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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二章 缺人

    嘀——

    急促的哨声响起,接着托着长长的音调,整个堤坝坡面上,人群开始吆喝起来,带着欢呼声,忙不迭地爬上堤坝。而在堤坝的另外一侧,有大大小小的沟渠船只,还有整齐如方块的工棚。

    这些工棚多是用水杉木架设而成,上面铺着竹板做的顶棚,离的稍微近一些,能看到这些竹板是油光锃亮的,能防水。

    当当当当……

    敲钟的声音响起,头戴藤条安全帽的工头也是赤足卷袖。眼下的武汉,越发地流行那种套头衫。原本的奴工衣裳,因为便当,反倒是成了民间的省钱宝贝。

    “一队的!一队的!你们队长呢?”

    “出恭去了——”

    “那先排队!让二队的过来领票!”

    票不是纸质的,而是竹子块,也是油光锃亮,上面还用“曹氏草书”刻了票面金额。饭票是饭票,菜票是菜票,用颜色进行了微小的区分。

    这些饭菜票是不能带走的,每次由包干区的工头分发,包干区中各队队长认领,然后到工棚这个大食堂中打饭打菜。饭菜可以带走,于是许多江夏人,尤其是江夏郊外的青壮,都爱自带家什,或是木桶或是竹筒,将饭菜带走,给妻儿捎上一份。

    “马五!怎地又是鲸肉?!”

    “我是工头!不是你娘!爱吃吃,不吃滚!”

    工头虽然叫工头,但责任远大于权利。包干区负责跟武汉录事司交涉的,就是他们,可他们到底是民,哪怕曾经是个小地主,但还达不到“乡贤”的地步,面对武汉录事司的“相公”们,他们无比的卑微。

    而包干区的进度,却是由江汉观察使的幕僚们盯着,他们问责只问工头,不会去和包干区中的小队打交道。

    “这条河挖出来,得多长啊。”

    吃饭的光景,热火朝天,男工女工各分场地,有些壮硕妇人,也能来做挑担挖土方的活计,便成了典型,在一处缓坡软地干活。因为这件事情,风波不断,不过武汉录事司方面却是统一了思想,地方诸县谁敢鼓噪闹事,就弄死谁!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谁在官场混全程靠嘴炮?

    “大运河也就恁长吧。”

    “没见识,大运河能从俺家去辽东!”

    “你去过辽东?你知道多长?”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有多长?”

    工人吃饭虽然粗暴,却也没有以前动不动就在工棚中干仗的习惯。

    “勇于私斗”这种民风,在老张眼中,根本就是个屁,没有任何正面意义。獠人当年最擅长“勇于私斗”,可就是被沔鄂两地半天打不出个闷屁的泥腿子府兵给干翻。连最有名的一波水盗,都成了别人升官发财的试金石。

    大工地上,谁敢用“私斗”来证明自己的牛逼和悍勇,老张从来不会吝惜舞台,经常性给这样的“好汉”提供单挑的机会。

    当然了,几十次这样的表演之后,“勇于私斗”的“好汉”们纷纷表示,一个人单挑一群全副武装的卫士,的确是力有未逮……

    淮南来的“黑户”,在“围圩造田”和“开挖运河”等等大型水利农业工程中,成功入籍武汉录事司。至于去是江夏还是武昌,就不是这些“黑户”们可以决定的,而是由当地的需要来改变。

    大型、超大型农庄,对工具的使用越来越高,对人力的需求越来越低,其临界点虽然还没有到,但从土地上剥离出来的多余人口,如何去使用,就看武汉录事司这地面上有良心的士大夫及士大夫的走狗们,良心是不是不小心掉粪坑里。

    “金水河整治疏理之后,能增良田甚多啊。”

    “水浇地哪里都贵,要不是武汉这里还算有点闲钱,还真是连条沟都挖不起,更不要说开挖运河。”

    江汉观察使文书张乾看着不远处已经初具规模的田地,跟吏员们视察,也是相当的感慨。

    沧海变桑田,化腐朽为神奇,不外如是。

    “眼下江夏、武昌的白糖厂缺人缺的厉害,还有麻绳厂,也缺人。张君,淮南来的人也不够啊。”

    “哪里有够的?造船厂、浮桥所、修船厂、木料仓、转运仓、粮仓码头……再填个几万人进来都能填。”

    江夏今年新设立的缫丝作坊,就有二十几家。每家缺缫丝工最少十个,就江夏这等不入流的丝绸生产新丁,也有几百号缫丝工的缺额,更不要说苏州、扬州、常州、杭州等等长江下游的丝绸高产地。

    新式缫丝机效率高,可对工人的伤害也是增加的。

    至于指望哪家工坊能让工人穿上昂贵的无花果胶手套或者杜仲胶手套,那不如让工坊扔点钱去铁杖庙求麦铁杖保佑他们出海风平浪静……

    好在这些工坊追利润的追求是毫无底线的,眼下最便宜的就是倭女新罗女等等东海辽东边地的蛮女。

    每天在东海长江航线上最繁忙的,不是什么运送陶瓷、白糖、生丝的船只,而是这些运送倭女新罗女的“八年造”。

    一船倭女的利润,或许不如一船蜀锦苏丝,但是……倭女弄到手容易啊。蜀锦要织,苏丝要产,倭女只要跟倭人酋长或者土邦国主买就行了。开元通宝、华润银元都可以,乃至直接用苏丝蜀锦去换,都是乐见其成。

    以至于在杜如晦总统直隶近畿之后,东海诸国出口大唐的拳头产品,最出名的,就是东海诸国那些底层的女子。

    其次才是金银铜铁煤或是石料木料之类。

    “张君,还是得想办法,听说西北党项人被灭了一支,张君看看能不能跟观察打听打听,弄些党项人过来?”

    张乾一愣,指着那随吏笑道,“你这厮,原来是这个打算。说罢,可是在哪处入了股份?”

    “张君明眼,小的家中,弄了个麻绳厂。有两家船行,都准备跟小的下单,可眼下缺人手。又不能在大厂家眼皮底下抬工钱,总不能去工地上掳个几十号壮汉吧。”

    “行,此事我记下了。党项人确实被灭了一支,还是个大族,这阵子正作反闹事,朝廷派了兵在围剿。过几日就会有消息,若是有那些个被福威镖局逮着的,你得自己出价钱。”

    随吏一听,顿时大喜:“小的多谢张君关照!张君若是得空,今夜小的略备薄酒,还请张君赏光。”

    张乾正要拒绝,却见这随吏又小声道:“小的有一女子,今年十五了,早就听闻张君才华横溢,颇为仰慕。本来小的心想这女子蒲柳之姿,就算在坊间有个美人名声,又如何能入张君的眼?可实在是拗不过她……”

    “诶,我岂是哪等小瞧于人的?待忙完公务,再详谈一番。”

    “好、好……”

第四十三章 有点意思

    “这个碛南军和且末军……和传言的西军,不太一样啊。”

    乔师望抵达敦煌的时候,本以为西军就是敦煌府兵那样的,或是侯君集的那些老部下。可眼见着碛南军和且末军,着实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这些卫士,都识字。”

    在一旁沉默了好久的郭孝恪,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然后就看到一队碛南军的卫士,排着队伍一声不响地在街道上走过。随后,依次进入了食肆,店家见来的人多,正要清一张桌子出来,却见这些卫士,将两张条桌拼在了一起,接着或站或坐,就这么吃喝起来。

    “倒也不喝酒。”

    瞧见了那些卫士,乔师望眼睛一亮。

    “开打的时候也喝,朱俱……碛南城内的葡萄酒,都被他们喝了个精光。”

    这些大兵的气质非常独特,往来客人虽然敬畏,却也不像遇见兵痞那样慌不择路的逃窜,反而是战战兢兢地在一旁找个地方坐下,然后小声地叫着吃喝。

    “观落叶而知秋啊。”

    郭孝恪感慨万千,“能让百姓不怕士卒抢劫,便是强军。”

    有条不紊的吃喝,并没有暴饮暴食,控制着食量的什长放下碗筷之后,卫士们同样陆续放下,然后从独特的马裤裤兜中,掏出了一张布绢,擦拭完嘴之后,再将布绢折叠起来,放回了裤兜。

    “噢?”

    见到这个行为,郭孝恪和乔师望都来了兴趣。

    “素闻且末军好杀敢战,乃是陷阵死士一类。未曾想,竟是颇有礼数!”

    乔师望拍手称赞,然后才进一步观察着这些卫士,发觉这些卫士竟然仪容整理的极好,军装更是相当的整齐,并没有歪七扭八的累赘。佩刀或是箭囊,都保养的极好,这是一个平时极为规律的部队,哪怕是皇帝麾下的“万骑”,也不能如此时时保持着良好的军容姿态。

    “陆头,司马给俺们招了兵,说是淮南山南剑南的都有,咱们这是要扩军了吗?”

    “扩个甚,安校尉升官,司马要给他安排人手。”

    为首的什长站在一侧,其余的士兵则是老老实实排着队,并没有三五成群勾肩搭背,那种手掌时时按在刀柄上的姿态,任谁从他们身旁走过,都是小心翼翼低着脑袋,不敢随意瞄上一眼。

    连最不晓得事理的屁大点熊孩子,都知道且末军在敦煌,刀子就没说停下来,时不时地见血。别说党项、突厥、蕃人,就是皇帝的家奴,都死了一个。

    当然此时怎么揭过去的,没人知道,毕竟事情闹出来的时候,敦煌宫监也没出来阴阳怪气,反而还派人好声好气地安慰程处弼。

    有好事者甚至传言,是不是皇帝老儿绿了左领军大将军程知节,这程三郎其实是皇帝的私生子,将来要做“冠军侯”的。

    传的有板有眼,而程处弼剁了一个阉人也确确实实没事儿,这就耐人寻味,味道还非常的独特……

    “那陆头,你要升官么?”

    “我啊,想升,也不想升。”

    什长拍了拍腰间,“我这腰眼差点被突厥崽子扎了个对穿,不扎回来,这事情,不算完。”

    “俺还想当什长呢。”

    “就你?让你带着弟兄们走图伦碛,你他娘的连北斗星在哪儿都不知道,还什长。饭堂里的什长么?”

    一什的大兵都是哄笑了起来。

    那年轻的小子顿时憋红了脸,梗着脖子道:“怎地,俺就不能当什长?俺现在已经能认路了。”

    “你啊,早呢。”

    什长拍了一巴掌那小子的后脑勺,“这图伦碛,这茫茫沙海,是不一样的。”

    正说着,前方看到一队牵马的同袍,打头的是个精瘦大高个,见到这边,立刻招手喊道:“陆哥,你家旅帅要的条子,写了么?”

    “写个卵哟,甚么条子,那叫报告!”

    陆什长抓耳挠腮,“老子识得几个字,就开始提笔写,跟狗爬过的一样。娘咧,写了恁久,也不知道怎么写。你说上头怎就要甚条子,琢磨那些个蛮子作甚么!”

    “想着啥写啥,要不俺的借给陆哥?”

    “不敢借不敢借,还是自己写。”

    两边互相打趣着,却引起了郭孝恪的注意,临行之前,李绩对他的告诫嘱托,他是记在心里的。

    他听到了两个不同兵种的什长,分别说着同样的一件事情,顿时来了兴趣。

    “乔公,某去打问一番。”

    “且去就是。”

    乔师望并没有太注意士兵嘴里的“条子”,反而对两边大兵的气度更感兴趣。他竟是有点想让这些卫士,跑来都督府给他做亲卫。

    但是这种念头,几经翻转就打消了。程处弼和一般的膏腴子弟不同,他不是靠着父荫起家,交结的更不是狐朋狗友,领路人更是嚣张一时的安北都护府大都护尉迟恭。

    除了这些,西域真正的年轻“文官”,只有一个还在敌国周旋,大胆游弋的长孙冲。

    而长孙冲,却一直在配合程处弼。

    至于程处弼脑袋上顶着检校司马的头衔,那是对他的保护,免得被碛南都督府都督给瞎指挥带进沟。

    巧了,他乔师望就是碛南都督府都督……

    作为一个老油条,乔师望很清楚程处弼在皇帝和兵部、鸿胪寺眼中,简直是一颗大宝石。

    他乔师望作为一个靠着厚颜无耻发家致富的人,能没有眼锋?

    拂须微笑,乔都督他摆足了姿态。

    至于郭孝恪,大马金刀地跑到两个什长跟前,然后和和气气道:“适才听到你们说的‘条子’,是个甚么?”

    “某是郭孝恪。”

    见两边什长不但没有因为见到上官而畏怯,反而手指扣在刀柄上,一脸严肃地看着这边,郭孝恪就知道,这帮看上去遵纪守法甚至还有点知礼的士兵,没一个是善茬。

    听到是郭孝恪,两边什长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行礼。

    “见过将军!”

    二十几条厮杀汉,陡然齐齐地喊了一声,把整条街都炸了起来。竟是小片刻的鸡飞狗跳,有个做面疙瘩汤的伙计,竟是一盆汤都洒了出去,吓的脸都白了。

    “呃……免礼。”

    郭孝恪一时也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两边什长将条子说了说,郭孝恪又是讶异道:“你们还要写这个?”

    郭孝恪有些震惊,因为两边什长被旅帅要求写的“条子”,是将突厥、铁勒、波斯、蕃人、羌人、党项人、鲜卑人等等作战时候的表现描述出来。要将他们的优点列出,高矮胖瘦力大气长,使唤什么兵器趁手,射箭能有几步……

    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大头兵该总结的,这是行军司马的差事,乃至是将军幕僚们的活计。

    “且末军……有点意思。”.

第四十四章 好本事

    凉州,刺史府内李大亮皱着眉头压着一叠新出的山东报纸,多是洛阳、荥阳等地的物事见闻,公事结束或是休沐时,李大亮也对这种增长见识的方式,大为推崇。

    更何况,这报纸要是没有他儿子主持的“南山宣纸”,也是不能诞生。纸价如今压得很低,平民就算不能负担,但行脚商们,却也能承担一旬一次的“大报”开销。又听说山东河南淮南江南,大商号为了行走门路,多弄了“私塾”,以资学子。加上王学兴盛,“新学”传播,倒是也不怕看得懂的人太少。

    不过李大亮最近看的几份报纸,其中夹带的“一家之言”,实在是有些过了,而报纸上说,这是受了“凉州儒林郎”的启发……

    而所谓的“凉州儒林郎”,不是别人,正是李大亮的儿子李奉诫。

    “二郎,你在洛阳、扬州都待过。不是说大郎在做官么?”

    “早辞了。”

    正埋着头吃糕饼的年轻汉子听到凉州刺史说话,抹了把嘴,抬头回道,“俺在江都没地去的辰光,李家兄弟就辞了那鸟官,跑去洛阳做学问来着。嘿,老叔,你是没见着,俺这兄弟在洛阳,那是这个!”

    说着,年轻汉子伸出大拇指,一脸的羡慕赞叹。

    接着又道:“后来俺受了个贵人提携,拿了些盘缠,跑去武汉给人带个口讯。也是跑腿帮闲的干活,要不是在那地界吃了一碗豆腐脑,听了一段,也不曾想去投军。也是奇怪,那张观察居然还给了俺好些便当,在长安那叫一个横行无阻……老叔?”

    眉眼一挑,却见李大亮黑着脸,这厮顿时压低了声音:“咳嗯,俺在长安倒是分外安生,学了李家兄弟三分功力。于是和武家的两个哥儿,结了伴,跟着华润号的商队,投奔西域且末军去。”

    “二郎,武家的两个子弟,什么来头?”

    李大亮拿起一盏茶,浅浅地饮了一口。

    “说是远房子侄,见他们喊武二娘‘孃孃’来着。俺听说武二娘有两个亲兄弟,就是不知道在哪里当差。不过听跟俺来的武家子侄说,那两个武家叔叔,差点没死在渭水。去河套又被人沉了黄河,幸亏遇上一窝放牛的匈奴崽子,把这两个倒霉蛋给救了。听说屁股上还中了箭,走路跟瘸子也似……”

    李大亮眼睛一闭,烦躁的厉害。眼前这个杨二郎,他才说一句话,杨二郎就一连串的废话冒了出来。

    他李大亮要知道武士彟的儿子死活作甚?难道他作为李奉诫的老子,还不知道武家两个女郎跟梁丰县子张德的勾当?难道他不知道武氏女借着张德的势,不但把武士彟捞回京城养老,还准备弄死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

    “二郎,若在西军有难处,来某这里寻个庇护就是。”

    “嘿,这好,这好!有老叔这番话,俺去图伦碛,那是大大的有底气。老叔宽心就是,俺到了那里,定要好好地做事。有碛南都尉护着,砍十个八个胡狗脑袋,还不是手到擒来?俺也不想擒虎,擒狗就行。听说好些长安人跑去碛南屯田,说是能换甚么票引,那个有甚用,才几个钱?俺跟老叔说,‘人无横财不富’啊,万里沙海,甚么才是横财?那必须是吃卡拿要拦路抢劫,那些个胡商,但凡有三五条骆驼的,那叫一个富,兜囊里都揣着金子,那成色,啧啧……”

    李大亮顿时无语,这种货色,跑去西域能成什么事体?

    韩擒虎?韩擒狗?

    这他娘的连“犬子”都谈不上啊……

    至于旁边斟茶倒水上菜甜酒的侍卫,已经跟木头一样,心里默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这韩二郎真他娘的会说,前后使君才说了五句话不到,他都快把老子说哭了。真他娘的废唾沫!”

    “走走走,莫去理会这淮南来的夯货。甚么名将之后,这世上的名将之后,我看也就碛南都尉算一个,其它的……不成。”

    侍卫们都是摇头,而跟着韩二郎作伴的武家子弟,正在厢房里吃着肉汤,酒虽然没有,倒是能有一碗醪糟。

    “兄长,‘细孃孃’说咱们兄弟两个,是跟着华润号去的敦煌,跟长安别家投军的不一样。有甚么不一样的?”

    “细孃孃”说的是武二娘,这武家两个兄弟,堪堪压着五服,来京城投奔,武士彟可没那个本事安顿他们。要是谋个小吏,倒也没问题。可要想在军方当差,那还是歇歇吧。

    只要武士彟干这么敢,铁定第二天会有人过来传旨,说是太皇特别想他,想念老哥们儿一起扛枪奋斗的岁月……

    那滋味,不好受。

    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在长安养病,学太皇那般苟延残喘,他又何必自讨苦吃?

    再说了?武士彟自己也心知肚明,没有自己两个闺女,他死在荆襄是毫无疑问的。李皇帝看见他爹的老兄弟,就是心烦意乱。

    也就是这两年,才算是放了他一条生路,由他去养病。

    至于武家门庭?靠俩儿子是没辙的,武士彟琢磨着,就是跟老婆才努努力,争取响应国家号召,再生个一胎,然后指着俩姑娘的门路,传递武家的家业。虽然也没什么家业就是了。

    于是乎,凡是武家子弟,来京城投奔,也形成了一个共识。

    找武老头没卵用,要想发家致富升官发财死老婆,必须得找武大娘子和武二娘子。

    “二弟,你没瞧出来?咱们到凉州,华润号那大通铺,都比这刺史府还要严实。大车行贴着华润号,瞧见里面的骡子没?少说三十头!”

    武大郎竖起三根指头,然后小声道,“你再看那个韩二,听说是拿了江汉观察使的手书,这从长安到凉州,沿路不管是州县军寨,谁不是好吃好喝供着?长安到处都说‘细孃孃’……那什么,就是江汉观察使。我原先不信,眼下琢磨,人言总有三分样,要不然,凭啥就传‘细孃孃’,不传别人?”

    “不是说还有长乐公主殿下么?”

    “对啊,这不是更显得江汉观察使有本事么?这世上,哪有传了公主绯言绯语,还浑然无事的?”

    “兄长说的是啊。”

    二人正说着,却见外头有个老倌儿喊他们,答应后,老倌儿进来,端了个盘子笑呵呵道:“两位都是中国俊杰,使君甚是欣赏,明日远行,山高水远,特奉上些许盘缠,莫要推辞……”

    “这……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推辞不过,待老倌儿出去之后,武大郎才拳头击掌,赞道:“‘细孃孃’好本事,居然能上张江汉的榻!”

第四十五章 画风

    吭哧!吭哧!吭哧……

    十五式武汉象机冒着浓烈的蒸汽,远远地围观的苦力们都是觉得神奇。更神奇的是,这物事不需要人来肩挑手提,光靠永兴煤矿运过来的煤,就能烧着开水,把泥塘里的积水抽出来。

    “先生,这是新的织机。”

    “谁想出来的?”

    “同学一起琢磨出来的。”

    略显腼腆的学生下意识地搓了搓手,然后道,“试制了一台,汉阳大兴号的东主投了钱,这机子现在就是他在用。”

    “嚯,不错不错……”

    老张连连点头,这批学生是真的不错。能把“珍妮机”和大河工坊水力织机结合起来,攒机攒出这么个物事,就足以证明,是真的活学活用。

    有点像“骡机”,结构上是和“骡机”相似的,只是传动方式少有不同,本质上来说是一回事。

    “大兴号的东主,我记得是李景仁家的大管事?”

    “是,同学都叫他老李叔。”

    “这机子不错,既然是李景仁投的钱,你们就专门做这个机子的生产、维护。也不必再去卖给别人,免得坏了名声。至于价钱,李景仁怎么也不会亏待你们。”

    “先生说的是,李公子确实没有亏待我们。这次的机子,主要是要拿到交州去,听说是原先的太子左庶子要。”

    “杜正伦跟李道兴还有这交情?”

    老张愣了一下,交州眼下专营“特供”,“卡瓦哈”是一个重要的物资,然后就是传统的土贡。当地的蛮子发展水平太低,加上雨林密布,导致很多时候,投入远不如产出。

    交州、欢州、爱州,这三个地方眼下能维持财政不崩溃,除了有广州冯氏、冼夫人地方集团支持之外,更有大量的船队、船团在这个地方作为避风港、中转站。

    而南天竺到唐朝的南海航线,以前并不在这里停留,眼下却是有了一个非常合格的补给站。

    李道兴、杜正伦“教化”土族的财力,也是来源于唐朝的对外贸易和番邦对中央王朝的朝贡。

    “能用来织麻,交州有几种麻料,比巴蜀火麻还要好一些。”

    “那就好。”

    听到有加工原料,也有销售的市场和渠道,老张更是满意。研发这种事情,很多时候,还是市场导向,至少在这个初级阶段,是这样的。

    十五式武汉象机的定型生产,其需求在于武汉录事司或鄂州地区对“围圩造田”的极大需求,以及地主豪强和土族头领对修建灌溉渠灌溉池的要求。至于修建塘坝这种大工程,已经是属于政府工程的范畴,往往不计成本。

    就算有人心疼投入,可武汉录事司或者其它录事司,都会把反对者灭杀在萌芽状态。

    好不容易能找到一个“不计成本”的路子,谁他娘的干塌架?这不是找死么?

    至于行省方面吃不吃得消?管得着么?

    那些个成天盯着诸州县资金流向的朝廷牲口,你说你一个月才一两贯的工资,操什么三省六部的心?

    于是乎,在这么一个非常特殊的时期,以及非常特殊的地区,早就了非常特殊的研发需求。

    武汉录事司需要十五式象机,管你叫往复式蒸汽机还是大力往复式蒸汽机,这不重要,你只要是活塞运动的机器,你就是好机器。你创造的价值,会增加武汉录事司同僚们在另外一个活塞运动上的价值……

    双赢,双赢啊!

    当然老张是万万没想到会闹成这样一个地步的,也万万没想到贪官污吏也成了发展生产力的一个推动源泉。

    这尼玛上哪儿说理去?

    老子当年在长安偷鸡摸狗哆哆嗦嗦好些年,都特么是干了啥?!

    悲哀,悲哀啊。

    感慨万千的江南土狗将学生们送走,正要给“苦聊生”同志写一封大力抨击科学人才不平等遭遇的檄文,结果“苦聊生”同志因为中午又吃了一桶醋,让某条土狗竟然连房门都不得进入。

    无奈之下,张德便去找人打听,这特么又是怎么了?

    结果不打听还好,一打听,老张嘴都抽歪了。

    “什么?!武家子弟在丝路杀了二十几个马贼?!这他娘的关老子什么事情?!”

    “可是……可是长安那边都说,是姐夫你给的门路,让他们去投奔程处弼的啊?”

    李葭一脸萌萌哒的表情,十分的欠扁。

    老张一脸懵逼:“我什么时候会干这种事情?尤其是,谁不知道武士彟那老东西是太皇的人?我要是这样干,这不是明目张胆挑衅你二兄么?”

    “姐夫……眼下你同予说话,不也是在挑衅么?”

    “你闭嘴。”

    老张横了她一眼,几次赶她走,她都不走。还说什么要是再赶她走,她就闹事。

    至于闹什么事情,老张用马眼想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公主殿下不在洛阳好好地做一个安静的女才子,偏来武汉浪,你说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再说了,还不止一个。

    淮南公主和遂安公主都是知道的,有个公主顺利爬上了梁丰县男,也就是现在梁丰县子的暖榻……

    这是个把柄,老张是知道的。

    但老张更知道的是,当年干这破事儿的人,是李芷儿自己。特么的当初就是逼他就范,当然了,自己也确实有那么一点点……那么一丢丢,觉得李芷儿还是不错的。

    “这个武柳,是个什么来头?”

    “武士彟的远方侄孙。”

    “端的好身手,在陇右这地界,能杀二十几个马贼,绝非凡人啊。”

    “他可是跟随苏烈学过武艺的。”

    “苏定方还收徒弟?苏定方不是马背上的本事吗?”

    “这予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个武大郎,却不如他二弟,此人才是这场截杀马贼的要紧人物。两丈的大矛,一矛贯死了马贼头子,这才让武大郎得手。一骑杀出,连射十几箭,还有余力挥舞马刀,这可不是一般人。”

    老张不由得无语了:“这武家既然有这等厉害角色,怎地就混成这个模样?”

    又想起武顺的那两个兄弟,那分明就是两个废物……

    现在不但是差距大,连画风都不一样。

第四十六章 老好人

    “夫子。”

    “噢,操之啊。怎地过来了?老夫无碍。”

    见曹宪要从软塌上翻身,张德赶紧上前,蹲扶了一下,忙道,“夫子歇息就是。”

    “年岁大了,要么睡不熟,要么渴睡。”曹宪说着,有些惭愧道,“没曾想,老夫居然也有贪嘴惹祸的时候。只两块肉罢了,怎地就吃撑了。甄医生来看过了,服了一枚丸子,又揉了一会子肚子,眼下舒坦的很。”

    “往后还是吃些肉糜算了,大块的红烧肉,吃了作甚。”

    “嘬那甜味,也觉好食啊。”

    那是不是甜味的屎也好食啊!

    要不是看老夫子乃是武汉一杆黄金大旗,老张真的想狂吼。眼见着一百岁了,别惹事啊!

    “你要吃个蜜糖,我也弄得。偏这大鱼大肉,不能这般贪嘴。眼下才出了个《音训正本》,这才两版,难不成三版四版交给崔氏卢氏或是长安人去做?”

    “哎呀,莫要说这些来堵老夫。不过是多吃了两块,往后不多吃了还不成么?你当老夫不怕死么?老夫现在就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再活个一百岁。”

    “……”

    再活一百岁?这特么是人?!

    见曹宪还能跟人斗嘴,老张也放了心,又道,“夫子,眼下图伦碛的事情,夫子也是知道的。这《音训正本》,依夫子所见,能不能在图伦碛站住脚?”

    “突厥文是以音为表,自能替换,此事无须担心。只是,操之啊,此事于程处弼有大不利,怕是稍有疏忽,又是血流漂橹。此人好杀凶恶,又是奸猾诡诈,到时怕是让突厥人满腔怒火,都喷到朝廷身上……”

    说到这里,曹宪盯着张德,“事情若有变数,再有人攀扯你,或是程处弼因此获罪,被押解入京,你又当如何?”

    “三郎是我兄弟,倘使真到了那般田地,便和当今皇帝好好商量就是,放三郎一马。”

    他说的轻松潇洒,曹宪也是被他这般作态给逗笑了。

    指了指张德:“你倒是敢和皇帝好好商量……”

    “有何不敢?‘天可汗’可是千古一帝呢。”

    “哈哈哈哈……”

    曹宪大笑,差点笑岔气过去,半晌才道,“朝廷有你这奸贼,倒也是祸事。”

    “夫子怎地说我是奸贼?去去去。”

    老少二人互相打趣,好半天,曹宪才又打问了一个事情:“那巨野县的反贼,眼下如何了?”

    “山东、江淮的人也是大胆,窝藏的窝藏,遮掩的遮掩,还有暗中资助的。甚么军器监的货色,都能在河南现了形,我看啊,这黄河,还得反。”

    “怕是事情更大。”

    见惯了造反,眼见着王朝兴盛覆灭,曹宪没什么看不透的,他很是感慨道,“这巨野县的反贼,堪称是千年以降头一遭,那些个没胆没皮的贩夫走卒,居然也敢造反了。还敢在洛阳、扬州、荥阳冒头。”

    “杀人和被杀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便是以前战战兢兢的造反大事,到如今,还能算个甚么?吃喝拉撒睡,都是谋反。”

    “操之看好这些巨野县的余孽么?”

    “不看好。”

    老张摇摇头,笑道,“这世上贩夫走卒要是造反这般便当这般厉害,那‘田氏代齐’不成了笑话?有那贼心,没那贼胆,才是平常事么。运河两岸,眼见着船工脚力十数万,运的米面粮油皆是万石计算。可只要‘厘金大使’钱老板设个关卡,这些个财力雄厚的人儿,不还是乖乖地交上金银,拿出财货?待事情罢了,再在背后骂娘几句,大约连皇帝都要捎带着咒骂。可如此,又能甚么用场?”

    “所以是贱人。”

    老夫子美滋滋地吐了个槽,商贾贱人,还真是没说错。

    “那缘何操之的兄弟友朋,竟是在河南轰轰烈烈地跟着瞎闹?”

    “夫子是说‘凉州儒林郎’么?奉诫是个心肠正义的人,胸怀不平事,气魄担当比李凉州还要胜上三分。说起来,他和处弼是最像的,只是一个拿了笔,一个握了刀。也不好说高低优劣,各有各的取舍,各有各的道。”

    “这是个好孩子,倘使死在玄甲卫士刀下,老夫觉得可惜。”

    “谁知道呢,反正哪天不死人?真要到了要紧时候,脚底抹油赶紧跑路就是。再说了,真要是拿甚么鸡毛蒜皮就定个死罪,长安有人不要脸,杜克明还要脸呢?难不成,真去直隶近畿地头,在杜总统眼皮子底下,去抓几个国家干臣之后?”

    “你也说谁知道。当年,谁又知道杨广是这么个物事?”

    “口无遮拦啊夫子,谋大逆啊夫子,诽谤帝王啊夫子。”

    “一边去,要不你去长安告发老夫好了。”

    “就夫子你这岁数,谋反都不杀啊。”

    又是玩笑了一通,老张这才看着门外空旷地,忽地说道,“到哪天……哪天夫子觉得大限将至,我便来夫子榻前,和夫子说说,这光怪陆离的物事,到底有个甚么用场。”

    “好啊。”

    曹宪头靠着软枕,闭着眼睛,笑着道,“到那一天,老夫残躯就烧个干净,埋到扬州老家去。真要是有来世,老夫还要投胎扬州城,天一亮,便去吃和武汉这里一样的烫干丝。老夫爱吃肉,最好再来点火腿丝,想必味道肯定好。要是有黄酒,那就更好了。”

    正如曹宪说的那样,年纪大了,要么睡不着,要么渴睡。

    说着说着,老夫子竟然就轻微地打鼾,张德见状,将他丝被稍稍地拉起,到门外见到李善,道:“夫子睡了,记得煤炉上放一壶水。下回不要再弄红烧肉了,实在是馋嘴,做个面粉多的肉圆糊弄糊弄,他嘴里就三五颗老牙,还能吃个甚么味道出来。”

    “是。我记下了。”

    李善行礼之后,微微点头。

    离开之后,张德回望着曹宪的家宅,突然感慨地对跟着过来的张亨张利道:“瞧见没?这老夫子,好人。”

    还用你说么?

    张亨张利对望一眼,都觉得好像自己智商被侮辱了。

    然而老张心中却很佩服老夫子,这是个见惯了战乱厮杀血流漂橹的老人家,一辈子的梦想,大约就是田园之乐。只是他的学问,却又成了另外一些人用来引发战乱掀起厮杀再次血流漂橹的武器。

    他不喜欢程处弼,但是,程处弼拿起他的学问当作武器去杀人,他同意了。

第四十七章 良心

    呸!

    嘴里的杨梅核吐了出来,手里的鲸皮伞甩了甩雨水,张德踩着泡钉皮靴,在泥泞中一脚一个坑前进着。

    身后不远处,陷入泥坑的马车正被人努力想要拖拽出来,蓑衣湿了一片,卫士们也是满脸的郁闷。

    “雨季到了啊。”

    将手中的杨梅篮子递过去,幕僚们分别拿了一颗吃起来,一边吃一边看着远处的工地。

    “观察,沿江各县都通知到了。武汉录事司现在是江夏和武昌两头跑,运了一批工人去了武昌,机子还在安装。”

    “编织袋要管够,临时征发的民夫都到位了?”

    “到了,划了片区,一里设一队,一队十人。现在有五百队。”

    “麻绳、铁索、煤渣呢?”

    “还在加班,汉阳钢铁厂三月里过来的铁索,有七成到了江夏。现在民船都被征发了,汛期禁渔禁航,眼下也只有巴蜀苏杭的丝船还在跑。”

    “这雨,他娘的下个没完!他娘的!”

    叫骂了几声,老张拿起望远镜,看了看江堤上的水面,一波波的浪头跟跑马也似,朝着东边疯狂卷动。

    瞧着浪花不大,可稍微孱弱一点甚至没有压舱的大船,也是瞬间倾复。用来固堤防波的芦苇荡,在这光景,也没了用场。

    “怕就怕樊口决堤。”

    幕僚们忧心忡忡地说道。

    “樊口决个屁!若遇大潮,只保江汉,不及其余!”

    张德都懒得跟他们解释,樊港镇那地界,就算全部淹了又怎样?不管对朝廷还是对武汉录事司来说,那损失九牛之一毛。

    但要是汉阳和江夏淹了一个,别说张德,收钱收到手抽筋的长孙无忌都要杀人。

    “荆州、岳州那边怎么说?”

    “江陵那边来人,说是若有大潮,就在公安县泄洪。”

    “……”

    老张顿时愣住了。

    卧槽……原来公安县人民群众在这年月就开始被泄洪啊。

    真·自古以来说多了都是泪。

    和武汉录事司不同,荆州是保江陵县,让下游的公安县、石首县去死。而汉阳县和江夏县,因为自来人口也不算稠密,偶有被淹,倒也没太大损失。

    再一个,这地界当年跟萧氏不清不楚的,破烂点也没啥。

    可现在是不同了,好几十万人在这里讨生活。巴蜀丝绸前往苏州的运输承包商又在这里,对于长孙皇后来说,蜀丝出口的收益,那绝对不能突然就断了。

    而李道宗作为仅剩拿得出手的宗室,封地又是江夏,哪能说淹就淹。

    “荆江口过来,江水由南向北有个地界,乃是云梦泽的残余。眼下叫做马骨湖,就在蒲圻县江对岸。”

    “那是复州地界?”

    “归监利县管,贴着夏水。”

    老张一琢磨,嘀咕了一声:“妈的,反正唐朝就开始给公安人民送甘露了,老子一不做二不休,也来个洪湖水啊浪打浪。”

    “观察?”

    幕僚们一看某条江南土狗的眼珠子又开始转,顿时觉得酸臭的主意味道又飘了出来。以前总瞧见突厥、契丹、高句丽等奴工苦逼的不要不要,心说这要不是烂了心肝脾肺肾的,能干这种事?

    “张利。”

    “下走在。”

    “马骨湖有多少人家?”

    “不多,三五百户的光景。”

    “带人过去,跟监利县打个招呼,这些人牵汉阳去。”

    “观察……这……不太方便吧。丁口计算,乃是政绩,这不是坏了监利县令的好处?再一个,马骨湖鱼虾丰富,越是雨季,收成越好,这等地界,怕是不愿意随便牵……”

    “给监利县令递个条子,就用江汉观察使的名义,就说愿意在夏水之畔,修个甚么碾米磨面作坊。你就直接问他,有没有甚么亲戚是愿意出来风餐露宿劳苦操持的。就那穷地方,刮地皮一年也刮不了几个钱,送他一桩物业,还不能塞住他的嘴?”

    “那……马骨湖湖畔的住户呢?”

    “老子给他们汉阳户口!”

    “观察英明!”

    张利一听,顿时服了,汉阳城的户口,这得砸多少钱进去?就说这城内的小学,想要进去囫囵一圈,你没有坊间的两间进出宅子,那就压根送不了束修,就算凑了点猪肉银钱,人先生也未必收你呢。

    平白弄个落魄户子弟进来,这不是拉低了教学能手的社会层次吗?

    “还有,这个马骨湖,以本府之见,买马骨的千金看不见,买人命的洪水倒是不差。我看,不如就跟复州说一声,把这地界改个名字,叫洪湖算了。”

    “接洪水就叫洪湖啊,观察,是不是有点随便?”

    “带人去一趟监利县,记得在夏水南岸堵好缺口,这洪峰过境,我看还是先在那地界放点水。免得冲了江汉。”

    “是,下走记下了。”

    站在土包上,嘴里有吐了一颗杨梅核,老张看着远处的江堤,惊涛看上去是拍不了武汉的岸,不过拍武汉上游或者下游的岸,那就保不准了。

    “谁叫你是洪湖呢。”

    老张嘟囔了一声,将杨梅篮子递给了旁人,负手而立,心情有点小复杂。

    有句“肏汝老娘”憋了一千多年的公安县人民群众,在贞观十五年就愉快地在洪水中摸鱼,梅雨季的鱼,它肥啊,不但在水里游,还能上房顶呢。

    “孰能分贵贱耶。”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苦聊生”能在报纸上伤感悲秋,当然她嘴炮起来,更是让人觉得这世上的正气,都跑到报纸上去了。

    尽管老张时常说在报纸上舞文弄墨的,必须得有两斤硬骨头啊,硬骨头的价钱,江夏城的西市都能卖不少钱了,熬汤的底子,骨髓一出来,那叫一个香……

    “阿郎,你是江汉观察使,便不顾公安县的百姓了么?怎可如此无情?”

    “水火无情,淹死人还是烧死人,是我能管的么?天地伟力面前,人类太渺小了。”

    “予说的不是这个。”

    崔珏气的不行,葱白指头遥遥指着张德,“公安县贫苦,你既是江汉首长,又是巨富家资,为何不去支援一二?便是施舍一份口粮,也能救人啊。”

    “妇人之见。”

    摇着头的张德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正视着崔珏,“你当救人布施是儿戏,想做就做的?且不说汛期行船不利,就说往常,公安县灾民多少?分布何处?这些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粮食运多少,谁来运,谁接受,都要通力合作。仅从江夏汉阳出发,溯流西进,沿途多少州县?又知道不知道是不是也有灾民?难道公安县的就要更惨,所以要救,石首县华容县的呢?就不救了吗?”

    说着,张德又道:“就算这些都齐备,到时候谁来派粮?是公安县还是荆州?是朝廷民部派人斡旋还是荆州都督府联络?为了保证粮食到灾民手上,谁来盯着?是御史台的人还是朝廷特派内史?”

    “好,这些也就罢了。我以什么名义去救灾?一腔热血还是你那慈悲心肠?武汉不要盯着潮汛了?如果我去支援公安县,武汉这里出了岔子,谁来担责?是荆州还是鄂州?更何况,我真要是去了,名声算谁的?官声算谁的?你信不信我真要是自行其是,公安县荆州乃至整个武汉上游的官吏,不但不会领我的情,还会恨之入骨?”

    一番话下来,崔珏顿时愣住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妾……妾没想那么多。”

    “好好做你的才女美女奇女就行了,你以为就眼下长江的水浑浊幽深?”

    老张又拿起了茶杯,呷了一口气,“官场比长江深多了。”

第四十八章 合法抗洪

    “决口啦——”

    “哪里?!哪里!哪里决口了!是樊口还是江夏——”

    “马、马骨湖!”

    江夏人松了口气,然后在江夏的汉阳人脸色一变,纷纷表示:老子日尼玛先人哟。

    所以说,这世上人名可能会被叫错,地名么……呵呵,总归是有点来历的。

    “这才刚改了‘洪湖’的名,这就洪峰到啦!这地界不会是江水龙神的老巢吧。”

    张松白就没见过这样的事情,刚给“马骨湖”改了个响亮的名字,立刻湖口低洼处就响亮无比,那滚滚江水,跟瀑布似的,哗啦啦的拦都拦不住,才一天,就把这片湖泊的南部低洼处给抬高水面接近两尺。

    “郎君,还是郎君英明。提前在这地方东北西北垒高了堤坝。”

    “我英明个屁啊英明。”

    要不是那点黑火药起到了作用,炸石头炸的飞快,这一波洪峰过来,指不定汉阳江夏成什么鬼样子。

    万幸,浪打浪的洪湖,它有容乃大!

    老张松了口气,又连忙给长孙无忌派了加急,眼下不加急也不行,得让“大区书记”赶紧的给中央来点建议啊。不然就这么挺下去,损失到底算谁的?

    保武汉是肯定的,就好比上游保江陵是肯定的。可补偿工作也得做到位,不然底下的兄弟们觉得公司待遇不好,可能就要学公安县人民群众,来个浑水摸鱼啥的。当然了,可能最后直接就连浑水也不需要,尽特么剩摸鱼了。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光靠给点“土特产”,也收买不到传统的“诗书传家”等乡野贤者了。人民群众靠着“雅俗之争”“家言”“报纸广告”,精神文明建设光靠乡贤的嘴也不是那么好用,尤其是某些“德外之地”,简直是“唯利是图”到了极点。

    这些地区的精神文明建设,只有一条标准:检验精神文明是否符合广大人民群众利益的唯一标准,就是能不能多来几个开元通宝……

    人心不古啊。

    “郎君,那眼下是不是要赶紧的先抗洪?”

    “要紧时候还没到呢,抗屁的洪。”

    老张嘴巴一咧,他眼下还不能开弄,得等长孙无忌从中央请了“尚方宝剑”,才能奉旨抗洪。

    要不然,事情万一做的太漂亮,搞不好会惹毛了长安的大老板。

    掀桌就算是未必,可把武汉录事司弄成筛子,这可没什么难度。

    贞观者,天地之道也。

    法理这玩意儿……特么上哪儿说理去?

    因为上游公安县人民群众的博大胸怀,本着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于是公安县的广大百姓,含着泪也要站在洪水里“奉旨受恩”。

    天降甘露……总之,万一三个月后它就旱灾了呢?这一年平均下来,不就风调雨顺了么?

    再说了,又没逼着“奉旨捐躯”,这就不错啦。

    有了公安县人民群众作了表率,新改名的洪湖表示不亮亮相,对不起武汉领导的栽培,一口气把上游吐下来的洪水,猛吃了一通。于是,洪水被捋顺了后颈毛,有惊无险地过了汉阳和江夏,奔着武昌去了。

    武昌县人民群众一看这尼玛不科学,黄冠子真人在汉阳修行时说过:死道友不死贫道。

    然后一群不怀好意的武昌老哥,就把樊港镇某个口子给挖了……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荆襄大地踊跃挖坑、筑坝、决堤、泄洪、分洪等等行径,终于让看不下去的长孙无忌受不了了。

    于是老阴货跟妹夫嚷嚷了两声“再这么下去,我看全喂王八算了”,本来李董是不想让某条土狗好过的,眼见着大舅哥要这么帮衬,就琢磨着是不是回一句“你有种喂王八,朕就敢弄大唐鳖精补补”,最后一听老婆那里还攥着十好几条船,还特么都是新制的贞观十二年造新式三桅帆船。

    都是两千四百石的大船,一条船就能养一个旅的府兵,十好几条大船,李董听了就肉痛。

    终于,捏着鼻子,让马周起了诏书,让某条土狗领旨抗洪。

    老张终于弄到手了护身宝物,这才全面抗洪。之前都是小打小闹,全看武汉录事司的同僚们表现。地方州县现在还没适应“行省”这个概念呢,服不服老张且先不说,不服录事司这帮牲口那简直是一定的。

    而老张要是大包大揽,表示老子就是老大,老子说要抗洪就是抗洪。那么,抗洪这事情不论成败,事后都不好说。

    成了么,董事长小手这么一抖,指不定功劳全落在大舅哥“总制全局”上,然后录事司的小哥们纷纷吃点汤。

    事情要是不成……非法抗洪罪加一等。

    什么武汉上下万众一心众志成城自发抗洪救灾……不存在的。

    问为什么?

    王八的屁股……龟腚!

    当然了,作为一条非法穿越的工科狗,在工程领域违规操作这是常识。想当年,违规操作一年死上几百条工科狗,能阻拦违规操作吗?

    这当然不能了。

    抗洪救灾既然也是工程,那么肯定也要违一下唐朝规,闭着眼睛操作一下。

    “人呢?!死哪里去了!队长呢?!”

    江汉观察使的幕僚们披着蓑衣,都在工地上咆哮着,宛若一条条疯狗。

    “在的,在的!前头编织袋缺了,小的去领家什了。”

    “坝上队长不能撤!老子他娘的和你说过几回了——”

    “不会了,不会了,小的不会了!”

    嘀嘀嘀嘀嘀嘀……

    轰隆!

    抛锚停下的特制两千石大船,从船的一侧,放下了一种用竹条捆扎,填充了石块的特殊截流土石方。

    这是一条支流的低矮堤坝处,迅速增加坝底强度之后,又有竹制的覆网固定沉底的土石方。想要百年大计还得靠平时的维护和加固,眼下的所有动作,都是为了短期内对付洪水。

    另外一处坡地,伴随着哨声,从临漳山抽调来的工坊工人,在监工的指挥下,埋头干着体力活。

    挥舞铁锹挖着土方往编织袋中装的工人皮肤黝黑,时而下雨时而出太阳,使得这些赤膊的工人,很快就皮肤红黑交织,稍作休息,只要身体一干,立刻就脱皮,看上去极为吓人。

    而在汉阳和江夏,分别设有“南岸抗洪抢险司”和“北岸抗洪抢险司”,这是江汉观察使临时增加的衙门,长孙无忌眼睛一闭,只当没看见……

第四十九章 做官

    八月只要一过,夏天的洪涝,就算是挺过去了。再要有,也不会有六月份七月份那般厉害的大洪水,洪峰过境,还能在江心洲看个“卷起千堆雪”的景色。

    当然了,对上游公安县人民群众来说,这特么就是个“无尽的八月”……

    用惨无人道、惨不忍睹、惨惨惨惨来形容,肯定是不会过的。

    荆州的府兵又不会真的下水去抗洪,更别说背着老乡上上船,转移安全地带。正常范畴的军队,主要工作就是杀人。

    这个时代的军队,只要不在大灾面前拦路抢劫,那就是天良不曾泯灭。

    “死了多少人?”

    武汉录事司的衙门里头,穿了几件纱衣的官僚们泡着茶,吃着桃酥,柚木的桌面上铺着今年的财政预算表,还有上半年的各项支出。再上面,压着一块平板玻璃,然后才是一张八月中旬的《武汉晚报》。

    敲着二郎腿,戴着老花镜,四五十岁的老官油子不管事儿,但是在办公室里唠嗑吹牛逼,那是浑身充满了力量。

    “哪里?”

    “荆州哇。”有个老货将价值不菲的老花镜往下顶了顶,“没瞧见报纸上都说了么?江夏西口都瞧见浮尸了?哪里来的?肯定是上游呐。”

    “兴许是岳州呢?”

    “岳州人不都跑蒲圻躲灾了么?”

    “我看是公安县的。”

    “不死公安县的,难不成死江陵县的?”

    “总不见得活该公安县倒霉吧。”

    “那没办法,谁叫它前面是江陵?要是武昌,说不定就不淹你了呢?”

    录事司的人们在那里扯淡,但是荆州方面却非常快速地从武汉租了十二年造大船,两千四百石的大船,运的都是石灰。

    这都是死人死出来的经验,经过几次总结后,巢氏兄弟对疫病的防护研究,也是相当的到位。

    一套《华润号卫生管理条例》,起码影响力比他们先人巢元方的《诸病源流考》要强的多。

    大灾之后就是大疫,不管什么时代什么地方,都难以解决。抗生素泛滥的时代都不能解决的事情,更何况这年头对付痢疾还得靠不成熟“黄蒿汤”。

    石灰、餐饮用具、厨具、简易板房、麻布、麻绳、各种木料……

    荆州方面很是下了订单,地方采买和朝廷贴补双重运行。至于决堤死人罢官什么的,早着呢。

    “荆州那边,各州县督府一共订了这般多的东西?”

    张松白相当的震撼,“哪来的那么多钱?”

    “民部给的。”

    老张手里捧着一只湖州徐氏送来的茶壶,看上去有点像紫砂壶,手感非常的不错,泡茶握手里,相当的趁手。

    说着,张德指了指李景仁:“你问问李公子,这次洪灾,荆州窝在长安的官吏有多少?你以为就民部?六部哪个没跑?”

    “甚么意思?”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都不懂?”老张没有特意去编排荆州的同僚们,毕竟,眼下的荆州,靠山相当的复杂,有吴王李恪,也有魏王李泰,还有左领军大将军程知节,还有在家里修仙修神修畜生的李靖。

    就凭这弟子,再算上李客师这种,朝廷赈灾怎么地也得优先地干活。

    再说了,公安县多惨?

    恰好公安县又是为了荆州的大局“奉旨泄洪”,几经包装,竟然成了典范,就这么扔在尚书省的宰相案头。

    从下级官僚爬起来,经历过各种地方政务的房玄龄能不懂?但房玄龄说什么了吗?没有!

    “时下长安有句话,叫做‘跑部钱进’,嘿……六部兜兜转,化缘的荆州客,怎地也能混上几万贯的。谁叫荆州不同呢?”

    李景仁也在那里阴阳怪气,他没办法不阴阳怪气。这次洪灾,从未见过的凶残。按照武汉地区的记录,这三十年里是没有这样的规模。

    要不是老张准备充分,各种工场又能生产抗洪抢险的物资,工人团队又有大型工程的经验,组织起来又比府兵和民夫好用,还真不一定挺得过去。

    就这样,三个月的雨,李景仁底下的缫丝厂基本全毁,还有一些新蚕,潮气太重,死了八成多,损失惨重都不足以形容。

    李景仁尚且如此,更何况其它的麻料作坊、制丝作坊、染色作坊等等对天气要求有点高的工坊。

    至于造船业、捕鱼业、运输业……最近从事这些行当的小商号和地方土族,正准备驾船前往万里长江的江底,做运输灵魂的工作。

    不死怎么办?不死还不起债啊。

    “那也不能只给荆州,不给沔、鄂等州吧。”

    张松白觉得奇怪。

    “谁叫你救灾得力,损失不大呢?”

    李景仁嘿嘿一笑。

    “这也行?”

    “鄂州太平,不就显得别人太乱?武汉录事司政绩显赫,不显得别家州县政府太过无能?事前不如何,事后,那就是赤裸裸的仇恨。所以,凭甚要帮抢眼夺目之辈?便是长孙总督,也没这个胆子啊。”

    李景仁说罢,又对张松白道,“你当张观察没托人去尚书省走动?房相不敢答应罢了,倘使房相答应了,怕不是他的徒子徒孙,都要被人排挤。”

    “那也不能……不能说让荆州掏出四十多万贯来赈灾吧。这些钱,够灭突厥三回的。”

    一看这夯货还看不懂行情,老张顿时怒了:“愚蠢!这些钱,不还是要问受灾稍轻的沔、鄂等州县赎买吗?”

    张松白眨了眨眼,忽地愣了,然后压低了声音问张德:“郎君,这得多少回扣?”

    智商终于上线的张松白把李景仁逗笑了,然后竖起一根指头,冲张松白晃了晃。

    “一……”本来脱口而出一万贯,但张松白立刻住了嘴,一万贯?那不能!一万贯连王八都喂不饱。

    “入娘的……”

    张松白摸着脑袋,骂了一声,然后才问道,“郎君,郎君看我现在做官,还有希望四十岁之前混个县令当当么?”

    “休要胡诌,去,望江楼定个席面。”

    老张挥挥手,然后一脸正色,“本府要宴请荆州来的同僚,不能太过寒酸。”

第五十章 时代的召唤

    慈善变成生意,赈灾变成捞钱。其实吧,这样的情况,也不是老张想要看到的。

    可备不住从长安到洛阳,洛阳到扬州,都是一群王八蛋啊。一听说朝廷让六部联合弄啥啥赈灾章程,好家伙,一个个跟脱了缰的野狗似的,全都在打听消息。这是荆州要棉布还是麻布啊,这是公安县要青砖还是红砖啊,这是修江堤要土方还是石料啊……

    除了这些细枝末节,最要紧最大头的……吃的,口粮。

    什么扬州楚州徐州的三年陈粮,什么江南淮南的糙米,什么山东河南的杂糜子,但凡能塞到肚子里去死不了人的,都弄了出来。

    以前可没见谁家的土豪这么心善,还玩赈灾布施的。

    再说了,唐朝也没听说慈善机构能免税啊。

    不过时代是变化的,思想是前进的,落后的生产关系一旦不适应先进的生产力,不就得淘汰吗?

    于是一帮高呼“长孙总制老大人”的贱货,就在长孙总制的英明领导下,撺掇了一个奇葩政策。

    比如说赈灾达到多少多少贯,就免多少多少等值的税赋。

    听上去……不错啊。

    再说了,眼下朝廷有钱,赈灾起来和以前也不一样,不但百姓要自救,朝廷还有扶持啊。

    四十万贯从民部账面一转,异地取款免手续费,三下五除二,赈灾款得紧着在水里泡着的老百姓啊……

    “这也行?江安镇不是都被冲垮了吗?临江一共有一千二百多户,郎君你也是知道的,咱们在那里,还有两万亩临江桑田呢。”

    “那你瞧见江安镇的老乡了?”

    “没有。”

    张松白摇摇头,“可就这样的洪水,起码死个七七八八……怎么可能户籍上还有一千两百多户?”

    “你是猪么?”

    老张气的发跳,“一个人头给多少米面穿戴?折算下来是多少银钱?”

    “两贯吧。”

    “那五千多号人,不管男女老少,都算上,得多少钱?”

    “一万多贯。”

    啪。

    老张手掌一拍:“你看,你不是有脑子么。”

    “……”

    感觉自己的智商被侮辱的张松白嘴角一抽:“郎君……这死人也能领救济?”

    “你让荆州口音的乡党跑去点卯,我就问你长安来的老爷,有那闲工夫去打问你到底是不是公安县江安镇的?”

    “可要是事发,荆州那帮人不怕被发配?不怕流放三千里?不怕去青海西域守边?”

    “笑话,当然了怕了。”

    张德横了张松白一眼,“捞钱没风险,那不如等着天上掉钱好了。捡钱还要弯腰,说不定还会闪了腰,下半辈子起不来。那地上有个银元,你捡还是不捡?”

    “……”

    又一次智商被侮辱之后,张松白终于发现,原先自己以为武汉官场很黑暗很不要脸,实在是太天真了,有时候很幼稚。

    和荆州官场比起来,武汉录事司这几个县的官吏,简直是刚直不阿清正廉明的典范。

    至少,武汉官场没说喝人血发家致富吧?

    “好了,就你这点道行,还是老老实实在江夏城勾搭巴结你的小娘算了。还想做县令?做梦吧你!”

    拍了一巴掌张松白的脑袋,老张正色道,“去,催一下总制衙门,让他们去跟他们长官吐苦水。荆州下游的灾民,咱们得弄点过来。”

    “郎君,此事催了好些回,也不见长孙公回复啊。”

    “他回个屁啊他,这老东西是在等,等看咱们到底要弄多少人到武汉地面。那老货已经疯了,眼睛里只有长孙氏,只有身后名。老子这里事情这般多,岂能和这老官僚扯东扯西,莫要聒噪,快去!”

    “是,郎君。”

    张松白恢复了心神,打定主意绝不做官,也是他有了觉悟,就他的水平,做个江湖上的仗义疏财小郎君,也就差不多了。

    实际上,武汉的的确确还需要人口,哪怕淮南道的逃户全部填进来,都远远不够。整个汉阳和江夏的南北江畔,仅仅是造船业的工人,就是数以万计。而造船业延伸出来的港口码头诸行诸业,更是数倍于造船业的工人需求量。

    至于船运事业的水手需求量,在贞观十五年,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自从在黑水靺鞨的地盘发现了那个巨大银矿之后,绕道扶桑,穿越东海黄海的江淮大船,就是络绎不绝。

    “东风”船队的老道水手在金盆洗手之后,立刻就是转型成了“富有海外经验的安保团队成员”……

    而十二年造大船的进一步升级,则是让水手们能够劈风斩浪,航行的更加遥远。

    在贞观十三年的时候,就已经有非“东风”“民兵”“白杨”三大船队的船只,沿着海岸线北上,抵达了流鬼国,并且成功捕获活着的白熊,然后将白熊运送到了登莱,在洛阳展览了半个月。

    随后,这头历尽千辛万苦的白熊,死于气候变暖。

    然后,熊皮被完整地剥下来,做成了熊皮坐垫,送给了直隶近畿总统杜如晦。

    为什么李道宗乐见张德在江夏兴建船坞?为什么长孙无忌默许了张德在武汉搞风搞雨?

    因为黄金,因为白银,因为大船,因为航线,因为海图……

    王万岁和单道真手里,有着东海航线最安全的海图,并且有丰富的经验,并且对扶桑的金银铜矿不但收买开发,还一手掌控。

    而哪怕在朝中顶级权贵知道扶桑金靺鞨银三年后的贞观十五年,能够批量设计制造两千石三桅帆船的某个有活力社会团体,依然还是叫“忠义社”。

    他们的社长,叫做张德。

    唐朝还是唐朝,但贞观十五年和贞观十二年还有贞观八年,其质的变化,那些个老牌精英,依然没有搞明白。

    明明都是船,为什么百石沙船还能挖个大工过来,就能拉一批工人复制。而贞观十五年了,还是不能挖个大工过来复制两千石三桅帆船?

    张德没有义务和这些奸诈狡猾的牲口们解释什么叫做系统工程,也不想解释为什么系统工程需要的是深耕深挖全局总揽,更不想解释光靠一个强到逆天的超级工头,最终也只是工头。

    于是放弃治疗的长孙无忌明白了……这他妈就是绕不开某条江南土狗。

    至于李道宗,他早特么哭了三年多了。乃至老阴货一看他哭了,就问是不是因为对张德感动?

    江夏王回答的很诚恳:“不敢动,不敢动……”

第五十一章 讲义气的寄生虫

    “行中书省”这个概念,在一场抗洪抢险之后,逐渐被人熟悉,也逐渐被人了解。关于行省中的人员流通比以前便利这一点,哪怕是长安近畿的百姓,也是相当的羡慕。

    当然了,他们羡慕的只是随心随性,由此引发的混乱和轻微动荡,他们自然是不羡慕的。

    毕竟,地方上并没有像京城那样,有着眼下世界上战斗力最强的军队护卫着。

    “观察,这江南江北拜铁杖庙的闲汉,越发多了。”

    “在咱们治下吗?”

    “这倒是没有,武汉查的严,青皮多不爱来这里厮混。不过还是有些小商小号,愿意在外面跟他们搭伙联络。”

    “莫要想甚么禁绝不了,便不去理会。”张德将手中的文件一合,递给了核对文书后,对一脸疑惑的幕僚说道,“这些个结社成会的市井游侠,往日里嘴上叫着义气,实际上是个甚么东西,你们也是知道的。”

    说着,张德从办公桌后站起来,负手而立,踱步走到前面,跟幕僚们正色道:“这些人,瞧着仿佛离咱们甚远。毕竟,说到底我们是官,他们是民。可你们要琢磨清楚其中的道理,莫要被这些虫豸也似的畜生给蒙混。”

    “观察,我看不少江南游侠儿,也还算有些薄名啊。”

    “屁个薄名,不过是蛇鼠一窝撺掇起来的吹捧,你当这些货色,是个甚么道道?”老张不屑地笑了笑,“三日五日,一年半载,还瞧不出期间的祸害。毕竟,你们做官的,不能在市井中天天呆着。那些个游侠儿的头领,多半又是人模狗样穿戴体面,兴许还能有个不差的家世,只这光鲜体面,便能骗人。”

    “但是,举凡行脚商,或是砸了一面坊墙,对着街面做生意的。又有哪家待见这等畜生?有个一日嬉闹,便毁了一日生计不说,这些个小门小户,或是贩夫走卒,便要担惊受怕十天半个月……”

    说到这里,有人已经回过味来:“观察说的不错,说到底,这些人不事生产,终究是不缴税赋的。吏员和他们厮混,收了金银,自然睁一眼闭一眼,于是这些人得计,仗着公门的威势,去恐吓蒙骗市井百姓。”

    “一个两个不怕,十个二十个也不怕,可若是五十个一百个,不说是啸聚何方这等胡话,只说有百几十号游侠儿,成日在坊市内勒索钱财,要的纵然不多,可积少成多,便是积沙成塔。”

    张德回忆了一下经历,道,“说来你们可能不信,十几年前,我在长安务本坊,便只一个名头,一个月百几十贯还是有的。门第之家的孩童尚且如此,那些个成年的,能比孩子还蠢?”

    “那观察的意思是……”

    “莫要去扶持甚么游侠儿来做脏活,便是要得罪百姓有损官声,那算得了甚么?”做官最要紧的,就是能不能升官,地方小官怕官声惹一身腥膻,最喜欢用游侠儿来做点见不得人的事情,等事情了了,又让他们去背黑锅,再赚一笔百姓称赞。

    但武汉这里却有些不同,游侠儿损害了市井的利益,就是损害了他们的利益。举凡在武汉做官的,家中多有涉及新兴产业,牵连起来,真要是让哪个厉害角色起来,怕不是光“保护费”都能收成万贯家财。

    而他们原本又需要这种阴沟洞里的货色来做事,可如今张德却跟他们说,完全没这个必要。

    “想要升官,靠官声就有用吗?天下只有一个魏玄成,你们谁还能都成魏玄成第二不成?难道李凉州的官声,李凉州的刚正不阿要比魏玄成差吗?怎么李凉州现在还窝在凉州跟羌人一起数羊毛?”

    话尽于此,幕僚们都是纷纷抱拳行礼。

    这到底也是道理,做官真正要紧的,这年头,还是得看靠山硬不硬……

    “武汉又不是老旧荆州,莫要去学往常手段。只这三五年,两岸若是营生丰富,今天在场的各位,日进斗金都是往少了说。为了区区地方官声,就不愿意做得罪人的事情,怕脏了手,那还要在武汉做官作甚?趁早去长安谋个六部差事算了。”

    言罢,张德更是给了一个定心丸,“只要本府在武汉一天,尔等前程,就绝非是那点地方乡贤的吹捧。莫要多想,且做事去。”

    “是,观察。”

    有了张德的开解和保证,武汉录事司及周边各县,对于工商业区域的“香堂会水”,一律严打。

    饶是有些个乡老,组了甚么香堂,却也被抓去垒坝一月,算是判了个劳教。

    只个把月,武汉周边地区,也就只有市井里的懒汉还能出没。成群结队的市井青皮,那是绝对不会公开冒头的。

    武汉能这么干,别处却不能。

    因为铁杖庙的兴建事涉当年的政争,后来几次战争胜利,更是让铁杖庙成了一个非常特殊的地点。

    朝廷承认了这个“庙”的合法性,又陆续赋予了麦铁杖“忠义”的属性,这使得在富裕地区,大多数的游侠儿,都爱在铁杖庙共烧一炷香。

    因此而逐渐发展出来的新型“香堂会水”,更是大量地充斥到了诸如航运物流等劳力非常密集的行业中。

    于是时常看到扬州的漕运船头,跑到九江之后,会用不甚利落的洛下音,在九江码头停靠时候,去拜访码头上的民仓仓头。

    开口就是“在下扬州某某某,铁杖庙里烧过一支忠义香,特来拜见”,对方要是也依托着铁杖庙的官方钦定“忠义”属性来笼络闲散青皮,便会应答“共烧一炷香,同饮一江水。都是三山四海的兄弟,九江某某某,有礼了”……

    听上去仿佛义气四射,都怀揣着一颗的伟大的心走四方,其实都是狗屁,做给小弟们看的。

    年轻的游侠儿憧憬着这等“体面气派”,以及那种高不可攀的“神秘义气”,至于生死……要那玩意儿有啥用?

    这种情况,张德并不能控制,也不能抑制,只能一边建设一边打击。这种组织这种团伙,他们是挥之不去的寄生虫,更是不断地进化,在小农时代他们依托土地,而当时代稍稍地触摸了一下手工业爆发或者工业的门槛,他们立刻就咬住了工商业,甩也甩不掉。

    然而,这些依附在工商业上的寄生虫,却又是绝大多数统治者所乐见其成乃至偷偷还要扶持的。

    和张德这条已经疯了的工科狗不同,那些个在杜如晦、魏徵、长孙无忌底下厮混的官僚们,他们需要这些来加强在行业中的“权柄”。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当真是……好用。

第五十二章 这不重要

    打击新式“香堂会水”的本质是保障工商稳定运行的外部环境,但具体落实到手段上,这仅仅是其中之一。

    另外一面,自然是对于劳动力的提升和开发。

    张德没办法让灾民摇身一变,就从文盲变成识字率堪比汉阳城市民。但是,在造船业、运输业、冶炼业、采矿业等等劳动密集型行业中,普工的要求可以相对降低,他们需要提供的,仅仅是力气。

    当然了,有纪律的力气。

    于是长孙无忌就到了江夏,陪同的有李道宗,还有几条巴结“长孙总制老大人”的长安贵宾犬。

    “这个岗前培训,以前没听说有啊。”

    长孙无忌语气平淡,一点都看不出来像是自家儿子深陷西突厥险地的人。自从长孙冲音讯全无两个多月,长安方面是很着急的,中书令长孙无忌还专门找过一个名叫阿史那社尔的突厥老哥,让他帮忙给西突厥老乡带个话。

    可惜啊,阿史那氏的人刚到敦煌,曾经也信阿史那的某条怀远巨型贵宾犬,特么的直接就派人到了突厥金帐,然后就说“皇军托我给您带个话”……

    于是就没有然后了。

    总之,西突厥方面认为只要唐朝派突厥老乡过来谈判,那肯定是一种侮辱,精神上的。

    “紫微令现在不是听说了么?”

    老张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陪同中书令的随员们都是双目圆瞪,一脸看神仙地盯着梁丰县子,一个个心说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敢这样和中书令老大人说话,简直是……

    “也是啊。”

    老阴货点点头,很是认证地看着手中的文书,上面详细地解释了岗前培训的若干条例,及灾民转迁武汉录事司之后的安置工作。

    “……”

    随员们都全体懵逼了,再度跟中了邪一眼,歪着眼睛盯着张德,心中暗道:莫非张梁丰被中书令老大人收作假子了?

    可这也不能啊,真要是中书令的干儿子,那还能被“发配”到荆楚蛮荒?

    脑洞大开的考察团随员们纷纷琢磨:当年张梁丰人送“幼女狂魔”的匪号,莫非长孙公家有个幼女,落在张梁丰手中了?

    一群一旦意淫就停不下来的京城牲口纷纷对张德肃然起敬!

    “今年新制的大帆船,真的能下水?”

    长孙无忌话锋一转,看着张德问道。

    老张要不是看在人多,真不想和这老阴货扯皮,不过还是道:“眼下江夏的造船厂,已经更名为武汉第三造船厂。除了江北两座船厂还要继续建造‘八年造’,今年大头还是‘十二年造’。至于新式的‘十四年造’,只能说争取,人手是不够的,远远不够的。”

    人手远远不够这一点,魏徵和长孙无忌都已经心知肚明,不过两边的便利,都是各有侧重。

    江淮富庶,自来就是遍地鱼米之乡,又有盐铁漕运海运之利,加上桑麻经济之物也高产,魏徵账面上的本钱,绝对要比荆楚雄厚十倍都不止。

    但问题在于,魏徵并不能把这些资源有效地转化成力量,或者说朝廷税赋还是好处收益等等说法。哪怕是想要把扬州本地丝卖给高达国的王子,首先就有一个大问题,淮南道全境,都没有市舶司。

    于是就必须想把扬州丝绸通过南运河,运到苏州之后,再从苏州出口。

    这其中涉及到几个部门,其中就有“厘金大使”钱谷钱老板的鹰犬爪牙,皇帝亲自设的卡,谁特么敢赖账?

    合法抢劫是最牛逼的!没有之一!

    已经不做大唐第一喷子好多年的魏徵,根本就没打算去喷,他现在就想着在眼下的岗位上续续命,争取死了之后,魏氏后人还能维持一等人家的体面,不至于人走茶凉或者人还没走茶就凉的局面。

    魏徵手头的半壁淮南道,眼下也趁不了几个钱在手头,说到底还是没有渠道去发挥本身的实力。

    南运河被一截为二,淮扬分界,扬州货北上的路子,也是被断了的。

    说出来恐怕长孙无忌都不信,魏徵如今手头上最赚钱的部门,其实是兼着“缉私”任务的一帮“民团”出身的临时工团伙。

    登莱进出口都是米面粮油木材金银,苏州更不要说了,根本就是一船又一船的黄金白银往大唐拉,那飘在海上的,哪里是船,分明就是移动的金山银山。

    而淮南道呢?对外的拳头产品,特么的居然是贩卖私盐。更扯淡的是,还有扬州走私商人,专门运送私盐到扶桑诸国去赚钱……

    查到这件事情的魏徵,差点没气死在扬州城内。

    唯一可圈可点的,也就是新设的扬子县,县令老李神通广大,给魏总督脸上添了光,很有面子。

    而扬子县为什么能可圈可点?

    这不还是因为李县令跟张观察之间意大利面一般的高贵友情么?

    于是看在李县令的面子上,魏玄成昧着良心,让武汉录事司从淮南道“走私黑户”,上哪儿说理去?!

    更没办法说理的是,武汉地面上,管你来多少人,统统收下,来者不拒!

    而且还真没有让武汉地面崩溃,整个江汉地区,竟是有条不紊地运作了下去。连武汉录事司的牲口们都觉得很神奇:诶?它怎么就没有乱起来呢?好神奇哦。

    “不怕缺粮吗?”

    老阴货憋出了一个疑问。

    “汉阳码头现在都有交州米运过来,交州爱州都是一年三熟。”

    “好地啊。”

    好个屁的地,那鬼地方,也就剩下农庄经济的作用。可以说除了一年三熟,根本一无是处。蛇虫鼠蚁之多,多的连杜正伦都学会“饭铲头”的五种吃法。

    曾经堂堂的太子左庶子,沦落到研究怎么吃眼镜蛇,不得不说,那里真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噢……交州米。”

    是不是交州米,老阴货根本没打算去考证。他只是想要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张德的的确确有办法养活几十万张乃至百几十万张嘴……至于是交州米还是广州米还是福州米还是苏州米,不重要。

    张德跟广州冯、冼有关系还是在苏州有人脉,亦或是李道兴的继承人李景仁认他为大哥,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重要的事情要提醒三遍……这真的不重要。

    站在城楼,远远看去,武汉第三造船厂的工作区内,一艘大船的龙骨,就像是倒过来的鲸鱼骸骨,十分的抢眼。

第五十三章 赞

    江汉浮桥经历几次演习调度之后,又经历了两次试运行,终于在入秋时节正式开始通行。

    这次正式同行,除了武汉录事司的成员,荆楚行省总制,中书令长孙无忌也莅临视察,并且在北岸汉阳第二码头题字:天堑变通途。

    身兼数职的江汉观察使张德向中央各级领导表示,武汉诸县人民群众一定不会辜负朝廷的殷切期望,不会让全国人民失望,一定继续奋斗继续坚持继续工作,为大唐帝国主义建设添砖加瓦……

    “这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滋啦一声,将《武汉晚报》的吹牛逼拍马屁文章撕了个干净。老张负手而立,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小老婆,“明月,你是不是收了好处?”

    崔珏看着窗外的芭蕉被秋雨拍打,一副女文青欣赏良辰美景的模样,然后顾左右而言其他:“听说三娘子要回来了呢。”

    啪。

    一巴掌在崔珏臀部拍了下去,老张恨恨然道:“以后别给我添乱,长孙无忌那老货故作高深诈你两句,你便惧了?他诱你写这等文字,用心不良。莫要以为那老货能拿我如何,你当这还是十年前么?”

    “可他说若无贤名加身,恐为上忌啊。”

    崔珏一脸的委屈,竟是撅着嘴,还不服气。

    一看这女人想法还挺多,张德也是被她逗笑了:“你这女子时常自比女中豪杰女中诸葛,如今看来,真是既不通市井也不知朝政。你家夫君……也就是我!”

    老张用手指指着自己:“是今天才被上忌的吗?”

    “老子十年前就被上忌了,那时我才几岁?”张德抖了抖袖子,坐在一旁的团凳上,一只手搁在柚木桌面,“皇家想我做驸马都快想疯了,恐为上忌……还用长孙无忌那老东西来说吗?”

    “那……那怎么办?”

    一时间崔珏竟是慌了神,觉得莫非是自己好心办了坏事。

    “无妨,也不会乱了甚么。那老货也是自作聪明,就算现在武汉录事司开始念甚么‘周公恐惧流言日’,那又怎样?”

    张德拿起一只扣在杯盘中的茶杯,反过来放在桌上,自己斟了一杯茶,然后淡定地看着略有惶惑的崔珏,“事到如今,我也可以和明月分享一二。就算我效仿隋末瓦岗,你信不信长孙无忌还要帮着遮掩?”

    噗!

    也过来倒了一杯茶的崔珏,一口清茶喷了出来,呛的眼泪横流,半晌缓不过来。

    “阿郎欲行此大事?”

    “行个屁啊。”老张翻了个白眼,心道老子要的是小霸王学习机学习打字,提高自己的打字速度,造反当皇帝这种事情,省省吧。

    “那……”

    “莫要多想,为夫真要行甚大事,还会看着你在《武汉晚报》上胡编乱造?”

    “怎么就是胡编乱造?”

    “你这文字,有哪个不是胡编乱造?还不如汉阳赁车行的伙计来得灵醒。”

    “你……你怎可平白侮辱我的事业!”

    崔珏被张德不屑的语气憋得俏脸通红,手指攥紧,似要争辩一个对错究竟。

    “侮辱事业?”老张一把将她拽了过来,“侮辱你的事业作甚?”

    说罢,却见手指娴熟手法老道,只几个呼吸,就解了崔珏外衫,不等“苦聊生”娇叱轻喝,三下五除二,将衣衫脱了个干净。

    “还是白天,还是白天……你怎地这般不讲理,你……混蛋……”

    午时未到,张德整理了衣裳,推门而出,一脸的自得,让女婢将房门带好,然后背着手哼着小曲,低声得意道:“还治不了你?”

    到了外堂口,就见有人等着,见张德过来,那人起身道:“观察,洛阳有个朝廷新法,公文到了江夏,录事司的人正琢磨要不要发布告示。”

    “既是新法,发布就是。”

    “观察,此事有些两可。录事司那边,似乎是有人指点,莫要掺合。”

    “噢?甚么新法,竟是要放下来看一看的?”

    “巨野县旧事。”

    “嗯?!”

    张德一愣:“那些个造反的,不是都被剿灭了吗?今年洪灾的时候,洛阳不是斩了一批首恶?”

    “有侯尚书带头,哪能除恶务尽。残党分散,如今流窜在各州县,鼓吹妖言。”

    “甚么妖言?”

    “有类李南山之论,又杂以荀、屈天理。”

    李南山,就是李奉诫除了“凉州儒林郎”的另外一个称呼。因为最早的新式纸张,就是李奉诫在终南山督造,对知道此事的人来说,李奉诫功德无量。连佛门中人,听说李奉诫亲临,不拘是高僧大德还是名望禅师,都要出来迎接。

    无他,这年头,佛经的印刷出版需求,绝对是强烈到无以复加。而新式的低成本优质纸张,是让佛门看到深耕深挖深推的希望。这是建立在佛门扩张中央政府就要“灭佛”的理***治下的判断,一张宣纸的份量,可比什么达摩祖师一苇渡江的传说来得给力多了。

    “你的意思是说,巨野县余众,竟是另外寻了个‘谋反’路子?”

    以前是被逼得动手,现在是动手不行,改成动嘴。可这个动嘴,和崔珏那种报纸上吹牛逼不同,这是典型的“hat-the-fox-say”。

    问题来了,狐狸是怎么叫的呢?

    大楚兴,陈胜王!

    当年,狐狸就是这么叫的。

    放以后,这玩意儿姑且可以称作“革命口号”。

    然后加上“苟富贵,勿相忘”,就可以算是“革命纲领”。

    至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更是可以称作“革命精神”。

    荀子和屈子两个人对老天爷的揣摩,差不多是一脚踩在了君王们的**上。

    什么天有多高,谁他妈量的。什么天亮天黑,谁他妈规定的。什么鲧既然不会治水,凭啥又让他当老大……

    忒反动了。

    于是屈子就跳了江,大家也只能靠吃“蜜汁淋粽”来纪念他。

    不过和荀子比起来,屈子那就属于“违反公序良俗”的层次。

    毕竟,好歹屈子也没直接大剌剌地说“老天爷过的好不好,关你尧、桀屁事啊”,所以很显然的,帝王脑子抽了,才会拍着胸脯冲小弟们说:荀子说的对!

    当年门房魏大爷冲李董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用君和民来比拟,其实也没敢说这个民其实包括了黔首泥腿子。

    黑脸老汉是个实诚人,他说的很明白,这个“民”,特么是地方上的豪族,州县间的世家啊。

    这年头,能把泥腿子黔首苍头当作“民”的人,基本……不存在的。

    也就是老张经过十来年的偷鸡摸狗,才算有了点徒子徒孙,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如履薄冰地在小圈子里拿血汗工厂中的工人以及大农庄大庄园中的农民当作“民”。

    巨野县一事,正是贞观朝乃至以前所有朝代对“民”态度的一个现实写照。

    “乱党?”

    朝廷在洛阳的新法公文中,出现了这么一个词。

    老张顿时觉得这特么简直是……赞。

第五十四章 体面

    嗤!嗤!嗤……

    一艘从扬州过来的特制船,挂着直隶近畿总统府的旗子,一路畅通无阻,直接从洛水上洛。

    被一分为二的洛阳城,此时却来了许多兴致勃勃的人,伸着脑袋,看着那船儿靠岸。时不时还有身材高达的河南汉子在那里撑着栏杆,随时要翻越栏杆冲过去的模样。

    “狗才,‘唧筒’不压气,你想老爷我赔死吗——”

    伴随着一声咆哮,轮流压着压杆的高丽奴赶紧加快了气力。船体的水箱中,很快就气泡冒的更加激烈一些。

    嗤嗤嗤嗤嗤嗤……

    细小的宛若珍珠的气泡升腾着,靠岸后的船只在定锚之后的一刹那,就见码头入水的短小栈桥口,栅栏被穿着皂隶衣裳的公人打开。

    “凯申号全包了!凯申号全包——”

    嘭!

    那汉子刚叫了一声,就被后头的人一脚踹到了河里。

    “包包包,包你娘的包!白府要两只!这是票!”

    “少待,这就起水。”

    哗啦啦的作响,似是个竹篾做的笼子,里头居然装着一只大龙虾。起水之后,白府的汉子赶紧拎着笼子去了岸上。岸上有个小小的车子,车子有个连杆,只要车子推动,立刻就让连杆压着车板上的唧筒,往里面压气。

    “走走走,快走!”

    “都快些,这物事死的快,一年也吃不上几回。娘子爱吃这个,快些家去。”

    到了白府,就见一个一岁多的女娃,正推着一个木制的小推车,虽然走的歪斜,可还是能往前走着。

    “雪娘,雪娘……这里,这里……”

    白氏的女眷在那里伸着手,逗着这个一岁多的小娘。而一旁郑家的女子们,则是在那里掩嘴轻笑。

    “噫——”

    忽地,这小丫头定住了,手指指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蝴蝶,那蝴蝶在园子里乱窜,从一朵花飞到另外一朵花,引的小丫头双目圆瞪,整个人都绷直了。这仿佛是她见过最为新奇的物事,从未有过的色彩。

    “快快快,雪娘喜欢那只彩蝶,还愣着作甚?快去抓!快去抓——”

    健硕的仆妇一看丫头喜欢,赶紧嚷嚷起来,一时间白氏的女婢们都忙活起来,整个园子热闹非凡。

    “孃孃不必如此,莫要太宠她。”

    “哎呀,郑娘子说的甚么话,这哪里是宠她,不过是逗孩子高兴呢。”

    仆妇一张老脸堆出了一个极为谄媚的笑容,显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过分。

    “大娘子,过几日就要去武汉了么?”

    “那边是这么说的,荆楚行省空了一个县令的缺,正好家中有个兄弟运气好,补了这么一个缺,便顺路一起了。”

    “哎呀,当真是美差!”

    女眷们有知道行情的,立刻拍手羡慕,“眼下荆楚行省,处处都是机遇,遍地都是传世的物业。若能在武汉攒个院子,汉阳江夏都是行的,不比洛阳差多少。我有个姊妹,是嫁到那里去的,原先还大倒苦水,如今你们可知道?她便是旬月收租,都能把安利号的东西换着买……都不带重样的。”

    “噫!这般厉害?!”

    “厉害?!”那女子颇有得意,手中的娟帕一扬,“早先沔州鄂州加起来,才多少人?我听说……我也是听说啊,眼下武汉录事司的丁口,可不比洛阳少。你们想想,恁多人,就是人吃马嚼的,专门卖个粮食,也不会亏了啊。白二娘子那当家的,不也是在南市做了米面粮油么?”

    有个不怎么说话的白氏女郎一愣,然后点点头道:“我倒是不怎么打听阿郎的事业,到底也不是正道。”

    “甚么话!二娘此言差矣,今时不同往日啦!”

    先前那个女子顿时叉着腰,“要说做官,总归是好的。可一家子恁多人,总不能都做官吧。恁多肥缺差事,还能等着你去?家里只要有个靠山,便做旁的事业,只消做的好了,也是家中梁柱不是?眼下新南市,不也是能推举个官吏出来么?这推举之人,不也是在外做事的男人。”

    一番话说着,就听见有个回廊过来的新罗婢轻声道:“诸位娘子,席面备好了。”

    “哈哈,今天又能大饱口福。”

    “你这蹄子,偏这般没个人样。”

    “自家人,要甚体面。托雪娘的福,又能吃那海珍,啧啧,这等物事,若是在南市,没个百贯,连味道都闻不得。”

    “海珍运输不易,又不是干货,可以随便运送发卖。”

    “不管不管,今天又能敞开吃啦。”

    说着,这潇洒女子将那个庭院中的小丫头抱了起来,“雪娘雪娘,孃孃最喜欢你啦!”

    小丫头被举高了,顿时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露出了上下门牙,看上去有些滑稽,显得相当可爱。

    一路抱了过去,有人一边走一边道:“大娘子,张梁丰当真是个奇人,偏是喜欢雪娘这个女儿么?旬日里有稀奇物事送来,都是金贵无比。”

    “喜欢甚么,若是喜欢,哪有一年不见的……”

    郑琬一脸的忧愁,不过,她却是知道的,在张德那里,儿子两年不见,也是照样跟没事一样。

    原本她因生了女儿,很是愁苦了一阵子,若非坦叔亲临,还专门带来了女儿的名字,她是不相信张德会如何看重自己和自己的女儿。

    可如今却是大大的不同,整个洛阳城,举凡贵族,都想着自家是不是有嫡系子弟,年龄跟张洛水相仿,将来也好结个姻亲。

    旁的不说,只那一份嫁妆,丰厚到足以支撑一个河南豪强起兵造反都还有富余。

    “雪娘,是要坐着吃么?”

    “耶耶,耶耶……”

    张洛水指着自己的专用椅子,叫了起来。

    屋子里的人都是笑了起来,那椅子,是大家告诉张洛水,是她老子专门给她制作的。

    带台面围栏的宝宝椅,眼下也就这么一个形制。白氏郑氏在木工行的铺面,如今也是照着这个形制,做了一批在那里发卖。

    只说这是梁丰县子的姑娘专用,便是好卖的很……

    嬉笑间,白氏厨娘秘制的龙虾,已经上了桌。

第五十五章 黑脸老汉技术强

    九月,太白金星路过房宿,长安有个牛鼻子道士掐指一算,说这特么仿佛有点意思,跑皇帝面前笑呵呵地给了个建议:陛下,要不贫道给你变个戏法?

    李董一听:哟,还有这能耐?来,给朕走一个。

    道士拂尘一挥,大叫一声:走你!

    然后……然后洛阳一群倒霉蛋就被抓了起来,说是“结党谋私”。

    被抓的这批人,用老张的话来说,这就是“巨野县破产工商户”的同情者。当然是不是真的同情,这个老张也没办法保证,毕竟巨野县那帮“贩夫走卒”“产业工人”突然就拎着军器监出品的横刀去砍人,实在是用科学道理解释不通啊。

    当然了,这批人也是牛逼,在杜总统治下痛快了几年嘴巴后,那是用针线都缝不起来。

    “绳命”是这样的“紧菜”!

    这帮被“抓捕归案”的牛人,居然喷了一句“此乃后汉党锢之祸”!

    对此,别说老张了,杜总统一颗想要援救的心,当时就凉了,然后就碎了。这比蛋碎一地还要痛,这尼玛不是坑爹嘛。

    嘛意思?嘛意思?!

    党锢之祸!

    这不是指着皇帝骂太监嘛。

    然后就完美了,杜总统本来还跟中央建议,说是这个杀人啊,得按照《贞观律》的基本法,得有刑部的批复,得慎之又慎,毕竟,人命大于天啊。

    但是这时候的李董已经很不痛快了,直接回了一句“大尼玛比起来嗨”,“万骑”直接绕过有司,拎着横刀跑到洛阳,将一票“结党匪首”摁在新南市,挨个儿剁了脑袋。

    这是一个极为恶劣的事件,皇帝这一手,不仅仅是在杜如晦脸上扇了一巴掌,更是把山东新兴的权贵及“东行”谋生的老旧贵族也挨个儿抽。

    如果只是把阿杜这个天王虐一把,也不能说恶劣,作为天王,被天皇老子殴打这根本就是常有的事情。

    连尉迟恭也因为自己的婚姻问题而遭受过心灵创伤,差点被逼得杀老婆然后自杀,阿杜这种“备胎歌王”,很多时候玩的就是虐心。

    关键是……“房谋杜断”是两个人,中央还有一大领导呢,还有一天王呢,结果屁用也没有啊。

    风头浪尖的不是一头猪,而是一个在尚书省想要日狗想要辞职的尚书左仆射……

    房玄龄一咬牙,回去问老婆要了点醋,找了个恰当的时间,在大朝会上冲皇帝直接吐酸水,那叫一个酸,不仅把魏徵那点“载舟覆舟”冷饭炒了炒,连温彦博这条死狗也拎了出来重新褪褪毛。

    可惜,房乔的大道理是没有卵用的。对李董来说,动摇公司根基的人,统统都该死。以前是五姓七望,现在五姓七望没卵用了,只配摇尾乞怜,所以五姓七望可以不用都排队去死。

    但是,那些个赚钱时不时月入破万的,就得从他们的思想纯洁性上来“自由心证”。怎么“自由心证”?李董说了,有个姓袁的道长,法力高强,能掐会算,朕觉得很有帮助。

    这一刻,在贞观十五年的九月,大家都热烈期盼着李道长回来,并且发誓,再也不会拿数学输给武氏女郎这事儿去挤兑人。

    此时,大家又怀念着大唐第一喷子,可是那个黑脸老汉,自从学会阿杜的养身篮球……不是,养身做官的技能后,就窝在淮南默默地做个低调的黑脸老汉。偶尔亲自推个车,运个油,去隔壁某县某津口附近的东莞镇,采采风,提高提高技术和知识。

    到这个时候,满朝文武要是还弄不明白今时不同往日,那就是白活了。宰相都成了怂蛋,他们装什么逼啊。

    嘿,万万没想到的是,大唐第一喷子,还真就展现了喷人的最高境界。

    黑脸老汉给“中书令长孙老大人”写了封信,七拐八拐,末了才弄了一句“未知有‘乱党’效仿辛亥政变”……

    正常来说,私人书信,这是没什么问题的。“中书令长孙老大人”收到信的当天,就把信纸拿去擦了屁股,然后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开玩笑,总制江淮行省的长官写信给中央领导,专门吐槽当心有人模仿东汉末年的辛亥政变,谁特么信啊。这要是传出去,大家不还得以为“长孙不出,苍生奈何”啊。

    到时候就算是皇帝的大舅哥,这特么别说跳黄河,跳银河也洗不清啊。

    长孙无忌是知道的,黑脸老汉是提醒他,这时候得站出来,给同志们来点强心剂,来点希望。别觉得前途无亮,别觉得一片黑暗,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作为中央领导,你不鼓鼓劲,谁有这资格?

    再说了,你特么皇亲国戚一屁股屎,活该你出来做出头鸟啊。

    正常情况下,“中书令长孙老大人”把信件毁灭,也算是“查无此事”,妥妥的死无对证。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据长安各大车行的车把式流传,总制江淮行省的杜“总督”,他为了朝廷,为了国家,毅然决然地给“中书令长孙老大人”写了一封“万言书”。字字句句都是谋国之言,倾入了杜总制的赤胆忠心啊。

    于是,在某年某月某日,李董派人叫了个大车,跑去大舅哥府上,说事有事儿相商,赶紧的去宫里唠唠嗑整两盅。

    长孙无忌当时只有一句话:可不可以不去?不行?老夫跟家人交待一下事情……

    临行前,“中书令长孙老大人”跟儿女们严肃地说道:“魏老儿诚乃贱人!”

    老阴货已经反应过来,他妈的分明就是魏徵这个老喷子故意坑人,要不是自己起复欠他人情,长孙无忌发誓得弄他,弄他个半身不遂!

    而在扬州的黑脸老汉,正在视察扬子县的城建工程,对扬子县的规划,作出了高度评价,并且对陪同人员指示:要号召江淮行省大力弘扬扬子县精神。

    至于扬子县精神到底是个啥精神,用新任李县令的话来说,那就是: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总之,就是要不停上……

    “总制,将私信消息传出去,中书令岂能干休?”

    老李给魏徵倒了一杯茶,有些奇怪地问道。

    “那怎么办?老夫去上疏,说皇帝你这样做是‘独夫’非是‘圣君’?老夫的命就不是命?老夫刚直不阿就应该去死?”

    黑脸老汉横了一眼李县令,没好气地说道。

    “可洛阳之事,便是皇亲国戚,也怕惹火烧身啊。”老李眉头微皱,“巨野县一事,引了皇帝忿怒,最是正常不过。商贾工匠,若是放在以前,连望族一个指头都不如。只是如今虽未有正式抽取‘商税’,但朝廷度支,有不少,实际都是‘商税’。至于‘商贾贱业’,且不说长乐公主的东关窑场,长孙皇后的安利号,便是皇帝的皇银内帑,这几年扶桑金、靺鞨银,多来于登莱、东海、渤海……皇帝岂能让他人染指此等基业。”

    “你这话,两京只要还算是人的,谁不知道?”

    魏徵摇摇头,然后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地盯着茶杯中的茶梗,“过犹不及,当今皇帝乃是雄才大略之辈,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执掌乾坤的权柄,只稍稍尝了味道,便是食髓知味,于是念念不忘。再要说甚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过是放屁罢了。”

    顿了顿,魏徵抬起头看着天:“这所谓的民为水,这个民,乃是世家乃是士人乃是地方豪族。可如今,这个民,因巨野县一事,倒是多了百十来倍。原本覆舟的水,不过是一池之水,现在这水,竟是有点江河湖海的意思……”

    “那……总制是要提醒皇帝呢?还是另有深意?”

    “老夫不过是为防大乱罢了。倘使真闹出大事端,老夫只怕将来,杀王侯将相如杀豚犬啊。”言罢,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扭成了一片,一根指头指着自己,“好歹老夫也是做过宰辅的,要是就这般死了,身后名如何说?”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老李已经不想继续谈论。因为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黑脸老汉,有意无意地想要把事情往某个方向上去扯,而那个方向,俨然坐着一条江南土狗。

    而老李作为一个爱狗人士,怎么可能让黑脸老汉得逞?狗狗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去吃它?

    “哇,这江夏的白切狗肉,乃是一绝。诸位有所不知,别处狗肉,决计是不敢白切便食的。但这江夏有一种狗,饲养独到,最是精妙。说起来,还是华润号当年为了奖赏雇工生育传来的畜生。”

    武汉录事司的一个文书,正给京城来的同僚,笑眯眯地介绍着美食,手中的筷子不时地飞舞,“你们看这狗肉,缘何这般厉害?只说它的皮,脆爽;再说它的筋,弹牙;最后就是这肉,食之暖身,若是佐之黄酒,肉香回味无穷,唇齿间多是惬意……”

    吧。

    一块色泽饱满,油脂浸润的狗肉,带着热气,瞬间就被筷子送到嘴里。一口吞下的狗肉被嚼的稀烂,随着一口同样温热的黄酒,便是下了肚。

    “啊吔!好食好食!当真是绝味!”

    “如何?小弟不曾诓骗吧?!嘿,武汉这地界,若说吃食,除了这江夏狗肉是绝味之外,还有这酱紫带红,红中带黑的鸭脖,同样是绝味啊。”

    说罢,这文书直接伸手拿起一根鸭脖,“诸位莫要以为这是长安的寻常麻鸭,这鸭脖,乃是绿头鸭、花鸭、会稽小麻鸭、建州黑鸭四种鸭,才能择选优质鸭脖。若是寻常鸭子,多是柴而少肉,连鸡肋都不如。可这等鸭脖,诸位请食之……”

    “哇,咸香合口,竟是有一丝丝甜味,不但掩去了鸭肉原本的腥膻臊味,而且还进一步把某种秘制酱香提鲜,这等美味,若是在春明楼,只怕一碟,都要卖五百文!”

    “最重要的是,这鸭脖的骨头,竟然和洛阳‘酥骨头’一般,可以轻松嚼碎,不但能够吸食其中的骨髓,更是让鸭脖上的肉更加回味无穷。”

    一番吃喝,酒足饭饱,这群录事司的小官僚,才拿起《武汉晚报》,聊起了最近的时政要闻。

    而老张,也正脸色复杂地看着从长安来的李震。

    “兄长,你的意思是说,魏玄成真的就给长孙无忌写了一封信。而且信里还提醒长孙无忌,说是要小心有人效仿‘辛亥政变’故事?”

    “啊!”

    李震点点头,很严肃,很认真。

    过了一会儿,李震小声地探过脑袋:“操之,大人说最近风头有点紧,得盯着点周围,小心有‘万骑’的探子。”

    哎哟卧槽……这尼玛……这尼玛老子“辛亥革命”倒是听说过,“辛亥政变”真心不知道啊。

    一脸懵逼的老张于是有点心虚,跟李震道:“兄长,少待,德先回去打问一下。”

    到了里面,找到了“没事干秘书”的女秘书,老张就跟女秘书说来这么个情况。

    于是崔珏就一脸鄙夷地看着张德:“汉末‘党锢之祸’你总听过吧?”

    东汉末年有三国,这个呢,我倒是听说过的。

    “你究竟是如何当上这观察使的?!”崔珏有些抓狂,更是气的跺脚,“你还做过校书郎!这世上竟然有你这样……这样……”

    好气啊,这种人居然抓着一大把的“流芳百世”!

    作为一只才女,崔珏对老公的幻想是充满了各种文青设定的,可张德大概只有“活儿好”这个设定是唯一勉强达标的。

    “‘辛亥政变’,居然还有这事情?”

    听着崔珏给他讲解,老张这才反应过来,照老魏的意思,怕不是希望长孙无忌赶紧去死啊。

    当然了,长孙无忌肯定是不会死的,到底是大舅哥,了不起重伤,要死哪儿那么容易。

    不过张德也确实有点佩服老魏这个喷子了,喷人技术和武汉厨子的烹饪技术有得一拼啊。

    迂回的喷人,要的就是这个味道。

    又回过头找上了李震,李大哥心情是复杂的,毕竟最近自己的老子天天跑去给太皇代打,带打这种事情吧,它伤人品,万一得罪了粉丝,说不定就会被封杀。

    而老张没有关心李绩代打这件事情,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年的左右屯营,也就是如今的“万骑”,特么的主要工作瞧着这么眼熟?

    难道老子非法穿越,穿越的姿势不对,所以有点串场?

    “你他妈是唐太宗,不是明太祖啊。”

    一脸懵逼的江南土狗,喃喃地吐着槽,一时间又有些捉摸不定,暗想:老子当年黑了一只左右屯营的大内高手,不会事发吧。

第五十六章 李哥

    在“中书令长孙老大人”使出吃奶的力气,才一脸虚脱地离开皇宫之后,长安人民群众又开始了一场大讨论。

    “魏公能自曝私信?此言你当真了?”

    “天下能言刚直不阿者,有几何?魏玄成只有一个!”

    “若魏公也夹私弄奸,这和长……这和寻常官吏,又有甚么分别?”

    总之一句话,魏徵怎么可能干坏事?!魏玄成怎么可能坑别人?这必须不能必须是栽赃陷害啊。

    这一定是某些人的恶意中伤,魏玄成都远离京城了,他害中书令做什么?要知道中书令还是魏玄成推举的呢?

    就说是要重回中枢做宰辅吧,可当年是魏玄成自己病退的啊。他要是想,咬咬牙,恋栈不去,谁还能说什么?

    所以,这一定是某些阴险狡诈之辈,出于小人心思,生怕别人回到长安抢他的位子,故意搬弄是非制作流言,为的就是笼络人心打击政敌好在宰辅的位子上一直坐下去。

    砰!

    “中书令长孙老大人”的府邸上,时不时地就传出来摔杯砸壶的声响。东关窑场的金贵物事,这一去就是好几百贯,心疼的府上仆役直肝疼。

    上一回家主砸东西,还是亲闺女在洛阳瞎浪,搞甚么“谁说女子不如男”……

    “魏徵!魏徵——”

    长孙无忌咆哮了一番,双手抖的宽袖都快成了窗帘,他气的胸脯起复,猛地又灌了一气凉茶,才平复了下去。但只坐上一会儿,就又站起来,咬牙切齿地咆哮,“魏徵!魏徵——”

    仆役们都捂住耳朵,什么都没听见,他们都是聋的传人,必须什么都听不到。

    过了几日,长孙无忌虽然一脸憔悴,但还是正常上班。中书省的人都觉得这特么真神奇,这紫微令养气的功夫太厉害了。

    之前皇帝把大舅哥叫过去,长孙无忌估摸着自己可能要丢官。但他也心里清楚,眼下最靠谱的,还是这皇亲国戚的身份,这国舅的头衔,这是能让皇帝掂量掂量的地方。再说了,长孙皇后手里攥着一大笔钱,就凭这个,皇帝也不能够玩废后。

    虽说朝中鼓吹“废后”这个概念的势力,从来就不缺,尤其是在贞观八年之后,后宫没有再添丁进口,此事就成了长孙皇后的黑锅。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长孙皇后也是霸气,她直接放出风声,谁要是认为她在后宫搞事,那就从认为的那人家里找个小娘过来充实后宫。

    别不服,不服憋着。

    于是也没人动心思去验收验收皇帝的生育能力……

    长孙皇后的位子,固若金汤,连太白金星哈雷彗星都收不了她,更何况一帮连“房谋杜断”“日天操地”腿毛都不如的菜鸡?

    皇后位子稳,那么李承乾的太子之位稳不稳不知道,但当太子的一定是皇后生的。

    所以,作为太子的舅舅,长孙无忌是舅舅党里面最有能力的,怎么可能被李董吊起来打,然后罢官赶去城西养老?

    用某个江淮行省黑脸老汉的话来说:国舅了不起重伤,要死哪儿那么容易?

    到这个份上,长孙无忌还能说什么?最多就是跳脚拉仇恨唾骂一声:“孙贼!”

    不过作为大风大浪就经历过的老阴货,他知道面对自己的妹夫,太软太硬都是自讨苦吃。

    大唐帝国有限责任公司这么一个大公司,董事长有点个性,这算得了什么?于是老阴货心中转念一想:老子得糊弄过去!

    于是,就有了一场君臣问对。

    老阴货全程在婊那帮死了活该死了都要拖累人的河南喷子,婊完之后,老阴货跟妹夫语重心长地说道:哥我走南闯北见识不说多广,但有一样觉得是有道理的,妹夫你看,咱们不能动不动就杀人,别人骂两句就砍脑袋,就算今天服了,明天未必服,今年服明年未必服,还是得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啊。

    李董一听,嘴巴一撇:朕怕他们造反?

    社会你李哥,人狠话不多!做兄弟的服!

    中书令伸出一个大拇哥,一脸的敬佩,然后话锋一转:有道是和气生财啊,天天杀人,这还赚不赚钱了?咱们在山东河南,那有几百万亩地呢。就这么个田赋,不还是得让当地的山炮去帮着收嘛。

    李董一听,眼睛一瞟:哥你给个痛快话,咋整?!

    讨论到这个地步,长孙无忌终于眼睛一亮来了精神,费那么多口水,为的什么啊,不就是这个嘛。

    “陛下,臣闻一言,授人以鱼,不若授人以渔。今东都有人蛊惑百姓,兴起妖言,罪不容诛,陛下既灭贼逆,亦当宽及百姓。总制江淮行中书省魏徵,如今革新弊政,大兴百业,可为山东屏障,河南腹心。”

    顿了顿,长孙无忌瞄了一眼妹夫的申请,很愉悦的样子,于是接着道,“陛下可扶持山东河南忠义之家,为东都如洛阳宫等诸宫监采买大使,往来运河洛水,或是东海黄海,不必受‘厘金’所制。命其诸等于江淮缴纳钱税之利,由总制江淮之长官安排增补给养……”

    事儿有点多,但李董听的很爽,很满意。

    套路并不新鲜,抽一个大嘴巴子,赏一颗甜枣儿么。山东河南最近被杀了那么多人,总得给个甜枣吧,给点好处吧。

    长孙无忌说是要扶持山东河南忠义之家,那么,什么才是忠义之家,什么才能被扶持呢?

    显然不是一脸臭屁成天装逼的五姓七望,更不是有点小钱就没点人样的东行权贵。这些人可以没有五姓七望那么强那么庞大,但必须也是“诗书传家”,也得有个门第有个传承。

    然后这些人抗风险能力在贞观十五年的当下大大降低,他们既没有五姓七望等超级世家的庞大土地人口以及资源,也没有新兴团体的庞大资金和工商技术、渠道。这些人和普通的贩夫走卒工人农民比起来,那自然还是高贵的,优越的。

    可这些人一旦被大世家或者大的资本集团盯上,就难以抗衡,就会被吞并,乃至肢解。

    他们数量还算可观的土地,以及在各大城市中的优质物业,就会成为被吞并肢解的原罪。

    而这个时候,要是有人能够出来拉一把……

    他们又会毫不犹豫地去成为大地主乃至大资本集团!

    至于他们积累的方式是如何,并没有人会去在意。

    李董最感兴趣的一点就在于,按照长孙无忌的说法,这些人会在江淮缴纳钱税之利。是不是真的有钱,真的有税,李董不在乎,但是,这些钱到了江淮,就等于到了运河,就等于到了洛阳,就等于到了长安。

    而李董,似乎还不需要以个人的名义,去让他们承担成本。因为这个成本,是朝廷的,是国家的,是江淮行省的。

    “辅机,拟个名单,先择选几家。”

    “是,陛下。”

    擦了把汗,老阴货腿脚有点哆嗦地离开了。

    长孙无忌除了中书令这个超级大官帽,还有总制荆楚的头衔。于是他在马周起诏之前,就先把消息传给了在江夏的张德。

    还没弄明白“辛亥政变”和“辛亥革命”到底有啥区别的老张,收到长孙无忌的信之后,差点也学老阴货拿去擦屁股。

    要不是怕老阴货学魏徵,他一定这么干。

    “信中说的甚么?”

    榻上,崔珏将薄薄的丝被拢起,倚在张德臂弯中,柔声问道。

    “没什么,就是皇帝弄了个新政策,给河南人发‘王下七武海’的从业执照。”

    黑着脸的老张顿时就不爽了。

    坑爹呐,这特么是人干的事情?!

    要给个甜枣,就扶持几家听话的中小世家,这没问题。可也不能说是直接就让他们出去浪吧?挂个东都特别采买机构的旗子,就能闯卡就能浪,这简直就是人为制造恶意竞争嘛。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关键是在细节上,居然对这些人的道德节操不考量,只对他们下达每年上缴财政的额度。完成就过关,完不成就滚蛋。

    那好了,为了不滚蛋,说什么都能完成啊。那么问题来了,这帮人在这块土地上都活了几百年乃至上千年了,他们能砸锅卖铁表忠心?

    必须不能啊!必须和他们的祖宗一样,卖人头卖的飞起。以前跟着大世家一起卖农民卖破落户,现在卖农民卖破落户他们是轮不上了,卖队友卖同行这又算得了什么?

    是,东海有“东风”“民兵”“白杨”三大船队,是干不过,可也没必要抢他们的啊。抢谁不是抢?高达国王子,土鳖一个,长的跟南天竺猴子差不多,船多有钱,抢他一票抵别人十票,多抢几回,不就完成了额度嘛。

    完美!

    要说老阴货为什么会想到这样做呢?那是因为他宝贝儿子的启发。毕竟,西域传过来的消息,多的是王祖贤抢了谁,林轻侠抢了谁,然后李嘉欣抢了谁,不但发了家致了富,还在沙州、伊州等西域州县提供了大量的就业岗位,为活跃中原和西域的丝路经济,做出了贡献。

    当然了,长孙冲的家书说的也很明确,这是为了大战略的一种战术,不得已而为之。

    但这光景被魏徵阴了一把的长孙无忌,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尼玛黑砖不拍一个,怎么也不痛快啊。

    “什么?”

    崔珏一脸的疑惑,都不知道老公在说什么。

    张德叹了口气,一脸的无语:“这老货总算还有点良心,知道先给我提个醒。也罢,也是该和造船厂还有船行的人定个章程。”

    原本在长江水域和东海黄海海域,就有数量不少的水盗海贼,前几年拿来刷声望刷功绩用过,很好用。可到底也不能除恶务尽,这年头,江淮的狗都知道,出海的船只要能平稳回家,必须一夜暴富啊。

    那么本着抢一票就回老家娶媳妇的老铁们,他们做出临时性犯罪这种行为,简直太正常不过。

    别说他们,换成老张自己。在这贞观十五年的行情中,他要是现在穿越过来,铁定弄几根铁喷子,带二十斤火药,弄上一票大的。

    历朝历代,就没听说水军能彻底把水上盗匪清剿干净的。草原上的蛮子,你可以骑着马冲过去砍他娘的。可芦苇荡里塞只牲口,特么烧完了芦苇荡,兴许那牲口早就一个猛子扎水力,浪出去几十丈……

    要不是为了打仗,朝廷真没什么意愿维持水上力量。攻打高句丽用过的水军,完事儿之后又成了厕纸,扔在登莱那里晒咸鱼。

    至于后来要成立的“新四军”,因为投入实在是大,训练实在是麻烦,于是就不了了之。一帮水上大兵,竟然主要工作是给人摆渡,这特么上哪儿说理去?

    正所谓一饮一啄总归是有那么点内在联系,老张估摸着李董这一波是既要让河南山东人听话,又要让淮南江南人吃瘪。

    反正被抢的船,不敢说百分之百都是江淮人士,可五六七八成总归是有的吧。

    于是老张琢磨了一下,就跟老阴货说了一个要求,武汉录事司财政良好,可以养点民团来保护还在“襁褓”中的武汉造船工业嘛。

    长孙无忌一看,心想这里头肯定有事儿,但又觉得江南土狗说的很对,于是作为一个总督,“中书令长孙老大人”在一票武汉录事司的能干下属企盼下,给了个民团指标,比照徐州张松海。

    “观察,若依徐州民团旧例,咱们在江夏可募五百壮丁啊。”

    录事司的同僚,有些担忧,“民团终究不是府兵,若是有事,岂能用命?观察,若是如此,只怕船只到了江口,就要被抢啊。”

    “怕什么?!多招点不就行了?”

    “这……观察,若是超额,被朝廷追究起来,乃是祸事啊。”

    “愚昧,难道你就不会想想办法?一个位子三个班,不就解决问题了?便是朝廷来人明察暗访,跑去校场查验,数人头也只有五百个,还能变成五百零一个?”

    老张根本不担心这个事情,民团只要不破万,长安那边鬼才担心。

    当然了,他拿三班倒这种事情跟录事司的人鬼扯,信不信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要给武汉录事司的牲口们一个概念:这事儿就算要背锅,也轮不上他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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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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