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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八章 传信

    “娘子,‘望江楼’的铜锅火头过来问,牛羊肉是薄切还是厚切,要不要腌渍一番。还有新到的一船螃蟹,是有膏的,合用的话,便要起锅开蒸了。”

    “薄切牛肉卷,越嫩越好,切记少些肥腻。”

    “是,娘子,我这就去回他。”

    “记得螃蟹留一些,放在府中,两位萧娘子都还吃蟹。”

    “放水里养么?”

    “不必了,寻个空置的缸,放在里面即可。”

    “是,娘子。”

    崔珏安排妥当,又吩咐了人去搬了一些奇花异草到雅致的独院中,暗忖着:阿郎是个喜欢南方园子的,也不知道这个长乐公主喜不喜欢。

    忽地,她又想起来一件要紧的事情,连忙吩咐婢女去传话。

    婢女拿了手书,便到观察使府衙门,寻了在办公的张利,然后道:“张文书,娘子吩咐我,说是看完之后,便让人去一趟江阴老家。”

    “噢?”

    张利一愣,将手书抖开一看,眼珠子鼓在那里,惊呼一声:“我的天!长乐公……”

    连忙住了嘴,有些紧张的张利深吸一口气,对婢女道:“去回复,就说我立刻就去办。”

    “那就有劳张文书了。”

    等婢女走了,张利这才要去寻兄弟,只是张乾张亨都不在,张贞又去了外地办事,一咬牙,就奔北岸去了。

    车马一个多时辰,到了汉阳书院,拜见了曹夫子之后,他便寻了书院的护卫,也是江阴跟出来的本家子弟,乃是张松昂的堂兄,唤作张松卯。

    和张松昂不同,张松卯心思没那么深沉,算是个老实人,江水张氏一起进京那年,有几个水土不服死了,他便是护送灵柩家去的人。后来也没甚不可一世的雄心壮志,曹夫子那里缺个能挡箭的汉子,他就跟着曹宪混。

    “夫子这里怎么办?”

    张松卯问道。

    “你报了信,早点回来就是。也不要你真的回江阴,到永兴,托个自己人的船就是,让坦叔知道武汉的光景,便是妥帖了。”

    “你还没说夫子这里怎么办?旧年有几个无赖,想要伤夫子,你也是知道的。长安洛阳那些个读书的,敬夫子的虽多,恨他的也不少。”

    “急个甚么?我已让巡捕衙门调了两班过来,有二十五六号人,再有,松白上个月就回了武汉,这光景只是跟着李景仁在猎艳。我和他说一声,他便来顶你两天班就是。再说了,你这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凭的少了你,夫子就有事么?”

    “那好,我到永兴交代了,就回转。”

    “一天光景的事体,快去快回。”

    说罢,将手书封了蜡,交给了张松卯。

    而此时,因为还有几日就是除夕,芙蓉城的某个乡下庄子,同样洋溢着喜气。这里不曾下雪,但也结了冰,熊孩子们寻着石子,往冰块上砸着窟窿,倘使石子咵啦一声,滑出去几丈,也是乐趣。

    “小的们!砸——”

    一声令下,二十几个熊孩子,拎着石块在石桥上,往河里冰面上砸。

    哗啦啦的作响,冰面就像是玻璃一般,碎成了一片又一片,浮冰叠着浮冰。石桥上的熊孩子们则是兴奋无比,仿佛这是干了甚么大事业。

    “大郎,快些家去,做了馄饨。娘子还要寻你量个衣裳,正月里要穿的。”

    “哎,这就来!”

    熊孩子应了一声,然后吸着鼻涕,对一群熊孩子道:“我要家去了,喏,这里有些糖,都分了吧。”

    “噢噢噢噢噢……”

    “我也要我也要!”

    “给包二郎的妹妹留一块。”

    “我也有妹妹啊。”

    “那也留一块……”

    “我我……我没有妹妹,我有两个阿姊……”

    嘻嘻哈哈的熊孩子们既激烈又小心地将糖收好,然后飞也似的跑回家。

    “站住。”

    熊孩子正要钻着门进入,却见一个老头负手而立,虽然穿的厚实,却是不怒自威。

    “阿、阿公。”

    “洗手洗脸,身上尘土拍干净。”

    虽然板着脸,但老者却还是自己领着熊孩子,到了别院里打了热水,又压了一点井水,兑温和之后,才一边帮熊孩子洗手洗脸,一边道:“小郎出去玩耍不妨事的,但不能这样糟乱去见你母亲,知道么?”

    “可是,阿公……”低着头,有些犹豫的熊孩子还是抬头问道,“阿娘也不怪我啊。”

    “她不怪你,是因为你是她的儿。”说着,也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条干净的袍子,“换上吧。”

    给张沧换了一件衣裳,坦叔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去吧。”

    “那我去了,阿公。”

    鞠了一躬,然后跑的飞快,穿堂过户一般的恣意,到了一个大院子,忽地见到几个穿着奇怪的女子,一愣:“阿娘,她们穿的衣衫好怪呀!”

    “这就是大郎?”

    屋中,陪着李芷儿说话的女子,一身草原装束,毛皮料子都是金贵,受北地风霜的吹打,也不见她皮肤有甚粗糙,反而是滑嫩光彩,显得夺目。

    “来,拜见这位史孃孃。”

    李芷儿招了招手,张沧便过来给母亲行了个礼,又毕恭毕敬冲那女子道:“见过孃孃。”

    说话间,他偷偷地打量着,心中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在家里呢?

    “我知道你还不久,也是因缘际会,正要去武汉寻你阿耶,路过江阴,才遇见你。正好备了礼物,还想在你阿耶那里拿出来,不过既是缘分,这光景给你也好。”

    说罢,这女子居然拿出了一串甚是厉害的尖牙,串成了一串,上面有十几个,都是油光锃亮,显然是保养的极好。

    “这是甚么牙齿?好长好大!”

    “十二颗虎牙,猎了六只巨虎,才有这么十二颗。”

    “哇!老虎的牙齿!”

    瞪大了眼珠子,张沧捧在手里,连忙叫道:“待明日,我就去和他们说,我打死过六只老虎,拔了十二颗大牙!”

    “……”

    “……”

    那女子愣了好一会儿,才赚头看着李芷儿:“见他这模样,我信他是张大郎的儿子。”

    “……”

第十九章 采风

    借李芷儿的面子,琅琊王氏在扬子江的船还算体面,到东海,从胡逗洲转运一些粮食去福州建州,也能获利不少。

    和五姓七望不同,琅琊王氏衰败始于战争,风光自然也风光过,崔浩再如何,也不及当年王氏之凶猛。

    只是时光荏苒,至北周至隋,也是消耗的七七八八。

    眼下颇有一些“阅遍王氏无男儿”的窘态,只依托着一个不着调的大唐太皇之女,还是个没甚名分的公主。

    “大父,如今王氏……只能依靠姑母一介女流么?”

    船舱内,跪坐的少年有些憋屈地看着自己的祖父,但是年纪还谈不上花甲古稀的老者,却只是悠哉悠哉地吃着茶,然后才淡然道:“五郎不若去科举应试?”

    “如今洛阳行卷,较之在长安时,越发艰难。反倒是给皇帝写诗,还容易做官一些。”

    “那你诗文如何?”

    “乡里较量,自也是鹤立鸡群。只不过,这几年雄文滔滔,便是‘秦楼楚馆’之中,也多在唱甚么‘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脸憋屈的少年有些不服气,“怎地没听说有恁多厉害人儿,十来年光景,全扎堆在一起写诗的?前隋几十年,也不见有恁多气派雄文。”

    “这说明,贞观皇帝是圣君在朝嘛。”

    老者笑呵呵地说罢,戏谑地看着孙儿,“如此说来,你这诗文,怕不是到了洛阳,也不能让皇帝高看。”

    “如之奈何……”

    “那还是靠着你那姑母好了。你说她是一介女流,那老夫便问你,当世有几人,能如你姑母那般,在江阴呼风唤雨?”

    言罢,老者更是正色道,“也让你知晓一个底细,你姑母人在江阴,只消一句话,扬子江百几十家坐地虎,便是让官船都进不得运河。你信也不信?”

    “恁般厉害?这……这怎么可能?江淮有魏总制在,岂能让一妇女欺辱?”

    “噢?老夫且问你一问,只说江淮江南的稻米上洛,须多少船、多少工、多少钱。”

    “这……这我虽然不知,却也知晓乃是上上之数。”

    “你当这车船店脚都是贫贱行当,关卡津口的小吏也着实不甚要脸,便是‘厘金大使’那姓钱的畜生,也是人憎鬼厌。可是啊,五郎,倘使没人运粮上洛,皇帝拿个屁去迁都?”老者食指点了点,“你当迁都,只是皇帝陛下雄才大略,手握精兵强将,麾下名臣如林?”

    “那……这和姑母又有甚么关系呢?”

    “因为你这姑母,她如今人在江阴,便是你那没见过面姑爷一般。任你苏杭淮扬,有何坦之在侧护佑,便是认账的。倘使得罪了她,一声令下,你可知便是几十万河工船工的大事?便是魏徵亲自责骂,她只消一句‘岁寒天冷,当体恤工人,过个好年’,你能如何?”

    少年整个人懵在那里,叫道:“这……这不是要挟朝廷,形同谋逆吗?”

    “荒谬!不拘是魏徵、长孙无忌,便是旧年杜如晦房乔,岂能效仿法家,以天下供一人?你姑母有这般本事,那天下便非天子一人之天下。”

    老者悠哉悠哉,扔了一本王氏的旧书,乃是雕版印刷的,“旧时天子,或与王族、公族、世族共治天下,到如今,换上士族又有何妨?”

    “士族?”

    “文士、武士……老夫不知道还有甚么士,总之,有你姑母在,江淮魏徵也要舒服一些。不信你且看着,至汉阳,见了你那姑爷,兴许还能看到长孙无忌。你便去偷偷地打量这中书令,这荆楚行省的长官,看他是个甚么心思。”

    说到这里,老者笑的有些神秘,“他可是外戚,还是皇后的嫡亲兄长,太子的亲舅舅,更是贞观皇帝的左膀右臂呐。”

    “……”

    少年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三观遭受了强力的摩擦。

    半晌,少年拿起祖父扔给他的泛黄本子,里面记录的,不外是汉末以来,王氏在历史舞台上不要脸的记录。

    原本,作为一个受新帝国教育的好少年,琢磨着努力努力,从山东老家淘一本国子监祭酒出品的《五年模拟三年高考》,然后努力读书参加科举,成为帝国的一个优秀公务员。

    在这个思想基础上,他每次翻自己家族历史的时候,总觉得这是黑历史。

    偶尔让他与有荣焉,不是因为“王与马,共天下”,而是王羲之的字写得好,或者南朝“四王”以及后来的永明体开创了诗的第好几种写法。

    讲道理,他是一个文化人啊!要脸的啊!

    可是他的祖父,怀念的是琅琊王氏狂霸酷拽屌炸天的时代,所以,要脸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姑母是个过气公主怕什么?姑母跟人偷情怕什么?姑母还生了个私生子怕什么?有权有势有钱有人就行啊。

    老者也不去刻意引导孙儿的三观,能不能接受,愿不愿意接受,是他自己的事情。

    再说了,一个孙子不行,换另外一个就是了……

    王氏的船就这么跟在辽东来的船队后面,由东向西,在长江中蛇皮走位,朝着武汉进发。

    而在江夏的大型土狗窝,老张正抱着张鄂,然后跟起床洗漱完毕的李丽质介绍道:“这是三郎,取名鄂,是明月生的。”

    “崔姐姐。”

    “见过殿……”

    “不必不必……”李丽质摆摆手,连忙扶住崔珏,“不必如此。”

    有些羞涩的李丽质贴耳跟崔珏小声道:“我也是要长住在这里的,姐姐不必如此。”

    崔珏瞪圆了眼珠子,不可思议地看着抱着儿子的张德,而江南土狗一脸的尴尬。

    “那……那……”崔珏想了想,“那我叫你丽娘,跟阿郎一般。”

    “嗯。”

    然后崔珏一把拉住张德,在一旁小声问道:“阿郎,你……你疯了?!府中已然有了两个莫名其妙的公主,这也不算甚么,不过是两个无甚要紧的公主。可……可这位是皇后所出,乃皇帝掌上明珠,你莫不是要一怒为红颜?”

    “她是来武汉……采风的。”

    老张悻悻然说道。

第二十章 吃苹果

    “是么是么?还有这种往事?阿郎为了阿奴,一把火少了‘一笑楼’?”

    “那是四朝遗留的物业,就……一把火烧了?前隋还拿来安置陇西老妪之类,多是骁果妻子。竟是被人一把火少了?”

    萧氏姊妹惊愕不已,她们虽然知道张德相当的给力,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过火烧“一笑楼”的过去。

    “当时‘一笑楼’都知乃是崔莺莺还是谁,忘了。”阿奴剥着开口松子,又从腰囊中摸了一把阿月浑子,是三种口味的,递给了萧氏姊妹。

    见是阿月浑子,萧姝眼睛一亮,接过之后,剥了一颗:“咦?这是甚么口味,好食的紧。阿姊也尝尝。”

    “又是一种口味……”萧姝顿时羡慕地看着阿奴,“阿奴,你好讨阿郎欢喜,竟有这般快活。”

    听到萧姝的羡慕之语,阿奴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是自然,我可是阿郎点名买回家养着的。不然,岂能让阿郎带人烧了‘一笑楼’,赔了礼部、民部、内府十四万贯?我价值千金!”

    白丝女仆她骄傲,骄傲的脸蛋红扑扑的。

    “孃孃,频婆果要么?是贞四叔带来的西域野果,可好吃了。”

    一旁正在认字的张沔忽地抬头,从怀里摸出一只野生苹果,皮厚鲜红,个头不算大,也就是一两出头光景。

    贞观年的频婆果并非只是指苹果,但凡红色的大果子,都可以叫频婆果。只是葱岭以北的野生苹果卖相最好,便多指的是它。老张是芙蓉城出来的,吃奈子反而要多一些,那玩意儿跟苹果也差不离,算是亲戚……

    至于伊甸园出品的苹果,目前也只有地中海的旁边的某个大城市才有贩卖,暂时没有出口唐朝的意思。

    “呀,这般大!给我给我!”

    说罢,阿奴一把抓过那只野生的西域苹果,然后在身上随便擦了擦,一口咬下去,汁水横飞。

    “嗯嗯嗯嗯嗯,酸酸甜甜的,就是这个……”

    阿奴一脸的幸福,一边吃一边吐皮,在萧氏姊妹惊奇的目光中,啃完了大半个之后,才一副老司机的模样:“阿郎说过,这才是真正的苹果,将来是要在关中广种的。那山上种地不成了,就种苹果树,然后种原子弹氢弹……”

    “甚么是原子弹氢弹?”

    “我不知道啊。阿郎说的,阿郎说能种苹果树的,就能种这个……”

    阿奴“啊呜”一口,将苹果又咬了一个大缺口,才一脸懵懂地喃喃道,“姝娘,你们有没有觉得阿郎有时候怪怪的?我在长安时,就觉得阿郎怪怪的。他说他有个师傅叫楚留香,还说有个恩师叫‘智障大师’……我告诉你们啊,长安城九成的名家诗作,都是从阿郎这里买的。”

    萧妍和萧姝,瞬间石化,目瞪口呆。

    “你们可别说出去啊,这可是秘密,当年还惹恼了皇帝陛下。”

    “……”

    “……”

    在萧氏姐妹还没有消化完这些话的信息量,阿奴已经扭头去问张沔:“二郎,这频婆果从甚么地方拿的?”

    “噢,是贞四叔从外地带来的。说是永兴来了船,停汉阳去了。都是一些辽地来的人,说话奇奇怪怪的,其中就有频婆果。”

    “辽地来的?”

    阿奴嘟着嘴,一脸的失望,“那就是不认识了,不然就去买一些。”

    “不是啊,贞四叔说,有认识的老家人在。”

    听到这个,阿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顿时就显得更大了。

    “呀,有认识的老家人。那岂不是,也是江阴的?呼呼呼呼……”阿奴一跃而起,叉着腰,颇为潇洒道,“那便是无妨了,二郎,我们去寻那些辽地来的客船,买上两筐大苹果。”

    “好啊好啊好啊……呃,可是……孃孃,阿娘说,今日还要多识得几个字呢。”

    “也是啊,那你留在家里,我去找阿郎!”

    说罢,阿奴迈开两条大长腿,跑的比谁都快,不多时就到了后院。

    这光景崔珏一边喂奶一边用恼人的眼神看着张德:“阿郎,偏是要恁多公主在府中么?前后都有四个了。”

    “这跟公主没甚关系吧。再说,只要不捅破窗户,也不打紧,皇帝也会假装不知道的。没露馅,没闹的天下皆知,天家颜面就还在。做皇帝的,都是要落袋的实惠,不会真要撕破脸皮的……”

    说到这里,老张仿佛是要给自己壮胆一般,自顾自道,“叔父尚琅琊公主时,太皇也没甚阻挠,不外是划拉了三四十万贯去养老罢了。我与皇族方便,又岂是几个三四十万贯能说的?”

    “事到如今,我也不是说如何,便是真要拿问你,我还能置身事外么?还不是要与你共同进退。”

    崔珏说罢,搂着喝奶的张鄂,顿了顿,又是不放心地抬头看着张德,“真是只有这四个公主了罢?”

    “恁多公主等我去勾么?”

    一脸抑郁的老张拿起茶杯,倒了一杯茶压压惊。

    “阿郎,阿郎,我要去一趟江北,可好?”

    外头传来阿奴的声音,老张便回道:“小点声,明月在喂奶呢。”

    “噢。”

    阿奴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又迅速地关上,然后对张德道:“阿郎,张贞外地回来给二郎带了一只西域苹果,又脆又甜。阿郎,那有苹果的辽地客船,眼下就停在汉阳,我要去买两筐。”

    “嗯,去吧,去外院叫上护卫,再叫厨房的厨娘也跟去看看,有甚可以买的。”

    老张不以为意,同意了阿奴出去,只是他突然身躯一震,“等等!阿奴,你刚才说那西域苹果,从哪里来的?”

    “辽地客船啊。”

    “……”

    嘴角一抽,老张迅速地瞄了一眼阿奴,然后轻咳一声,“咳嗯,阿奴,我和你一起去吧。”

    “阿郎,你有心事?”

    “我有甚么心事!”

    “可是阿郎每次心虚,都是要咳嗽一下的啊。”

    “……”

    崔珏一听,抬头狐疑地看着张德。

    “别废话,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所以才陪你。”

    “有护卫有车马,还有厨娘呢……”

    阿奴小声地嘟囔。

    “你还要不要吃苹果!”

    老张顿时恼了。

    而这时,外头传来婢女的声音:“使君,外面来了个突厥卫士拜门,说是瀚海公主……”

    “小点声!别吓着孩子——”

    老张咆哮了起来……

    而崔珏的眼神,大约是鄙夷或者嫌弃吧。

第二十一章 俯卧撑

    虽然和老张认知中的苹果还有点差距,但野生苹果那骚气的红紫色,还是很容易就吸引了男女老少的目光。

    在贞观十六年的腊月年尾,优质的水果,就像是优质的大白菜一样,暂时还只是小康以上人家的消遣。

    黔首苦力想要弄个苹果吃吃,大约会被自家的婆娘揪着耳朵狂吼“还不如去瓦栏铺子嫖个娼”……

    和长安不同,武汉的“技师”事业在老张屡次三番的打击之下,民营企业依然是红红火火。

    逼良为娼虽说没有成为常态,但因为大量的工人存在,这些精壮的富有体力和激情的男性,在没有黄油以及油腻师姐主打的黄油游戏的时代里,释放压力和白浊的最优解,和某个窝在长安宫殿群中的老胖子一样。

    黄油的力量不可阻挡,自发性的“素人技师”大量地充斥在了宿舍区。哪怕是单位领导以及武汉录事司公人前来监督,也阻挡不了以“相亲”为目的的男女会面。

    人民群众散发着惊人的想象力,有政策有规定有法律怕什么?相亲时候男方给女方送个礼,然后情不自禁惺惺相惜搂在一起,这不是很有道理很符合逻辑的事情吗?

    老张感觉很惭愧。

    于是,尽管不情愿,但武汉还是诞生了富有地方特色气息的类平康坊作业单位,其中的卖点和淮扬的“螺娘”相似,但更加的具有第三产业特征。

    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果然是伴生关系么。

    又因为这些自发性或者有组织的第三产业从业者聚集,她们或多或少都来源于底层家庭乃至外来奴工家庭,就导致她们并没有足够的原始资金来打造相当别致优雅的物业居舍。

    依附在工人宿舍区甚至生产作业区周围的房屋,大多数都是木制结构,或是草棚,或是木棚,栏杆交错,内里种些小菜。屋中的服务工具,也仅仅就是一张用石砖垫着的木板床,或者直接就是席地铺草的硬榻……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因为武汉地区相对较好的地方法制建设,以及对“香堂会水”的不遗余力打击,这些“素人技师”往往可以迅速地积累财富。这些木屋小院,多数情况下,都会成为新的“素人技师”的作业单位。

    至于那些赚到钱的,在江夏城西购置物业者,并非是少数。

    观察使府几个文书手头登记造册的女性户主,增长来源,多是因为此。

    和官营教坊不同,这些女子在钻法律空子的同时,又因为武汉地区针对地方坐地户的数年打击,道德方面的压力,只来源于社会,其本身的家族因为“土地”的关系,在遭受工商业资本集团的冲击下,已经土崩瓦解,于是不再具备对家族中女子的压迫和惩罚。

    武汉的工商业越强,核心地区的土地成本也就越来越高,对周边地区土地的渴求也就越高,而这种情况,但凡想要以“坐地户”身份通过传统手段来阻拦工商业资本集团,都是自取灭亡。

    这不因张德的意志而转移,也不会温文尔雅跟“坐地户”谈甚么补偿,对那些继续扩产的工坊主或者他们背后的主人而言,利润是要迅速的,要立竿见影。今年一件麻衣或许能赚钱,明年可能就不会赚钱,那么,阻挡今年利润的“坐地户”,就要迅速地干净利落地驱逐。

    《武德律》《贞观律》的法度,在远离中枢的情况下,就是厕筹一般的玩意儿。

    倘使想要依托乡党,啸聚山林谋个出路,和巨野县不同,武汉乃至扬子江一线的工商巨头们,不介意连夜加工一批斩钉截铁的横刀出来,更不介意连夜加工三十万支飞凫箭,剁在区区数千数万的“匪类”身上。

    张德摧毁了武汉地区大部分乡里市镇的乡贤力量,武汉录事司的文员,可以轻松地把录事司的通告下放到市镇乡里津口一级单位,这是扬州苏州都不能做到的事情。

    而摧毁的过程中,自然而然的,瓦解了来自于乡贤们的道德体系。人们虽然还是以家庭为单位,但却极小地依靠家族这个大型单位。

    于是,即便出现了“抛头露面”“搔首弄姿”“恬不知耻”的行径,这种内部的道德谴责和惩罚,顶天就是一个小家,旧有的大家族,或许连消息都不会收到。

    因为在暴力的摧毁之下,这些“大家族”的人口,为了生存生活,迅速并且迫不得已地分散到了不同的领域地方。

    所谓地上魔都,绝非只有华灯初上之后,那万家灯火的绚烂多彩。也不是工坊之中嘈杂雷鸣,织机之声振聋发聩。

    一体两面的事物,作为一条工科狗,老张并非只有看到了那进步的优秀的一面。沉闷乃至黑暗的一面,同样是无可奈何逼不得已。

    暴力摧毁了那些“大家族”在地方上作威作福欺男霸女或者奖惩自由的权力,更让那些“当家作主”之辈没了“三妻四妾”“左拥右抱”“锦衣玉食”的享受,但这并不妨碍造成这一切的某条江南土狗,能够享受这些。

    姑且说是享受吧。

    “阿耶,你在做甚么?”

    张沔蹲在一旁,好奇地看着自己老爹在那里做运动。

    “老子做俯卧撑!看什么看!”

    身形健硕的张德气喘如牛汗流如雨,再不做俯卧撑,他也要快完了。

    和长乐公主不一样,瀚海公主可是常年骑马,还保养的极好,现在腰间的鞭子一解,抽一丈外的树叶,说抽哪一片就是哪一片。

    人家是练过的……

    然而老张虽然每天也锻炼,可这几年的主要工作,都是伏于案头的行政事业。比如教学,比如施政,比如规划……身体不大可能和一直打磨的江湖高手相仿。

    哪怕老张的摔跤技能还存在,拔出横刀也能和瘪三砍个有来有去。

    然而和阿史德银楚一番榻上较量,只一个晚上,便两腿酸胀双膝发软,从来都是天光亮就起床的人,居然一口气睡到大中午。

    一个阿史德银楚尚且如此,更何况还要应付的,绝非只有一匹突厥母马。

    这种情况,不做俯卧撑,简直是自寻死路!

第二十二章 何来体面

    和别处不同,因为张德的缘故,武汉地区多了“年货”这么一个概念。在武汉录事司登记造册的上等工坊,多是要给工人派发“年货”。

    汉阳钢铁厂的福利最好,能得一个月的煤球加二斤海货,其中包括梭子蟹和鳗鲡干。武汉造船厂福利次之,但也有半个月的煤球拿,还能弄一石多的菘菜家去。

    除了这些,肉反而不那么金贵。实际上在贞观十四年的时候,本地的永兴猪、汊川猪,虽然还不如沧州猪,但出肉率也能达到六成。一百五十斤的猪,也能混个八十来斤望九十斤的肉。

    猪瘟年年有,但因为山区、河流隔离的缘故,总体而言,还是能够保证有产出。

    加上捕鱼设备的加强,除了鲸肉之类,长江和江汉平原湖泊中的捕捞效率,较之以往,已经不是一个层级的。

    只说鳗鲡,已经形成了相当成熟的养殖模式。鳗鲡的种苗哪怕千年之后,也是需要近海沿江捕捞,才能进行养殖。

    但肉质肥美营养丰富的鳗鲡,基本能够替代一部分市民阶层的肉食来源。

    然而这一切,目前为止,已经是现有技术水平的上限。因为这一切的基础,都是土地产出的富余,才有足够的粮食去以“饲料”的形式,出现在养殖业中。

    这个上限,在化肥、农药进一步提高农业产出之前,基本没什么希望可以打破,除非是某个大品种出现基因突变。

    不过对张德而言,目前的效率,对进一步夯实小霸王学习机的道路,是有重大意义的。

    “王六,过年啦,怎地还不收摊?”

    “急个甚么,到夜里再说!哥儿,吃个‘抄手’,暖暖肚子?”

    “甚么……算了,来个菘菜猪肉的,多放葱。”

    “好嘞!”

    棚子底下,灶头锅中沸水翻滚,那摆摊的汉子手脚麻利,一张皮子一撮馅儿,只见他手法娴熟快如闪电,只片刻,十几个馄饨就捏好抛入锅中。

    将锅盖盖好,他又迅速地从另外一只温汤老锅中盛了一碗汤,还抬头问道:“哥儿,要猪油不要?”

    “来一筷子!”

    “好嘞!”

    就见一个大大的陶罐,里面满满的一片白色油脂,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猪油渣。只开了罐子,那食客就是眼睛一亮,嘿嘿一笑,擤着鼻子,整个人都高兴无比。

    水开了,汉子连忙加了一瓢水进去,这光景灶火都是旺的。锅盖没盖多久,这水又再一次沸腾起来,然后就见竹制的笊篱往里面一捞,一次就是六个,捞了三次,便是十八个馄饨,沉浮在了一碗鲜汤之中。

    “哥儿,葱自己加。要多少加多少,过年。”

    “好嘞!”

    食客连忙抽了两支竹子削的筷子,撒了一大把的葱,凑在大碗边上,先是嘬了一口滚烫的鲜汤,然后才探出筷子,搅合了一下,轻咬了一口馄饨,只觉得滋味非常,便是一刻也不听,将整个儿馄饨都扔到了嘴里。

    “嘶哈!嘶哈……嘶哈……嚯!”

    “哥儿慢些则个,莫要烫着了!”

    “好食啊!王六你这手艺!嘶哈……”

    烫归烫,吃还是要吃的,一边吃一边还摸了个粗粮大饼子,撕了一块又一块,就着鲜汤,简直是美味无比。

    而此时,这个“抄手”摊沿着道路看去,绵延逶迤十五六里,不拘是长亭短亭还是铁杖庙,满满当当的都是摊位铺面,往来的苍头更是密密麻麻。

    混合着那馄饨的香味,嘈杂声如浪如潮,卷的那叫卖货郎手中的纸制风车,都扑啦啦的转动起来。

    “除几个院子的,都家去吧。记得明天早些来,要是晚了,可拿不到开年的打赏。”

    “是,娘子。”

    听得崔珏的吩咐,府中除了没有去处的屋内人,或是一些新罗婢,一多半都回家过年去了。

    张德这里还不至于短了他们的工钱,当然想要揩油,也是不大可能的。小小的观察使府,“会计师”“审计师”都是有的,还不至于被几个庞大仆妇给黑了三五七八贯的。

    “今日都要忙起来,对了,让厨娘再拿一石腊肉去铁杖庙。”

    “是,娘子。”

    崔珏吩咐妥当,大院之中,临时支了顶棚架了条案,白梭梭的面粉,粉嘟嘟的肉馅,不管是荠菜、菘菜、生菜、豌豆尖,都是绿的干干净净,还有一盆又一盆的虾皮、贝柱、干鲍、笋干、墨鱼干……

    整个府中,往日里不管是做甚么的,如今要么是庖丁要么是厨子,最不济,也是个灶间帮工。

    “这模样,哪里还有甚么体面……”

    李葭小声地嘟囔着,一旁李月则是美滋滋地摇着手柄,厚厚的面皮,被两个辊子挤压之后,变成了薄薄的一层。

    然后这薄薄的一层,又通过了严丝合缝的开齿棍子,变成了细细的面条。

    “哈哈,真好玩。姑姑你看,做个冷淘,一会儿就着墨鱼排骨汤,正好先垫垫肚子。”

    “你这没心肺的小娘,跟阿奴熟了,便只知道这个么?”

    “又有甚么不好的?”

    李月倒是不介意,心中暗道:反正皇后亲生的都在这里包个娇耳、馄饨,我又怕个甚么?要死一起死……呸呸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今年平安无事,明年无事平安,最好给姑父生个胖大小子,也好学崔娘子缩在家里写诗弄墨。

    和李葭不同,李月的雄心壮志还是很朴素的……

    而更加朴素的是阿史德银楚,作为一个已经在契丹人地盘上完成历史使命的瀚海公主,她现在可以出来瞎浪了。因为契丹人地盘,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游牧而居,追逐水草的日子。

    钢铁厂很忙的!伐木场很忙的!码头很忙的!

    突厥可敦之族阿史德的招牌,在贞观十五年,也差不多用到了极致。再想压榨点油水或者好处,朝廷也没有更多的办法。

    而接下来就是将高句丽的余孽彻底磨成契丹人的下场,这时候,阿史德氏的招牌没什么卵用。

    于是,银楚解脱了。

    然后,银楚就脱了。

    气喘吁吁的老张搂着挂在他身上的银楚,喘着粗气问道:“少待还要出去做娇耳,你莫要太累着了。”

    却见一脸红润的银楚冷笑一声,双腿盘在他的腰间,鼻尖磨蹭着他的锁骨脖颈,然后气吐如兰,在老张耳边轻声道:“莫要太累着了?你这负心汉……真是个不中用的,老娘独守毡房经年累月,你就这点本事?拿出你骑了黑风骝就头也不回的气势来啊!”

    “……”

    一鼓作气势如虎,片刻之后,一个疲惫的悲催男声响起:“娘子,你……你放过我吧。”

第二十三章 一年

    五谷皆熟为有年。

    过年,便是庆祝丰收庆祝有余,这个传承,是为数不多让老张感觉不到时空变换时间错乱的。不管是千百年后,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天南地北还是要过年,还是要庆祝一年的丰收。

    娇耳中塞了金币,有十六枚,给予了一点点寓意和嘱咐,也有极大的喜庆在其中。一枚金币,婢女做上一年,差不多才有这样的收获。

    张德不至于会计较十六枚金币,大锅煮了了之后,谁吃到就是谁吃到。

    “银楚姐姐,往后便可以不去辽东了吗?”

    正用叉子插着苹果块的银楚抬头一看是李月,想了想,“鸿胪寺和民部的人接手了,兴许要新设督府了吧。这几年鸭绿水上游的洞主、寨主,也不都是把位子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兄弟。那些个寻了唐朝做靠山的,自立为主的不在少数。这光景,也不需要我这突厥女人来招摇撞骗……”

    洛下音说的这般好,不仅是李月,萧氏姊妹都是愣了一下。又见这个突厥女郎条理清晰思路分明,更是心生羡慕,暗道果然是非常女子。

    “银娘来武汉……洛阳知道么?”

    李葭小声地问道,她正用银匙蘸了一些蜂蜜,吃着松松然的鸡蛋糕。

    这个问题很重要,几乎所有的女郎,都是抬头看着阿史德银楚。

    “唉……我知你们要问甚么。”

    银楚叹了口气,然后道,“洛阳岂能不知?是知道的……只是,眼下也没甚么好说的。阿郎非是寻常人物,此间事物……”

    她顿了顿,环视了一群惊艳绝伦的女郎,心中虽然不舒服,还是接着道:“只要不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洛阳那里,还是愿意故作不知的。”

    这样一说,萧妍便思量片刻道:“如此说来,便是皇帝知道我们,阿郎也知道皇帝知道我们,皇帝也知道阿郎知道皇帝知道我们?”

    “……”

    “……”

    “……”

    虽然很绕,但萧妍这句话是说对了的。

    “皇后自是还想思量如何让阿郎尚公主,只不过,眼下阿郎尚公主还是不尚公主,都非阿郎和公主二人的事情。”

    银楚陡然有些严肃,对一种面色有些疑惑的女郎解释道,“事到如今,便是阿郎答应要尚公主,房谋杜断长孙尉迟,都未必同意,甚至公然反对。你们常在武汉,阿郎有句话说得对,叫做‘灯下黑’。你们可知‘忠义社’、华润号……”

    想了想,银楚换了个说法:“倘使皇帝真有了阿郎的积累,连科举都省了。”

    一个突厥娘们儿,能有这般深刻的理解,可见她在辽东,也不是纯粹做个偶像,让契丹、奚人当牛羊去吃草。

    “也罢,不去说它,少待吃了娇耳,便是过年。”

    忽地,一人出声,仿佛是为了耳根清净一般,不再提这一茬。

    只不过这个事情,却在女郎们心中留了痕迹,她们对张德的认知,是相当狭隘的。为什么自己的父兄可以连颜面都不要,让她们以“贵女”的资格,在张德身旁连个身份都混不上,且还要捏着鼻子认账。

    她们无法理解,而银楚这个置身事外相当洒脱的,反而有着极为清晰的认识。

    如铁勒诸部分裂,夷男旋即而灭,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有张德的影响,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即便是现在,人们琅琅上口传唱,依然是独臂将军王祖贤,或是怀远郡王李思摩,最不济也会学苏烈将军来个“草原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有张德吗?没有。

    但作为一个全程经历,甚至作为“导火索”的人物,阿史德银楚是全程看着某条江南土狗在那里折腾,然后“嘭”的一下,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摊煎饼的铁板比铁勒人的战甲都要好不知道多少倍,火头军成了战无不胜的代名词,这上哪儿说理去呢?

    阿史德银楚抿了抿嘴,一时也没了谈说的心思,只是看着那些同样有着心思的女郎,便知道大约背后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府内迎客的大厅,敞开的五间门厅,琅琊王氏的一个老者坐了上首,他是王鼒的同族同辈,但却是王琳这一支的。

    因为王琳尚公主萧令嫕,所以攀扯起来,他们这一支王氏,跟萧氏的关系,还真不好说。

    “团拜见张使君。”

    老者微微欠身,张德连忙扶住,“老君身体一如往昔,当真是硬朗康健。德虽不至而立,却是时有乏力。”

    “岂敢岂敢……”

    互相问候了一下,王团这才坐下,然后介绍着自己孙子。他的孙子自然是要称呼安平一声姑母,虽说没名没分,但张沧在江阴是嫡长子,这是王团亲眼所言,那么即便安平没甚名分,也不敢有人聒噪“奸生子”。

    除非要跟张德撕破脸对着干黑吃黑,否则到了他们这个层级,除了内部斗争需要用嫡庶来调控,互相之间,并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地方。

    开一朝天下的皇帝都有来历不清的,何况他们这种大族大姓。

    “老君此来武汉,必有要事吧。”

    “是有几件事情,不过,还是先过了年再说吧。也不急于一时。”

    “好。”

    内外各有热闹,山珍海味不决,五谷杂粮不缺,只说丰盛可口,观察使府的厨房,还是非常有名的。来吃过一次的人,都会念念不忘。

    乃至久而久之,在武汉有了“食客”这种正经的名头。虽说去茶肆酒店吃饭的人也叫食客,但这“食客”却非彼“食客”,可谓美食家。

    和皇家宴会要看重稳妥不同,老张招待人,素来就是怎么好吃怎么来,只要不是过敏,那是能怎么吃就怎么吃。

    待此起彼伏有人吃到了金币,内外又是热闹的非常,到了午夜,南北两岸最大的水钟响起了钟声,伴随着临漳山冲天而起的烟花,贞观十六年,就在这一刻,宣布了结束。

    在众人或是惊喜或是愕然的眼神中,临漳山当空炸开的绚烂花火,又宣告了新的一年开始。

第二十四章 探险家

    琅琊王氏要恢复曾经的历史地位,可能性为零,体制内混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三代努力不成问题。

    只是时代变了,作为安平的母族,琅琊王氏参与了太多江南世家所领导的工商贸活动。大海之上,可没有什么“刑不上大夫”。惹恼了“王下七武海”,冲到老家来个“斩首行动”,可不会因为“礼不下庶人”就觉得羞涩。

    出来混,还要啥脸啊。

    “这诸事多有些许难处,冉氏蜀锦往常走武汉,能抵苏州,再转大洋。前往广州、交州乃至真腊、佛齐番邦,多是要靠风帆大船。只不过,蕃地陡然如混沌一般,有个叫东赞的,被李真人门下阵斩,如今蕃地往南,倒是太平了许多。”

    想了想,王团整理了一下思绪,“旧年有蹚道马帮的老把式,咬牙带人走了一遭黔中,用的都是川马、滇马,过六诏,又打着大唐使节的旗号,骗了骠国北地的蛮夷,一路西行,寻了骠国的北地土邦国道,直通蕃地之南,约是在泥婆罗东南的平地。”

    “噢?还有这等事情?”

    早先唐朝的探险家,大多数都来自华润号和江水张氏。但随着海外利润和金银矿的发掘,有余力的家族,都开始了自己的探险。其中像已经蛰伏起来的范阳卢氏,他们的一个重要资金来源,就是对蒙兀室韦以及更北方民族的皮草贸易。

    每年的白狐、白熊皮,其中有二三成,是和范阳卢氏有关的。

    而这些皮毛,在贞观年间,和绢布一样,都是硬通货。一张狐皮直接可以当一匹甚至五匹十匹乃至三十匹绢来用,这和真金白银一个性质。

    王团说的这件事情,重要性在于一点,那就是这条道路如果走通,那么进入蕃地的贸易,甚至进入北天竺和高达国的贸易,就增加一条陆路。

    海贸虽然回报丰厚,但投资极大,成本极高,风险同样极高。而陆地贸易,运量可能少,但背靠唐朝这个庞然大物,任何一个唐朝商人,出国招摇撞骗,只要能识字,基本就不会被土邦看穿。

    更重要的,王团的意思在于,可以通过黔中到六诏到骠国的这条路,将蜀锦和川茶武汉茶卖过去。

    北天竺多黄金,高达国同样多黄金,一来一回,回报同样丰厚。

    王团还透露了一个消息,那就是这条路的尽头,似乎是在泥婆罗的东南。

    “说来也是奇怪,只要过了骠国,翻越大河,便见稻田无数,亩产三石是有的。且当地农户,懒惰非常,田亩几不照料,实在是……”说到这里,王团感慨一声,“暴殄天物啊。”

    能产稻米,而且产量还不低,大河或许是恒河也或许是后来的雅鲁藏布江。这地方还能有入口进入蕃地,老张大概猜测了一些,这地方不是后来的锡金就是后来的亚东。

    就算不是,也是这两个地方附近。

    “居然能找到这条道路……”

    张德也是佩服,黔中过去的道路,一直就是有的。别说秦汉,战国时期就已经存在黔中进入西南高原山地的道路,但人烟稀少,也没什么统治的收益。

    只是随着时代的变化,到如今,六诏占据西南,獠人又越趋汉化,黔中虽然还是艰苦,可陵稻和梯田的推广修建,使得黔中已经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尽管这个基础极为脆弱,可能打一次仗就会消耗十年积累,但到底也是有了点底子。

    在这个基础上,才有了黔中进入西南,再进一步西行探险的行为。

    “骠国北地土邦的道路,虽然崎岖,但也是旧年古道。偶见佛寺,土邦多有供奉。大邦万人,小邦二千人,其余洞寨,不计其数,多如牛毛。”

    王团这样一说,老张更加确定,这大概就是后来南线茶马古道的雏形,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六诏先民自己开发出来的道路。

    眼下的六诏,一头是向唐朝进贡,一头便是向交州、骠国以及向西诸土邦贸易。头人的生存条件,还是可以的,虽然原始,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冉氏不知情?”

    “不知情。”

    王团正色道,“若是冉氏知情,怕是要自请经营黔中。使君是知道的,冉氏如今,乃是皇后钱囊,只要开口,许个督府都督,也未可知。”

    “那王氏是要苦心经营一番?”

    “族兄是这个想法,如今海上风波诡谲,又有承皇命而劫掠的狂徒,总归是要寻一些后路。”

    “缺什么?”

    “使君同意?”

    “芷娘母族,这点事情,我还讲甚么内外道理。”

    这点东西还要思量太多,抛开关系讲利益,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王团一愣,暗道还是小瞧了张德,便拱手道:“缺马,缺向导,还却熟悉山林的镖师,还要借一些人工,好在黔中修些山路。”

    茶马古道往来贸易的时间,比海贸要快,但效率要低。赚不赚钱,全看有多少马有多少粮秣有多少人。

    而茶马古道最北的,就是王团之前所说的“蹚道”,这是汉朝就经营起来的边地商道。王氏能在蹚道找到亲信,也足以看到王氏底蕴之深厚。

    “要多少,拟个章程过来就是,我一应允之。倘若王氏在六诏还要赎买奴隶,或是在骠国劫掠,效仿李思摩,兵器口粮,一应俱全。”

    听到张德的话,王团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知道张德宠李芷儿这个太皇所出的庶出公主,可是万万没想到宠到这个程度。本来到了武汉,他还以为张德跟李芷儿之间,也就是一个张沧的关系……

    “这……”

    王团一把年纪,居然苦笑了起来,他来武汉时,和王鼒商量过各种结果,就是没想到张德会答应的这么爽快。而且已经不是爽快的问题了,是要大力扶持的意思。

    “惭愧,来时未料想使君竟是一口答应,便连个章程都不曾准备。”

    张德摆摆手,正色道:“不但要做,还要大张旗鼓,须记得在洛阳使些力气,上表请功。若是能从此道入蕃地,于朝廷而言,堪称神兵利器。青海至东女国,可省百几十万贯。”

第二十五章 筹谋

    因为张德爽快地答应了要求,王团不得不正月里就回转江东。眼下他们手头掌握的资源,还是只能仰仗大唐的威仪,而不是自身的实力。早先为琅琊王氏谋利的白手套商号,多是在东海,想要调转西南通过六诏进入大秦泥婆罗和小泥婆罗国,难度不小。

    不过正月初五初六的时候,王团就已经到了郁洲,此时王弘直也在,便和他一起跟王鼒碰了头。

    “阿耶,六诏瘴痢之所,便是獠人也不愿去,怎地咱们要去冒险?”

    王弘直觉得奇怪,非常不解地看着王鼒。

    “诸葛武侯平南蛮,汉末去得,如今去不得?”王鼒摇摇头,“老夫是不信的。”

    言罢,他微微地向后靠了靠,接着道:“从成都,可以绕路去东女国。可如今东女国已得封校尉,乃朝廷经营的地界,又有蜀地大豪盯着,还是作罢。从成都一路南下,若是能逢山开道遇水造桥,那就好了。”

    可惜也就是想想,王鼒觉得这世上大约是不可能有人能做到的。

    逢山开道遇水造桥,那该是何等的惊天伟力,才能有这等雄心壮志?

    不过,从黔中出发,穿越六诏,进入六诏诸部诸洞寨,王鼒还是很有信心的。这个信心来源是因为他相信大唐还会强盛百几十年,最不济,五十年总归有的。五十年,借着大唐的虎威,从六诏以西淘金,获利何止是丰厚。

    “我等兴茶马商道,只茶叶一项,便能大赚……”

    王鼒笃定地说着,“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六诏诸地,头人寨主酋长,亦同北地胡虏么?若用江右粗茶做成茶砖,效仿北地故智,难不成我等门下都是嘴笨废物,连说动蛮夷用茶都做不到?”

    吃肉,吃油腻,没有茶,简直是浑身难受。

    “阿耶,六诏真有黄金?”

    王弘直有些不信。

    “贤侄,可不是只有黄金。”

    言罢,王团有些神神秘秘地从怀中摸出一枚冰清玉洁的石头,这石头宛若玻璃一般,在灯光之下,散发着惊人的迷彩。亦真亦幻的模样,让王团自己都觉得美不胜收:“较之和田暖玉,自是不济,不过张梁丰说了,此物于女子,倒是欢喜。”

    “说来你们不信,那府上几个公……几个娘子,都是欢喜无比。”

    王团手中的是块翡翠,还是极好的翡翠。当然了,就表现来说,肯定不是“老冰种起胶放强光满苹果绿飘正阳绿翡翠a货”。

    “有多少?”

    “不好说。”见王弘直眼睛都直了,王团却是摇摇头,“季汉故道至丽水,有个山城,不大,和胡逗洲的寨子仿佛,不过人不少,有万人上下。往西是个支流,路不好走,名叫龙泉水,上溯西北六七十里,便有金沙,极为丰富。”

    顿了顿,王团接着道:“便是这里,除了金沙,多是此等玉石。张梁丰称之为翡翠,倒也贴切。”

    然后王团严肃道:“此地蛮夷风俗怪诞,要几经小心,方能放你西行。再有半个月的路程,便是小婆罗门国,至此地,才是真正有了坦途。之前全然都是山地,沟壑丛生,豺狼虎豹,不计其数。”

    “较之黔中如何?”

    “黔中虽是艰苦,还能种陵稻,还能垒梯田。那地方,人烟稀少,多是密林。蚊虫硕大毒辣,巨蟒逢洞皆有,旬日出没。更有虎豹熊罴,说到虎豹,此地猛虎个头较之辽东之虎要小一些,却暴烈无比,不死不休。”

    说到这些向导的笔记,王团每次回想都觉得蛋疼,浑身不舒服。

    “也是多亏了黄蒿汤,不然瘴痢就要带走不少人性命。”说着,王团又道,“北地大马在此处,毫无用处,不过是一块肉。唯有川马还有滇马,方能前行。”

    “这等细小马儿,驴一般大,居然有这等用场?”

    王弘直有些不可思议。

    而王鼒却道:“天南海北,各有不同。北地大马适合驰骋,却难走山道,更遑论做个驮马。你当养骡子是作甚么用处的?”

    “总之,虽然只是毛利,但组一次马队,走季汉故道入六诏,赚头不小。”

    “只是这等消息,至多瞒个一二年……”

    王鼒有些不甘,按照手头上的情报,从六诏各头人手上交易来的黄金,就已经超过了三百斤。

    而这三百斤黄金,不过是各部的积蓄,连九牛之一毛都谈不上。

    时下最出名的黄金,就是“靺鞨金”,是皇帝的私产。甚至皇帝还专门用登莱水军以及鸿胪寺做掩护,这几年皇帝正月打赏,已经不再是用开元通宝和丝绢,而是真金白银。

    皇帝掌握“靺鞨金”,皇后掌握“丰州银”,加上伊予铜山,这夫妻二人的实力,堪称史上最强夫妻档。

    张德让王团准备上表,并非是指当下,而是琅琊王氏赚了一笔头汤之后,赶紧把六诏金银玉石木材的消息,递给外朝交给内廷,换取皇帝的扶持。

    想要在这个帝国中站稳脚跟,暂时还只能和皇帝做交易。

    至于张德的存在,不过是将那些想要过来分一杯羹的阿猫阿狗统统轰走。

    “兄长,张梁丰所言上表朝廷,此间功绩,仿佛事涉青海军?”

    这里面王团不太理解,反而王鼒和王弘直懂门道。

    于是王弘直便道:“叔父有所不知,青海军修建乌堡,开辟山道,一年投入少则二十万贯,多则五十余万贯。算起来,至今有三四百万贯的投入。蕃地诸部被统率混一,也是因为此等投入。再有东女国归附,亦是这个道理。”

    讲到这里,王团也明白过来:“怪不得张梁丰言此乃大功,若是能辟泥婆罗官道,岂非大军入蕃地轻而易举?”

    理论上来说,剑南和黔中两地的边军,如果发现了一条可以顺利进入蕃地的道路,那么走茶马道,远比从青海杀入要容易的多,甚至成本上来说,比西军绕道勃律进入蕃地还要低。

    因为西军主要目标,是针对大规模的兵团。而蕃地诸部,不拘是勃律、象雄、吐蕃等,土地分散但人口集中,唐军进入高原的非战斗减员太高,要抵达蕃地的核心地区,十不存一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青海军的堡垒进攻方式,既有唐朝实力强的原因,也有无奈选择的缘故。

    在这个基础上,西域之所以重要,正是因为占领汉朝故土之后,不管是西进河中还是南下蕃地,难度都要低得多。

    倘使琅琊王氏给予李唐皇室一个新的选择,这个选择不但可以让五千左右精兵进入蕃地核心进行斩首,还能有一定的收益,自然是大大的功劳。

    “如此说来,倒是要先上表,谋几个黔中差事?”

    “若是能得鸿胪寺差遣,做个招抚大使,大有裨益啊。”

    想到这里,王团便道:“张梁丰同鸿胪寺有旧,当是举手之劳。”

第二十六章 有利

    “叶护!这么多的牛羊,这么多的奴隶,我们终于可以过一个肥年了啊!”

    喜极而泣的突厥大汉在马背上兴奋不已,身旁阿史那家族的亲卫们也是激动不已。因为唐军及诸多“民兵”的袭扰,西突厥的日子每况愈下。几次大动干戈,不但没有翻本,反而闹出了大内乱。

    当初丢了且末、于阗,不是没有想过寻找唐军主力决战。

    可惜,天寒地冻,远道而来的唐军,居然比他们还要抗冻……

    “是啊,终于可以过个肥年了。”

    阿史那薄布感慨万千,他已经放弃了“可汗”头衔,上表唐朝,去“可汗”号,愿为中国西疆爪牙。

    唐朝自然不会真的让他在西疆做爪牙,今时不同往日,财雄势大的李某人已经正式披着“圣人可汗”的大氅,不需要再要那些野狗来呲牙咧嘴。但想要经营西域,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此时唐朝的力量,也就是到此为止,再要想更进一步,就要继续砸钱。这不是青海军修建乌堡可以比拟的,想要维持两万精兵在西域,兵部基本不要想再搞别的事情。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去请史有忠前来。”

    “是,叶护!”

    还是特勤那会儿,阿史那薄布的胡须还不长,如今么,已经虎须倒张,颇为威猛的模样。

    不多时,一骑前来,来者翻身下马,行了一个突厥礼,然后才道:“特勤,不知道有什么吩咐小人的?”

    “住口!现在是叶护大人!”

    来者一愣,却是不以为意,又行一礼:“小人见过叶护。”

    “好了,不必如此。”

    薄布摆摆手,身上的皮草很厚重,熊皮大氅保暖无比,更显得他威猛高大。在马背上居高临下,薄布看着史有忠:“王叔答应的箭矢呢?”

    “叶护放心,郡王的驼队,已经抵达疏勒,正月十五之前,一定送到。”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

    这一句,薄布说的是汉话,史有忠一愣,心中暗道:早就听说薄布在长安待过,没曾想竟然口音极少,看来,是要和王爷好好商谈一番。

    他是以归附唐朝的突厥阿史那氏子弟示人的,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但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新成羽林军特赐“龙虎营”的探子。他的上峰“龙虎校尉”是不受羽林军节制,而是皇帝和内府双重领导。

    更诡异的是,鸿胪寺还有一个“归化司”衙门,草拟“怀化”“归德”等蕃官时,都是由“龙虎校尉”临时代理。而鸿胪寺还不能追问不能调动,全权交给中旨御封的内监大使处理。

    总之一句话,这是个绝对由皇帝亲信组成的特别部门。

    “叶护还有甚么吩咐?”

    “你看这些天方教众,他们说他们原本是拜火教,不过我不想多加理会。我知王叔缺奴隶,便效仿天方教手段,准备将他们阉割,再卖给王叔。”

    “可是……阉割容易死人,若是死的太多,怕是叶护有些亏啊。”

    “这些人胆敢反抗突厥大军,死不足惜。”

    言罢,阿史那薄布看着史有忠,“若是怕死的人多,可以多叫一些‘巢医’前来嘛。”

    说到这里,史有忠身躯一震,他瞬间就明白,阿史那薄布要卖奴隶是假,想要通过他弄一些巢氏医师才是真。

    突厥人西行屡次交战,损失就算小,但也是损失。而且西突厥现在全靠对外进攻来扭成一股绳,回头路是不好走了,只有继续向西讨生活。

    此时西突厥已经攻占“霍拉桑”全部草场耕地,农奴牧奴数量惊人。但遭遇了天方教之后,战争就变得激烈起来。突厥贵族们想法很简单,那就是集中力量,打一次大的。

    而且可萨突厥这个据说“爱好和平”的同族,有一条贸易路线,可以抵达弗林国,而只要能绕道,那么从北地杀入巴格达,什么都能找补回来。

    薄布不止一次听西来的波斯商人以及那个波斯王子说过,巴格达很富,很富,非常富。

    波斯人丢掉巴格达还不久,甚至大马士革也还存在于当代人的记忆中。

    末代君王已经同意,割让巴格达以东的所有土地,突厥人可以予取予求。

    阿史那薄布是这么做的,并且还打起了为“波斯大王”复仇的旗号,在“霍拉桑”和“安息”地区,受到了不错的响应。

    有个首鼠两端的波斯边境军阀,原本是想要弄死末代的君王,可是万万没想到从东方来了一支奇怪的野蛮军团……

    “只要叶护有所求,价钱合适,小人都可以转告郡王。”

    “那就有劳史兄弟了。”

    阿史那薄布鄙夷地看了一眼曾经“同为”阿史那氏的史有忠,然后转过头,看着满地的尸体,无数笼子中的俘虏,心满意足地笑了。

    而史有忠退下之后,骑马到了营地,钻入毡房之后,喝道:“都出去!”

    一群衣不蔽体的女婢连忙裹着毛毯低头冲了出去,几个正在放纵的汉子见是史有忠,都是慢条斯理地穿着衣裳,然后问道:“大哥,薄布又有什么要求?”

    “那条突厥狗,想要箭矢快一点到,还想要医师。”

    “大哥答应了?”

    “为什么不?陛下对此无有不允。长孙使君麾下那些人绘制的舆图,已经复制到了陛下案头。陛下欲设安西都护府,西域之侧,岂容河中蛮夷酣睡?”

    “郡王尚在敦煌,医师只有程将军那里有。”

    “所以,老三,去一趟疏勒吧。”

    “是,大哥放心,绝不会误了大事!”

    “有孝,到了疏勒,记得跟程将军说一声,就说薄布四战四胜,俘获宝马二百余匹,望程将军转为入贡洛阳。”

    “不是五百余匹吗?”

    史有孝一愣。

    “蠢货,多出来的是西域督府的回扣!否则,信不信这些宝马连敦煌的门都看不见,全都被‘马贼’给截了?”

    “……”

    “不要耽搁,趁着雪停,最好正月初六就赶到疏勒。”

    “是,大哥。”

    而此时,疏勒城外的军营,程处弼打开了一只蜡封竹筒,抽出了其中的信纸,看完之后,负手而立:“形式于我军有利啊。”

第二十七章 同行即仇人

    “阿耶,这是甚么羹,真是好闻。”

    孜孜不倦追求知识的张沔一脸的好奇,然而他爹横了一眼喝道:“不去看着雪娘,在这聒噪作甚?”

    “哦。”

    低着脑袋的张沔出了门,不多时,正在喝汤的老张眉眼一挑,发现张洛水正含着手指头望着他。

    “雪娘,要不要来一碗牛尾羹?好食啊。”

    婢女机灵,连忙新拿了一只银碗,盛了一碗在一旁。

    “送去。”

    “是,郎君。”

    然后婢女带着张洛水,便去了玩具房。到了房内,张沔正憋着劲在纸上画着歪七扭八的花草树木。等到张洛水到了,便把手中的彩笔一扔:“妹妹,你看。”

    张洛水一脸欢喜,婢女拿来的一碗牛尾巴汤自然是忘的一干二净。然后张沔舔舔舌头,拿起汤勺喝了一口,滋味很是令人满意。

    喝完牛尾巴汤感觉自己换了个人的绝对不仅仅是张沔,他老子同样一脸活过来的架势,虽然这玩意儿只有玄学上的加持,但被突厥牌榨汁机榨的快脱水的老张,此时此刻真的感觉还不错,而且琢磨着是不是牛尾巴汤换成牛鞭汤算了……

    正月的武汉虽然繁忙开来,但货物大多数都还在货舱或者仓库中。整个世界都是红红的一片,熏肉、腊肉、咸肉、冻肉……红白交织,美不胜收。

    贞观十七年“凑份子”搭伙成立的马帮越来越多,南腔北调无比的激烈,怪诞拗口的“洛下音”此起彼伏,但马帮的方向却很明确,向西、向北、再向西、再向北、继续向西、继续向北!

    冬春交替时节,每天消耗的油脂,不管是北方还是西方,都是万贯计算的价值。一石猪油的价格可以换三倍左右价钱的黄糖,这是一种来自北天竺的糖,虽然还不够白,但已经接近白糖的色泽。

    甚至有的精品天竺白糖,已经是纯粹的白糖,和国产白糖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为了打压这些天竺白糖的价钱,国内不管是白手套商号还是“耕读传家”的地头蛇,都不约而同地将天竺白糖划为“黄糖”的范畴。

    天竺商人不是笨蛋,虽然想着方法想把“黄”这个颜色炒作一番,可惜没有卵用。天竺人根本不知道国内的白糖大户在琢磨什么事情。

    想要建立一条茶马道的人,绝非只有琅琊王氏,想要迂回巩固家族底蕴的大姓,绝非只有王氏。

    因为张德关系,萧二公子时不时厚着脸皮以梁丰县子岳父老大人的身份自居,当然他从来没有口头承认过,都是在某些特殊的场合玩默契。如果他敢嘴炮说张德是他的“贤婿”,大约是活不过贞观十七年的。

    这是一个相当尴尬的关系,但不管怎么说,时人多少还是羡慕萧铿这个笨蛋,居然做长线做的不错,两个女儿“和亲”换来的家业,足够萧二公子努力生几个败家子挥霍好几十年。

    萧铿是个浪荡子不假,但萧氏总归是有精明人,王氏要做茶马道,总归是要有靠谱的合伙人,萧氏的根基在荆楚,自然是合格的选择。

    同时萧氏也的确有理由这么做,因为打通一条才茶马道,耗费的时间,大概在两年上下,两年后,才能真正的回本获利。

    但萧氏目前的利润,既和茶叶没有关系,也和马匹没有关系。萧氏在江南和江东,主要是以糖业为主要的利润来源,粮食和布匹的收益,因为同行竞争太激烈,反而收获不多。

    有张德在武汉,有王氏牵线搭桥,萧氏现在只想快点通过茶马道,弄死那批生产“黄糖”的阿三。

    是的,萧氏的原动力,就是来源于这个可谓荒诞的理由。

    实际上萧氏已经通过萧二公子,让他帮忙给他两个“宝贝”女儿传个话,希望萧妍萧姝能够吹吹枕头风,好让某条江南土狗能够说服一下他在西域的某个兄弟或者某个臭道士,然后大军压境,弄死那票胆敢把糖卖到唐朝来的阿三。

    可惜,张德拒绝了。

    他又不是智障,为了萧氏的白糖,耗费资源让西军的“巨头”不打突厥打阿三。且不说肯定亏本,仅仅是这个行为,足够程处弼连累满门的了。

    至于“黄冠子”真人,虽然老张当初为道长的人生“负了责”,可不代表现在玩斩妖除魔玩上瘾的李仙长真的成了神棍,人家手里的空白圣旨又不是老张发的。这也是简在帝心的老光棍啊。

    所以说,萧氏得靠自己,得自力更生。

    至于有没有机会弄死那帮卖糖到唐朝的阿三,这就不是老张所要关心的。

    老张更加关心的是,为了保证嘴里的肥肉不会重新溜走,李董居然在正旦大朝会再三强调了西域政策XX年不动摇,然后一口气给包括东女国在内的青海边疆地区蕃地小邦部落封了二十几个校尉。

    怀化也好,归德也罢,但暂时来说,蕃地东部地区,算是正式进入了唐朝的朝贡体系,而且像东女国这种体制,就和当年的夜郎国一样,他们的武装力量,在汉朝,嗯,在唐朝的保护下,就不需要那么多。

    维持维持基本的治安,抓一抓像刘弘基这样的偷牛惯犯就可以了嘛。

    至于蕃地中部,尤其是逻些城为主的人口相对稠密区及农耕区,和勃律国一样,一个个“法主”在李真人面前领赏,一群群“治头”琢磨着如何压榨最后一点点油水……

    既然跟着李仙人就能牛羊成群金银满屋,老子凭什么要去打生打死的?

    至于被打入底层的“鬼民”,他们本就是俘虏、奴隶、破产者,能生存就不错了,还想生活不成?

    和大多数平民百姓不同,萧氏是知道蕃地变化,甚至西域局势变动的,所以,面对北天竺、蕃地这种“山中无老虎”,连猴子都没有的情况,萧氏感觉自己中单1V6简直是小意思。

    只要茶马道成熟,敢贩卖一颗糖到唐朝的阿三,统统都该死!

    唐朝唐朝,没看到是糖朝吗?!

    萧氏,他愤怒。

第二十八章 和烟花无关

    除夕放的烟花是很吸引人的,至少有着敏感商业嗅觉的牲口们,都琢磨着能从观察使那里弄来烟花装逼。至于烟花到底怎么弄出来的,他们当然也想知道,不过很显然观察使大人不会给这个机会。

    “阿郎,再放一回花火可好?正月十五是个好日子啊。”

    “求你了嘛阿郎……”

    “正月热闹,就该放些烟花与民同乐啊。”

    与民同乐?好日子?好你妈个头啊!老子还要修路!

    没有理会一帮只会追求“美好事物”的白痴女人们的任性要求,老张在正月里,就要坐镇武汉南部地区,修通到蒲圻县的新式官道。

    这条路一直在用,但原先只能满足两辆马车并行,且因为旧有官道相当矬,用马车还不如直接就是用马,甚至是独轮车。

    但这是进入岳州,尤其是连接洞庭湖地区的重要道路,不修是不行的。陆陆续续弄了两年多,蒲圻县也是乖顺如狗,武汉说怎么弄它就怎么弄,倒也顺顺当当,和岳州接壤接通。

    修到岳州去,老张自然也是有这个意愿,可惜,他不敢。

    环洞庭湖也是产粮区,因为当年张德提出的“围圩造田”计划,长江一线,不管是洞庭湖还是鄱阳湖还是太湖,都新增了大量的稻田。粮食增产的效果极为明显,在投入大量徭役之后的两到三年,基本进行“围圩造田”的地方,都完全回本。

    岳州杨思礼想法也简单,“看在老夫亲爹杨恭仁的面子上”,贤侄,给个面子呗。

    快而立之年的老张当然不会觉得你姓杨我就得给面子,但岳州这地界,作为粮食基地是相当不错的。随着武汉城市人口,更确切点说,是非农业人口的急剧攀升,且不说这些非农业人口到底算不算人口亦或只是牲口,但作为传统的中国政府官僚一份子,管一亩三分地上每一张嘴的吃饭问题,这是非常严肃的事情。

    不得不严肃起来的老张,不可能真的就让武汉的大部分土地全去种地,广种薄收的情况,以及局部耕地爆发式增产,并不能在一个辖区内完全满足生产活动循环。

    所以,正如工坊的牲口们盯上永兴煤铁,同样也盯上了“予观夫巴陵胜状”的那个美不胜收的自然风光。

    工场主住提出了要科学发展,不要走“先污染后治理”的道路,要保护环境人人有责,要还给洞庭湖地区人民一片蓝蓝天的绿绿的水。

    种地去吧。

    于是伴随着武汉地区工商贸的进一步扩张,城市市民阶层的财富差距,已经不是十倍可以比拟。这就导致了一个非常严重的情况,岳州女子大量嫁入武汉。

    甚至还时而发生环洞庭湖不仅有绿绿的水,还有绿绿的帽子……

    隔壁老王变成隔壁武汉佬必须死,只用了三年时间。

    朴素的认知是相当简单粗暴的,于是贞观十六年的岳州人民群众,也清晰地明白了所谓“无工不富”的道理。

    可是修路修码头很贵啊,而且能够修路修码头的优质工程队,都在武汉啊。价钱不菲啊。

    抬高基建成本的并非是武汉人,长安人、洛阳人、敦煌人、扬州人……举凡通商口岸或者特大城市,都有这样的问题。

    但对于憎恨绿绿帽子的岳州老铁来说,这时候还讲什么价钱,岳州人民喜迎油价上涨……不是,喜迎基建成本上涨啊。

    有良心的岳州知识分子从故纸堆里翻了一篇文章,然后说道:子曾经说过,穷则思变。

    子曰:我没有说过,那是周文王说的。

    贞观十七年的春天,蒲圻县的路修到了尽头,另外一头,则是马骡背负的粮食,绵延出去一二十里,岳州乃至灃州、郎州的乡里乡党,都知道粮食还是卖到武汉划算。卖长安去赚的太少,还得和关中老铁一起竞争,搞不好还好互砍。

    整个朱雀大街只有一个浩南哥的套路,玩不动了。

    张德对于环洞庭湖诸州,及江北荆州、峡州诸地的自发性工商贸投入,是不予理会的。

    毕竟,作为平静池塘中第一个投石子打水漂的混蛋,涟漪能波荡起伏到哪里,真不是他能够控制的。

    武汉的工商贸活动,有着极为明显的双重剥削,它不仅仅是有着对唐朝以外“番邦”的原材料、基础劳动力的野蛮掠夺,同样也有对内小农、小有产者、奴工的血腥剥削。

    然而正如古人总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这个惊人道理,老张同样无法转移这种不受他控制的社会行为。

    哪怕是非法穿越之前,作为一条工科狗欢脱瞎浪,也是因为处于一个刚刚“工业反哺农业”的时期,在此之前,农业毫无底线支撑工业,长达半个世纪。

    工农业剪刀差并非只存在于先进工业国对落后农业国,同样存在于情况相对复杂的工业大国本身。

    而非法穿越之后的老张,他处在一个辉煌的封建帝国上升期,但帝国是由人组成的。况且,作为权贵的一份子,老张从来不惮以最恶劣的揣测,去评判这些真·权贵们的实际节操。

    指望传统的封建社会道德观深入工业生产活动,其难度大概和不让光头们给妇女同胞开光差不多。最不济,也是阻止神父玩小男孩或是让操羊神教教徒不操羊的难度。

    作为一个政治实体,大唐版图广大幅员辽阔民族众多,然而细分下来,因为某条乱入的工科狗,整个大唐划分成了一个个奇葩的经济体。

    武汉作为一个经济体,它相较于环洞庭湖或是荆州,是先进的,是发达的,是创造大量价值的。

    那么不管武汉如何冠之以大唐非常普世的道德价值,武汉对环洞庭湖的剥削,都是客观存在自然而然不可阻挡的。

    而老张只是在这个基础上,用放烟花的颗粒火药,修了一条路,建了几座桥,挖了几条沟,砌了几个塘坝……

    至于环洞庭湖的老铁们对于绿绿的帽子咬牙切齿,要弄死隔壁武汉佬,这就要回归到大唐非常普世的道德上。

    嗯,这一点老张很自信,这特么和他无关。

第二十九章 特殊贸易

    正月的丝路依然是寒风凛冽,气候的缘故,导致马帮不得不选择更加矮小体毛更长的北川马。这种马有个特性,耐寒不耐热,到了夏季,完全不经济,只能扔到蹚道去走通往高原的路。

    然而在秋冬季节,这种对饲料要求低,抗旱抗冻并且耐力极好的挽马,就成了马帮们的不二选择。

    关中凑份子起来的大型马帮,北川马的存栏量,虽然一直不高,但丝路打通之后,也保持在三到五万匹左右。

    这是对驼队的一种强有力补充,可以说唐朝运输队伍能够完成对敦煌的快速补给,除了保利营造针对运输工具和装货载具的改装,数量庞大的牲口存栏量,才是真正让唐朝和西域诸国及突厥诸部拉开极大差距的因素。

    而这个基础,又是建立在苜蓿分类种植及青料塔的推广上,至于黄豆种植、饲料生产、农业技术的提升,这些方方面面,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

    整个唐朝,能够系统地总结出丝路上为什么唐朝商队最屌的人,要么是四大天王或者候补天王级大牛,要么,都是拜在老张门下的小屌丝,这辈子没什么希望跑去中枢做部堂高官的泥腿子黔首苍头家庭子弟。

    “将军,这飞凫箭做工毛糙的很,突厥人愿意用?”

    “有甚么不愿意的?”

    程处弼笑了笑,拿了一支起来,弯弓搭箭,啪的一声射了出去,箭矢飞射而出,噗的一声射穿了草靶。只是又啪的一声,显然是箭杆断了。

    很快就有卫士将断了的箭杆拿过来,然后把铁制箭头挖了出来。

    “这铁料偏软,遇上硬一点的木头,都歪了。”

    “杆子都断了……”

    然而程处弼不以为意,“这是好东西!你们懂个甚!”

    横了幕僚们一眼,程处弼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断裂箭杆,“要是突厥人吃了败仗,这杆子留给别人,还能用不成?”

    幕僚们眼睛一亮,换个角度,果然不一样啊。

    只是程处弼接着又道:“给突厥人用了好货色,他们以后还会问我们买?”

    “……”

    这个道理很简单,也的确没问题。可是……突厥人在前面和人打仗啊,这……不太好吧?

    程处弼是不接手跟突厥人的交易,这批飞凫箭,名义上是怀远郡王李思摩的。但是用**都知道,区区一个李思摩,特么给他熊心豹子胆,他敢跟突厥人做军火贸易?

    实际上离李董最近的箭矢加工生产中心,在西河套,也就是某个姓杨的苦逼当年跑去平斛薛部的时候,摸到黑鱼的地方。

    然后姓杨的苦逼这两年心情很糟糕,对下一代的培养已经进入了一种“响应国家号召继续生”的状态。不生没办法,自己现在儿子都是白痴笨蛋。与其让杨家早点死球,还不如指望再弄一个婴儿出来,扔到孔颖达那里调教都比成为智障好啊。

    作为一条金牌老疯狗,李思摩出现在哪里,就代表帝国最闪亮的光辉出现在哪里。

    皇帝万岁万万岁。

    老疯狗掌握着史上最庞大的驼队,还掌握着史上最庞大的捕奴队,还有规模极其复杂的多民族暴力团伙。

    一般情况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足够扯旗造反了。更何况是李思摩这种突厥奸?按照套路,李思摩有了这样的实力,早在贞观十四年以前,就应该自立为“突厥我最屌可汗”,然后大手一挥,东征西讨统一草原,然后找天可汗谈谈心,以XX为界如何如何……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老疯狗在漠北做着牛羊贸易,在丰州做着银矿开采,在河东做着麻料生意,在丝路做着运输倒卖……每一项每一桩,都是暴利大赚。

    有钱有人的情况下,老疯狗还是那么的乖顺,半点返意都没有。这实在是……别说突厥人,就是汉人都搞不懂啊。

    难不成李董手里有特殊的调教密集,玩了XXplay让李思摩这条恶狗上瘾了?

    更匪夷所思的是,李思摩不但忠于任事,还很有想法,有着惊人的主观能动性。不但大力发展了丝路上的安保行业,同时还鼓励生产,善于将有限的劳动力用在无限的帝国主义建设事业上。

    这对于李董的野外潜在对手和敌人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唐人对鲜卑人、匈奴人、突厥人还是相对友善的,哪怕是侯君集这种老流氓,怀柔政策也是一套不行另一套。

    换成李思摩就不一样了,“党项义从”要玩以功要挟?杀!干!弄!不服你造反啊,有种你来打我呀。

    然后党项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以前的“同胞”,就在青海老老实实地搬砖。当然了,党项人内部也是一团糟,各部仇恨山高海深的,指不定恨自己人比恨李思摩还要厉害。但老疯狗的作风,不难看出,凡是唐人和李董不能做的,他毫无压力地做了。

    而且做的很漂亮。

    贩卖军火这种事情会上瘾,然而一般人根本做不了。整个西域,能够光明正大,甚至极为放肆地贩卖军器,只有李思摩一人。

    民间小打小闹弄点管制刀具出去,这是没问题的,但是有人想要弄一套钢铁奶罩出去,很不幸,全家就这么被流放到了且末,大概是要种三代以上的地,并且有繁殖指标,一个女子平均每两年就要有一个儿女。

    “明日正月十五,都盯着点,凡是接近军器仓的生面孔,格杀勿论。”

    “是,将军。”

    疏勒城内虽然进行了大改造,但是因为种种原因,程处弼还是把行军大营设在了城外那临时军寨中。

    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城外具备更高的改造性。不管是开挖沟渠还是规划区域,都可以随心所欲,不必计较冲突。

    短期内看上去成本高,但长远来看,反而是意义深远。

    次日,疏勒旧王城到了一批突厥人的队伍。队伍中有的人看着熟悉的疏勒故都,一时间悲从中来,若非不想在唐人面前露怯,只怕是眼泪都要落下来。

    只不过突厥人的眼泪虽然没有掉落,但投降阿史那·薄布的天方教头头们,却眼泪快要飙出来,因为突厥人到了疏勒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听咸猪肉的价格。

    自从被突厥人俘虏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牛羊肉,反而是红烧肉、溜肥肠、熏猪肉、咸猪肉、猪肉香肠吃的非常多。

    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突厥大营中的厨子,做的溜肥肠真是不错啊。

    寒冬腊月里,还能吃到如此充满油脂并且香气扑鼻的热菜,可以说是顶级贵族的享受。

    只是,从“霍拉桑”一路吃溜肥肠吃到疏勒,换谁谁都觉得腻啊。

第三十章 这一届熊孩子

    穿坊过街的伊水之畔,油灯密布鲸蜡遍及,不是归德坊的有钱土豪,一般人真玩不起这种调调。

    归化的胡人蛮夷地位相对不高,但却又有不少的家底。如突厥、契丹、匈奴之流,牛羊折算成丝麻绢布,用库仓满溢来形容,绝对是不过分的。

    有名有姓的,比如西军实权校尉,现都管马军于且末的安菩,他父亲安西里,如今就住在归德坊。早几年,安西里还有一种雄心壮志被埋没的呜呼哀哉,自从发现他儿子比他能耐之后,老安就老老实实地卸甲归田,滚去京城旬日给皇帝陛下敬礼。

    如今么,有钱有闲,年纪也不算太大,包养几个养眼的番邦宗女,根本不算什么大事情。

    而且鸿胪寺和礼部还会专门帮着撮合,这是“和亲”一般来钱快的包赚不赔买卖。一副肉身换一套京城三居室,外加大十几万贯现金,还要啥追求啊。

    “安将军,有礼。”

    “钱老板请,请,先请……”

    正月里饭局是相当多的,但归德坊能请某条黄金猎狗入局的胡人,屈指可数。

    倘使把家世算上,蒋国公之后,比如屈突氏,也请不动黄金猎狗。无它,蒋国公算个屁啊。

    作为皇帝的酷吏,下场可能不会太好,但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县官不如现管,欠账不如现钱。他钱谷钱老板,光靠一张脸,就值个百万贯,这是一点都不过分的。

    “安将军,这几个都是家中的子弟,我是让他们过来认认门的。”钱谷呵呵一笑,然后扭头瞪着一双眼睛,“还不过来拜见安将军!”

    “小侄见过安世叔!”

    几个年岁不大,十岁光景的孩子,忙不迭地过来见礼。安西里见状,更是连忙挨个搀扶,嘴里还嚷嚷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来来来,厚颜称呼诸位小郎一声‘贤世侄’,一人一个红包……来来来,都有都有,都有都有……”

    虽然包的严严实实,但其中一个红布包,还是露出来一个圆圆的金边。毫无疑问,这是华润金元,而且成色极好的上等货。

    钱谷见状,非常的满意,连连点头不断微笑,归化的胡将里面,安西里本身不算什么,要说能打,更是谈不上。硬要提一个才能,那就是安西里生了个好儿子。剩下的,无非就是响应唐朝跟突厥对着干的首倡之人。

    放十年前,首倡之人的含金量还是很高的。只是伴随着突厥随风而去,草原大漠遭遇到数百年未有的大变革,能不能再起一支部族统领草原,都是一个未知数。天可汗二世进化成圣人可汗二世之后,曾经的对手,已经不足以承托出他的伟大。

    于是,这个首倡之功,也就是剩下情怀。为了这个情怀,李董不介意把安西里养在长安做样板工程,养的白白胖胖的,也不介意让安菩弄个马上功名出来。

    不过一切,也就是到此为止。

    安西里在长安时就会做人,儿子水涨船高,他也没有说如何耀武扬威,依然是谨小慎微。虽不至于和李靖那样大门敞开着睡觉,但绝对不会效仿当年张亮那般瞎浪。

    “阿叔!金的!”

    钱谷的一个侄儿给华润金元留了一排牙印,喜滋滋地冲钱谷亮了亮。

    气氛顿时有点尴尬,安西里见状,连忙道:“诸位‘贤世侄’,若是不嫌弃,不如进去和老夫亲族几个小郎认识认识?”

    “好嘞!”

    钱氏子弟也是爽快,十岁的熊孩子大体都是差不多的。

    进了屋之后,却见安西里的两个小儿子,还有几个姬妾亲族子弟一脸好奇地看着进来的男孩们。

    “我叫钱六,他是九郎,这是十四郎,这是十五郎。”

    “我叫安福山,这是我五弟,这是舒大郎,这是康大郎。”

    随意的很,这一届的熊孩子没有太多的文化知识,当然了,他们需要学习很多的文化知识,于是野性上来说,比前几届熊孩子要降低了不少。

    最重要的是,随着文化娱乐产业的丰富,玩具增多玩法加强的熊孩子们,在城市中的主要活动,肯定不会是用一根树枝戳着一坨牛粪去砸门……

    至于炸屎这种高端玩法,目前来说,只有武汉的极个别熊孩子有这样的福利。

    “正月热闹,我们既然认识了,不若再亲近亲近?”

    “好!玩甚么?”

    一见钱氏子弟这般好说话,这帮胡人儿郎也是爽快的很,猛地将桌布一掀,露出下面的石雕抛光麻将牌,旁边一只盒子,居然还有码放整整齐齐的牛角牌九,牌九上面压着硬纸牌,纸牌上面码放着两列质地润白的骰子。

    “麻将、牌九还是纸牌?”

    “也可以玩五子棋!”

    “隔壁有桌球,用的都是太皇最中意的大工手笔,绝对圆。”

    只说这几样玩法,顿时让钱氏子弟来了精神,他们虽然年纪小才十岁,可跟着钱老板到处厮混,那也是见识过市面的,于是搓着手看着麻将:“不如搓麻算了,弄个暖炉在桌面底下,可暖和了。”

    “好嘞!”

    胡人儿郎一看这分明就是知心人,顿时引为知己,连忙叫了暖炉过来,放在了麻将桌底下。

    桌面上绒布压着石板,厚重的桌子瞧着就是体面人家的物事。

    四个十岁光景的孩子,都是十分熟练地将麻将牌一推,哗啦哗啦洗牌码牌,速度快的惊人,只是片刻,四条长城拔地而起。

    哗啦。

    骰子一扔,定了头家翻了宝牌,老练无比地打出了第一张牌之后,便听钱六郎叫道:“五筒!给我弄碗甜酿来,多加桂花多加糖,撒一点芝麻!”

    “六哥哥,甜酿撒芝麻是个甚么吃法?”

    “我听阿叔说的,芝麻开花节节高,正月里讨个口彩。嘿嘿,看我今天大杀三家,赢个节节高!”

    说罢,他一边搓着手一边盯着牌。

    而此时,屋外显然是来了新人,有个声音笑道:“没想到安将军钱老板的儿郎们倒是和善,老夫今日也带了几个柴家小郎过来,正好一起认识认识,熟悉熟悉。”

    安西里呵呵一笑:“柴公折节,标下感激,亲族猢狲能得柴公家中子弟照拂,是他们的运势啊。”

    说着,安西里邀着众人进来:“便是在这院子里戏耍,往常也放一些器物,因为过年,便是收了。少待要是柴家郎君想要玩个别致的,吩咐一声就是。”

    大家都是慢条斯理,也没听见什么声响,只当是钱老板的子侄和安将军的儿郎在互相拉拉家常。

    岂料安西里推门而入,一看里面乌烟瘴气,一双眼睛顿时鼓在那里,然后嘭的一声,猛地又把大门给关上了……

第三十一章 不一样的长安城

    “不收,不收了。咸阳还能用,长安城东没一个能用的,城西去找找吧。”

    城东一个坊内小铺,在临街的坊墙上开了个洞。前几年大约是要被长安令吊起来打,如今却也是见怪不怪,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厚颜无耻一点,便是摸着石头过河,要允许人民群众加强主观能动性嘛。

    当然了,官僚和土豪们纷纷表示自己也是人民群众的一员,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的。至于石头是钻石还是翡翠,全看个人需要。至于旧都长安城中那些小家织户,如今捧着一批绢,想要在坊内小铺买点米面粮油,结果……人家不收。

    从全国范围来看,绢布依然是硬通货。但是从局部地区来看,绢布仅仅只具备商品属性,尤其是像长安洛阳这样的超级城市。

    大量的金属货币具备更高的便捷性,同样的,摸着石头过河的权贵们纷纷表示自己手里的银圆金元,那都是自家用来打赏的,谁会买东西啊,不存在的。

    于是朝廷也没什么办法,总不能说你特么把钱交出来!

    大唐的朝廷到底不是草原上的强盗集团,不可能靠抢劫混个几十年就拉倒。

    那么大城市用开元通宝就去用喽,至于华润银元和华润金币以及飞票,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叨扰了。”

    织户捧着一批绢,叹了口气,耳边传来隔壁坊内千张织机咣唧咣唧的声响,更是刺耳无比。

    店家其实也是心善的,还指点织户去咸阳。因为咸阳绢布还是能当钱用,换的米也比长安多,最不济,绢布卖出去的价钱,也比长安城高一点。硬要说为什么?因为咸阳城是北上商队的转运基地,过渭水本身就是一个物流成本大头,所以咸阳自然而然就发展成了这种模式。

    “十年一别长安梦……老夫需拜见邹国公一面啊。”

    “使君不直去京城么?”

    长随在一旁,小声地提醒道,“眼下邹国公大不如前,陛下多宠能吏,非是旧时勋贵啊。”

    如今在天子脚下,哪怕是一条狗,都知道往酷吏门前转悠,扔出来的肉骨头,那都是带着肉的。贞观新贵如今熬着熬着,仿佛也不是那么新了,仿佛也成了旧人。闻着味道的小人们,敏感度比谁都要高。

    “老夫非是为邹国公而登门,汝非旧年长安人,不知道此间跟脚。”中年汉子笑了笑,“我源坤罡能有今日,得一州刺史之位,还能回京再听任用,你当是因为我攀附邹国公么?”

    说罢,这旧年在长安做受气包的源坤罡,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亲随一脸的不解,只是随行老人中,知道往年旧事的,也基本没有。

    说到底,源坤罡祖上是秃发鲜卑,之前一直受歧视来着,基本没希望升官发财死老婆。他能够鸟枪换炮小驴换马,那都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谁一眼。

    你愁啥?!

    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使君,此去京城述职。若是调任,怕是要升啊。”

    “升肯定是要升的,我考绩优良,又有善政,还督办州学修堤修坝,丁口增长千分之二。大唐十年增长丁口五百万,有我源某人一份力!”

    “……”

    “……”

    场面一度尴尬,源刺史更觉口误,然后轻咳一声:“总之,某已思量过,留守中枢自是有好处,不过,怕是宰辅门第无我源氏啊。”

    “那……使君是有打算?”

    “这还要先见过邹国公才知晓。”

    亲随们越发狐疑,一个半点权力都没了的过气国公,顶个屁用?就算他是驸马,可也是太皇的驸马,尚的是琅琊公主啊,这又有什么加分的地方?放皇帝那里,根本不值一看啊。

    不过源坤罡倒是悠哉悠哉很是惬意,这么多年混下来,他从京官到中州混了个刺史,要说建树如何,那谈不上,但忠于任事肯定是有的。

    凭这个,转调中央做个部堂二三把手,不过分。不过源坤罡毕竟和某些狗群打过交道,十来年光景还不能琢磨出味道?所以源坤罡想的就是跟帅到掉渣的张叔叔先沟通沟通,表个态,让广大狗群知道,他也是散养的啊。

    虽然已经迁都,但长安城依然是热闹的,这是丝路的重要贸易中心,甚至大部分巨额交易,直接就是在长安城西完成。

    同时东宫榷场和内府的诸多仓库,都是设立在长安。至于东关窑场,那更是优质瓷器生产基地,尽管听说外地已经逐渐有了新瓷,但长乐公主出品的,价钱都要翻一倍都不止。

    快要亡国的波斯商人还美滋滋地打着“唐朝公主同款”往自己的祖国贩卖,嗯……当然了,波斯商人也说了:祖国?不存在的,没有那样的东西,我的朋友。

    至少在胡商圈子里地位高深的维瑟尔,他再三强调,他属于伟大的大唐帝国,为此他掉下了无数的眼泪。问为什么,因为他爱这片土地爱的深沉……

    维瑟尔维总是会玩的。

    “大父,正月天寒,怎么穿的这般少?”

    禁苑内,抽蕊的春梅已经开了一丛,暖男一身的常服,棉毛内衬罩着一件斗篷,整个人依然是那样的年轻秀气,和某条江南土狗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物种。

    梅园之中,有个老汉正在推着独轮车,车上有花盆和新到的培植土。老汉脖子上挂着一条白毛巾,时不时地擦擦汗。放下独轮车,将花盆码放整齐,然后一边擦汗一边看着暖男:“不是召你入京么?怎么还在长安?”

    “阿耶下了中旨,又让我继续留守长安。”

    “……”

    老汉想安慰点什么,结果最后嘴里蹦出来一句:“走,陪老夫喝一杯。”

    “陛下,要温甚么酒?”

    “黄酒吧,加姜丝,给承乾弄些甜酿来,撒些桂花。”

    “是,陛下。”

    身体健康的太上皇还减了点肥,不但减了肥,还又给大唐的皇帝陛下多弄了几个弟弟妹妹出来。

    体力好啊,技术强啊,时人多有传说,说太皇有秘方。要不然怎么解释一个被软禁的老家伙不但没有抑郁而死,反而越来越有精神呢?

    当然了,不是没有作死的人过来,找到了太皇,说什么陛下啊,要不咱们找一票当娘的老哥们儿,起来弄个大新闻?

    太皇呵呵一笑,就亲自举报,贞观十六年倒霉的武德年老臣子,还是数得过来的。

    李渊想法现在很简单,和他孙子李承乾的想法差不多:老子就划水,老子就摸鱼,老子反正也没什么搞头,有种你特么过来弄死我啊。

    于是乎,和洛阳那边不同,长安城,它静静的,像咸鱼。

第三十二章 顺势

    长安城在正旦之后,就大量地出现了招募人手的掮客。牙行虽然叫人咬牙切齿,但到底还是有点用场的。挂在坊市街口的招聘公告,多是一张大大的纸,纸上笔走游龙,待遇福利写的一清二楚,堪称是贞观年间的奇景。

    旧年也没有这样夸张,但随着对优质劳力的需求,后入场的权贵即便有实力,也未必能够产生惊人的利润。

    巧取豪夺这个资格,此时真正能算数的,只有皇帝陛下的走狗忠犬们。

    “熟练工”这个概念提出来不久,但被人们认识,可以上溯到春秋战国时期。当然了,它的本来面目,可能就是XX年工匠或者XX大工之类。

    只是对平头百姓而言,“熟练工”更加容易理解。

    经过多年的磨合,大河工坊出来的“熟练工”是不愁自己找不到活干的。即便是再蠢笨的突厥奴工,在学会丝麻并线之后,十年时间,足够让她们成为手脚最麻利的产业工人一员。

    十年,足够让一个突厥妇女流畅地说一口地道的河西方言,然后进一步说一口地道的带着河西口音的长安方言。

    “洛下音”她们能听得懂,但却是不会说的,没有这个环境。

    在通过自己的辛苦劳动,换取了脱籍之后,这些突厥妇女不会和那些“十年卧薪尝胆”的男人一般,琢磨着如何复国,而是想找个老实人嫁了……

    这年头,大河工坊出来的熟练女工,还真不愁老实人接盘……不是,老实人娶她。

    说起来也是无奈的事情,不同地区不同工坊不同环境的工人待遇,差距大的惊人。比如石城钢铁厂,它如今已然是成为幽州和辽东一线最重要的基石,丁口稠密度早就超过了幽州。同时周围如营州等地的耕地,被迅速开发,又因为产业需求,工人的肉食摄入量,是远远超过淮扬苏杭的。

    尽管说起来,淮扬和苏杭,远比辽东要富庶,但要说工人甚至是奴工的生存条件,淮扬和苏杭的奴工,几乎等同于最低等的家禽家畜,不存在改善条件的余地,因为在这些地区,奴工就是消耗品,和桑蚕米面是一个级别的。

    真正获益的相对底层又相对数量较多的阶层,基本都是市民阶层。不管是长安洛阳还是淮扬,因为城市的特殊地理条件和政商环境,导致最早享受教育、环卫、就业的人群,一定是城市的中下阶层。

    这同样是不因意志而改变,纯粹是利润使然。

    长安如此,洛阳如此,后来的武汉同样如此。

    “使君,这武昌书院说是要效仿临漳山,李君还想上表洛阳,使君觉得如何?可要和李君商谈一番?”

    “李景仁有自己的主张,他到底已经不算李道宗的儿子,而是交州李道兴的。勋贵倘使没有武功,很难再有进步,比科举,他是那块料吗?但是兴办学校,却是要紧的,这是和修桥铺路一般的德行。”

    “可是,新立武昌书院,公开说要效仿临漳山,非是汉阳书院,这……这要是引起非议,怕是纷纷扰扰一时也绝不了啊。”

    “似孔颖达之流,你以为真的介意新学王学?”张德笑了笑,指了指案桌上一份关于工人工资待遇的调查报告,“就好比这武汉工匠的待遇,你当大商号当真介意提拔工薪?这年头,又有几个大商号是靠压榨人工赚钱的?真正惦记工匠那点血肉的,多是新入市场,或是体量不足的商号坐地户。”

    当商号的体量大到一定程度,考虑的已经不是仅仅如何经营这件事情,甚至工人的吃喝拉撒都要琢磨一番。简单来说,大商号的管理,犹如管理一国,商号的东主便好比一国之主。

    这世上的道理,总是颇有联系,既微妙又直接。

    “那孔祭酒及诸学士,为何……”

    “那是因为,王学新学的教材不是他们编的,批卷的也不是他们。”老张继续给幕僚们解释了一番,“王太史不是做官的料,这话哪怕当着他的面,我也是这么说的。他只适合做学问,但是你们想一想,十八学士,有一个算一个,便如我师陆公,难道只有学问吗?”

    “如此说来,王太史早年若是将王学基业交给孔祭酒,便没如今这般艰难?”

    “使君,以我之见,王太史纵然投效某个学士,怕是王学连出头的机遇都不会有。”

    老张点点头,笑道:“此话自然不假,只是凡事不能单独拿出来看。这世上的事情,又有几个可以单独说话,不及其余的?当世的局势是什么?倘使把糖酒米面粮油全部抹了,把板轨、鲸蜡、丝麻、煤铁都抹了,全部回到贞观一二三年,谁愿意?”

    “这怎么可能?旧年四轮马车金贵,如今却是价钱便宜,有这座驾,大户岂能愿意回到过去?”

    “便是如此了。”张德一脸的感慨,“这就是大势啊,这个大势,哪怕是皇帝说禁绝天下工匠营造禁绝江湖大船,便可以做到的吗?”

    “纵然有可能,怕也是一番动荡。”

    “道理就是这般,哪怕是皇帝陛下,也是要顺着道理的。而这个道理,在这个大势之中,没有王学新学为根基,成么?诸学士能够和王太史坐而论道,或者……或者说讨价还价,那也是大势所趋。士大夫只论五经,让他去民部做部堂,信不信底下人把他当傻子?旧年算学,哪里还能担得起这等重任?”

    众人纷纷以为然,更是有一种紧迫感。这个贞观朝,和以往历朝历代,实在是太不一样了。每一年每一月需要学习的东西都太多,新生的事物不断的在刷新,旧式的官僚除非掀起逆流,否则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学习。

    王学新学从被讨论被攻讦被接受被抬高,都是跟着时代发展不断变化的。早年武氏女让李真人颜面无存,那时会当作谈资会当作新奇事物,但经年累月,到如今若有童子以算学击败算学大儒,那根本不算什么新闻,至多是小地方的一方美谈。

    但也就到此为止。

    贞观朝,已经到了上至权贵下至黎庶,不得不接受、顺应、改变的地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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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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