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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三章 另请高明

    正月十五刚过,疏勒城正在忙着军火交易的同时,洛阳正式下达通知,统军府改名为折冲府。正如长安禁苑某个老汉被人逐渐遗忘一样,统军府这个名词,也算是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变迁。

    贞观十七年新增折冲府主要从关内道转移到了山东、西域以及剑南边陲,裁撤合并的军府数量相当多,主要集中在江淮。

    因为各种原因的集合,江淮府兵败坏的速度极为惊人,可以说是全国之冠。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这里不仅仅有大运河,更有盐场,更有郁洲北地转运仓,大运河和扬子江交界处的扬子县,更是有“王下七武海”的母港。

    帝国的地方府兵做点生意贴补一下家用,是可以理解的。

    当然了,江淮行中书省总督魏徵也是拍过桌子骂过娘的:军队一律不许经商,侬晓得伐?!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这里是帝国最为浮夸最没有严格秩序的地方,甚至可以说,这里比西域还要自由的多。

    “巨野县乱党”四处流窜,能够在江淮得以生存,这其中的道理,也是可见一斑。

    秩序遭受挑战,又有惊人的不断发展的工商贸,自然会产生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混乱。

    魏徵本来想一咬牙,弄个“严打”,反正武汉也弄过不是?效果斐然,什么香堂会水,根本就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魏徵遇到的苦处在于,他手头没人。

    是真·没人,连阿谀奉承的杂碎都没有几个在扬州露面。“厘金衙门”附近那些铁了心要钱不要命的比总督衙门的多得多,毕竟道理很简单,平头老百姓拿命换钱,从钱老板那里,那是童叟无欺,确确实实可以豁出去捞口热汤。

    可魏徵呢?铁面无私啊……

    游走在律法边缘的活计,在魏徵这里是讨不到好的。

    事情就是这么的啼笑皆非,好官清官面对这种错综复杂的情况束手无策,反而是贪官如鱼得水,建立了一套奇葩的“秩序”体系。

    尽管这一切,都是因为魏徵“谨小慎微”的错误结果,但正所谓自己约的炮,含着泪也要打完,魏徵作为一个喷子,这时候也只能选择“冷茎”一下。

    几次上疏之后,将江淮的情况跟皇帝陛下说了说,李董琢磨了一下,觉得江淮要是不搞好,河南和江南都搞不好。

    一咬牙,李董就开了个董事会会议,结果入席的老面孔,不要说房谋杜断,连长孙无忌都没有。

    宰辅位子上资格最老的,居然是侍中马周。

    马周一上来就摆道理讲事实,先说贫富差距过大导致了人心的千变万化,再说社会治安要是不能控制,对社会经济是很打击的,毕竟社会生产活动最终也是由一个个工人农民商贾组成的。

    于是侍中马周表了态:严打是不可能严打的,这几年都不会严打,放任自流又不好,总不见得眼睁睁地看着流氓们靠暴力做原始积累不管不顾……

    说了一堆废话,马周终于说了一句非常有用的话:“臣以为大理寺卿熟悉律法狱断,又善缉捕推理,当能任之。”

    然后一帮人齐刷刷地转过头,看着正开小差的大理寺卿孙状头。

    孙伏伽本来心里琢磨着下班了去南城喝一杯还不是美滋滋?结果猛地虎躯一震,哎哟卧槽,你们都看着我干啥呀?

    “孙卿……”

    空灵的声音传来,李董这几年越来越跟神仙似的,太有高不可攀高深莫测的风范。只是喊了孙伏伽一声,就让孙状头猛地跳出来:“臣在。”

    “依马卿之言,汝有何计策?”

    我特么……

    孙伏伽余光瞄了一眼一本正经的马周,心说师弟说马宾王是个实诚人,这入娘的实诚人就是这样实诚的?

    他现在就想冲去武汉,一把抓住老张的脖子,问他实诚人到底是长什么模样的!

    然而老张也是无辜的,宦海沉浮,再你洁白如玉,进去出来,不都得黑么?这又不是他能左右的。

    再说了,马宾王当年就是实诚嘛。

    皇帝提了问,作为大理寺卿,一个法律工作者,你又不能说这特么又不归我管,我不知道。毕竟讲到底,社会治安最后来一刀,不都是依照律法来判刑抓捕流放抄斩嘛。

    然后大理寺卿脑子转的也不慢,反正现在开会,随便扯点东西应付应付董事长就行了。要是不科学不合理,老子“抛砖引玉”还想怎样?有种你“抛玉引砖”啊,做不到就别**。

    孙伏伽一想到去年跑武汉的时候,在武汉有大量的特殊“白役”,仿佛好像大概可能差不多是“南四军”那帮废柴们在当差,主要是维持维持治安啥的,偶尔还要集火某些有活力的社会团体,物美价廉不说,简直是地方主官的顶级施政小帮手。

    于是孙师兄来了精神,张口就来,只是他绝对想不到,他在跟李董描述某种和武汉警察、城管类似的组织时候,侍中马周他仿佛是没忍住,咧嘴笑了笑,要不是勿板挡着,怕不是要被李董瞧见。

    当然了,这兴许就是马周真的就是个实诚人,听到不错的点子,他诚实地会心一笑。

    会议结束,满朝文武都是一脸佩服地看着孙状头,而廊下寒风中,孙伏伽一脸的懵逼:你说我一个最高法院院长,怎么就要去负责筹建公共安全部了呢?

    当然了,孙伏伽在李董面前是稍微反抗了一下的,说我就是一个法律工作者,这组织部门筹建,没有经验啊,董事长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然后李董就说了:这是朕钦定的。

    廊下吃饭的时候,马周觉得过意不去,特意把李董赏赐的鸡腿一筷子夹到了孙伏伽的碗里,然后神情复杂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孙伏伽的肩膀。

    盯着鸡腿,孙师兄悲从中来,这尼玛筹备公共安全部,还要专门打击江淮那帮有活力社会团体,这得得罪多少人?

    想到这里,孙师兄拿起鸡腿,狠狠地咬了一口。

第三十四章 新部门

    “《左传》有言‘军卫不彻警也’;又《易》曰‘俯以察于地理’;今时治安,当以《论语》之言,众恶之,必察焉……”

    因为要开始得罪人了,孙状头绞尽脑汁,准备不说人话,事情能拖就拖,实在不行,假装自己是个酸儒,最不济,也得假装自己是酸酸乳。

    我是个废物,我是个废物啊!

    前所未有的内心呐喊是得不到回应的,最高法院院长混成这个鸟样,也是前所未有的矬。毕竟李董找孙伏伽过去问对,面对孙状头的废话,就说了一句:说人话。

    “陛下,可新设一卫,不置将军大将军,专为稽查捕盗维持治安事宜。”

    “说说看。”

    “是,臣以为……”

    后悔去武汉的孙师兄觉得之前还不如去扬州找船娘螺娘玩玩呢,现在简直了,老板分明是要找一条恶狗去得罪人。

    偏偏有文化有见识有家底有关系的高级法律工作者,目前来说,也就是他最合适了。

    别人得罪了江淮的商帮或者白手套,可能就横死街头。

    但孙状头是谁啊,且不说是第一个状元郎,就说他和江汉观察使乃是同门师兄弟,便足以让江淮的土豪们掂量掂量。

    弄死孙伏伽很容易,但得罪某条江南土狗,就涉及到将来两三代人的口粮问题。这很严肃,也很蛋疼。

    李董并非不知道某条江南土狗到底牵连有多广,但那条江南土狗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其态度还是值得肯定的。

    尽管和太子、亲王、公主、宗室都关系暧昧,并且虽然订了婚,可快三十了还没有成婚,这也说明对皇室还有着敬畏和尊重。

    姑且是如此吧。

    最重要的一点,作为总揽全局的统治者或者说领导者,李董此时的视角和江南土狗的视角是类似的,他们共同地需要“秩序”,而非江淮运河两岸那奇葩的“自由”。这既损害了李董的利润以及威权,又损害了工科狗创造小霸王学习机那本就曲折的道路。

    这是不可容忍的,也必须要全力以赴去怼的。

    让流氓们通过暴力通过勾结来攫取利润,并且将来洗白,换上一副体面的衣衫出没在洛阳街头,这如何能够让皇帝和工科狗念头通达?

    皇帝在中枢,工科狗在地方,都难以直接地高效地去干涉。但李董天然的江湖地位,使得他可以创造垂直的管理体系,然后挥舞无数条时而坚硬时而柔软的触手,将这群在江淮搞事的烂婊子捅个稀巴烂。

    至于某条土狗,自然是在一旁递个皮鞭点个蜡烛什么的……

    而孙师兄扮演的角色,大约就是那根皮鞭那根燃烧的蜡烛,甚至是那一颗圆润的黑黑的口塞球。

    “警察卫?”

    六部堂官们都在纳闷,“这警察卫是做甚的?怎么不见重臣问对,找个大理寺卿就算了?”

    尚书们也是要扯淡的,比如侯君集,他是坏人,脸上写着“我是流氓我怕谁”七个大字,所以他冷笑一声:“那不如诸君前去和陛下分说?”

    “诶,侯公,我等不过是议论罢了,何止与此?”

    这年头,可不像几年前啦,几年前还见着李董专门带着皇后老婆睡,现在不也是天天找小老婆?可惜啊,不能生。

    “草拟警察卫,仿佛旧年改制羽林军啊。”

    作为军头出身的侯君集又冷笑一声:“警察卫不置将军大将军,想来非是正兵。老夫在长安时,长安令陆飞白曾置‘白役’缉捕查案,成效颇佳,泰半是这等路数。倘使如此,怕都是苦差事,未必有甚肥缺。”

    “诶,侯公,我等不过是一心为公罢了,非是为了肥缺。”

    这年头,可不像几年前啦,几年前改制军府,那油水,倒卖人头都能白捡几千亩良田桑林,现在谁特么愿意让家里人弄个几百亩地混吃等死,没赚头啊。

    “孙君同张梁丰乃是同门,兴许有甚么计较?听孙君说起,这警察卫不似折冲府,是要先在京畿试行,再推及富庶之地。”

    说完之后,几个尚书纷纷扭头,看看侯君集是不是要继续吐槽。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豳州大混混突然就拂须沉思,而且思量很久之后,才有些奇怪地说道:“诸公,有没有想过,这警察卫,未必会放在六部之下?”

    “这如何可……”

    “嘶……”

    尚书们虎躯一震,放以前,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一个不是军队体系的部门,怎么可能脱离六部超然存在?然而这年头,李董一手遮天,干啥都是乾纲独断,根本没有可以抗衡的人。

    于是,干出这种事情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反正拎着千牛刀砍人的“锦衣卫”又不是没有,都是大内高手,京畿之地根本就是无孔不入,诸多繁华之所,都有传闻。

    最要紧的,那帮“锦衣卫”拎着千牛刀,他们只对皇帝负责,也只听命皇帝,遇上王子公卿,压根惧都不惧。

    便是魏王李泰,也不是没有被“万骑”的人轰走过。

    没错,就是这么霸气。

    但不管多么霸气,理论上来讲,“左右屯营”出身的“万骑”,身披锦衣手握千牛刀,其根本还是军队。皇帝私军也是军队,这是不容置疑的。

    出门办事用军队,到底还是有些不好听,那么“警察卫”这个非军队体系的组织,就很有说服力了,而且更加的“亲民”。

    “会不会让‘警察卫’置于大理寺之下?毕竟,马宾王此事做的……想来孙君也是会有些许不满。”

    尚书们觉得,搞不好大理寺卿这个同志,会自暴自弃,直接掀桌。

    而且大理寺怎么说也是为皇帝陛下服务的,垂直管理的话,也就是隔了一层,到时候还能让皇帝避嫌,锅全部扔大理寺身上去。

    “孙伏伽不至于吧。”

    有人惴惴不安,然而豳州大混混却是冷笑,心中暗道: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大理寺卿!

    这光景,在家里面奋笔疾书的孙状头满意地看了看手中的辞呈,然后面带微笑连连点头:“嗯,不错不错,如此一来,就和我无关啦。”

    爱谁谁,反正都是下一任大理寺卿的锅。

第三十五章 角度刁钻

    一般来说老干部退休的时候,都要给组织推荐一下人才。所谓扶上马送一程,便是这个道理了。作为最高法院的院长,孙伏伽秉公执法铁面无私,然后就在辞职信里说了,刑部侍郎张德立可以做“警察卫”的话事人。

    李董当然要打听了,说这个刑部侍郎到底有啥好啊。

    然后拍马屁的褚遂良就过来跟李董说,这个张德立啊,他一向就是缉捕小能手,断案大行家,是个能人啊。

    至于孙伏伽退休这件事情,李董理都不理,不允许、不批准、不同意。

    而且李董还放话,你特么要是敢玩“三辞三请”,信不信朕弄死你?

    你屌大,你说话,你有理喽。

    至于别人在大理寺卿面前打听,说为毛推荐刑部侍郎啊,那么多年轻人才,偏偏找了个快六十岁的,啥心态啊。

    孙状头在人前当然表现的很得体,什么一心为公啊什么用人为贤,特别的正义。毕竟很多人都知道,孙状头那是“正义的伙伴”,一被召唤肯定是能开“无限剑制”的那种。

    但实际上孙状头现在是一种扭曲的变态心里,张德立之所以被推荐,仅仅是因为他姓张。

    妈的,弄不死武汉的那条土狗,还不能找个人出出气?走吧你,接受江淮牲口们的伶牙俐齿去吧!

    “张行成这也算是‘大器晚成’?”

    有人这样想着,然而张行成心想我没得罪谁啊,凭啥大理寺卿要这么坑我?

    他这个人一向是做事端正,出身中山张氏,给王世充也算过账,要说身家清白那肯定谈不上,隋末那点破事儿,有几个能真正干净的?

    但要说归唐之后,他也是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做过主薄,做过县令,也在给事中的位子上混过,考绩肯定优良,从来不得罪人。

    当然这个不得罪人,指的是同僚。

    可眼下皇帝一手要推行成立的“警察卫”,分明就是要江淮的“同僚”们开刀。作为刑部侍郎,当世某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他不能说门儿清,起码是有清醒认识的。

    江淮那些商帮,比如……比如随便一个盐商吧。你能说他就是普普通通的小商贩?搞不好背后是姓李名元景的在做老板呢?再比如……比如说随便一个船老大,你能说他就是个毫无跟脚的船夫?说不定这条船就是挂在“厘金大使”门下的呢。

    所以,“警察卫”听着给力,把摆明就是要得罪人啊。

    “孙公,行成得孙公照拂,自是感激。只是,行成才能鄙陋,恐难当此任啊。”

    张行成惴惴不安,跑去大理寺卿府上拜访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紧张的。

    然而孙师兄笑呵呵地拍着张行成的肩膀,然后说,不要紧张嘛老同志,大家都是法律系统里面混,本官不照顾自己人,还能偏向外人?

    “德立兄,稍安勿躁。”孙师兄一脸的笑意,“德立兄会错意了。旁人都以为,是某推举德立兄执掌‘警察卫’。然则此间道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说着,孙师兄想起了一个神棍,竖起一根手指,朝天指了指。

    作为一个法律工作者,张行成是聪明的,然后他就“领会”了精神,连忙道:“这……这怎可能。行成早年曾为伪郑……”

    “嗳!话不能这么说!”

    孙伏伽连忙安慰,“德立兄须知陛下雄才大略,又岂能计较些许旧事?陛下用人唯贤,是看重德立兄的才能和德行啊。难道德立兄秉公执法忠于任事也有错不成?倘若这样的人不重用,难道重用许敬宗这种阿谀小人么?”

    嘴炮开起来,那是定点打击,许敬宗遭人恨也不是一天两天,反正连豳州大混混和帅哥张叔叔都讨厌,也是没谁了。

    孙状头又不是智障,他带着许敬宗狂喷,一点压力都没有。满朝都在喷,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不多,还能“卖直邀名”,反正他辞职也不准,还不许喷一把过过嘴瘾啊。

    一见大理寺卿这样的高官都这样的正直,张行成先是心中暗道果然不愧是“正义的伙伴”,接着又感动不已,自己跟大理寺卿非亲非故的,别人凭啥害自己?那必须是本着良心为朝廷推荐人才啊。

    “行成承蒙孙公举荐,铭记五内,他日当不负孙公所荐,更不负陛下所期!”

    “好!朝廷就是需要德立兄这样的正直栋梁,方能还天下一片清明!来,伏伽略备薄酒,愿同德立兄共饮!”

    爽快!

    太特么爽快了!

    洛阳宫里,知道孙状头摆平了张行成,李董也觉得纳闷:以前孙伏伽仿佛行事多半直来直去,没曾想如今却也会耍个心眼了。

    隔着好远的武汉,某条土狗收到洛阳朝局变化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都是搞什么啊,警察卫?!我特么还克格勃、契卡呢!”

    虽然自己很想让江淮早点结束这种无秩序的市场混乱,但显然不是这种情况。李董分明就是看魏徵把江淮收拾的有点小钱了,钱谷这条恶狗虽然打猎效果不错,但比不上直接下场盯着市场变化啊。

    而且,“警察卫”作为大理寺的下属机构,李董想要调动“警察卫”,分分钟的事情,别人还能放个屁反对不成?

    更蛋疼的是,说的比唱的好听,说是要在京畿地区先试行,特么的直接上了一个刑部侍郎。试行需要刑部侍郎?而且还是从底层升迁上来的刑部侍郎。

    这种在地方任过职,在中央当过官的人,基本没可能蒙蔽他们,什么套路没见过?更何况张行成是什么人?当年在王世充底下,那是做过度支尚书的,这人连算账都是有一套的。

    然后老张就郁闷了,什么时候孙师兄眼光这么独到了?而且角度太刁钻了吧。

    办完事单位看报纸喝茶的孙师兄则是美滋滋地琢磨着是不是晚上吃个烤牛肉,然后看着一旁放着的张行成履历,不无恶意地嘟囔了一声:“谁叫你姓张呢。”

第三十六章 是熟人

    裁撤合并的地方府兵经过遴选,重新整合之后,调派“万骑”中的锐士,委任为地方诸县“县尉”。

    但又因为新法试行,所以大部分又都是兼任“县尉”,倘若当地没有县尉,则置县尉;当地有了县尉,县尉转调别处任用,多半赏个下县县令,也算是公道。

    这些“县尉”都是朝廷强行“高配”,实际上的本职本官,乃是警察卫序列下的卫士长。

    卫士长的主要工作,就是带着兄弟们跟有活力社会团体作斗争。业务量集中在打击暴力犯罪以及恶性犯罪上,一般民事纠纷,则是另有佐官调解,是以县衙为主,警察卫为辅。

    “这就是朝廷新设‘卫士长’?”

    朝廷在洛阳地区专门把“卫士长”的装备展览了一番,标配精钢横刀,胸甲有烫印花纹,乃是一个“警”字。兜帽也是金属的,但因为外面涂了一层漆,也不知道是青铜还是精铁的。

    除此之外,标配“万骑”步弓、马弓、投矛、手弩、绳索……

    总之,仅仅是展览了一下装备,洛阳地区的“大哥”们纷纷表示尿频尿急尿不尽,仿佛突然就得了关节炎老寒腿,还有冠心病和高血压。

    之所以这么残暴,因为展览的这套装备,只是“卫士长”执行一般任务时候穿戴的。在执行更加危险任务的时候,是另外一套装备。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包裹全身的铁甲?”

    一个洛阳“大哥”一脸懵逼地问自己的小弟。

    麻麻好可怕,我要回家……

    当换上这套装备的时候,“卫士长”还可以配一头体型硕大的骏马,那一身肌肉伴随着马嘶声,感觉这种牲口吃的不是草,而是肉。

    “为什么‘卫士长’还会用马槊?”

    说好的马槊只有名将才用得好呢?

    洛阳“大哥”们纷纷表示这是开挂,这不科学,这不合理,这不符合常识。

    然后朝廷有公示了一下,提高“卫士长”们专业技能的教头,是闲赋在家没事干的秦琼。

    世界是如此的充满恶意,以至于连有活力的社会团体都不是那么好混了。

    “叔宝,怎地要来掺合这等事体?”

    程知节一脸的忧愁,如今整个洛阳权贵都知道,他和他儿子基本是闹翻了。程家的人到了敦煌,卖面子还不如卖屁股来得有用,惨无人道之处,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要不是乔师望给程知节三分薄面,真不知道程家的人如何在敦煌立足。

    不过自己作的死,程知节也很清楚,董事长是不介意让他家里更混乱一些,比起“推恩令”,还是程处弼这种“逆子”更受欢迎啊。

    “某来做个马槊教头,做不得?”

    秦琼横了程知节一眼,程咬金脸皮一抖,小声道:“叔宝,你也是知道的,这警察卫若是太强,于我等无甚益处啊。”

    听到他的话,秦琼不置可否,只是淡然道:“某一介武夫,不知其它。义贞,你家世愈大,开销进出自然也大,某家小门小户,倒是无妨的。”

    “你!”

    见秦琼不以为意,依然要给警察卫的“卫士长”认真训练,程咬金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可也没什么办法,事实就是秦琼对敛财没什么兴趣,因为受伤之后不能重用的缘故,常年养伤倒是把秦琼的气度养了出来。

    如今真正让秦琼在意的,无非是自己儿子秦怀道。

    钱财之类的,秦琼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儿子有张德这个义兄在,别说是手指缝里漏一点,就是上门随便玩耍一次,也是骡马成群的回转。

    秦怀道几次去武汉,便能自己在长安城东安置物业,更是在洛阳城北有了私产。少年人中,能这般“财务自由”的,并不多。

    实际上此次出山,皇帝的因素很小,反而和张德关系大一些。当时警察卫在挑拣“卫士长”马槊教头的时候,原本是要在骑兵将军或是“左右屯营”老卒中挑选。只是老张通了关系,走到康德那里,于是康内监便在皇帝闲聊提问“孰能担当此任”的时候,用“灵光一现”的演技,跟皇帝不着痕迹地提了一茬“闲赋在家”“日渐康健”的秦琼秦叔宝。

    老张别的不管,孙师兄既然玩的这么欢脱,那么这帮“卫士长”的授业恩师,总得拿下。

    而凭老张跟秦琼的关系,这群“卫士长”遇上他张某人,难不成还要摆一副“铁面无私”的架子不成?

    程知节只当秦琼是为了复出拼一把,却哪里想到内情其实千转百回。

    而实际上,当世能在纯武力值上谦虚谦虚的,也只有秦琼一人。别人不是不能谦虚,而是真没有那实力去谦虚,把尉迟恭这个老魔头都算上,也只能说可以和秦琼过招。

    “没曾想,竟然是秦叔宝出山?”

    远在扬州的魏徵,有些诧异,他是个喜欢动脑筋的人,思量之后,隐隐觉得,可能是某条江南土狗在折腾。但又没有证据,只好眉头微皱:“也不知这是福是祸。”

    他对未来是忧喜参半的,只是现在琢磨未来毫无意义,江淮的“乱象”搞得他堂堂宰辅级总督焦头烂额。官商勾结、兵匪一家、欺行霸市、藏匿乱党、瞒报田亩、偷税漏税……

    每一项拿出来,都是万贯十万贯的来去。“厘金衙门”仅仅是查瞒报货物,就罚款入账三十余万贯,这笔钱入账之后,上缴到洛阳的,大概是六成左右。

    剩下的四成,成为了“厘金衙门”的“办公费用”。

    也就是说,在罚款的伟大事业上,是要用掉十几万贯的。

    至于偷税漏税……那简直就是一场战争,魏徵每次都觉得自己几十年都活狗身上去了。他以往,哪怕是跟着李建成混的时候,都没见过这奇葩的世道。

    而现在,又来一个什么“警察卫”,说是说只是在京畿试行,结果“王下七武海”的母港扬子县,直接就来了一个“卫士长”。

    他妈的还是个熟人,姓侯,名文定。

第三十七章 王法追求

    勋贵子弟中,论及剑法马术,还真没有几人可以跟侯君集的儿子较量。只是有点让人不解的,侯文定和他爹,真的是超级不像。

    “侯兄久在辽东任事,怎么想到回京的?”

    个别优秀的学员,很快就从秦琼手中毕业,然后拿着委任状,南下江淮。同行之人中,三十来岁弓马娴熟并且还识字能算的人,也就是侯文定。

    再一个,他是国公之后,正儿八经的“公子”,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高句丽余孽虽有作乱,不过时至今日,些许乱党叛逆不足为虑。”侯文定给王孝通做过保镖,编制上因为他老子的缘故,早先是挂名宫中卫士的,占了一个“左右屯营”的位子,毕竟当初侯君集还是兵部尚书的时候,李董的贴身带刀护卫,必须是最有前途的基层武官。

    只是时光荏苒,侯君集既不是兵部尚书,李董的贴身卫士也不是什么好差事,这事情就算作罢。

    侯文定自己也争气,在辽东先为石城尉,后专任平壤令,品秩上是高配,当时仅仅比五都县令低一级,一般上县县令还不如他。

    实在是平壤城比较特殊,来这里做县令绝对不仅仅是搞点文化教育工作就拉倒的。侯文定腰间的剑,城内带人斩死的高句丽乱党没有一千也有五百。

    扔军方算人头,他这个功劳,累迁一个将军不成问题,尽管高句丽人的军功含金量远不如突厥、契丹以及铁勒。

    “这倒也是,如今辽东及高句丽故地,粮秣尽数落入大唐之手。更何况……”同行之人中,有不少都是家族在做捕奴生意的,早年在长安城,大户就极度缺人手,到了洛阳,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以前是累赘,现在……呵呵。

    封建帝国的帝都,必然是最腐败最富饶最具有吸血功能的城市,和武汉这个“地上魔都”不同,洛阳成为帝国核心之后,只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就把洛阳周边发达地区抽成了中下水平。

    如荥阳之流,若是没有旧京洛板轨及西行商道,只怕城中富户,已经尽数被迁往洛阳。

    和苏州扬州那种富户少平民多的情况不同,洛阳是典型的吸血权贵数量同样非常庞大,不产生任何价值,依附在权贵身上的脱产人口更是数量惊人。一年从十万暴涨到三十余万,可见一斑。

    有鉴于此,帝国在针对辽东的政策,从旧时全面打击尽数剿灭,改为打击为辅,收买为主。

    这种变化,同样也是因为聚集在洛阳这个帝国核心中小贵族及商户的无奈选择,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微妙的需求,引发一连串的变数,进而导致历朝历代的经验无法应对当代环境,也是贞观年间官僚们不断进化的因素。

    “对了,侯兄,听闻新罗有国主,自号女王,如今也被困于辽东?”

    “杜兄缘何问起这个?那女王倒也不是困于辽东,乃是为瀚海公主殿下庇护。如今便是在瀚海公主府掌管袍服之类,毕竟,朝廷是不可能接见她的。”

    百济是有罪而亡,但新罗么……史官们怎么写,就是个技术问题。

    而中国皇帝还稍带了一个“圣人可汗”的头衔,总归不能把小黑点儿放大放大再放大,于是新罗女王这件事情,从当年登莱杜构放逐她于渤海,又有华润号的船队监视,就已经注定了的。

    “我打问这个,便是想在江淮的时候,买几个新罗婢。倘使有女王身边的女子,定是要乖顺一些。”

    “价钱太高了,不好买。”

    侯文定摇摇头,“我为石城尉之时,新罗婢价钱就一涨再涨。这几年民办牙行越发兴盛,哪有恁多乖顺的新罗婢调教出来。多是一些出挑的倭女,改头换面,再卖到大唐来。”

    “这……这不是以次充好么?”

    “奴婢罢了,何须计较恁多。”

    对于伺候自己的奴仆,侯文定素来不太计较,这一点和他老子是判若两人。因为种种原因,受了某些不良影响的侯文定,心中是有大志向的。

    那年回洛阳,拜访李奉诫,见其书房有“为天地立心”五字,更是心潮澎湃,有了无穷的信念。

    “也就是侯兄能这般看得开。”

    “我?”侯文定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摇摇头,“我有一旧年京中老友,才是真正看得开。”

    “哦?”

    “说来,他是甚么都能看得开。有个甚么执念,从未见过。”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人物,便是长安平康坊,还有专门跑去嫖妓的菩萨寺秃驴呢。”

    “自是有的,世上之人,千奇百怪,出个甚么样的,不稀奇。”

    一群“卫士长”都觉得这不可能,如此超脱,那还算人么?

    侯文定也不辩解,只是笑而不语。

    “检校扬子县县尉?这……”忙了一天的老张从今年新建的蒲圻大堤工地上回来,就看到了江东来的信笺。

    打开一看,就发现说是侯君集的儿子,特么跑去扬子县跟老李作伴。主要工作,就是维持社会稳定,打击暴力犯罪及恶性犯罪,和老李目前的工作,是相辅相成的。

    反正,老李也从来没有说掏出意大利炮就给扬子县的流氓们来一炮,他没那个闲工夫,得紧抓经济建设工作,每天忙的不可开交。扬子县新修江堤新建码头规划港区,就差三头六臂连轴转,已经超负荷工作的老李,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去盯着一桩桩一件件治安案件?

    而这一块又对人员要求极高,就算老李安排心腹下去,地头蛇们也会仗着对方睁眼瞎,玩各种花活套路。

    然而侯文定不一样,正牌公子,自带光环和精干武装人员,还有大召唤术,可以直接召唤中央圣武士过来砍人。

    除了大召唤术,侯文定自己还有“天神下凡”技能,一旦开打,披坚执锐带着手下在平壤城从来不是敌人说投降就能停下的。

    “瞧这尿性,淮扬的坐地户可以等着挺尸了。”

    警察卫这种垂直管理有深入基层的暴力单位,可以让李董轻而易举地控制住淮扬繁华之地的基层。

    不是说王法不下乡吗?

    现在好了,乡亲们都出来吧,皇军说了,不杀人,不抓壮丁,不抢粮食,不抢花姑娘……

第三十八章 前程出路

    在张德专门写了一封信给侯文定的时候,洛阳警察卫在南城外的训练驻地,二期“卫士长”正在接受秦琼的考核。和侯文定这种本就是高手高手高高手的变态不同,二期生属于精英,但还没有强到离谱。

    “二郎。”洛水桃花已开,马上就要离京返回漠北的尉迟恭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既择此路,老夫也不强求了。往后你倒也可以秦叔宝门下自居,不失体面。”

    虎须倒张的尉迟宝琪紧了紧身上的甲袍,他年岁见长,但在军方厮混,始终不能畅快。谁叫他老子是安北大都护呢?老魔头现在是“第二任”安北大都护,之前皇帝不是没想过遴选一些军中骁将,但最后都是作罢。

    实在是漠北苦寒,能忍住这种条件的老油条虽多,可像朔州人这般忠心的,就是要瞪大眼睛。

    更何况,安北都护府还要承担控制草原人口的任务,倒不是说耍什么心机,玩“减丁政策”。而是划分草场之后,针对金山以北及大洛泊以东,各片区都有作战任务。然后根据功劳,再迁入辽东和鸭绿水一带。

    因为控制了无限制的游牧,基本上唐朝控制的牧民,还是登记造册的。也就是说,这些人的户口,是跟着安北都护府走的。迁出为优,迁入为劣。各部进入草场水源地,凡黑户都要经过一次洗牌,重新编制。

    而这个过程的重要保障,就是迁出的人口,的的确确要让他们感觉到环境是在改良,而不是恶劣。那么,这就需要工作。

    除贵族之外的普通牧民牧奴,其私有财产是很少的,想要积累财富,贞观之前的历朝历代都是靠抢劫。多养牛羊勤劳致富,这在草原只存在于神话之中,根本不存在的。

    大唐干掉突厥的最大好处,就是赋予贵族以下普通牧民牧奴一个勤劳致富改变人生的机会。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石城钢铁厂附近的矿工、力工、苦工,早先的确都是战争俘虏或者收买的奴隶,但随着时光变迁,那些脱籍的突厥奴契丹奴,虽然还比不上州县市民阶层的生活条件,可相较于大多数下县的平民,肯定是胜出太多。

    没有专业技能,只有一身力气的安北都护府治下在籍牧民,在辽东的起步条件,是远远优于这些花费数年时间脱籍的“同族”。他们能够在安北都护府的“关照”下,优先拿到石城钢铁厂及各物料转运仓、码头的工作。

    这是尉迟恭给这些曾经只是罗圈腿牧民的重要承诺,而事实上,能够下这种承诺,尉迟恭要承担的风险并不小。部门之间的磨合、通气,不同地区的配合,都需要一定的人脉及威望。

    种种条件下,类似侯君集这种跟张公谨几乎算仇人的军中宿将,根本不适合在安北都护府上来调和人口迁入迁出。

    不但要有军事头脑,更要有地区威望,还要有跨部门的人际关系,更要具备和辽东新兴产业集团沟通的实力。

    原本接替尉迟恭的最好人选,其实应该是张公谨。当时尉迟恭也是这样想的,并且还打算把儿子送到张公谨麾下调教,混个将军之类,绝对不亏。

    可惜,第二任安北都护府大都护,还是他,只好作罢。

    恰逢李董要稳定江淮市场环境,警察卫应运而生的同时,老魔头也觉得这是个机会。

    尉迟宝琪“下放”到基层镀镀金,凭他鄂国公的面子,怎么也不可能考绩中下。

    玄武门元谋功臣有这个打算的不在少数,但真正算是实权大佬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侯君集可以让他儿子跑去“王下七武海”的母港,他尉迟恭还怕别人笑不成?

    “阿耶放心就是,我省得。”

    “老夫已经打听清楚了,眼下有两个缺位,着实不错。一个在淮阴,一个在盐城。淮阴匪盗弱一些,但胜在人多,凭老夫交情,多匀你几套甲胄,倒也不会有人说是谋反;盐城人烟稀少,但海贼厉害,今年修塘堰,多有来袭扰劫掠的……”

    说到这里,老魔头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这帮盐城海贼,家底颇丰。”

    尉迟宝琪愣了一下,点点头,然后小声道:“那我想去盐城。”

    “好,老夫会帮你安排妥当。”

    说罢,尉迟恭寻了个空档,找到了秦琼,“寒暄”了一番之后,便神色淡然地离开了校场。

    隔了几日,大理寺警察卫那边新出来的“卫士长”名单中,郝然就有尉迟宝琪为盐城县“卫士长”检校盐城县尉。

    拿了委任状,带着装备赴任的尉迟宝琪和别人不同,他直接带了二十几条彪形大汉,据说是提前招聘的……

    “阿环,你二哥去了盐城县?”

    洛阳新南市的一处气派茶楼内,李奉诫有些惊讶地问尉迟环。

    “昨日就去了,听说是有一帮盐贩子私斗,死了十几个人,离县衙只隔了一条街。如今总督府都派了按察大使过去,说是大案。”

    已然成年的尉迟环吃着糕饼,跟李奉诫说完,好奇地问道,“哥哥,怎么了?”

    “我也正要去一趟扬州,琢磨在扬州办个报纸。正愁着做个甚么形制的,如今倒是有了计较。”

    “甚么模样的?”

    “专门做缉捕断案的,阿环你看如何?”

    “在京城做不好么?”

    “京城哪里好做?魏王府的人驾马车撞死了人,若非侍中马周上奏,怕不是不了了之。”

    摇摇头,李奉诫便道,“江淮虽然乱了些,可乱也有乱的好处。再者,淮扬富庶,能差京城多少?”

    “小弟也不知哥哥有甚么志向,不过还是预祝成功好了。”

    说罢,拿起一杯茶,敬了李奉诫一杯。

    而听说李奉诫要去淮扬,魏王李泰专门给了一笔仪程,听说这事儿的江淮行中书省总督魏徵,则是表示扬州这里还有个空缺,就差李奉诫这个人才。

    李奉诫抵达扬州的同时,从武汉过来的一帮印刷厂熟练工,以及“苦聊生”看重的金牌编辑,也早就等着李奉诫同志的指导。

第三十九章 需求

    蒲圻沿江大堤一直在加固,早在武士彟为利州都督时,当时都水大使就专门盯着从襄阳一直到九江的沿江大堤,只是耗费民力极大,真正得到加强的,多数还是山南道东南和江南道西北。

    嘀——

    一声急促的哨笛声传来,接着就见穿过蒲圻县,通往岳州的道路上,施工队中的工头正在挥舞着旗子。

    而天空中,一架热气球的吊篮中,空中地理勘察员正用望远镜看着山道。以往施工,测绘丈量是极为麻烦的事情,耗费民力极大,所需时间极长。

    要找到一条合适的道路,通过山区,不仅仅需要经验老道的向导,更是针对施工手段进行调整。

    但武汉地区因为热气球开始小规模使用之后,测绘规划困难问题,得到了解决。虽说还不是一劳永逸,但是俯瞰图能够让施工方可以迅速地勘察一条得到优选出来的路线,省下来的财力物力,放在以前,就是糜费十数万贯,征发民夫五万以上。

    “地雷埋好没有?”

    “埋好了!”

    “准备爆破!”

    “爆破准备!”

    “准备爆破二次!”

    “爆破准备!”

    “点火!”

    “点火!”

    嘭嘭嘭嘭嘭嘭嘭……

    远远看去,就像是有一条地龙正从地下不断地向前推进。这是一段土石混合的山体,为了防止山体滑坡和土石流,不得不提前清场。整个鄂州地区,施工难度最大的一段也是这里,不过因为汉阳钢铁厂的产量大大提高,路基结构强度已经得到了质的飞跃。

    在临漳山的山路模型中,设计指标是要达到让三架四轮马车通行的地步,且是满载车厢。

    整个施工团队中,真正掌握爆破技术,并且知道怎么一回事的人,都只有张德的学生和江阴亲族。

    虽说逢年过节放“花火”吸引了不少人的探究,但也仅仅是点到为止,人们的注意力,从来都不放在江汉观察使府为何能够修路如此快捷上。

    即便有专业人士探究,但又因为每次施工都要清场,于是对外对内口径,都是工人干活勤快。

    “这到岳州的路,有了这条新路,运粮能多运五倍十倍都不止啊。”

    “岳州想要粮食换塘坝,现在水泥紧俏,观察居然还真同意了岳州佬的无理取闹。也不知道观察怎么想的。”

    “观察是想让岳州做粮仓。”

    幕僚们聊起这个,都是会琢磨一番武汉和周边城市的互动变化。张德多次强调工业需要农业的哺育,旧式幕僚未必能过理解,但是接受新学王学的新式官僚,多有来自基层的,甚至有些幕僚,早先可能是某某县的主薄,前途远大,不过是为了进步,选择了在江汉观察使府做个记室甚至文书。

    “这青草湖,若是能够兴修水利,开漕挖渠,的确能增加田亩不少。比如这长沙,亩产本就能到三石,小户人家有田三百亩,若是能修建塘坝,山丘还能增田三四百亩,这些地种出来的粮食,算是净赚的。”

    新田的粮赋是可以逃掉的,但实际上这种有塘坝灌溉维持的山丘地,当年就能亩产一石半,这已经比得上北方那些中田,而且这还是产的稻米。

    “观察说过,往后武汉常驻丁口,百五十万起。眼下就已经开始从鄱阳、南昌、长沙、襄阳买米,以后更是还要进。就好比扬州,贞观十四年,还往苏州卖米,现在呢?和苏州一起问常州徐州买米。无工不富不假,但工人不种地,粮食都要从地里出来的。”

    “百五十万,怕不是比长安洛阳都要多。”

    “洛阳眼下何止百五十万?”

    一个幕僚掰扯着手指头,“咱们做官不能只算账面,户籍册一年清查才几回?天下除有类武汉之地,五年十年才查一回,大唐户籍不清不楚,是不如前隋的。都说贞观朝增丁口五百万,可这出处,不过是民部拿各道黜置大使的账来核对的。是不是真的五百万,是多了还是少了,民部有几个能说得清的?”

    “观察说过,清查户口乃是大工程,不好做,还得罪人。”

    “能得罪谁?无非是大户罢了。崔氏都能被流放,怕个甚?早晚都要重新清查户口的。只是当下,我等要是外出做官,执掌一县,试问,岂能只盯着账面户口,只盯着治下百姓?倘使……比如洛阳新南市,百工百业,有无数工人,便是车船店脚牙,如今也不比往年,也是做事拿饷的。要是寻常下县,也就作罢,可要是这等地界,岂能视而不见?”

    “所以说叫流动丁口么。”

    “流动个甚么,不识字哪能自己流动,还不是被当牲口,发卖出去,然后就‘流动’了。举凡能过关摆渡的,不是识字就是有见识。”

    “你管是怎么流动的,哪怕是倭女被卖过来,那也是流动。流动不问出处。”

    官僚们正说着,忽地就见远处来了车队马队,于是道:“好了,岳州那边的粮队到了,都准备准备,接收了就回转。”

    “夜里要在江夏城吃鱼么?”

    “江夏的烤鱼还不如汉阳的,不知道晚上有没有船,有船就回江北吃去。”

    “我江北没住处。”

    “住萧兄那里,他婆娘去苏州进绢布去了,正好歇脚。”

    说笑着,就见岳州一群粮头过来,见了江汉观察使府和武汉录事司的官僚们,连忙行礼问候。

    因为武汉对粮食的需求量越来越大,以往光靠粮商来调合,不足以满足现在的需求。所以武汉地区新增了大量的粮仓,不仅仅是要满足现实需求,还要应对可能出现的“粮食危机”。

    老张一是信不过粮商们的节操,二是信不过长江流域的天气。

    此时不比千多年以后,一场涝灾,只能补种,产量“duang”的一下减半或者变成三分之一,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中原为何是中国?因为中原的粮食产量可能不是最高的,但却是最稳定最宜耕种的。

    “长沙米,上!”

    “青草湖西米,中上!”

    不同的米,报着不同的品质,伴随着查验官的喊声,登记官们不断地录入……

第四十章 自发性

    “明前刀鱼”老张虽然想吃,但隔着何止千里的路程,也只能脑补一番。至多吃个冰鲜的货色,打打牙祭也就作罢。

    今年武汉要筹备西线的一条浮桥,是作为蒲圻新道和蒲圻大堤修好之后的补充。随着岳州以西大量的人口自然而然地进入武汉地区,沟通南北的诉求是更加强烈的。光靠原先的渡船以及江心洲浮桥,已经不能够满足现在的需求。

    “江心洲浮桥一年旧船折损有多少?”

    “倒是不多,几无折损,反倒是铁锚被盗不少。巡防盯的厉害,也想不到还有派水鬼在寒冬腊月泡长江的。虽说财帛动人心,可这拿命去偷这么个大家伙,实在是想不通啊。”

    “铁锚换了,换成水泥的。”

    “去年就换了水泥的,偷的是少了。不过这帮无赖,居然跑去渡口衙署泼粪,简直是无药可救。”

    “人抓住了吗?”

    “贼头跑了,是永兴来的船老大,剩下的船伙儿,大多都被抓了。录事司报了上去,观察使府之前是勾了个流放,行中书省衙门那里还没有回复。不过往年都是入夏定下来,入秋再流放。”

    “眼下也没甚要紧的地方,不至于大赦天下。”

    “使君,这第二条浮桥要修,只怕糜费不少啊。”

    “之前修桥花了钱不少,观察使府亏空了吗?”

    “这倒是没有,今年反而还有结余。不过这是因为大户出了钱,地方出了力,这西边再来一条,大户未必高兴啊。”

    “所以得让人去岳州跑嘛,当真有几个人愿意‘予观夫巴陵胜状’?那景色有个屁用,能当饭吃不成?岳州要是愿意出人工,钱就是小事。眼下人手最要紧,钱不要看的太要紧。钱眼下只有花出去才是钱,留在手里做甚么?一把铜子做传家宝生绿毛不成?”

    地方大发展时期,最紧迫的是如何筹钱,同样紧迫的又是花钱。不趁着机遇赶快把手头的钱花出去,最后就是“死钱”,纵然还能混,但也就只是混。

    “对了观察,岳州那边来的人,有两个还是县里主薄,前来打问,能不能把水泥的配方卖过去。”

    “卖也可以卖,但要签个契,还要岳州出面作保,我们这里,就让行中书省总督府出面作保,加上武汉录事司和江汉观察使府。”

    “使君是甚么意思?”

    “水泥配方可以卖给岳州诸县,但得交钱到武汉,不但要交钱,只要水泥配方从岳州流出去,或者诸县买了配方但有不出钱者拿到配方的,就要罚款,五倍十倍。这个钱怎么罚呢?可以指定这些要做水泥的,进出账目在‘华润号’做,要是信不过,三方新设一个商号,专门做账的。到时候万一岳州人违约,直接账上罚钱。”

    说罢,张德又道,“事情不要怕繁琐,也不要怕麻烦,具体如何操持,先谈嘛。谈着谈着,就能谈得拢的。武汉和岳州这么近,可以说是近邻,将来还要更加融洽,说不定就有岳州人来武汉做官做生意做营生。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要做好邻居,但政府做事,不能感情用事,说到底,武汉不是观察使府的武汉,我们还要指着百姓才能混饭嘛。”

    “章程倒是有,之前蒲圻道修通的时候,那些粮官粮长,也传过话。总归是想要在自家地头弄个水泥厂的,水泥最紧俏,哪里都要的。他们拍着胸脯说绝对不外传,但先小人后君子,事情还是要白纸黑字。录事司的人在官面人情多,都在联系着谈,总归不怕章程太刁难人,反正只要不外传配方,也不怕这个。”

    幕僚们都在说着这个事情,主要是这几年水泥确实紧俏,原先因为皇帝大兴宫室的缘故,水泥主要是供应给皇家。其次就是青海军和安北都护府,再次才轮到民间。

    如今皇帝的宫殿该修的也修了,该建的也建了,也就是个皇家大坟地到底还要用多少水泥没个底。

    反正目前的进度来看,水泥用量的唯一指标就是让“摸金校尉”绝望。

    “观察,之前倒是有人提过一个主意。可以效仿‘盐铁专卖’,弄个‘水泥专利’出来。在观察使府或者行中书省总督府设一个专利司,事情能够让有司接洽处理,也是要便当的多。然后专利司可以专门建个票号,有类长安西市票柜。这岳州凡是想要水泥的,先让县令过来作保,在专利司上挂个号,签字画押。随后但凡要做水泥买卖的,就在这个票号存兑。”

    老张一听,觉得这个不错,于是道:“这专利司,你们觉得大了好还是小了好?”

    有人显然也是早有琢磨,便直接回道:“长远来看,当然是宜大不宜小。毕竟,水泥这般紧俏,要是全天下都来挂号签字,这笔钱绝对不少,几万贯十几万贯总是有的吧。想想看,什么都没干呢,就有了这进账,该是何等厉害?只是,这也就是想想。中国这般大,能听你有司指教的,怕不是没几个。除了穷乡僻壤,就是天子脚下,这等地界,半个子都是收不到的。”

    说到这里,幕僚又接着道:“长远是大了好,但这个长远是多远,我看是看不到的。所以,应付当下,还是‘宜小不宜大’。就掌控在荆楚行省,就差不多了。这有司不但要小,管的范围也要小。最好都是武汉附近的,泰半乡党,多是楚人,便能共同进退。倘使要抓贼抓脏,离得近也便当。再远,怕是管不了的,也没恁多‘白役’听有司使唤。”

    官僚们头脑是清醒的,专利好不好?自然是好的。但出了武汉地区,别人还认不认这个专利,那就是两说了。所以这个钱可以收可以赚,但不宜摊子铺得太大,能够在荆襄和乡党一起进退,就可以点到为止。

    而且哪怕是乡党,坑人也不会说挑一下眉头,但正因为在武汉眼皮子底下,就算有人要在外地发财,那起码也是半年一年光景,总计不能立刻就蹦达出来一袋又一袋的水泥。

    至于这个事涉专利的有司,更像是一个仲裁者,武汉附近的州县,就像是加盟了一个平台,这个平台给了水泥这么一种紧俏的大卖商品。加盟者可以跳出去自己玩一票大的,但首先要面对跳出去的收益要高于违约,同时还要思考,这个平台会不会推出第二款紧俏商品,而那个时候,自己还有没有资格下场继续玩。

    老张并没有指使这些官僚们怎么去做,但这些官僚却自发性地完善着这一切,并且还出乎意料的克制、冷静,甚至还能够为了可能的挑战,下意识地在进行“地方抱团”。

第四十一章 专利司不成

    新设衙门是比较麻烦的事情,要么是外朝公议,要么皇帝中旨,以前还能靠宰辅推动,现在宰辅的话还没有皇后好用。

    “长孙公,这点小事都办不到?你这中书令做了有什么意思?”

    看着长孙无忌一脸的不爽,老张就很爽了。请老阴货吃饭的时候,一直在吐槽,吐的长孙无忌自己都快吐了。

    “聒噪。”

    老张找到长孙无忌,说了专利司的事情。这毕竟是能搂钱的,也能稳固荆楚地方官僚集团。情绪上来说,老张并不希望地方官僚势力过强,但小霸王学习机是需要这么一支力量的。

    这么多年的潜移默化有心培养,“组织”依旧是稚嫩、守旧的,但相较于历朝历代的组织体系,这是进步的,有活力的。

    早熟的华夏文明发展至今,老张别的不是很清楚,毕竟,他没有学过社会学,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官僚的节操很低,但比商人,稍微高那么一丢丢。

    官商的节操值,永远都是在比烂,而后者烂的更彻底。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长孙无忌这个顶级官僚,跑洛阳跟李董汇报了一下工作,就被放置play了。别说专利司,皇帝这个大舅哥居然还反过来问他:水泥能不能官营专卖啊。

    去尼玛的!

    “进外朝体制是不成了。”

    老阴货情绪也是有点低落,然后瞄了一眼江南土狗,“挂在皇后所掌内府局名下,你看如何?”

    “我有病?”

    戳了一筷子刀鱼,清蒸的刀鱼滋味极好,明前刀鱼的骨头又软,不至于卡住了喉咙。那种极鲜的滋味是张德最喜欢的,他不喜欢鲥鱼,也不喜欢刀鱼,武汉人爱吃的“江团”,他也不喜。

    只有吃刀鱼的时候,老张才能对贞观年间的江阴有点念想,姑且是思乡之类,姑且是对非法穿越后的归属认可。

    这种复杂情绪,老张从来不曾对外显露,哪怕是坦叔、李芷儿、李丽质,也是不知道的。旁人多半也只是以为,啊,原来张梁丰爱吃刀鱼。

    因他爱吃刀鱼,时人皆以刀鱼为贵,扬子江多有食刀鱼效仿张德的文士商贾,这让老张听说之后,有些哭笑不得。

    “那怎么办?老夫天大的本事么?”长孙无忌没好气地吼了一声,然后又收拾了仪容,正色道,“你在武汉,哪里知晓在朝中做事的难处。眼下增补一个衙署何等艰难?要是不能让那位觉得有益国朝,岂能中允?”

    “长孙公,你冲我抱怨又有何用?”

    老张一摊手,然后冲长孙无忌道,“你们一退再退,没有一死谏君王的气概,怪谁呢?”

    我特么……

    老阴货气的吐血,差点抄起盘子就砸江南土狗一脸。凭什么要我们一帮身居高位的老家伙一死了账?

    但此时此刻,长孙无忌也着实后悔了。当初,哪怕是贞观十二年的时候,房谋杜断长孙尉迟,稍微硬气那么一点点,只要一点点,也不至于如今皇帝选人用人,只是一旨勾动。

    新晋警察卫都督检校大理寺少卿张行成,固然是大理寺卿孙伏伽保举,固然他本身就是刑部侍郎,可任用流程,既没有马周起诏,也有长孙无忌批准,从头到尾,都是李董一个人说了算。

    三高官官是什么?是橡皮图章,整个一大型秘书监。

    也就是马周还做的有滋有味,在现有的条件下,继续履行着侍中的职责。

    到如今,长孙无忌甚至觉得,他这个中书高官官,实际能够控制的权力,还没有荆楚行高官官来得大。

    于他而言,简直是可笑至极。

    工科狗在这里开嘲讽,老阴货虽然不能接受,但还是认账的,不错,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他们这些宰辅退让太过。

    当年看裴寂这个老东西被全家流放,他们还暗爽,可哪里想过,要是裴寂还活着,他肯定是要吐槽:你们也有今天?!

    跟皇帝讲感情……简直是搞笑。

    太幼稚啊。

    “废话休要再说,若是设在内府局名下,固然皇帝亦能查勘,不过老夫可以保证,不受内府局指使。在外是以荆楚采买局行事的。”

    这特么就是个有编制然后另请临时工是吧?

    老张本想吐槽的,可一琢磨,反正也就是吓唬一下荆楚的土鳖,出了京城洛阳宫,又有几个知道里面的弯弯道道?

    老阴货果然是有想法的啊,坑蒙拐骗偷简直是行家里手啊。

    “如此还要降一级?”

    “你还真想叫专利司?”老阴货瞪了他一眼,“叫专利厂吧,荆楚行省可制一厂,岳州那里,老夫会想办法的,襄阳的事情,还得琢磨琢磨,要是也能设一厂,予些方便,给几个酒囊饭袋拿点俸禄,也就成了。”

    瞧这尿性,是要弄点襄阳那边高官子弟过来看报纸喝茶?

    一时间,老张觉得刀鱼的滋味也就那样。还不如喝酒呢。

    “愿意掏钱买水泥配方的岳州诸县,谈的如何了?”

    “怎么?长孙公有意?”

    “长孙濬在武汉恁多日子,老夫只是为了让他送丽质不成?”

    言罢,长孙无忌忽地又小声问张德,“操之,你告诉老夫,伯舒在西域……可还安好?”

    “敦煌传消息也没那般快。”

    虽然长孙无忌一副爱子心切的模样,然而老张只当没看见,这老东西眼中的亲情价值也就那样,他压根不信他对儿子如何的看重。长孙冲之所以显得重要,仅仅是因为长孙冲做出来的事业很有帮助,至于长孙冲本身?

    哦,长孙无忌从某个爱用显微镜观察小蝌蚪的亲王那里知道了一个道理,儿子,没了再生嘛。

    张德怎么可能秃噜自己在消息传递上的秘技?虽说时人多有传说老张有“特异功能”,但假装自己很傻很天真,又有什么难度?就算实际上很黄很暴力,没证据就是没有破绽啊。

    “也罢,吉人自有天相。”

    说着,长孙无忌拿起酒杯,敬了张德一杯,“待专利厂荆楚东厂置办妥当,老夫再与你分说西厂之事。”

    东厂?

    工科狗一脸懵逼。

第四十二章 贤明

    荆楚专利厂草拟的管辖范围,就是武汉周边地区,甚至荆楚行省的东南东北诸州县都不包括。其中设计到东西太多,仅仅是人员调派安置,就足够长孙无忌忙活一阵的。

    但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有编制技术人员带几十个临时工,应该会成为常态。临时工便宜,而且可以作为兼职出现在武汉地面,当然这些临时工也不会是随便找来的,只会是武汉官场体制中的成员。

    “昌江县也想修路,就是没钱。昌江令倒是想作保,本地出人,看武汉能不能出钱。”

    “昌江不是临河么?怎么还要修路?”

    “汨水那才多大?你当是湘阴么?”

    “昌江县是这么想的,可以拿矿来抵,这里有个楚国采金场。除此之外,还有陶土和石英砂,不比岐山矿砂差。”

    “还要看地主何家,此事不能只听昌江人胡诌。”

    对武汉官商而言,昌江县开的条件是不错的,可惜昌江位置有点偏,修路得修到什么时候?是修直道还是轨道?拿矿场抵,是卖还是租?卖又是卖多少钱,租又是租多少年?

    条件太宽泛,全程嘴炮是没有意义的。

    当下来看,开发度相对较高的巴陵和湘阴,是最有意义的。水路宽阔,水利设施完备,和千多年之后被切割分裂的洞庭湖不同,此时洞庭湖的主体青草湖水深不错,而且相对平稳。

    从巴陵进入湖中,一路南下,就能进入湘水。湘阴县离青草湖湖畔,走路也不过是一刻钟光景。

    临湖临河,在已经发展起来的船运业面前,是有很大优势的。就算只是贩卖转运粮食,也是属于立竿见影的买卖。

    正所谓“欠账一千不如现钞八百”,昌江县有心“招商引资”,自然是可以夸下海口许诺重利,但武汉方面要承担的风险极大。

    对于“谋利”的集团而言,这种事情,基本不太可能去做。

    反倒是大唐朝廷,在发现修路成本降低之后,是一直在推动改善山区和偏远地区道路条件的。

    李董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以在敦煌修建行宫为招牌,也要在改善同往西域的道路和物资条件,这正是中央政府和地方小官僚及商人的不同之处。

    武汉官商在琢磨着是不是“一口气租昌江县矿山九十九年”的时候,京城一群达官贵人跟脱了缰的野狗似的,纷纷派出家眷,前往洛阳宫给长孙皇后庆祝春桃花开。

    时人都觉得奇怪,这皇后的春桃,难不成还是黄金做的不成?怎地开了花,有恁多夫人几近阿谀地前去祝贺?

    夫人们自然不傻,她们的丈夫是备了厚礼的。皇后执掌后宫,各宫监及内府,可谓如使臂膀。如今内府新增一个衙署,叫做荆楚采买大使。原本也无甚要紧的,岂料皇后居然玩“一个牌子两套班子”,顿时让不少人虎躯一震。

    “早年军器监的水泥,国子监那是豁出去才混了一些。石城虽然也产,可自己用都不够,长安水泥厂历来是专攻皇家,不曾有流露出来。也就只能是指望张梁丰能松松手指罢了。如今,居然是要敞开了做?这配方,当真要吐出来?”

    “吐个甚么?你以为是这般好做的?”

    “若是不能在荆楚专利厂拿到牌子,也是白搭。”

    “京城也只有皇后能管保成功,我看,也不消多说,要多少财帛,让人再打听打听就是。”

    “要是买个配方,还要花个万贯,是不是有点不值啊。再说了,当年文宣王庙那可是塌了的,也不见这水泥如何管用啊。”

    “你懂个甚么?那和水泥有甚么关系?地龙翻身,岂是人力可抗?”

    至今豆腐渣工程都没有穿帮,成为历史烟云中的一缕浮云,老张觉得这是最好的。再说了,还有人觉得捡了便宜呢。

    当然了,武汉这里,是绝对不会拿竹筋去盖楼的。修路倒是常用,但盖楼,只怕是真的要穿帮……

    荆楚专利厂设置的门槛极多,不仅仅包括了赎买专利权的背景实力,还涉及到了违约金制度,至于其它大大小小的条例,纯粹都是为了让买家难受。

    但不管怎么难受,嗅到开元通宝味道的恶狗们,不会因为区区条例门槛就退缩的。武汉远离了京城,洛阳的权贵们,多是在巴结皇后,通过“夫人外交”,费尽心思打听一下皇后的胃口是多大。

    春桃开了一茬,刀鱼已经鱼刺发硬的光景,洛阳终于有人打探到了有用的消息。

    “一个方子就得五千贯?还得用荆楚专利厂的票号来走账?”

    “五千贯?!谁买都是五千贯?嘶……”

    “皇后果然……果然贤明啊。”

    不是没有人回过味来,洛阳人想要去荆楚称王称霸,离开京城一亩三分地,遇上长孙无忌和张德,连个屁都不算。在洛阳,只能有求于长孙皇后。

    那么洛阳想要买水泥配方的有多少呢?多不胜数。

    洛阳本身就有水泥场,然而这要么和华润号有关,要么和军器监有关,总之,私人想要随随便便就用水泥谋利,可能性极小。谁叫军器监还专门派人盯着地面上的大大小小工地呢?但凡发现有人超量超标,以前是“万骑”,现在直接就是羽林军这票恶狗一拥而上。

    肯老老实实罚款缓则罢了,倘若想要反抗,还想和军器监羽林军打官司,那对不住,搞不好接下来出场的,就是阴阳人死太监……

    洛阳的那一份钱,荆楚行省是不会去动的,这是长孙无忌和张德留给长孙皇后的福利,等于就是长孙皇后的自留地。

    贞观十七年的春天,长孙皇后赚个水泥专利钱,兴许贞观十八年只要还活着,还能赚个瓷器专利钱,甚至玻璃专利钱呢。

    “这些洛阳人倒是有意思,知道跑去岳州买地。巴陵县往后,我看那胜状,多半不在洞庭一湖,大约是在水泥一袋还差不多。”

    老张找长孙无忌核对的时候,开了这么一个小小的玩笑,然而老阴货一脸的忧郁,还非常难得地怅然一叹:“老夫本以为她会照顾一下自己外甥,没曾想,连一百贯都不肯给!”

第四十三章 气度

    “就这么个东西,五千贯?!”

    抖了抖手中印刷烫金的《专利使用证》,洛阳城南永丰坊内,横了一眼内府小黄门的一个锦衣公子,抖了抖身上的棉袍:“五千贯!”

    “站住!”

    忽地,一声叱喝,却见一个布衣女郎出列,目光清冷盯着那公子:“本官怀疑你腹诽内府,此证收回。”

    “什么?!你……你是个甚么……啊!”

    啪!

    一记狠毒的耳光,直接将这公子抽翻在地。能拿到使用证的人,不用多说,定然是洛阳城中有权有势的人家,可即便如此,那公子被抽翻在地之后,他家中武士却迟迟不敢造次,手掌虽然按着腰间横刀,却也只是虚按,不敢当真。

    “不知是闻喜县主当面,下走梁猛虓,参见县主。”

    “本官既为圣人料理俗物,内府岂容凡人藐视?拖下去,杖二十,以儆效尤!”

    “县主!肉刑当为政府判罚,若私自杖刑,恐引非议,还请三思啊!”

    这女郎身材修长,个子极高,但偏瘦偏弱,论谁见了,只会觉得这女郎怕是受过不少苦。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还是宗室女子,且还有差遣在身。

    “噢?”

    倒春寒一般人还是受不了的,然而这个宗室贵女,虽然穿的朴素单薄,却丝毫没有受寒气侵扰的模样,反而依然慢条斯理地走了两步,看着梁猛虓:“你有如此胆量,绝非普通人。”

    “家兄梁猛彪,乃是‘黄冠子’真人驾前力士。”

    闻喜县主点点头,然后突然转身,快速离去的同时,传来了一句话:“既如此,你便替你东翁受这二十杖吧!”

    听到这句话,梁猛虓大喜过望,远远地作揖叫道:“县主宽宏,下走感激不尽!”

    说完,他便立刻脱了甲袍,也不多说废话,伏在一块小黄门抬来的案板上,接着就是两个身材高壮的阉人,抬起棍棒就狠狠地打在他的背脊上。

    一声声的击打,顿时让那些想要抱怨的人们没了颜色,都是赶紧拿了使用证赶紧走,一刻都不想停留。

    而那位被称作闻喜县主的宗女,则是直接去了城北文德坊,坊内一座诗情画意的楼阁中,魏王李泰正同诸学士讨论《乐府》,而珠帘之后,乃是一个端坐静听的宫装美妇。只见她偶尔听到有趣处,也是连连点头,美目中流露出欣赏。

    只是有人前来,打断了这种惬意,宫装美妇示意了一下内侍传话,不多时,就见闻喜县主前来,然后跪在她的面前诉说着什么。

    “无妨,打了也就打了。”

    宫装美妇摆摆手,“当初钱谷抢了柴令武的明镜,又如何?当世天家最大,你既为宗女,前年又封了你闻喜县主,何须如此谨慎?莫说诽谤,只要在你面前抱怨,便是大不敬,打官司到御前,你也是有理。”

    “谢皇后指点。”

    “予授你职权,你也是职责在身罢了。”

    说罢,宫装美妇缓缓地站了起来,似乎是察觉到了她在珠帘后的动作。魏王李泰赶紧起身,然后毕恭毕敬地站在珠帘外侧,等候着里面人说话。

    “散了吧。”

    珠帘之后,宫装美妇只言片语之后,便是让内侍宫女簇拥着离开。

    伴随着她的离开,外面不管是魏王李泰还是诸学士,都是遥遥一拜,齐声道:“恭送皇后。”

    待一切回归宁静,空气仿佛才重新流动起来,诸学士都松了一口气一般,小心翼翼地互相对望一眼,然后看着一脸和煦的魏王,又重新恢复了往常的气度自信。

    “皇后气度果然非凡,闻喜县主能在内府为官,堪称佳话……”

    “是啊,是啊……”

    学士们一把年纪,却找些尴尬的话来说,然而魏王李泰却不以为意,他对这些不关心,只要母亲能来他这里偶尔听听有趣的学术讨论会,那么他的人望,会自然而然地增加。

    尽管仿佛有蹭母亲光的意思,但这不重要。

    一想起长安那个毫无作为的兄长,李泰信心越发的充足起来。只是那个毫无作为的兄长,着实也让人无语,正所谓“浑身都是破绽所以没有破绽”,一时间,还真没有人敢攻讦太子失德或是有失储君威仪。

    再次回到了永丰坊,一处小院的门子见到了一辆略微寒酸的马车,连忙上前放好脚凳,然后一边开门一边关切说道:“县主怎地不多加一件棉披风?之前带回来的还衬着羊毛,防风保暖,应该带上的。”

    “无妨的,毕竟是皇后赏赐的,若是时常穿,也穿不了多久。入冬过节拿出来见人也就罢了,都到春末了,哪能冻着我?”

    说罢,闻喜县主入了门中,穿过小小的天井,到了后屋,小声地推门而入,发觉里面的人不在睡觉而是在绣花缝补,然后才小声道:“母亲,怎么不点个灯?”

    “这些鲸蜡贵的厉害,还是拿去城南换些油回来吧。”

    “皇后赏赐给我的,如何能拿出去?”

    “唉……”

    屋中人叹了口气,然后想起了什么,道,“婉娘,吃过刀鱼么?我蒸了一条,切段放了姜丝和酒,香气扑鼻,定是好食。”

    “阿娘,也不怕人笑话么?”她开着玩笑,“京中贵人,都只吃‘明前刀鱼’的。要是传出去,怕是被人说我们和那些穷酸措大一般……”

    “又没人看见,怕个甚么?”

    虽然看得出来屋中女子年长,然而容颜端庄,说不出的雍容,哪怕比较长孙皇后,也不输多少。

    只见她一边说一边跑去侧屋:“如今是要好过多了,终于不用呆在小小的笼子里,婉娘也能有个差事,日子虽然比上不足,比下是绰绰有余的。”

    见她说的豁达,看着匆匆端鱼去了的背影,闻喜县主扶着门柱,温柔地笑了笑。

    “噫,南人会吃东西。只是刺多……唔,这清明过后的刀鱼已经这般好食,明前刀鱼当如何?”

    “阿娘想甚么呢,这明前刀鱼,也不过是追捧梁丰县子罢了,若非是他人在武汉,也要吃一条明前刀鱼,哪来这等的名气?依我看,鱼多半都是一样的。”

    正说着,舌头往外伸了伸,一枚小小的三角刺吐了出来,然后皱着眉头抱怨道,“恨刀鱼刺多。”

第四十四章 福泽几代

    “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水泥一厂……哈哈哈哈哈……”

    老张仰天大笑,琢磨着几百年后的小朋友们,背某个老前辈写的《岳阳楼记》,估计杀人的心都有了。

    叫尼玛的背全篇的才能免费!

    这光景岳阳楼还不存在,老张一口气让人跑去规划了十几座水泥作坊,都是相对的集中。还专门在江畔做了缓流堤,使得能够在江畔安放球磨机阵列。这样十几座水泥作坊的产量,也能够应付过来。

    而岳州的水泥主要还是给岳州上下官僚刷政绩,刷什么政绩呢?修桥铺路。

    比如昌江县,他们要求修路,要勤劳致富,就拿出矿产、山林出来抵押。但这不是直接给水泥商的,而是给岳州。岳州过一道手,再给水泥商。

    至于水泥商,也不怕岳州土鳖们敢卡他们,且不说都是京城来的权贵二代,更有武汉的“新贵”。猛虎在侧,谁也不敢造次。

    于是,大家都愿意不折腾不闹腾,就在规则内玩。倘若有一方想要玩花活不按规则来,那别人自然也可以犯规。至于最后会发生什么,就不是普通人能够控制的。

    “阿郎,这有甚么好笑的?”

    崔珏在那里一边喂奶一边好奇地问道。

    “我准备在巴陵建个岳阳土建中心,弄个大园子,入口一个大牌楼,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岳阳楼!”

    笑的有些鸡贼,老张接着说道,“还要写个文来纪念纪念,我已经想好了,就叫《岳阳楼记》。”

    江南土狗不无恶意地琢磨着,是不是还得来个征文比赛……

    然后一群文人墨客,就开始挥毫泼墨,写下了关于岳阳楼后面一群土建配套工厂的溢美之词。

    绝对带感啊。

    “阿郎总是这般滑腻,也不知偷着乐个甚么……”

    “滑腻?什么叫滑腻?”

    老张眼睛眨巴了一下,滑腻?我还油腻呢。

    “为夫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你懂不懂?”

    崔珏笑了笑,继续给张鄂喂奶,半晌,眉头微皱,“这孩子近来容易饱,喂一边就不吃了。阿郎,递个吸奶器给我……”

    好嘞!

    哺乳期的女子相当头疼的事情就有两件,一是溢奶,可能都没察觉到,奶水就流了一身;二是涨奶,那是酸麻痛苦各种感觉都有,倘使睡觉时候涨的厉害,那是一夜都不要睡了。

    老张发明吸奶器,绝对是功德无量。

    按照光头们的设定,必须得弄个南无吸奶佛,最不济,也是南无吸奶菩萨。

    当然老张不无恶意地揣测过,按照光头们爱好给妇女同胞开光的特性,大约会直接弄出五百吸奶罗汉……

    作为一条非法穿越的工科狗,老张自认口业犯的太厉害,大约拔舌地狱都不够用的,能拔的零件儿,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拔了,方能解光头之恨。

    解决了“苦聊生”同志的涨奶问题之后,老张骑上了一头大种马,几近辗转完刻水土不服的黑风骝,作为一头“乌云踢雪”的乌骓马,黑风骝的毛色依然是油光锃亮。这么多年的保养,主要工作除了让老张装逼,也就是交配交的母马朋友。

    和老张的情况差不多,黑风骝的家庭组合,感情基础为零,全靠能力。

    当然了,能力有大小有不同,这是可以理解的。

    “使君到了。”

    “观察来了,文档都发下去。”

    “茶水都先沏好。”

    衙署内的“内勤”们工作相当到位,能保证在单位常年有热水热茶热饭。基本上观察使府和隔壁录事司衙门的同僚,都是高高兴兴上班,快快乐乐回家。

    和别的地方不同,观察使府的会议室相当的宽敞,回形大桌子,有玻璃窗,还有鹅绒底子的棉布窗帘。地下有炕道,算是地暖,效果还是不错的。

    “观察,议事文档。”

    “嗯。”

    带有浓重“秘书”性质的幕僚将会议文件放在了桌子上,一旁摆着茶杯,大门是移门,移门外烧着炉子,有专人看着。

    “今日主要是把专利厂的事情讲一讲,有些同僚想不通,也来找过我,说是明明在武汉地头,怎么偏偏要让洛阳人占便宜。”

    会议都是大白话,一旁记录的文书挥毫泼墨,蝇头草字写的极快。草字就是简体字,正规文件中,以前是不用的。但因为有张德和曹宪双重背书,等于官方和学术界的两大权威,所以武汉地区推行简体字是相当迅速且强有力的。

    持续几年之后,大家也发现了简体字的好处,自然而然地在内部统一了这种使用方法。

    当然了,为了防止惹来口舌,在上传公文的时候,还是有专门的执笔文书来重新誊录。

    实际上眼下洛阳也是简体字大行其道,在中下层官僚和市民、商人阶层中,更是普遍。

    “我来武汉的年数已经不少了,之前还是沔州长史的时候,其实就和鄂州的乡党打过交道。原先李景仁还是江夏王儿子的时候,在座的有些人,还跟我较过劲呢。”

    一些人顿时哄笑起来。

    张德也是笑了笑,继续道:“水泥是不是好东西,是好东西,而且很紧俏。不管是修桥铺路,哪怕是盖个更宽敞的教坊,都要用上。谁都知道是好东西,可作甚专利厂卖出去的证书,反倒是洛阳人拿得多呢?”

    众人不语,脸色也是肃然。

    张德点点头:“看来大家都不笨,其实都知道道理原因的嘛。无非是洛阳是京城,天子脚下,近水楼台先得月。是的,不错,那群洛阳人,屁也不懂,不过是投了好胎,可是,同……同僚们,想过没有,这专利厂,原先我去找紫微令长孙总督的时候,是想要推成专利司,好在京中设个司监。”

    众人眼睛一亮,旋即又神色黯淡了下去,很显然,事实就是没做成。

    “不要觉得自己在武汉做事是受了委屈,也不要觉得,洛阳人真的就捡了便宜。”张德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讲到底,这水泥厂,还是要开在荆楚,最远的,也是开在襄阳,近的,就在岳州。岳州是哪里?是家门口嘛。这些洛阳人,不管他们是不是权贵,总不能硬逼着一问三不知的穷酸措大,跑去窑里点个火,水泥就出来了吧?”

    “水泥厂是要用人的,用的是哪里人?还不是咱们这荆楚乡党?岳州人就不是楚人了?当然了,我也不是说要一定要分个秦楚齐鲁,这是要不得的。你们和洛阳的官为甚不一样?仅仅是因为你们在座的大多数,是出身寒门吗?甚至有的,连寒门都不是,就是庶民。”

    这一句话,让不少人都是面红耳赤。

    但是张德却轻轻地把茶杯放下:“不要以贵贱分高下,洛阳那些京官,拿来武汉,能管多少人?怕不是连源坤罡那个看守渡口的侄儿都不如。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你们在座的,哪一个不是要管几万人十几万人乃至几十万人衣食住行?倘使想要升官发财,光宗耀祖,是不是真的只有封侯拜相,才能福泽子孙呢?”

    张德这个提问,让众人一愣。

    “以前是这样的,但现在,我看是未必的。”

    说罢,张德竖起一个手指,“富贵系于一时,最终也是富不过三代。”

    “君子尚且五世而斩,你们这才起步,就开始因为洛阳人过来弄个水泥厂,就心烦意乱,就觉得世间不平。这和当年长安平康坊买醉的穷酸措大有个甚区别?”

    老张轻轻地点了点桌子,“我听说,去年修水库,有个包干区的工头,还另外给一处小姓修了一条引水渠。虽然水渠不宽也不大,照顾的也不过是区区二十几户人家的小姓小村,可那二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还是专门在水渠口的大柳树下面,竖了个石碑,专门纪念他。”

    “观察说的是鲁湖东南刘家里吧?那工头,今年二月底的时候,似乎是过世了。”

    “嗯,就是他。”

    张德点点头,“我让张亨前去慰问过家属。”

    言罢,张德又道:“如今刘家里二十几户人家,便把石碑换做偶像,供他为神,香火不断。当时有人跟我说,这是愚夫愚妇,要禁绝,我没有听,反而上奏了朝廷,专门封他为刘家里那一片的土地神。”

    众人肃然起敬。

    张德继续说道:“既然百姓说他是神,那就是神好了。那么,诸位,你们操持政务深入实业这么多年,还不如一个工头么?”

第四十五章 身怀绝技

    冬春交际之时,李思摩卖了不少军火给突厥人,盯着这件事情的,从中央到地方,从边疆到商贸区,都琢磨着这个事情,到底对皇帝有什么好处。

    然后春末一道圣旨,疏勒驻军只要是什长以上的,都跑去听天使到底要说个什么。主要是不少人没见过圣旨,就像听听天使是不是说的抑扬顿挫之乎者也的。

    捧着敕书,身材高大的突厥阉人抖开一卷不知道是丝麻还是白纸的玩意儿,然后一本正经念道:“皇帝诏:听到西军攻克疏勒,朕是很高兴的,程处弼没有让朕失望,的确是军中后起之辈中,最能打能拼的。西军交给你程处弼,朕很放心……”

    “……”

    “……”

    “……”

    城内那些个游历的边塞诗人,差点佩剑都丢了,老腰差点闪断。

    这特么就是圣旨?你特么在逗我?我特么还以为是关中老哥在跟老子三五瓶逼两拳呐!

    然而大兵们很兴奋,皇帝老子很会讲话嘛,居然知道是我们将军的功劳,看来将军又要升官,我们又要发财。

    阉人也是淡定,继续念道:“思摩是朕的心腹,他是以鹰犬爪牙自居的,朕也放心他。之前卖给西奴的兵器,只要没有甲胄,一切都好说。西军要大胆点,不要怕。西奴不可能是西军的对手,朕琢磨的,就是今年西奴先盘亘在河中,趁这个时机,程处弼将军要胆子更大一点,不要有顾虑,兵部、礼部还有朕,都是希望最好这个夏天,且末军碛南军,就只管大胆的北上,拿下‘大清池’,占据西奴旧时王庭,彻底让西域都怕了,让西域不敢再想着造反……”

    “……”

    “……”

    “……”

    边塞诗人们纷纷想死,大白话,特么都是大白话。都怪那帮贱人,搞什么“雅俗之争”!都怪洛阳新南市的商贾贱人,都怪李大亮的儿子!都怪曹宪!都怪张德!都怪吴王李恪……

    然而大兵们觉得皇帝老子有想法,果然不愧是当皇帝的,开春以来的雪还没彻底花掉呢,就琢磨着占据西突厥当年的王庭,要把“大清池”彻底占为己有。

    大兵们还琢磨着,皇帝老子既然敢说这样的话,而且放给程处弼甚至安菩北上的权力,岂不是将来碛北建督府,自家将军很有希望?

    程将军连三十岁都没有,搞不好要直接封侯啊。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西奴号称控弦三十万,朕是一点都不怕的。就算二十年前,朕一张弓,尉迟恭一杆马槊,随便选何处打,朕丝毫不惧。现在西军几万张弓,几千杆马槊,那就更放心,更不惧。朕现在还要和阿史那氏认个亲戚的,瀚海公主是朕的义女,是朕亲自册封的,你们将来打西奴,可以用公主的名义,这是不怕的。只要今年控制‘大清池’,葛罗岭以东,就算是彻底安稳,朕是要给你们且末军碛南军首功的,这是开疆辟土,朕可以承诺,只要打下‘大清池’,占据西奴旧时王庭,要是还能建制驻军通商,朕就封程处弼将军为‘冠军侯’。朕言出必行,说到做到,众将士可以一起作证。”

    阉人把敕书一收,卷好之后,递给了一旁傻了吧唧的程处弼:“程将军,切勿辜负圣人期望啊。”

    “哦。”

    “……”

    “……”

    “……”

    哦尼玛个头啊哦。一群边塞诗人出离的愤怒了,要不是打不过程处弼,更打不过一群如狼似虎的碛南军大头兵,他们一定要拔剑和程处弼当街决斗。

    这特么都是什么鬼?!什么鬼?!

    皇帝不可能是这样的!不可能是这样的!皇帝不可能是关中老农的架势,不可能是长安老哥的语调,不可能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啊!

    “陛下还吩咐过,敕书内容,不要外传诸部诸族,众将士记在心里就是。”

    环视一周,大营内都是自己人,边塞诗人也是自己人,因为边塞诗人也是要吃饭的,想吃饱吃好,就得打工。而边塞诗人一般剑术还不错,字也写得好,所以都是在边军里面做个临时工什么的。

    搞文艺串联搞文艺创作,既能提高士气,还能增强凝聚力,更能让自己活得有价值,肉体到灵魂的洗涤,那叫一个爽。

    最重要的是,程处弼将军给钱爽快从不拖欠,且末军碛南军伙食又好,边塞诗人离开阳关,就超喜欢在这里打工的。

    大兵们不少人头一次接触这种简单明了的圣旨,怪不要意思的,赶紧跑去疏勒城凑一桌搓一顿,得好好地消化消化今天的经历。

    至于程处弼,则是被突厥阉奴拉到一旁,然后小声道:“程将军,陛下特意让奴婢同程将军私下再提点两句。”

    “天使请讲。”

    “陛下命奴婢告诉程将军,不要怕西域无人可用,只管去做,今年最少还要流放十几万人过来。碛南的政策,将来碛北是比照的,免税赋奖生产,只要程处弼能完成,冠军侯不算什么,大国国公都可以。”

    “处弼一定不负皇恩!”

    程处弼拱拱手,冲东方遥遥一拜。

    热闹散了之后,程处弼连夜写了一封信,亲随中有人编成密码,然后发往碛南,接着就是且末,然后就是蒲桃城、阳关、敦煌……一路向东,直到凉州、岐州、长安……直到武汉。

    “流放十几万人?”

    老张嘴角抽搐了一下,“卧槽,这特么得怎么玩,才能一口气流放十几万人?”

    遇上李董这种不按套路的,老张也觉得蛋疼菊紧。

    然而李董表示玩牌嘛,重要的就是高兴,先来个两万。

    “人间四月芳菲尽”的时候,警察卫通过不懈努力,同犯罪分子斗智斗勇,终于在江淮地区,破获几桩大案要案。涉案人员之多,涉案金额之广,创下大唐建国以来的新纪录。

    警察卫都督张行成表示:打击暴力犯罪不但要从重从严,更要制度化。

    江淮行中书省首府扬州非著名报纸总编辑总档头李奉诫特别撰文,以《谁是那把保护伞》为标题,对江淮地区黑恶势力遍地开花的现象,进行了深刻的抨击……

    “你特么逗我?”

    蹲坑的时候,手里捧着一张贞观版《法治与社会》,老张感觉地心引力有点问题,要不然怎么解释他便秘这个问题?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特么一个个都是身怀绝技啊。”

    而不远处的一间儿童茅房,张沔正带着一帮衙署子弟,手里攥着草纸,一脸兴奋地在那里叫嚷:“脚跨长江两岸,手握秘密文件。前面机枪扫射,后面炮火连天!”

    “啥是机枪?”

    “就你屁话多!”

第四十六章 饕餮

    四月时,洛阳城东的河畔,紧挨着河堤上的柳树,多是一些密密麻麻带刺的串串花。它像是迎春花那般,夺目的鲜黄、艳丽,团成一团,像是黄色的火,极为的好看。也只有这个春去夏来的光景,它像是疯了一般长上这么一团又一团。

    时人多爱去摘花,将它那些藤条上的刺耳,一个个地折断,再折一些不开花的嫩条儿,剥了皮直接塞到嘴里咀嚼,甜滋滋凉丝丝,是个别致又雅趣的食物。

    二十几年前,王世充还占着洛阳,城外被肆虐到无以为继的农户,都会来这里折一些枝条,折一些嫩柳叶,倘使有香椿或者灰灰菜,再加一些南国来的羊草叶子,便能做成充饥的菜饼子。

    这既是文人淑女的情趣,同样也是平常人家的心酸。

    皇帝也许是为了情趣,也许是为了体会心酸,总之,四月时节,他带着后妃到这里欣赏风景,时不时地也去折了一支嫩条儿,然后剥皮,然后塞到嘴里。

    “还真是甜的。”

    微微一笑,李世民抖了抖脚上的靴子,“这内府新制的皮靴,不错。”

    “陛下谬赞……”

    康德小心翼翼地在一旁谦虚着。

    “听说,元祥去了扬州?”

    “羽林军传来消息,江王确有前去扬州。”

    “嗯。”

    李世民点点头,背着手,随意地在河堤上向前走去,“元祥还是个少年性子。”

    江王李元祥,如今也只不过是十七岁。但是,他的身份是有点特殊的,也因为他的身份有点特殊,所以李世民决定把这个兄弟,放到江南去。

    谁叫他的外祖父……是杨素呢。

    “陛下,江王在扬州,除了初到时,拜访过郑国公,其余……多是在和李凉州之子在一起。”

    “李奉诫不是在京城吗?怎么去扬州了?”

    “这个……江淮官报传来,说是筹办了一个报纸,多在寒门、商贾之间流传。”

    “李奉诫是有大才的。”

    李世民微微抬头,“若非要给东宫储才,李奉诫……朕早就用了。不拘是国子监、礼部、鸿胪寺,民部有司、秘书监……都可以啊。”

    听到李董这么说话,康德的心脏都“嘎登”了一下,就像是猛地被人攥住了,然后用力地狠狠地一捏。

    给东宫储才,康德是信的。但是,康德相信,倘使老板是要给当今太子储才,他会说“承乾”,这是老子对儿子的呵护。

    康德有些惶恐,但是这么多年的历练,他终于能够宠辱不惊地伺候皇帝,就像他的前任史大忠。

    “让元祥持节为苏州刺史一事,伯明,你怎么看?”

    康德字令明,又字伯明,知道前者的多,知道后者的少。只听皇帝喊的亲近,康德没有说“宦官不得干政”的托词,他是皇帝皇后两位圣人的狗,内府权柄不小,又专门掌管皇帝和羽林军之间的消息传递,如果只是明哲保身的废物,皇帝也不会留他在身边。

    脑子转了一遍,康德便道:“南人贵族,多恨前隋越国公,江王殿下承其血脉,必为贵族怨。只如今,陛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彼时煊赫之五姓,亦在鼓掌之中。若南人贵族骚动,陛下自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朕以兄弟为饵,静候佳音啊。”

    康德听到这里,只好唯唯,不敢再接话了。

    只是,康德心中也是好奇:缘何陛下和张梁丰,都欲除南人世族呢?

    作为一个阉人,而且是位高权重的内侍头子,他可以理解皇帝要寰宇一清的念头,但是却不能够理解,本身就出自南方,恩师又是南方世族的张德,也要去和这些人斗一场的做法。

    “这徐氏,到底是个甚么想法?偏是以为有了梁丰县子为靠山,就能为所欲为了?”

    “也非全然如此,如姚氏、虞氏、周氏,都在其中。不过是推了个徐氏出来,引人耳目罢了。徐氏又非高门大族,焉能如此横行?”

    “他徐德在漠北为官,莫非自持有安北大都护撑腰,便以为,在东南亦可无所畏惧?”

    “莫要计较了,我等损失又未见多少。”

    苏州太湖边上,兴起的船埠越发多了,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庞大的市场。而市场之中,近来怨声载道的,多是关于“海贼”对货船的劫掠,甚至是“水贼”对桑农的袭扰。

    市场是非常敏感的,原本价格压低的生丝市场,被迅速地在春夏交替之时拉高。而高位出货的,却是明面以徐氏为首,实际是虞氏姚氏为主的环太湖世家集团。

    这既惹恼了同样实力不小的吴越地区大户,同样让江南江北的大商户感觉不痛快,而这些大商户,在经过前面几年的激烈竞争淘汰后,剩下的,要么本身就是精英中的精英,要么,直接就是地方实权官僚的白手套。

    “使君,事情,大致就是这样了。”

    张乾跟老张汇报了一下最近苏杭淮扬的消息,随着“王下七武海”的诞生,也不知道是不是李董的“脑残光环”开启了“大海贼时代”,还是说徐氏真的以为他张某人的面子是黄金打造的,反正,徐氏在已经飞快积聚财富的道路上仍旧不满足。

    野蛮并且毫无节制地“退稻种桑”,又通过扮演有活力社会团体的方式,进一步去敲诈勒索恐吓桑农,再扮演受“大海贼时代”感召而成为一名“海贼”的角色,可以说吃相难看到让老张瞠目结舌。

    也是有了这个现实境况,“华润号”尽管本身是有能力承担自己的保护工作,但却在“同行”们的请求下,不得不响应“正义”的号召,承担了一些超出自己义务之外的责任。

    现在就差皇帝特批成立海军,然后每人给发一条印着“正义”二字的披风了。

    “他们舍得死,老子还不舍得埋?”

    老张拍了一下桌子,“吃相这么难看,早晚逼得苏杭桑农造反,这些名门自持家风规正,老一套的‘劳心者’不可一世,‘劳力者’活该做死。我便不信,这光景要是闹出大事来,是能求来乡党的可怜还是朝廷的救兵。这年生,难不成真是士大夫上了台?我看这东南西北的将军大将军,好像没有扮儒生模样的吧!”

    有些躁狂的老张让张乾目瞪口呆,作为幕僚,更是作为同族,他小声地劝道:“宗长,事情……不至于吧?”

    “甚么不至于!你且瞧好了吧,这帮……这帮自以为聪明,素来眼高于顶自以为算计非常的虫豸!他们当贞观是什么?是汉元帝还是汉成帝当政?!”

    张德拳头捶着座板,“我不是为这些杂七杂八的所谓世家可惜,这帮鼠目寸光的东西,真是扯老子的后腿!这样……你回去一趟,什么时候朝廷派了使者到苏杭,你就让江阴的家里人……记住,要家里人,要心腹。把这些不知所谓的‘耕读传家’做的那点勾当,全部给我捅出去。要么交给苏州刺史,要么交给‘厘金大使’,总之,恶人自有恶人磨,耽误老子的事情!”

    和老张几近躁狂的心态不同,李董却是传召马周问对,君臣在一个很重要的数字上,得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结论。

    “宾王的意思,朕已经明白。”

    李董若有所思地看着南方,“今时北地丁口多于南方,然则贞观十年之后,南北新增丁口之数,几近持平。宾王是以为,南方田亩之产,今时已高出北地?”

    “除梯田、陵稻增广田亩之数外,以‘云梦泽’为例,‘围圩造田’‘围湖造田’之功颇见成效,又有江汉之肥地粉,故而扬子江两岸,田亩虽不似中原连绵不绝,却亦犹如星斗散布,各成体制。”

    顿了顿,马周继续道,“因营造之技愈强,年增田亩之数,账册早已不能尽显。今时南昌米贩运至武汉,尚且有利可图,可见一斑啊。”

第四十七章 形式相同

    作为一条江南土狗,正常来说,张德是应该认真经营自己的“老家”。然而作为一条爱好小霸王学习机的工科狗,老张又不得不放弃对自家的经营。别说什么江南,哪怕是江阴芙蓉城,张德对江水张氏的族人,也就是稍作约束,并不会真就去学习五姓七望那些套路。

    归根究底,江南老世族,自战国以来,虽然不断地演进变化,可一地有一族的局面,是不断得到加强的。

    汉末东吴势力的崛起,可以说奠定了扬子江两岸譬如陆、姚、虞等大姓世家的基础。而南朝历尽数代,则是在这一块“固若金汤”的基础上,进一步添砖加瓦。

    这是一个相当漫长又相当复杂的事情,和“五姓七望”这种庞然大物不同,江南世家规模上要小一些,但其对地方的掌控能力,却又更胜一筹。

    隋唐二代拉拢南朝遗民的原因,并非仅仅是为了平衡南北方,同样是中央政府对于南方的地方势力,无法有效地控制,不得不搞“统一战线”。至于隋唐二代的开国君王们,是不是打着“徐徐图之”的念头,不得而知,但二代们都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干的。

    唯一不同的是,杨二高估了世家贵族们的道德上限,李二低估了他们的节操下限。

    在舞文弄墨宽袍大袖的背后,可以说是极尽猥琐,有类胡虏。

    张德不是不想捏着鼻子搞“统一战线”,但对于一条工科狗来说,这群掌握着大量生产要素的“大地主们”,天然地和他玩不到一块去。这也是为什么老张宁肯把自己的两个亲弟弟送到虞昶门下“熏陶”……

    能和老张成为“知己”的人,都有这样那样的原因。或许不能继承家业,或许庶出不得志,或许前朝遗老遗少,或许政争失利之后。这些人,一个个拿出来,都是不成器的废物,但是经过磨砺经过抱团取暖,再怎么蠢笨,也是可用之才。

    更何况。老张递给他们的神兵利器,要么是水流带动的飞轮,要么是开了脑洞的数学,最不济,只会种地的牲口们,也知道弄一条船,去东海挖一些鸟粪矿回来,做成肥地粉。

    个人的感情上,可以和江南世族联络,但想要求个“知己”,难如登天。

    并非所有人都和崔慎崔季修一样,开着反社会人格,然后自灭满门!

    “苏州今年的地,种稻的愈发少了。乃至到了拿钱去别处买粮食,然后去缴所谓的税赋,简直……简直是奇谈!”

    张乾前去江阴办事,便让张亨做了“幕僚长”,这阵子因为朝廷内部有大动作,收集消息成了一项大工程,让张亨忙的几乎虚脱。

    “这就算奇谈了?”

    笑着摇摇头,张德看着张亨,手指点的桌子笃笃作响,“今年正旦大朝会,有人说说要在河南以东再择一地,同样置行中书省,连名字都琢磨好了。叫山东省,今年是不是要封禅,是不是要册封,还不知道呢。但这光景,你可知道有多少人盯着登州腹地的种田翁么?”

    “登莱二州虽然广大,却是人丁较少,还有人盯着这里的田亩?”

    “我说的是登州腹地,乃是莱州隔壁的青州、淄州!河口之地的人,多爱存钱,有些无甚跟脚的地主,祖上不过是个五六七八品的官,最是喜欢收了铜钱金银,然后融了埋在地下。这让登莱港不少权贵厌恶至极,铜钱金银少了,就会‘钱荒’。要是量少,从外面调一些过来,倒也无甚要紧的。可青州、密州、淄州,不是靠近三州木料仓便是靠近郁洲,钱货这几年素来丰厚,这便惹恼了人。”

    “那待怎地?”

    “怎地?”

    老张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给张亨倒了一杯茶,张亨道谢之后,张德便道,“田亩过五千的,勾一个‘勾结海贼’的罪名,发配了了事;田亩少一些的,又或是最多家里出个吏员招抚的,直接拿下,当场杀了的也不少。”

    “嘶……如此一来,家产充公,挖出来的铜钱金银可就不少啊。”

    “你就不问问如何能挖出这些铜钱金银?人家的家私产业,岂能吐露给外人晓得?”

    “这还用问么?登莱多有‘万骑’,如今乃是羽林军的狠角色。其中几个刑讯行手,还曾来武汉办过差事,我是知道的。”

    “嗯。”

    张德点点头,“那你看,这个事情,可能说出个对错所以然来?便是事情闹大了,打一场官司到皇帝面前,你信不信,皇帝也要推到大理寺、刑部身上去。这些淄州、青州的种田翁有没有错?积攒家产,有个甚么错?但是,这些铜钱金银,融了埋在地下,得罪的,可不仅仅是登莱权贵,连皇帝都得罪了。”

    皇帝其实并不关心货币流通的问题,但他明白一个道理,登莱腹地的州县,倘若把铜钱金银都融了埋在地下,那么,他是肯定不可能拿到这些铜钱金银的。

    而流通起来的铜钱金银,不管它们是谁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只要还在市场上,他作为大唐皇帝当世天子,有这个权力也有这个能力,想拿到手就拿到手。

    和这些青州、淄州的种田翁类似,江南世族或许并没有把钱埋到地下,也或许并没有控制了江南种地户们的人身,但结果上来说,李董很不爽。

    江南世族吃相这么难看,而他又是当世天子,指望小老百姓一根筋地去“反贪官不反皇帝”,做梦去吧。

    于是就像老张把自己两个亲弟弟扔到苏杭去接受“传统”教育一样,李董同样不介意拿一个弟弟扔到江南,扔到苏州,去拉仇恨,去让江南世族们为了给“外来户”一个深刻的“下马威”而展现一下能力,秀一下肌肉。

    江王李元祥一个十七岁的青少年,是不是聪敏是不是爱好小动物是不是爱吃甜豆腐脑,这都不在李董的考虑之中。

    李元祥的外祖父是杨素,这一点很重要,并且也是李董准备拿来大力宣传重点推广的一个卖点。

    以前或许会有聪明人不买账,但那时候没有宣纸,没有石板印刷术,但是现在不同了,有了宣纸有了石板印刷术,这几年又有了曹宪这个真·祥瑞为扫盲做出了惊人的贡献。

    在这个基础上,李董需要的不是聪明人买账,而是大量识得三五个字有点地方保护心态的蠢货们。

    至于怎么去做,侍中马周表示,虽然他位高权重,但是可以配合羽林军的老哥们行动的。

    羽林军耍的是千牛刀,但马周和副官刘洎握着的虽然是笔杆子,可这年头,谁说笔杆子不能杀人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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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