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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三章 机遇

    “这都多少度了,快四十啦!热死人热死人……”

    张沔蹿到前厅,看了看温度计,一看标示,连忙叫嚷了起来,引来帮佣一阵笑声。

    “阿娘,今日快四十度啦,不是说过了伏天,就会降温的么?”

    “这哪有一个准数的?四季司神的事情,岂是我们说了算?”

    头也不抬,依然在刺绣的白洁扬了扬手中的秀面,这是一只活灵活现的猫儿。就当真像是一只活过来的猫儿,落在了眼前。饶是张沔是个熊孩子,也神采连连,然后叫了起来:“阿娘,给我可好?”

    “还没做好呢,再有个七八日,兴许就妥帖了。”

    “那说好了,这个给我。”

    “你一个小郎,要这物事作甚?”

    “自有用场。”

    跟母亲央求了一番,白洁到底还是拗不过儿子,将这猫儿绣花答应留给张沔。

    迈出门去,张沔心中暗道:雪娘最喜欢小猫小狗,阿耶不让她碰活的,有了阿娘这个似真个一般的,定能让雪娘高兴。

    “到时候,央着阿耶一起去鲁湖采莲。再去看杀蛟的好汉扑杀蛟龙!”

    攥着拳头,张沔眼神放着光,计划……完美!

    熊孩子有熊孩子的计划,熊孩子的爹自然也有自己的计划。程处弼那里也是有温度计的,而这几日传来的消息,白天沙砾中温度,普遍都在六十度以上。气温一直维持在四十五度左右,一应工程都停了下来,连骆驼都不愿意在外面晒。

    碛西州的一些防务工程,基本上已经可以定局要延后到入秋。今年的夏季高温,又让碛西草场遭受重创,一场大火过来,各部族损失惨重。即便是牛羊十数万的部族首领,眼下除了家底,也不比本就一无所有的牧奴好过到哪里去。

    这场大灾,放在唐朝介入西域之前,地方势力都是靠自生自灭或者跟着突厥人出去抢劫来渡过难关。

    但唐朝到底不是突厥,更不是靠抢劫为生的强盗集团,千年以降的惯性,不管是处于收买人心还是职责所在,在朝廷正式下达公文之前。敦煌、碛南、碛西三地两级政府,都已经着手抗灾。

    只是说,想要指望敦煌方面对待疏勒遗民和关内百姓一样,自然是不大可能的。

    敦煌方面,不管是敦煌宫传达过来的皇帝旨意,还是碛南都督府的指示,都明确的表明,这是一个分化疏勒遗民的好时机。

    “程处弼居然弄了一票博陵崔氏的人跑去做教书匠,有想法。”张德连连点头,程处弼的做法相当正确,在西域佉卢文日渐式微的当下,有曹宪的《音训正本》加持,加上西军在侧,南部勃律、象雄虽然略有扩张,却在高原地区无法做到一统或者独大。

    这是一个夯实唐朝根基在西域的绝佳时期,只要保证二十年内相对稳定,在没有外部对手可以威胁唐朝霸权的情况下,整个西域被洗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和洗脑或者说文化侵略无关,纯粹就是和商业经营差不多,最终会形成消费习惯。

    更何况,即便是吹牛逼或者讲“天命”,唐朝直接甩一个汉朝老哥出来就行,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真正承担风险的,是那些处于一线岗位的业务员,军事上就是程处弼麾下的西军大头兵;文化教育上,就是博陵崔氏等流放在此“政治犯”;经济上,就是一撮撮来自不同地方出身不同民族的唐人。

    博陵崔氏这些一线教书匠,死个六七成不奇怪,想要稳定到教书没风险,起码也是三五十年后。

    期间非常朴素的复仇主义,会让博陵崔氏等教书匠认清社会现实的。

    “嗯,不错。”

    继续看着信,张德发现程处弼很快就凑齐了不少崔氏女,嫁给有心“豁出去”的麾下精锐。

    这些人的某些属性和程处弼、屈突诠等二代类似,比如在家族中,重要性偏低甚至直接家族难以为继无法倾斜资源到其身上。

    程处弼是在赌,赌唐朝会不惜一切代价维持西域;同时,程处弼也是在坚持,作为帝国军方的新锐将领,他的主要事业,前期贡献给了漠北,现在全部扔到了西域,眼界开阔的他,早已不是那个只会盯着长安一亩三分地的废柴。

    身前身后名,或者说,程处弼将来的子孙能不能有一份不错的“家业”,就要看他在西域攒下的“家底”如何。

    “看来,此次大灾,倒也不是没有好处。”

    程处弼在信中已经说明,疏勒故地各部牧奴,现在都是贱价脱手。原突厥、疏勒、铁勒的头人奴隶主,他们需要迅速变现,换来牛羊或者田地。此时,手头的牧奴要么杀掉要么卖掉,想杀的人肯定是没有的,但如果没有粮食喂饱牧奴,那还是得杀。

    至于底层牧民,早在程处弼打下朱俱波时,就已经暗中“通唐”。对他们来说,跟哪个可汗不是跟?圣人可汗明显更大更强,那当然是跟着圣人可汗了。

    “要是这次做得好,西域要少打不少仗。”

    疏勒核心人口数量不多,但在疏勒势力范围内厮混的杂胡多不胜数。首鼠两端的奴隶主经历突厥、唐朝的几次收买之后,不但安安稳稳地存活下来,牧奴数量加起来,少则六七万,多则二十三四万,就看唐军的手能伸多远。

    胡人也不是蠢货,既然唐朝能够为了保奴隶的性命,拿出粮食牛羊,那么普通牧民农户,又怎会见死不救?

    这是一个将心比心的简单道理,在本就汉强胡弱的当下,正常人都会有一个直观的价值判断。

    这对于将来可能持续一二十年的治安战,是有很大帮助的。这场大灾,可能让大多数地区的治安战甚至骚乱都发动不起来。

    军事文化经济全面优势,连人性道德都要领先,底层带脑子的“豪杰”,又怎么可能做亏本买卖。

    “不过说到底,还是钱粮。”

    横竖程处弼都是要钱要粮,能够不怕敦煌方面卡他,程处弼也正是因为有张德明面暗地的支持。

    想了想,张德组织了一下语言,给程处弼先写了一封信过去。

第六十四章 中学

    嗒嗒、嗒嗒、嗒嗒……

    芒鞋在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踩出了独特的声响。伏天过后洛阳下了一场大雨,雨过天晴,饶是平整的石板街,也有残留的水洼。低头看去,倒映的是瓦蓝瓦蓝的天空,还有白如棉絮,团成一团,这一片那一片的云。

    “十一郎,慢一些,急个甚么。”

    街坊的坊口门柱一侧,手中还捻着抹布,围裙烟灰油渍的妇人,踮着脚张望着一个小郎,飞也似地踩着芒鞋在飞快地跑。

    “要开学啦——”

    嘴里叼着一块黄澄澄的糜子面窝头,那小郎肩头的挎包,被甩在了身后,跟个风筝也似。

    “这让人操心的碎娃,不省心!”

    嘟囔的妇人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才转身回了坊内。

    “周娘子,你家十一郎可以啊,竟然去了新南市中学进学,了不起啊。”

    “就是学个算账,甚么了不起,俺只是指望他莫要在南郊和青皮厮混罢了。旧年大柳树有个吴家的九郎,俺是亲眼所见,被人堵在新南市的西门,剁成了酱一般,到今年,俺见了肉都想吐,连给铁杖公进了一旬的香。俺连频婆果都没吃过,全给庙里了……”

    说着,她又朝着铁杖庙方向遥遥一拜,“麦公保佑,千万保佑啊。”

    “痴女子,你怎么忘了,去铁杖庙拜神的,青皮哪里少了?往常新南市的无赖,不都在身上纹个铁杖公么?”

    “是哩,是哩,这些个不要脸的,怎么好意思去庙里求神的。”

    周娘子在那里抱怨着,但街坊却还是目露羡慕,无它,说到底,还是周娘子的儿子,在新南市中学进了学。

    新南市中学,它是很有特殊性的,学堂的一应开销,都是新南市所有铺面来供应。而这个学堂的唯一要求,就是给新南市的所有商号、行会等,提供合格的账房。

    洛阳受新学王学影响的私塾极多,新南市诸商号,便不愿意再弄一个类似的。就想着,要比这些开蒙的私塾,强上那么一点点。当年长安塞了一撮二代子弟的地界,叫做务南市这里守着的二代们,便想着,你叫小学,我就叫大学。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名头引来了一堆的十八学士殴打:你也配,你也敢,你也算?

    新南市一众耀武扬威的牲口顿时瑟瑟发抖:不,我不是,我没有……

    于是,大学是不能叫了,那就降低一下,改叫中学。当然了,能在新南市耀武扬威的货色,肯定也是有脾气的,于是中学里面出现一本名叫《大学》的课本,是非常合理也非常符合逻辑的事情。

    孔祭酒听说之后,这次没有发飙,反而跑去给新南市中学提了字。

    就两个字:诚意。

    提了字拿了钱,然后就对凑钱该学校收学生的牲口们横眉冷对。还放出话来,什么叫做大学,最起码,你得做到诚意、修身、齐家。

    一票不学无术的二代牲口纷纷表示孔祭酒说得对,然后还发挥了想象力:莫非大学就是要先成家?

    屈突诠为此,还给武汉的老张写了封信,老张浑身难受地吐了个槽:在大学,不抓紧解决个人问题,还等什么呐!

    但新南市中学的成立,还是很有意思也很有意义的。它具备一定的官方性质,但又有强烈的市场需求。商号需要账房,且是大量的账房,这是因为水陆商贸越趋发达的直接结果。

    在这种情况下,仅仅是靠内部培养,或者对外挖墙脚,前者吃资源,后者吃关系。于是商号、行会等组织自然而然的,在一个共同需求下,进行了沟通,然后每一方出一点点资源,一起有组织地建设一个人才输送基地。

    而朝廷面对人力资源的累积,是乐见其成的。只是在教育内容上,涉及到国家层面的意识形态,其直接体现,就是《礼记·大学》。这一块,朝廷是不会允许民间妄加解读,新南市中学并不涉及解读,于是朝廷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到底,在民间需要大量账房的同时,朝廷一贯以来的需求,已经持续了十年之久。

    唯一不同的是,这十年来,朝廷一直没有有效地推动,仅仅是把数学塞进了国子监塞到礼部,由得老学士们去折腾。

    效果么,还不如从某条江南土狗那里挖人来得好。

    新南市中学,原则上是受新南市监督管理,这就具备了官方性质。将来如果效果好,李董以及外朝,不介意主动培养一个什么“钦命洛阳第一中学”或者什么“皇家煎饼果子中学”。

    至于现在,横竖旱涝保丰收,也就由他去吧。

    于是新南市中学,虽然谈不上建校过程多舛,但也有些磕磕绊绊,不过总算结果很完美,顺利成立了。

    招生考试的生源,主力就是洛阳地区收拢寒门以下子弟的私塾蒙童。因为《音训正本》的缘故,大唐大城市的识字率迅速提高,鲜有地让市民阶层甚至普通小有产者,其受教育的数量,大大增加。

    而其中大量的普通市民阶层,他们的生计来源,便是在工场中做工,只有少部分本地市民,才会选择服务性行业。

    因此,当新南市进行定向建校的时候,在新南市驻扎开店的各商号、行会等,纷纷向所属雇工传达了这个“福利”。

    这也导致了,新南市中学,有着浓重的“新南市”属性。学堂学生的归属感,远远高于普通私塾蒙童对于其私塾的感情。

    “宾王,朕觉得,这个新南市中学,大有可为啊。”

    听到老板的话,马周微微点头,同样非常认可:“陛下明见万里,臣亦觉得如此。新南市中学,学生多为寻常百姓之家。便是不入科举,于新南市之中,维持一个小康之家,绰绰有余。旧时长安少年,十二三岁时,便多有寻衅滋事拉帮结派。迁都之前,长安少年街头私斗拔刀相向者,不知凡几。往年长安令所收卷宗,举凡伤残,多有流血扑街少年。若有新南市中学收拢,此类事体,定能削减不少。”

    李董一愣:原来还能从这个方向上思考?没想到啊。

第六十五章 农事院

    新南市中学的第一任校长,是带有前辈及兄长意味的,少了许多“长者”也似的厚重严肃,却更加的让一帮十岁朝上十六岁以下的少年憧憬敬畏。

    因为校长是李奉诫,落魄家族的二代们,被打散之后,点缀在不同年级的不同班级中。起到的作用,除了拉仇恨,大概也就是拿校长的“秘密”在平民子弟面前装逼。

    校长乃是“忠义社”骨干,校长在扬州办报,校长他爹是李大亮,校长他连魏王的拉拢都不屑一顾……

    少了官僚气息,但李奉诫到底也不是正儿八经来洛阳做劳什子校长的。新南市也只是希望他能挂名,这样能稳定生源以及家长。

    “使君,这新南市中学既然得朝廷允许,不若临漳山书院也改制?”

    “此事啊,就不要妄想了。”

    开会的时候,张德穿着短袖,一帮武汉官僚在衙署里面,也都是短袖在身,瞧着跟码头苦力也似。也多亏张德体恤,否则为了仪态,怎么地也要官袍披上,热死个人。只是出门办公,官僚们硬着头皮,还是得全套行头套上。

    “观察缘何这般说?”

    有人觉得奇怪,看着张德。

    老张喝了一口凉茶,舒了口气:“新南市中学背后呢,是新南市那帮人。这些人是什么人?小一半是皇帝的钱袋子,再小一半,是跟外朝同僚一个槽里吃饭的。吏部、礼部、民部……再加上内府、警察卫吧,都不会拖后腿,说到底,还是天子脚下,自己人办事嘛。”

    众人若有所思,纷纷点头,有人感慨道:“想来,再开一家中学,多半也是在京城。最不济,也是在河南,不会外放行省的。”

    “是这个道理了,更何况,眼下紫微令就是个点头相公,中书省简直成了秘书监。倘使开口给荆楚给武汉拟个中学,怕是要惹事。”

    “这几日,都在传朝廷要给新南市中学嘉奖,这其中,是有甚么说道?”

    “还能有甚么说道,无非就是教化之功嘛。侍中提出来的,不过,总觉得这其中,另有缘由啊。”

    幕僚和佐官们,于是纷纷看向张德,希望得到消息。

    老张也没让他们失望,捧着茶杯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王太史编修新历,测定公转为三百六十五日又两个时辰三刻。重整农时气历共计二十四,这个消息,你们知道就好,不要说出去。反正往后农官,学的东西又要多了。”

    “新修历法?”

    “可要封禅泰山?”

    “怎么不曾听说这等动静?王太史不是在京中为算学大家排挤吗?”

    笃笃笃笃,张德敲了敲桌子:“听过就算,不要妄加揣测。”

    实际上,老张隐瞒了消息,没有透露给幕僚和佐官们。

    李董为什么这时候会听从马周的建议,给新南市中学来个嘉奖?有些不明真相的群众,还以为这是李董看重李奉诫,想认他做干儿子呢。

    实际上,是皇帝老儿准备给他死鬼兄弟“平反”,恢复李建成的“太子”身份。

    惠而不费的事情,横竖就是多弄点宣纸、笔墨、绢布,万一能把长安锻炼身体的亲爹给膈应死,那就更好了。

    前期准备李董自己没做多少,基本就是他老婆在弄。比如郑观音,比如李婉顺,现在安置工作做得好,不但有公务员编制,逢年过节还有补贴,可以说是很福利了。

    贞观十七年的唐朝,已经将霸权对手和地区小霸清扫一空,为数不多还在挣扎想要咸鱼翻身的,也就只有高句丽残党,以及百济、新罗余孽。当然了,新罗这个事情,李董是假装没有看见的。

    高速发展可以掩盖一切矛盾,李董可能未必理解,但他懂怎么操作。

    现在把最后的一点点“建成余孽”安抚起来,那么危及皇位合法性的最后一点残渣,也就算是清扫一空。

    至于老董事长李渊,由他去吧。死了最好,不死也一把年纪了,还能指望李渊是刘备刘裕不成。

    果不其然,大夏天的李董突然搞了这么一出,中暑倒地的外朝官僚都吓的从地上爬起来表示有点冷。

    李建成被恢复了“太子”身份,李董也不介意外人如何编排他,口水要是能淹死人,还要啥横刀马槊?

    “五姓七望”纸老虎身份没被戳破前,李董可以还很介意口水,现在么,喷,只管喷,喷的朕掉一根汗毛算朕输。

    历时三年之久的历法修订,前后打了十几个补丁,出版了好几套,往里面加了点“天命”佐料,《贞观历法》最终版,终于以工具书、教材的方式,进入到了体制中。

    在《贞观历法》之下,民部新增农事院衙门,农官序列,成体系地冒了出来。而且农事院衙门,是内廷外朝双重领导,民部只有对农事院预算进行审计的权力,其余的,放屁不响。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纷纷表示,莫非“大司农”要重现两千石官威?然而李董压根就没打算让农事院和民部度支衙门只能重叠,农事院的侧重点,不在于“劝课农桑”,也不在于“统计农政”。

    这是一个农业研究和指导性衙门,李董想要成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当时就问对过长孙无忌,想要把贾氏一股脑儿打包过来,只是后来放弃了这个打算。

    到如今,却是大不一样的局面。只说河南,伴随着洛阳对非农人口的疯狂吸收,以及或温和或暴力的“土地兼并”,旧式庄园经济,被新式的庄园经济所替代。不能说全面替代,但像洛阳长安这样的城市,的的确确出现了这种新老交替。

    奇葩的发展状况下,非但没有出现帝国上升期小农经济的蓬勃发展,反而自然而然地挤压了小农经济的生存,乃至洛阳地区,举凡“小农”,皆成“小资”。原先的百几十亩永业田,只能说是小有产者。但在洛阳现行的市场环境下,某些身份特殊的农户,比如羽林军老卒,他们拥有的百几十亩地,便是值钱无比,一下子从小有产者,变成了小有资产者。

    作为统治者,京城是李董的核心利益,那么新式的庄园经济既然成为主力,就不得不用新式的管理方式。

    贞观十六年统计稻米丰产,那么明年就多种麦少种稻,百分之八十的出粉率,通过新式的研磨技术,也足以支撑中原逐渐变换的食用习惯。

    而其中,除了作为统治者必须承担的固有粮食稳定责任外,有利可图,同样是李董要进一步细化管理农事的原因。

    当面粉紧俏时,以李董手头的田亩数量,哪怕只是薄利,一斤面粉抬高一文钱,多出来的,又何止是一文钱。

第六十六章 丰厚回报

    农事院置院监一人,院丞二人,其余各司员外郎、郎等官员二十余人。还有一个“农业选人”的名册,主要是农事院左丞贾飞贾君鹏不认可外界所谓的“农家复兴”口号。这么多年下来,贾飞大部分时候,都是深入一线研究,在农林水产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和技术积累。

    对贾飞来说,这世上只有“农业”,所有的学术研究还是吹牛逼骗人,都要在“农业”之下。

    “农业选人”,首先是要认可“农业”这个“大业”“事业”的理念,其次,自然是需要具备做官资格的“选人”身份。混到农事院的“选人”,由两部分组成,一种是眼光独到的投机者,另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废物。

    前者看的是“长线”,后者是逮着个蛤蟆攥出泡尿,到哪儿是哪儿吧。

    之所以要造册“农业选人”,贾飞不是没有考量的,皇帝打算在“皇家农庄”指导业务,但全国只要是富裕之地,鲜有没有“皇庄”的。就算明面上没有,换个皮的事情,看破不说破。

    那么,这就需要用到大量的农业技术人员定点工作。只是什么时候哪里用到人,贾飞也吃不准,所以就预先攒个“干部储备”,等到哪里有了位置,直接点个人,外派出去就是。

    李董从某条土狗那里,挖来贾飞的成本是相当高昂的。

    要知道,贾飞并没有“货卖帝王家”的个人意愿,否则,早在几年前,就屁颠屁颠跑去长安做官。在当年,给皇帝种地,能有七品以上实权官僚请贾飞吃饭算他面子大。

    再一个,皇帝手下干活,婆婆太多,贾飞的求知欲非常旺盛,他不可能跑到“文化沙漠”去混吃等死,他还年轻。即便是要混个官帽子光宗耀祖,在张德这里,他同样可以混来官帽子,至多就是没有“京官”的含金量那么高。

    安北都护府、定襄都督府、幽州都督府……只要他想,随便混个县令都是嘴皮子碰一下的事情。

    这一回贾飞能够跑去农事院,首先是咨询过老张,当然也不是当下咨询,早在几年前,老张就和贾飞讨论过,在什么情况下,可以跑去李董那里打工,现在就是一个合适的情况,所以贾飞过去了。

    其次,李董开出的价码,除了农事院虽然名义上有院监,但却暂时不设,所以院丞是最大的。而贾飞又是农事院左丞,实打实的一把手。

    再次,流内官各品级,贾飞有建议权,且优先考虑;流外官各等一言而决之。

    最后,就是“农业选人”,这是要考试的,等于说是农事院的在编考核,基本上就是贾飞一把抓。

    可以这么说,贾飞只要不作死,整个农事院系统,开枝散叶发展壮大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将来也是官场一座小山头,徒子徒孙多了不敢说,跟侯君集比一比还是可以的。

    而且暂时来说,李董打的小算盘是往自己家扒拉,外朝如何,他是不在乎的。民部也管不到贾飞,而针对“皇庄”,“农业选人”只要哪天被贾飞点到“某某县皇庄”做个“稼穑令”,短期内,应该是不会受“某某县令”的掣肘。

    至于会不会有被掣肘的一天,这是可想而知的。

    不过眼下而言,手头握着一堆官帽子的贾飞,显然就是一票选人心中的“知己”。只不过以往的官迷们,都是拿文章拿诗赋来“求知己”,在贾飞这里,要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大概也就是“知道”,“知己”是肯定没希望。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牲口脑内YY,心里琢磨着跟贾飞贾君鹏来个“高山流水”啥的。但这种不切实际的脑洞大开,跟贾飞这个“贾思勰之后”是完全不搭界的。早几十年贾氏就已经明白了,“士农工商”说的好听,其实都是狗屁。

    要么士,要么其它,至少大部分情况下,这个分类法是成立的。

    贾飞允许别人诱惑他,但其中并不包括李董,也不包括“五姓七望”。

    整个贾氏家族,真正重新活跃起来,要是没有张德暗中扶持,什么地位都是不用谈的,因为没得谈。

    所以说,“高山流水”是肯定没有的,“屎山粪水”,大约还能谈一谈。不过能捏着鼻子跟贾君鹏谈这个“选人”,横竖也是一条汉子,要么不要脸,要么心眼黑。

    至于已经跟着贾飞草原、河北、河东、西域等地流窜的“农业技术人员”,吃了这么多苦,还在意这玩意儿干嘛?华润号工资高啊,还挂着个流外官的帽子,扔士大夫老爷们那里自然不够看,可在老家,矮子里面拔高个,心理上的满足,足够啦。

    而贾飞在官场上的成功,对老张来说,也不是没有回报的。至少,从武汉地区,弄几个“农学教授”过去,交流交流经验,也是可以的嘛。万一哪天扬州的“皇庄”要弄个“稼穑令”,老张厚着脸皮找贾飞说情,这不是又大涨梁丰县子的威风?

    可见投资项目还不如投资一个人,经过多年的浇灌,当年那个被老娘喊回家吃饭的“贾君鹏”,也从一撮小草,长成了大树。虽说也不是什么参天大树,但遮蔽些许同乡同窗,大概是没什么问题了。

    从投资角度来看,老张的回报率不要太丰厚。

    “这真是万万没想到,贾君鹏一个种地的,摇身一变,居然也是当朝红人。就凭他手里的几十顶官帽子,怕不是门槛也要踏破。”

    “你知道个屁。”

    洛阳官场越发地复杂混乱,那些个没门路的,只能吹牛打屁,稍微有点消息的,便在同僚面前装逼。

    “莫非这其中,还有甚么要紧的?没听说贾君鹏这个种田郎,还有甚么贵人相中啊。难道是哪个相公?紫微令?”

    “贾君鹏之前,乃是和徐孝德一起,在安北都护府大都护麾下任职。而徐孝德是谁?那是张江汉的……嗯?懂?”

    “贾君鹏也是张江汉的人?”

    “什么叫张江汉的人?都是陛下的人!”

    “对对对,都是,都是……”

    只是说到这里,不少人便来了精神:老子现在去巴结贾君鹏,岂不是能迂回勾搭张操之?

第六十七章 继续修路

    吱吱吱吱……

    生铁碾子里面灌了沙,用了四匹马在前面拖拽,老把式还得盯着,不能让马儿赶集也似的跑起来,得悠悠的,让碾子尽量匀速地将施工面碾压平整。

    难闻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着,简陋的漏斗中,有已经翻转均匀的油砂状物事。不远处,黑黢黢的液体在巨大的铁桶中翻滚着,咕嘟咕嘟,一个又一个泡炸裂。

    “怎么样?”

    施工路基是测试路面,隔着一个片区,还有两年前的水泥实验路。

    “料子没有西域碛北的好,先生说天然沥青不好弄,咱们这些沥青,是从利州弄来的。话又说回来,沥青这物事,莫非还有人工的?”

    “既然有了人工石,有人工沥青也属正常。”

    “可我没见过啊。”

    “你没见过的多着呢!”

    试验员们忙着观察,又计算着用量。自从发现了天然沥青之后,一直都是当粘合剂用的。陡然用到修路上,也是让营造行当里的徒子徒孙们有点猝不及防。

    老张其实也没想到能发现不大的矿,张德印象中的天然沥青,绝对不是这个档次,而是多巴哥的湖沥青。

    当然了,眼下也没这个本事跑去加勒比海。

    在海上平台上厮混,对这玩意儿印象总归是有点的,至少比“海上生明月”的印象还要深刻一些。老张是差点跑去缅甸开发百年油田的,万幸,也就是差点,还好非法穿越前的文科生领导被拍马屁拍的爽翻天。

    嘀嘀——

    急促的哨声响起,试验员们一看钟点,到午饭时间了。

    “五郎,你盯着点。”

    “好嘞。”

    有人先去吃,吃完了过来换班。

    等到实验露面铺设完毕,两天后,张德把负责营造法式的幕僚佐官,以及沔州鄂州的“财主土豪”们,叫到了一起开个政商碰头会。

    纯粹的商人是没有的,要么白手套,要么豁出去的家族子弟。

    “都坐,都坐!”

    会议大厅原本是乱哄哄的,闹的跟菜市场一般,张德一行人来了之后,顿时安安静静,一个个起身要给他行礼,老张连忙招呼。

    侍从们给入座的重新添了茶,然后就留了两个在门口,大部分都在外面候着。

    “今天这个会,主要还是跟修路有关。”

    说着,张德点点头,示意张乾把材料发下去。不多时,就有印刷好的材料放在了与会的人面前。

    “原本也没想到这么快,本来还以为要一直用水泥修路,现在能省不少钱了。也算是老天保佑,皇帝陛下圣明。”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哄笑。

    “这个沥青呢,原本是西军打下疏勒之后,探险队在突厥王庭附近发现的。当地人拿来粘个物事,补个顶棚之类。噢,西突厥原五咄陆部的胡禄勿崛部,有一支在沙陀碛游牧的,拿沥青粘箭羽,好用不好用,就不得而知。言归正传,这物事用来修路呢,着实便当不少,你们手头的文档,你们也看了,初步估计,双车道一里路,用料三千石。”

    与会众人,都是一边听一边看。鄂州负责樊港码头的直接开问:“观察,若是从西域运过来,太贵,只怕是用不起的。利州有这物事的矿,要是能开挖出来,定然是要省不少。要是和利州沟通妥帖,咱们还能走水路,就更省了。”

    “除了利州呢,那个六诏西南的骠国北境,也发现了天然沥青,只是真假还不得知,乃是一支茶商带回来的,只能姑且说是当真。”

    “上面不是说,广州也有么?”

    “广州没有,是海外的。”

    “嘶……要过千里石塘?”

    “眼下南海还是好走的,新开辟的航路,能直抵南海尽头。早先有几条船,已经跟南海尽头那个叫‘婆罗乃’的土邦交易。‘婆罗乃’往南有山脊密林,再过去,便又是海。有两条船绕过了‘婆罗乃’的东土,又是一片海,先东再南,便能绕过去。隔海相望,有个大岛,那岛上,也有这物事。”

    “路面不长安官道要好,试验露面,不瞒诸位,观察说了之后,我便去看过,也在那路面上走了走,着实上佳。眼下水泥路,实在是贵,别处水泥用的更厉害,都去修路,可惜了。”

    众人都是议论了起来,一讨论,就是半个小时,茶水换了两回。各自凑起来的会计,都在算投多少钱划算。

    严格地说,只要价钱和水泥路持平,就是净赚。因为水泥省了下来,且不说自用,扔到洛阳,又是一笔。

    去年水泥最赚的,是走私到扶桑的生意。扶桑那些实权地方军阀,喜欢修建秘密堡垒也似的工事,一石水泥换几十个倭奴不成问题,是暴利中的暴利。又因为三大船队的缘故,扶桑近百国连名义上整合到扶桑朝廷之下都做不到,眼下已经到了“拥兵自重”和“军阀混战”的边缘,内战爆发是随时的事情。

    加上早年截杀“遣唐使”一事被彻底掩盖在了暴利之下,别说扶桑近百国的体面,便是新罗,连“女王”都成了瀚海公主的洗脚婢,还有什么好说的。

    “亏本结余这种事情,我看先放一放。”

    张德捧着茶杯,看向前方,“路肯定是要修的,不然汉阳城城墙上刷的白漆大字,不就白刷了?要想富,先修路嘛。这几年,江北的工坊扩建,速度很快,此事我是肯定的,鼓励的,速度快未必是好事,但速度慢,一定不是好事。横竖武汉种地的人少,做工的人多,你要是扩建扩产慢了,我这个江汉观察使,还有隔壁武汉录事司的同僚,就要脑袋疼啦。”

    见张德食指点了点太阳穴,众人又是哄笑。

    老张也是笑了笑,然后继续道:“江北新增的工场区,离长江是有点远的,原先修了水泥路,但水泥金贵,能修几条路?更何况,我这个江汉观察使,还是要听荆楚行省总督的话,不然谁给我,还有在座各位遮风避雨?不过咱们这个总督老大人,日子也不好过,顶着个中书令的官帽子,也是要被人管的。三省六部一个个找他要水泥,以前他硬气,说不给就不给,现在能不给吗?不给不怕言官骂他有二心?外戚嘛,就是要额外多受一点气,不然怎么叫外戚。”

    众人更是大笑,张德喝了一口茶,然后接着说道:“总督老大人的脸面,咱们武汉人,肯定是要照顾的。所以说,水泥,该上贡的上贡。既然有了沥青,就从这里想想办法,咱们算一笔账,就算把江南江北的新建工场区,都修了路,照双车道的算。就算……就算咱们用的是南海以南的沥青好了,五百条‘八年造’,运一次,不就够了?兴许还能多修一条去武昌去汊川,也未可知啊。”

    “观察,真要是有五百条‘八年造’,怕是路都修到肃州去了,还等这几百条大船?”

    “就是这么一说,还真去凑五百条船,专门跑南海以南去运沥青?五百条没有,二十条五十条总有吧,一天运不完,一年也运不完,还是两年也运不完?办法,都是想出来的,稍作变通罢了。”

    众人讨论着,又思索着其中的变通,都觉得路修起来肯定是不亏,就是不知道谁家的新建工坊能先规划一条路,谁家又晚一点。

第六十八章 安排

    严格地说,沥青混凝土还是要塞个百分之五的水泥,不过张德不可能这样要求。因简就宜一点,顶天掺合一些火山灰,再山寨一点,那就是地沥青碎石路面。

    成本控制、施工便利、通车速度等因素综合考量,道路运输仅仅是牛车马骡的时代,基本满足要求。

    而且沥青碎石路面有一个好,不伤牲口蹄子,现行条件下,是个大优点。

    毕竟,一架马车,尤其是一架四轮马车的造价,远比骡马贵得多,保养费用也比寻常挽马高得多。

    更何况,长途运输,比如丝路和河套,马帮驼队相较于四轮马车的优势,不仅仅是机动灵活,更是地形适应性强。

    丝路之上,从凉州到肃州,就没有四轮马车发挥优势的路段。

    至于在各大城市,两轮马车大量往来城市和农村之间,又通过河道,在船只之间穿梭,短期内效率,依然是优势相当大。

    大贵族和大商人可以用保利营造制作的四轮马车,但大部分小贵族和中小商人,就没有这个必要。但是当道路条件大大提高,那么质量稍微低劣一点的四轮马车,又进入了这些人的承受范围。

    张德短期内的目标,就是希望武汉地区马骡登记数量在十万匹以上。这不是流动的马帮牲口拥有量,而是武汉地区的固定存栏量。只有达到这个数量,才能进一步满足周边地区,尤其是山丘谷地等地区的运输业务。

    和马骡数量十万匹这个计划并行的,就是直道、快道里程数平均月增里程二百里,年增里程两千四百里。这个效率,基本就能满足当下武汉核心地区的交通运输状况。城区通勤效率的提高,不仅仅解决百姓出行问题,更是解决了武汉工业品、手工业品出口的“最后一公里”问题。

    城市规划是一个长远、复杂、精细且麻烦和挑战不断的系统工程,作为一条工科狗,老张对此只能说“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且也只有这一丢丢的眼界,除此之外,他和贞观年间的土鳖唐人没有任何区别。

    “观察,试验的几块沥青碎石路,配方已经出来了,还要继续试吗?”

    “试验还是要做的,但江南那个江夏码头还有樊口那边的新设工坊,就先开始着手测绘吧。”

    “征地条件,比照江北?”

    “江夏的日子,要比汉阳差一些,征地条件,可以下调一点点,具体下调多少,先算一算。遇到坐地户,那些个不愿意挪窝的,你让李道宗这个郡王去背黑锅。”

    “是,下走明白。”

    “对了,贾君鹏来了信,说是重置河南府,有个‘稼穑令’空缺,主要是管一个皇庄,有三十几万亩地。你要是想去,我就回信给贾君鹏。”

    “宗长,全听宗长安排。”

    作为幕僚,张乾还是张德的本家,属于利益一体的,此时见张德这么说,显然是有别的打算。

    “我个人的意思,是你去做‘稼穑令’,利大于弊。总要谋个官身,既然重置河南府,想来也算是‘京官’,到时候外调,都要多算一品。再一个,你去京城,消息来得快,我也更放心。”

    “全凭宗长安排。”

    “到时候我让松白和你同去,正好屈突诠在新南市混得开,我托一下孙师兄的关系,看看能不能安排进警察卫,然后在新南市当差。”

    “好。”

    提前打好了招呼,等张乾离开办公室之后,老张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手头能用的人,虽然这十几二十年增加了不少,但大多数还是在底层打转转,能够混入中层的,基本上都还是“忠义社”这个圈子里的。

    而混上去的这些人,大部分要么是家族有这样那样的缺陷,要么父辈有这样那样的问题。程处弼、安菩、李奉诫等等,家族出身,都是一堆的问题。

    大唐帝国的最顶层,变化不大,唯一一个低出身宰辅级大牛马周,他的恩主一个是守城门的常何,另外一个,则是领他入东宫的张德。

    真正的上升渠道还是闭塞的,只是这么小二十年,老张不过是把“蛋糕”稍微做大了那么一点点,不至于让原本应该饿死的诸如屈突诠之流饿死罢了。

    “小霸王学习机,任重道远啊。”

    大声地感慨了一声,看了看钟点,快到中午,收拾了一下东西,披上一件纱袍,正了正撲头,便打算回家中吃饭,不在官衙填饱。

    马车缓缓地前进,很有节奏地朝着江夏城的一处高门大宅前去。偶尔路过街口,便会听到白役罚款的吼叫声。和别处不同,武汉这里针对卫生,管理相当的苛刻。外地有些不以为意的马队,到了武汉,因为马粪,没少被罚款。

    以至于到现在,只要是到了武汉的马骡牲口,屁股后面,都挂了个屎兜子,都是被罚出来的。

    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否则,按照将来的马匹保有量,别说十万匹,就是一万匹,每天进出批次不用太多,有个十分之一,一千匹马一天拉的马粪,可以让整个武汉不分南北东西,根本下不去脚。

    至于传播疾病滋生细菌等等,那更是不得了的事情。

    一路安稳,街道也还算整齐干净,到江夏城的府邸,刚刚进门,就见阿史德银楚正一手持弓一手捻箭,瞄准了一个草垛,正要撒手。

    “住手!”

    张德大叫一声,却听弓弦一震,“嗖”的一下,去头的箭矢正中草垛。

    “张郎,怎么这光景回转?”

    银楚有点小惊喜地看着张德,将手中的弓一抛,有个新罗婢连忙接住,然后亦步亦趋地小跑跟来。

    “哎呀,你这突厥女子,怎么如何都说不听的?有孕在身,悠着点,悠着点!怎么还跟个小娘也似,一点都不当心呢?”

    “怕个甚么?!”

    银楚浑然不在意地挑了挑眉毛,只是见张德急躁的模样,却是美滋滋地瞥眼看他,“不是你说的么?怀了六七个月,得适当地动动。”

    “我是说适当动动,可也就是走走路,散散步,没让你射箭!万一乏力脱力呢?这是大忌!”

    “在辽地时,我还见过契丹女子都快要生了,还能先劈两捆柴禾,再去生孩子。我不过是射一支箭,难不成我还不如契丹女人?”

    “这是能比的么?你这女子,怎么这般说不听?”

    老张瞪了她一眼,“得亏我回转看到,要不然,还不知道你成天是这么个性子。”

    言罢,张德看了一眼后面捧着弓的新罗婢:“记住,往后银楚再做这等事情,你要阻止,若是做不到,拿你是问!”

    那新罗婢一脸忐忑,看了看张德,又看了看银楚,却是讷讷地不敢说话。

    阿史德银楚嘻嘻一笑,手指指尖挑起新罗婢的下巴,然后抛着媚眼给张德:“阿郎,要不……今夜就拿她是问?”

    “……”

第六十九章 互相安慰

    “老四当了恁多年的差,你帮他们兄弟几个,谋几个职位,能算甚么?再如何,不拘资历、本事、出身,也不比别人差吧。总不见得,堂堂邹国公,就因为怕些许流言,便硬要学魏徵那一套吧。”

    琅琊公主李蔻语重心长地拍着张公谨的手背,“阿郎又非莽夫,这对朝廷,功勋在外,人尽皆知的事情。只要不是谋大逆,皇帝还能如何你?”

    依然帅气的张叔叔只是一言不发,仿佛是发呆的样子,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然后好半晌才发问:“蔻娘,今时不同往日啊。”

    “今时不同往日,今时不同往日。你堂堂张公谨,怎么恁般小家子气!贞观十二年念叨到今年,年年都是今时不同往日,怎么不同?皇帝是要杀你全家还是怎地?大象不也是谋了个轻松差事,大素今年又去了山东做县令,怎么?还要怎么?”

    “唉……”

    张公谨长叹一声,一脸复杂地看着李蔻:“今时,真的不同往日啊蔻娘!我张公谨算个甚么?别说我张公谨,长孙无忌,皇亲国戚,妹妹还是皇后,你看他现在如何?宁肯找个由头跑去荆楚,也决计不愿意留在洛阳做点头相公!”

    提高了音量,又很快地压低了声音,柔声道:“蔻娘你出去看看,别的地方不说,就说这城北,那些个仆妇,是如何称呼他们自家郎君的?不也是背地里喊一声‘相公’、‘小相公’,相公不值钱啊蔻娘!”

    “我一个女人,不懂朝堂大事,还是上阵厮杀来得爽快!”

    琅琊公主这光景也是有点琢磨出老公的意思来,也不再多说,多说无益。

    他们夫妇二人,今年彻底把长安老家搬空,住在城北,基本上就是带孩子逗趣,清闲又无聊,最多就是跟人拉拉人情。

    再想恢复当年的“御前荣宠”,可能性不大。

    “那老四的事情怎么说?就算了?张礼红都要调去肃州了,这不能兄弟四个,就留一个在家里做个卫士吧。这和当年在左骁卫,又有甚么分别?你可别忘了,当年他们可是检举刘师立有功的。”

    这事情复杂的很,还跟庞卿恽有关,当然张公谨和庞卿恽关系肯定不差的。旧事重提,只是琅琊公主希望老公认清现实,要念旧讲感情,不然凭什么让人给你卖命?

    “哎呀,这事情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蔻娘就不要再琢磨了。这又甚么难的?不就是想去谋个出身?大郎跟肃州刺史是有交情的,在肃州挂个名,调去敦煌,再去碛北,这总好了吧?!”

    “阿郎原来早就计较好了?既然寻了操之,怎么不早说?”

    “说甚么?我是北宗宗长,是他叔父,我张公谨不要脸面的?逢人便说邹国公眼下办事得求梁丰县子?”

    李蔻顿时笑了起来:“哎呀,好了好了,何必小家子气。”

    夫妻哪有仇怨,李蔻知道了张公谨的安排,一边安抚老公,一边道:“说来说去,眼下元谋功臣皇室公主的身份,反倒成了累赘。大不如操之那般清爽便当啊。”

    “他也是行险,不过多是有惊无险。说出去外人哪里晓得里面的行情,这十几年……其实武德年就得算上,这二十几年,江阴那边扔出去的钱,不可想象。别的不说,就说这牛羊马骡,蔻娘可知道在漠南漠北,有多少是皇帝的么?”

    “还有皇帝的?”

    “……”

    张叔叔横了老婆一眼,“大洛泊难不成是围了给人看的?契丹是打着玩的?眼下漠南是不让随便游牧的,除批文之外,各草场划分,都得有公文。建的那些青料塔虽多,三成都是皇帝的。牛羊马骡,内府账面上,二百余万。”

    “二百……”

    李蔻眼珠子都要弹出来,她怎么都没想到,皇帝弟弟这么凶残,这家底,扔草原灭谁不是灭?不费吹灰之力。

    “你是不是以为很多?”

    一看老婆一脸惊讶,张叔叔装逼的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然后微微一笑:“东宫还有挂名的六个草场,丰州除了银矿,还有长乐公主的草场,还有皇后、魏王、吴王等,也就是你,战阵逞凶,皇帝怎可能送你这等富贵。”

    “那阿郎可知道洛阳宫到底有多少家底?我是说,就牛羊马骡这些牲口。”

    “我跟窦诞打问过,这个数。”

    张叔叔伸出了一只手掌。

    “……”

    呆若木鸡的琅琊公主顿时大叫:“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会有恁多!如果有恁多,逢年过节,何至于连牛肉都……”

    说到这里,李蔻忽地一愣:“皇帝有意如此?”

    “否则你以为我作甚愿意来洛阳做个安逸国公?”张公谨笑了笑,却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放心好了,皇帝不是杨广,不会拿你我开刀。”

    “李靖连睡觉都是开着门的,你当年是李靖副手,怎敢如此保证?”

    “皇帝真要是不顾一切,还会等到现在?给你设琅琊定胡碑的时候,你回来就该问罪。再者,你我夫妇二人,真是没必要忧心忡忡。轮不到我们,魏徵、房乔、长孙无忌才应该急。”

    话题聊着聊着,就有了偏差,李蔻心理面还是不爽,于是问张公谨:“阿郎,你说皇帝内帑,得有多少金银?去年迁都,居然打赏都是马蹄金,给李泰五百金,黄金。东海当真有运黄金白银的船?”

    “有。”

    张公谨点点头,“船队是大郎的人,做这件事情的,是杜如晦的儿子杜构。黑水靺鞨那里,眼下大概有一个团的‘飞骑’,眼下是羽林军。除此之外,还有徐州民团,打头的叫张松海,跟崔弘道和王氏有不少干系,总之,牵扯还是相当广的。”

    “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黄金到手?”

    “不然如何?难不成靺鞨人是猪,平白把黄金上贡过来?总要有怕处吧,高句丽还没死绝呢,不依赖东海水手,难不成让人走辽东幽州?当李客师是吃素的?”

    “那银子呢?”

    “我估算了一下,内帑现银,少说有三百万两。”

    “这不可能!”

    李蔻更是尖叫起来,“这怎可能?!要是有三百万两,怎会、怎会……”

    怎会了半天,也怎会不出一个结果,张公谨反而倒过来安抚老婆,一边拍着李蔻的手背一边道:“蔻娘你怎么如此惊诧?这三百万两,是往少了说。丰州银矿且不去说它,你可知道东海这几年在扶桑,难不成真就只是贩卖倭奴?金银铜才是真正要紧的,扶桑有两个银矿,比丰州银矿采挖起来,不知道便当多少。”

    “这……我只是……阿郎,我只是,从未听说过,有这般富庶之辈。便是石崇复生,怕是连皮毛都沾不上吧。”

    “皮毛?嘿。”

    张公谨不屑地笑了笑,“适才说的牛羊马骡金银铜铁,为夫当真只是往少了说。待寻个日子,你同我一起去见一见窦诞,让他给你看看入库的珍珠有多少壶。你可知道皇后现在连吃个茶,都要碾碎一颗恁般大的珍珠?”

    说着,张公谨比划了一个鹌鹑蛋,惊的李蔻更是眼皮直跳。

    她以前只是觉得皇帝弟弟厉害,现在想来,还是太年轻,太幼稚……

第七十章 分析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热风把磨面的风车吹的转动,发出了令人不快的声响。

    碛西的天气依然炎热,野火扑灭之后,敦煌听从了程处弼的建议,设立了专门防火救火的马队。给了一个流外官的缺额,是博陵崔氏的子弟从程处弼这里拿一个崔氏女换来的。

    而这一次,这个不过流外四等的“治安监察史”,却因为一个不经意的上报,引来了一场让博陵崔氏子弟,如何都忘不了的血腥杀戮。

    当时那位名叫崔懂的“治安监察史”,只是发现草场以南,似乎有人迹的样子。为了防止有人纵火,他便带着队员,四处寻找。因为“治安监察史”有五十个人的配额,其中除了唐人,还有突厥人和疏勒人,当地人对地形相当熟悉,很快就找到了痕迹。

    这是一支突骑施人的小部落,发现这片已经乌漆嘛黑的草场没了人烟,便想着在这里驻扎逗留。这是突骑施人的自来习惯,风俗和突厥人无二,往常来说,并没有不妥之处。

    但是,崔懂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和和气气跟突骑施人说小心生火,收到消息的程处弼,却直接命安菩率领骑军,将这一支小部落团团包围。

    “这里是唐朝。”

    天气依然炎热,人们通过面具的孔洞,依然能够看到安菩眉眼周围的汗水。然而,他的话却充满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

    突骑施人解释这是一贯的习性,但安菩只有一句话:“这里是唐朝。”

    恐慌蔓延开来,崔懂同样脸色发白,他本能地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根本等不到他说话,甚至跟他同来只是想要看看热闹的族内兄弟,都完全想不到,为什么安菩会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

    杀戮持续了一刻钟都不到,除女子儿童,尽数杀死……

    “这、这是为什么?!这是……这是为什么?!”

    “兴不义之兵,这是自取灭亡之道啊——”

    崔氏完全不理解,他们的思维,跟程处弼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很快,让他们更加不理解的事情又发生了。数百枚骷髅头,垒砌起来,而旁边,则是竖起了一块石碑。

    上面刻着的,不是宣扬唐军的武功,也不是吹嘘大唐的富庶,而是简简单单明明白白地把进入唐境之后应该做什么的条款,一一列出。

    向什么衙门报备,找什么部门盖章,要签什么字,按几个手印,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荒原之上,就这么一块碑,一堆骷髅头,再也没有多余的文字去叙述这里发生的故事,以及故事的过程。其中没有自吹自擂,也没有恐吓威胁。

    然而,越是如此一板一眼地讲条款道理,越是让博陵崔氏的子弟感觉如在冰窖。

    半个月后,疏勒王城,如今的碛西州城,操着各种口音语言,前来州城报备的大小部族首领,数量逾千。

    哪怕是在州城脚下种地的疏勒人,想要在外放牧牛羊,也会本能地先去衙门报备,衙门会给他一张纸,上面会写着,某年某月某日,碛西州城某某氏,于某某地放牧。

    然后上面会有两级单位负责人的签字,还有两级单位的印章,至于碛西州城某某氏摁的手印,那就不必多说。

    至于最早的故事,被人传扬出去,编排成多少个传奇故事,那是后话。但是自此时起,崔懂作为“治安监察史”,很清楚草原上除了“孤狼”,大小部落,只要是迁徙,都会规规矩矩地前来报备。

    没人会选择冒险,用自己的全族性命,去赌唐军的横刀会不会落下。

    至于唐军所能触及的范围内,同样没人愿意拿本族的习性,去碰撞唐朝的“法度”。因为唐军不会听你的解释,也不会和你争辩,只会像安菩一样,扔出一句不带感情的话,然后再扔出一块石碑。

    该镇的镇,该压的压,如果有本领挣脱唐军的镇压,那也是本事。当然,前提是要有这样的本事。

    “让本督说个甚么雅文雅语,老子说不出。本督当年在务本小学都没正经听先生讲课,甚么‘仁义’,至今也不曾弄明白。但有一个,本督兄长说过,凡事不能一概而论。对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法。对特殊的人,用特殊的法。”

    程处弼大马金刀坐在上首,办公的地方是个透气的屋棚,四周都是大树,哪怕是白天,也能阴凉不少。倘使咬咬牙,再弄点冰块,那自然是更好。

    冰块自然是没有的,不过穿的简单利落点,倒是可以。别说程处弼自己,就是跟着办公做事的博陵崔氏子弟,同样短袖短裤一双木屐。倘使要出去,至多就是罩的素色斗篷,也有省钱的,用麻衣披着,远远看去,仿佛家里死了亲人……

    “现在那些个算学先生,讲甚么分析。老子也分析,也将算学,只不过,本督的账,算起来和你们是不一样的。我兄长说‘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那末,你们这些读过书的,便说说,对碛西,对西军,甚么又是问题,又该如何分析呢?”

    看着博陵崔氏,以及和博陵崔氏一个性质被流放至此的年轻人,程处弼看到他们一脸复杂的表情,直接道:“你们眼里的问题,便不是为西军琢磨,甚至连给朝廷琢磨,都没有。至于分析,更是谈不上了。本督的兄长便不愿意和你们来去,你们是劳心者,劳心者只要去治劳力者,便成了好事,还要甚么分析?对不对?”

    这话听着极为刺耳,然而不管是博陵崔氏还是别家,都没有开口争辩,哪怕心中不爽,也只是低着头,任由程处弼说话。

    “形势比人强,你们也有低头的一天,还是在本督这个莽夫面前,唯唯诺诺伏低做小,俨然是妻妾,着实可怜。可见,也有说话不算的时候,也有听别人说话的时候。而我,在这碛西,偏又不用你们的故智,你们肯定是不痛快的,然而,不痛快憋着!”

    程处弼嘲弄地扫了一眼:“唐朝法度,西域规章,你们家传的道德文章是做不了主的。在这地界,能做主的是本督,还有西军的刀,西军的箭。”

    “眼见着突骑施人死了,你们心生怜悯,这个老子懂,君子远庖厨么。可你们给老子听着,将来不但有突骑施人死,还有疏勒人要死,甚至还有唐人也要死。你们哪怕无比不忍,也要忍着。因为,这就是本督的办法,也是本督的分析。”

    啪,将茶碗随手丢在桌板上,程处弼环视众人,“你们可以不听不问不痛快,但是,谁敢不做,老子就分析谁!”

第七十一章 靠山吃山

    “韩五!有个女郎寻你,说是甚么慕斯部的。慕斯部是哪支胡人?”

    “去去去,一边去,打听俺的私事作甚?滚滚滚,再看俺回来扒你裤子戳你腚眼!”

    “好龟孙,老子站班给你带个口信,入娘的好心没好报,呸,滚你的鳖孙!”

    “俺日你的亲妹,下旬轮休,俺请你吃葡萄酿,这总好了吧。老子这光景得攒钱,得省着话。”

    “骡子弄的东西,你比我还多拿二贯贴补,吃个葡萄酿还恁般抠搜,去你娘的!”

    两个大兵互相对喷着垃圾话,却都是没个正形,换岗下来的大兵随便洗漱了一下,倒头就睡,只片刻,就在大通铺上鼾声大作。

    天气虽然热,但兵营和别处不同,休整的干干净净,又是通风,还专门垒砌了遮荫的高墙,虽然是夯土的,却也有用。加上兵营下方还有“井渠”通过,倘使绕着台阶,从“地下室”走过,便能发现,这“井渠”俨然就是地底的街市一般,只是没有人罢了。

    “井渠”主要是为了灌溉,又避免了太阳直射让水份蒸发的太快太过,同时还降低了附近的温度,使得西军子弟,多少日子要好过一些。

    那些原本哭哭泣泣的“崔氏女”,嫁给某些西军大兵之后,才三天光景,就再也不哭了。至于自家丈夫是不是能吟诗作赋,还是说能仪表堂堂,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能在碛西有一套“冬暖夏凉”的房子,有公务员或者国家编制,有国家干部补贴和福利,还要啥人文情怀?

    贞观十七年依法“卸甲归田”的西军人员虽然不多,但总归还是有的,其中还有校尉、旅帅一级的军官。

    通常情况下,这种人都是要去京城找“太尉”送个礼啥的,然后送礼不成,就到街上卖个祖传宝刀,再然后碰上牛二牛三牛四牛五啥的,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西军中下层大多数都没什么江湖地位,家门要么不幸要么破落要么压根就不存在破落的机会,总之,和“万骑”不一样,边军底层是真·屌丝。

    唯一不同的是,边军的屌丝特么的能打,这就有点不一样了。

    即便是高层,比如说像安菩,他爹有首倡反突厥之功,性质不同,属于当年长安城竖起来的胡人典型。没有安西里这样的典型,后续比如像《斛薛少年历险记》,就很难上映。

    至于夷男那个倒霉蛋,是真撞在了一帮莫名其妙的铁板上。毕竟,在某条土狗非法穿越之前的时空,这光景,哪有这般坚硬的煎饼摊子?

    西军中坚的骑兵主力安菩尚且是个复杂的屌丝二代,何况别人?于是,不管是不是因为“崔氏女”,也不管是不是因为滚回京城没门路进入兵部坐班,总之,西军中原本应该回老家务农的屌丝们,选择了留下。

    迁户口嘛,这一点程处弼还是能做到的。

    即便是程处弼不帮忙,通过华润号或者敦煌方面,照样可以混入“粮食换产本”的队伍中去,就是名声不好听,商贾贱业。

    于是为了保证自己“农民阶级”的纯洁性,在落户碛南碛西的时候,这些个娶了“崔氏女”的牲口们,在户口本的成份上,填的是“世代务农”。

    毕竟,没有汉人经营的田地,在西域这地界,和刀耕火种也没什么区别。为数不多的水利系统,还要上溯到西汉年间,简直卵痛。

    打一口井挖一条沟,可谈不上什么水利系统。程处弼驻军之地,工程队整理“井渠”的地界,基本就是在汉朝遗迹之上,进行开发、强化,然后出高爆率的装备……

    水利系统,的的确确是亩产一千八的重中之重,在农业上,其重要性,还要在化肥之上。

    硬要做个比较,水利工程是雪中送炭,化肥工业是锦上添花。

    在碛南、碛西的治安环境逐步稳定的当下,加上一场天灾导致的“收买人心”,敦煌方面用“以工代赈”的方式,使得碛南、碛西的水利设施得到加强、拓展。而正是有了这个基础,身处西域多年的西军子弟,才深知留在西域“务农”是有前途有门路的。

    否则的话,无论如何,退伍复员之后,姨娘养的才留在这地方跟胡人一块吃沙子。

    而实际上“转业”之后的西军大兵,还真没有少赚。“务农”自然不必多说,哪怕只是从关内招募农工,一年一结,也有劳力来维持几千亩地。

    但实际上这些转业军人主要的收入,并非是田地,粮食大部分都拿到了敦煌,或者直接在碛南碛西且末诸地的敦煌方面衙署交换了“盐业产本”。

    有了“盐业产本”,就能合理合法地倒腾盐巴。

    然而盐对于转业军人来说,利润依然不大,毕竟,谁能保证一定买你的盐呢?军队里面用的都是青海盐,还是青海军自己产的,兄弟部队,得优先照顾。

    再说了,青海军的上峰,脉络上来说有两个,一个是李靖,一个是侯君集。后者跟西军交情又这么深,还是老领导,眼下还是京城首长,首都首长的面子,你不能不给吧。

    所以,倒腾盐给蛮子胡人,才能弄点牛羊马骡什么的。

    可这个对专业军人来说,一年两三千贯的,有啥折腾的意思?没劲。

    旁边就是军营,老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不是很科学很合理的事情吗?

    于是,在贞观十六年的时候,程处弼就通过华润号、顺丰号还有安利号,弄了一个临时被服厂。当时被服厂的工人,主要都是胡人,原材料主要是羊毛、驼绒、西域麻以及少量的碛北生丝。

    在贞观十七年,几个旅帅、校尉“退役”,又打下了疏勒,驱逐了西突厥最后的碛西主力,碛西南被服厂,正式成立。

    这一年,在碛南已经种植了两万亩左右的棉花,全是河北在贞观十六年弄出来的“沧州三号”棉,棉丝更长,皮棉增产百分之五。

    程处弼能够弄到两万亩的棉种,在当时,震惊了整个棉花市场以及民部各司衙门。要知道魏王李泰本想在河北说“给本王一个面子”,结果别说棉种,一百棵苗树都没弄到。为了此事,李皇帝在君臣小会议上,还发了脾气,说河北道是不是藐视皇族。

    后来还是马周从中调和,才没让这件事情扩大化。

    而西军的转业军人真正捞钱的地方,就是在这里,整个西军,尤其是野战部队的“衣食住行”消耗是相当惊人的。西域又没有称心如意的衣裳吃喝,有了“自己人”,那肯定是美滋滋了,至于价钱抬个采购价一倍,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西军的大头兵属于“有钱花不出去”,而又被严格禁止赌博的蛋疼群体。有心揣着几个银元出去“花天酒地”,面对皮肤粗糙头发焦枯的寻常胡女,根本是下不去屌,硬都硬不起来,就这种档次的,还不如自己的战友好看,凭啥还掏钱?

    有些“带路党”本想对症下药,给“皇军”整点上档次的“花姑娘”,奈何没门路不说,因为战事频繁,为了防止奸细,程处弼怎么可能让大兵们去找胡女发**力?还不如让他们自己关起门来划拳谁做攻谁做受的好。

    有鉴于此,转业军人想袍泽之所想,急袍泽之所急,碛西碛南的“临时婚姻介绍所”,就应运而生。

    不敢说效果斐然,但多少让程处弼要放心一些,只是军府参军三令五申要注意要深思熟虑,可还是有大兵真动了感情,从“纳妾”升格到了“娶妻”。

    程处弼大发雷霆,但崔经作为江湖老鸟,就建议程处弼不如顺水推舟,竖几个典型,以示唐朝亲善。

    原本程处弼想说你个老东西懂个卵,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武汉来了一封信,居然和崔经的意思一样。

    于是就竖了两个典型,一个道上大哥们都认识,独臂将军王祖贤,他老婆就是羌女,眼下还在长安城带孩子。不少羌人跑去怀远找活干,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另外一个就牛逼了,乃是韩擒虎之后,人称“韩五郎”,他不但是寻了个胡女,而且根本不顾诸多“世伯”托人带话训斥,堂而皇之地宣布,他在年底结婚。

    而且这个胡女还不是和疏勒、且末那种“有类中国”的人种,连黑发黑瞳都看不到,直接就是红发碧眼。是吐火罗的一个名叫慕斯部的小部落出身,而且老家还是山区,之所以到这里,纯粹是“捕奴队”的功劳。

    正所谓你情我愿,程处弼尽管明知道韩擒虎之后弄个胡女,哪天回到长安洛阳,他肯定是要被人狂喷的,但韩五郎自己都没意见,他有什么办法?

    硬着头皮顶着关内的万千口水,程处弼就把韩五郎竖成了典型。

    尽管不少人都觉得韩五郎有点“重口味”,但一想到他是韩擒虎之后,连虎都能擒,何况是一个红毛碧眼的胡女?

第七十二章 办事

    慕斯部是一个极小的部落,严格地说,他们被称作吐火罗人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唐朝为了方便,懒得去区分他们到底是突骑施人还是吐火罗人还是突厥人或者土鳖人。类似的小部落,大概两三代人左右,就会灭亡然后重组。

    即便是突厥阿史那氏,尚且都不能保证能够继续保持氏族流传下去,何况这种蝼蚁一般的袖珍部落。

    所以,哪怕是遭遇了“捕奴队”,慕斯部和大多数的吐火罗部落部族一样,有着严格的流程。

    首先是激烈的反抗,这很重要,吐火罗各部的生存环境相当恶劣,比黑水靺鞨的生存条件还要差。这也导致他们对有限的“资源”十分看重,所以不管是突厥人还是波斯人,只要来攻打,一定会激烈抗争。

    其次是打不过就快速认输认怂,这同样很重要,因为“资源”有限,所以耗不起,一旦地区霸权死磕,就是灭族,从无例外。

    最后是抱大腿跪舔要不惜一切代价,这是最重要的。原本西军接触吐火罗人的时候,发现了他们极其野性战斗意志和毫无下限的跪舔强者并存,于是颇有一种看吐火罗人都是精神分裂者的意思。

    不过接触久了之后,唐人从故纸和竹简木椟堆中,发现这尿性,和汉末乌丸之流,简直是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是,吐火罗这里既没有公孙瓒,也没有曹孟德。有的只是比他们好不了多少的西突厥,了不起再加一个破落户波斯。

    总之就是一种跪舔强权不可得的状态,而现在赶巧了,西域的权力替换极为迅速,唐朝在内部进行洗牌的同时,又不断地对外输出压力。

    武德老臣、前朝余孽、世家大族、北地戎狄……这些压力以人力物力财力的形式,一部分一部分地转移到了西域。

    比如“党项义从”,在缓解吐谷浑故地压力之后,李董又迅速地把他们当作擦屁股纸,直接肢解,根本不给“拥兵自重”的机会。

    再比如“博陵崔氏”,某条自灭满门的疯狗在把自己儿子送到某条江南土狗那里之后,直接开了嗜血,来了个大杀特杀。整个“博陵崔氏”的精华部分被屠戮也就罢了,剩下不少还死在了流放西域的路上,而“扎根”西域的这些余孽,也只能努力巴结地方军头。

    而这些李董的手下败将们,虽然在中国是属于倒霉蛋失败者,同时还不得不给李董在西域建设添砖加瓦,但他们在吐火罗人眼中,自然是“大国上邦”之人民,绝对的高大上。

    所以,尽管“捕奴队”的过程很不好,但其结果,对吐火罗弱小部落的某些群体而言,依然是幸福的。

    不管是西域还是河中,贞观年间的这片地区的女子,除了大贵族,哪怕是小贵族,都是等同财物。初到此地的唐朝官员往往在断案的时候,会发现社会伦理上的极大冲突。比如两个家族,有一方的女儿被另外一方杀死,受害者父亲的愤怒,并不是出于自己的女儿被杀,而是自己的财产被毁……

    这让初到西域的大部分事务官都无法接受无法适应,这也导致了甚至催生了大量唐朝官僚,天然地具备“教化胡虏”的责任感。

    其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情,但往往这种官僚,反而更加受西军的庇护,受胡女的尊敬。

    因此在耳濡目染之下,许多胡女听说中国之官,最大为“相”;中国之爵,最高为“公”,于是往往称呼本地县令县尉主薄等为“相公”。

    此事传到洛阳的时候,也是让人哭笑不得,因为洛阳本地某些人家,也偷偷摸摸这样称呼自家家主,可谓东西呼应,可谓“君子”所见略同。

    “阿郎,前日妾去那个……那里。”

    一个红发碧眼的女郎,正在一处小房间内,跟一条大汉结结巴巴连手带脚地比划描述着什么。

    营区外面有个接待的区域,修了木寨,有夯土墙的平房二十来间,一半是给碛西州刺史幕僚住的,但因为碛西州的刺史还没有上任,所以基本都是空的,给了“边塞诗人”们住。

    除此之外,大量的房间是以“客舍”的形式存在,有些唐军探马在执行任务之后,会在这里休息几天,然后才去“休假”。

    一般有人“探亲访友”,也是住在这里。西军人数众多,也不是没有“千里寻夫”这种戏码上演过。毕竟西军中不少就是陇右人,“千里寻夫”也不算太难,只要有门路和大型驼队搭上线就行。

    而此时,韩擒虎之后,就在和“千里寻夫”的老婆说话。

    “那里?”

    韩五郎看着胡女在那里比划,却也不急,反而柔声道,“是官衙还是商号?”

    “有……这个……”

    胡女指了指韩五郎的腰刀,又用手指比划了一下撲头。

    “噢。俺知道了。”韩五郎点点头,“那就是官衙,之前俺让你去的两个地方,一个是官衙,一个是商号。这个官衙的老板,是俺在敦煌认识的,到时候,会在这里做县尉,眼下还是碛南都督府的书记,是个能写会算的厮杀汉,讲义气!”

    说着,韩五郎接着道:“他可是帮忙入籍了?”

    “嗯。”

    胡女连连点头,然后从桌上的一只口袋中,拿出了一张纸,印章鲜红,字体铿锵,显然是有人专门用手写而不是印刷的东西。

    “俺刚调来中军,早先疏勒这里就不熟,眼下改为碛西,倒是认识了一些。这作保的人,还是因为跟俺家祖上有些渊源,才能帮忙。往后,你就姓詹了。待秋后,俺去打些野羊,在去寻个崔家汉,给你弄个名。”

    “嗯。”

    胡女又连连点头,然后抬头看着韩五郎,“阿郎,我、我的那个……兄弟?”

    “女的是姊妹,男的是兄弟。”

    “兄弟。”

    胡女于是点头肯定,“他会编……这个。”

    说着,胡女指了指屋子内土炕上的毛毯,“他不懒。”

    “成,俺去跟安校尉讨个人情,到时候,让俺这兄弟来碛西做事,在老家,也就是个放羊的命。你爹开个价,俺把他买过来,堂堂做人,不做牛马。”

    “嗯。”

    胡女依然只会点头,只是她很高兴,高兴的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然后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韩五郎,只是哭,却也不说话了。

    韩五郎见状,愣了一下,但到底也只是个粗糙汉子,哪懂安慰女人,只是一个劲地拍着背说道:“哭个甚,俺就不信了,俺就不能杀出个功名来。到时候,俺看谁还对俺说三道四!”

    说着说着,这个已经有了姓的詹姓胡女,竟是抱着韩五郎狂啃起来。虽说天气热得不少汉子连想女人的心思都没有,但韩五郎却不在此列,一见自家婆娘居然感动的想要“犒劳”,顿时也来了感觉,猛地将衣服一脱,光着膀子开门冲外面吼道:“老子要办点私事,哥哥们莫要打搅——”

    咣的一声巨响,门栓反插,韩五郎哈哈一笑,直接将自家婆娘剥了个干净,扔到土炕上半点废话没有,直接开干。

    不多时,房前屋后,蹲着一群大兵,都是一言不发眉眼猥琐地听起了墙根……

第七十三章 变化无常

    “姚书记,姚书记,姚大人,姚相公……”

    “哎呀,都说了不成。你当这是甚么吃喝拉撒的小事?旧年,旧年在且末,本官有个肃州来的同僚,未跟郭长史知会,便去给几个马帮头子作保。你猜怎地?眼下只能跑去勃律山口做队正!”

    “书记,书记大人呀,小的是良民,是良民呐!”

    “好,你说你是良民,怎么证明?要是之前疏勒……不是,要是碛西之前没遭灾,倒是能有人给你证明。可如今呢?连疏勒王族都被迁到关内去了,入娘的你现在跟本官说良民?良民个龟儿子哟。”

    “这……这要是再不入籍,小的指不定就死在去北天竺的路上啊。这几年生意不好做,好些个马贼,专门盯着天竺过来的。还有那些个天竺土王公,那是不要脸皮又心黑猥琐,不喂饱他们,连在天竺摆个摊都不成啊。”

    “你跟本官说这个作甚?你跟本官说这个有用?本官是什么人?本官的官身那是碛南都督府赏的,朝廷认账不认账还两说呢。今天给你作保,你要是出了岔子,别人还能去勃律山口,老子指不定得去筑城啊!筑城!”

    说到筑城,这小官嘴角一抽,仿佛是想起什么来,然后神色坚定道:“今年如何是不行的,明年再说。本官手头拢共五个作保名额,岂敢随便用?”

    “不成啊不成,小的今年有了儿子,是真不敢再出去跑商。姚书记,要不这样,书记觉得我那三女长的如何?”

    “本官又没见过,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姚大人,只要你愿意娶小的女儿为妻,我……”

    “放屁!我堂堂姚氏之后,岂能娶你……什么意思?”

    “这个数,这个数!”一咬牙,伸出五根手指,这疏勒人盯着姚书记,“五万贯!五万贯!娶我女儿为妻,五万贯,就是姚大人你的了。还有碛西州城新设朱雀大街以东的铺面两间!”

    “……”

    “姚大人,你想想,有了五万贯,将来你回了中国,哪怕是长安的房子,也能买一个大院子,是不是?你是江南姚氏之后不假,可说句不好听的,你要是姚氏看重的,岂能放你来碛西吃沙子?”

    “对……”

    “姚大人,小的也是……”

    “嗳!可当不得这般称呼,本官娶妻之后,内人之父,也是大人啊。来,大人,旁边‘悦泉楼’,咱们细细详谈……”

    “……”

    舍得的人多,豁出去的人少。但在西域,豁出去的人,不拘汉胡,那是越来越多。

    不是世道艰难,而是世道变化太快。

    目不暇接啊。

    砰!

    “这都是甚么狗屁东西,李淳风到底也就是个道士,懂个甚么打仗!”

    程处弼叫骂了几声,“一帮乌合之众跑去打另外一帮乌合之众,入娘的居然还开了十几万贯的钱粮。有这点钱,还不如给老子,老子点五百骑兵过去,都比他们二十几万废物强。”

    “将军,话不能这么说。这光景,各路眼线多不胜数,将军要是真这么干了,别说敦煌,就是郭长史,都要来寻你谈心。再一个,碛西碛南,哪里没有‘羽林军’的窝点?除了‘羽林军’,还有头顶左右监门卫帽子的阉人,有这些人在,将军打突厥人还则罢了,要是过了葱岭,却去寻杂胡的晦气,怕不是一个月后,洛阳的公文就到了。”

    一番安慰的话,安菩也是搜刮了一番才说出来的。

    不过程处弼也不领情,哼了一声:“朝廷有恁快?你当是华润号的铺面,传消息只要三五天?”

    “将军!”

    “咳嗯,老子就是说说!”

    怕的就是隔墙有耳,虽说朝廷中也不是没人知道华润号通信手段高超,传递消息极快,但也就是个小范围内的“人尽皆知秘密”,反正内廷是不知道的。内廷一直以为是兵部舍了老本的“加急”,从未想过还有别的路数。

    “李淳风这装神弄鬼的本事,着实有点厉害。如今连吐谷浑故地那些个党项人,都在说甚么‘太昊天子’。真是日了鬼,这些个蛮子,难道是木头脑袋?”

    “这哪有甚么好说的。将军你又不是没见过那些个部族豪帅土邦王公,这些货色,只要能有富贵,甚么不舍得?区区‘贱民’,卖谁不是卖?只是以前卖给别家开庙的,如今是卖给黄冠子真人。”

    “娘的,也不知道这勃律联军,打那么一撮穷乡僻壤,能打出个甚么局面来。唉,长孙冲那个畜生,入娘的赖在波斯故地不走了是怎地?入秋之前,又要借二百兵力。他是要作甚?”

    “总不能在外自立门户,自成一国吧。”

    “他疯了才干这等蠢事。”

    程处弼言罢,叉着腰来回走动,络腮胡子抖了抖,“眼下还是要保证‘以工代赈’,除了关隘城池之外,我看,可以开垦田地。敦煌让老子在碛西折冲府最少要屯田五万亩,五万亩,老子有这本事,老子早他娘的灭了突厥,还等着窝在这里跟人计较这么些个破碎东西!”

    “将军,五万亩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眼下得看如何开垦,反正,不能让疏勒人突厥人闲着。”

    “这是自然,这些个杂胡一闲下来,就要生事。老子前日去城西,十七八岁的后生,他娘的就躺在墙上晒太阳哼小曲,这等货色,别说长安城,扔河东都得被人打死。这样,你让崔经那个老东西过来,就说我说的,得写封公文给敦煌。”

    “将军是有打算?”

    “朝廷设了农事院,老子求几个农学博士,不算过分吧。再要两千陇右老农,很合理吧。”

    “……”

    程处弼想法很简单,“以工代赈”最少要持续到明年春耕,等于朝廷下血本养着一帮“废物”小一年。

    这种亏本买卖,程处弼头一回做,索性就做的大一点。而且他也没打算屯田就种粮食,跟张德又是几封信下来,程处弼也有了一点想法,打算一半新垦田地,都得用来种棉花等经济作物。

    当然这玩意儿不能成为他的私人钱袋子,得给敦煌以及兵部和民部甜头,搞不好还得给礼部鸿胪寺甚至羽林军和警察卫。

    关系不打通,别人一个“意图谋反”,那本钱全都喂狗,连听个叮当响都是没有。

    开垦再多的田地,对现在的西域来说,没有太大意义,地广人稀到了极点。主要的人口稠密区,全在唐朝的掌控之下,而离开人口稠密区,不是荒郊野岭就是草原沙漠。

    出了城,那就是狼比人多的世界,不能用中原的一贯思维去琢磨。

    这是他哥哥教的。

第七十四章 常态

    “阿娘,我回转了。”

    脑袋上顶着个包巾的童子甩开两条腿,到家之后,猛地把书包一甩,就见麻布书包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院子里的躺椅上。

    接着童子急不可耐地冲到水缸前,正要拿个瓢儿舀水,却见一个妇人搓着手,上去就一把扯住耳朵:“你这细佬,不知道不能喝生水么?屋里有凉开水,偏要做个牛马牲口?”

    “痛痛痛,阿娘,莫扯,莫扯……”

    妇人松了手,就见童子冲到屋中,拿了个竹筒杯子,赶紧倒了早就凉好的茶叶水,猛灌了一气,这童子才长长地舒缓过来,然后在门槛上站着,冲妇人道:“阿娘,下个月有个运动会,先生说可以让家里大人去观看,阿娘要去么?”

    “甚么运动会?”

    “有射箭、骑马、持球、跑步……反正挺多的,还有跳高。”

    “这有甚么用场?不过张江汉说过,强身健体,利国利民。想来就是这个道理。”

    “得了名次,有奖品。”

    “还有奖品?是文房器物么?”

    “不是,给钱。先生说了,第一名能拿一贯钱,让我们着力一点。这事关先生的奖金……”

    “……”

    一听儿子的话,妇人总觉得事情不靠谱,哪有盯着奖金的先生?但一想,横竖连私塾都要束修,没钱也不让识字不是?于是便想通了。

    “那你可有厉害的?”

    “我跑的快,跳得高。不过有个汉阳佬,跑的也快。我最厉害的,还是跳,跳的高,跳的远。要是能两个都拿第一名,这就是两贯钱,我得买个花脸的猴子面具,整个江夏只有十个,我要是……”

    啪!

    妇人听了,上去就是一巴掌,糊的熊孩子一脸懵逼:“阿娘,作甚打我?”

    “你得了钱,不说买纸笔,偏想着猴子面具,老娘不打你,难不成还夸你?”

    不多时,这只熊孩子就在院子里跪着,受罚半个时辰。

    入秋的运动会,江北办了好几届,当江南还是头一遭。不过也没什么不熟悉的,流程和江北一样,连教学先生都是同一批,只是换了个地界罢了。

    武汉录事司的官僚们对这种热闹一向热衷,主要是露脸,一般官僚,想要在几万人面前混个脸熟,可能性不大。但在武汉,事务官往往一管就是一大摊,乃至有些事务官中的狠角色,比如记忆力极好的,认识万把人根本不算个事儿。

    这就导致在武汉,官声虽然毁的快,但起来也快,业务能力的权重高,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观察,兄长已经到了洛阳。”

    之前安排张乾前往京城入职,工作交接之后,“首席秘书”的位子,顺延到了张亨这里。虽说这阵子武汉地区事情特别多,但张亨还是过来,和张德汇报了一下张乾的情况。

    老张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抬头看着张亨:“蒲圻那条路修的怎么样了?”

    “比中原官道好不少,眼下马队走这条道去青草湖的,多了二三倍。因为路好走,附近獠寨也都脱了龙家的关系,忙着迁离山寨。”

    “都怎么安排的?”

    “主要还是工地,江夏这里塘坝登记在册准备开建的,有六七个,工期已经安排到了后年。今年汛期有惊无险,江堤也只是稍作维护,所以明年大工程,还是开渠清淤,然后就是通羊镇一条直道。这些都是保底工程,永兴县那边,是想在通羊镇修个水库,我找人算过,能增田地十五万亩。有了这些田亩,可以保证附近再无獠人。”

    分化獠人,打散寨子,这是武汉地区一贯的手段。这其中既有缺乏劳力的经济利益,也有稳定社会的政治考量。以前只是张德一个人在偷鸡摸狗,眼下因为武汉的蛋糕做大,局面很好,所以武汉的官僚集团,是能够领会其中好处的。

    “水库是肯定要修的,这个两年前就说过。只是当年只能顾着眼皮子底下,无暇照顾罢了。不过说到底,还是通羊镇的丁口太少,拢共四五千人,有个甚么用场?不过路呢,还是要修的,能跑马走车,最是最少的。鄂州才多大地方?这条修到通羊镇的路,不必顾忌,横竖都是逢山开道遇水造桥。”

    “要紧地方倒是不多,就是要翻山越岭。今年测绘死了十几个,就怕底下有怨言。”

    “甚么怨言?营造法式不死人,还叫营造法式?工地上的事情,我等只能努力万无一失,但实际是做不到的。不拘是营造还是土木,反正我是没听说有不死人的,从来没听说过。”

    张德说罢,见张亨一脸愁苦,又道,“谁都不想死人,但难道因为死人,路就不修,水库就不建了?你不但要跟官吏讲道理,还要跟博士、大工、小工、役夫讲道理,甚至还要跟百姓讲道理。这路,难道都是给当官的走?你要去和他们解释,这是给谁修的,是给大家给子孙修的。”

    “所谓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我们武汉的官,武汉的工人,就不要作甚么乘凉的后人,要做,旧作种树的前人。你要让工人觉得光荣,觉得光耀门楣,觉得这是取了功名一般。凡事不能只讲厉害,一有倦怠,便是拿钱哄人,或是动辄威胁,那最后,人家也是人,也会糊弄你,最后事情只讲厉害,哪有甚么承担,更不要说人情。”

    “是,观察,下走明白了。”

    “就像之前给人建土地庙,这就是个人情,绝非是愚夫愚妇的故事。倘使再有人迷信,想要弄个神神鬼鬼的庙来骗人,百姓肚子里,也是有一杆秤的,他们就会拿土地庙来做秤砣,凡是不如土地庙的,便是骗人,没甚么好说的。”

    言罢,张德又对张亨道,“死了人,不要想着嘉奖完就了账。除了给钱给块牌匾,你在路口竖个碑,刻上名字,这能花费几个开元通宝?士大夫想要身前身后名,黔首苍头就是天生笨拙,没有区区这点志气?”

    “是,下走记下了。”

    “去吧。”

    “是。”

第七十五章 奋斗

    汉阳钢铁厂试验区这几日都挂着大红花,试验员和工人都拿了花红,一线作业间的班长拿了一百二十个银元,又从华润号那里兑了铜钱有两百贯,密密麻麻堆在桌子上,很是壮观。

    “大贺平安。”

    “有!在这呢!还有哥,俺姓贺,贺平安!”

    “噫,你还计较呢。过来签字摁手印,是多拿银元还是多拿铜钱?”

    “钱,钱看着多,俺娘过日子精细。折两个银元,存着。”

    “别丢了啊,这里,签字,会写字了啊,嘿,写的还挺好……”

    “谢谢哥。”

    摁了手印,精瘦却又精神的契丹力工将脖子上的巾子拿了下来,抹了一把脸,又忙不迭裹好了两个银元,然后一袋子的开元通宝。

    “不数数?”

    “哎,对。谢谢哥。”

    贺平安连忙在那里拎着一吊钱,慢条斯理地数了起来。五年前,他连一百都数不到,就是个大贺部的牧奴。契丹人打小算盘被张公谨和李蔻一巴掌扇地上后,从此一蹶不振,加上河北对人工要求越来越高,又有石城钢铁厂,原本没出路只能做到死的契丹底层奴隶,也算是熬出了头。

    固然也是苦日子,但对贺平安来说,他是熬出了头。

    原本他是在石城钢铁厂做炼焦运煤工的,因为肯吃苦,后来就跟着王太史的学生,到了河北,再后来,就到了武汉。

    几近辗转,他觉得在武汉活得更像人,于是又托了同是契丹人的班长,帮忙把还在河北牧场喂牲口的老娘接了过来。

    “噫,贺二郎,你这一把就攒了个大宅子出来啊。”

    “都是哥哥们抬举,嘿嘿……”

    “来,拿着。”

    “甚么?”

    “票啊,食堂晚上有牛肉,不多,得班长以上才能凭票打。”

    冷作间的一个老哥笑了笑,递过来一张票。这是个登州汉子,身量明显比别人长大,又高又壮,两条胳膊便似两条铁柱,黝黑的皮肤下面,血管鼓在那里,煞是惊人。

    “哥,不成不成,不成……”

    “屁咧。甚么不成,上次得了风寒,没婶子照看,老子指不定怎地。拿着!”

    “哎,谢谢哥。”

    领奖金的气氛极好,试验区也不阻止外人过来围观,只是隔着一条木栅栏。一侧是肌肉贲张皮肤黝黑的钢铁厂工人,另外一边,就是各种看热闹的。旧年也就是一些上年纪的过来看个眼热,如今大不一样,时常有“婚姻介绍所”的媒人在那里候着,时不时地记下哪条汉子还没成婚又肯吃苦能干。

    当然也不是没有外来的好汉胆子大,想要搞一把狠的,直接抢这些工人的花红奖金。只是往往冒头,还不得白役操刀剁死他们,工人们自己就拎着铁棍钢棒,将这些不知道死活的歹人打个半死……

    之所以不打死,实在是武汉这里吃官司是个麻烦事情,大家都怕麻烦,所以打个半死了账。反正只要不是栽赃陷害,敢来这里挑衅的强人,就没有不被判流放的。一身是伤还要流放,往往都是死在路上,没什么机会翻本。

    汉阳钢铁厂开完了庆功宴,张德也很是高兴,消食的同时,等于就是座谈会,随意地聊了起来。

    “所以说,有些工人的想法,也是要考虑的。工人他不一定都懂原理,但是他有经验,细心的,就能观察现象,然后记下这些现象。而这些现象,就是我们要去寻找的答案,再反过来研究原理。既要不耻下问,也要共同进步。”

    “观察,早先试的那个法子,我觉得还是好。可是,为何用了天竺铁料,就有效果,用了本地铁矿,就不行了呢?”

    “这其中的道理,其实很简单。”

    张德拿起果盘上的一颗核桃,手指发力,碾碎之后,一边挑着肉一边道,“早先那个法子,之所以不成,其实是铁矿的品质不行。为什么不行?含硫含磷太高,最后出来的材料,不但脆,孔隙还多。”

    “原来如此……”

    “天竺铁料为甚好?因为不但含硫含磷低,而且是相当的低,且其中含锰量高,自然做起来轻松。”

    早先实验转炉失败,最大的问题还是铁矿品位相对差,于是就出现出钢良品率时灵时不灵,令人抓狂无比。

    钢铁厂的一次性投入成本是相当高的,对贞观十七年的人而言,这种大投入,堪比给李皇帝修皇宫了。当然实际上钢铁厂的规模,也比皇宫的规模要大,倒也不算说错。

    “所以观察,咱们要在天竺设钢厂不成?”

    “这倒是不用,步子可以跨的大一些,但不能扯到自己不是?眼下的法子,虽然辛苦些,但也是好用的,将来推而广之,争取一年投产一座钢厂。有了钢材,很多事情咱们才好继续做,比如盖个屋子,原本只能盖个三五层七八层,以后说不定就能盖个三五十层,七八十层。当然,这可能逾制,不过我们不住,可以让陛下住嘛。”

    众人都是大笑,然后有人道:“之前咱们在汊川修的那个桥,也是用了钢的,不过才一丈来长,也就是过个马车卸货。将来,说不定直接就在汉水上架个钢铁大桥,这才是当真天堑变通途。”

    “你就想着吧,那得多少钢?”

    “凡事总要想着,人要是连想都不敢想,那比如去漠北放羊算了。”

    “哈哈哈哈……”

    哄笑了一阵子,众人吃着茶却又琢磨着方才的话,各自都有着别样的思量。说到底,话糙理不糙,别说“天堑变通途”的妄想,就说武汉眼下的局面,放五年前,他们同样是不敢想的。

    外地人时常说武汉是地上魔都,洛阳那里,把武汉形容成了魑魅魍魉横行的妖魔混迹之所,可对本地人以及投奔到武汉来的人而言,他们眼下是在做一场事业,而整个过程,叫做奋斗。

    “搅拌——”

    嘀——

    急促的哨声响起,一只奇特的铁水炉子上,身强力壮的工人正在搅拌其中半凝固的铁水。

    一阵阵的烟气浓雾,黑的白的,让人在作业间中,根本看不清远处的物事。

    随着又一声哨响,炉子微微倾斜,到了一个角度之后,炉子一侧的一只嘴,缓缓地流淌出了钢水。

    这些钢水,将一只只模范填满之后,又被迅速地转移,而转移的方式,是人力转动的传送带。

第七十六章 目瞪狗呆

    汉阳皮草码头,这个专用码头设置时间不久,不过两年光景,已经成为转运长安然后出关陇右至敦煌的重要起点。

    这里不仅仅拥有大量的北方皮草,诸如鹿皮、熊皮、狼皮、貂皮之类,更有千里石塘运来的犀牛皮、鲸须、鲸皮、水牛皮等南海特产。

    其中熊皮是敦煌方面配发给军官的高级保暖物资,由敦煌宫出面采买,交易记录都是内府掌握。而犀牛皮和水牛皮,属于鞣制好的半成品,拿到敦煌之后,再由敦煌的皮匠直接加工缝制,做成不同等级的皮甲,专门为了适应西域特殊天气的作战。

    尤其是西军,当初占据碛南的时候,曾经剿匪遭遇过波斯的王属近卫军,号称“死亡军团”。

    当然军团肯定是谈不上,因为波斯大半国土沦陷,人口稠密区尽数陷落,“死亡军团”早就投降的投降流窜的流窜,其中就有跑到西域诸国为非作歹给人做杀手混口饭吃的。

    治安战就是这样,考虑的不是歼灭眼中的所有生命。唐军小股部队哪怕装备再怎么精良,偶尔落单,便遭遇毒手。最后不得不让安菩的骑兵承担了大量的“警察”职能,这也是为什么会有“治安官”诞生的缘故。

    而“治安官”因为作战对象不成建制,又具备专业军人的素质,几番摸索之后,才选择了皮甲,而不是重甲、板甲或者扎甲轻甲之类。

    至于对付游牧部落,轻甲布甲甚至无甲都可以,战斗接触极快,结束也快。基本都是骑兵一个冲锋的事情,反倒是要比对付穷凶极恶的“悍匪”要容易轻松的多。

    又因为西域光复不久,人心未定,所以本地是禁绝甲具生产,但凡能制作甲胄的工人匠人,尽数迁往敦煌。整个西域,以皮甲为例,只是甲具材料的出口地,而不是生产地。

    所有的西域甲具,都是从关内进口。而具备大批量生产半成品的地方,目前只有两个半,武汉和长安各算一个,洛阳算半个。半成品终究不算成品,所以按照律例,没有任何问题。

    不管是政策还是说市场,武汉的皮革市场逐渐压过长安,是不争的事实。从贞观十五年开始,沔州产的半成品,早就占据了关内道的大部分市场。除了内府采买之外,兵部的采购同样是相当大的一部分。毕竟,也不仅仅只有西域才要用到皮甲,比如福州、建州等地,为了打击海贼及越地獠人的反派,皮甲需求量最少也是两个军府。

    贞观年的府兵制还没有败坏,所谓虎死威风在,更何况别说李董这头如日中天的霸主级猛虎,连老董事长这头要死要死的“病猫”,续了一年又一年,眼下大概是撑到贞观十八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早年皮甲还是贵的,兵部采购不划算,但贞观八年之后,皮甲的成本就越来越低。甚至还能做到制式统一,这就很厉害了。

    东南沿海,只要能保证两三个团的府兵披上皮甲,基本就是太平无事。哪怕是出现十万人级规模的造反,也不过是五六百正规军随便切的事情。

    虽然给人造成了一种武汉皮革业是靠政策吃饭,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从贞观十六年,也就是去年开始,消费市场的比重已经极大拉升。

    其中的消费主力,自然是长安和洛阳,洛阳更是极为夸张,早年入冬时,着棉袍者乃贵,到如今,脖子里不缠根貂,那一准不是“穷”就是“贱”。皮草的消耗,如熊皮,从贞观十五年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到贞观十六年冬一跃暴涨到一万两千头,只用了一个迁都。

    而今年,武汉方面估计,熊皮最少要翻一番,也就是两万四千头。

    两万四千头,足以把漠南及辽东熊杀绝,顺带连靺鞨人地盘上的熊也全部赶到更北面。

    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贞观十六年能有这样的量,还是因为积压储备有这么多。到今年,一张熊皮,已经涨到了五百贯,还是小的品相极差的。做个大氅是不成的,更不要说大衣,也就是弄个马甲坎肩或者帽子什么的。

    一顶帽子,五百贯,这是要疯……

    但洛阳就是如此,整个京城的消费市场,就是如此的疯狂。这也导致“探险队”的野生数量,终于超越了“正规军”。

    专职靠猎杀“保护动物”发家致富的“职业猎人”诞生了,这些猎人,从来不是为了谋生或者混口饭吃而去猎杀,他们和“赏金猎人”一样,是很纯粹的追求财富。

    东海之上追逐海贼的“赏金猎人”同样不少,性质是一样的。而且海上的疯狂程度,比奇珍异宝猎人还要夸张。海上的仇杀太多,私仇、世仇、一面之仇……所有仇恨,都可以用杀戮解决。

    法律,不存在的……至少在海上是如此。

    “书记,这浔阳造船厂,说是这个月有条大船要下水,依书记之见,这能成吗?”

    作为“掌书记”,张利很少攀谈,当然他其实是一肚子的话想说,憋的厉害。

    但因为职业,工作时间又不太好聊些话题,万一扯到观察使府的机密,那就麻烦。所以说到外地的事情,就能畅快一切。

    同僚一说浔阳造船厂的事情,张利就来了精神:“就它们那个船,下水龙骨不断就好了,还指望它能做什么?”

    “不至于吧书记,这怎么说,浔阳造船厂,也是造过‘八年造’的啊。”

    “造过怎么了?眼下浔阳造船厂你以为还是几年前的那个造船厂?以前是江州官办,头上还顶着工部的,如今呢?那就是个屁,几个纨绔还招募股本,死去吧。”

    众人听的一愣一愣,都不太好说话。

    但是没过几日,忽然《武汉晚报》上登了一条消息,说是浔阳造船厂新下水的大船遭遇了江上大风浪,龙骨断裂,沉舟江底。

    一时间,整个衙门里面都是目瞪狗呆,纷纷表示张书记这张嘴好厉害!

第七十七章 请你吃饭

    因为一次偶然的嘴炮,张三郎在办公室里做事更加顺畅了不少。作为“秘书”,有些时候,人家只认第一秘书,他这种排位不上不下的,遭遇到下级单位的糊弄,也不是没有的事情。

    不过这阵子,张贞感觉还是不错的,别说是同僚,就是船行有几个二世祖,也专门跑来跟他问个好。

    问为什么?因为浔阳造船厂前阵子“举债”,作保的是江州某个大佬以及某个衙门,承销商是扬子县港口某个“王下七武海”的票号,通常情况下,黑道白道畅通,肯定是绩优股啊。

    再说了,这年景,比赚钱也比不过海上飘啊。于是不少江州土豪,还真就认购了不少浔阳造船厂的小纸片。

    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年过后,浔阳造船厂的确是造出了大船,眼瞅着只要一条条大船卖出去,还怕不捞点小钱?

    可谁能想到,下水飘了没五里,长江里面来了一阵风一道浪,大船的龙骨都断了,然后就沉了。

    这特么上哪儿说理去?!

    更要命的是,在眼门前浔阳造船厂还“招股”,洛阳新南市一时风头甚大,追捧着不少。价格一炒再炒,毕竟现在海上生意着实利润恐怖,价格再高也不怕。

    武汉江南江北不少码头上的二世祖,都是揣着钱找钱的主,本来这一回,琢磨着武汉离江州也就是打个盹的路程,准备也去弄上几手。然而江汉观察使的“掌书记”却放了个嘴炮,说甚么“能不沉就算好”,于是这一帮二世祖,就以为是观察使大人看江州佬不爽,绝了去认购的念头。

    世事难料,浔阳造船厂的船,特么的还真就沉了。

    事情要是只是沉船,倒也没什么,可这光景江州上下,牵连进去的大小官员二三十个,整个江州官场要被洗一遍,操刀的人叫许敬宗,副手叫崔慎。

    为何要清洗江州官场?因为洛阳有人自杀了,花式自杀。

    沉了一条船,牵出一场大案,更是有皇帝跟前最凶残的佞臣酷吏二人出马,这特么别说本身屁股不干净,就算干净,和浔阳造船厂只要有联系,许敬宗这个王八蛋,能不揩油就放过你?

    所以说,张书记他活人无数啊!

    “三哥哥,小弟家中说是说前隋就传下来的富贵,顶着个伯爵头衔,可这有甚么用?咱们中国,三哥哥也是知道的,和突厥西域是不一样的嘛。这公侯伯子男,也就是国公有点份量,还得是大国。逢年过节,遇上皇帝要开个大会,咱们说是说要领赏,可赏万金,谁真拿着万金了?也就是十贯钱,那是什么?那就是个屁。咱们上贡给……那位的,那是什么?真金白银人家还嫌弃,还觉得庸俗。要是觉得不雅,倒是不收啊!”

    “晋昌伯喝多了,喝多了啊。”

    “甚么晋昌伯!叫我一声‘贤弟’,难道三哥哥为难了吗?”

    “……”

    张贞一脸懵逼,这都是什么鬼?闻了闻碗里的酒,不是白酒啊。

    “贤、贤弟?”

    “这就对了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很多了的晋昌伯鱼迎,竟是冲张贞连干了三大杯,然后咣唧一下,一头撞在案几上,将一堆的酒菜推了个一干二净。

    这回吃饭没有用大桌子,而是对酌,所以张贞眼见着鱼迎倒过去,起身要搀扶也麻烦,差点把自己的案几也掀翻。

    好在旁边有候着的人,一见状况不对,连忙过来搀扶,然后打水的打水,拿醒酒汤的拿醒酒汤,又开了一间房,让晋昌伯赶紧到里面歇息。

    张贞吃完了这场酒,回家的时候是一个人走路,他在江北办公,都是步行,从来不骑马坐车。

    路上他还在嘀咕:“这也算鱼俱罗之后?”

    鱼迎当然不算鱼俱罗之后,他只是跟鱼俱罗沾点关系,然后又是渭南人。攀附也是攀附得上,将将好出五服。鱼迎的老子在源坤罡手下混过,还是有点脸面,跑去河西做了一回县令,一咬牙,给评了个先进的称号,然后又捐了钱,捐了很多钱,于是有个阴阳人死太监帮忙,加上窦诞那里也混了脸熟,于是呼……晋昌开国县伯的帽子,就给弄到手了。

    当然了,活着是弄不到的,鱼迎的老子算计好了,他身体不好,贞观十四年死的,死了之后,这帽子顺利到手,给鱼迎戴上了。

    其中算计之多,不可想象,硬件软件缺一不可,鱼迎老子一条渭南的杂鱼,通过区区一个县令履历,能够混一个此等爵位,脑子不好使是万万不行的。

    李皇帝眼皮子底下要死要死还没死的陆德明,不也才是吴县男爵?当然了,这里面含金量不一样。

    晋昌伯,说出去别人还一脸懵逼,晋昌在哪儿呀。

    在瓜州,推门就能看到黄土长城的地方,隔壁就是沙州,要是有马,当天就能在敦煌看波斯女郎跳脱衣舞……

    “张书记!”

    “呃……”

    “适才见张书记同晋昌伯吃酒,倒是没敢前去叨扰。”

    “岂敢岂敢,一介小吏……”

    “嗳,张书记过谦啦。不知道张书记何时调休?在下差点入手浔阳造船厂,多亏张书记,躲过一劫,正当宴请张书记啊。”

    “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是随口之语,岂敢邀功……”

    “哈哈哈哈,张书记不愧是张江汉门人,谦虚有礼,让人心生好感啊。要是张书记不介意,不如同行?”

    “自无不可!”

    张贞心中暗道:这些人一个个都来攀扯,无非是看中我能在宗长面前说话,果然都是滴水不漏的人儿,只怕那个晋昌伯,也是故意如此。

    “前几日,听说西域有人动兵。不过倒不是中国之兵,而是甚么勃律、象雄之流组了联军,去讨伐波斯?”

    “报纸上上个月就说过吧。”

    “噢?说过吗?倒是小弟未曾注意,听说这葱岭以西的蛮夷,骁勇善战,波斯全盛时,也不曾真正平定,多是羁縻统治。也不知道这勃律诸国联军,能不能在他们身上讨到便宜。”

    “虽说无中国之兵,不过眼下葱岭以西的杂胡,早已经被西突厥人盘剥过了一回,哪有甚么气力再去和人相争?怕不是稍作抵抗,便要顺水推舟,能不能保全各自国祚,还是两说呢。”

    听到这句话,同行者眼睛一亮,心中暗忖:如此说来,那个流窜雪域的李淳风,当是能胜啊。

    想到这里,他顿时有了计较,便道:“若是如此,倒也甚好,于我中国有利啊。”

    隔了几日,某君特意让人在新南市认购了侯七郎的小纸片,据说是搞持球联赛的侯七郎为了组个驼队,弄了个运输公司,然后在新南市“招股”。

    不少人觉得,你一个搞体育的,跑来搞物流,太放飞自我了。于是侯七一时半会儿居然还凑不出多少钱来。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要紧关头,一个武汉来的北都老哥,直接清场,这让侯七很是惊诧。

    到秋收时,洛阳传来消息,黄冠子真人秉承“天意”,讨伐不尊“太昊天子”之邦,战而胜之,置奎、娄、胃、昴、毕、觜、参七法主……

    而同时,侯七宣布奎、娄、胃、昴、毕、觜、参七法主“捐赠”骆驼四千头,柳营物流硬件得到明显改善。

    “三哥哥,小弟特意前来请三哥哥到寒舍小聚,略备薄酒,以表心意。”

    “……”

    张贞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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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