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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章 礼尚往来

    “杜君既为天使,缘何又同冯、冼勾通?恐引非议啊。”

    杜正伦的幕僚们对此相当的担忧,这些幕僚的组成也相当的复杂,既有杜氏的家生子,也有杜氏的姻亲子侄,也有杜正伦早年的门生,也有杜正伦的“同窗”,甚至还有交州本地汉时苗裔。

    作为“失势”的前中央高官,这种配置,天然地要抱团要搞小团体。只是唐朝蒸蒸日上,中国船舶又非往西,船大路直的天下,别说学什么赵佗,就是学赵氏孤儿都学不来。

    “这是皇帝许给冯、冼的好处,某不过是为陛下一用罢了。”

    摆摆手,杜正伦坐在船舱内,看着粼粼海波,出神道,“不几年,老夫居然连坐船都适应了。当真是物是人非,今非昔比。”

    “朝廷不怕岭南做大么?”

    “有甚么好怕的?岭南罢了,又非漠北。清点青海军三个团,便能平灭岭南,总计不过千五百人就能了账的地界,许点财货就能稳当,何乐不为?冯盎若是有心,哪能做唐臣?”

    他说的轻巧,但内心还是佩服冯盎的,尤其是在欢州爱州久了,便对冯盎越发佩服。

    这是个了不起的前辈。

    杜正伦甚至觉得,后来人知道冯盎的,一定比知道他这个“秀才”的多得多。

    当然了,杜正伦现在觉得或许他以后在史册中,应该也能混个脸熟。

    “南海宣慰使”……嘿,那是随便谁都能混的?

    要不是“榻上苏武”尚在西域,说不定就让给长孙冲了。

    思量片刻,杜正伦忽地又道:“如今皇帝巡狩辽东,工部要在东海修路建城。除重整平壤之外,新制汉州、熊州之间,更要修建弛道。平壤所依涢水,其出海口更要修建港口,以联通登莱。”

    “使君是说此行南海,手头有点紧?”

    有人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既然杜正伦这么说,可见朝廷的资金还是有侧重的,暂时不可能倾向南海。要钱也得看人,更要看地方。

    再说了,他只是“宣慰”地方,和皇帝“巡狩”那是两回事。

    “缺钱啊。”

    杜正伦说罢,“所以,还要诸君群策群力。”

    现在杜秀才手里真正的依仗只有两样,一是皇帝老子给封的官,二是皇帝老子给塞的空白圣旨。

    前者让杜正伦代表着中央,天然牛逼,光芒四射,魑魅魍魉鬼见愁;后者让杜正伦心中不慌,手中有粮,自然是办事说话嗓门也要大一些。

    “使君不若效仿天竺黄冠子真人,如今李神仙在天竺,堪称是好大局面。便是甚么戒日王,执弟子礼不过寻常……”

    “那道士也是好大的运势,手里听说也攥着圣旨。”

    “如今河中、天竺,多有拜‘太昊天子’者,实在是不知是福是祸。”

    “怎么?诸君莫非要使君效仿那道士,跑去南海哄骗愚夫愚妇?”

    “这如何是哄骗呢?”

    杜正伦的幕僚们,产生了小小的争执。

    而在广州,更大的争执让冯氏头疼不已。

    “吴楚齐鲁之地的船,是能随随便便遮拦下来的么?这几个地界的,还不捎带那条姓阿史那的疯狗,背后多是关陇的老世族,不似我等广州人,在京城说不上话。他们要去南海,便是要去,从来不问如何去,去了会如何。”

    “便如此,就要让了南海财货了?”

    “塘里鱼儿的肚量,我们冯氏不装甚么鲲鹏。广州城外码头上吹风的华润号档头说的好:和气生财!”

    “赤道岛上金银木料恁般多,借了俺们广州人的路,匀几个京官撲头出来,不算过分吧?”

    “你这弟佬,这是能拿出来说的么?总不见得跑去皇帝老子那里,开口要官吧。”

    冯、冼联姻是为了稳定岭南,冯氏作出的贡献,冼氏付出的努力,自然有人看在眼中。不过其中厉害,对不同人又是不同的看法,硬要来讲,便是一句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那些个除职的、丢官的、地方的、闲散的官儿,哪管那许多大道理,横竖你冯氏冼氏也不倒卖在老子头上,凭什么要买你的几代账?

    至于皇帝,至于六部堂官,至于宰辅们,那自然是要记在心中,挂在嘴上。不但心里要说冯氏冼氏好,嘴上更是要夸。

    毕竟,稳定了边疆团结,安定了社会秩序不是?

    只是大道理好听,到底不如真金白银,当探险队把奇珍异宝往甲板上一丢,靠岸之后的事情,莫说是寻常百姓水手,就是有些家底的县太爷,一眨眼就把那点风骨丢到了东海南海西北海,还管什么“位卑不忘国忧”,赶紧找门路捞一笔才是。

    于是一窝蜂的就来寻冯氏冼氏,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有门路的出批文,一锤子买卖,落袋为安了先。

    杜正伦头顶“南海宣慰使”不假,给冯氏一个方便也不假,但这都是聊胜于无的顺水推舟,反正杜正伦也没钱没人去搞什么南海航运、南海开发,他又不是自带工科狗眼中超凡脱俗的“天鲸号”,还能坐地吸土……

    这年头漂洋过海开疆拓土和开店大吉的难度是差不多的,唐朝能在南海以南开店,就能在同样的地方开疆。

    而李董表示赤道岛重要性有点特殊,于是就成了政治任务,至于是彰显天命还是要搂草打兔子,那都是“宣慰”过后的事情。

    期间当然会有懂行的表示金银铜铁有得捞,木材硫磺有得赚,可南海么,人生地不熟的,难保遇上食人生番。这时候就体现出南海地头蛇的好处了,而冯氏、冼氏,恰好就是这样的地头蛇。

    作为“南霸天”,京中活动的官儿们到了广州,探听到了冯氏、冼氏的需求之后,就琢磨着“官帽换助力”的念头,反正冯氏琢磨着恢复“中原家声”也不是一天两天,指不定还能各取所需呢。

    只是冯氏当家人还算清醒,没有被一时的追捧让自己飘起来,心里还是相当有数的。这光景要是浪的飞起,等李董从辽东结束“郊游”,反手一个巴掌打的冯氏半身不遂那都是轻的。

    几经争吵,冯氏冼氏内部终于有了一个章程:坚决拥护中央的一切决策!

    然后点齐人马,整顿舟船,赶紧奔杜正伦的船队去了,怎么地也要摆出一副支持中央关怀贫困落后地区的架势出来啊。

    至于外人觉得是不是会有一种捧杜正伦臭脚的嫌疑,这一点都不重要。反正冯氏也有说道: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

    礼尚往来,善哉善哉……

    杜天使原本还心想此去南海山高水远,怕不是要喂鱼,万万没想到兜兜转冯氏冼氏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眼巴巴地要给他弄个全套大保健。

    这就由不得他情不自禁深入思考:老子是不是搞一票大的?

第十章 祸害乡里

    江夏并线厂,今年新投产的一条并线生产线,主力生产产品是新标号的混纺线。这种加入了植物胶、丝线、桑麻线、火麻线的新产品,目前是长江中下游的主力渔业耗材。

    在贞观十五年的时候,大河工坊就尝试过在其中加入铁丝,只不过当时铁索铁丝生产还受技术制约,所以产品只有实验意义。

    在稳定钢铁产量之后,江夏并线厂提供了一种新的产品,其中以钢丝为中心索。十二支混纺线二次并线行成一股更粗的线索,再六至九股三次并线。这样的绳索,用来拖拽小须鲸轻轻松松,如果是栓在捕鲸叉上,灰鲸这种吨位的巨兽,照样硬生生拽出水面。

    至于在浅水区双传拖网作业,这种绳索担当绳纲也是毫无压力。

    “原本也就是想着架桥修路便当一些,没曾想居然卖的不错,江东的渔船大受欢迎。今年产量有点跟不上。”

    视察江夏并线厂的时候,作为女工生产区的副厂长,从河套调过来的一个羌女很是意外地跟张德解释着。

    “莫厂副觉得有没有必要开辟新厂?”

    “要肯定是要的,不然到明年,肯定是产量跟不上。”

    作为王祖贤的老婆,莫厂长也不是没有见识的普通羌女,否则也摁不住“王东海”他爹。

    “嗯。”

    张德点点头,也没有立刻决定下来。

    这时候生产什么都不愁销路,只要东西合用,基本上就消化的干干净净。再如何,这到底也是个物资匮乏的时代。

    更何况这个时代的不少人,还被某条土狗给喂的嘴刁了。

    江夏并线厂本身都只是大河工坊某并线专区的粗暴复制,厂龄不长,但产量已经跟不上需求。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才是现实,麻线经不住水泡,要是不晒,就会腐烂断裂,对渔民来说,这是极大的损失。

    而新式的线索缆绳,解决了“长时间”的使用问题,也就等于大大地提高了生产效率,这是很受渔业欢迎的,不是个别人个别团体,而是整个行业的现实需求。

    然而这也不是凭空冒出来的需求,除了消费时常之外,人们对新鲜鱼虾的消耗是有限的,捕鱼一百斤,往往能够一半就非常不错,剩下的,就要进行腌渍。

    而腌渍所需要的盐,在以前,是直接干死绝大多数的底层渔民。

    苏杭大部分的渔民能够制作咸鱼,以“干货”的形式将腌制品卖到漠北漠南,盐业的整顿变化,同样是前置条件。

    至于运输工具的改善,边疆环境的改善,那都是细枝末节的程度。

    一根能够经久耐用的缆绳想要生产出来,能够轻松地升帆降帆且不用担心断裂,还要价格相对低廉,这是相当复杂的问题。

    每一天每一个时辰,南北东西的航线、陆路之上,其消耗的绳索,或许都是以百里为单位。这不是一个区区两千五百人的江夏并线厂能够在此时承担的业务,所以,开辟新厂是肯定的。

    只不过,老张心中打了点小算盘,新厂盖在哪儿,谁去盖,招什么样的工,拿什么样的订单,都是略有水深。

    “怎么去了一趟并线厂回来,就这般的神色?吃饭也如此的心不在焉?”

    崔娘子给他盛了一碗墨鱼排骨汤,香味浓郁,羹汤鲜美,只是老张还在琢磨着事情的细节。

    “是并线厂,但也不是。”

    老张回过神,然后道,“明月,若是在苏州、常州置办新厂,当如何?”

    “不如何,还不如在扬子县呢。”

    崔珏摇摇头,一旁银楚同样盛了一碗羹汤,拿起汤勺喝了一口,眉头一挑,显然很合她胃口。

    “有甚么说法?”

    “苏常二地,若是放在从前,自是好的。可如今么,却不如武汉。只说募工,若是丝麻稻桑还则罢了,可若是新式工坊,怕是不成的。半个黔首苍头,你也寻不得来,这些个苏常世族,是个甚么嘴脸,别人不知,你是江阴坐地户,还不知道么?”

    “嗯。”

    老张点点头,崔珏说的是很有道理的。苏常二地放在以前,“鱼米之乡”丝绸稻米,绝对是富庶。可也是因为此,本就富庶的苏常老世族,哪怕是他老师陆德明的家族,对农户的“人身控制”也相当严苛。

    朝廷在环太湖地区的“永业田”,也就是账面上有那么多,实际上根本就是两回事。

    大多数的农户,都是合法的“黑户”罢了,纯给老世族打工。

    当然日子肯定比全国大部分地区要好,但那也是以从前的水准来比较,到如今,扬子县的码头苦力,一天赚的钱能抵桑农五天,这就拉开了差距。

    可即便如此,想要轻松“跳槽”,苏常黔首还真不容易,要挣脱孙、虞、陆、徐等江南旧族的掌控,难度比别处要高。

    这个高,和勇气无关,纯粹是留在“老单位”也不是不能过,而且过的本来就不算差。冒险成本太高,很多人计算一下,都觉得“不划算”。

    “所以,我想看看,能不能从京城借点气力。”

    “甚么意思?”

    “祸水东引么。”

    某条土狗嘴角一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毕竟,自己琢磨的,好像是祸害老乡,以及祸害老师的老乡……

    万一被发现真相,他应该会被陆老头活活喷死。就算不活活喷死,要是陆老头被活活气死,他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阿郎,何必这般行险?眼下武汉局面,不好么?”

    “好啊,没什么不好的。”

    老张又喝了一口汤,然后感慨道,“嗯,没什么不好的。”

    他又重复了一句,仿佛是给自己打气,心中却是暗忖:老子拿一撮新厂去勾引洛阳的饿狗,这群饥不择食的,说不定能把苏常老亲戚全部咬成重伤,老子这也算是曲线作业了吧?

    环太湖地区想要正常作业把农民从土地上争夺过来,难度系数不亚于十三点点2B,这又不是当年河北“圈地”,带有强烈的土豪野蛮作风。

    他一个江南本地人,牵头祸害老乡,那必须得悄悄地进村,打枪地不要……

第十一章 看透

    祸害乡里这破事儿得低调低调再低调,所以“借刀杀人”选什么样的刀,也得精挑细选,横竖扬子县的老李是不行了,有黑历史啊,而且跟老张这么些年“狼狈为奸”,一旦动手,太露骨了。

    得选洛阳新贵,跟着李董一条道走到黑的那种新贵,还得跟老李不一样,没什么黑历史,最次也得不那么响亮。

    最后就是业务上跟桑蚕丝麻产业冲突,最好跟上下游产业都有冲突,什么丝绸啊布匹啊成衣啊绢布啊,能得罪的全得罪了。不但要得罪,还不怕十八学士或者“南朝风流”,得硬气……

    这么些条件一罗列,老张不由得感慨万千:“偷偷害人难度高啊。”

    害人也是技术活儿了啊现在。

    还没上任的江阴县令张大安跟着老张继续考察,也没注意自家哥哥内心的龌龊灵魂的卑鄙,反而觉得武汉这局面,嘿,它真是深不可测。

    “这垒砌梯田,北地也曾见过,只是一年也垒不出几亩地来。实在是坡地种糜子,没甚收成。”

    大约是受张德影响,张大安素来喜欢实地考察,成年之后,身形矫健精神矍铄,也是出于“行万里路”的锻炼。

    “举凡乡里‘大业’,不管是垒砌梯田、开沟挖渠还是说修筑塘坝水库,要紧之处,并非是在营造法式的优劣,而是在人。”

    张德不介意手把手教导张大安,指了指不远处一片水梯田,“此等工程,最要紧的,就是如何把人调动起来。三郎成了县令,让三五个衙役听你的话,不算甚么;让几十个仆妇听你的话,也不算甚么。可要是让几百城中富户,几千城内百姓,乃至几万县内丁口都听你的,那就次第艰难。”

    “哥哥是说,用人最难。”

    “倘使别处做官,用人没甚难的,用住了大户人家,还怕甚么黔首苍头。只是三郎是要做个寻常‘清官’,或是‘庸官’么?如武汉这般的,倘使只治大户,混个朝廷考绩倒也没甚,可要是还想效仿李奉诫‘为生民立命’,那是远远不够的。”

    “哥哥请讲。”

    “说来说去,其实想要提高用人的手段,无非是‘组织’二字。可是,什么是组织,它如何产生又如何倚靠?这就需要摸索、思考,乃至身体力行。”

    “组织?”

    “外朝是组织,内廷也是组织,六部是组织,衙署是组织,甚至徐州团结兵,也是一种组织。”

    “是,吾明白了。”

    非是笨人,张大安脑子一转,顿时悟了,只一句话,便让张大安许多思考都清晰明了起来,片刻,他内心转过几种推演,便觉得武汉的“组织”定是要强过襄阳的“组织”,盖因在武汉的“组织”中,不管是官吏、工商、百姓,都要比襄阳的“组织”要强。

    张大安望着梯田,心中暗道:差一些的组织,梯田也不是不可以修,只是用时兴许要五年十年甚至百几十年,今天修不好,明天也能修好,不过是光阴荏苒。只是,我辈奋斗,朝夕必争,因此便不能真去等五年十年百几十年,有道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我张大安不是为了做后人而生,而是要为后人做前人,这才是道。

    “看来你确实是瞬间就懂了。”

    羡慕地点点头,这是天赋聪敏,羡慕不来的。李景仁琢磨组织,是靠身体力行,自己参与到了江夏的建设中去,才体会到了武汉“组织”的不同,为什么在武汉这里,“征发”民夫的方便程度,远超关内、京洛、淮扬。

    但张大安是要参与实务的国朝正牌官吏,而且是江东富庶之县的一县之长,他的视角和李景仁这个二世祖还是有本质的区别。至于李景仁倘使没有认李道兴做爹这一遭,能不能用“身体力行”的方式感受不同,都还两说。

    “那末,为何武汉和别处有所不同呢?这其中的根本,却又很难说透。”顿了顿,张德看着张大安,正色道,“说到底,别处用人,之所以治大户便可,实在是大户掌控钱粮丁口,大户平安则治下平安。武汉却是大大的不同,此地富庶,非是大户种田,而是工商。有道是无工不富,治武汉便是治工商,只是恰好工商所属兴许就是权贵又或者恰好皇亲国戚,但道理不能颠倒。”

    张大安一愣,但还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更是说出了自己的观察所得:“便是用工用人,武汉也不同旁地。外地做工,只算男丁,然在武汉,女工童工约占四成半,非同小可。故而武汉算工,不能只算男丁。”

    “你懂其中道理?”

    张德很是严肃地问道。

    “略懂。”

    张大安点点头。

    作为琅琊公主偷偷点评有“宰相之才”的张三郎,他是真的琢磨出武汉的微妙味道来。

    只说武汉女上工频繁,随处抛头露面犹如男丁,只这一招,便是将武汉地面所有乡间宗族打的半身不遂。

    便是此刻有人支持“乡贤”维持“家法”,甚至这种支持还是来自官方的,可对于武汉各行各业的行业翘楚来说,这就是跟他们作对。

    同行是仇敌,因为抢我财路,“乡贤”维持“家法”,要让女子回归宅院,交由宗族一应而决,同样是抢我财路。

    不死不休。

    “看透不说透啊。”

    老张难得露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拍了拍张大安的肩膀。

    张三郎深吸一口气:“哥哥,我等江水张氏,亦非小族小户啊。”

    这话有点试探的意思,不过老张还是笑道:“我管甚的江水张氏。”

    “……”

    张三郎一时无语,却也心中更加佩服。

    有些事情虽然冲击着张大安的灵魂,却也不妨事,“宰相之才”当然包括了器量。

    “所以武汉才能休整梯田都要比别处快,盖因哪怕是担土盖田,武汉男女老少齐上阵,各有调度运筹。至于营造法式、新式器物,不过是锦上添花。”

    感慨了一声,张大安目力极致处,已然多了一条新的山道,依坡势盘旋迂回,犹似龙蛇起舞。

第十二章 茶会

    和自己的嫡亲兄弟不同,张大安的童年和青少年时代,是受到老张强烈独特风格影响的。尽管血脉联系上来讲,江阴的两个亲弟弟可能更亲密,不过出于种种原因,从一开始这两个亲兄弟,就有着不可明言的“牺牲”。

    有江阴的两个嫡亲兄弟,那么,他张德和其它的江南世族,也没什么区别,至少在苏杭淮扬人家看来,江阴张氏是没什么独特之处的。

    能到千里之外看一眼武汉的,终究是少数。

    至于张大安,甚至是张大素,英俊潇洒的张叔叔能影响他们多少,还是个未知数。传统上来说,邹国公的头衔与他们无关;回归现实,“忠义社”远比琅琊公主府能够提供的渠道多得多。

    是人就要取舍,终究是社会性动物。

    “今年全国丁口增长,三百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终究还是能养活的。”

    汉阳的茶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开,与会的人来历复杂,皇亲国戚地方官吏不一而足。常在中枢的长孙无忌如今比较感兴趣的是统计,尽管这是个费力不讨好的活儿,但宰辅天然会有这种敏感和冲动。

    “若是中国腹心,二百二三十万,差不多就是了。只是这几年,掠夺东海女子无算,只说扬州,倭女在册共计六万有余;登莱新罗女在侧十二三万;河北至石城,室韦、靺鞨及诸胡诸部女子约九万……哦,这个是贞观十六年的估算。”

    将老花镜推了推,长孙无忌正色道:“今年皇帝巡狩辽东,大约是能补一补淮扬劳力,运河开掘山东段,也就是年底的事情。”

    大运河重整是“国策”,是用来消耗山东士族力量的一个大工程。当然其灌溉、排涝、运输的现实作用也是存在的,消耗山东士族力量,不过是其一举多得中的一得罢了。

    而且中央这几年也是风头变换极快,大约是程处弼为首的西军战果辉煌,人力物力财力的“加速”流动,导致了大工程的劳力缺口极大。皇帝重臣都“不得不”想要迅速地把军事成就转化成经济果实,而掠夺劳动力,不过是其中一项。

    旧年皇帝带头大兴土木,正所谓皇帝老子做得初一,老子做个十五做不得?就兴你家盖皇宫,老子翻修翻修草屋,这没问题吧。

    上行下效,洛阳地区普遍“奢华”,而且是皇帝带头,谁也说不得什么。

    大兴土木,对建筑材料的需求是无穷无尽的。

    中原本就巨木稀少,在李董修建洛阳宫的时候,若非辽东成果转化,根本难以获得大量优质的参天巨木来败家。

    北运河当年拖拽的巨木,累计二十万根是有的。

    一根巨木,足够四世同堂之家饱食一年。然而这样的木头,洛阳宫随处可见,只做廊柱之用。

    到今年,洛阳宫还有二十几万斤朱漆的账没有平,内府也没有平的意思,而且事涉皇后,实在是不好搞。

    “这个东海女子数量,倒是填补了不少。早先妾生子是个甚么光景,不必多说,如今么,总是当人看的。伊予铜山那个‘眷村’就是如此,中国官吏到了扶桑,将来总归是要治理的,用什么人?总不见得用倭人吧。照我看,还是要用中国之人。倭女生的也是中国之人,也要当中国之人。”

    众人深以为然,放从前,在座的大多数官吏,对此都是不屑一顾的。甚至还会嘲讽妾生子,但是作为事务官多年,想法见识早就“剥离”了社会情感,从官本位的实际效益出发,不管是嫡子庶子奸生子,在“官”的眼中,都是劳动力、青壮、丁口。

    所有的社会人际关系,都不过是在这个基础上的门面装点,只是有好有差。

    “皇帝巡狩辽东,于中国洛阳有个甚么变数,俺们武汉就不消去多想了。紫微令在此,俺们也不必班门弄斧。只说辽东稳妥,东海自起变化,高句丽余孽,如甚么苏文之流,纵使能掀起波澜,也不过是硬挺二三年,至多五年。”

    一人放下茶杯,看其打扮谈吐,显然是北地来的,而且操着一口河东口音,兴许还是北都来的“外戚”之流。

    “如今已新置汉州、熊州,恢复汉四郡,不过是须臾之间。不过这不是甚么要紧的,真正要紧的,还是在扶桑矿藏之上。伊予铜山,还有那个甚么新得金银大矿,这不是甚么三五年的经营,少说一二十年,乃至百几十年,是能传上几代的物业。几代经营,就需要用人,用倭人不是不行,但不能全看倭人,还是要看中国之人。”

    “所以,今年就要说动朝廷,这鼓励生产的福利,也能照拂海外百姓。”

    “想要说动,怕是不易。如今皇帝一言而决,三省犹如秘书监,外朝那点声响,怕是还不如内府阉奴放个屁有用。”

    “不要盯着外朝内廷嘛,外朝不行找后宫,皇后说话总归比阉人好用。再有像钱谷这等爪牙,只要能喂饱,他于我等有个甚么厉害?新设警察卫羽林军,都是要紧之处,说个‘老成谋国’之言,也无伤大雅……”

    “说来赤道岛宣慰一事,倒是不谋而合啊。”

    “皇帝是个甚么胃口,天下谁人不知?南海宣慰使不过是投石问路,南海金银铜铁能得最好,得之我幸么;失了也没甚么,失之我命么。朝廷不过是出了一个杜秀才,真正拿命去拼的,多是广州人,冯氏哪怕是表忠心,也要填些人命进去,这是尽人事,更是尽人臣。”

    冯盎一大家子的心态,跟李靖是差不多的,内心上来说,他们是想做“南霸天”,可到底是不能做的。十几年前,兴许还能琢磨,可也不知道哪年就刮起了妖风,朝廷南下的船,一条比一条大,这谁受得了?赶紧缩卵表忠心,能抱住岭南基业,就算是谢天谢地。

    至于将来冯氏要不要迁转洛阳,全听皇帝的,全听中央的,绝无二话。

    李董是属于那种能把名声转化成现金的顶级天才,实际上他半句恐吓岭南的话都没有放,全程不过是操作交州、欢州、爱州这跟广州不挨着的地方。

    可李道兴在交州大开杀戒统合洞寨,杜正伦开拓河谷镇压占城,简直跟玩儿一样。放以前,哪有那么容易?兵丁转运适应气候,都是需要人命狂填。可现在……简直了。

    交州新设二县,其中一个县的县令居然是黔中獠寨出身,怕个屁的“瘴痢”,就差表演活吃蚂蟥,养蛊咬人了。

    世道艰难,不好混啊。

第十三章 等级差距

    辽西走廊,新垦的田地行成了巨大的圆形。中心处多是粮囤或者房舍,大量的圆形耕地连成一片,时不时还能看到青料塔以及牛舍或者牲口房。

    “此处地力如何?”

    一身明黄袍服,头戴紫玉撲头的李世民踩着牛皮马靴,衣带挂着佩刀,神色淡然地望着茫茫多的田地,问身旁站着的瘦小马周。

    “亩产二石,石城粮食主要就是辽西走廊提供。”

    “能有二石?”

    “能,渤海、乌湖海以及靺鞨海的肥地粉存了不少。”

    北方海岛的鸟粪矿品质是不如南方的,流求东南,西太平洋的一些零星岛屿所产的鸟粪矿,才是高品质。一次运输一二百万斤不成问题,但是在渤辽,更多还是依靠“沤肥”,鸟粪矿对产量提高也算明显,但显然没有南方来得长久。

    按照西太平洋的鸟粪矿储量,在传统农业手段之下,用个几百年不成问题。当然了,一旦进入农业“工业化”,那点鸟粪矿,用个三五十年也就到头了。尤其是面对唐朝这种体量,更是“杯水车薪”。

    “辽西经营,也快十年了吧。”

    “回陛下,有十年了。”

    “嗯。”

    李董点点头,他是个记忆极好的帝王,忽地说道,“当年薛大鼎在沧州干得不错,如今是在工部?”

    “工部侍郎。”

    “传召。”

    “是。”

    一旁康德始终没有插话,但等到李董吩咐完,他便微微欠身,以示告退。皇帝虽然说传召工部侍郎薛大鼎,但不可能真的是让马周去干这种家奴干的事情。

    “故地重游”的薛大鼎对于辽东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当年石城钢铁厂能够起来,沧州鼎力相助功不可没,甚至薛大鼎还在其中为家族谋了点便利。

    说陌生,那是因为薛大鼎虽然在沧州累死累活,还真没有踏足辽东半步。

    “薛侍郎,陛下召唤。”

    “有劳大令。”

    薛大鼎并没有在康德面前装逼,反而微微行礼,他跟张德关系密切,自然晓得康德不是一般阿谀奉承上位的土鳖。他的老靠山乃是退休多年的史大忠,而史大忠退休之后一直在发挥“余热”,基本就是给皇后在洛阳干点脏活。

    皇族家奴之中,史大忠是为数不多能够安安稳稳还活着的。

    大部分退休的阉奴,只有死路一条。

    无它,知道的太多了。

    “臣,薛大鼎……”

    “好了。朕是有事情问你。”

    “陛下请问,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

    李董点点头,然后指了指东南方向的山脉,“那里就是安市?”

    “回陛下,正是汉时安市旧址,西北处乃是高句丽旧时长城,绵延至建安、都里。我军在西南屯田,如今有建安折冲府,此军府正是由臣督造。”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薛大鼎就没去过建安折冲府的驻地,那地界是个关卡边城,作为工部京官,怎么可能真的走一遭,不外是工程外包,让会做的去做罢了。

    再说了,保利营造技术这么强,活又好,人又认识,不给他们给谁?有保证啊。

    “你旧年为沧州刺史,当知渤辽民风。朕略有疑问,渤辽之地,诸胡部众,共有几何?”

    “熟番三百五十万,生番百五十万。”

    “竟有五百万之巨?这如何养得活?”

    “大部多是契丹、奚人、室韦。如高句丽、靺鞨、新罗之流,则是散布甚广,尤其靺鞨,近者在沧州多有操持山货发卖之业,远者抵临流鬼国,百几十人为一部,互相不同言语……”

    “朕欲筑城平壤,交由薛卿督建。”

    “臣领旨。”

    跟皇帝打了这么几年交道,尤其是还在地方做过一把手的“老书记”薛大鼎,他现在尤为明白,跟李董不要扯皮,只要学会几句话,就能混的很滋润。

    这几句话就是“是陛下”“好的陛下”“没问题陛下”,伺候皇帝跟伺候野蛮女友似的,还怕活不长还怕小生活不美滋滋?

    一旁马周见状,心中暗道:筑城平壤?莫非要新置都护府?

    虽说早有风声,可陡然来这么一发,马周还是搞不明白,就算要新制都护府,也不至于放在平壤啊。

    平壤多是高句丽人,想要盘住,难度系数高的简直离谱,怎么解决猛龙过江问题?怎么解决土族情绪?

    这不是光靠杀就能搞定的。

    “除筑城平壤之外,朕临渤辽,以观沧海,甚是愉悦……”

    一听董事长居然又愉悦了,宰相马周顿时不愉悦甚至不平静。

    这尼玛什么鬼?看大海也能愉悦?

    然而万里之外的老张表示看大海不但愉悦,还能大声说我爱你呢……

    “朕欲观沧海,然则道路崎岖,故,朕欲修渤辽弛道,以连东西。”

    李董说的很是轻飘飘,然而马周的一颗小心脏差点碎裂。

    大海辣么大,我想去看看,所以不如修一条高速公路吧。

    草泥马!

    薛书记也是差点脑梗死,半天没反应过来,啥玩意儿?我怎么没搞明白?

    然而李董进一步说的很详细,他想修一条换渤辽弛道……

    陛下,你特么还记得杨广是怎么玩脱的?

    马周很想这么问,但是不敢,不但不敢,还觉得肯定是自己的见识太低,没有领会皇帝老子的雄才大略。

    “诸胡既有青壮,用之以筑路,何如?”

    “……”

    事情就这么揭过,马周没打算纠缠这个事情,他反正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放屁。

    反正是要设立安东都护府的,而且都护府大本营设在了平壤城,不但设在了平壤城,还要发动渤辽地区的蛮夷青壮,修一条环渤海“高速公路”,而且闹不好还要修到平壤和熊津……

    李董的脑洞不错啊,玩游戏么,肯定什么都得试试,搞个奇观怎么?搞个奇观就不胜利了?搞奇观照样胜利,但不是靠奇观胜利。

    宰相大人怎么想,薛书记不知道,反正他是打算靠这个大工程上位,说不定干完就能做工部尚书。工部尚书都做了,三省宰辅的位子还远吗?

    人得有追求。

    而远在武汉的某条土狗翻开报纸一看,虎躯猛地一震:“卧槽,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啊,也不怕别人受不了受得了,会不会造反的?”

    然而土狗心中琢磨了一下,估计东北那帮蛮子还真不敢造反。一是杀怕了,二是特么的筑城平壤,南下北上都是分分钟的事情,三是李董给钱……

    尤其是最后一点,上一任天可汗就因为没给钱,还不给活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真要是这条路修成了,那是真牛逼!”

    对比武汉这么先进的技术,结果就修了个秋名山发卡弯,玩家等级上差距啊,差距。

第十四章 新玩法

    “杜公子,这大是大非,公子可要持重才是啊。钦命征税司是什么地方,担的是谁的差事,别人不知道,杜公子你……还能不知道吗?”

    也不知道是谁发明了盖碗的茶碗,白瓷青花,装着绿中带黄的茶汤,香气四溢且扑鼻,只是杯盖撩拨茶叶的姿势,实在是让人觉得难受。

    钱谷大马金刀,身负皮甲,腰间的高配千牛刀还有皇帝御笔钦点的朱砂,腰带用的是骨力干黑牛皮,上面镶嵌三颗青玉,分别是“龙虎豹”,乃是爪牙中的爪牙,猛兽中的猛兽。

    “钱老板,我也是受人之托,前来宝地多句嘴罢了。岂敢真来胡搅蛮缠?”

    “好!”

    虽然都是警察卫的虎皮,然而皇家税警团绝非善类,一条条恶狗一只只狂犬,苍蝇都寻不到一只胖的,蚊子飞过,也必须腿上剔肉。

    放你过生,笑话!

    钱谷赞了一声,竟是击掌大笑,冲杜荷道:“杜公子果然是明白人!这税,是给我钱某人的吗?依法纳税,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钱某……也是为陛下办事,将来,不还是要反哺天下吗?”

    “更何况,区区之物,才几个铜钱?都说陛下富有四海,可陛下巡狩辽东难道是为了自己?大军过境,修桥铺路,一桩桩一件件,金山银海也把持不住。皇家也没有余粮啊!”

    说到这里,钱谷的声调猛地拔高,把杜荷吓了一跳。

    脸皮抽搐了两下,心道这王八蛋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说谎都不带喘气的,可又不敢放肆,只好唯唯诺诺跟着应和:“钱老板说的是,都不容易,都不容易,陛下胸怀四海,泽被万民,那些个见钱眼开的东西,哪里能体会陛下的苦衷,哪里能晓得钱老板的艰辛,在下是万分佩服,由衷赞叹呐!”

    一番吹捧拍马,那架势比蒙兀室韦最喜欢拍马屁的还要圆滑,杜二郎直觉得隔夜的晚饭都要吐了出来,饶是他一向脸皮厚实,又是个喜欢胡说八道的,这光景也有点吃不消,说几句话,简直恍如隔世。

    总算道了别,离开钦命征税司扬州衙署,杜荷连忙骑马滚蛋,到了一处酒楼,上楼就骂骂咧咧道:“这都是个甚么差事,下回再让老子去跟钱老鳖说话,老子就跟谁翻脸!入娘的鳖孙,老子丢脸都丢尽了!”

    “二郎……”

    “闭嘴!魏叔瑜,你好歹也是个扬州坐地户,你加大人这江淮总督是白干的么?偏让老子前去丢人,下回要去你去!”

    老脸一红,魏叔瑜心道,要不是看在你和房二一路货色,能找你?原本倒是想找侯君集家的,可人家不跟咱们玩不是?

    扬州的税想要逃,那也是能逃的,只要没被皇家税警团的拿捏住,你逃到天荒地老都没问题。

    可要是被抓住了,对不住,往死里打那是皇恩浩荡,倾家荡产那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流放三千里才是正经套路……

    别说干不出来,钱谷还真就干得出来,他不但干得出来,还做成了买卖,西军跟钦命征税司还有“联谊”呢。

    流放一个五口之家,西军“返利”半只骆驼也没个准,总之是不亏的,中间人是某条突厥疯狗,童叟无欺,有口皆碑。

    “老板,这杜二怎么跑来扬州趟浑水?”

    “那就是个夯货,懂个甚么,他要是有他大哥一成功力,至于被魏徵的笨蛋儿子当猴耍?”

    钱谷冷笑一声,然后眉眼一挑,“陛下巡狩辽东,我等不在御前效力,更要为陛下盯住这些想要打皇家主意的宵小。偷税漏税逃税,不自量力……”

    “可是老板,扬州到底还是魏徵的地盘,虽说他在江淮不管是,也经营数年。真要是闹大了,怕是魏徵要去御前打官司啊。”

    “怕甚?”

    斜眼不屑地看了看,钱谷缓缓地抚摸了一下胡须,然后点点头道:“不过,也不能逼迫太甚。扬州若是堕了繁华,于陛下也无光,到时候,我等都要吃罪。既为皇家忠犬,更是陛下爪牙,凡是要为陛下分忧。这样,你让那些能写会算的,拟个奏疏出来,某转呈御前……记住!一定要言之有物,陛下高兴,我就高兴,我高兴了,皇家税警团上下兄弟也都高兴,兄弟们高兴了,扬州的土鳖还能不高兴吗?唵?”

    “老板高瞻远瞩,属下佩服万分。正好这几日有临漳山书院的学生过境,有个兄弟是同乡,留了他做文书,是个能写会算的,据说是十七届的优秀毕业生,临漳山策论全校前十,连江汉观察使都给了评语盖章的……”

    “噢?有武汉的人才?”

    听到这里,钱谷眼珠子一转,“你让……不,某亲自去考校考校,若有本事,钦命征税司衙门岂能让明珠蒙尘?兄弟们多是厮杀汉出身,打打杀杀抓捕逃税自然厉害,可要说对付那些个满肚子心思的不法商贩,还是要术业有专攻啊。”

    “老板英明,属下愚钝,竟然不能察觉其中道理,实在是罪该万死,以后属下一定督促兄弟们多读书……”

    “嗯,这也不能怪你,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等将来苏州开衙,你若做了一地首脑,也会这般想的。”

    “属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一定忠于老板,忠于陛下!”

    不几日,扬州运河两岸,一时间纷纷扰扰热热闹闹,几个县的文书及稼穑令,看到皇家税警团新出的通告,表情相当复杂,一半脸是歪的,一半脸是垮的。

    “呸!甚么世道!”

    “这姓钱的真是不要脸,脸皮厚如城墙!”

    “罢了罢了,这都能让他逮着机会阿谀逢迎,我等不及,远远不及啊。”

    远在辽东的李董则是一脸的欣慰:“钱谷思谋为国,若是人人如此,朕何必辛苦亲临辽东?”

    一旁马周连迎合的心思都欠奉,实在是他也没想到,钦命征税司居然搞了一个政策出来。

    还特么挺有道理的政策。

    这个政策就是,把减税免税退税,和生儿育女挂钩。

    凡XX之家,添丁进口免税若干……

    一时间,扬州运河两岸,小商小贩喜极而泣,贩夫走卒欣喜若狂。

    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交了那么多年的税,总算见着回头钱啦!

    而在武汉的某条土狗例行看报纸的时候,一口老血差点喷穿报纸,他万万没想到,钱谷这个会稽佬,居然这么会玩,还玩的这么清新脱俗,和京城的妖艳贱货显然不是一个套路啊。

    “这特么也行?生孩子免税,谁开的脑洞啊卧槽!”

第十五章 闲聊

    “陈粮太多,常平仓又替换在即,这物事还是要物尽其用。”

    受命前往三州木料仓的薛大鼎除了要先敲定木料之用外,还要前往一趟石城钢铁厂,除借调工人规划线路,还要给王孝通传旨。

    王孝通一把年纪,但身体康健,幽州新筑水库,就是王孝通亲自主持。幽州都督府基本没浪费多少,纯靠征发民夫来冲抵税赋,凑齐了人工,用时两年半,一个像模像样的水库就修成。

    水库修好之后,幽州新增田亩达到一百六十万亩,其中一半被用作棉花,另外一半则是豆麦套种地。

    整个工程能够保证未来十年就回本,主要是棉花还是紧俏,“沧州三号”棉如今已经做出了名声,骨力干人及室韦人,多愿意用牛羊换这种优质棉。

    “薛公,陛下欲筑弛道,怕不是有三千里?”

    “不止。王太史拿新制舆图粗算过,最少五千里。”

    “五千里——”

    工部的官僚们眼睛都直了,五千里,修到猴年马月去?

    然而薛大鼎毕竟是做过地方书记的,对这种套路还是有所了解,于是道:“诸君莫要以为只是为了修建弛道以观沧海。”

    摇摇头,“薛书记”眼神有点严肃:“陛下这是消耗东夷民力,你们以为修路是那般容易么?只说高句丽故地,尤其是汉四郡旧土,及百济新罗之地,北地多山,南隅多水,哪里是那么好修的?这一段,约莫千五百里,修五年,东夷土著,还能几何青壮耕地劳作?”

    “也是,前来做工,吃了便当粮食,还种个甚么地。”

    说着,一个绿袍小官搓了一把手中的陈粮,而且是标号贞观十三年口袋的陈粮,仅仅是手指轻轻一搓,立刻化作粉末。

    这还是稻米,倘若是糜子麦粒,更是糟糕。

    陈粮很难入口,可到底也是粮食,高句丽遗民多是一日一餐,二餐都极少。一日能饱食者,大多都集中在平壤,可因为唐朝的连消带打,边境青壮早就溃散,平壤作为扶余种腹心,同样伤筋动骨。

    所以,此时的平壤城,用中原之语来描述,不外是家家戴孝,户户治丧。

    十年光景,平壤城街头巷尾,女子极多,甚至成为了劳动主力。旧时王城附近拣拾菜根的城中贫贱之人,也从年迈老汉变成了少女童女,持续放血的战争,其后果可见一斑。

    更要命的是,唐朝已经体量巨大,百倍于高句丽,可唐朝玩的还是慢慢磨的那一套,并没有视扶余人为突厥帝国。

    大量的屯兵乌堡以及袖珍哨所,就像是撒豆成兵一样,从辽水逐渐推进到鸭绿水,然后逢山开道遇水造桥,舟船封死水路,战兵设卡结寨,直接困死高句丽原本就有限的精锐边军。

    高句丽并非是亡于唐朝的致命一击,既没有苏定方三百骑夜袭金帐的戏码,也没有百万兵辽东扬威的套路。这么一个扶余人领导治理的地方小霸,就是在几次战斗几次冲突几次封锁之后,在十年时间中,“莫名其妙”地从唐人的印象中消失了。

    甚至连诞生“琅琊定胡碑”这种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桥段都没有,这一个时间跨度历经数朝,给隋朝带来极大伤痕的地区小霸,就这么亡了。

    洛阳长安的说书匠都来不及编撰几个经典故事,它就这么从人们的记忆中,逐渐淡去。

    “要说这等手段,还是杜正伦和李道兴最是厉害。”

    都是管子成法,但也要看谁用,管仲是不敢去比的,这等智计超绝谋算称霸的天才,想要直接从唐朝的人堆里捞一把出来,难度系数太高。“薛书记”作为升官进入快车道的“顶级官僚”,他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几个被流放在外的“英杰”。

    其中自然就有秀才杜正伦,至于李道兴,“薛书记”一直当他是老牌米虫的,一个被皇帝吐槽然后轰走的宗室废物,万万没想到滚去交州之后,居然建树颇多成果斐然。

    “杜秀才如今是‘南海宣慰使’,手持圣旨,非同一般。南海这么走一遭,只要能活着回来,即便不官复原职,礼部、鸿胪寺,还不是随便去?”

    “说来这礼部,原本是个屁,如今却是大不一样。还有鸿胪寺,自从长孙伯舒做出一番事业,当真是咸鱼翻身。”

    “到底是‘一箭双雕’血脉,分突厥如裂帛之辈的后人,岂能堕了乃祖名声?”

    工部官僚们闲扯着,自然是想到长孙冲的爷爷长孙晟那也不是吃素的。真要论起来,长孙氏最强的,还是长孙晟,然后才是长孙无忌和长孙冲……

    原本是一蟹不如一蟹,甚至有点虎父犬子的意思,可谁曾想皇帝的“气运”实在是逆天,上位二十年,居然把“家业”弄的这般固若金汤庞大恐怖,于是反过来让长孙无忌这个“虎父”成了病猫,反而大表哥长孙冲溜的飞起,完全看不懂行情。

    “薛公,这‘榻上苏武’如今依然逗留河中,陛下怎地也不起疑?”

    “起疑作甚?你当陛下是随便放权的?长孙伯舒要是不能给敦煌增补进项,早就勒令还朝。”

    说到这里,薛大鼎有些神秘地对同僚们说道,“老夫还听说,只是听说啊,紫微令还曾前往武汉,想通过张江汉书信程碛西,以期借西军之手,救长孙伯舒……”

    “哇,中书令好大的胆子!”

    “真的假的?陛下难道不知道?”

    “知道了又如何?程碛西只要不谋反,只说怀远郡王每年驼队的利润……啧啧,那是多少骆驼,你们知道么?”

    “能有多少?总不能十万头吧。”

    “啧,十万头?”

    “嘶……”

    原来不是老子太蠢,而是老子的想象力太贫瘠……

    “所以,诸君,陛下那里,只有一条,那就是做好差事,捎带着忠君为国即可。至于其它,诸君想必不会谋反谋大逆吧?”

    “多谢薛公点醒啊。”

    “我等督建渤辽弛道,陛下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结果大善,便有大功。”

    至于言外之地,大约就是有好处就捞,但不能只盯着好处,还得办事。事情做好了,老板还能真的看你“偷油”就剥皮腰斩或者流放三千里?

    一群工部官僚聊着聊着,也回味起来,既然老板只看疗效不看广告,老子还怕个什么?该捞的时候就得捞,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了。

    东夷有什么?修路有什么?

    脑子一转,先是琢磨着土石木料,又想起水泥砖窑,再一想,妈的老子堂堂工部,用船运点奴婢去山东怎么了?

    这是丰富山东人民群众的业余生活!

第十六章 荒诞时代

    “这个是什么?有人吃过吗?”

    “松花蛋。河套那边做出来的,贵的时候一个得十二三文!”

    “不错,这是松花蛋,关中也有叫灰包蛋的,襄阳那边叫醋腌蛋,但不管叫什么,和今天我们要做的实验有关系。”

    很快,实验材料摆放在了案桌上,学生们都探头探脑,看着年级同样不大的先生在那里摆弄着物件。

    旁听的还有袁天罡派来的童子,据说是要学习先进的炼丹技巧……

    实验做完了,有些意犹未尽,但年轻的先生还得教学,于是接着讲课。

    “……这个复分解反应的判断是利用了水溶性,生石灰遇水,就变成了熟石灰。熟石灰和碱面混合,就生成了石灰石还有火碱……”

    这堂课结束之后,学堂吃的是肥牛面,还送半个松花蛋。

    学校里教什么学什么,大约是和外面无关的,只是这几年“地上魔都”名声在外,哪怕是河套成日和碱蒿子打交道的老农,如今也是砸吧两句“俺这碱卖的么有武汉贵咧”。

    倘若真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大概就是一千五百年后熊孩子们耳熟能详的那句“因为所以,科学道理”,贼精辟。

    碱农自己未必反应过来自己的琢磨已经换了一种模式,它是如此的“润物细无声”,纵使他的这点变化,于时代于贞观朝是没有意义以及作用的,但它会让碱蒿子生长的那块贫瘠土地,诞生约莫一二个三四个想要琢磨一个道理出来的“熊孩子”。

    这就是求知,亦或是较真,总之,当大字不识的碱农面对自己儿女刨根问底的时候,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一巴掌呼过去,顺便**一句“就恁屁话多”;二是给指条明路,说谁谁谁懂的多,问他去。

    如此的“熊孩子”,其中可能大多数都未必跨过黄河,去大河工坊“刨根问底”,但只要有一二个三四个,也许不在贞观朝,也许还要贞观朝往后五十年一百年,但肯定会有这样的“熊孩子”跨过黄河,然后“刨根问底”,只那一瞬间,这贫瘠的土地,便瞬间就“人杰地灵”。

    “也不知怎地,翼国公的运气当真不错,早先资助的几个小郎,都搏了一个前程出来。有个生母是新罗婢的,竟是做起了蜂蜜营生,如今洛阳城南一多半的蜂蜜,都是出自他手。”

    “不过一个商贾,算个甚么前程。”

    “嗳,话不能这么说,如今捐个宣节、仁勇,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只要掏出真金白银,那就真能捐到手。”

    “那顶个屁用。”

    “怎么能没用呢?有官身在,这里面可能说道多了。就说钦命征税司,起码不能随便拿你吧?再说了,这散官的事体,听说跟内府有干系,外朝都伸不得手,指不定就有皇后在呢。这是多大的靠山?”

    “嘶……如此不怕出事?”

    “如今相公都成了秘书监的瞌睡虫,散官那是真的散了,不打紧。”

    散官代表国家待遇等级,拿钱换个编制,这是很符合科学发展观的。李董反正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正具体到实务的时候,跟这体系不搭界。贞观朝自从在历史的三岔口走的奇形怪状之后,事务官们对朝廷给的待遇已经不是很上心。

    就好比钦命征税司的扛把子钱谷钱老板,他会在意自己散官品秩?显然不会,他真正的当口,当然是拍皇帝马屁拍的到位拍的舒服,接下来,什么好处捞不到?

    整个南运河,钱老板说要玩个美娇娘,上至公卿下至走卒,还真没有他弄不来的。正经的铁板才几个?只是钱老板还算会做人,知道自己是“酷吏”,下场不会太好,所以也没有完全把人往死里逼,当然了,前提是对方底蕴得深厚。

    就好比柴令武,抢他一面镜子怎么了?能咬他卵不成?但要说抢柴令武的女人,那就不行了,他钱谷可不是什么贞观名臣出身,又不是跟着李董打天下的,柴绍的脸面事涉皇族,敢打脸也得看身份。

    能让柴令武扮狗的对头,必定也是这么一个勋贵集团中的翘楚。

    故而钱老板很清楚自己内心的那条线划在哪里,也清楚贞观朝的国家待遇,那就是个屁。

    发家致富能指着朝廷的俸禄吗?笑话!

    在体制里面混,想要发家致富,道理只有一个:有权不用枉做官。

    放一千五百年后,大约就是“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言简意赅,直指本心,更指核心。

    “眼下这世道也是越发瞧不明白,是个人就办学堂创私塾。上回去长安,城西居然有屠户开了个屠宰学堂!这他娘的……甚么世道!学杀猪居然也成了学问,简直不可理喻!”

    “这算甚么?淮阴过来有个东莞镇,还有贱人教授‘吹拉弹唱’,全是新罗婢百济娘,世风日下,不堪入目!”

    “噢?还有这等去处?老弟,快些说个明白,为兄下半年正要去扬州走一遭,定要去批判抨击一番。”

    一旁竖耳倾听的后生们纷纷打起精神,准备听个真切,也好到时候寻门探路不得要领。正所谓“老马识途”,开车还得老司机。

    南运河的东莞镇是不是真的有地方教学“吹拉弹唱”其实不重要,有辱斯文的事情,怎么可以去给人鼓吹呢?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

    奇奇怪怪的“私塾”“学堂”“讲堂”“补习班”就这么蓬勃发展着,原本的“一技之长”,在微妙的大势之下,居然就迅速变现,这让老派匠人们不能适应,同样也让老学究们一脸懵逼,时代充满着光怪陆离,就像是荒诞的传奇,完全捉摸不透,更是难以适应。

    可到底不是时代、社会、关系去适应人,而是颠倒过来,人们自己硬着头皮去适应。饶是聪明绝顶的“十八学士”,还是神勇无比的沙场猛将,在如此荒诞怪诞的时代中,偶尔也做螳臂当车的那只螳螂,然后被不知道什么牌子的奇怪车子碾成了智障,接着被人遗忘,却又好过作为笑谈。

    汉阳城西,到傍晚时,炊烟如狼烟一般,一道道碧青升腾。和别处不同,这里逐渐变成了一日三餐,而不是一日两餐。原本黑夜没有活动,农事也不能伺候,不吃饭,也不会觉得累。

    而如今,城西之家,多有夜里还要做工的,上个夜班要是还不吃晚饭,大约是早死早投胎。

    “你这个短命的糊涂蛋,老娘做好了晚食等你吃,供你去学堂念书,你倒好,偏去江边看个甚么扬州来的螺娘!你敢跑!你敢跑老娘打断你的狗腿——”

    也不知道哪个坊内传来的咆哮声,紧接着就是少年郎的哭天喊地,丧心病狂的晚饭加了餐,大约是武汉牌的竹笋炒肉吧……

第十七章 都不简单

    京城,洛水之畔似乎是围了个园子,也不知道是置办什么场面,但见着歌姬优伶云集,各等来自番邦的杂耍艺人更是数以百计。什么驯兽师、侏儒怪、口技者,都在这园子里表演着自己的一点“本领”。

    “噫,阿娘,看,那是个驯象的,用了个骨笛。听说是骠国来的,他还有个兄弟,能驯猛虎。”

    李治一脸的兴奋,却也没有顾忌什么“避讳”祖宗,口中称“虎”这光景也不影响什么,横竖民部还叫民部不是?

    一旁冉仁才低眉顺眼,小声道:“晋王果然好记性,不错,这是骠国来得一对兄弟。哥哥芒猜善驯象,弟弟芒龙善驯虎。这兄弟二人,非是骠人,而是孟人,乃蛮王孟获部族之后,非是寻常野人,是能识字的。”

    “噢?”

    端坐在中央的长孙皇后有些意外,她意外的不是冉仁才口中所说的驯兽兄弟二人组识文断字,而是冉仁才的话太多了。

    作为大唐帝国有限责任公司中的影子股东兼老板娘,长孙皇后在老公事业危机的时候,能够一套服装穿三年,五年如一日不添金银首饰,自然不是全靠“女德”来混饭,她姓长孙,乃父乃兄都不是省油灯。

    傻白甜能做李董的老婆吗?

    显然不能。

    跟皇后打了这么多交道,蜀锦的四成利润差不多都落到了皇后的腰包里,冉仁才怎么可能以为能瞒过皇后,不过这时候是娱乐时间,显然不能谈工作,故而冉仁才给皇后一个眼神,然后欠身行礼……

    “我听说,这兄弟二人使唤巨象猛虎,乃是用婆罗婆语?”

    “回晋王殿下,倒不是婆罗婆语,而是孟人方言,只是这兄弟二人能写婆罗婆文,有类焉耆文、佉卢文。”

    “看来这骠国境内,亦受佛门影响啊。”

    自从“雅俗之争”后,诞生了许多词汇,其中就包括“影响”,而年轻的亲王中,最擅长这些“词汇”运用的,正是李治。

    “骠国北境往西,便是东天竺,与高达国不过是一山之隔,再往北,乃是小婆罗国,一水相隔,便是大秦婆罗国。”

    “咦?”

    到这个份上,连李治都反应过来,冉仁才今天不对啊。

    这年月寻常百姓家的十六岁小郎,搞不好已经寻了个城外娇娘“野合”,然后胖大小子怀里抱了。而作为皇子,更是早慧,且不说精英教育,只说耳濡目染,跟着皇后厮混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冉仁才今天这是有想法啊。

    “冉君是有事情想说?”

    李治倒也直白,他直接问了出来,一旁长孙皇后差点笑出来。反正她现在有钱拿,也不用她去求人,冉仁才这里的蜀锦利润虽多,可还能多过“东关窑场”?瓷器的利润那才是恐怖,只今年,洛阳发往登莱,然后出口东海的瓷器,就换回来黄金六七千两。

    虽说黄金成色不怎么样,还要拿回洛阳熔融重铸,可黄金就是黄金……

    皇帝一年到头这般努力,才攒几块马蹄金?

    而皇后掌控的产业,又岂是只有瓷器和蜀锦?沧州棉花、苏州丝绸、襄州漆器、雍州玻璃、东宫冰糖……

    若非她是个女子,倘若是男子,简直就是一方巨头,称霸一方。

    贞观朝的夫妻店,堪称是史上最强夫妻店,绝无二话的那种。

    至于安利号提供给皇后的“现金流”,那就更不必多说。

    虽说这些产业是通过十几年的各种交换,甚至还有卖小姑子卖女儿的嫌疑,但这又有什么呢?

    眉眼淡然的长孙皇后并不没有去看冉仁才,但因为李治的提问,一脸尴尬的冉仁才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行大礼之后才谄媚小声问道:“皇后,小臣有件事情,不知当问不当问……”

    此时,有个天竺艺人正在表演舞蛇,一边耍蛇一边喷火,好生热闹的样子。

    “噢?冉君有甚么想问的,但问就是。”

    皇后说的风轻云淡,冉仁才可不敢当真,还是低眉顺眼宛若毛犬,伏低了身子小声问道:“皇后,小臣斗胆,是想问问,陛下何时归朝?”

    原本打算饮茶的长孙无垢顿时停住了动作,眼神垂落,一言不发地看着冉仁才。

    只这么一个动作,冉仁才如遭雷击,猛地趴在地上,连连叫道:“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还请皇后恕罪,恕罪——”

    “冉卿。”

    “臣、臣在!”

    “你的确罪该万死。”

    “是、是……”

    长孙皇后依然是那般的美丽端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温吞缓慢,然而正是如此,却让蜀中大豪冉仁才浑身颤栗,只觉得连魂灵都要出窍一般。

    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比和皇帝面对面还要糟糕,至少,皇帝说要杀你,就是杀你,从不二话。

    “陛下行程,也是能随便打听的么?”

    慢慢地饮了一口茶,长孙皇后修长的手指端着杯碟,然后缓缓放下,“也就是予知你跟脚,若是换做旁人,治你一个谋大逆,你有口难辩。”

    “是、是……”

    “也罢。”长孙皇后双手虚按在前,看着前方表演的伶人,开口道,“说吧,可是有事求到陛下那里?”

    “嗯?”

    冉仁才一愣,猛地想要抬头,但忍住了这种冲动,只是趴在地上说道:“臣、臣想奏请陛下,效仿辽东故事,巡狩剑南……”

    “噢?”

    很是意外听到冉仁才说这样的话,巡狩辽东的一系列手段以及一系列工程,都是为了削弱东北地方势力。甚至可以这么说,这是用大工程来“减丁”东胡,那些个胡虏还未必能够反应过来。

    毕竟,说到底唐朝还是给钱的,哪怕这笔钱,还是从契丹、室韦、靺鞨、扶余、新罗身上掠夺来的。

    但给钱就是给钱,当今世上,愿意给钱的朝廷官府,有几个?

    阴谋也罢阳谋也好,钱就是大爷是亲爹!

    “听说冉氏欲开南境茶马道?”

    长孙无垢脑子转的飞快,恐吓冉仁才归恐吓,但只要于她丈夫有利,还能顺带赚一笔,她是不介意用一下脑力的。

    青海羌塘道同样有茶马道,但吐谷浑覆灭,鲜卑人尽数被杀,伏允一脉伏诛,整个鲜卑人的最后政治集团就算彻底消亡在历史长河中。严格地说,长孙无垢自己也是鲜卑后裔,然而长孙皇后对慕容氏的覆灭,不但没有半点同情,反而很开心。

    “巡狩剑南?你可知道,剑南道路艰险,又多虎豹豺狼蛇鼠虫蚁,陛下岂能轻易犯险?”

    “臣愿为王前驱,先行探路。”

    言罢,冉仁才一咬牙,目光坚定无比,抬头道,“臣虽不敢自比杜南海,却也有为国捐躯之心!”

    杜南海?南海宣慰使杜正伦?

    弯弯绕绕,一旁的李治看得一愣一愣的,但却又暗暗佩服:这冉氏,倒也不简单。

第十八章 拆分江南

    “三哥留步!”

    “嗯?噢,是五郎啊,有甚么事体?”

    观察使府下班光景,单位外面有人拦住了张利的乘马,算是熟人,乃是曹夫子的远房宗亲。是出了五服的关系,但因为曹夫子现在地位超然,于是就“富户山中有远亲”了。

    曹五郎籍贯虽说是淮南,可妻族却是汉时九江郡望族,如今则是江州都昌县的坐地户。

    而且曹氏还不是以曹夫子为名来攀扯的,曹五郎妻族是都昌县的土豪,而武德年时,重置都昌县的安抚使,是李奉诫他爹李大亮。曹五郎就是以“仰念”李大使的名义,先去扬州跟李奉诫“叙旧”,然后再通过李奉诫,来了武汉。

    到武汉之后,在张德面前混了个脸熟,然后突然有一天发现,跟曹夫子居然祖上是一家,于是就成“美谈”。

    一般人还真瞧不出这里面的弯弯道道,然而老张当年给文科生领导拍马屁的时候,什么迂回没见过?这都是小儿科了。

    不过曹氏也没什么恶意,不过是想要摸鱼,无伤大雅,老张也就顺水推舟,也顺便能给曹夫子壮壮声势,免得别人以为“人瑞”曹宪是家里无人的。

    “听说观察大人要筹建武汉交通专科学校?”

    “这都筹备一年多快两年了,怎么,五郎是要承接个工程?”

    曹五郎搓着手笑了笑:“岂敢岂敢,小弟倒也不是想要接工程,就是想问问,若是学校开起来,能不能在江州设个招生点,然后置办个江州分校?若是能在都昌县,那就更好了。”

    “一般说来,就算要置办分校,也只会择选州府治所,郊县未必会去啊。五郎,你这是有甚么想法?”

    “也不瞒三哥,小弟也是受人之托啊。”

    一脸纠结的曹五郎尴尬地看了一眼张利,“小弟妻子,都昌县王氏,算起来,还能跟琅琊王氏攀扯,多少还算有些眼界。这几年国朝大兴土木,往来交通有利可图,乃是传世基业,江西不比江东,山多水浅,若是行走不利,便没甚么念想。可要是能修路筑坝,增补田亩,怎地也是个好去处。”

    “江南难就难在这里,朝廷也是有这个心思的,莫说官商,便是皇帝,十八学士恁多南人,不正是有这等考量么?”

    张利牵着马,一旁曹五郎亦步亦趋跟着:“话是这么说,可总有先来后到,大约还是先在江东,不会是在江西。”

    “彭蠡湖不如太湖便当,这也是无法,再者,江东沟渠开挖,怎地也是千年以降,非一日之功。”

    水利工程在武汉是重头项目,几套《水经》也是极细研究,像都江堰这种大型工程,更是属于经典案例来研究。江东的水利工程,不少都是春秋时期的,用到现在最典型的,就是吴王夫差时期的运河。

    其中的一段,就接入了南运河。

    “三哥,小弟也非是让哥哥说项,只是能不能帮小弟打问一句,若是能凑钱置办个分校,哪怕是招生点,也是好的。”

    “若是在江州还好,可在都昌县,怕是不成啊。”

    这是实话,张利经手不少事物,武汉方面是很难兼顾到州府以下单位的,郊县很多时候都是“加盟”的形式参与武汉的大型商业活动。

    “若是能使钱,我那岳丈,倒也愿意的!”

    曹五郎有些急了,竟是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可张利也是实诚人,笑道:“老弟啊,这事情哪有这般简单?除非江南道真个就分了江东江西,然后有人主持江西事物,否则,哪来的门路给你运作到都昌县去?”

    “唉……小弟也是知道艰难,只不过,总想碰碰运气。”

    叹了口气,曹五郎也心知这难度系数高的没谱,别说张利没本事,连江汉观察使张德都没这个能耐。这年头,哪有舍了江东不开发,反而跑去开发江西的?除非朝廷傻了,砸这个钱。

    过了几日,又是下班,一脸懵逼的张利见了曹五郎,然后喟然一叹:“这简直不可思议,巡狩辽东的皇帝,居然下旨重整江南道,以宜州、饶州、抚州、虔州为界,至江南西道……”

    曹五郎热泪盈眶,才几天啊,居然被张三哥一语成谶,朝廷真就分了个江东江西出来,而且还任命房玄龄为黜置大使,同时还兼任江西总督。

    “如此说来,只要打听好房相门下谁人主持此间事宜,便能行事?”

    “话是这么说,可房相门下你也是知道的,早就大不如前,门人多外放河南山东。如今用人,哪有甚么像样的人合用?既为黜置大使,还兼差江西总督,凡是必定首虑腹心机密,这光景,他总不能用儿子来当差吧。”

    “唉……说的也是,纵有变数,寻不得门路,也是枉然。”

    又过了几日,还是下班,表情丰富的张利脸皮抽搐,眼门前曹五郎急切问道:“三哥,这房相家里二公子可有甚么喜好?”

    “入娘的,房乔还真用儿子当差啊。”

    房玄龄“举贤不避亲”,真就用了儿子当助手,还特么是二世祖房遗爱。

    简直……简直不科学!

    此时曹五郎就差在家里给张利竖个牌位天天祭拜了,半个月不到,这事情可不就是“办成”了么?

    地道,太特么地道了!

    “话又说回来,荆楚行省和江南西道多有重叠之处,不过紫微令长孙公素来是不管事的,这光景,便要看武汉这里的沟通。”

    张利心想既然都这样了,那就能帮帮忙打听打听,不过这事儿也不简单,武汉交通专科学校是在民部、礼部、工部挂了号的,前年长孙无忌就上了奏疏,只是一直在“考察”和“研究”,这才拖了接近二十个月。

    这样的“文教”“营造”大工程,让一个江州郊县的坐地户分一杯羹,没点付出可能吗?

    别的不说,每年产出只要十来个合用的学生,就足够在一地大捞特捞。为什么?因为现在朝廷置办工程也是有标准的,修桥铺路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朝廷的“嘉奖”,你修个豆腐渣工程还指望混个“乡贤”,开玩笑呢。

    而标准是人定的,谁又来执行这个标准?这就诞生了机构,诞生了学校。这学校出来的这些人才,正好就是为了符合工程标准而“生产”出来的。

    曹五郎既然能七弯八绕跑来武汉和曹夫子“认亲”,没点眼力能成事?

    “三哥,小弟就拜托三哥多多打探消息了。小弟这就回转妻族一趟,先行说项。”

    “老弟啊,这一回若是要成事,怕是都昌县那点基业都要全部押上啊。”

    曹五郎一愣,但也没废话,双手抱拳,赶紧去老丈人那里探探口风。

    哪晓得到了江州都昌县,老丈人听完他的话,直接道:“都昌王氏百五十年基业,同福泽子孙比起来,算得了甚么?老夫举家投上就是!”

    只这一刹那,曹五郎情不自禁地朝着西方拜了拜,没办法,实在是情不自禁,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都昌县王氏确实能跟琅琊王氏攀扯关系,所以真要运作起来,想要分点汤喝,江州地方上的面子还是有的。

    加上曹五郎在武汉也混了“脸熟”,有门路使钱,竟是真就和房玄龄那个倒霉次子碰了头,换做江州别家,哪怕有钱,哪有甚么门路去使钱?

    都昌县令一听说王氏这般大手笔,公开放话,只要都昌县能办学,别说牌匾,牌坊石碑统统都有,县志打开第一页就是你们王家,绝无二话!

    “这李二还真是……妈的,让房玄龄做江西总督,这不是掺沙子么?特么都跟荆楚行省管辖范围有重叠了。特么黜置大使又是最大的,到时候说话听谁的?”

    老张也是服气的,李董人在外面武装游行,特么还能远程搅屎……

第十九章 黑金黑装备

    也不知道为什么,京城的宴会陡然间就多了起来,饶是主持弘文馆的李泰,一时间也有些吃不准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行情。

    “驸马不去魏王的‘洛神宴’么?”

    “之前问他借了一卷《扬子江·武汉注》,还没看完,宴会不去也罢。”

    作为书虫,王敬直对与会赋诗素来不感兴趣,尚公主之后,更是乐得清闲。虽说也时常被调用弘文馆做个临时“秘书郎”,可皇帝、魏王那里的差事,扬名的也轮不到他,辛苦的用不上他,跟家里也没什么区别。

    “弘文馆的水经、地理多了么?”

    “十四年就降旨放宽了舆图收藏,如今腰缠万贯的游客多的是,这二年江阴佬最爱出游,也不知道怎地。”

    正说着,王敬直忽地抬头看着妻子,“公主是想去‘洛神宴’?”

    南平公主点点头,只是有些犹豫:“妾只是听说有长安来的都知唱新诗,如今虽说长短句唱的多了,可到底还是唱诗有些意思。”

    “这京城哪有甚么佳作,公主若是想要洗眼,我修书一封去扬州就是。这天下半数的佳作,就存在那里。”

    “谁?”

    “李奉诫啊。”

    王敬直笑了笑,“公主大约是不知晓‘忠义社’的故事吧?这其中旧闻,想来如今知道的人也不多,只怕魏王那里,也没几个晓得跟脚的。”

    见丈夫说的很神秘,南平公主于是好奇地问道:“怎么和‘忠义社’有了干系?”

    “此事不太方便说出去,公主附耳过来。”

    南平公主看了一眼四周的奴婢,然后凑了耳朵过去,王敬直于是小声地嘀咕开来,只看见南平公主杏眼圆瞪,一惊一乍好一会儿,这才猛地抬头盯着王敬直:“这……这怎可能?这天下怎会有这种事情?”

    “哈哈,公主不知道吧?说出去,也未必有几个人信,可当年曲江文会,着实震慑四方的。陛下、皇后还有太子,当年都是亲历。后来屈突诠、程处弼这些个,吃了陛下惩罚,好在都是有惊无险,算是雷声大雨点小吧。”

    回想起来,王敬直又道,“就说那‘提携玉龙为君死’,还有那句‘蓦然回首’,嘿,说出来怕吓着公主。”

    “邹国公也事涉其中?”

    “多着呢。你当长孙伯舒没有?还是说吴王没有?亲王公孙,大臣名门,多有牵扯,连当年长安城西的富户子弟,都有掏了钱的。这事情,曲江文会之后,那可是讳莫如深好些年,也是迁都之前两年,事情淡了,这才又开始提起。”

    说到这里,王敬直便道,“若是公主不信,明日随我去母亲大人那里就是。”

    “大人隐居城南,当真要去打扰么?”

    “这有甚么,公主去了,便能见着当年我求来的二十几首佳作,保证没在市面上听过。估摸着,也只有旧年长安平康坊的都知还能记得怎么唱。”

    “阿郎是如何得来的?”

    “问我一哥哥求来的……公主不必刨根问底,明日去了,管保眼福。”

    南平公主一愣,心中暗暗惊呼:还真是难以置信。

    原本还很热切追捧的“洛神宴”,此时再去寻思,竟是也没什么趣味,还没有丈夫提到的故事令人神往。

    二十年长安少年郎,当年“忠义社”中,必是别有风貌。

    “洛神宴”还是开了的,魏王李泰主持宴会,各色名流豪门世家,在洛阳城只要有个窝的,都入席亮相。这是迁都之后逐渐名声大噪的宴会,一张“洛神宴”的请柬,在如今的洛阳,就是脸面,就是身份,就是社会地位的象征。

    拿到请柬的,才是真正的名流豪门英才人杰。

    至于是不是朝廷之外在野之人的炒作,或者是不是有人想要投机魏王李泰,这些已经不重要,反正魏王办这个宴会,不但不亏,还大有进账。

    “听说冉仁才居然又在皇后面前趴着了?”

    “每次冉氏一趴,就是金山银海啊,这一趟,也不知道是盯上了甚么。”

    “冉氏还能盯上甚么?不就是蜀锦发卖么?”

    “再如何发卖,还能趴两回不成?我看啊,未必!”

    “也不知道魏王知不知道根底。”

    “晋王殿下当日在场,兴许会告诉魏王?”

    宴会上,各分区域各分团体,只是时不时地传说冉氏在皇后面前的又一趴,这多少还是让李泰有些讶异。

    如今的京城,和当年在长安城不一样,对金银铜铁的气味,越来越敏感了。

    都是历练出来的狗鼻子啊。

    “治弟,你是说冉氏想要求个安抚剑南的差事?”

    “说是说剑南,但冉氏提到了小婆罗国和大秦婆罗国,想来,还不止。”

    “剑南之南,可就是六诏了。”

    “那等蛮夷之地,多是旧年诸葛武侯驱逐之后裔,穷山恶水,能有个甚么好处?”

    “辽东同样穷山恶水,如今不也是地动山摇?”

    兄弟二人说罢,李泰目光闪烁:“治弟,你说有没有可能,冉氏在西南发现了甚么?有类辽东煤铁金银?”

    “兄长的意思是,冉氏想要瞒天过海?”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区区茶马道,那是需要数代经营。凭冉氏的胃口,岂会为了这细水长流,谋求天使?”

    “弟时常翻阅新制地理志,其中有句话,深以为然。”李治顿了顿,然后道,“中国广大,然则少金银铜铁,而番邦反之……”

    这样的认知,历朝历代都是有的,尤其是金银铜,简直是缺的蛋疼。可是这几年,李治和李泰也不知道是贞观几年开始,大约就是李思摩把丰州银矿送给李丽质开始,陆续就在番邦找到了易开采储量大的金银铜铁矿。

    有鉴于此,李泰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冉氏在西南,找到了大金矿,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治弟所言,某深以为然。若是能探究冉氏虚实,倘若真有巨矿富矿……”

    李泰心中琢磨,自然是上禀皇帝,换个实实在在的功劳戴在头上。

    而此时在武汉,张德被长孙无忌叫过去开会,李道宗还派了亲信过来一起讨论,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黑掉冉氏在西南发现的铜矿。

    为什么要黑?

    因为量大,巨好开采。

第二十章 由头

    临漳山“山人居”是个别墅区,避暑纳凉时节,武汉及襄州等地的官僚,都爱来这里开会。除了衣食住行便当之外,品质更是远超苏杭淮扬,天下也唯有长安洛阳能比一比。

    “王爷的意思,是先再等一等。”

    李道宗派来的是心腹亲随,早就年过不惑,他儿子现在就在江夏给李道宗的私产做护卫,有些李道宗当年做的生儿子没马眼脏活,李景仁这个“儿子”都未必知道。

    “冉氏攀上皇后也没几年,蜀锦说起来金贵非常,可说产量,别说跟苏丝比,就是杭丝、扬丝都比不上。汉阳、黄州的桑蚕起来后,蜀锦三成多怎么来的?还不是咱们楚地本地丝装模作样?”

    当年张德从冉氏那里拿到了蜀锦出口权,后来为了贴补冉氏,也是为了堵住蜀地丝绸大户的嘴,冉氏起头,就在武汉和黄州做了蜀锦OEM。

    这几年贴牌生产的“蜀锦”每年都是二三十万匹,还不说大量的武汉“山寨”货,蜀锦的招牌要说坏,也坏不起来,楚地的蚕丝质量远不如巴蜀、苏杭,识货的自然是能分辨,不过对于海外时常,尤其是扶桑淘金客以及那些个扶桑贵族官僚,基本只要是唐朝来的丝绸,默认大唐皇后同款……

    贼特么好卖。

    “不说其他,冉氏想要瞒天过海,独吞发现铜山的消息,可见胃口也不小。骠国茶马道才多少利润?就算能去高达国,一来一回,山高路远,野人遍地,再多金银财宝,也要能运入中国才是。”

    一人喝了口茶,然后看着长孙无忌,“长孙公,这谋断,还要看长孙公啊。”

    老阴货同样捧着茶杯,思索了一会儿才环视四周,跟张德互换眼神,然后道:“依老夫之见,可以照猫画虎。侯君集在葱岭、信度河干的事情,照着来就是。”

    “可冉氏谋求天使一职,到时候,上命在手,怕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有人点点头:“以冉氏的财力,谋个边疆安抚使,不算甚么。尤其是,剑南多是随意羁縻,只要不闹事,给个三瓜二枣,朝廷也不是不愿意。南蛮土著,虽说有类獠人凶悍无礼,但也耿直,收买妥帖,还是安安稳稳的。”

    “尤其冉氏本就和蛮夷通婚,蜀南蜀西之地,多有推举冉氏子弟为豪帅的,这类境况,中国甚是少见。唯有岭南冯氏,私以为类同。只是,冯氏通婚之族,乃是当地大豪冼氏,追溯源流,亦可称诸苗后裔,中国血脉……”

    蛮夷和蛮夷也是有不同的,汉人胡化之后,比如当年的屠个胡、林胡,于中国而言,那就是蛮子,没什么好说的,但这种“胡”,在需要拉拢的时候,优先级又高于东胡诸部,这就是考量。

    同样的,荆楚獠人上溯起来,就是五溪蛮之类,打压的时候的确是打压,但中央要收买头人,其优先级又远高于西南诸蛮。归根究底,还是“理由”好找,还能拿“祖宗源流”来说事。

    实际上也就是武汉,换做长安人,什么狗屁冉氏,那就是蛮子,这种货色也配列入名流?开什么玩笑,这不是污染老子的朋友圈么。

    好在李董迁都之前,先弄死了一支“五姓”,加上荥阳郑氏、洛阳白氏的投靠,洛阳水终于混了那么一点点,这才有了冉氏的机会,而这个机会,还是迂回皇后才能拿到的。

    这天下,讲礼不讲理的地方还是多,这才显得武汉相交天下的珍贵来。尤其是各路新贵以及有钱土豪,武汉真的是为数不多可以拿钱投资,而不是把钱埋在地下传给子孙的地方。

    政商环境实在是太难能可贵了。

    尽管都是吃人不吐骨头,但武汉这里吃人,他会跟你说:我会红烧,而不是生吃。

    卖相好,吃相也就稍微能好一点……

    “冉氏想要成为天使,几无可能,至多就是给个安抚使,至于是不是安抚西南,还两说呢。”

    老阴货作为老牌天王,很是笃定地下了论断,“冉氏资质不够,既无名声,又无历练。天使是随便谁都能胡混的么?杜正伦能成南海宣慰使,那是因为有‘秀才’之名,更有东宫资历。再者,他本就为官欢州,南海之地,朝廷不会用冯氏冼氏,但杜正伦这种流放南疆的‘罪官’,自是要给个‘改过自新’‘戴罪立功’的机会。”

    事涉帝王权术,老阴货说的坦荡,但听的人不能跟着符合,也就是老张在一旁琢磨着味道,觉得不亏是李二的大舅哥,真特么脑子灵光。

    “如此说来,岂不是冉氏白忙活?”

    “冉氏自己谋求不到,还不能寻别人?”

    “若是寻人,多半是巴蜀之地啊。”

    正讨论着,长孙无忌又开了口:“未必是巴蜀,说不定,会用关陇老世族,或是……”

    顿了顿,长孙无忌想起了一个人:“或是旧年功臣,不过也多是关西人,方能令冉氏安心。”

    长孙无忌想到的一个人,乃是刘弘基,这盗马贼属于官迷。这几年朝廷屡次改制,都没他的份,拆分的几个行省,虽说都是宰辅的酒菜,可刘弘基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还真就有胆量去眼热。

    老张瞄了一眼老阴货,就知道他在琢磨人,不过他到底对关陇老世族的熟悉程度不如长孙无忌,所以也想不到谁来。

    “那依长孙公之间,是要等冉氏运作,使得事情明朗之后,再下手?”

    “不!”

    长孙无忌摆摆手,“老夫先上疏辽东,就说剑南有洞蛮叛乱,攻城杀官,为非作歹……对了,你们先去寻摸一番,看看哪个洞蛮适合镇杀,便勾了他去。”

    “……”

    听到老阴货的话,老张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这特么别人招你惹你了?隔着千里万里,就稀里糊涂“被叛乱”,然后还要稀里糊涂地被镇杀?

    “长孙公的意思是,让府兵先行入剑南?”

    “这是自然,也不需多,三个团即可。”

    言罢,长孙无忌接着道,“这三个团,还需妥帖依靠之辈,所担干系甚大。此事,就不便老夫出面。操之,不如你修书一封交予张弘慎,左骁卫有人出面,那是最好。”

    “只靠府兵,我看还是不行。剑南诸地,多是羁縻州,如戎州新土,尚未稳妥,还需有类徐州民团,以护治安周全。”

    老张说罢,“河套王祖贤、河北林轻侠、川西昝君谟、川南梁猛彪,与我有旧,彼辈旧部若去招募,当能再凑三个团之数。”

    “令公、观察,那以甚么由头呢?”

    长孙无忌想了想,道:“修路。修一条黔中至剑南的路,以定西南。这等由头,民部、礼部、工部、兵部,都不会拒绝。”

第二十一章 后路

    严格地说,洱海地区并非只有六诏,大小自号“诏”者四五十,只是最强有六部,故称六诏。而再细分一些,以六诏地区隔一座山头就语言不通风俗相异来看,有“国”三百那都是往少里说。

    不过六诏地区跟中央帝国攀扯关系,还是能攀附一下的,比如诸“诏”以哀牢后裔自居者就很多,还有人自称“邪龙苗裔”,这个“邪龙”,是特指汉朝邪龙县,南陈覆灭之后,才彻底消亡。

    所以,六诏诸地,其“汉化”的程度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地方势力以“胡化”的形式来隔离中原,以达到“军阀割据”的既定事实。

    对李董来说,这破地方的收益几乎等于没有,毫无直接统治管理的欲望。毕竟说到底,哪怕是剑南,都谈不上是大唐帝国有限责任公司的“前线”。六诏地区的管理,回报率之低,问诸葛亮就知道了。

    天才如诸葛武侯,尚且要“七擒七纵”某个蛮王,绝对不是因为武侯是抖S,而孟获是抖M……

    云南郡从它诞生的那一刻起,只有一个要求,你丫自娱自乐别来找茬,OK?

    孟获一开始表示“我觉得不行”,七擒七纵之后,就大叫“我觉得OK”,然后诸葛武侯呵呵一笑,表示“我觉得很普通”,几经调教,这才让整个蜀汉后方表示“我觉得可以”。

    因为诸葛武侯的一系列神操作,这才有了整个西南地区的贵族阶层,他们可以假装听不懂关中方言,但绝对不能假装自己不认识汉字。

    交流是存在的,只是中原这一二百年动不动就从蓬莱东路砍到南天门,西南这帮“七大圣”,也着实看不懂“天庭”行情。

    武德年虽然有几诏前往长安朝贡,但那时候前去长安的蛮子,不少是打着看看风向的意思,正经想要和中央朝廷建立双边交流的,基本没有。

    “张弘慎回信怎么说?”

    临漳山中,长孙无忌正在给金鱼投食,一旁站着看鱼儿争食的张德回道:“两个人选,一是进达世叔,另外一个,则是苏定方。”

    “不成啊。不成。”

    老阴货想也不想就摇摇头:“牛秀是另有重用的,老夫也不瞒你,原本皇帝是打算储才牛秀,以备储君。只是世事难料,没曾想北地旋即而定,至于西域,又尽数落入手中。本想蕃地总有变数,皇帝一枚李淳风这等闲子,竟是搅动蕃地,如今成了一锅粥。”

    这一桩桩故事,老张不敢说亲力亲为,但有不少幺蛾子,都特么跟他脱离不了干系,当然老张是不敢说给老阴货听的……

    “至于苏定方,资历不够。若是有守卫京畿的资历,倒是不差,如今么,还是谋求西域建功吧。”

    说着,长孙无忌还开了玩笑,“苏烈要是愿意认老夫为义父,倒是可以。”

    噗!

    “咳咳咳咳咳……”

    老张刚喝的一口茶,就喷到了池塘里。

    “那以长孙公之见,谁人可用?”

    将鱼食盒子盖上,长孙无忌拍了拍手,一边踱步一边道,“有一人,老夫以为很有可能。”

    “谁?”

    “刘弘基。”

    “那老东西要是成为天使,安抚西南,怕不是要坏事。”

    老张眉头一皱,显然对这个人是不看好的。

    “不错,老刘是能干出这种事情来的。这厮要说胆小,着实胆小如鼠;可又胆大,堪称胆大包天。若是让其见着铜山,怕不是瞬间就把我们卖了,立刻投靠皇帝,那铜山赚个功劳人情。你也是知道的,中国少铜,倘若西南铜山当真采伐便利,这六诏,都得死!”

    “伊予铜山那点产量,眼下还算可以,至多二三年,怕是连山东都填不满。长孙公久在中枢,这十来年税赋如何,当比我清楚。”

    “老夫正是清楚,才会这么说。”

    言罢,长孙无忌眉头微皱,看着张德提了个人,“操之,你觉得程知节如何?”

    “老匹夫太过精明,看似莽撞,实则精明。说句得罪长孙公的话,只看眼前,程家比长孙氏要长久。”

    “这算甚么得罪,长孙氏乃是外戚,能再撑两代人,老夫就心满意足啊。”略带苦涩地笑了笑,喟然一叹的长孙无忌看着凉亭外的一丛青竹,“恁多新贵,还有关陇军头,山东世族,岂会让长孙氏兴旺下去。”

    “所以,长孙公提起程知节,又是为何?”

    “留条后路?”

    长孙无忌如此反问,好似没有答案。

    作为荆楚行省总督,又是中书令,本该权势滔天的长孙无忌,实际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远没有贞观十五年之前洒脱。

    皇后本来是姓长孙,可惜啊,如今是彻底变成了“李长孙氏”,三个儿子最小都是十六岁,可以说是无所畏惧。

    哪怕皇帝真的要废太子,难不成还能选皇后之外所出?

    而皇后如今掌握的资源,哪怕真的三个亲生儿子暴毙,也足够逼迫后宫妃子将自己的儿子“心甘情愿”地过继给她。

    仅仅从公司老板娘的身份出发,长孙皇后对长孙氏的依靠,已经达到了最低点。整个长孙氏都没有她一个女人有权有势钱财雄厚,还有什么好说的?

    老阴货面对强势皇帝和异心亲妹,不得不选择后路,只是适逢其会的最靠谱后路,恰好是张德罢了。

    当年马车问答,长孙无忌是预料不到今日天下的。但平心而论,长孙无忌认为眼下的局面,可以说已经相当不错,至少他还是掌握反抗力量的,哪怕这股力量,并非是诞于其手。

    “程知节和刘弘基比起来,也是半斤对八两啊。”

    略带无奈地感慨一声,虽说程咬金和张公谨交情不差,可论做人底线,程咬金和刘弘基是一路货色,他们的人生信条大约是同一条:老子是有底线的,惹毛了老子,老子就把底线降低!

    “那……这安抚西南的天使人选,可还要打探?”

    张德问道。

    “西南铜山开采预估是多少?”

    “黔中旁边戎州有一处,至少三十万贯本钱是要的。”

    “一处?”

    “一处。”张德肯定地点点头,“终究不比扶桑,西南山道艰险,更胜巴蜀,蜀道尚且难如登天,更何况那般地界?”

    “如此说来,路肯定是要修的,只不过,不能走巴蜀。”

    “黔中我等还能伸手,诸獠寨也是有些人情在。倘若走巴蜀,那就多事了,土族部落甚多,一一打点收买,只怕还要投个一二十万贯。”

    “说到底,安抚西南的人选,除开资历,还要老于阵仗。”

    长孙无忌眉头微皱,这样的人选其实并不算少,但愿意行险的,那就不多了。搞不好到了西南,发现处处有铜山,第一个念头就是给皇帝效死,那还玩个屁。

    “不如……再等等,眼下急的,不是我们,而是冉氏。”

    “静观其变,再看看也好。”

    长孙无忌点点头,他的确有点小小的失衡,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说到底,西南铜山再如何广博,没挖出来之前,那就是石头。

    至于投钱开挖,一处就要二三十万贯,只这等初期投入,就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

    正如张德所说,着急的人怎么轮也轮不到他们先,京城中活动的冉氏四处出击,等到辽东传来皇帝以牛进达为平壤总管后,冉氏陡然就消停了下来。

    只不过,有人发现,长安城南五庄观,似乎有人去拜访了隐居了秦琼。

第二十二章 佳话

    “阿郎,这冉氏在京城多有活动,怎会还来长安寻阿郎?”

    “他冉仁才敢送钱,难不成我秦琼还不敢收?”

    言罢,秦琼抖了抖裹在身旁的薄薄鹅绒毯,虽说调养的很好,但让他恢复当年勇力,基本是不可能的。当年作为战将,秦琼以膂力惊人著称,能跟他过招的,也不过只有一个朔州佬。

    如今么,养老算啦。

    “可是阿郎既然收了冉氏的钱,怕是要有些交待吧。”

    “润娘怎么打问起这等事情了?”

    秦琼有些奇怪,自己老婆是个慢性子脾气,素来不管外面的事情,着眼的要紧人儿,也只有一个儿子秦怀道。

    听到丈夫这么发问,她也是面色羞红,轻声道:“冉氏女子也送了些东西与妾。”

    “呵!”

    一拍大腿,秦琼啧啧赞叹,“这冉氏当真不愧是蜀地人精。不过啊,你且瞧着,这等巴蜀土豪,想要算计中枢那帮妖孽,简直是不自量力。”

    “如何算计了?这是甚么说法?”

    “你当冉氏这点动作,旁人不知么?前几日,还有洛阳晋王府的人来了长安,跑去储君那里询问事体。昨日操之差人过来,也是提到了这个事情。弘慎拟了两个人,可惜进达是皇帝箭囊中的要紧人物,这几年怕是要调去辽东,渤辽诸地军事,当时要一应拿下了。至于苏烈,这厮运道不行,当年北击突厥,三百骑冲阵金帐,结果毛也没捞着一根,还是李思摩这胡狗拉了他一把……”

    相当具有戏剧性的一件事情,毕竟理论上来说,苏烈参与了干掉李思摩这条老疯狗老东家的并购行动。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风水轮流转,老疯狗转投大唐之后,嘿,特么的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比谁都快,调头还能反过来给苏烈方便,这上哪儿说理去?

    “那……阿郎是个甚么打算?”

    “没甚么打算,这样,你让人去一趟城里,给唐茂约送个帖子。”

    “他不在五庄观?”

    “他倒是想呢?可长安城不是还住着个老皇帝么?”

    说罢,秦琼还换了个调门,“人得表忠心,不表你让洛阳人怎么看?指不定又要让他去送死,上回李靖干的事情还没了账呢。”

    “对了,那小子呢?”

    “去东宫练剑去了。”

    “由他去吧,明年送他去武汉,让操之帮忙教一下,若是能寻个女郎,先定个亲,过两年再寻进达,跑朝鲜转一圈。”

    “朝鲜?”

    “进达现在就是朝鲜道行军总管,马上就要去平壤赴任,不过估摸着,皇帝是要把平壤改了名字的。”

    “好端端的,去甚么渤辽?”

    女人陡然就拔高了音量,却见秦琼沉声道:“你懂个屁,高句丽余孽这光景隐匿乡野,正是建立末功的机会,难不成送去西域?”

    “还是去朝鲜吧。”

    “纵使有风险,老夫难道不知道先行打点吗?弘慎和琅琊公主旧部多在辽西,今年调用过去,还怕那小子到了朝鲜受甚欺凌不成?再者,操之这几年在百济故地,乃是有布置的,有个甚么功劳,定是直接提前做好。”

    “他在百济故地还有布置?”

    “提起过些许事情,老夫就记得一个甚么黑齿秀,忘了是甚么来头,反正外人是不知道的。这是操之专门留下来的‘功劳’,就等着这几年。”

    虽说是国公夫人,可到底还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何等复杂。秦琼又久不在中枢,连人际关系都快散了,早年交情莫逆的程知节,如今更是风生水起,来一次长安,怕不是都是为了看看长安的产业,绝非是为了秦琼这个老朋友。

    至于张公谨,且不说驸马的帽子不好戴,当年在并州、幽州、辽西大开杀戒,皇帝真要给他穿小鞋,混个借口就是。

    谁叫你是老董事长的女婿来着?

    夜里,秦琼邀了唐俭兄弟几人前来,老唐的二哥唐正前几年还是个老大县令,一把年纪也没打算挪窝,恰好因为民部人事调动,他这才从县令位子上下来,如今是闲赋在家,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茂纯兄在京城走动的如何了?”

    “走动个屁。”唐正骂了一声娘,“非要老夫在魏王府走一遭,这是人干的事情么?本想着凭这张脸,还能去弘文馆做个门房,他娘的……”

    京城谈不上乌烟瘴气,但这时候已经到了投机客们的疯狂阶段。太子马上也要到口称老夫的年纪,而皇帝还在外面瞎浪,看他体力,再活个几年貌似没问题。所以喽,万一皇帝瞧太子这个“废物”不顺眼,一定要废了拉倒呢?

    如今恰好就是魏王李泰主持弘文馆,唐正想要靠这张老脸混个饭票,根本绕不开魏王府。

    这倒不是朝廷的人是吃屎的,实在是想要拍魏王李泰马屁的人太多,哪怕这不是李泰的本心,可扛不住别人就是要拍,李泰自己也很绝望啊。

    当然更绝望的是唐正,当年被老四唐俭拖累的做了几十年县令,等到唐俭死里逃生,以为能咸鱼翻身,结果发现皇帝特么的就是拿唐家当抹布,用完就给个口头表扬,然后混了点空头爵位,实权那是半点没有的。

    用当年皇帝的话来讲,那就是老唐是很适合外交工作的,不过现在外交工作风险大,还是先休息两年。

    唐正本想说他妈的风险再大还有比出使突厥的风险大?那时候就不用休息了?

    不过他也没这个胆子,吐槽也只敢跟老三唐玕面前,连跟老五唐敏都不敢。

    “这几日,京城的热闹,老哥几个都知道了?”

    “怎么?叔宝在冉氏那里有甚么油水?”

    唐玕也不避讳什么,直接问道。

    “收了冉仁才雪花银五千两。”

    伸出五根手指,冲唐家兄弟晃了晃。

    一旁喝茶一脸淡定的唐俭一愣:“这是甚么说法?白给五千两?难不成冉氏以为你能出仕?”

    “冉氏是想让老夫帮忙举荐老刘。”

    “谁?盗马贼?”

    “不是他还能是谁?”

    “那叔宝是个甚么想法?”

    秦琼笑了笑,“老夫自请为西南宣慰使,然后茂纯、茂琅分别为左右副使,你们看如何?”

    “叔宝你久不在中枢,若是自请为天使,想必皇帝会先询问身体如何。一句‘尚能饭否’肯定是要的。”

    “前来询问的,一定是康德。”

    “噢?看来叔宝是另有打算了?”

    “冉氏的钱收了就是收了,只是举荐老刘,那是万万不能的。待康德前来询问,这五千两雪花银,分他一半就是。”

    “甚么意思?”

    “串一下口风罢了。”

    说到这里,秦琼对唐俭道,“到时候,我就说我身体果然未曾痊愈,然后另举贤能。”

    “若如此,叔宝你到时举荐之人,多半皇帝要顺水推舟,否则,太不近人情。”

    “不错,所以到时候,老夫就举荐茂约。说到底,茂约为天使,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秦琼话说到这个份上,一向淡定的唐俭也细细琢磨起来,“如此倒是能成,更能成一段佳话。”

    “不错,先是我秦琼这只‘病猫’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然后身残而不忘国忧,举荐良才于朝廷;最后唐氏一门三天使……”

    竖起三根手指,秦琼十分笃定地说道,“三段佳话,皇帝如何能拒绝?”

第二十三章 上道

    到正是任命牛进达为朝鲜道行军总管之后,整个洛阳城的权贵们,才又消停下来,宴会也少了许多。

    这光景,就是要看看皇帝是打算给渤辽来一炮还是嫖个三年五载。

    打一炮那就没什么好说的,皇帝自个爽去,清汤寡水也没有土鳖们的份。可要是玩个三五年,那就有的说了。

    “就看平壤是不是改名乐浪,要是重置州县,少不得衣食住行生老病死。”

    “北地棉麻生意好做是好做,可要是没有靠山,也赚不到几个钱。”

    “听闻朝廷有意修路,可也没个说法,听宫里出来采买的人说,这次是陛下想要以观沧海,所以修路?”

    李董亲自传播出去的谣言,就是“以观沧海”,这是一个很蛋疼的理由,对于契丹、扶余、靺鞨等诸族高层来说,这就是真·扯蛋。可对目不识丁的贫贱之民来说,这才是皇帝该做的。

    阔气,有钱,任性!

    至于上一回有个叫杨广的瞎搞亡国,这特么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就让它烟消云散吧。

    活在当下么?

    当然了,对契丹、扶余、靺鞨等东北诸族而言,这差不多就是活在裆下,一股子石楠花的古怪气味……

    “公子,真不和公爷知会一声?”

    “这是我兄弟的事体,和大人说个甚么,我又不是少年。”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洛阳城开始流行奇葩的称呼,甚么“大人”“老爷”“公子”“相公”,一股脑儿的冒了出来。街头巷陌,猛地被人叫一声“小相公”的读书人,倘若是外地的,怕不是情不自禁想去县衙自首。

    “对了,大人若是问起,就说我去了长安。”

    久不骑马,李震跨坐鞍上,竟是觉得有点摩擦大腿内侧,极为难受。一旁亲随是徐氏亲族,给李绩持戟护卫二十多年的心腹,见李震难受,便道:“公子,何不坐马车呢?”

    “也就是河南的路好走马车,出了河南,奔赴武汉的官道,哪有称心如意的?还不要把苦胆都颠出来?”

    “如今马车避震也好,再垫些厚实的垫子,也算舒服。可要是骑马,怕是才受罪几百里。公子……”

    “唉,实话说吧,若是再这么坐马车,我人都要废了。到时候,还不是丢了大人的脸面?虎父犬子,说出去总归不好听。”

    言罢,李震又道,“再说了,骑马到武汉,怎地也要让兄弟们高看一眼,也好知道我李震可不是没本事的。”

    一旁亲随只觉得这就是脱裤子放屁,骑马到武汉除了受罪,哪有什么本事可言。到武汉地头,又不是洛阳,那里哪有人在意你是骑马还是坐车,只看你能捎带多少京城福利罢了。

    叹气摇摇头,亲随也不再劝阻,心想反正半道上肯定就换了马车,于是回转府邸,跟门子吩咐了一声,又收拾了百几十张华润飞票,揣好之后,府中三五辆大马车,还是跟着出行。

    李震问亲随,也只是回复都是装了礼物特产,还有一路用度。

    到南阳时,李震就彻底不行了,下马走路简直跟下码的女星一样,走路都是叉着腿,跟龟丞相似的……

    “哎哟,哎哟,嘶……”

    一脸无语的亲随坐在车头赶马,心道果不其然,连襄州都没到,才将将出了京畿,刚到南阳地头,居然就彻底废了。

    似乎亲随也熟门熟路,大约是对自家公子心中有数,早早地让人先行去了武汉,到观察使府递了帖子。

    老张一听李震吃饱了撑的装逼骑马,于是只好叫了舟船,跑到淯水去专门接他们。

    “兄长,怎地伤的这般厉害?”

    “别提了,别提了,废了,我是彻底废了,丢了大人的脸啊。”

    呜呼哀哉的李震欲哭无泪,他堂堂李绩的儿子,居然混到这个份上,简直跟张公谨的儿子差不多,丢人啊。

    “兄长这是甚么话,若非不给兄长机会,怎会让兄长这般清闲的?这世上,哪有清闲人还能弓马娴熟的?这不是强人所难么?要怪,也只能怪这世道,怪不到兄长头上去。”

    李震这么个仿佛玩游戏玩废了的大龄青年一听,对啊,错的不是我,是社会!

    一通歪理猛劝,李震顿时又精神抖擞起来,自忖像自己这种英才,又有虎父在上,怎么可能骑个马就成菜鸡?很显然是社会压迫不给历练机会,他要是有机会,做的比程处弼强多了!

    “嘿嘿……”

    自我满足地笑了笑,李震忽地想起了正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张德,“怀道转呈给我的,让我捎带给你。”

    “他去了京城?”

    “去寻人玩耍,十来岁的小郎,也不甚要紧的。”

    “说的是,他年纪小,也没人注意。”

    秦琼不但心细,让没成年的儿子带着私信到处跑,也着实胆大。

    也没顾忌李震在侧,张德碾碎红蜡,抽了信纸出来,抖了抖,展信阅读起来。

    一旁李震探头探脑,却也没好意思真的就去看个细致。

    半晌,张德把信塞回信封,然后道:“兄长,吃过饭之后,随我去见一见长孙公,如何?”

    “老奸在此?”

    “好几个月了。”

    李震眼珠子转了转,小声问道:“和这老东西交往,不打紧吧?”

    “有甚么要紧的?他是荆楚行省总督,我是江汉观察使,很正常么?”言罢,老张拍了拍李震的肩膀,“这光景,有个好差事,乃是安抚西南的天使,左右副使是不行了,不过混个武职资历,也没甚难的,让长孙无忌举荐一下就是。”

    “安抚西南?”

    疑惑之间,李震反应过来,“这是要截胡冉氏?”

    “……”

    老张别的没看出来,但从李震的这句话,就知道他在京城麻将没少打。

    截胡……截你妈个头啊!

    “噢、噢……我这脑子。”拍了拍脑袋,李震连忙小声道,“没曾想,翼国公这般大胆?嗯?我这嘴!”

    一看张德横着眼睛看他,李震连忙拍了拍嘴,然后道,“有这好处,别说长孙无忌,长孙皇后都要见一见。”

    老张欣慰地拍了拍李震的肩膀,这才像样嘛。

    上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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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