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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九章 做事

    明里暗里办学多年,张德带出来的学生数量还是相当可观的,至于阶层普遍处于小有产者之下,大量集中在雇工、失地农民、家生子、破产市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一个让张德比较无语的情况就是,授田三百亩左右的府兵家庭,其子弟受教育的几率,竟然会比一个武汉地区失地农民的子弟还要低。

    归根究底,有了三百亩永业田,也供不出一个读书人。以前宣纸没有的时候,更加艰难,而宣纸的诞生,石板印刷术以及各种类型印刷术的推广,大量初级教材的编撰,也不过是让一部分人“近水楼台先得月”。

    朝野兴起的办学热潮虽然如火如荼,但这种热情,就和王朝兴替一般,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教育及受教育,都是长期投入难见回本的行为。世家能够坚持投入教育,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世家能够以百年为单位来总结,而百年中,教育成果自然能够显露出来。

    至于泥腿子,至于苍头黔首,能挺过“三十而老,四十而亡”,就已经算不错了。

    老张偷偷摸摸哆哆嗦嗦十几二十年,才瞒天过海有了武汉当下之局面。那些个原本咬牙切齿愚夫愚妇,在尝到甜头之后,又怎么可能回过头去?

    只可惜,张德尽管稍稍地做到了教育权下放,然而荆楚大地的读书人想要“得志”,很显然只有进入体制。老张给不了那么多仕途上升渠道,而大部分的荆楚才子,又无力去对抗体制,更遑论造反之类。

    不得已之下,有人效仿陶渊明,但同样有人另辟蹊径。

    “老熊,拿到没?”

    “废话,老子又不是干杀头的买卖,弄个批文买点罐头而已,有甚难的?”

    入秋之后,罐头生产销售,会进入半管制状态。只有等漠北、碛西方面表示太平无事,这些物资才会重新流入市场。

    朝廷也不是傻子,更何况,罐头是兵部严格控制边军库存的,一旦库存达到某个警戒线,比如敦煌宫的军需罐头锐减到三分之一,那么敦煌宫就会大量采买,整个市场就会被一抽而空。

    所以,能够在秋冬时节,拿到一批罐头,这是相当有关系有人脉的事情。

    “入娘的,有你的啊老熊,真拿到啦!”

    “笑话!老子当年算学全校第一!山长专门留了个算学馆教授位子给我,只是我不去罢了。”

    “你第一怎地?你第一也不如丁蟹,人现在可是官!昆山布、华亭盐,二县的账目他一人挑,今年朝廷遴选吏员为官,兴许直接就混个主薄了。人才几岁?你都比人家大了十岁,有甚说头?”

    “滚滚滚,还要不要罐头了?”

    “要,要啊,怎么不要。嘿,这回咱们可算是捞着当口了。”

    “对了,我这罐头的批文到手,肉干怎么说?”

    说话间,同样出去跑的几个同窗回转过来,其中一个骑马来的,气喘吁吁下了马来,双手撑着膝盖,喘了好一会儿,这才艰难地抬手晃了晃:“不成不成,黄州的腊肉,都被苏州人买走了,都是现款,整整六船生丝。”

    “我的娘……”

    “咸肉呢?”

    “咸屁个肉,腊肉、熏肉、咸肉、咸鸡、咸鸭……娘的连墨鱼干都被清空。眼下南岸北岸,不管是江夏、武昌、汉阳、汊川、蒲圻、黄陂,吃个豆腐脑都淡出鸟来,知道为什么?他娘的连虾米都卖空了。”

    “怎地恁大动静!”

    几个人都是惊叫,“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就我们是聪明人?别人是猪狗?杜秀才那老匹夫早他娘的跟江东豪商打了招呼,只是江东那里不搭理他,后来找上了山长,然后华润号作保,发卖‘债票’。现在有了华润号作保,江东人全涌来江西,都他娘的现钱!你们没瞧见,汉阳码头光白似雪的上等丝绢,五十条船!”

    都是学数学的,这群老同学掰扯了一下,掐指一算,直接懵逼:“冯氏这是要做南海龙王是怎地?要恁多东西?”

    “他娘的鬼知道?”

    “要不去问问山长?”

    一群人顿时看傻逼一样看着提问的,刚进去混了批文,然后还去打听机密,这观察使府是自家开的澡堂?

    疯狂的不止这些人,连带着江东江西的豪商世族,都参与了进来。有的直接跟冯氏合作,但更多的,则是掏钱买“债票”。这可比把钱存家里生锈强多了,保底五个点的利润,还有什么好说的?

    至于冯氏能赚多少,那是冯氏的事情。

    江汉观察使府内,崔珏正皱着眉头问张德:“阿郎,你就不管管?如今乌烟瘴气的,怕是惊动京城,惹了事端出来。”

    “怎么?我还以为你是要给老大人说个门路呢。”

    “呸,阿耶哪是那般人?”

    崔珏红着脸,瞪了一眼张德。

    “老大人不是,可徐州你们那些个崔氏族人,有几个胃口差的?”

    言罢,老张对崔珏道,“我也不过是给那些个闲了没事干的找点事情做,放心,哪怕翻天,也翻不了武汉的天。”

    南海五金丰富,质地上乘,这如今是个众所周知的事实。但同样的,南海路途遥远,风浪凶残,这也是个众人皆知的事实。

    这么些年,武汉甚至受武汉影响的襄州地区,都出现了大量能够识文断字的普通阶层。其中不乏“心灰意冷”“醉心学术”之流,也不乏愤愤不平四处抨击之辈,而与之正相关增长的还有武汉及周边地区的资金。

    放在前朝,几千上万“怀才不遇”的读书人,加上几千上万“腰缠万贯”的有钱人,然后还有十好几万苦哈哈的奴工雇工苦工……早他妈造反了。

    这不造反混一把大的,等着过年呐。

    然而老张对纯粹的造反,是相当无感的,造反本身是没有意义的,为什么造反,造反过后怎么做,才是老张看重的。

    但很显然,这光景突然来一通乱炸,也不过就是威力放大版本的“巨野余孽”,成不了气候不说,还拖延了小霸王学习机的修炼。

    工科狗就这么点爱好,怎么可能允许随随便便的就被熊孩子把九十九合一的卡带给掰折了?

    “南海艰险,冯氏怎地会这般冒险?”

    “因为工部带了人,准备在交州置办水泥厂、港口、精铁厂、冶铜厂……”老张笑了笑,“李道兴自己上的奏疏,原本是为了表功请功的,可谁曾想,事情恰好跟西北麻农凑一起了。于是南海宣慰使,肩头担子再重一点,也没什么嘛。”

    “也不曾见朝廷公文有甚么动作啊?”

    “要修路了,还要修堤修塘坝,全都是在交州。”

    老张淡然道,“朝廷要彻底吃住交州。”

第七十章 事有偏差

    江汉观察使府的年末会议,因为事务涉及范围广大,整个新设“江南西道”及周边荆襄地区都包括在内,所以与会官吏,除沔、鄂、黄等州县之外,荆州、襄州、复州等山南道州县,也派出了“学习”人员与会。

    算是个碰头会、总结会,人员就算没有官场利益的纠缠,价值观上也是有所趋近的。

    毕竟,以往但凡是被“发配”被“穿小鞋”的官僚,只要还是有点资历,多是被扔到楚地来吃顿农家乐。

    “使君,这西北麻农的事情,要拖到明年?”

    “是啊张公,陛下‘巡狩辽东’,今年肯定不会回朝,拖到明年,该是拖到甚么时候呢?京城那边急的不行,如今已经是举债应付。”

    众人都是看着张德,坐上首的老张点点头:“麻农的事情,我们楚地沟通好了的,就不必多说。拖洛阳一拖,也没甚大不了的,襄州、荆州,不也是拿了钱去洛阳放债嘛?难不成,你们还怕魏王府的王爷或是弘文阁的学士会赖账?”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是哄笑。魏王李泰也是实在没办法,又不能去长安找亲哥借钱度过难关,那就只能靠着“金融创新”的新兴业务,跟荆楚小贷公司刷了个人脸,留了通讯录啥的。

    毕竟荆楚小贷公司说了,绝不暴力催收……

    事到如今,魏王府纯粹是拿自己的“信用”再赌前程,老张反正是无所谓的,他又不要去当皇帝,急的是李泰,拎不清被权力迷了眼的货色。

    原本张德是留了后路给西北麻农,只不过是要捡点便宜,哪里能想到,李泰骨子里居然是个低配杨广,急躁的让人瞠目结舌。

    旁人或许会怕了亲王或是什么学士,地方州县的刺史、县令,也没有那个实力去跟“半步储君”的李泰斗一斗。

    可这么些年下来,荆楚地方自然而然抱团形成的“官商集团”,又岂会被李泰唬住?而且大胆地让襄州、荆州等地土豪放债给魏王府的,并非是老张自己,而是魏王的亲娘舅,老阴货长孙无忌。

    虽说老张不太清楚为什么长孙无忌要黑一把自己的外甥,但估摸着跟长孙无忌要跟亲妹妹斗上一场有关系。

    如今贞观朝的中枢势力版图中,除了皇帝,第二强并非是什么宰辅重臣,更不是太子魏王,而是皇帝的老婆,长孙皇后。

    这个后宫之主别的不说,手中的现金流简直恐怖,整个后宫其余妃嫔的亲族全部加起来,现金都没有长孙皇后一人多。

    而长孙皇后不但有钱,迁都之后,洛阳宫重整内府,整个内府新设部门一二十个,大量使用了女官和阉人。并且也不是无脑地用爪牙,内府局督办学堂同样教授阉人学业,至于女官更是大胆,长孙皇后用了李建成的女儿……

    可以这么说,李董悠哉悠哉去辽东打猎,根本不怕老巢失控的底气,除了自己“千古一帝”狂霸酷拽屌炸天的人格魅力之外,把拎着千牛刀砍人的走狗放一旁,光自己的老婆,就足够镇压整个京畿地区。

    老阴货心态失衡,正是和自己亲妹妹之间的实力颠倒。原本长孙皇后是需要自己的亲族,但现在彻底扭转了局面,是长孙无忌需要长孙皇后,而且如果不是因为某条土狗的特殊性,老阴货连嘴硬的机会都没有。

    长孙皇后说自己的儿子就是下一任皇帝,谁敢扎刺?谁敢反对?谁有资格?

    和假模假样主持弘文阁事务的魏王李泰不同,长孙皇后才是洛阳城幕后的主人。

    只是因为皇后这个位子的特殊性,这才使得长孙皇后不显山不露水。

    什么“勤俭节约”“贤良淑德”,这不是闹么,有这么高大上,做什么皇后啊,做包租婆不是更好吗?

    李泰急躁间问荆楚小贷公司借了点“小钱”,打的也是怪诞主意,毕竟,自己老母多厉害是不是?自己凭本事借的钱,为什么要还?荆楚蛮子又怎么敢要?

    再说了,荆楚小贷公司再三强调:绝不暴力催收。

    底气何在?因为荆楚小贷公司的老朋友,长孙令公老大人说了:暴啥力啊,爆通讯录,问他妈要钱去。

    堂堂魏王,难不成还跟欠下几十个的老哥一样,直接跑路不成?

    荣华富贵还要不要了?江山社稷还想不想了?

    想要啊,给钱啊,不给钱难不成靠做梦当皇帝?

    更让亲王受桎梏的是,别人借高利贷可以说这不合法不合理,老子不还利息。可亲王能吗?亲王只要这样干,对付不入流的倒也可以欺负,可对付荆楚集团,那么第二天就是魏王李泰欠钱不还,天理难容。

    一个借钱不还的亲王,满朝文武你们觉得合适做下一任扛把子吗?

    “君子欺之以方”的特殊贵族版本,对付“君子”,合情合理的谎言那是很有力量的。同样的,亲王显贵,最怕给自己的“贵”发粪涂墙。

    李董尚且因为黑历史恨不得穿越回去逆天改命,“圣人可汗”二世尚且不能超越自我,何况李泰这么个丐版丐中丐版杨广?

    “到明年,我看这西北麻农啊,也未必能消停。留守京城虽好,可这日子也不好受啊。”老张说罢,又道,“咱们吴楚野人,就不必给别人操心啦。抓紧时间,把麻纺厂扩建,到明年三月,第二批货就要铺到交州。江汉荆楚诸州县,这么多麻纺厂,区区那点西北麻料,哪够?”

    “那张公……京城那里,可要应付一下?”

    “这不是有房公子在么?”老张笑了笑,忽地对众人介绍道,“旁边这位俊才,有人认识,不过更多的是不认识。这位就是房相家的二公子,既然都划了江南西道,那都是一家人,往后有甚么事情要往中枢跑的,房公子可不会袖手旁观的。”

    言罢,老张对房遗爱道:“二郎,说两句?”

    房俊呵呵一笑,点点头,然后冲众人道:“过完年,我先去京城问魏王殿下讨个债,争取春耕时候,能给咱们添补点农具家用。”

    “好!”

    “哈哈哈哈……”

第七十一章 传家

    大约是一个暖冬,到了腊月底,武汉的芦鞋出口,也没有往年那般大。其中自然是因为有棉花产量提高,麻料加工工艺改进的缘故,但芦鞋对于大部分地区的底层百姓而言,还是相当实惠又保暖的鞋具。

    “今年关外居然还没有封路,就下了两场雪,碛南的信号机完全没有受影响。”

    从洛阳回来的皇庄“稼穑令”张乾,带来了一些零碎的消息,然后对张德道,“宗长,来的时候,皇后在宴会上叱责了魏王。”

    “老娘骂儿子,正常。”

    至于皇后是要骂给谁看,关他鸟事,反正跟他没有一根卵毛的关系。当外人面骂儿子,就可以不用还钱了?

    人房玄龄都落魄到江西来了,还不兴他儿子呲牙咧嘴?反正又没造反不是?

    “还有一事,冬月的时候,江阴家里也来了人,说是徐氏拜访,带了一个小郎,说是徐娘子的亲弟。”

    “此事我知道的,是叫徐齐聃的那个?”

    “是。”

    “嗯,我知道的。”

    老张点点头,双手抄在衣袖中,哈了口气,白雾也似地散开,然后有些无奈地感慨,“到底也是被我连累,也只有等皇帝死了才能娶她。”

    顿了顿,张德又想起一屋子的娘们儿,便道:“兴许皇帝死了也娶不成。”

    “……”

    要不是心大,张乾觉得换做旁人,这时候听张德说的话,大概是已经尿了裤裆。

    “徐氏又想折腾甚么?”

    “宗长是知道的,湖州人原本也攀比不上杭州人,如今也算是得了势,想要在会稽和杭州之间修路。”

    “钱呢?人呢?”

    “会稽那帮人哄着徐氏出头,这光景,钱是不缺的。至于人,徐氏有人说,白氏抢得,我徐氏抢不得?大约是要出去强抢。”

    “这还是‘诗书传家’吗?”

    “几年光景,‘皇商’顶着皇帝的招牌,在东海横行,眼热也是肯定的。”

    张乾说罢,想起一事,“徐氏还想在杭州弄个市舶司衙门。”

    “这他娘的,看来浙水南北的人,也想抱团。”

    “如今不抱团,不是白给洛阳人宰么?再说了,钱谷说是说御用爪牙,可他到底是会稽人,是江南出身,谁敢说他不会暗中照看乡党?”

    “钱氏跟咱们家,也是斗了好些年了。也得亏老子能有点实力,要不然,这光景还不得被他吃了干净?”

    钱氏跟张氏斗,那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事情,当时主持张氏的,还是老张的便宜老爹张公义。

    因为两边都不高大上,都只属于“寒门”,所以过招基本就看自身实力还有江湖关系,官府因素反而很低。毕竟苏州和杭州不可能为了两个“寒门”,士人就斗个你死我活出来。

    假模假样做个中人吃个饭,最后不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江水张氏“斗富”胜了会稽钱氏,后来张氏北宗出了个张公谨,帅的惊动天可汗,钱氏都是丑逼,靠颜值是不行了,只能靠才华,于是就搏了一个钱谷出来。

    抛开老张这偷鸡摸狗小三十年的积攒,明面上江水张氏和会稽钱氏,其实实力也是持平的。

    不过这都是外人所了解的,于钱谷这个人而言,他怎敢真的以为江阴那帮姓张的,终于可以连根拔起了?给皇帝做狗的好处,就是很多秘辛能知道的个大概,某条江阴土狗的底蕴,别说他一条皇帝的狗,就是皇帝自己,岂敢“御批缉拿”?更何况,至少现在看来,双方都有共同的“敌人”,那还有什么话好讲的。

    眼睛一闭,就是天黑啊。

    “那……宗长,徐氏想要在流求开辟种植园,应不应?”

    “胃口真是大,想种什么?”其实对徐氏的各种要求,老张也并不是很厌烦,毕竟徐氏也没有碰触他的底线,想要折腾煤钢工业体或者江汉政商集团,当然徐氏也没那个实力就是。

    至于徐氏自己想要从湖州徐氏变成杭州徐氏甚至浙江徐氏,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甘蔗和苎麻。”

    “啧,徐氏也有能人啊,苎麻……”老张不用打听就知道,这是徐氏背后那些哄着捧着的本地牲口眼光独到。武汉麻纺技术刚刚升级,这才多久?居然就闻着味道来了。

    浙水附近的坐地户,哪怕是杭州世家,也没什么机会伸手到武汉来。但有了徐氏就不同了,理由是相当的充分。

    “看来徐氏那边,是有全盘的计划了。”

    “越州、明州都是有新船厂的。徐氏经办的一家船厂,能建‘八年造’。浙西浙南多山,林木苍苍,船用巨木并不少。再者,正好又要开山辟田,这些林木本就是要伐了的。徐氏眼下攥着的船队,也有七八十条。”

    “怕不是五六十条不姓徐。”

    “这是自然,不过宗长,他们船队着实有一条航线,专门运‘人口’。”

    张乾所言“人口”和老张正经认知上的人口,那是两回事。张乾所说的“人口”,重点不在人上,而在口上。典型的,就是牲口……

    “看来是有了一个货源,而且规模还不小。不是东海就是南海,东海是不可能了,那就是南海。可要是南海,怎会杜秀才不知道?”

    “和杜南海的路线错开了,徐氏走的那条航线,是从明州出发,然后至泉州或者流求,然后顺南下洋流,直抵南海东岛。”

    听张乾这么一说,老张脑子过了一遍,就心中有数,看来徐氏还真是运气不差,居然找到了这么一条航线。

    穿越“巴士海峡”不算什么,但能够找到洋流,直抵南海以东,这是需要一点勇气的。毕竟,贞观朝的人,又有几个人知道,从流求向南冒险,其实千里不到的距离,就有大岛呢?

    时代终究是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贞观朝的“诗书传家”之辈,一旦尝到了冒险之后的回报率,竟是有点疯狂。

    “徐氏从江阴到京城,可有跟你吐露心思?”

    “想在南海宣慰使旁边谋个差事。”

    “噢,这是想独占南海以东的好处了。真是胃口大。”

    啧啧赞叹一声,“不过我却也不怕他们胃口大,胃口大了好啊。”

    “那……宗长是要应了他们?”

    “他们不是要种苎麻吗?让他们种,不过流求熟地一块都没有,想要开种植园,自己开辟生地,拓荒伐木去。他们敢种,我还不敢收么?”

    “那甘蔗呢?”

    “正月你要回洛阳的?”

    “是。”

    “那你就回去的时候跟他们说,岭南人在南海不想看到第二家流求糖。”

    “是。”

    这不是张德的推托之言,而是冯氏可以允许华润号开辟种植园,不代表就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徐氏来南海闹腾。

    贞观十九年正月,外朝开始讨论在流求置州县事宜。

第七十二章 反应

    早先流求虽然是一个大岛,但毕竟是孤悬海外,又人口稀少部族逾千,导致大部分时候,都是作为泉州、福州等地商船的“避风港”。至于兼职海贼的商船,据点环岛大大小小四五百个。

    隋炀帝还活着那会儿,东海大豪在这里浪一圈,望风而降的水寨都是三位数打底。大寨数百人,小寨十数人,无制度无体统,这就是当时的流求治安状况。

    这种连“疥癣之疾”都谈不上的非建制国,在中央帝国的外交工作中,它连单独朝贡的资格都没有,是和东南海一系列的岛国、番邦、部族,混杂一起,统称“流求”。

    鉴于这种情况,除了沿海的渔民、商船、兵船、贼船,基本不会有人会在那里逗留,更不要说经营。

    然而自王万岁、单道真诸东海豪强下海,这种局面伴随着华润号的大量投资,以及不可对人言的血型掠夺,以“种植园”的形式,进行了初步开发。

    “流求”的本岛,岛北除了甘蔗园、杜仲林、无花果园之外,也有少量的细叶桑林和水稻田。

    尽管水稻田的产量,并不能够自给自足整个岛北种植园,但水稻田的开发,其意义相当重大。

    能屯田就能居民,稻米产出证明了“流求”的统治价值,而甘蔗、杜仲、无花果,仅仅是证明其能卖钱。

    岛北开发并不是老张一个人的事情,虞世南夫子、陆德明夫子为代表的南方士人,都为此出了力。

    只是于外人而言,华润号天然地被绑定了张德,而徐氏及徐氏背后的人,天真的以为可以伸手摘个桃子。

    “宗长,大室人想要问,朝廷要置州县流求,如何应对。”

    “应对甚么?置州县是好事,难不成还要抗拒?”

    老张一脸奇怪地看着张乾,只是张乾也是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这……宗长,岛北庄园,好歹是基业。”

    不但是张乾,所有张氏子弟都是有些理解不能,一群人都是等着张德解惑。

    “基业?基屁个业。”老张摇摇头,没好气道,“莫非你们还打着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念头不成?‘流求’建制归流,不说志趣义气,我等只说利益,有朝廷在,才能名正言顺。否则,倘若真个占山为王,便是汉人亦成蛮。”

    其中道理,这些人并非不明白。只是情绪上很难绕得开,于张乾之流而言,自己独霸有什么不好的,还不用看朝廷脸色。更不要说缴税这种事情,简直就是受虐。

    只是老张却知道,一旦有心分离,原本海外之人,纵使原先如何亲近,最终也会对抗。连小霸王学习机的键盘都还没有摸到呢,就先分离前工业社会的集体意识,除非张德是脑子进水了。

    这种“内耗”斗争,对魂斗罗水下八关有何益处?大唐又不是大英帝国,不需要弄个阿妹你看出来。哪怕是丐中丐版本的阿妹你看,再说了,就“流求”这种破地方,何必太过纠缠?

    真要是占山为王,世界辣么大,随便几十条船出去,打出一个非洲帝国亚特兰斯蒂斯帝国出来都不成问题,但毫无意义。文明之外有什么?葱岭以西都是暴力,东海以东的陆地,连个轮子都没有。

    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跑过去自己做“三皇五帝”不成?

    “可是宗长,朝廷一旦置州县流求,‘流求’诸庄园,岂不是受制于人?”

    “受谁的制?岛北十几万人听谁的?听朝廷的?听什么狗屁刺史还是县令的?枉你们平日里自诩聪慧,连这根本都瞧不出来吗?再说了,朝廷做这种事情,你们以为真会上心?哪年不要弄几个羁縻州出来?便是草原上的部族,动不动就要赏个爵封个官。辽东靺鞨人的地盘,换你是洛阳官人,你愿意去那鬼地方当州长还是在山东当村长?”

    “……”

    “再者说了,如今武汉和皇帝,至少利益是一致的。于皇帝而言,‘地上魔都’简直就是‘地上磨刀’,磨的不能再利,杀几只南朝士人,又有何难?”

    “宗长的意思是,正好可以给朝廷一个借口?”

    张乾心领神会,顿时摸着了一点调门,“如今徐氏被人撺掇着要在‘流求’布置产业,其中若是没有南朝士族作祟,怕是谁也不信。当今皇帝上台,一直都是扶持南朝士族,打击山东人,莫非是要随手给南人来一刀?”

    “你不是南人?还来一刀……”

    老张随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心怀叵测的,别说南人,自己人都杀,皇帝眼里还分什么东南西北?讲到底,皇帝是尝到了甜头,想到照猫画虎。当年长安怎么干的,现在再来一次就是。”

    李董刚上台那会儿,长安城外的官道对老张来说,那特么也叫“道”?等到后来,李董攒了点小钱,又坑蒙拐骗偷各种吃大户吵架灭门,以前任CEO裴寂下台为标志性事件,清理了大量老董事长的铁杆之后,这才让长安的郊县恢复了“阡陌交通”。

    这个时期,李董基本能够做到控制关中,皇权延伸偶尔也能下放到乡镇一级。

    到白糖大卖,出口贸易的拳头产品以及敲诈勒索臣属的赏赐多了一样出来,当年税赋,赋基本不变,但税直接翻了一番。

    当时皇家内帑的雏形就诞生,而李董的老婆,把东宫的冰糖都给黑了。就这,还上演了父慈子孝的戏码,皇后还跟着乐呵,一副其乐融融全家happy的状况。

    然后发生了什么呢?长安城建大改,城内各坊田地锐减,城市人口急剧上升。同期钓鱼台工坊为标志的水力机械得到推广,简而言之,生产力提高了。

    李董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尝到了自己的狗能够派到农村遛一遛的快感。这种快感,让李董很清楚,不弄死山东世族,他想要真正成为“中原之主”,做梦呢?不但是做梦,还是春秋大梦。

    为什么明明某条江南土狗“千变万化”“身怀绝技”,可最终还是捏着鼻子放过,反而去弄盘亘洛阳的豪族?并且还放任柴令武、常凯申之流在洛阳胡闹?不过是撩妹一样的耍贱,看看洛阳土豪到底是个什么反应。

    你要是当场就湿了,那还等什么?脱了裤子……撸起袖子咱就干。

    好在山东人貌似不但没湿,反而好像硬了,这就没办法,李董只能继续埋头修路。京洛板轨和京洛弛道,都是这个时期弄起来的。

    运输效率提高对一般人来说,反应在切身体会,只能是舒适度便捷度。对于商人来说,特么物流业合该要大兴啊,老子的黄馍馍可以卖山东去了。

    可对戎马十来年的李董来说,朕连骑兵都不要,步兵早上长安出发,当天就能在洛阳嫖个新罗婊子。

    效率就是这么的猥琐,充满着石楠花的气息。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李董给了多少神操作猥琐操作,这就是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故事。

    反正洛阳人民群众喜迎肉价上涨,那绝对是迁都之后。

    但在此之前,各种“样板工程”放在那里,对世家体系的摧残或者说“同化”,那是相当的高效。

    石城钢铁厂别说契丹、突厥蛮子,连河北世族都碾死给你看。煤炭和钢铁,它就是这么的炽热、坚硬、有力、持久!

    而薛大鼎、郑穗本这种愿意下放身段的老牌官僚,他们的种种行为,不管有意无意,都是在跟李董“投降”。

    这种人,不提拔等着过年?像薛大鼎这样的优秀同志,就应该调到中央另行任用,为更多的人民群众服务。

    实在是不能在人民群众之间服务,给“民主”服务也是可以的。

    所以薛大鼎如何了?不但三省六部全都走了一遭,眼下执掌“环渤海高速公路”工程,史书记载,能漏了他?

    都江堰、郑国渠这些大工程“珠玉在前”啊,怎么也不能沦落到杨广那种修运河修成大裤衩的档次。

    财力、人力都得到大大提升的李董,依然没有从山东人身上尝到彻底的快感。直到某条土狗相当猥琐地流窜到荆楚蛮夷之地,并且混了个沔州长史当当。

    谁曾想,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地上魔都”的行情,简直就差整个“村村通”出来。

    长孙无忌还没有彻底被妹夫当鞋垫之前,还是给妹夫好好地上过表,写过调查报告的。

    至于一笔带过的“皇权终于下乡了”的感慨,比老阴货满篇金银财宝还要有吸引力。“地上魔都”迥异别处的地方,其真正让李董想想就当场高潮的亮点,就是官吏居然已经延伸到了“村里”一级。

    这是听都没听说过的事情,亘古未有。

    什么尧舜禹汤,对李董来说,都没有这个厉害。

    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地碾死“世族”,而是“世族”不得不换个方式去适应“地上魔都”,至于是换马甲还是换老婆,那都是另外的事情。

    但李董很清楚,江南土狗还是很可爱的嘛,和他小时候一样,萌萌哒。

    于是不管怎么说,哪怕明知道这里面水已经不是深,而是深不可测,李董还是觉得,某条土狗虽然不是很听话,可到底也是跟着朕一起咬人,自己人,自己人呐。

    至于之前动了歪脑筋,想要让土狗跟自己的女儿配种,那是正常操作,只是万万没想到土狗夹着尾巴跑的飞快。

    老张同样明白李董的所思所想,人混到这个江湖地位,没太大差别。

    张乾他们不理解,是他们只能盯着那一亩三分地,这本没有错,可问题事涉一台能够好好学习的小霸王学习机,将来自己的子孙不能够练习五笔打字,练习青蛙过河,他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毫无疑问,对不起。

    所以,老张得努力不是?

    “那……宗长,此事,就如此和大室人回复?”

    “就这么和她说,她能理解的。”

    张乾口中的“大室人”,就是安平,李芷儿这个人,别的不敢说,大方向上,老张怎么说怎么听。

    而且李芷儿跟他是“同命鸳鸯”,“生死与共”过的,没有任何理由这时候反水来闹腾。

    再说了,为了满足李芷儿的那点小心思,张沧成为嫡长子,要说没有恶心江水张氏自己人,怎可能?

    只是他是宗长,他最大,他最牛逼,也就没什么好放屁的。

    李芷儿这次过来打个商量,也无非是怕事情有损老张的布置,或者说念想。

    张德琢磨小霸王学习机这个事情,李芷儿听过,当然了,李芷儿一开始误会了,把学习机漏看,就看了小霸王,所以差一点以为老张的“大志”有点厉害。

    现在么,这对狗男女毫无疑问浪的飞起,要啥自行车?

    “宗长,那‘流求’之事,先放着?”

    “这是自然,等朝廷正式下了公文,徐氏背后那些货色,自以为得计,到时候不过是自讨苦吃。你们以为,朝廷的人去立威,会拿我们不成?还不是那些没根基的。”

    众人深以为然,徐氏这种“摘桃子”的行为本就丑陋,让徐氏“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倒也谈不上幸灾乐祸,而是徐氏及徐氏背后那些人,太过小看人。

    张德琢磨小霸王学习机这个事情,李芷儿听过,当然了,李芷儿一开始误会了,把学习机漏看,就看了小霸王,所以差一点以为老张的“大志”有点厉害。

    现在么,这对狗男女毫无疑问浪的飞起,要啥自行车?

    “宗长,那‘流求’之事,先放着?”

    “这是自然,等朝廷正式下了公文,徐氏背后那些货色,自以为得计,到时候不过是自讨苦吃。你们以为,朝廷的人去立威,会拿我们不成?还不是那些没根基的。”

    众人深以为然,徐氏这种“摘桃子”的行为本就丑陋,让徐氏“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倒也谈不上幸灾乐祸,而是徐氏及徐氏背后那些人,太过小看人。

第七十三章 预见

    政治生物并非只有纯粹的斗争或者团结,哪怕老阴货跟他妹夫已经不对路,可终究是在君臣朝廷这个体制之下,权力让渡是斗争,可团结合作依然是有的。

    人要生存。

    “原本贞观十八年,我们都以为南海没什么搞头。典型的‘瘴痢’之地,还终年炎热。人口少而散也就不多说,山林密布,乃至雨林成片,种个稻米都得择选地理。倘若要投入,百几十万贯下去,怕是两个声响都听不到。有这钱,还不如在洛阳买房子。”

    正月里开会,张德要给僚属佐官们把政策讲清楚,朝廷的“大政”,一贯是以皇帝的个人意志为主导的。

    至于皇帝的个人意志是什么,连宫里的波斯猫都知道。

    李董是进一步加强“多点开花,腹心经营”,有生之年能够皇权下放中原乡镇,历史地位超始皇帝都不成问题。

    将来社会科学的各路方丈师太,都会纷纷表示太宗皇帝贼尼玛酷炫。

    “腹心”是中原,是关洛,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多点”有些微妙,原本大概就是京洛、淮扬、苏杭、成都、太原。后来则是逐渐加强围绕石城钢铁厂的辽东,大河工坊的西河套,敦煌的丝路。到如今,兴许就要加上武汉、广州、交州、碛西。

    李董的心态是相当不错的,哪怕内心很急,但他能憋着,和杨广性子急躁上来就干是完全两个风格。

    宣慰南海这种事情,作为帝国主宰,李董就一个意思“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当然了,杜秀才真要是把事情办砸,那肯定“失之他命”,御笔一勾的事情。

    “只是没曾想,南海五金开采便利,相较扶桑,反而更有利一些。毕竟,有了五金,整饬岭南广州,也就省力一些。将来朝廷梳理交州、爱州诸地,也不像从前,有力也使不出。”

    捧着茶杯,张德环视一周,冲正在记笔记的僚属们接着说道,“有朝廷这块牌子,岭南以广州人为首的,就能效仿那些个扬子县的‘皇商’。固然是做不得‘皇商’,可这年月,谁又真敢只捡便宜不吃亏的?不管是‘厘金’还是‘税赋’,冯氏肯定寻个由头,上缴朝廷。至于冯氏、冼氏底下那些个山寨洞主之流,只要出海,吃喝拉撒睡,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样不要开销?这些物事,总不能冯氏还自己夹带吧?南海又不能高产,还是要靠中国。”

    “这一来一去,岭南抽走的民力,少说一二成是有的。这就又反过来稳定了岭南的局面。獠人反复,也是日子不好过才反复。当然了,有些个山寨洞府,寨民为奴隶,这就没什么好说的,原本羁縻的,如今寻个由头,改制就是。不比从前嘛,如今中国威势,财大气粗,能做这买卖。”

    幕僚们听到说做“买卖”,都是哄笑。实际上这个套路,就是典型的“华润流”。以前羁縻统治,实在是投入产出比没法看。哪怕是打个契丹,都是亏本的。

    镇压一个两万人左右的部族,总不能全部斩杀,这样干的话,整个契丹都会造反。可要是不杀,难不成一窝的战俘供着?

    所以以往的朝廷政策,虽说也是“剿抚并举”,但也就是保证边疆区蛮夷不要闹事,可这种就是典型的治标不治本。

    直到沧州由薛大鼎和华润号,双方官民通力,顿时让沧州出现了劳力短缺。而这种劳力短缺,不是一时的,是长时间的,是十年以上的。

    这让薛大鼎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而华润号背后,也不纯粹只有一只土狗在那里摇尾巴卖萌。邹国公夫妇干的事情,于公不去说它,也没什么好说的。于私就大不相同,可以说契丹被打断脊梁,军事力量毫无反抗之力固然是原因所在,但不是根本,毕竟往常来说,三五十年后,俺契丹儿又是一条好汉。

    根本问题就是契丹的“游牧”“游耕”传统,直接被摁死,从三州木料仓开始,到石城钢铁厂建立,再到渤海诸河口码头修建。“契丹”这个辽地族群,在“集体意识”上被彻底消灭。

    直观点说,这是契丹的“亡天下”“亡种”。

    和契丹一个性质的,规模比较大,形势更复杂的,自然是南方地区的獠寨。

    老张抵临沔州时,江夏还有朝廷册封赏赐的洞寨,然而短短数年,武汉地区,已经没有纯粹的“獠寨”。原本的獠人习性,也随着武汉这个大磨盘的运转,彻底被磨了个稀巴烂。

    武汉每一条官道、弛道、轨道的延伸,只要它延伸过去,周边地区的洞寨,就会迅速地改头换面。

    暴力震慑、利益收买、远景承诺……这是遍布蛮夷各个阶层的手段,且行之有效。

    毕竟,在唐朝的暴力单位面前,无一合之众。

    “华润流”的成效,自然会有人模仿。广州人以甘蔗种植、灰糖出口“起家”,自然也适合这个模式。只是势力规模弱一些,地盘范围小一些。

    但不管多小,一如张德所说,这“买卖”可以做。

    冯氏、冼氏既能转移岭南獠人的仇恨,还能借此赚上一笔,可以说是一举多得。

    “所以今年可以预见,杜秀才需要舟船极多,少不得要在广州、交州、爱州、欢州修建造船厂。府内人员,或是教学或是调用,总之,今年肯定比十八年要忙,要忙得多。”

    全国各地真正能快建大船的造船厂,如今依然只有汉阳,饶是扬子县修了造船厂,也只能建“八年造”,且工期相当长。

    “造船厂、修船厂,都是要扩的。如今有的订单,还是贞观十六年年底的。伊予铜山开挖,一年后增补海船两千。南海航路更复杂多样,又涉及交州整饬,一年后两年后会有多少船,多少人,这是要提前计划的。”

    张德顿了顿,叮嘱各部僚属佐官,“原本船工、水手,苏杭就开始筹备学堂,我们武汉虽说明面上没有,实际上是有的。只不过今年,就要正式报备,置教授、博士,该领的朝廷俸禄,也不能少了。我们要预计到将来海船船员的需求,其数量很难有个上限。武汉既为领先,合该当仁不让。”

    众人听得张德的话,都是深以为然。武汉和南海,虽说千里万里隔断,可其中联系,却又相当的紧密。

    “南海五金”的回报率,也足够让武汉政商集团垂涎三尺,而如今天下海船看武汉,伏波万里看汉阳,利器在手,南海又是“小儿持金招摇过市”,都是名利场的动物,何必装什么吃素的。

第七十四章 稳

    李道兴和杜正伦,还是说其余被发配到南海地区的官僚,想要在南海日子好过,生活水平没有明显下降,还有翻身回归的机会,就完全离不开华润号的渠道资源,以及武汉为代表的技术支持。

    以交州为例,在路况条件极差的情况下,李道兴想要把各洞寨的物产从山区运输到港口,在没有新式轮辐、车轴之前,基本都是依靠牲口和力夫。

    然而交州这种地区,除了水牛、大象之外,驮乘牲口很难规模繁殖。而依靠人力,逼反的可能性是无限拔高的。

    张德并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尤其是在轨道铺设、直道修通之前,技术上,他只能改善。

    但仅仅是这点改善,哪怕是当下已经各地都诞生了或大或小钢铁厂,却也不能真个就拿个铁棍当轴承。

    汉阳码头延伸出去的轨道上,车厢轴承其实已经从青铜件、钢件,变成了球墨铸铁件。

    球化剂用稀土,然而贞观朝的人,哪怕一屁股坐在稀土上面,也只能干瞪眼。

    尽管张德并不能保证这些球墨铸铁能如何如何,但其加工生产方式,显然要比钢材要省力且便利的多。

    尤其是有的传动机构已经用上了齿轮,而这些齿轮,往往就是球墨铸铁。

    且不说扯淡牌号之类,但对这个时代来说,从无到有更加重要。

    尽管老张非法穿越之前,的确知道汉魏时期,已经有了球墨铸件,考古界的老铁们纷纷表示这不科学……

    球墨铸铁的生产难度是不高的,在一线操作的表现上,其实也是一根裹了不明物质的棍子在那里搅合搅合。

    材料么,就是搅合搅合加加热。

    倘若把工艺说出去,别人会觉得很扯淡,但对贞观朝的大多数“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人来说,这就是天堑鸿沟。

    就像在石城钢铁厂之前,大多数的官僚,对于年产精铁十万斤是很震惊骄傲的。然而到如今,兴许就是一个三班倒炉子十几二十天的产量,一年下来弄它个几百万斤跟脱裤子一样简单。

    当武汉开始规制锻造、铸造,大量培训钳工、锻工、翻砂工的时候,因为旧有力量的牵扯,跟在武汉屁股后面走的人,依然只盯着天知道合格还是不合格的产品产量。

    事物有差别,就有竞争。而对于杜正伦、李道兴之流而言,他们需要的不是“劣币驱逐良币”,关键时候,宁缺毋滥,否则就是万劫不复。

    而载具的零配件,仅仅是一个缩影。

    顺丰号的装配流程,保利营造的营造法式,或是一个罐头一片蜜饯,大大小小,都离不开武汉。

    不管愿意不愿意,想要翻身的杜正伦,必须也只能抱住武汉。

    说是通力合作也好,卖身求荣也罢,几年折腾下来,被李皇帝相继碾压的李道兴和杜正伦,终于又回归到了主流官场的视线中。

    能把半羁縻治理的疆土,变成颇有产出的“现金奶牛”,这足以证明官僚的能力。哪怕他是依靠了外力,但自身之外的关系,同样是官僚的能力。

    “这个李道兴,被削爵之后,居然颇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气魄啊。”

    “本是大器,不过晚成罢了。”

    弘文阁中,因为皇帝不在,正旦大朝会没有开,一帮“学士”也是难得体会了一把清闲。

    聊起贞观十八年诸道英才时,原本属于落脚货的李道兴,在考绩上是好的不能再好。

    交州上交的“土贡”,直接涨了五倍都不止,其中还包括黄金、白银、铜锭、巨木、香料、象牙、珍珠、蟒皮、鲸须、玳瑁、珊瑚……

    诸名贵特产的数量尽数归入内帑,内府局方面在统计的时候,直接把交州定为一等。

    若非李道兴在交州做都督是皇帝一手操办,连带着有震慑宗室的意思,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把他调回来,否则,就看这么多黄金白银,眼热的牲口早就琢磨要不要南下交州做一任,好狠狠地盘剥一番。

    “李道兴是大器晚成,杜正伦是什么?秀才天授?”

    有人不屑地嘲讽了一下,然后直接道,“若非依靠‘地上魔都’,岂能有这等局面?歪门邪道,也堪称之大器。”

    “嗳,话不能这么说。朝廷只管结果,至于如何结果,正如南城有个闲言,我吃个好味鸡子,还不成还要问问是哪只母鸡生的?”

    弘文阁的学士们都是笑了起来,有人也是点头道:“说的在理,自来交州艰苦,如今能梳理成有类广州,足以欣慰。”

    对于交州的行情,贞观朝的官僚,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李道兴和杜正伦能有这样的成果,不仅仅是对他们自己有利,难不成谁能保证自己永远是官场常青树,不会有一天也被发配岭南,跑去交州爱州同大象蟒蛇为伍?

    再一个,交州治理越好,“土贡”眼下几年是李氏夫妻店独吞不假,可五年后十年后呢?到时候裁撤督府,刺史、县令比别处差了?

    言语尖酸之辈,并非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有些愤愤不平,觉得李道兴杜正伦,颇有点狗屎运的意思。

    弘文阁学士中,不少人都没有吃到肉,连汤都未必喝上一口。眼见着冯氏、冼氏这种岭南“蛮夷”都混的飞起,眼皮子急也是人之常情。

    “今年交州要修建港口码头,还要修路,还要开辟稻田,李道兴政绩斐然啊。”

    “且不说这些,别处‘土贡’,也不过是依循常例,偏他年年数倍上缴,还没有激起民变,当真是让人又恼又妒。”

    “说是‘土贡’,不过是个名头,诸君心知肚明的。”

    一句话,说得弘文阁中都是没了声音。

    李道兴再笨,旁边也有聪明人,旁边没有,武汉总有吧。

    用“土贡”的形式,给皇帝皇后交保护费,这要是还打压,宗室物伤其类,还会当李家王朝是铁饭碗不成?

    倘若皇帝在京城,兴许还会故作不懂,打打马虎眼,可惜这光景是皇后坐镇,魏王李泰就是个“沐猴而冠”的废柴。

    长孙皇后是什么人?她有什么钱不敢收的?

    最重要的是,只要她收钱,从来都是办事,童叟无欺。

    李道兴这个时候,比谁都稳。

第七十五章 浴血奋战

    “太尉,那片林泽之地,藏匿的就是长州最大水贼‘牛耳朵’。”

    作为交州为数不多的“望族”,陶氏在这里经营盘亘,对外说一声“五百年风流”也是当的。

    交州陶氏的祖宗,认的是东吴陶璋。世代交好,以“珍珠、稻米”为业的吾氏,则是认吾彦为祖。

    如今这两家的各自小支,是李道兴在交州的“左膀右臂”,专门干一些“湿活”,名声什么的,那是不用想了。哪怕同为汉人,原本的交州坐地户,对两家的印象,大概也不会比那个什么“sir,this-ay!”强多少。

    交州陶氏三房是自立门户的,因为徙居羁縻州长州居住,多被人称作“长州陶氏”。其宗长陶白因为娶了安南夷族长之女,在长州诸洞寨中,地位也是非常超然。

    只是没曾想,李道兴蛰伏一年之后,就开始大开杀戒。如果只是大开杀戒,陶氏还能借着蛮夷的愤怒,可以浑水摸鱼。

    可惜啊,李道兴杀人归杀人,该收买的时候,出手从来不寒酸。上到御用蜀锦,下到太谷麻衣,只要洞主豪帅愿意归顺,包君满意。

    要是就这样,陶氏玩弄计谋,再从中挑拨离间,照样能够吃肉喝汤。

    可谁曾想李道兴打开地图就是干,说是要修西道江的江堤,然后一股脑儿不管服不服的夷人,一气塞到工地上。

    要是这样,陶氏从中鼓动,再说唐朝良心大大滴坏,工地上干苦力的蛮夷说不定也会闹一闹。

    可谁曾想,李道兴直接弄来二百多条船,船上装满了捆扎好的新稻,还没有脱粒去皮的那种。随后放话,认真干活,粮食大大滴有!

    陶氏放弃了治疗,整个交州陶氏的大宗,被李道兴杀了个干净。

    反正外人都是这样想的,可谁又知道,实际上交州都督李道兴,他连班都不去上的。从佐官到幕僚,要的都是他的那枚印章而已。

    当年收了李景仁做儿子,李道兴就差把屁股都卖给某条江南土狗。

    而老张也没有让李道兴失望,不但把他从削爵的深渊中捞了出来,如今还成了大唐帝国有名有姓的官场“新秀”,秀的不能再秀的那种。

    长州陶氏一看妈的老大家里都死光了,合该我三房要发啊。

    别说什么悲戚不悲戚的,都分家了,还有啥好说的,顶天就是个“五百年前是一家”。

    再说了,三房沦落到长州跟蛮夷通婚,这难道是他们自己高风亮节口味独特爱好迥异?

    所以,陶白听说交州都督把自己本宗族人杀了个干净,脑袋里蹦达出来的只有三个字:杀得好。

    随后就是“太尉,这边走。”以及“sir,this-ay!”,陶白是个相当耿直的带路党。

    而他的老婆,很感激他对此付出的一切。总之,陶白在老婆妻族那边,全程卖惨,各种恸哭。对中原“深往之”的老丈人,作为一寨之主,表示女婿这样的高尚情操,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

    老丈人一看女婿为了“家族”都这么“忍辱负重”;为了妻子更是如此的“负重前行”,头一热外加脑一热,特么也跟着降了李道兴都督。

    当时还在都督府吃凉粉的李道兴一脸懵逼,卧槽这功劳来得快啊,随便搞搞就有豪帅内附,含金量是不如匈奴、突厥,可到底也是脸面啊。

    皇帝好这口。

    正所谓叛徒比敌人更狠。

    对长州地理门清的陶氏,以及改姓“长”的妻族,迅速给唐军熟练带路。举凡平地、高地的洞寨,不到半年时间,“剿抚并举”,全部干趴。

    军事上唐军的战力表现,超出了陶白的想象。陶氏对唐军的一贯印象,还停留在前隋的状态,认为那就是天花板。

    改姓“长”的老丈人长大海表示,唐军再强还能以一当百不成?陶白也是这样想的,直到他看到一个旅的唐军,干掉了长州西道江以西的一万联军。

    真·以一当百!

    别人不知道,反正陶白的老丈人长大海偷偷地告诉过自己女婿,他是真吓尿了。

    就算一万联军里面水分很足,正兵就算只有两成,这也是两千人。还有八千喽啰,哪怕是猪,抓起来也要好些时间吧?

    可一个旅的唐军,还真就干掉了一万联军,不但干掉,还是压倒性的摧毁。更让陶白蛋疼的是,就算是逃跑,逃兵居然还跑不过追兵,这算什么?人家唐军还披坚执锐来着呢。

    实际上唐军追击战中,大量使用了小舟,只要有风,速度极快。又因为吃水很浅,连一尺都没有,所以基本是条沟就能漂,不能漂也就是一竹竿的事情。

    小股唐军出击,最小单位是二人组,各有弓弩,加上“操舟士”,三个大兵就能出去“赶鸭子”。

    最高记录就是三个人俘获一千一百六十六人,开玩笑一样地用绳索藤蔓,把一千多号人赶牲口一样,赶到了长州治所文阳县。

    因为当时长州还是羁縻州,结果来了这么一出,长州州长长大海,也就是陶白的老丈人,直接就表示谁要说老夫是州长,老夫跟谁急。

    至于文阳县的各族人民群众,看到三个唐军“赶鸭子”的模样,呆若木鸡之后,立刻一边刷“666”一边高喊“长老,收了神通吧”……

    事后了解,才知道那一千一百六十六俘虏,一多半人早特么想投降了。同饮一江水,凭什么修建江堤的老乡吃米,老子就只能吃糠?那还闹个卵的闹,唐朝管饭啊。

    几年下来,成洞成寨“降而复叛”的蛮夷已经越来越少,这两年有组织的“反政府武装”,其主要业务,已经不是攻打县城,破坏广大人民群众的生产活动,而是劫掠往来商船客船……

    交州地面的“反贼”沦落为“水贼”,这可以写一部很长的书,光反贼们的心路历程,想想就很复杂。

    然而和以往不同的是,对坐地户和外来户而言,你要是“反贼”倒还好了,说不定老子还“养寇自重”,毕竟“反贼”要的钱,那是国家的。可特么的你成了“水贼”那就不一样了,“水贼”要的钱,那特么是老子自己的啊。

    于是“水贼”们纷纷发现,转行之后的日子,居然比之前更艰难。以前要面对的,也不过就是唐军,顶多加一些“城管”。

    现在好了,有组织的“联防队”“民兵”比正规军下手狠多了。

    整个西道江下游,尤其是朱鸢江这一段,仅仅是受雇的“安保人员”数量,就超过了三千。

    原长州州长长大海表示,老夫要是有这三千人,老子不叫长大海,老子叫南霸天!

    几经追捕围剿,加上这几年江堤、沟渠一直都在整饬修正,内河航运条件大大提高,西道江下游最大的一股“水贼”,也就只剩下以匪首“牛耳朵”为头领的团伙。

    唐军几次围剿,都被“牛耳朵”利用树林和沼泽地,逃脱了出去。

    而这一次,围剿主力换成了文阳县本地人,“牛耳朵”一伙人,被围堵在一片半沼泽的林子里。亲自给“联防队”带路的,就是长州陶氏当家人陶白。

    长州太平镇镇将张成榉亲自带队,持弩背弓,二话没说,朝着林子就先射了一箭。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牛耳朵”本来想看看风向,要是实在不行,就直接投降。可刚探了个脑袋,就听“咻”的一下,唰的一支箭过来,要不是脑袋闪得快,怕不是直接爆头。

    可张成榉劲弓强矢,就擦了那么一下,“牛耳朵”被带走一大半,皮肉鲜血碎成了雾也似,就听着“牛耳朵”惨叫连连。

    陶白懂安南蕃语,一听动静,连忙跟张成榉道:“太尉,那贼头中了箭啦!”

    张成榉一听,也不怕是不是有诈,一招呼,“联防队”一拥而上,府兵在后观战。

    本以为有一番厮杀,让张成榉出乎意料的是,居然真个就射中了“牛耳朵”。

    “还真是射中了耳朵啊,你这匪号取的不好,不吉利。”张成榉感慨万千,“往后还是不要叫‘牛耳朵’了,如今你被射落一只耳朵,还剩一只,不如就叫‘一只耳’,也好记一些。”

    随后也不管“一只耳”听得懂还是听不懂,下令道:“捷报交州都督府,就说我太平镇上下浴血奋战,终将长州水贼匪首‘一只耳’擒获!”

    “是!”

    一旁长州陶氏家主一脸狐疑四处观望,然后心中暗道:浴血奋战?

第七十六章 发现

    洛阳宫禁苑隔了一道阖闾门,因长孙皇后喜欢这里,内府主持督建了“观露台”,除此之外,更有“听风”“赏月”“霓裳”“铜雀”等亭台楼阁。在原本前隋西苑的基础上,修葺了大量更加坚固别致的宫殿。

    虽说是禁苑,但人气极旺,往来女史宫人,每日数百上千不等。贞观皇帝的妃嫔,也规规矩矩一早前往禁苑,向皇后见礼。

    整个宫室,迥异历朝历代后宫,更像是一个女化版的外朝。

    “女馆诸事,料理的如何了?”

    中原开春,哪怕天气转暖,但也还是冷的。裹着狐裘,盖着毛毯的长孙皇后,正慢条斯理地用银匙挖着蛋糕,旁边一只紫砂壶,却是江阴匠人的手笔,是贞观十七年新制出来的匠器。

    长孙无垢命人仿制,可惜遍寻河南,都寻不得合适的材料烧制。即便有类似的材料,因匠人几无巧思,不似江阴匠人专门弄些梅兰竹菊在上面,少了盎然趣味,也是让人失望。

    从李丽质手中拿走东关窑场之后,长孙皇后在器用上的要求,已经从“有”迅速进步到了“优”。寻常物事,她至多看一眼,绝不会再看第二眼。

    放下银匙,摸索了一下紫砂壶,这等新奇器物,她素来都是自己把持的,鲜有交给宫婢。

    倒了一杯清茶,眉眼似乎是盯着茶杯中的浅绿汤水,等到她把茶杯放下,才有一个声音缓缓道:“回皇后,京中新贵女郎,凡未嫁者,皆录入女馆名册。”

    “孔颖达诸人,可有甚么说法?”

    “倒是不曾,孔祭酒问询时,我只说此间女郎,舞文弄墨,只为闺中取乐。”

    “须是骗不过他,不过,想必他是说信了的。”

    “是。”

    长孙皇后恬然一笑,“若是个纯粹读书人,便不会如此,说到底,他还是个官。”

    言罢,她转过头,终于正眼看着毕恭毕敬的女官:“就赏他一件江阴送来的义兴紫砂吧。”

    “有一套‘孔融让梨’,本是要送往西京禁苑的。”

    “就这件吧。”

    “是。”

    长孙皇后挥了挥手,女官立刻告退,随后出了几道宫墙,至内府库房,盖了“李婉顺”的私印,取了一套精装紫砂壶,便命人送往孔颖达府上。

    路上,马车外有个小黄门隔着车窗,小声问道:“县主,这‘孔融让梨’是给太皇二十七子的贺礼,若是送给孔祭酒,到时候如何应付?”

    李婉顺面色如常:“应付甚么?着江阴再送一套过来就是。”

    “是……”

    话是这么说,但李婉顺隐隐约约察觉到,似乎皇后和江阴那边,有秘密的联系。一开始他以为或许是梁丰县子张德,但梁丰县子就算要巴结皇后送礼,也不可能送这么一点紫砂壶。

    按照以往的惯例,梁丰县子倘若要“散财”,万贯打底,上不封顶。

    诸如白糖、冰糖、八牛犁、曲辕犁……随便哪一样,都是传家的买卖,岂是紫砂壶这种匠器可以比拟的?

    于是她便料定,江阴来的人,必不是梁丰县子。不过,她又有极大的把握,这江阴来的人,和梁丰县子又有一定干系。

    “卢哥儿。”

    “县主有甚么吩咐?”

    “你年纪虽小,可久在宫外,不似我长居掖庭宫。我问你,这‘安利号’,原本当真是安平公主殿下的私产?”

    “回县主,俺也只是听以前洛阳宫的老人说起过,说这‘安利号’,原本就是取个‘安平获利’的意思。只是后来想想,这怎可能,若是安平公主殿下的私产,偌大的基业,岂能无声无息改了姓?”

    “可它的确改了姓。”

    深吸一口气,李婉顺心中有了极大的把握,这“安利号”,怕不是真的原先不是皇后的钱囊。

    “卢哥儿,你知道安平公主的驸马是哪家儿郎?怎地没听说过?”

    “县主,安平殿下都不曾成婚,何来驸马?”

    “……”

    话到这里,已经不用继续问下去。李婉顺陡然一惊,心中有些震撼:安平居然是拿这“安利号”换了出路?

    转念一想,李婉顺又想到一个问题,就李氏公主的本领,打仗出名的听说过,作风犀利的也听说过,就没听说过懂经济的,可偏偏李芷儿就弄了个“安利号”出来。

    “‘安利号’、江阴、梁丰县子……”

    念叨了一会儿,眼睛一亮的李婉顺顿时兴奋的不能自己,她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大秘密,这个秘密,足以要挟拿捏江汉观察使张德的秘密。

    只是很快,她又脸色尴尬起来,毫无疑问,安平交易的对象,很有可能就是长孙皇后,甚至还有当今皇帝。

    “张德……当真大胆。”

    一声感慨,李婉顺便打消了刚才那个极为可笑的念头。

    “卢哥儿,听说你跟范阳卢氏还能沾沾亲?”

    “哎哟,可不敢当县主如此说。岂敢和范阳卢氏攀亲,俺虽也是河北人,可那地界却是个汉胡杂居的。俺那老祖母,还是个契丹人,这要是攀扯范阳卢氏,怕是家里不得过生。”

    “便是这么一说,你急个甚么?我不外出说去,谁人知道你我谈话?”

    “不敢,不敢的……”

    “你这胆量,怕是只能担着织布厂的差事。”

    “俺就是织布的命,要不怎会取名梭呢?”

    “滑头。”

    “嘿嘿……”

    说笑间,李婉顺话锋一转,又问道:“卢哥儿,你在织布厂,见的南来北往之辈甚多。你可听说,哪里有女子似女馆这般,要读书的?”

    “回县主,要说女郎读书的,名气最大的,定然是曹夫子所在武汉。接下来,便是苏杭二地;再次,就是淮扬。只不过,苏杭女郎读书,反倒是织女多一些,也不知道为甚么。至于淮扬,似是教坊开的馆子,多是歌姬伶人,便是胡姬卖唱,也愿去馆子里读书识字。”

    其中的道理,卢梭就是个小黄门,也就懵懵懂懂。

    但李婉顺也立刻就琢磨出了其中的道理,然后道:“如此说来,倒是可以从这几个地方,请些女先生过来。”

第七十七章 愿景

    “婉娘,怎么今日归来恁早?”

    闻喜县主的家宅,虽说也是地处洛城之北,可李婉顺到底不如新贵之流,能够豪宅连片。更何况,她是为皇后做事,更不能以“华丽”的姿态示人。

    而且,她还是李建成的女儿。

    “皇后提前落了我的班。”

    李婉顺到了院子中,正有新罗婢收拾着新织好的白绢。旁边长长的竹竿上,还挂着新绣的一条长纱,绣的是白鹿觅食,准备送给皇后的物事。一旁还有字帖,准备临摹绣字,乃是印刷局新制的欧阳询《字帖》。

    “大人,想吃个甚么?”

    “之前你带回来的荸荠,煮了一些甘蔗,还在炉子上热着,你去喝一碗吧。”

    “是。”

    母女二人相依为命,郑观音如今的气色已经越发的好了,虽然不复当年风华,可脸颊也有了血色,看上去丰润了不少。

    “婉娘,之前乐平县男的事情,如何了?”

    “刘林甫若真是高构,女儿嫁给他家二郎,倒也没甚。只是,他是么?”李婉顺心中的傲气,还是有的。

    别说刘林甫已经死了十几年,就是活着,也不过是个乐平县男,时人吹捧他,也不过说他才能比得上前隋高构。她李婉顺即便是李建成之女,也不至于作践到适配一个县男的次子吧?

    刘应道?那是什么猪狗?

    “刘氏到底跟萧氏有交往,将来前程,不会太差。”

    “阿娘放心,我便是不婚配,此生也未必差了。”

    李婉顺轻轻地拍了拍郑观音的手背,安慰着她。郑观音为她的将来考虑,李婉顺不是不知道。作为“余孽”,能活着,已经是万幸;能获得片刻自由,更是万幸中的万幸。

    但人是不会满足的,李婉顺为皇后“爪牙”,眼界大开的同时,心境也在剧烈地发生变化。

    回想过去,李婉顺感慨一声:“当年若是张操之赴宴,兴许也不至于如此纠结。”

    郑观音同样有些可惜,当年张德要是赴宴,必定灌醉了他,然后生米做成熟饭,料想也不敢声张。

    只是郑观音并不清楚张德的底蕴,自以为就是个邹国公家连带的梁丰县男。如今李婉顺处理俗务极多,但对张德的了解,连冰山之一角都谈不上。

    “还好现在国朝鼎盛,短短二十年,治乱恢复不说,堪称盛世。”

    以传统的角度来看,贞观朝是非常夸张的,前所未有的从“大治”进入了“盛世”。换做以往,少说要三代人以上积累,才能有这样的局面。

    郑观音出身豪族,眼光本就不差,加上耳濡目染,也深知当今皇帝,乃是千古唯有之君主。

    李建成输得不冤,李渊更输得不冤。

    “母亲是想起大人了么?”

    这么多年战战兢兢下来,郑观音也没什么好担惊受怕的,恬然一笑,摇摇头:“只是感慨罢了。你父亲素来喜好智谋,如今回想,倘若能用张公谨、秦琼之辈,何止与此。”

    语气平淡,神色平静,郑观音是真的想开了这些。要说憎恨,也依然恨着皇帝,但恨又有什么用?

    一如洛阳城中兴起的传奇中,有那么一句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无用。

    说书人的大白话,只言片语,却颇有道理。

    李婉顺却知道自己父亲并非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李建成认为的绝对实力,和当今皇帝恰好不同罢了。

    李世民能用魏州儿如心腹,李建成敢把张公谨提拔成亲卫吗?

    哪怕是张叔叔的儿子薛万彻,其出身不知道比张叔叔高到那里去。

    “母亲想换个大房子吗?”

    忽地,李婉顺突然换了个话题,让郑观音一愣。

    “这宅子不大吗?”

    当年在掖庭宫住的更大,只是活动的区域更小,也就是郑观音能磨住性子。换做一般人,早就自缢死了。就算不自杀,掖庭宫那地界,能把人逼疯。

    “这哪里算是个大宅。”

    李婉顺露出一个苦笑,放下了荸荠甘蔗汤,然后心疼地搂住了郑观音,“我要换个大宅子,哪怕不住在洛阳城内,也要换一个大宅子。前有庭,后有院,朝看晨露夕看月。母亲如此高贵,岂能贫贱而居……”

    听到女儿的话,郑观音温柔地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李婉顺的背:“你一个女郎,又是给宫中办事的,哪能这么想,有这份心,我已经很高兴了。”

    “我要做官!”

    李婉顺郑重地说着,“母亲,我要做官,我可以做官!”

    如此斩钉截铁,让郑观音都愣住了。

    她的认知并没有跟上时代,她也抓不住贞观朝的脉络,她无法知道贞观十九年的当下,京城行市中,需要用上多少女子。

    饶是男子想要让女郎守在闺中,可尘世漂浮的名利,有些东西,只能是女子去拿,如之奈何?

    外人并不清楚长孙皇后到底有多么庞大的资产,在进一步加强“夫妻店”规模的过程中,长孙皇后逐步撇去长孙氏在其中的纠缠,因为这个时期对外戚的加强,就是对其自身的掣肘。

    长孙无垢用人,从侧重长孙氏到宫人女官,非是其意愿如何,纯粹是利益使然。

    而皇帝用人,同样如此,宰辅权柄被泰半收回,六部扩建部门,又以弘文阁为桥梁,彻底干掉旧有系统中的“相”。

    哪怕三年五载,还无法彻底解决,但长此以往,只要智商在线的继任者,都会矢志不渝地推行下去。

    皇帝在皇家奴婢中推行教育,女官扩充的过程中,大量参与到了皇后把持产业的日常运转,哪怕是皇庄,都出现了从武汉“借调”而来的“稼穑令”。

    李婉顺参与其中,自然晓得下一步,就是女官正式进入朝廷序列,成为官场体制中的一员。

    哪怕规模非常小,仅仅是以“皇家物业”管理员的身份行走,兴许还都是七品以下的官职,但皇家的七品官,能用常理来判断吗?

    李婉顺要做官,不但要做官,还要做的潇洒。

    闻喜县主不能住大宅子,皇家女官难道也不能?!

    “母亲,我一定会做官,做了官,我们换个大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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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实利

    朝鲜道鸭绿水北岸,皇帝仪仗从简,但还是玄甲护卫锐士成军,绵延出去,马队似一条十里长的巨蟒,就这么裹着中军大帐,松散却又犀利。

    “噢?这就是那个鹿?”

    “最大的野性难驯,脾性暴躁,但只要偶有驯化,力大胜牛。碛西有两头别种,曾顶死过一大三小棕熊,乃是罕见怪兽。”御前说话的,乃是提拔进入民部的贾飞,如今虽说年纪轻,职位低,更是被人吐槽“常与禽兽为伍”,可皇帝不是士大夫,用之以能是最起码的素质。

    “如此说来,驯鹿不堪大用。”

    “回陛下,确实如此。”

    贾飞诚恳道,“最合秋冬使用的,不是大角驼鹿,而是大角驯鹿。此鹿体型次等,但也有牛马力,雪地奔驰二倍漠北马,行二十里,可补一次精料,出肉膘比漠北马高,低于河套马。其余马鹿、麋鹿,此类中国多产,便是楚州、扬州,也有野种。”

    “一头驯鹿,能运一石米粮否?”

    “能。”

    驯鹿能运输物资显然不止一百斤,但一百斤是一个重点的点,能抵得上三到五个人的运力。大部分时候用人运输,损耗不是运输本身,而是人自己要吃粮食。

    这也是为什么牲口如此重要的原因,牲口除了单次运力较高之外,可以不吃主粮,而吃杂粮,能省很大的一笔。

    哪怕武汉这种道路运输条件数倍于别处的地方,牲口存栏量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标准,不仅仅是为了肉类蛋白的摄入,其中也包括陆地五百里一千里的运输需求。所以张德在长江河道中心的沙洲上,开辟了大量马场。

    长江中下游两岸,若非有粮食产出需求,是相当优质的养马地,只是为了避免侵占基本粮食产出,张德选择了山坡地以及沙洲养马。

    “贾卿于驯鹿,可有成效?”

    “大种鹿已经选出三百,十七年存栏各等驯鹿三千五百头,投入使用三百头,为敦煌宫采买。十八年扩栏,河北辽西共有驯鹿五千二百头,并河套一千余头,若是入冬调用,如今是够了的。”

    驯鹿说到底只是马匹的补充,实际上皇帝营帐之外,冬季运输用的更多的是骆驼。而且还是优选出来的一种双峰长毛骆驼,这种骆驼不似常见双峰骆驼那样换毛痛快,一到夏天,就比较辛苦,但是在冬天,战斗力倍增。

    “此鹿较之牛马,饲料用度如何?”

    “能省最少三成。”

    驯鹿如果不是有特别需要,比如要吃鹿奶、鹿肉、鹿角,那么追逐苔原林原的话,能省更多,大牲口中,也就牧羊能够比。

    如果是存栏圈养,青料需求也比牛马少,说到底还是驯鹿体重要轻一些。

    “依贾卿之间,皇家可以饲养几何?”

    皇帝问的,是保持多少种群划算,贾君鹏心领神会,这个皇帝和别的摆阔老板不同,对实利要求极高。如果养鹿不经济,那就直接不养,抢靺鞨野人养的不就行了?

    “多了也是无用,有三千即可。”

    三千数量的鹿群,差不多就是一个小部族的保有量,能够保证不需要太过依赖渔猎,日子也好过不少。

    “嗯……”

    李董点点头,对贾飞的答复很满意。贾飞这个人,是很有才能的,在农林水产方面堪称“权威”。若非贾飞出身大河工坊,又是张德培养出来的人才,李董早就委以重任,而非在民部下面不着不落。

    并非没有用“追封贾思勰”来诱惑贾飞,实际上贾氏族人都非常动心,贾飞自己也是心潮澎湃,但还是理性战胜了感性。

    尽管满朝文武都是贞观皇帝的朝臣,可真个说不划分阵营,全都一心忠君,谁信?

    贾飞贾君鹏,哪怕自宫伺候皇帝,他也还是张德的人。

    而且千里万里之外的张德,对贾飞从来没有过分的要求,贾飞求学自学的过程中,张德也没有任何约束。

    要材料有材料,要技术给技术,十几年的资金挥霍,贾氏投胎十次都还不起。

    倘使贾飞真的就全面跪舔皇帝,张德也不会说什么,但贾氏就彻底要走“孤臣”的道路。

    一个非科举道路晋升的官场新丁,还是农林水产这一块的,做“孤臣”给谁看?

    更何况,贾飞不是没有想过,就凭岁数,张德才三十,皇帝呢?

    退一步讲,除非百分之一百确定下一任皇帝不是李承乾,那么贾飞才有机会。就李承乾对张德的心态,贾飞又不是没有见过。

    “朕欲开农事司,为弘文阁直属衙门,贾卿可愿为司令?”

    “陛下但有差遣,臣自全力以赴。”

    “好。”

    李董语气平淡,瞄了一眼贾飞,随后目光看着鸭绿水上狭窄的水面,冬雪冰封了两岸好大的一块水面,但还是有船只在艰难地前行。

    南岸纤夫的队伍,多是一些扶余叛逆,还有不服王化四处劫掠的靺鞨人。

    啪!

    一声激烈的响鞭,倒伏在雪地中的纤夫连单薄的帽子都滚到了一旁,露出了里面极为丑陋的髡发发型,头皮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让倒伏的虚弱纤夫竟是迅速地挣扎抓起帽子,要戴在头上。

    然而这时候监工的鞭子已经抽了过来,只两三下,这个纤夫立刻再也不能动弹,片刻,两个骑马大兵过来,用套索绑住了纤夫的腿脚,策马前行,被拖走的纤夫,在雪地中划出了一条长长的沟壑……

    皇帝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切,那些纤夫连躁动都没有,竟是麻木一般,继续低头拉着鸭绿水中的航船。

    “都说靺鞨野种难以驯化,朕观之,有类驯鹿嘛。”

    一旁贾君鹏脸皮抖动,只敢唯唯诺诺,却是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余光看去,贾飞看到那些纤夫,哪里不晓得是冬月时,出来抢劫的靺鞨部族。只是靺鞨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唐朝皇帝居然就在辽东,他们的抢劫行为简直就是以头撞柱一般。

    当今皇帝上台后的第一个大业绩,就是吞并突厥牧业,要知道,劫掠这种事情,贞观皇帝真的见得多了。正因为见得多,但凡有人敢效仿突厥的,他都是雷霆手段,不施恩德。

第七十九章 不归兵部管

    贞观十九年的正月,唐军在辽东的堡垒、军寨政策,基本达成了既定目标。大股的扶余种残党,陆续从山林乡野中出来投降,哪怕明知道会成为苦力奴工,但总比成为山中野人要好。

    步入文明易,回归自然难。

    “涢水南北皆有露天石炭,若能修路至涢水宽阔处,运出来就便当。”

    牛秀进驻平壤城之后,总管府幕僚中,自然也有“奇技淫巧”之辈。哪怕牛进达内心瞧不起,可这些人泰半跟张德有干系,他便不能无视。

    两次升官,都仰赖张氏叔侄,牛进达心中是有数的。

    “四郎还懂这个?”牛进达笑着问张礼寿。

    “平壤城现在晒煤饼的铺子,就是我那浑家的兄弟,原先在扬州做,可行市激烈,哪弄得上他那点产量。”

    调来朝鲜道没多久的张礼寿说吧,又道,“总管,兄弟们营帐如今也用了煤炉,但也得有个营生,不若让人挖煤修路,然后把这些个物事卖去登莱。走海路的话,一天能有个来回。”

    听到张礼寿的话,牛进达要说不心动怎可能?他瞧不起这些摆弄机巧的,可开元通宝挣得多,也眼热啊。

    给皇帝卖命,指望的是将来。眼门前的当口,明知道能落袋暴富,却又施展不出手段,这才让人着急。

    “这哪来的门路?”

    “总管,总管跟邹国公是兄弟,兄弟们又和小张公颇有义气。就说之前来劳军的黑齿部少族长,那也是自己人。这海里岸上的,还怕没门路吗?”

    “黑齿秀是个机灵人。”

    “那是,不激灵早死了。”

    说着,张礼寿又道,“如今文登县、蓬莱县也都用煤的多。木炭虽好,可是贵啊。石炭差了些,可是便宜啊。东牟那里捕鲸的汉子多,可山东的煤都指着给莱州齐州不是?就算明知道掖县南边有煤,可也得有人去挖啊。这年头,人工多费钱。”

    提到了人工,牛进达顿时眼睛一亮,山东人有钱不愿意挖煤,可朝鲜人不是啊。眼下平壤城虽说是女多男少,可到底也要养家糊口,爷们儿还得出去折腾不是?

    “四郎的意思,老夫不是不懂。”

    牛进达有些犹疑道,“可是,眼下朝鲜大政,一是修路,二是平乱。高句丽余孽虽说大股的尽数消灭,可还是有残党。老夫要是让人去挖煤,这修路的劳力从何而来?坏了陛下大事,老夫丢官事小啊。”

    “总管,这事情,又不要咱们去干。咱们让黑齿部的少族长去干,不就没事儿了?到时候他是抓扶余人也好,靺鞨人也罢,乃至跟自己人过不去,这跟我们有甚么干系?到时候上头问起来,总管照实说就是了。”

    好歹当年也是给张德做过保镖的,长安城梁丰县男四大保镖之一,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

    眼珠子转了一圈,摩挲了一下胡须,牛进达已然是心动了。张礼寿说的不差,横竖都是黑齿部的人背黑锅,赚了钱,他这么个朝鲜道行军总管,总不能说就看看吧。

    好,他牛秀可以高风亮节,黑齿秀当真能视而不见?

    还要不要混社会了?

    朝廷是很在意边军伸手经济的,军队有了财源,那还能乖乖听话?这不是闹么。

    所以牛进达是很小心的,他只能说自己小赚一笔,顶天就是带着幕府中的小伙伴们一起发点小财。

    真要是像中原勋贵那样,动不动就是几万张织机几万头牲口,那他坟头上的草,应该也是“一岁一枯荣”的节奏。

    “这涢水的石炭,能做多大?”

    “露田的也做不了多大,再说了,咱们还要运到登莱去。少不得还得先做成了煤球煤饼,否则就石炭块,那也就是赚个辛苦钱。”

    “说实话,老夫心动了。咱们这些厮杀汉,还能杀几年?东南西北,该杀的都杀的差不多了,听说如今楚地平獠,连府兵都用不上。早晚要有人马放南山,可厮杀汉就算回家,能做个甚?真去种地,也就是糊口。”

    如今的田地行情,牛进达好歹也是“大地主”,哪里不知道种粮食就根本不挣钱,想要活得体面,桑麻田、棉花田甚至甘蔗田,才是道理。

    可这道理,又不是给大头兵的,给大头兵三百亩永业田,他真敢随便糊弄?朝廷有硬性指标,税赋是不会说你糊弄就少了。该是粮税就是粮税,该是豆赋就是豆赋,你种棉花也得交啊。

    大户可以掏钱买粮食去抵税,因为大户底子厚,有钱任性。大头兵就几百亩地攥着,哪敢放肆?一季亏本就是欠几年的债,搞不好这辈子就搭进去,成了别人家的长工。

    没有别的出路,或者说没有新的进项,现在不先攒点,卸甲归田的厮杀汉,早晚都要破产。

    权贵不玩土地兼并,大户光靠“利差”,就能把小户绑死在种粮食上。即便真的出现农业技术升级,这技术二字,不管大小难易,都是以“工业品”的形式出现的。而谁能产出“工业品”?

    牛进达不通经济归不通,但是本身作为大户,什么能趁钱,什么不能,他还是知道一点的。

    至于眼下,固然主要是因为自己眼热心热,可多少也有点想给部下攒点家底后路。

    “若是总管怕有后患,倒不如直接奏请皇帝,看看皇帝的意思。”

    “此事能给陛下说?”

    牛进达一愣,觉得张礼寿就是在胡扯,可是他马上就冷静了一下,琢磨着张礼寿的提议,忽地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见牛进达真有这打算,张礼寿自己慌了神,连忙道:“总管,我可是就这么一说啊,要是皇帝震怒,别说石炭,连石头都赚不到啊。”

    “不,四郎你没说错,此事跟皇帝讲清楚,倒也不是坏事。”

    “呃……”

    “就这么定了。”

    牛进达拍了板,而且他也没打算写奏疏,准备直接去一趟鸭绿水,跟皇帝谈一谈这个事情。

    过了几日,牛进达到了鸭绿水大营,拜见皇帝之后,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李世民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只是嘉奖了几句,便让牛进达返回平壤城。

    到二月时,牛进达以为这事情算是黄了,心里也后悔为什么那么傻逼跑去皇帝那里说这个。现在再去搞涢水露田煤矿,这不是自找苦吃,被人骂成狗么?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在牛进达唉声叹气的当口,皇帝派了天使出来,冲牛进达宣了个旨。

    “上使,这‘兵部厚生司’,不归兵部管?”

    “这和农事司一样,是弘文阁直属衙门,兵部无权过问。”

    “噢,多谢上使解惑。”

    牛进达揣着圣旨,有些惴惴不安:老子这是不是摊上什么事了?

第八十章 想开点

    辽东皇帝行在的消息传回来之后,京城弘文阁内顿时洋溢着快活的气息,纷纷表示牛秀这个人他非常秀。

    然后诸卫将军大将军就怒了:就你牛进达会**?

    连帅到掉渣的张叔叔也有些不痛快,特么皇帝本来就肆无忌惮了,你这还给皇帝递刀子,往后队伍还要不要带了?

    “牛秀这是甚么意思?就他爱兵如子?入娘的!”

    “也未必就是牛秀的意思,兴许皇帝早有筹谋,正好借题起事罢了。”

    “狗屁!这贴补要是兵部民部来管,倒也无妨。让弘文阁那帮老货过手,信不信还要克扣截留?到时候闹出事端,信不信还是兵部背黑锅?”

    “怎地就兵部背黑锅?”

    “豚犬脑子!你想想,当兵的少了钱,他寻个屁的弘文阁,弘文阁大门朝哪儿开他们知道?还不是寻兵头。兵头寻谁?还不是寻将校?到时候闹起来,不去兵部去哪里?去承天门朱雀大街静坐不成?”

    “……”

    兵部内部原本也不觉得如何,可一讨论,就发现这路数阴险无比。名字取的好听,兵部厚生司,可压根就不让兵部插手,反而给弘文阁染指。弘文阁里那帮老东西本来给皇帝做秘书是不甘心的,可有了这差事,全国正兵二十万,退一茬下来算两万,这贴补哪怕只有一贯一个人,这也是两万贯啊。

    两万贯过手,特么在洛北放债一个月光吃利息都能赚上一笔,事后钱照发,屁事儿没有。

    更何况,皇帝的意思,那是两万贯吗?

    一番讨论,兵部的人觉得,这特么就是皇帝埋的坑。弘文阁的学士尝到甜头,等于就是把柄落皇帝手里。哪个学士将来想要重振旗鼓,恢复“相权”,御笔一勾,说你挪用专款,你不下台谁下台?

    可话又说回来,有权不用枉做官呐。

    良心好一点的,就是把钱多攥手里几天,吃吃利息小赚一笔;良心差一点,来点火耗啊漂没啊,这也是可以接受。就算有大兵不服,他敢怼学士?

    “这姓牛的真是个遭瘟东西,偏来祸害谁呢!”

    “入娘的,当年一个槽里捡食,没想到这浓眉大眼的牛进达,居然这样祸害老弟兄。”

    “他现在是生发了,朝鲜道行军总管当着,还能时不时在皇帝面前逛荡。说不定这光景,还能在朝鲜道捞上一笔。横竖好处脸面都让他赚了,偏我们要受罪,将来真个出事,厮杀汉还会念他的好,偏我们要成恶人。”

    京城一番热闹,远在武汉的老张虽然没什么感觉,但也觉得奇怪:“牛叔这是给皇帝当枪使了啊。”

    “牛秀就是个厮杀汉,哪有恁多念想。原本他心思大约是好的,给部下将来混点饭食,只是这厮太简单了一些。”

    跟老张聊起此事的老阴货又道,“不过,此间事体,要紧处却不是什么‘兵部厚生司’,而是弘文阁。”

    “人之常情,皇帝在位,不加强皇权,难不成还放权给你们不成?”

    “……”

    被老张噎了一句的长孙无忌瞪了他一眼:“偏你潇洒?”

    “我志趣迥异同僚,自然洒脱的多。再说了,长孙公,我一不在京城结党营私,二不掺合军府变动。如此忠臣,千古罕有啊。我不过就是在武汉这一亩三分地,好这么一手奇技淫巧罢了。”

    笑了笑,老张看着长孙无忌,“如此这般,哪家君上会逼迫太甚?”

    “……”

    老阴货竟是觉得挺有道理,还没办法反驳,要不是武汉见闻“触目惊心”,他长孙无忌还真特么就信了。

    “不与你啰噪。且问你弘文阁此事,当如何?”

    “皇帝收权是肯定的,长孙公,别想啦。这辈子都没可能再让你为相的,当年那篇《威凤赋》都没机会,这光景顶着个‘紫微令’帽子,那就不错啦。”

    对长孙无忌这种传统官僚来说,“大丈夫一日不可无权”,道理没错,说的很对,可惜皇帝也是这样想的。

    都是大丈夫,可李董更大,瞧着巨狰狞,青筋暴起,炽热坚硬……

    刺刀见红输了,那也没话讲不是?

    只是长孙无忌他不服气,还心有怨气。

    本想着老夫这时候不被重用,将来也会重用,老夫妹妹是皇后,外甥是太子,一朝不行就两朝,怕个毛?

    可始料不及的情况让长孙无忌差点闪了腰,三个嫡亲外甥,两个年长的各自放飞自我;亲妹妹原本是“带你装逼带你飞”,可到了路口直接就是一个漂移过弯,压根就没看后车斗里还装着一车姓长孙的。

    然后伴随着潇洒的漂移,妹妹就跑远了。

    世道艰难,世道艰难啊。

    要不是发现武汉还能捡起一点点“权威”的快感,长孙无忌也差不多要快接近放飞自我的状态。

    唯一庆幸的是,自己的“投资”是有回报的。江南子总算还有点良知,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幸甚幸甚。

    至少自己的儿子表现卓越,有江南子的支持,哪怕做“榻上苏武”,捏着鼻子特么的也认了。

    好歹有了“千古名声”,将来哪怕自己嗝屁,就凭这名声,一朝两朝三朝,甚至改朝换代,长孙氏怎么地也得当块神道碑竖起来。

    “老夫当年为他殚精竭虑,谁曾想‘狡兔死,走狗烹’。”

    “哎呀老令公,这不是还没有烹么?”

    见张德一副贱兮兮看笑话的模样,长孙无忌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正色道:“你莫要得意,皇帝可以收权,莫非不能收钱?”

    “钱,我是无所谓的。”

    老张依然淡定,“不要碍事就行。”

    此言一出,长孙无忌一愣:“老夫实在是不知,你有何底气?”

    “我没有底气,我这是坦荡磊落,我这是君子之心,无所畏惧。”

    “……”

    长孙无忌看不懂他,正要喝茶,忽地老张给他倒了一杯,“喝茶消消气,老令公凡事要想开点嘛。”

    轰!

    一声巨响,老张竖耳一听,“这开山的动静,当真是大。”

第八十一章 来不及伤感

    辽东至京城,京城至四方,各部各卫各军府的军头再如何愤恨牛进达搞出来的事情,但没有人真的就说公开放话,反对“兵部厚生司”的建设。

    带兵的说要反对,且不说得罪不得罪皇帝,就说到时候跟自己带的兵怎么说?皇帝要给你们发退伍复员费,老子反对?!

    这特么不等着兵变还等什么?

    更何况这件事情,就不是什么拍脑袋决议,皇帝是蓄谋已久,整个流程出来,马周全程操盘,牛进达就是个由头。

    江南西道属于南国腹心,除了治安有点差,军事压力几乎没有。最近几年连剿匪都少了,獠寨为了生存,都是主动依附县城市镇。诸獠寨头人改姓的改姓,腾挪的腾挪,就算在寨子里称王称霸,买匹缎子还要走几十里山路,这谁受得了?

    没见识过文明,没体会过文明,那还罢了,尝到了好处滋味,哪有回过去做野人的?

    “依辅机之见,‘兵部厚生司’一事,皇帝筹谋多久?”

    “怕不是迁都之前就有这打算,江阴子说起此事,揣测兴许是西军变化,启发了皇帝。”

    “西军?”

    江南西道总督房乔手握着茶杯,却迟迟没有喝,迟疑了一会儿,他好奇问道,“老夫多句嘴,程三郎莫非早早给西军子弟留了后路?”

    “倘使卸甲,可由敦煌宫派发文书度牒,就近安置西域。西域的状况,你也是知道的,旧年诸国,说是国,不过是部族群居罢了。”长孙无忌转着手中的白瓷茶杯,低头盯着茶汤中的茶梗,“如今西域诸国遗族,尽数迁往两京,留存西域的物业,不都是成了无主之物?”

    如果只是西域的田地房舍,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但西域多产石炭、铜铁,连金银数量,都相对丰富。侯君集还是兵部尚书的时候,逮着个机会就来了一把狠的,几代富贵是不成问题了。

    而且豳州贱人现在全面跪舔皇帝,既不叫也不吵,乖的简直不像话,皇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整个一吏部瞌睡虫。都说是吏部天官,舔官还差不多。

    旧年中国治边陲,靠的是拉拢打压,但不能长久,一二代之后,就是不断收买,最后变成妥协,至中国内耗,边疆顿时尽数狼烟。

    如今却是大不同,至少能定住人,且不说传统的流放方式,以及丝路畅通之后的商旅驻扎,仅仅是煤铁金银,就足以收拢数十万人。

    二十年一过,婴孩变青壮,稳如泰山。将来再有变化,诸如王朝更迭,边陲也不过变成遥远版本的中原腹心。

    程处弼给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而且皇帝纵容了这一切。说到底,西军只占据二十万边军的数十分之一,程处弼又是年轻将领,他还有老子亲族在中国,皇帝根本无所畏惧。

    做好了,是皇帝圣明;做得不好,程处弼年轻气盛,事后皇帝一笔勾销,还赚个宽宏大量的名声。

    横竖不吃亏。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兵部厚生司’及‘农事司’稍加经营二三年,当真成千古一帝。”

    房玄龄听完长孙无忌把西域的一些密事说完,便知道如今的皇帝,着眼处都不是一时一刻,更不是一方一隅。全盘大局,气概非凡。

    这当真是一个朝着“千古一帝”,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努力的君王。仅以臣子角度来看,房玄龄是由衷赞叹乃至佩服无比的。

    可惜当世人事,并非从始至终的,他房乔是李世民的臣子不假,可也是房氏基石,妻族依仗。

    心情是相当复杂的,论起来,房玄龄要比长孙无忌还要纠结一些。毕竟作为人臣表率,房玄龄要纯粹一些。当年高构点评英才,唯他与杜如晦最优,高构更是专门说起二人品性,认为是栋梁名臣之资。

    如今回想数十年,竟是有些惭愧……

    两位重臣勋贵,正各自伤感伤神,却听“嘭”的一声巨响,来一条巨汉,扯开嗓门就喊:“大人!大人!杜秀才找到一个大银矿!矿洞里全是银——哎呀!怎么还有别人——”

    “二郎,何处得来的消息?”

    长孙无忌收拾了伤感,眉眼带笑,淡然看着房俊。

    门口房遗爱一脸的便秘,本来是不想说的,可这时候都秃噜嘴了,不说早晚也会被老阴货知道,索性也不去看房玄龄,直接扬着下巴道:“李景仁那小子传回来的消息,武汉这里有秘法,天气只要不差,一日就能传消息回来,那可是交州!”

    关于信号机,老阴货也是知道一点的,原理什么的,他不去计较,也不会去深究。对他来说,只要能用即可,谁去用,他是不在乎的。

    “噢?不是说杜正伦么?怎么会是交州?”

    “航线是先去交州的,然后并合浦珍珠,一起去广州。”

    长孙无忌反应了过来,然后点点头道:“金银相生,想必还有金矿?”

    “呃……”

    房遗爱的神情越发的蛋疼,一旁的老父表情也是难看,很显然如此愚蠢的儿子,简直跟英明卓绝的房玄龄有着天壤之别。

    虎父犬子没问题,可犬子半点智慧都不加,行事作风像某个朔州老汉,要不是外貌相似,老房必然怀疑这货是不是亲生的。

    “金矿倒是没有,金沙倒是不少。”

    “……”

    房玄龄顿时扶额,这种蠢货儿子,要来作甚?还不如杀了吃肉。

    南海经营,农林水产的获利,时间上最少一年半,前期也就是收获一点稻米。然后收三季麻,或者弄几个月的海鲜,差不多就到头了。

    都是天王,对行情还是很了解的,张德这般能耐,流求岛北的庄园,那也是深耕三年才有了丰厚回报,早先的投入,让长孙无忌一度以为是无底洞。

    “玄龄怎么看?”

    “再等等看杜正伦的消息,年入多少金银,还未知晓。若是少了,一年几万两,何必去……”

    “大人!哪里只会几万两?!李景仁那小子说了,今年开采,三四万斤银子是肯定有的!明年……”

    “滚!”

    “大人?我还没有说……”

    “滚!”

第八十二章 锐意进取之气

    南海五金丰富多产,这是大唐眼下各大城市的统一认识。除了杜正伦实实在在把东西带回中国,背后也有“忠义社”的“煽风点火”。武汉有张德自己,扬州有李奉诫,登莱有杜构旧部,京城有李震,长安有屈突诠……

    除了极少部分人,大多数的精英阶层,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被这种“爆炸”信息给加强了印象。

    社会科学就他妈不是科学!

    工科狗的哀嚎是无用的,工程学哪有社科学好用。

    吃了一碗泪流满面,社科学的牲口们迈着魔鬼的步伐,就这么把某条土狗在灵魂上摩擦了个半身不遂。

    老张苦心经营,准备修一条到岳州的三百里长弛道,前后几年折腾就不要多说了,还专门扶持了一个蒲圻县这么一个中转站,经济收买权力威慑,各种套路用上,这才奸计得逞。

    可让东南沿海以及河南山东土豪纷纷下海,就特么一句话:想要老子的财宝吗?想要的话就去吧,我把我的一切都放在那里!

    emmm……

    杜正伦这个“才之秀者”还好心里有逼数,要不然还以为自己的人格魅力堪比李董呢。

    “南海竟是如此多金?”

    抓起一把金沙,窸窸窣窣地从指尖滑落,长孙无忌有些讶异,“偏中国少金银铜铁,这是为何?”

    “长孙公,中国要是多金银铜铁,还有恁多田地产粮食?”

    老张横了他一眼,这是得多贪心,既想占着中原这种独一无二的广袤耕地,还想高产金银铜铁。

    中原这种极为广袤的优质大平原,全世界就这么一块。什么三大黑土带,在农耕时代那就是狗屁,没有近现代工业技术支持,那种鬼地方只配流放劳改犯。

    没有中原,大一统的根基从天而降么。这也是为什么老张认为长孙无忌相当贪心的原因,鱼和熊掌,哪能便宜占尽。

    当然了,有生物口的牲口硬要弄一条长了熊掌的鱼出来,那老张也没话说,只会表示“老哥讲究”,佩服佩服……

    “操之,你精于水文地理,如你所见,南海五年之后,能产金银几何?”

    “一百万两浮动,不会差太多。”

    “恁多?你有何根据?”

    “没有根据。”

    老张摊摊手,没有解释的意思,反而对长孙无忌道,“长孙公若是想要分一杯羹,还是好好琢磨,如何占住南海之地吧。难不成‘海角奴’都是笨蛋,不知道金银好处?”

    即便是在交州,汉蛮比例也不过是四六光景,这几年“化胡为汉”虽然一直在进行,但真愿意冲胡女下屌的勇者真不多。这不是老张非法穿越前的社会,就一个饮食习惯营养摄入,就能导致“丑女”的数量和“美女”的比例是正无穷。

    但凡能到长安洛阳卖唱的胡姬,本身就不是凡俗之流,最起码也是个小康之家,扔西域少说也是牛羊千儿八百的那种。

    唯一推动唐朝勇士冲胡女蛮女脱裤子的动力,目前从根本上来说,就一个:生育奖励。

    以武汉为例,老张是延续大河工坊和河北时期的政策,生儿子生闺女各奖一只羊一只狗。

    就这么个最低标准,就足够让不少人选择多生几个。而汉胡杂居时,獠寨改姓连带大量獠女摆脱了原先在獠寨中的“奴隶”身份,以“契约奴”或者“侍妾”的身份进入到了武汉地区小有产者的家庭。

    而唐朝是承认“妾生子”个人权利的,这就使得武汉地区的汉獠比例逐渐增加,到贞观十八年年底,獠寨尽除,豪帅改姓,堪称楚地一大奇景。

    只是想要让武汉出勇士去跟獠女滚床单,老张为了创造条件,仅仅是卫生管理条例就年年增补。防病控疫纳入各县官僚考核标准,这才让武汉的勇士们“收纳”獠女时,不至于干了个爽然后就悲剧。

    交州要是能出个“变态色魔”,李景仁他爹李道兴能乐疯,这样的勇士,精神可嘉难能可贵啊。

    换做李景仁自己,到了交州街头一看,就那些个“奇形怪状”女子,能把他看吐。

    这也是为什么伊予铜山的“眷村”会如此的别致,如此的受保护,实在是其中精神,令人钦佩。

    也就是制图狗这种被甲方虐成神经病的种群,才会丧失了美学体验。

    我对美没有概念!

    这才是制图狗能够在这个时代把倭女推倒的原因,连补贴都不需要的纯粹……

    不过这种病症,老张是能够理解的,毕竟,他非法穿越之前,在海上平台吹牛逼的时候,有好些个工友,正在研究母海豚每个月哪几天才会从附近游过。

    “你没有根据,便说五年后能产一百万两?”

    老阴货根本没有去在意“海角奴”,这种蝼蚁,他需要多看一眼?他在意的,只是张德那只有嘴炮的架势,这种不靠谱的状态,相当的糟糕。

    然而老张还是摊着手:“长孙公,这种事情谁说的准?万一银矿除了那个天然矿洞就一无所有呢?万一金沙淘了一年最后都是铜沙呢?南海能产多少,且不去多说,比照东海就是。如今伊予铜山产量几何,长孙公也是有数的,整个扶桑百国,举凡有金银者,只说交易,一年十几万两还是有的。”

    说话间,张德招招手,立刻就有几个力夫上前,把一桶金沙抬走。

    “这还是交易,东海若是遇上小国,倘使有金矿,占了就是占了。南海较之东海,国更小民更弱,于南海豪强而言,还不是予取予求?我随口说个一百万两,也不过就是应景罢了。可难道真就敢言没有么?”

    听罢张德所言,长孙无忌一时也有些沉默,半晌,才看着张德道,“你言之有理,举凡做事,也不见有十足把握才动手。老夫旧年行事,慢说十足把握,就是有二三成,也是做上一回。”

    见长孙无忌神色有些复杂,老张料想他内心大约是觉得如今竟然丧失了锐气,有些感慨。

    只不过,两人都清楚,这锐气也不是平白丧失的,还不是被人用“巨狰狞”给磨掉了。

第八十三章 工程热潮

    第二波造船高潮是可以预见的,在一批次南海金沙样品抵达武汉之后,汉阳造船厂新增货船订单超过一百。

    这是一种淮扬商人特别需求的一种巨型货船,货船龙骨不得不选择拼接延长,几乎谈不上抵抗远海风浪,只能近海航行,航速也相当的慢。但它只有一个优点,能装。单次运输量相当恐怖,淮扬商人主要用它来运送煤炭和铁矿。

    和淮扬商人关系密切的徐州世家,则是运作了一条鸭绿水附近的航线,可以将朝鲜道南部的粮食,运输到辽东沿海,挂的还是兵部的旗号,可见其中水深。

    特种需求的船只,除了这种“超级货船”之外,还有一种数人操控的快船,航速远超“八年造”。整条船就像是一条梭鱼,顺流而下,从武汉出发抵达九江,几个顶尖高手轮换控帆,能够做到当天在九江洗个热汤。

    不过显而易见,需要这种船的人,怎可能只是为了在扬子江中瞎浪。

    订单的大头,都是来自苏杭商人,而这两地商人,主要的海外经营,都是在东海。这几年东海“海贼”越发泛滥,苏杭商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又或者是“明知故犯”,这就不是张德所能控制的。

    “去年新增丁口统计出来没有?”

    “回观察,还没有,数据还在赶。”

    “到襄州的弛道,测绘里程估算是多少?”

    “五百六十里,不过襄州地面沼泽甚多,兴许还要垒坝清淤。”

    “预算照七百里来做,要留余量。”

    “是,过后我去通知土建衙门。”

    除了造船之外,武汉今年的工程量也不小。随着“汉岳弛道”蒲圻-巴陵段正式通行,巴陵至江夏,就有了一条三百多里长的畅通道路。

    整条路不但让蒲圻县收益颇丰,也让岳州地区的劳力、物产,可以迅速通过这条道路转运到武汉市场。

    尽管水路便利且运力更大,但是对中下阶层来说,他们作为“个体”,相较船运的单次“需求”,是相当不足的。

    饶是造船业如此兴旺,但通行船只在长江中,人均太少。而楚地人家,小有产者多有水牛、矮马之类,加上武汉因为养马场缘故,滇马、川马这种驮乘马价格下降,杂交培育的骡子数量更是大大提高,使得楚地牲口租赁生意相当兴旺,大部分小有产者乃至普通人家,都能承担得起。

    于是从自由度上来说,旬日一次前往武汉发卖自有产出,才是相对经济又合理的方式。

    原本大多数岳州人,有这个需求却没有这样的条件,但因为“汉岳弛道”的修通,张德给大多数的岳州人创造了这个条件,这就让原本交流不多的毗邻二州,如今互相交流就相当频繁热闹。

    荆楚州县原本并不看好这条“汉岳弛道”,但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荆楚官僚亲眼所见岳州获利,只说“抽税”,饶是岳州税赋低下,可因为物资流通,使得“抽税”对象扩大,总体税赋是大大增加的。

    和很多地方官僚习惯“杀鸡取卵”“涸泽而渔”不同,眼见着这种“猪养肥了再杀”的方式更合理科学,襄州荆州要说不动心修路,那是不可能的。

    但修路也是有名堂的,襄州和荆州互通,那没有任何意义,唯有和武汉交流人力物力,才能从中收益。

    原本的船运需求,在当下已经不足以满足襄州人的胃口。

    于是应江汉观察使府的要求,多地协同,一起修这么一条从汉阳直抵襄州的弛道。

    然而江北修路不比江南,云梦泽虽然比几百年上千年前规模要小得多,但沼泽湖泊依然随处可见。当年张德为沔州长史,仅仅是“围圩造田”一事,就是早早几年先提出了这么个技术。

    到朝廷主动推广“围圩造田”,沿江各州县,才算正式有意识地改造环境。

    但即便如此,从道路测绘的结果来看,这条弛道七拐八拐是铁板钉钉了。期间少不得还要修建相当数量的桥梁,给一些小型沼泽地排水清淤,工程量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原本老张自己都有点打退堂鼓,只是没曾想,襄州人自己主动的多。各大户被官场老哥勒索了多少资源出来,老张不得而知,但足见襄州方面的意愿,是相当的强烈。

    有些得过且过的襄州官场这一回这么激进,倒不是说他们真的就这般“勤政”,路肯定是要修的,而且跟武汉谈妥之后,也就是什么时候修通。但事情安排肯定有先后,工程队再怎么扩充,人力还是有限。

    不仅仅是襄州想要这五百多里的弛道,黄州也想弄条百几十里的弛道出来,联通武汉不用想,联通黄陂县即可,而且做这个说客的,还是前黄陂县令,老张的小白师兄。

    除了黄州,安州方面同样不满足于现有的航运能力,想要修一条从云梦县直抵汉阳的弛道。而主持这个工作的,比小白师兄的层级还要高一些,是吴王亲自过问。

    竞争对手这么多,自己还是工程量最庞大的,这让襄州官场如何不急?更何况,襄州的这条弛道,还不是通襄州本身,是要通荆州。这个大工程,是荆州襄州二州发力,才能和武汉方面谈妥。

    荆襄二州为了这条路合作,还专门在荆州长林县以东新设一市,取名“荆门”。这个荆门市,就是二州将来重要的交易市场。

    但一切的前提,都是能够加大跟武汉的交流,否则一切都是空想。

    有鉴于此,各种压力动力诱惑力之下,襄州官场就是再怎么废,也卯足了劲促成此事。

    于是贞观十九年江汉观察使府的第一个大工程,就是这么一条“汉楚弛道”,测绘预计里程五百六十里,预算里程七百里。

    这个大工程虽说比不上薛书记正在督建的“环渤海高速公路”,但因为规模同样不小,可以说给整个贞观十九年开年,来了一记强心剂,朝野上下,情绪都是相当乐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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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