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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九章 意外之外

    不管张德愿意不愿意,贞观年想要在西南地区进行大规模金铜冶炼,前置条件需求相当的多。

    交通运输自然不必多说,劳动力的缺口,更是难度系数极大的一件事情。技术条件恶劣环境,反而成了次要。

    这种情况下,招募亲善洞寨部族化为己用,是必然的事情。“土团”旗号,豪帅鼓纛,这些可以交由房玄龄操办,从皇帝那里请几张圣旨过来,基本没有任何难度。最后再贴几个表几个疏在弘文阁,剩下的事情,就是如何动员劳力。

    按照初步的勘探结果来看,仅仅是黔东南,就可以开发六七个规模不算小的矿点。主要分布在锦州、业州和巫州,重点经营夜郎县、龙摽县、卢阳县。这其中的夜郎、龙摽二县,就是写“滚滚长江东逝水”那位提过一嘴的“漵浦涔阳连,龙摽夜郎天”。

    因为这位是跑过去凭吊屈子,就是跳汨罗江的那位哲学家,于是不难看出,这地界,想当年还是楚国故土。

    大约就是楚国的边疆区。

    典型的“地无三尺平”地区,但即便如此,这里还是能吃个粽子,也就说明还是有产出的。

    有产出,哪怕再怎么地力贫乏,就能养活人口。

    老张要做的,就是把有限的资源,集**应到仅有的几个生产门类中去。

    当年张德也算是误打误撞,在黔中推广“陵稻”,没曾想小十年下来,还真是攒了不少家底。

    整个黔中地区,亲善唐朝的人口,少说也有六七十万,平均每年能调动百分之十,也就是六七万人口,整个黔东南黔东北,不敢说跟江西比,抵得上一个富县,还是绰绰有余的。

    金银铜矿产,只看这个,就是稳赚。

    而且房玄龄拿广州虚晃一枪,对着黔中的腚眼就是大力一发,最少一发入魂三五年。

    三五年光景,房玄龄闭着眼睛都能混个“富可敌国”出来。挖出来的石头粉碎一下烧一烧炼一炼,就是国家法定货币,这得多牛逼多嚣张?

    以前黔中那些个羁縻州豪帅,时不时还要勾引朝廷挑衅地方,这光景被发现有了金银铜,房玄龄反正在中枢没什么事情干,来江西也是为张德“保驾护航”,为家族“开枝散叶”,他的工作重心,当然就是得盯着广州、矩州等边疆百姓的生活疾苦了是不是?

    要是羁縻州诸豪帅、洞主、寨主,还跟以前一样:诶,我过来了;诶,我又回去了;诶,我又过来了;诶,我又回去了。诶,怎么样啊,诶,有种你打我啊!

    砰!

    房天王不介意告诉黔中各部的首领,什么叫做“超级无敌我爱你”。

    沙包一样大的拳头,有没有见过?

    为了给拳头加点特效,房玄龄还专门拟了政策,江西和黔中的交界处,诸关市凡马队征税可以酌情减免。

    至于怎么个酌情,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主动跳出来要挨打的,那肯定不可能酌情,灼烧倒是很有可能,说不定最后沦落到红烧,也未可知。

    官面上房玄龄毕竟是尚书左仆射,操持实务多年,他也是针对地方豪帅的心态,让长孙无忌上奏。比如“武陵蛮”的鼓纛,就可以华丽一点,“土团”的规模,也可以大一点。

    再比如,“武陵蛮”可以拥有针对“西南夷”的劫掠权。

    这个权力一直是有的,中央帝国只要开国,凡入贡部族,为什么要来入贡?因为政治上有个法理,中国说我是东北浩南哥,我就是东北浩南哥,那么,我浩南哥从黑水砍到太白山合情合理,你要问为什么?因为中国是我大佬啊,我砍人是大佬同意的啊。

    至于身份证明,那就是一套做工精良的鼓纛,一般土鳖是复制不来的,更不要说造价。

    哪怕是如今巴蜀边陲,靠近东女国附近,有些部族砍人用的社团证明,特么还是汉朝时期为了干诸羌派发的。

    这还闹出了一些笑话,比如两个部族互砍,互相都说自己是天朝册封有身份证明,然后掏出身份证一看:哎,不对啊,你这个怎么跟我不一样啊。

    总算没有弄出“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故事,也算是一种欣慰。

    “劫掠权”具体到官方册封上,就是安菩他爹安西里那种“XX校尉”,而且指明是在某些地区,才有行使此“XX校尉”的权力。

    西域因为被唐军一波流干成“啊嘿颜”,所以安菩他爹是没希望行使这个权力了,但西南边疆区因为地理环境的特殊性,导致这种权力是相当的有诱惑力。

    中央帝国一旦建立,这种入贡后的封赏,对两大地区有最为致命的吸引,一是东北,二是西南。

    西北二地,反而没有那么多意义,这也是有历史遗留问题的。

    主要还是因为汉朝,前汉那是铁了心要弄死匈奴这个北方暴力团伙,后汉更纯粹,跟西羌一干就干到曹老板上台。

    就这种行情,西北俩地方的“集体意识”,有那个心思才有鬼了。

    但不可能说上来就给“武陵蛮”弄一套行头,底下肯定先要接触、谈判,摸底总归要摸的嘛。这么些年推广“陵稻”,什么寨子亲善,什么寨子狡猾,不敢说门清,但肯定也有自己的“线人”。

    冉氏尚且能混个脸熟,何况中央大佬?

    门生故吏中稍作打听,别说外朝,就是内廷之中,也有屁颠屁颠的小黄门跑过来献计献策。

    举凡有所动作,搏出身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黔中宣慰天使遴选已然敲定,此二人为兄弟,乃史大忠旧时门人。”

    工作肯定是要细致的,不能出差错,哪怕是天使,也得挑拣能用之人。

    “有多旧?”

    “十七八岁,能多旧?”

    长孙无忌横了一眼张德。

    “这么年轻?”

    “年轻怎么了?区区黔中,难不成还特意派遣高品内官?这有损朝廷威仪。”

    话是这么说的,毕竟“武陵蛮”的重要性,在朝廷看来,那是远不如突厥、高句丽的。再说了,老阴货也有想法,真要是弄个老油条过来,一瞧妈的黔中西南多产金银铜,回去一禀报,别说皇帝炸毛,内府那群已经变态的阴阳人死太监,也会拼了命的往这个地区钻营。

    做天使好啊,做天使多轻松,西南虽说艰苦,可走一遭就能混个家财万贯,猪才不去。

    “欧氏兄弟还在军器监做过?”

    “不然哪里资格?”

    长孙无忌为了打消张德疑虑,解释道,“欧武曾在军器监监工飞凫箭,欧文则是监工十七年板甲。”

    “他们几岁啊,就能盯着军资?”

    “史大忠的人,跑去军器监历练,有何不可?”

    “……”

    说的也是啊,阴阳人死太监就不能升官发财了?都是人嘛。

    “那好,天使既然敲定,三县‘武陵蛮’洞主寨主,也已经勾通好了。黔东诸事,算是了了几个要紧的,剩下的,就是组织马队。”

    “滇马川马存栏数量还是够的,早年你在武汉养马,老夫还觉得奇怪,这矮马有个甚用。如今看来,倒是未雨绸缪。”

    长孙无忌看张德颇为意味深长,虽说西南铜业是个“意外”,可“陵稻”“滇马”“冉氏”,简直就是巧的不能再巧。

    老张见长孙无忌眼神怪异,知道他想多了,摊手道:“我非神人,哪能想到此间变化?”

    对此老阴货不置可否,横竖都是一条船上的,再想那么多,也没什么意义。更何况,即便真的是张德“多智近妖”、“深谋远虑”、“老奸巨猾”,对他本身也是利大于弊,他儿子现在“榻上苏武”的名头还响亮着呢。

    和长孙冲的情况比起来,眼前这点事情,小儿科了。

    不几日,几方再次开了个碰头会,把重点开发“夜郎”“龙摽”的精神传达下去后,招抚“武陵蛮”诸豪帅的天使欧文,终于抵达了汉阳。

第一章 气象万千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挥毫泼墨恣意放纵,笔法前所未有的放肆狂妄,完全没有“房谋杜断”的儒雅稳重,极尽嚣张的气场,犹如化作文字的尉迟恭,力道就像是有一柄马槊,就要从纸张中穿透而过。

    随手将毛笔一扔,房玄龄目光炽烈,难得孤芳自赏一般地道了两个字:“好句。”

    君臣之义,如果比作痴男怨女的一场爱恋,那么房玄龄大概是被李世民这个高富帅给甩了……

    只不过终究还是有区别,分手的狗男女巴不得听到对方过得不好,然后哈哈大笑痛饮三杯。

    君臣之间,就有点小小的复杂。

    希望对方“回心转意”,又被现实戳的浑身难受,也想重新“挽回”这段“同甘共苦”过的感情,然而又知道这是“痴心妄想”。

    于是相当的痛苦,又不会真的去诅咒对方早点嗝屁,社会教做人啊。

    “房相可要裱起来?”

    “留在总督府即可。”

    弘文阁拟江西总督府治所在洪州豫章,之所以不称作南昌,那是因为豫章几乎就是指代整个环彭蠡湖也就有鄱阳湖一带。

    到底是尚书左仆射,弘文阁玩了点文字小游戏,大约也是不想得罪房玄龄太甚。

    搞定黔中的前期布置之后,后续的事情,就不需要房玄龄专门去盯着,扔一只儿子过去跟上进度,基本就可以了。

    剩下的日子,房玄龄也不可能真的就混吃等死。既然是江西总督,总不能比魏徵、杜如晦差了业绩。赣水入彭蠡湖一段沼泽重生,山岭复杂,房玄龄今年的目标,就是先梳理“湖南”吏治。

    以他的威望,镇压区区江西老表,比亲王好用。

    再者,都昌县建设船业学堂,那是大有讲究的,房玄龄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去作死。

    “海路并起”,是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甚至是魏徵的共识。

    但魏徵只求身后名,说到底就是“为盛名所累”,魏徵儿子魏叔瑜能不能保住魏氏基业,连魏徵自己都不能保证。

    这也是为什么魏徵为江淮行省总督之后,老张为了个老李腾挪空间,专门和魏徵打了个默契。

    扬子县的设立,算是魏徵给子孙的一条后路。

    和房玄龄比起来,魏徵天然差了太多的条件,更何况房玄龄家里那个醋坛子,还是范阳卢氏牌的。

    “操之,府内可有营造工匠富余?”

    “房相已有政策?”

    “洪、饶二州治水,抚州治山。二三年增田增丁,期间该杀的杀,该抓的抓。各州府兵,老夫已挑换门生使用。刀兵在手,也不惧豫章土豪。”

    这也是房玄龄一贯的施政风格,定下了调子之后,就是一路平推。哪怕是在中央,他和杜如晦先后配合,也是这么个路数,只是杜如晦做的更加绝一点,半点拖泥带水都没有,给人留的余地不多。

    二人风评,房高于杜,也是因为房玄龄稍微会“做人”那么一点点。

    此时的南昌县,和老张非法穿越之前的南昌,还是差了一段距离。确切一点说,是南昌市新建区的位置,而且还隔了一条赣江,也就是唐朝的赣水。

    原本南昌县的河对岸,武德年也是设有县城,名曰“西昌”,但是西昌县因为种种原因,被并入了南昌县。

    所以,不难看出,南昌县附近的人口规模,是相当可以的。

    而房玄龄之所以得出洪州饶州治水,抚州治山,也是实地考察过的。加上武汉的勘探狗这几年四处撒欢,连扶桑南海都走了一遭,没理由家门前的彭蠡湖视而不见。

    多亏了热气球等新式观测工具的诞生,针对河流改道、河堤休整、塘坝建造、梯田垒砌……武汉方面的经验效率,是传统农耕区灌溉渠的十倍都不止。

    比如治水,以往都水大使派出走狗,哪怕只是治理淮河支流,往往都需要一年两年为时间单位。

    而换做武汉方面,时间可以缩短为两三个月。工程参与人员的素质,更是天差地别,当年张德在大河工坊带的二百多个学生,最差的一个,也能在码头做主事。而朝廷的仓监或者各大使,没有十年二十年的培养历练,想也别想。

    也就是中国广大,哪怕只从账面人口筛选人才,万里挑一也能挑几千个,足够中央政府挥霍任用。

    中国历史厚实,所以碾死的天才,其单位从来都是“万”,而不是“个”。

    但今时不同往日,旧时靠遴选“天才”的方式,依靠个人的能力解决问题,只适用于漫长的百年数百年王朝兴衰。

    “地上魔都”的淘汰速度,已经甩开了中央政府,乃至晋升效率虽高,被甩开碾死的概率同样不低。高速的发展情况下,官方民间,都是被无形的力量,用鞭子抽打着往前走。唯有不断学习不断进取,才不至于被当作垫脚石。

    因此而催生的大量“人才”,当无法在“地上魔都”获得“自我价值”的时候,就会转而投奔别处。

    或许是因为钱,比如丁蟹,这无关道德对错;或许是因为名,比如贾飞,这无关地方中央。至于为权为志向者,更是不知凡几,反不如为钱为名来得干脆。

    但不管怎么说,“地上魔都”无形产出的“有用人才”,的的确确数量庞大,规模不小。

    老张二三十年经营,哆哆嗦嗦偷偷摸摸,总算挖了一块帝国主义墙角。可以这么说,当今世上,他张某人在“教育”二字上,那也是一座山头,也是有发言权的。

    时至今日,天下可以没有孔颖达孔祭酒,却偏偏不能没有张德张山长。

    东海南海,江南淮南,任你什么来路,只要是陷入这不可捉摸的大势漩涡之中。那末,孔颖达孔祭酒的徒子徒孙,连张德学生的一根卵毛都比不上。

    用人用能,连皇帝都想要收拢贾飞为己用,底层官吏素面朝天,更是实际到了极点。

    房玄龄如果是还是从前,大概也是糜费数年辰光,先喂饱了底下的走狗,然后再让这些人忙不迭去探查河道,记录地形。

    而现在则是大不一样,钱权到位,或是给钱,或是给官帽子,“地上魔都”出品的土木工程狗绝对是“有口皆碑”。

    固然是有些直接,可“地上魔都”出来的,多是野犬,能被中央政府收养为家犬的,实在是少数。

    所以,这种情况下,不谈钱权谈感情谈情怀,倒不如让孔祭酒先给他们批个国家认可的学历认证好了。

    不行?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和京中诸学士的“严防死守”不同,在老张看来,“房谋杜断”能成千古名臣一代贤相,眼光胸襟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第二章 看不见的投入

    “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数学平均分不及格,我很失望……”

    偶尔还参与教学活动的老张难得祭出了大招,和非法穿越前的群体油条综合症学生不同,贞观朝的学生还是相当的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

    所以,他们都羞愧地低下了脑袋,有的甚至还偷偷地抽噎。这让老张猝不及防,他本来就是想逗闷子来着。

    果然还是不能胡来啊。

    把讲义重新梳理了一遍,结束了这堂课。

    说到底,哪怕武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降低了求学门槛,终究教育是一个长期投入而且投入极大的事业。

    以武汉的中学、中专为例,同样的教学标准,当年京西大讲堂的学生也有做“私教”的。按照私塾给束修的标准,大多数的学生家庭,根本无法承担这样高昂的学费。

    武汉是抽调了大量的资金去贴补“教育”的,且不说教材的优化就是个长期工程,优质教材的典型,按照老张当年的经验,以微积分为例,高卢鸡的微积分大学教材,就是要强那么一点点,学习效率并非是大幅度提高,而是让微积分的学习门槛更亲民。

    但同样的,想要滚去高卢鸡那里学微积分,这个成本大概是老张大一学高等数学(上)的十倍二十倍五十倍一百倍不等……

    正如眼下武汉中学、中专想要留住教员,首先要拿出来的还不是钱,当然钱肯定是最基本的要求。最重要的是官帽子,唐朝的“读书人”,只认官帽子,当然了,唐朝之前和唐朝之后,也都是只认官帽子。

    为了留住教员,武汉地区首先要保证教员是具备“升迁通道”的,这个升迁的渠道,可以是明面的,比如官方的正式招募序列,比如科举、察举、荐举,都可以。也可以是暗地里的,比如丁蟹在长江口诸县能够混成“官”而不是“吏”,这是江汉观察使个人的人脉关系。

    拿到张德的一张“介绍信”,江淮、江南、岭南、河北、山东、关内、漠北、西域、辽东……基本都能沾着点,且都能说得上话。而张德自出道以来,有口皆碑的一件事情就是承诺算数。

    但每年要增加多少官位,才能给这些教员指望呢?很显然是无底洞,所以老张不得不折腾,典型就是扬子县,这是一个生造出来的城市,但它的诞生,一系列的官位,不算吏员缺额,就是几十个上百个。

    固然是有给老李撑腰的意思,但未尝不是一种显露实力的姿态,这个姿态给武汉官商体系的人看一下,就可以了。

    但不难看出,仅仅是在教员投入上,张德仅仅只算表面的成本,就不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能够参与进来的。饶是吴王李恪仅仅是对显微镜感兴趣,他想要弄个“光学研究所”出来,按照眼下的进度,没个二三十年,依然还是在打磨镜头上瞎折腾。

    至于教学设施的投入,同样是相当惊人的,不说校舍如何堂皇,仅仅是平整土地一项,这种大工程,基本就是比照皇家宫殿来进行。唐朝之前的各地方“名校”,为何都是传承百年数百年,乃至还出现过“稷下学宫”这种特殊存在?

    因为仅仅是搞几个古代版“逸夫楼”,就得有大量的“逸夫”来投钱招募民夫,或者就是捐给官府,让官府发动民夫。

    发动民夫是阿猫阿狗能够做的事情吗?这也是为什么贞观朝在张德之前,举凡民办高校,无一例外,皆出自五姓七望。

    其余一流世家为何比不上五姓七望?只是单纯的比人才,就是一流高手和超一流高手的差距。

    而大量修建“宫室”,能够顶住压力顶住非主流权贵的觊觎,同样需要“彪形大汉”来秀肌肉,老张能够在武汉成为“座山雕”,那也是因为腰里有枪,手里有钱。

    刨除教材、教员、教学设施,就说最简单的一点:吃。

    最基本的营养摄入,足够拉开令人瞠目结舌的智商差距。而武汉各中学、专科,每天多的不敢说,蛋白质摄入肯定是够的,至于鱼类、虾类等水产,因为毗邻河流,自然也能时常吃到。

    但很显然的,寻常渔家捕获的水产,往往也就是捕一天两天至多三天的量,因为不能保险,鱼扔到水里养养,倒也没问题,但多了又没办法养。一旦遭遇特殊天气,就无法获得水产,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大量捕获之后,能够腌制。

    这又提到了如何把盐价降低……

    所以,对于武汉地区的大部分家庭,张德能够做的,就是尽量补贴“华润”体系中的员工子弟。面向社会全面补贴,玩老张非法穿越前的规模,拿唐朝建国以来的全部税赋都填进去,连塞牙缝都不够。

    而且即便是“华润”体系中的员工子弟,也是分了三六九等。有些可能直接免了象征性的学费,但有的还是要掏钱。不过即便是掏钱的,相较于社会私塾的“学费”,也是小巫见大巫。

    重头依然是武汉体系的“补贴”,和掏钱学生的费用比例,大概就是十比一。

    也就是说,每一个学生每学期掏一贯学费的话,相应的学校投入,其实最少就是十贯。还好贞观朝的学生没有天真的以为,自己掏的那一贯钱,就是自己所学“知识”的全部费用,还知道自己学的东西,是需要最少十一贯的。

    相较于唐朝大部分地区,武汉地区的学生,那是相当的幸运,即便是掏钱的,也是幸运到无以复加。

    正因为来之不易,知道知识的可贵……真·可贵,所以才会更加的珍惜,不管是熊孩子或者不是熊孩子,在皮不皮之外,都是求学若渴。

    也是因为这个,才会被老张一个无意识的玩笑,刺激到了本就敏感脆弱的心灵。

    之前如火如荼的“新学”“王学”私塾的办学运动,老张是不太开好的,其中大部分地区的大部分私塾,最终都会沦为“寻章摘句”“识文认字”的基本套路中去。这并非不好,而是现实。

    但总归是一个好的现象,本身识字率的提高,也是一种极大进步。

    “唉……看来这个玩笑也不是随便谁都能开啊。”

    作为临漳山的山长,他能偶尔参与教学,已经是相当的不易。严格算起来,他带过的学生,已经有十五届,今年会是第十六届。学生的年龄跨度相当的大,有的学生已经儿孙满堂……

    哪怕是老张自己,当年偷鸡摸狗也似的带了同仁医学堂的二百五十名学生,其中半数并没有勇气十足地投入到老张的事业中去,而是真的就去做了医者。

    谁叫他妈的皇帝还真就提高了医者地位呢?如今真有“医士”“医师”这样职阶,尤其是外科和妇科,前者练刀,后者练手。基本上老张这十来年培养的“小手助产士”,都他妈的归了官方。

    要不是他还混成了江汉观察使,那真就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自己就是一条江南土狗,还玩肉包子打狗,这不是有病么。

    总算除了京城,最多的助产士就在武汉,也算是欣慰。

    武汉的夭折率大大降低,除了卫生条件的改善,营养摄入的提高,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科学地保住产妇的性命。

    而这一点,也是诸地獠寨的老铁屁颠屁颠认怂的重要原因。

    汉人自己都生产艰难,何况穷山恶水的獠人?一个獠寨首领,第一任老婆孩子能全须全尾活下来的,万中无一。

    至于提高了普遍底层女性的社会地位啥的,那都是捎带的,要不是皇帝带头,拿医者当人看的真不多。

    所以虽说同仁医学堂还在办,但因为种种原因,在其中的投入,大头已经从他变更成了李思摩。

    老疯狗作为李皇帝的忠犬,并非不知道皇帝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贞观八年之后,辣么大一个后宫,连个蛋都没有,用马眼想也知道是咋回事了。至于有没有哪个妃嫔想要挑战一下高难度,表示要给李董一个“惊喜”,这就是另外一个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故事了。

    但不管其他,同仁医学堂历届学生,能够正经投入到先生家“小霸王学习机”事业中去的,其实并不算多。

    更何况,因为良莠不齐,其中有的学生,最优秀的技能居然是摊煎饼……

    这让张德情何以堪。

    多年偷鸡摸狗,疯狂地挖帝国主义墙角,老张眼下能攒这么多“家底”,说一句“厚积薄发”,那是一点都不为过的。

    期间蝇营狗苟也没少干,不“苟”也没办法吃鸡不是?像长孙无忌、房玄龄这种顶级妖孽,也就是现在还算是一条船上的,当年还跟李董浓情蜜意的时候,老张的狗头再铁,别人的狗头铡那可是磨的锋利,不差老张这一只。

    有心“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拉一支队伍就是一波,事后怎么抚平伤口,子子孙孙还能不能在五姓七望南朝风流的窥视之下弄“小霸王学习机”,可想而知的事情。

    老张在山东士族南朝士族关陇军头眼中,那特么就是个恶性肿瘤,当然了,现在没这个概念就是了。

    可即便是合作起来的长孙无忌、房谋杜断,甚至还有偷偷摸摸勾搭上的魏徵,哪一个打交道不显琢磨,你这条江南土狗,是不是会变形?就是那种掏出某个东西,然后变成另外一个面目的超能力?

    老张表示没有,他以示清白的方式也很简单,老子从来不参合“军事”,这总行了吧。

    仅有的一次,也不过是“一支穿云箭”,结果把跟“铁板虎贲”焦灼上的夷男给吓崩溃……

    至于程处弼之流,他从来不参合,至少明面上,老张是相当的干净。和梁丰县子联系在一起的,一定是“营造法式”,一定是“奇技淫巧”。

    他有钱任性,背后有人,也不怕别人拿这个攻讦,说不定还是个风流雅事。

    至于当年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贞观杨玄感,幼女小狂魔……这等外号都叫出来了,还想怎样?

    更何况,他到自称“老夫”的年纪了,还依然单身,前程可知,除非李董死了,否则进中枢位列高官,可能性为零。

    单身狗是没有资格做高官的。

    当大官的首要条件是长得帅,其次就是结了婚。

    老张等于是自绝前程,这才稍稍地,降低了房谋杜断的念想。只不过老阴货跟他有过马车问答,毫无疑问长孙无忌心里是有点逼数的,可“贼船”上都上了,退路什么的,不存在的……

    于是在武汉,哪怕事务多么艰难,老张还是能够抽那么一点点时间出来,跑到学校带上一个班的学生,还能跟每一届的学生说: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第三章 求荣

    长安,普宁房的张氏旧宅还住着人,应国公武士彟有些为难地看着两个儿子,还有二哥家的侄子武元忠。子侄前来做说客,为的还不是前程,这多少让武士彟有些失望。

    和两块“叉烧”比起来,还是自己的两个女儿更加聪慧。武士彟早就动过心思,将武元庆的儿子送到武汉去求学,交由女儿管教。

    武氏“双雄”当街卖妹的故事,堪称是武士彟的最大耻辱。

    只是,徒呼奈何。

    然后还有最大的一个问题,武元庆这个混账先后在西军和北军厮混,如今是越发地不想成家,而且连武士彟的爵位都瞧不上了。

    之所以如此,实在是因为与其继承武士彟的爵位,倒不如老老实实地巴结江汉观察使张德,有姊妹侍奉财神,谋个差使毫无难度,可以说是稳稳地富贵一生。

    走勋贵体制,眼下只有做梦,除非姊妹进宫伺候皇上,兴许还有点希望。

    “大人,这冉氏是很有诚意的,也不消大人说项甚么,就是给个门路,好去武汉给些巴蜀土特产,让顺娘媚娘也尝尝鲜……”

    武元庆嘿嘿一笑,他早年能带着弟弟“当街卖妹”,自然是脸皮都不要的人。武氏出身也不慎高贵,反倒是兄弟二人的母亲相里氏,还能攀扯一下周代名门。

    “季叔勿要顾虑,冉氏此次只是谋求门路,除了季叔这里,江东苏常,也是派了人去的。扬州江都、扬子县,也差遣了说客。”

    侄儿武元忠微微躬身,然后诚恳道,“武氏本为商贾之家,武德朝时,亦为人排挤耻笑。如今天下诸侯皆有类商贾贩夫,武氏既有遮蔽,正当追逐风云。”

    这话其实说的很透,主要跟武氏兄弟当年的政治投机有关。武元忠的老子虽说是死在贞观朝的,但绝对是李董喜闻乐见的下场,褒奖什么的,从来都是口头,半点实惠都不会给。

    其原因很简单,武元忠的老子武士逸当年是李元吉的“谋士”,明面上当然效忠武德皇帝李渊了,但武氏的政治投机做的活儿太糙,远不如正儿八经的豪门,白手套套着黑手套,鬼知道一鱼多少吃。

    这也是为什么武元忠说“为人排挤耻笑”,因为武德朝的名门,尤其是河东山西出来的,耻笑的不是武士彟“商贾之家”,而是活儿不够好。

    豪门器大活好,诸如温氏,专门培养温彦博,背后是整个太原官商集团在推动,武氏在河东老哥的圈子里,那就是个边角料。

    若非武士彟本身跟李渊的关系实在是到位,武氏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甭管武氏如何吹嘘他们家从北魏那会儿就如何如何,因为河东豪门吹牛逼,最少都是前汉起。北魏?那也算豪?

    所以说,对外肯定不会真的承认自己是“商贾之家”,肯定要说咱祖上如何如何,出了县令出了刺史,老子祖上显贵过。

    但关起门来,武氏还是相当实际的,武氏四兄弟,确实跟商贾纠缠不清。武德皇帝愿意提拔愿意封赏,不就是看在你还有点经济能力吗?

    于是话头一变,武士彟用商量的语气道:“听闻冉氏能面呈洛阳二圣,我等若是牵扯其中,恐引圣人震怒啊。”

    冉仁才是不是真的能见到“二圣”,武士彟并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冉仁才的最大靠山,的的确确就是皇后。钱谷那个王八蛋不敢得罪的人当中,皇后算一个,这也是为什么冉氏能够在洛阳稍稍地有别巴蜀土鳖的地方。

    还有一些事情,武士彟自己很难探究,不过老兄弟李渊那里,还是能透露一二回的。再加上五庄观老干部活动中心消息渠道也不少,秦琼因为张德的缘故,也不是不愿意帮帮自己这个“老前辈”。

    武士彟多少还是知道,之前冉氏在西南“大败亏输”,可以说是血本无归,而且还不能声张。

    秦琼更是嘲弄冉氏不自量力,还妄想煽动獠寨闹事,结果几个獠寨山头,就在不久之前,被武陵蛮给抢了。

    不但武陵蛮动了手,蕃地白马部豪帅,也是毫不犹豫放冷箭。加上东女国、夜郎洞寨……这场动静放在十年前绝对犀利的蛮疆火并,居然就消息摁了下去。

    别说黔中了,剑南蜀地居然也半点风声都没传出去,就算有人传言,益州成都也是没几个人信。

    吴王李恪好歹也是做过益州大都督的,总不能真白做一回吧,要是连一星半点的“旧部”都没有,他这个亲王死了算了。

    “大人,这都是街坊之间的谣……”

    “大郎少待!”

    武元忠忽地打断了武元庆的话,有些严肃地看着武士彟,“季叔莫非是听说过甚么消息?”

    武士彟点点头,然后小声道:“事体甚大,之前剑南、黔中、山南,诸獠寨骚动,结果为蕃地、蛮疆诸豪帅、洞主镇杀,非是蛮人胡闹。”

    把事情这么一说,武元庆武元爽兄弟二人表情极为丰富,这种事情一旦掺合进去,将来翻旧帐,根本就是逃不脱的。

    蛮疆蕃地各部族的互相攻杀,如果是世仇部族,如剑南蕃人和獠人,这种突然的没由来仇杀,是可以理解的。武士彟处理过这种事情,所以心中有数。但是像之前开春后的突然动荡,绝非是仇杀那么简单。

    武士彟大胆揣测,可能是皇后的一次试探,只是被另外一方抽了回去。

    而另外一方是谁?武士彟就算知道,也不敢说不敢想。

    能和皇后玩政治斗争的一方,怎可能是弱鸡,而政争的背后,说到底还是利益分配不均,简单粗暴点,就一个字:钱。

    更何况这一回,还真的就是钱。政治斗争的具体表现有很多,其中一个就是战争。

    恰好这个“战争”的双方,都是蛮疆蕃地部族罢了。

    武士彟可以想象,冉氏的“大败亏输”,绝对不止钱那么简单,兴许就是西南诸地几十年上百年甚至几代人的经营,毁于一旦。

    荆楚开发云梦泽,尚且用了十几代人甚至几十代人,西南更加艰困,冉氏能够成为獠人表率,其中投入之艰巨,可想而知。

    “如季叔所言,如此是个大机缘!”

    武元忠眼睛一亮,“如果小侄猜测不错,冉氏当是要去武汉求和,只是江汉观察使府,未必会理会,大约是官面随意打发。如今冉氏‘病急乱投医’,我等若是给予门路,不敢说对冉氏予取予求,‘漫天要价’还是可以的。”

    “可……元忠,如此怕不是开罪某人?”

    “季叔当局者迷,顺娘媚娘既为姬妾,为武氏庭柱,又岂是今日?为冉氏牵线搭桥,无伤大雅,我等‘授之以柄’,方能越发亲善。”

    听得侄儿所言,武士彟也是陷入了思考,道理是对的,武氏至今还能保全,没有被贞观皇帝直接玩死,是种种原因促成的。

    按照常理,他就该死在利州任上,而不是苟延残喘返转长安,即便是返转,也是难保劳累而死。但现在他活得好好的,如今还有专门的“家庭医生”定期体检,旬日锻炼身体,也算是气色不错。

    固然有皇帝“不可一世”“目空一切”的霸气绝伦,无视了武氏这种“蝼蚁”,但根子还是因为武氏攀扯上了张德。

    贞观大皇帝眼中,别说是武氏,连太皇都是“蝼蚁”。

    “依元忠所见,若是委托顺娘、媚娘,不会开罪张德?”

    “不会。”

    武元忠十分笃定,“天下诸侯,举凡英杰,多是用之以能,而非用之以人。”

    微微点头的武士彟十分认可,他在利州任上,也是给李皇帝做狗做刀,身不由己地“打土豪分田地”,整个利州想他死的豪强不计其数。黑锅是他背的,肥美的果实,却归了皇帝。

    既然冉氏求到武汉,说明武汉方面已经伸手到了西南。西南不甚广大,可既然能够按武汉方面动心,显然是有利可图。

    而冉氏恰好又是深耕西南数代,百几十年的老江湖“地头蛇”,虽说这条蛇已经被打成了残废,可见识还在,武汉方面没理由不用。

    想通了关节,武士彟甚至觉得,张德及张德的同伙,兴许本就打算先弄残了冉氏,然后再让冉氏干活。

    毕竟换做是李皇帝,也是这样干的,先让你半身不遂,你没有了反抗的力量,还不是老老实实地听话做事?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过风险也很大,万一张德恼怒,把武顺娘武媚娘甩了,武氏家族基本可以宣告破产。身死族灭的时间,可以开倒计时了。

    “季叔,若是恰逢其会,兴许顺娘媚娘,会为张操之所喜,也未可知啊。徐州崔弘道之女,化名‘苦聊生’,乃是武汉晚报主笔,因其有才,故为张操之喜爱。若显武氏二女才能,不敢说聘而为妻,胜过崔氏,不在话下。”

    武元忠看出四叔心动,立刻加了一把火,他和武元庆武元爽这种废柴不同,因为老子死的早,反而情商要高一些。

    原本他也算是蹉跎,可现在既然有了个好机会,怎可能轻易放弃。

    同样是“卖妹求荣”,武元庆武元爽那种当街卖法,实在是太低级,不过是贩夫走卒的行脚商规模。

    但他不一样,行脚商岂能显得自己的手段?“卖妹求荣”要卖出档次,自己的姊妹越金贵值钱,价钱才会更高!

    果然,武士彟听得武元忠的话,顿时愣了一下,然后不断地点头,最后直接道:“就见一见这冉氏吧。”

    “大人英明!”

    “季叔定会为此刻决定而欣慰!”

    武氏兄弟顿时都面带微笑,忙不迭地说起了奉承之语。

第四章 招降纳叛

    开矿是相当吃资本的,除了劳力之外,水资源、粮食供给同样要求极高。加上生产工具本身的制造,往往一个地方一旦开矿,必然形成一个大的社会系统。可以说再如何贫瘠的地区,只要有了令人垂涎的矿产,十年兴盛不在话下。

    当然弊端也很明显,甚至是难以抵挡的,那就是“盛极必衰”。跟随矿业发展起来的人口聚集区,往往是随之而兴,随之而衰。

    一旦衰败,不是一样两样事物出事情,而是整个社会系统广泛地出现了问题。

    资源枯竭、合格劳动力减少、市场萎缩等等等等,哪怕是工业化后的强国,也难以阻挡这股力量,只能是“集体意识”的大魄力,推倒重建从头再来。

    但在此之前,一个原本形势复杂的地区,因为某种资源而行成一个新的集体,对普罗大众而言,是个好事。

    “这冉氏倒是聪明,四处找说客,偏偏没来武汉碰壁。”

    张德笑了笑,将手中的信笺随手一扔,不但长安有,洛阳也有,扬州苏州杭州常州都有。庙堂江湖不一而足,冉氏这见风使舵的本领,当真不是说笑的。

    能把前隋宗室“姻亲”逼到这个地步,老张自是无感,但幕僚纷纷暗中称赞,只觉得“今非昔比”。

    来观察使府寻摸机会的房遗爱也不忌讳,抄起信笺就看了一遍,然后嗤笑道:“亏难这冉仁才还娶了宗女,竟就这点气概。”

    推了一下眼镜的长孙无忌扫了一眼房遗爱,见房玄龄又是一脸的便秘,笑了笑,对房遗爱道:“二郎,正是因为冉氏乃宗亲,这才要小心做事。其能屈能伸,更胜其父。冉氏去‘蛮帅’称号,如今为巴东冉氏,不可小觑。”

    房遗爱一听,好奇问道:“长孙公之意,冉氏可比岭南冯氏、冼氏?”

    “不可等量。冯盎乃是奇才英杰,冼夫人更是女中豪雄,冉氏旧年行径,较之冯、冼,何止千里万里。”

    从宰相的角度来看,冉氏顶多就是二次投机,眼界狭窄不说,先后依附隋唐,都只为一亩三分地。从他们只敢在蛮子地头瞎转悠,就足以说明问题。哪怕冉仁才还有个叫李安的老丈人,而且不是导演是王爷……

    冯、冼和冉氏相比,那是境界上的问题,当然了,冯氏到底祖上也出了“皇帝”的,自然格局不一样。冯氏不单单是稳定南疆的问题,更是开拓了生存空间,缓和了荆楚南部地区的民族矛盾。

    可以说不管有没有工科狗乱入唐朝,长此以往,因为岭南整饬联合的缘故,能够给予一条释放荆楚地区民族矛盾的途径。

    当然了,这条途径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只是冯氏做的更加气概万千。

    至于还会不会形成庞大的“客家人”居住区,这就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冉氏说到底,也就是个地区“军阀”的政治投机,不管是隋朝还是唐朝,都可以接受。

    冯氏、冼氏虽然也是投机,但器量显然是更大,谋的不是一族一隅一楞半瓦。

    “既不如冯氏,我理会他作甚。”

    房遗爱说罢,更是爽直道,“既是个服软求饶的人儿,我看不如再狠狠地刮他一笔。攥着恁多蜀锦,不多刮几层肥油下来,实在是对不住良心。”

    “……”

    太直白,太直白了。

    儿子说完这话,房玄龄就老脸一红,只觉得丢人到了极点。

    都是张开了嘴敞开了肚皮吃,可也要注意形象不是?像房二郎这样放肆狂狷,以后容易吓到人,再想悄悄地进村,难度系数变大不少。

    “我看二郎说的倒是有理。”

    张德面带微笑,捧着茶杯,悠哉哉道,“这光景请了恁多说客,怕是冉氏这次亏的不少。咱们线报传来的行情,大概是把冉氏的脚力都打了个干净,如今冉氏在西南的马队、脚力、苦工,都被蕃人、武陵蛮瓜分了个干净。‘土团’新成,就有这等缴获,朝廷还要表彰几句才是。”

    办公室内老中青听了,都是笑了起来。

    张德做了个“捉狭鬼”,拿冉氏“开涮”,但却是直指核心。

    开矿把运力、劳力都亏了个干净,还还玩个屁,就算手里攥着金山银海,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到人去做工啊。

    劳力又不是地里面刨下来就能出来的物事,得男女配合深耕呵护,十三四五六年之后,才能养活这么一个不仅能吃还能干活的“牲口”。

    老张在武汉尚且是“坑蒙拐骗偷”外加“人多力量大”“多产就是好”,何况冉氏偷偷摸摸经营多年的地方?

    以为有皇后当靠山当后盾,就能呲牙咧嘴,然后煽动獠人干它一炮,哪里晓得武汉方面何尝不是早早地等冉氏出招,才好理所当然地一网打尽。

    皇后只要敢声张,皇后她哥就不介意公开在朝堂上表扬一下蕃人、武陵蛮,反正最终灰头土脸的,肯定不会是他长孙无忌。

    斗这么一场,试探一下斤两,也就点到为止。当然过程很扯淡很血腥,只是对长孙皇后和长孙无忌而言,血腥又看不见,死多少“西南夷”关他们屁事。

    一场低配的“八王之乱”导致的逆向“五胡乱华”,就这么在西南地区悄无声息地开始,又悄无声息地结束。

    事情结束之后,天使欧文就会跑去业州地区宣读一下任命,兴许就多出来好几个招抚使也说不定呢。

    “听操之的意思,莫非是要收纳冉氏?”

    众人笑罢,长孙无忌才看着喝茶的张德,显然是询问用意。

    在老阴货看来,他就是要“除恶务尽”“斩草除根”的,横竖武汉方面从中央到地方,从朝堂到江湖,有的是资本,碾过去就是,管你是什么来路,挡我者死。

    只是老张却不能这么想,他又不是做一锤子买卖,长孙无忌的那种想法,在北方还好,干了就干了,割一茬人头就跟割韭菜似的,来年反正还会长出新鲜的人头。

    但在西南地区却是万万不行的,地理环境太特殊了,人口过度消耗,恢复时间比中原那是慢了不知道多少。

    而且西南地区民族众多部族千万,交流既频繁又死板,频繁是因为西南诸族和中原一直恩怨情仇。有的部族跟汉人一个祖先,有的部族跟汉人打了几百年,有的部族跟汉人长期通婚,而有的部族一直近亲繁殖……

    仅仅是沟通交流,就要先来一个乞丐版的“书同文”,“车同轨”是不用想了,压根就用不上车。

    当年冉氏把蜀锦的出口权扔到了武汉,其中一个重要的影响,就是冉氏很早就收到了曹老爷子的影响。

    《音训初本》在巴西、黔东北,眼下是有相当的影响力,只是这影响力,局限性相当的大。人口稠密区,相对的文明地域,泰半跟冉氏有交情。

    当然了,交情归交情,利益归利益,都是人,蛮子也不是傻逼,卖队友根本就不需要有人教。

    如今冉氏被出卖,武陵蛮一炮入魂,也算是在冉氏身上玩了一套“”,梁子大了去了。

    老张琢磨的,是既要让西南各部,或者说主要的人口聚集区,实现“官方语言”定准,也要让“武陵蛮”等等兴起的“土团”不能做大。

    以冉氏在獠人中的“威望”,抱团反杀是不可能了,但要恶心的“武陵蛮”、蕃人一年吃不下饭,倒是轻轻松松。

    天天杀人做不到,天天炸屎又有什么难的?

    都是对当地熟门熟路的,你前脚种粮食我后脚赶野猪帮忙“犁地”总行吧。都不要说几年,一年下来,绝对又是一场“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说到底,冉氏的根基,如今也不再是獠人獠寨。诸君可以看不起他,说冉氏是愚昧蛮子,但我等都清楚,这不过是贬低之言。要说识文断字,怕是冉茂实比我要强得多。”

    张德整理了一下语句,看着办公室内的同僚,“冉氏的基业,如今都在中国,都在朝廷,这是更改不了的。我们是愿意和文明之辈打交道,还是和夷狄打交道?圣贤说夷狄禽兽,不是说夷狄真的就是禽兽牲口,而是夷狄没有礼制,用我中国言语道理讲不通,所以只能用兵甲上的道理,一眼便知嘛。”

    听得张德的话,年纪轻的掩嘴窃笑,但长孙无忌却是微微沉思。

    “现在冉氏是‘惊弓之鸟’,舍不得西南夷那里的那点家当,但要是真个把他在蛮疆的那点家当打了个干净。反倒是让冉氏没了顾虑,都到了一无所有的地步,还有什么不能干的?舍得一身剐……咳嗯!”

    老张差点秃噜嘴,连忙咳嗽一声掩饰,然后接着道,“给冉氏希望,便是冉氏彻底有求于我们,用之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正相反,因为担惊受怕,反而要比那些亲善的蛮部要更加信得过,也不必担心他们和蛮部一样,一言不合就作反。”

    “言之有理。”

    听完张德的话,房玄龄连连点头,“西南夷诸部皆不可信,所谓‘夷狄畏威而不怀德’,诸部非是斛薛部之流,能轻易逼迫教化移风易俗。有冉氏这等手下败将,反而能搅动西南,驱使其同蛮夷相斗。”

    “说到底,我等不是要开边寻衅,学军将斩首领功,要的就是金银铜钱,行市稳定为上,四树死敌委实不妥。”

    众人顿时理解过来,其中道理并没有多少复杂,只是作为“官”,职业上下意识地从“官”的角度出发。

    但西南铜矿这件事情,本质上就四个字:在商言商。

第五章 人事流动

    黔中道虽说也称“道”,但实际上两朝江南道黜置大使,都有资格去遴查。只是通常情况下,并不会往黔中走一遭。

    故而黔中道的“道”,这年头主要意思还是“羌塘道”“茶马道”的意思,是荆楚地区进入西南的门户关隘,也是扼守缓和“剑南”的要冲之地。

    但这种厉害,主要还是在军事,经济回报之低,还不如契丹等辽西河北部落。这不是一州一县,而是整个黔中拿出来比。

    想要看一个人到底能穷到什么地步,去黔中走一遭就可以了。这个地区是既简单又复杂,说简单,那是因为这里物质贫乏到连豪帅、洞主之辈,也就是能多吃两口野猪肉。说复杂,那是因为这里几乎囊括了唐朝之前的所有社会制度。

    在这里能找到活人殉葬,也能看到“分封建制”,还能看到“洞主共和”,当然也少不了原始社团,其中不少社团,还是母系氏族……

    可想而知,这地方对唐朝官僚们的三观冲击,是相当给力的。

    家世只要还算清白的,宁肯跑六诏喂蟒蛇,也不愿意在这里“悟道”。又不是谁都能跟王守仁似的,被贬还能来个精神升华。这年头,跑矩州,也就是老张非法穿越之前的贵阳市,那就是个死。

    搞不好还是饿死的。

    若非这几年对抗“瘴痢”的能力得到加强,运输损耗也大大降低,加上荆楚巴蜀大量养马,驮乘类大牲口的保有量,在巴蜀荆楚地区的规模,还是相当可观的。

    因为川马、滇马极为适合山地运输,高原地区又有驯化牦牛、骨力干黑牛等特殊耐寒牛种,唐朝驻军在这些地方的压力,还算可以接受。

    朝廷可以饿死跑去当官做天使的,但唐军是万万不能饿死的。

    假如实在是运不过去,朝廷也会派出使者,跟驻军说“某某地方有叛乱”,然后就可以去平叛,于是军队又不用挨饿了……

    尽管是“饮鸩止渴”的法子,但南朝以来,一直用得都还好。

    当然了,这也是让黔中人口居然还不如六诏的一个重要原因。

    黔中的恶劣状况得到彻底改善,还要从张德赴任沔州长史开始算起。因为那时候,张德无意中推广的“陵稻”,可以说救了不少黔东北诸族的一条命。至于荆楚武汉大规模开始“围圩造田”“垒砌梯田”的时候,黔东北已经算是缓了一口气,诸族之间还能玩火并争夺坡地,开荒垦田,对老张来说,这简直就是冷幽默。

    不过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黔中大规模自请内附,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穷怕了的地方,一旦抓住了救命稻草,哪会愿意继续在水里泡着。毕竟,黔中总体人口就少,更不要说还分了几百个上千个洞寨,互相攻打之余,哪还有力量去组织人口开辟田地?

    至于修建塘坝乃至修建水库,这更加就是做梦一般的妄想。

    正是因为种种原因,“武陵蛮”才会接受武汉方面开出的条件,各部豪帅、洞主、寨主,也都纷纷愿意“罢战休兵”,将军事指挥权,彻底移交给了唐军。

    然而唐军并不会去作战,这一点各部并不清楚朝廷的状况,所以最终实际上掌握刀兵的决定性力量,是从外地过来聚集而成的“民团”。

    以业州为例,无水之畔渭溪、夜郎二县,都是设“土官”治理,并没有汉人文官在这里折腾。只是“县尉”之流,是唐军担着责任。但唐军并不会真的说去维持一下治安,缉拿一下盗匪,他们的主要责任,就是盯着是不是有叛乱。

    所以,当夜郎县的畲种土官说这样不行,本官要招点人手组成一支联防队,于是突然就冒出来一票“膘厚三指”的壮汉,跑过来说县太爷我们是外地来的志愿人员……不要钱!

    一般情况下,畲种土官肯定说“杂痞子,你嚯老子嗦”,但看了一眼壮汉身上纹的“皮皮虾打篮球”,顿时觉得这个事情不简单。

    事情当然是不简单了,畲种大户都收了上好的丝绢,还有大量的美酒,这一通下来,别说联防队,你组篮球队都没问题,爱咋咋。

    而且此地有别他处,是因为畲种是“游耕”,所以夜郎县的治所,特么的是移动的,得跟着畲种“游耕”田地的变化而变化。

    这对武汉方面来说,简直就是扯淡,老子派个快递,结果到了地头,你特么跟我说整个“县城”刚搬家?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具体问题具体解决,得让夜郎遗脉定定心心在一个地方劳作,首先就是要提高田地产出,其次是让畲种有出路。

    技术都是现有的,亩产一千八是没指望了,亩产一百八还是科学合理的。先进农具、牲口引入、水利设施、田亩开发、农作管理……全套下来都有专门的技术官吏,别说武汉,荆襄这方面的人才储备,都足够用了。

    武汉这么多年的技术扩散,使得荆楚成为唐朝的大粮仓,那也不是胡混。

    只是前期的工作,是相当辛苦的,想要动员“高级人才”跑去黔东北地里刨食,要是没点实惠,也真没办法说得动。

    为此,两大天王首先是要让黔中,尤其是黔东北地区的州县,彻底归入体制,诸州县的官帽子不再是土官拿来玩耍的,而是国家认可的公务员。

    说到底在“高级人才”眼中,汉家体制里的官帽子一戴,那是光荣的国家公务员;可要是脑袋上顶个“土官”称号,那就是边远地区的务工人员。

    这种落差,怎可能让人满意?

    所以秀完肌肉之后,长孙无忌和房玄龄,都忙个不停地推动黔东北州县改制。

    多了不敢说,七八个县的官位弄出来,还是马马虎虎的。

    但因为毕竟是两大天王联手弄出来的局面,也不可能说让别人来尝一口,别说尝一口,汤也不能洒出去。

    所以,不管说是脸皮厚还是说吃相难看,总之,黔东北的诸州县官帽子,是很有“招聘”意味的。

    对中央的应对,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用的是“遴选”“检校”这样的词汇组合,说白了跟朝廷是这么说的,黔中多苦逼?那是人能去的地方吗?想要让人去治理,就得招募勇者。当然了,朝廷的官位也不是胡混的,最多就让人代理一下,将来治理好了,是朝廷的功劳,治理不好,让他们去死好了,也没损失?岂不美哉?

    且不说因为四大天王的威慑力,就说这个浅显的道理,弘文阁的一帮老头子一听,是这么个说法。

    但弘文阁的学士们还是假惺惺地跟六部说,你们也弄点人才出来,看看有没有人想去的?

    六部的“青年才俊”一听,当时脸就绿了,晚上连忙送礼给弘文阁学士,说学士大人明鉴,晚辈从小体弱多病,去了黔中那还不是个死?还是另寻勇士……不是,另寻才俊吧。

    这边武汉担心着朝廷会不会来“分桃子”,哪里能想到中央别说“分桃子”了,“分桃”都不愿意,黔中这种鬼地方,是个“人才”就不会选择这个地方运作啊。

    有惊无险,弘文阁学士们小赚一笔“青年才俊”的“孝敬”,黔东北诸州县改制的议程就这么过了,皇帝老子反正对这里一向无所谓,要求就一个:别闹事。

    几十顶官帽子到手,人事安排就算是脱了。黔东北招抚使也是自己人,天使欧文欧武也算是屁股坐一个炕头,于是荆襄武汉地区,光明正大地从技术官吏和历届武汉学校毕业生中“招聘”官吏。

    对勋贵家族而言,这毫无吸引力,但对平头百姓,这是换个门庭的重要渠道。

    甚至可以这么说,通过这一次“镀金”,将会有不少家庭,立刻就顺利迈入“士”的行列。

    这种晋升刺激,使得“招聘会”讨论的相当激烈。

    “黔东北诸州都要设立土木营造局,局令正九,局丞从九,我等倒是有机会啊。”

    “也只是有机会,别忘了,荆襄那里,还有石城钢铁厂过来的王太史门生。这些同道在幽州营州是颇有经验的,山区作业,不比咱们差。”

    “这黔东北土木营造局,还有个总局。”

    “总局有甚意思?不过是做个统筹首脑,在衙门里学个相公,干坐着吃茶看报纸不成?”

    武汉的土木狗年纪都不大,最小的只有十二三岁,好些个绘图狗,十二岁就出来当差,工作时间压榨虽然没有成年老哥那么厉害,但每天睡眠时间,也就是保证三个时辰左右。

    该加班的时候,别说上峰要的急,就是他们自己,也不得不如此。

    “童工”这个颇有分量的社会学意义,在这个年头,依然是个屁。

    “我们咱们不能这样瞎想,这黔东北诸州县,首先争的最厉害的,一定是辰州、溪州,离得近汉人多,朝廷体制县城也不少。尤其是溪州,冉氏在此经营多年,这几天看冉氏的人来了,想必这里是冉氏想要的。”

    “依君之意,莫非要寻艰苦一些的地界?”

    “夜郎县游耕作息,山长说过,畲人和汉人乃是同种祖先,前去作业,只要口舌厉害,总能轻便些。”

    “我也觉得夜郎县要好一些,今年夜郎县,必然固定治所,大一点的业务,必然是垒砌梯田。若是前去,垒砌梯田一事,便能当即立功。”

    “听闻东厂、西厂、内厂一起派了干将前往黔东北,想来此地‘专利’业务也会展开。至于内厂新酒,怕是要同诸豪帅、寨主、洞主交易。前头勘察结果,早就赶了一批出来,如今怎么修一条路进去,已经成了案子。”

    众人议论纷纷,都是在琢磨考量,能讨论这个事情的,也不是寻常百姓,而是武汉当地的官吏。

    虽说有“吏员”掺合,但武汉的“吏员”和别处不同,往往武汉的一个小吏,其管辖的人口处理的日常业务,比得上河东河北一个下县。

    可以这么说,贞观十九年的任何一个武汉实务小吏,拿出来都比河东的县令业务要强。

    唯一的缺陷,大概就是没有官身,不但不是体制中人,家庭成份不好的话,怕不是连一起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这一回针对黔东北的官位,武汉吏员是相当的激动,换身皮赶紧提高家庭家族的社会地位,是他们非常急切渴望的事情。

    “眼下也算是解决一点压力,这几年‘人才’太多,也是烦恼。”

    观察使府内,老张跟房玄龄开着玩笑。

    老房还没有前往南昌,当然就算他不去南昌,也不要紧,只是这时候还不去,无非是想要看到黔东北先稳住局面。

    人事安排妥当之后,前期工程那么大,一次投入就是几十万贯,金山银海的下去,要是二三年后连根毛都看不到,老房也会心如刀割。

    张德玩笑话归玩笑话,分流一部分“官吏”出去,也是诸多原因。当然本质上来说,还是黔东北那边没有人可用,还是得用自己人。

    另外张德等于说还要对内亮一下态度,跟着哥,有肉吃。

    当然了,肉总归有肥有瘦,黔东北固然是肉柴了些,也不是说不能下肚不是?

    肉就是肉,整个武汉官商集团,眼下一阵躁动,也足以说明问题。

第六章 上意

    自汉朝镇杀哀牢、夜郎、白狼等“西南夷”以来,整个西南地区最“仰慕天朝”的时期,大概就是当下的贞观朝。

    倒也不是说纯粹就是因为唐朝实力强横,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实力。其它的原因,多种多样相当复杂。

    其中令贞观朝宰相以及非法穿越工科狗大吃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惊的,就是西南地区的民族仇杀用“不可估量”都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父子分裂之仇;兄弟散伙之仇;老婆被抢之仇;宠物被误杀之仇;路过被瞪了一眼之仇……

    没有想不到,只有看不到。

    像老张觉得脾性还不错的“滇池夷”,他们中的贵族,居然还能写一笔汉字,有的还精通篆书,这更是难能可贵。可偏偏这样的友善民族,时常在内部搞“禅让”,当然了,这种“禅让”都是乞丐版的王莽套路,着实让人目瞪狗呆。

    “禅让”到后来,真·滇人把滇池都“禅让”掉了,如今盘踞滇池的部族,就不是原先的“滇池夷”,而是从西边来的二诏,其中一个还成为唐朝官方册封的“滇池之主”。

    也就是说,原先的“滇池夷”特么的“亡天下”了。然后逃到了北方,跟“么些人”混在了一起,准备借兵重新杀回去。

    可“么些人”又是极端“仰慕天朝”,加上“么些人”的一系列部族形式跟东女国以及蕃地诸部有关系,而蕃地现在又尊李董为“太昊天子”,每个部族的头人的唯一梦想,就是成为“法主”,然后给身在勃律国的唐朝大法师李淳风缴纳党费……不是,缴纳面圣费用。

    一开始老张还说这世上居然还有叫“么些”的?那会不会还有叫“么么”的?可后来有一天獠寨龙姓老哥跑过来拍马屁时候跟老张说:大人,“么些人”又叫“摩沙人”,诸部女尊,有类东女国风貌。

    然后老张一个激灵,陡然从非法穿越之前的回忆中想起来,他当年着实还去过滇西北撸过铁,主要是电力口的大牲口,要做耐寒抗冻材料测试,而老张作为一条“哪里不会点哪里”的工科废物,就被扭送上了云贵高原。

    要不是有纳西族的老哥时不时施舍点肉啊菜啊饭啊什么的,老张大概会提前穿越。

    而纳西族,其前身就是“摩沙人”,也就是贞观朝官方口中的“么些人”。只是上辈子的纳西族老铁没有跑滇池混,没曾想这年头,“么些人”居然能一路向南,还能跟滇池部族相信相爱,相当的不容易。

    哪怕是上辈子,川滇二地能够通达,那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但基本上大部分老百姓也就是自己圈子里转悠。

    这年头难度系数比上天也差不了多少,别说横断山脉或者金沙江,仅仅是川西南和滇西北那些个沟沟坎坎,“望山跑死马”那是基本配置,整个地区是典型的一座山头就是一“国”。

    只是这些“国”袖珍了一些。

    因为地理上的割裂,所以往往隔着一座山或者一条峡谷,对面明明五代之前是一家,搞不好互相已经不能语言交流。

    于是,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娱乐形式,就取代了一部分的语言交流功能,也是汉人祖先玩过的艺术。

    那就是“舞蹈”和“唱歌”,“舞蹈”既有求偶求交配的类型,也有汉人祖先类似的外交舞蹈——“干戚舞”;至于“唱歌”,那就功能性多样了,当然了,这年头的云南山歌,肯定不会是“老司机带带我”这样的,不过有些求偶求交配的“歌”,意思也差不多。此时的“歌”,承担了不少“通讯”功能,还有区分族群的功能。

    房遗爱要是跑来这地方唱什么“you're-shock”,对面山头上的老姐一听,这不是姐的人,孩儿们,干他!

    所以不难看出,“通讯基本靠吼”的地界,“么些人”能够跟“滇池夷”交流起来,还能拉帮结伙,这是相当不容易的。

    毕竟,整个地区的主旋律就是“世仇”和“攻杀”。和渤海岸边住着的老哥还需要来一句“你瞅啥”不同,西南地区的广大人民群众,往往都是砍了之后才会来一句“龟儿子叫你用啷个色迷迷的眼珠儿看老子”……

    没点逼数的中原之主,还真不一定能hold住这地界。

    兴许是对上辈子的纳西族老哥还有点思念,老张鬼使神差地让一个学生带队去了一趟“么些人”的山寨。若非有向导,而且还有各种装备,老张派出去的这队人马,差点就跑到野生大熊猫自然栖息地去了。

    好在运气不错,“么些人”诸部到底是去过唐朝大城市泸州喝过酒的,一看唐朝来了“天使”,当时就说了:天使容禀,“滇池夷”劫掠南疆,小的实属不知,为其蒙蔽啊。

    当时那票“苟活”在“么些人”地盘上的“滇池夷”都惊住了,说好的一起组团刷二诏呢?

    然后“天使”就一脸懵逼,表示我们不是来找“滇池夷”麻烦的,我们是想跟“么些”诸族亲善一下。

    于是“么些”老哥一时有些尴尬,然后拿起“天使”带来的内厂新酒,说爨家兄弟勿怪,我罚酒三杯,下不为例。

    “滇池爨家”表示没关系,能抱住唐朝大腿你就是背后捅我都没问题。

    原本来的时候还不信邪的学生仔,这光景终于明白,特么的他这么一只武汉弱鸡,混社会连西南老哥都不如。

    不过哪怕是一只全新的武汉弱鸡,因为背后靠山大,玩法自然也不需要那么玩心眼,学生仔简单粗暴,上来就说我们是唐朝民主基金会的人……关于“民主”,诸位老哥怎么看?

    问题一出,前脚还在互相挖坑的两家头人纷纷表示,这个问题太幼稚,什么叫民主?民主就是“万民之主”,也就是“太昊天子”唐朝大皇帝陛下。

    学生仔顿时眼睛一亮,能够有这样的见解,绝对是可造之才,于是双方三家,立刻斩鸡头烧黄纸,冲着洛阳方向磕了头,在麦铁杖的神像见证下,结为异性兄弟。

    当然了,因为学生仔年纪小,理所当然就成为了老大。

    毕竟是唐朝来的。

    既然是民主基金会,没有“基金”是万万不能的,学生仔老大表示自己来得匆忙,也就带了点绢布、酒水,其中一半还在路上洒了,实在是对不住两位“贤弟”。

    两位西南“老弟”也是耿直,当场表了个态:酒不在多,有的喝就行。

    然后就打开酒坛子,让孩儿们站在山头上高歌一曲,整个北地山头,都听到了嘹亮的歌声。

    这里的山路十八弯……差点意思,这里的好酒十八碗,这才讲究。

    学生仔没见过世面,问两位“贤弟”,说这有酒就能招呼人来?

    爨家兄弟当时就说了:大哥,你有所不知,我们这里,只要有酒,有故事的朋友很快就会闻着味道过来。

    果不其然,听说有酒喝,来了头人二三十个,都是大小洞主、寨主,甚至还有苻姓氐人。头人都是按实力大小排座位,武汉来的学生仔拢共就七八十号人,人数最少,理所当然就排在首位主坐。

    各自坐好之后,就开起了酒会,酒会的主题就是一个——喝!

    因为人多,学生仔带来的酒,当然是偷偷地兑了水,一桶新酒两桶水,晃荡两下照样不错。

    酒过三巡,爨家老哥就开始哭了,说我们爨家分了不知道多少支,现在西爨占了我家的地盘,还把我们赶了出来,五百年前是一家,他们怎么这么狠心啊。

    一众头人虽然喝高了,纷纷都在那里叫嚣要弄死那帮龟儿子,但还是冲学生仔拍着胸口嚷嚷:老大,只要你发句话,你说什么时候砍人就什么时候砍人,砍成重伤还是砍死,老大说了算!

    学生仔一脸羞涩一脸惊恐:砍人这么血腥,我以前没做过啊,会不会很吓人啊?

    众头人纷纷表示老大不要怕,一回生二回熟,砍的人多了,也就不血腥了。

    学生仔连连摇头,表示还是算了,我是过来游山玩水顺便交流感情的,打打杀杀什么的,最讨厌了。

    一众滇北头人嘴上说着没关系,内心却是鄙视唐朝来的后生仔,琢磨着是现在就反水弄死唐朝“天使”,还是再喝两杯,喝完散伙拉倒。

    结果学生仔又开口了,说诸位兄弟这么热忱,我也不能凉了感情,但本心上来说,我是不想砍人的,可又不能寒了兄弟们的心,所以还是把决定交给老天爷吧。

    几十个头人都奇怪,交给老天爷?怎么算数?

    “诸君请看,此时晴空万里,若上意允准,非‘晴天霹雳’,不能示下!”

    “天使!此刻万里晴空,片云不飘,何来霹……”

    轰!

    一声巨响,不敢说地动山摇,但当时就飞沙走石,一阵阵烟尘翻滚,只叫数十个豪帅头人惊惧纷纷,当时酒意就烟消云散,匍匐在地唯唯称颂。

    “啊吔!上意如此,非某不愿,实上意不可违也。”

    于是斩鸡头烧黄纸的人数,当天就扩充了十倍,磕头的西南老哥,差点把麦铁杖的神像都震倒。

第七章 谋事在人

    算是歪打正着吧,老张派出去和“么些”人接触的学生,是原先沔州獠寨出身,随着族群改为汉家龙姓之后,在张德这里求学有六七年。张德原本是希望他前往蒲圻县历练一下,争取多做一些“化胡”的工作。

    这学生满口答应,说山长你放心,我一定努力“化胡”。

    然后他妈的就自请说要入滇!

    差点把张德的老腰给闪了,猝不及防啊。

    可老张还没话说,小伙子心气有点高,家门口的“化胡”工作还瞧不起,觉得出成果太快,没有难度。

    要去就去最艰苦的地方!

    小伙子喊出这口号的时候,老张差点以为这货也是非法穿越过来的,而且比他的时间线还要提前几十年的那种。

    当然了,因为姓龙,老张有时候也会觉得,万一上辈子名“傲天”呢?这一切就能解释的通了。

    “操之,你这个学生,倒是不俗。‘快刀斩乱麻’,剑南诸部,能这般迅速团整一气的,不多见。”

    难得老阴货也开口赞赏了一下小辈,他见多识广,对巴蜀、剑南、西南夷的行情,不敢说了如指掌,但也是心中有数。

    西南地理、族群、资源复杂,“降而复叛”这种情况,比当年汉朝西羌还要糟糕,领完封赏扭头就造反的都有。基本情况描述起来,大概就是老张上辈子非洲部落拎着卡拉什尼科夫大神的恩赐朝天乱射,然后在那里载歌载舞傻乐……

    你要问他们为啥乐,他们回答就是:我也不知道啊。

    想要在西南边陲建功,光靠武力是万万不行的,需要熟悉民风、习惯、地理、气候、交通,甚至还要习惯滇马走多少里路就要拉屎,更要有一个坚实耐操的好身板。

    除此之外,上马能砍人,下马也能砍人。还要能做到真·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而不是瞎糊弄,总之,要是能做到站在马背上于云山云海之间奔驰的同时,还能一手拎着砍刀一手捧着诗经,嘴里哼唱“老司机带带我”,大概就是很成熟的梳理西南诸蛮的顶级官僚。

    难度这么高,饶是中原人口众多天才人物辈出,但迄今为止在西南最成功的前辈,也就是一个诸葛武侯。

    整个西南地区哄孩子最有杀伤力的一句话,不是“李耳来了”,而是“诸葛亮来了”。“李耳”不是那个写道德经的老子,而是老虎的别称,哪怕是江西地界,到长沙这一块,老虎也是称作“李耳”。

    所以老张当初玩“杀龙运动”“打虎运动”的时候,一个个老乡扛着老虎过来领赏的同时,嘴里还喊着“这只李耳,辣只李耳”,让当时在场的李恪感觉十分辣眼睛。

    谁叫李家吹牛逼呢?!

    西南地区吓唬孩子的大招比“李耳”还有威慑力,可想而知诸葛武侯治理西南是多么的成功……

    这特么都隔了四百年了。

    如今剑南南部的大量羊肠小道,基本都是武侯时期披荆斩棘休整出来的,哪怕时不时就泥石流、地震、火山爆发、山洪肆虐、森林大火……可到底还是有了交通的基础。汉家能把边疆从成都地区推进到如今地步,诸葛亮功不可没。

    否则按照汉武帝的玩法,爽是爽了,可羁縻地区离长安大概也没多少直线距离。

    “五郎獠寨出身,自幼跋山涉水,人虽瞧着瘦弱,却是个能吃苦的。原本是想让去蒲圻做事,大约是分配的不满意,又是个有志气的,便去了如今这地界。”

    “噢?倒是个有想法的。”

    长孙无忌连连点头,獠寨出身是很成问题的,想要改头换面,难度系数极高。说是说唐朝优待“胡人”,但那都是贵族,典型的就是安西里安菩夫子,首倡响应之功,也不过是个五品,底层安姓,和奴隶无异。

    獠寨头人尚且没什么厉害角色,更何况底层?但现在有人想要“翻身”,而且钻营有道,还具备冒险精神,这让长孙无忌十分欣赏。

    “说起来,五郎最为推崇之辈,倒是伯舒兄。想来也有效仿之意。”

    “效仿甚么?做‘榻上苏武’不成?”

    就听不得这个,老阴货顿时脸一黑,没好气地看着张德。

    老张也是尴尬地笑了笑:“长孙公何必计较这个……”

    “哼!”

    原本是有机会把长孙冲弄回来的,而且时间上来说,当年要是回转,他长孙无忌固然是依旧被“削权”,可长孙冲的功劳,封赏绝对不会低,只以功劳和资历论,做个礼部侍郎绰绰有余,别人还真放不出个屁来反驳。

    只是没曾想,大表哥自己有想法,说是要留在河中,结果一留就是好几年,如今在河中妻妾成群不知道,子女已经有了十几个。

    长孙无忌人在唐朝,结果国外突然冒出来十几个孙子孙女,那感觉……太特么刺激了。

    要不是长孙冲是自己儿子,老阴货一度以为长孙冲是不是要在国外靠生育能力开枝散叶,然后建制称王。

    还别说,河中地区真就挺认大表哥的生育能力,举凡大族豪帅、酋长,一旦自己的女人有了身孕,还真会去长孙冲那里磕个头,求唐朝大种马显个灵,保佑母子平安。

    这等滑稽无比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那当然是个乐子,可长孙无忌是谁?他老子创造“一箭双雕”的威名,自己也是更进一步,堪称“万人之上”。可偏偏当今世上,提到长孙氏,最出名的当然是长孙皇后,其次是长孙晟,再次是长孙冲,他长孙无忌居然排不上号了。

    上哪儿说理去?

    “一箭双雕”“榻上苏武”的故事听着就牛逼,长孙无忌辅佐圣君,能力再强,不还是有一票英雄好汉齐名吗?房谋杜断就不比他差,论权术做官,已经嗝屁的太原温彦博也不差他多少。

    更不要历朝历代不知道多少名臣良将。

    可“一箭双雕”就一个,“榻上苏武”暂时也就一个,这就难能可贵了。

    老阴货内心的复杂,可想而知。

    “好了,长孙公勿恼。我这便说个好事给你。”

    见长孙无忌一脸不爽,老张稍作安慰,便道,“这次五郎之行,算是意外之喜,长孙公可以上奏辽东,为其表功。不过,最好把官职往东宫这里扯一下。东宫有榷场发卖之权,五郎若能混个榷场主事一职,便是大好处。”

    “总要有个由头,不能说在剑南川滇之地,去发卖甚么‘太子糖’吧。”

    “东宫诸衙署皆是无用,如今唯东宫榷场是个要紧肥硕的,可以让太子先行奏请,就说要开个铜市,地界就选择长安城就是。到时候再让五郎混个官帽,剑南南部多是羁縻州县,倘使有个东宫榷场铜市,也不过是储君心善,垂怜边陲。”

    言罢,张德看长孙无忌若有所思,又道,“这羁縻之地,本就是土官治理,倘使有个东宫榷场编制,无非也是土人自行料理。于外朝而言,无非就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属于可有可无。这光景,五郎官面上有储君,于西南夷地界,定是超然,望风请求归附之辈,必定多如过江之鲫。”

    张德的意思老阴货听得很明白,无非还是打个信息差,中央不管是弘文阁还是六部,最多就是以为暖男太子在长安想要多赚个进项,毕竟铜市利润还是可观的。这种情况下,羁縻州县陡然冒出来个“东宫下乡送温暖”的年轻小官,也无非就是有人要给东宫脸上贴金。

    毕竟按照一贯的判断来看,就西南夷聚集的那穷山恶水,能有个毛?是抓蟒蛇还是抓孔雀?

    等到反应过来,就洛阳官僚的反应,搞不好只要不涉及谋反叛乱,西南地区的塘报就是当厕纸堆在档案室里发霉。

    眼下滇地爨家分裂,前几百年爨家一度为“西南夷”的代表,如今则是分了东南西北、东北西南,大小各诏、蒙、寨、洞、山、水一二千总归有的。

    可以说是典型的大分裂时期,整个西南地区都没有真正意义上一家独大的“共主”,即便是有实力稍微大一点的,也多是在武德朝提前入宫唐朝,提前拿到了唐朝“册封”的主。

    这是一个朝廷认证尤为重要的时期,刚巧冉氏又发现了铜矿,那就没办法了,正好光明正大揩油。

    “龙五此行,身负要务是甚么?”

    长孙无忌没有直接应下,虽说凭自己跟李承乾的关系,让李承乾自己上奏他爹也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因为张德现在属于“新贵”山头,但有动作,就会被人盯上,反不如长孙无忌房玄龄这种老牌新贵来得方便。

    “三件事。”

    张德竖起三根手指,“收集劳力,立地生根,聚敛金银,说是三件事,其实做起来,就是一件事,做起来彼此相依,分离不得。”

    “照黔中铜山的矿场来看,怕是全部西南夷都填进去,都不够。真要是尽数开挖,怕不是二三百万人填进去也不能满足。”

    劳力缺口之大,尚书以上都是心知肚明的,如今新兴“百业”对劳动力的吞噬简直是无底洞,饶是原先对“捕奴”一事颇为反对之人,眼下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脸皮的则是给它“涂脂抹粉”,稍稍地遮掩一下。

    实际上如今的“新罗婢”“倭女”,早就离开了原本的意思,纯粹就是“奴隶贸易”的货品代名词。

    所以张德嘴上说的是“收集劳力”,但长孙无忌很清楚,收集的方法肯定不那么温情脉脉。

    “先做起黔中再说,到底还是离得近一些。剑南南部要是能成事,自然最好,不能成,也无伤大雅。”

    “那就等龙五有了声势,老夫送他一桩富贵,也未尝不可。”

    “理当如此。”

第八章 期望

    自己学生愿意出去“创业”,作为“人生导师”,老张除了给予一点人生经验之外,对这种愿意投身“伟大事业”的学生,拿出一点资源来支持一下,也是非常乐意的。

    想当初非法穿越之前读研究生,张德自己的老板也是给了点资源,才让老张刷了好几篇EI/SCI,还组团去过日耳曼骨科研究所围观,元首嗝屁那地界的几台设备,老张也算是跟着拆解,然后运回国内重装过。

    要不是导师因为气温骤降引发心梗死随后去世,张德原本的日子应该要好过的多,就算官场圈、产业圈混不下去,“学术圈”划划水然后去做个老师也是可以的。

    那光景,点背不能怨政府,横竖自己都非法穿越了,也没啥好说的。

    老张自己也就是尽量做到身体健康,能续命就续命,能苟活就苟活,在打磨精品小霸王学习机的过程中,徒子徒孙能沾沾光不至于跟他一样在野外打dota打副本,那就很不错啦。

    “阿郎,是要写信么?”

    挺着个大肚子,手里还端着果盘的阿奴一脸好奇,又吃了一口削好的苹果,将果盘放下,阿奴跟企鹅似的挪着步子,然后给老张磨墨。

    “你都快生产了,还吃恁多东西作甚?老子短了这张嘴让你饿过?把你买回来这么多年,你能不能有点长进?”

    “长了啊。”

    说着,阿奴比划了一下身高,还神经质地双手扣在胸上,揉了揉展示着这多年以来的成果。

    “……”

    你厉害,你屌,老子墙都不扶就扶你!

    临近生产,阿奴也终于体型发生了变化,晚上也开始了抽筋,还好没有静脉曲张。两条小腿跟萝卜一样,原本精致的身段,因为肚子太大,看上去更是有些滑稽。若非这妞亏什么都不会亏了她那张嘴,吐的天昏地暗也要吃,大概是没什么力气临近生产还要四处转悠的。

    就这光景,门外候着的婆子、婢女就有五六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健妇。

    一边给张德磨墨,阿奴还一边抱怨着:“阿郎,我说要多吃几颗樱桃,崔姐姐也不让,一会儿你可要给我做主。”

    “你那是多吃几颗樱桃吗——”

    听到这个事情,老张顿时提高了音量,差点咆哮出来。

    阿奴一愣,旋即扭过头大叫一声“哎呀”,随后捂着肚子,一手撑着案桌,似乎是随时支撑不住,就要瘫软下去。

    老张脸皮一抖,连忙把她搂了过来,虽说心里还是紧张的,可他早就知道这娘们儿的套路,果不其然,见张德伸手,阿奴立刻又“生龙活虎”起来:“嘿嘿,就是几颗樱桃啊。”

    “……”

    回想起阿奴从早上看戏吃樱桃吃到中午这件事情,老张就半句话都不想多说。

    这些樱桃树,都是从河中以西弄来的高级货,和咖啡树一样,属于当地禁止出口的拳头产品。跟中国的花椒树一样,只出口果实,不出口树种。

    当年也是崔珏、萧妍、萧姝爱吃樱桃,而江淮樱桃不但个头小还酸度高,为了哄女人,有钱任性的老张刚好和李思摩关系又非常不错,于是趁着西突厥在瞎浪的时候,一咬牙,从河中以西弄来了树种。

    死了一堆,成活率还不高,而且只能种在特殊地段,嫁接后反而是北方成活率更高,果实也更甜。

    “华润号”从武汉移栽了大概一千五百亩地的樱桃在沧州,这种个头极大甜度略高的果子,立刻就饱受沧州广大人民群众的喜爱,在吃了一回之后,第二年就不让吃了。

    因为“沧州樱桃”成了贡品,皇家包销采买……

    武汉仅有的那点上档次货色,全都在汉阳,而且时好时不好,有一年果子特别大,但吃起来寡淡如啃黄瓜,要不是张德拿樱桃做了甜罐头、蜜饯,崔娘子得跟他“冷战”到樱桃下市。

    “阿郎,我想去樱桃园看看风景……听说孕妇略微运动,对腹中胎儿也有好处。”

    “……”

    老张也是服了,这小妞为了吃也是蛮拼的,这么多年锦衣玉食,居然都不能改变其脾性。薛道衡全族被杨广整垮之后,这小妞是不是对“饿肚子”这个事情有着极大的阴影?

    只要不和吃的沾边,阿奴通常情况下还是不错的,然而一旦开吃,画风立刻就变了。

    “你给我好好磨墨。”

    “磨好了是不是就让我去樱桃园?”

    “你挺着个大肚子上山?”

    “可以坐车啊。”

    “行了行了,别闹,让你吃,让你吃还不行吗?磨墨!”

    “这就来!”

    阿奴“嘻嘻”一笑,立刻开始磨墨,一边磨一边偷着乐。

    无奈地摇了摇头,张德正准备写信,突然一拍脑袋:“我真是猪脑子,我写信用什么毛笔啊!怀孕了果然降智啊!”

    “阿郎你还能怀孕?”

    “磨墨——”

    “哦。”

    老张拿了炭笔,换了张桌子开始给龙五郎写信。

    “五郎见信如当面。老夫在武汉已经得知你的情况,既得意外之喜,正可一鼓作气并吞分化。老夫旧年在长安,也见过‘摩沙人’入贡,多是仰慕天朝之辈,可以当作‘熟蕃’处理。同彼等交易,除朝廷明令禁止如盐铁之物,皆可承诺。倘若有‘生蕃’交往,则在‘摩沙人’处设置市场,只是,若要交易,却要以金银铜定准,凡‘以物易物’,只认金银铜及毛皮、子女……”

    西南的情况是复杂的,但再复杂,在庞大的资本面前,这些“一盘散沙”的部族,都是不堪一击的。

    张德用的方法很简单,不过是诸葛亮镇压南蛮之后的“招抚”“怀柔”政策。

    纯粹的怀柔是没有意义的,只有一通大棒过后,怀柔才能见到成效。尤其是,当向土族勒索丁口、粮食、皮革、贵金属的时候,因为斗争失利的阴影,只要拿捏好尺度,基本上就是“细水长流”一般的买卖。

    尽管诸葛亮平蛮之后,南蛮各部依然时有发生叛乱,但规模相较后汉,简直是微不足道。

    这也是为什么武侯能够一心考虑北方的原因,主要是基本达成了“纲纪粗定,夷汉粗安”的战略目的。

    眼下可以说是一个很微妙的时期,是诸葛亮之后整个西南地区最为“分裂”的阶段,种族仇杀十分频繁,部族吞并时有发生。

    但正因为频繁,“物极必反”的作用是会发挥的,固然西南各部未必理解这个概念,但是人心“苦乱久矣”,于是要“人心思定”。

    安定、和平是动荡战争之后的“集体期望”,这种期望下,一定会出现一个解决“动荡”局面的人或者组织。

    也就是说,西南地区是希望“统一”的。

    假如没有冉氏发现铜矿,武汉官商集团也不会盯着这里,如果没有盯着这里,也不会发现这里的社会结构已经到了“鼎革”的地步。

    那末,不管是感性还是理性出发,整个武汉官商集团,都不会希望“统一”西南的人是别人。

    “……雟州、戎州此二州也产铜矿,为师建议,你以‘铜山’为饵,引诱‘生蕃’南进,不拘是子女、青壮、木石、皮草,都可收购。一旦北地诸部南进或是西进,则北地铜山即可开矿,凡有铜山处则聚集人口,以‘铜市’为‘人市’。一旦诸部丁口尽数依附矿山,则大功可得……”

    关于是什么样的大功,张德并没有直接说,而是跟龙五郎提了一嘴是长孙无忌出手。

    整个武汉方面对“回报”时间是相当饥渴的,因为要以防中央反应过来,万一自己大力经营,结果中央回过味来,岂能让地方净赚?不说全部收归朝廷,仅仅是针对铜市征税,肯定就是实物税,可铜市的实物税等于就是开元通宝,这赚头可想而知。

    西南北地的部族只要愿意南下西进,那么事情就会加速,大量的“留守”人口会情不自禁地被“束缚”在矿场上。

    因“铜市”而兴起的定点“市镇”,就会迅速形成,而不是跟“夜郎县”一样,去追逐游耕而导致“居无定所”。

    “市镇”形成之后,天然就成了“据点”,西南地区本就是地里割裂的,在“人心思定”的大环境之下,等于说“统一”西南的角色,从“养蛊”出“蛊王”换成了武汉外来户。

    心理期望和现实利益,都会加速这个进程,最后的局面,自然是和整个唐朝的富裕城市分布一样,随着产业的多点开花而跟着多点开花。

    只是规模很小,产业同样也很小,仅仅是局限在贵金属上。

    张德给龙五郎打的一个预防针,就是要预见到将来西南地区的部族兼并会更加频繁,规模也会更加庞大,以现在他在“么些人”的力量,能够做到引导北地诸部南下火并“滇池”和“洱海”两大地区的势力,就算是大成功。

    因为按照进度,二三年内,武汉方面要是做不到让黔中各部纷纷请求“内附”,然后“土团”“民团”一起组团打通冉氏掌握的“茶马道”,真是白瞎了积累的那么多资源。

第九章 樱桃

    已经有了相当成熟体系的武汉官商集团,一旦开始筹建一个相当规模的单位,外界哪怕往里面掺沙子,因为管理体系的特殊性,往往这些沙子别说在内部搞事,自己每天被分配的活计,都能够做到他不想动脑子。

    这个时代的人,不管原先是如何的“野性难驯”,一旦误入武汉系的生产活动中去,就身不由己地接受了改造,随后就成为了社会科学实验的一颗螺丝钉。

    而这个社会科学实验的名称,绝对不是什么诸如《论纪律对生产的增益》,而是《人类可以服从到什么程度》……

    简单粗暴的重复劳动,能把一个社会精英彻底玩成智障,假如工场主的良心彻底喂狗,无视什么X小时工作制或者其它什么工人权利福利之类的玩意儿。

    农耕时代的矿工,在特殊的管理手段下,又摄于时代的局限性,他们实际上还具备着“反抗精神”。而且往往矿工团体也不好惹,属于带有浓重江湖帮会性质的团伙。但管理的方式只要变更那么一丢丢,并且再提高那么一丢丢生产效率,然后配合文武双打,整个面目就彻底全非。

    如果没有出人意料的“集体意识”觉醒,那么,这种“慢条斯理”的盘剥,可以持续几代人,直到为一无所有之辈强行出头的“集体意识”诞生,不管是外来的还是内生的,这种盘剥才会减轻,但却不会凭空消失。

    只有武汉那些一天睡觉不超过三个时辰,剩余时间基本是在干活的工人才会清楚武汉的工场主是何等的贪婪。但反之,只有武汉的工场主,才知道如何颇有技术又低风险地去剥削那些工场“牲口”。

    时值贞观十九年的当口,举凡大户,只要不是深耕田地一百年的那种,都很清楚一个合格劳力能创造的价值,已经不仅仅是每年田间地头的伺候。

    洛阳城中,新的“新贵”尽管权力相较曾经的贞观新贵远远不及,但后者如长孙无忌、房谋杜断之流,至少看黔首苍头,还是当人看的。

    受封“王下七武海”的“皇商”却是不同,有钱有权的是人,其余的,都是“牲口”。

    虽说在老张看来,长孙无忌他们说不定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老牌“新贵”要脸,至于武德朝的旧勋更是要脸,于是就看上去可爱了那么一丢丢。

    内心虽然在吐槽“都他妈是吃人,装什么大头蒜”,可老张还是得承认,房谋杜断这样的路数,好用的多啊。

    至少捧你的学术圈文化圈认账啊,“王下七武海”之流,到底还是不符合主**英们的道德节操,也违反了大唐帝国的精神文明建设纲领……

    好在学术圈文化圈人士也有一个好,那就是收了钱绝对闭嘴,那末,有些在唐朝内部不那么和谐不那么符合精神文明建设的事情,在外面偷偷摸摸干的时候,学术界文化界的大佬们,可以装死装瞎装没看见。

    否则,朝中只要有那么一丢丢声音,番邦蕃人前来“告御状”,那就不是什么外交事件,毕竟这年头的外交,从来只有一个声音。不是外交事件,但却是敏感事件,并且事涉国朝“威仪”,方向一盘一打就是“社会道德”问题。

    一旦议论起来,往前一千年往后一千年,都特么会变成一句话:这个国家到底是怎么了?一定是体制问题。

    所以事情性质一旦被拔高或者带沟里去,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封建社会士大夫的道德观,去配合工业大生产,本就是精神分裂一般的行为。

    这时候,“差不多”精神、“还可以”主义、“马马虎虎”准则,就体现出了它的优越性。主宰体制的士大夫们装瞎,挥霍资本的工场主们癫狂,然后就在帝国的阴暗面里狂欢折腾。

    至于狂欢的过程中,是不是有士大夫一不小心走错片场,跑工场主那里喝了两杯;又或者工场主恰好是XX县公之后,XX开国县男,然后顶着个文林郎、登仕郎的头衔,这也是说不清楚的。

    总之,在李董这个“千古一帝”做场控哥哥的情况下,整个帝国内部的各种团伙,矛盾再大,也只能在李董“全体都有,向右转!”的口令下,忙不迭地一路向右狂奔。

    于是,和帝国内部苍头黔首相比还要更加倒霉的倒霉蛋诞生了……

    他们的名字叫做:突厥、契丹、铁勒、扶余、靺鞨、室韦、流求等等等等。

    老张回望“二十年”,陡然发现,这些倒霉蛋中只有两个人是特殊的。一个叫阿史那思摩,开了挂一样地全程跪舔李董,于是跟他混的族人,至少不能算常规意义上的倒霉蛋,而且小日子过的还挺滋润;另外一个叫薛不弃,铁勒诸部仅存的硕果,当然了,现在谁要说他是铁勒人,他跟谁急。

    除此二人,连瀚海公主阿史德银楚的氏族也彻底完蛋,连根像样一点的苗儿都没有,唯一算得上有身份有地位的,也就是银楚自己,还跟老张滚了床单,过起了没羞没臊的“多人世界”。

    然而张德是心知肚明的,李董这个场控哥哥不会万岁万岁万万岁,连长命百岁都做不到,所以一旦李董嗝屁,失去枷锁的某些牲口,怕不是急不可耐地就要开始四处咬人。保不齐还有勇士等不及李董嗝屁,就要开始撕咬。

    现在帝国的“开疆拓土”“四方建制”,不过是不断地把这件事情延后,只要有足够的“牲口”可以被掠夺,那末,机器就还能继续运转下去。

    草原部落的单于、可汗,为了统一内部声音,尚且知道通过南下劫掠来达成目的,何况是衣冠风流的士大夫?

    只不过张德心知肚明归心知肚明,对这一切也会心怀“恻隐之心”,但也就到此为止。除非老天爷突然发功,整个唐朝人口全部道德节操为顶配,每个人都受到了充分的知识教育,然后社会分配全靠宇宙第一超级无敌牛逼计算机,那么,老张连“恻隐之心”都省了,直接开始调三十条命玩魂斗罗……

    守在阿奴产房外面的老张难得放空了脑子在那里胡思乱想,陡然听到一声尖叫:“阿郎!我要吃沧州大樱桃——”

    猛地一个激灵,就听到欢声笑语中传来一声啼哭,然后年轻却有名的小手“助产士”就出来给张德道了个喜:“恭喜使君,是个小郎。”

    “有劳了。”

    老张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到了房间探望阿奴母子。婴孩被洗了干净,然后用大巾子裹着,放在了阿奴身侧。

    一脸虚弱的阿奴见到张德,眼泪水当时就出来了:“阿郎,崔姐姐说沧州大樱桃下市了——”

    “……”

    好不容易忍住了扭头就走,老张坐在一旁,看着阿奴,难得柔声道:“沧州的没了,幽州那里还有一块地也种了,就是送过来怕是都烂了干净。我想想办法,争取二三天送到就是。”

    “真哒?!”

    “……”

    见惯了包括银楚在内都一副虚脱的产后形象,阿奴这种画风着实让老张猝不及防,总有一种旁边睡着的孩子是不是阿奴充话费送的,而不是从她肚子里钻出来的。

    “莫要强打精神,阿奴,早些歇息。”

    “崔姐姐,我想吃大樱桃……”

    “吃你个头,快些歇息!”

    老张抬手轻拍阿奴脑袋,然后道,“只想着吃,却也没正经琢磨个孩儿名字出来,你这也是要做娘的人了,怎地就……”

    “名字我想好了啊。”

    阿奴把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发丝撩开,忽闪忽闪一双大眼睛,就这么看着张德。

    “想好了?”

    老张一脸的不信,“前面十个月老子问你你都没想到,这刚生下来,你就想好了?”

    “孩儿姓名,不都是随缘么?”

    “我随你个头啊!”

    随缘……你特么生的是儿子还是水浒卡?

    “妹妹是想了个甚么名?”

    “小名就叫樱桃好了。”

    “……”

    “……”

    嘴皮子抖动了一下,看在对方是产后虚弱的状况,老张不和她计较,再说了,小名嘛,可以接受。

    小名叫“樱桃”显得可爱不是?你要是小名叫“小丸子”,那就有点纠结了。

    “就有个小名么?”

    张德好奇地问阿奴。

    “阿郎随便帮着取一个就是了。”

    “那我可就取了啊。”

    一旁崔珏急了,连忙道:“妹妹,他是个没心肝的,倘若让他取,怕不又是地名,哪里是人名。”

    噗!

    一旁正凑热闹喝热红糖水的萧氏姊妹,顿时一口红糖水喷了出来,面红耳赤忙不迭拿着手绢擦拭。

    场面一度很尴尬,安静了数秒,顿时房间内一阵莺莺燕燕的爆笑,饶是老张脸皮厚实,这光景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字号姓名,又不是自己喊的,是别人喊的,计较恁多作甚。”

    老张故作正经,然后嘴里却道,“既然也就幽州还剩了点你嘴馋的大樱桃,不如就叫张幽算了。”

    话音刚落,眼睛紧闭俨然熟睡的婴儿,突然就啼哭起来。

    “你是不是压着他手儿了?”

    “哈哈哈哈哈哈……”

第十章 瞬间

    “阿耶,为什么都说‘樱桃’个头大?他不是还没有我大么?”

    张洛水一脸的好奇,歪着脑袋,趴在床沿问张德。

    “你还是叫他‘小弟’好了……”

    “可是孃孃说他叫‘樱桃’啊?”

    “……”

    嚓!喀嚓喀嚓喀嚓……

    一把樱桃塞到嘴里,阿奴顶着靠背,支起一条腿,将一本小人书放在腿上,看一会儿就翻一页。刚生的儿子像一条咸鱼,被随手放在一旁的襁褓中,只有等到要吃奶的时候,才会抱起来哄两下。

    正如张洛水说的那样,张“樱桃”个头是有点大,接近十二斤的份量……兄弟姊妹中的“巨无霸”,偏偏他妈丝毫没有展现出有这样的潜质。阿奴祖上也是以文化人为主,想来不是遗传了薛氏。

    老张感觉阿奴给儿子取错了小名,不应该叫“樱桃”的,叫西瓜、榴莲、椰子,都更加形象点。

    “这么大一颗樱桃……”

    感慨万千,老张叹了口气,又叮嘱了一声,“阿奴,樱桃少吃一些。”

    “他哪里吃得少了?一天要喂几次,要不是我吃得多,奶水肯定不够。”

    “我说的是你少吃点樱桃!”

    又一次情不自禁地拔高了音量,然后又“心平气和”地看着阿奴,“你多吃个猪蹄汤也好啊。”

    “可我觉得猪蹄没什么肉啊。”

    “喝汤,喝汤啊!”

    再次提高了音量,老张实在是受不了了,“我出去给你钓几条黑鱼。”

    “要二斤上下的啊!”

    阿奴看也不看张德,翻着小人书,直接给了个标准。然后见边上张洛水还在,于是笑眯眯地问她,“是要听个故事么?”

    “嗯!”

    张洛水用力点点头,小人书是新出的画册,讲的是《王万岁斩海妖》的故事。基本套路就是和《李淳风三戏白牡丹》差不多,只是没那么三俗,比较偏向青少年读物。

    “孃孃说给你听啊。”

    原本以为女儿会跟着出来,老张在门外等了半天,才发现张洛水居然就这么坐在床榻上,听阿奴给她讲故事……

    “操!”

    骂了一声,一脸晦气地去了库房,寻了一根鱼竿,叫了一票护卫,便径直去了城乡结合部的河道池塘,看看没有没有黑鱼游弋觅食。

    黑鱼做汤,放一把泡开的黄豆,是相当滋补的,高蛋白不说,还有催奶的功效。只是这年头愿意吃黑鱼的人不多,因为黑鱼有个脾性,母鱼产后,双目失明,主要靠吃黑鱼幼苗度过虚弱期。

    而且这个现象,大部分被百姓看到,都是小黑鱼自己往母亲嘴里钻,于是长江流域有不少地区,黑鱼被定性为“孝鱼”。

    其典故是可以和“乌鸦反哺知孝义”“羔羊跪乳报娘恩”相媲美的,但因为老张在各地搞过养殖业,其中就包括养鱼。池塘中一旦有一条黑鱼,基本就算白瞎了前期的野外捕捞鱼苗的辛苦。

    所以,在武汉这里,江汉观察使府的宣传部门,主要宣传黑鱼的若干种做法,红烧和碳烤哪个壮阳,是一个相当严肃的问题。

    于是对大部分武汉地区的雄性牲口而言,“孝”啥“孝”,壮阳最“孝”!

    有一阵子麻雀数量激增,江汉观察使府就宣传过“柳枝烤麻雀的壮阳功效”。等到麻雀数量被控制住了,观察使府又立刻宣传“食用麻雀过量疑似导致阳痿”……

    屡试不爽,从未失手。

    这种套路在交州、欢州、爱州也用过,比如“木薯为主食,能增加生男概率”,当年交州米就凭空多出口两成多。

    话又说回来,别说唐朝人了,啥朝人都不好使,哪怕如何自诩科学精神的牲口,在壮阳问题上,那是相当的不可理喻。其精神分裂程度,大概和相信“让肌肤持续吸收水份”的老姐不相上下。

    明知道拍黄瓜拍面膜拍厕纸都是一个效果,但还是会拍。壮阳这个严肃的问题,显然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老张琢磨自己要是这年头就弄个“蚁力神”出来,大概广告词都省了,只需要开口说“走两步,没病走两步”。

    “今天也不知道黑鱼开不开口啊。”

    一般路亚黑鱼也挑气候,但阿奴都已经生了,也没有挑的余地。好在观察使府常年养着几十条黑鱼,平时也不吃,随时保证有女人怀孕生产,然后拿来进补一下,效果比什么王八炖人生不遑多让。

    “使君,何必亲自来钓?若要吃个乌鱼,差人去捉就是。”

    “我也是闲来无事,出来打发打发时间。这阵子费尽了思量,偶尔出来消磨,也算是放松。”

    “那下走去准备些物事,不若少待在外面做个烤炙。”

    “也好。”

    想了想,老张觉得在野外烧烤也不错,难得到外面来消遣,能忙里偷闲,着实感觉不错。

    嗖!

    抛竿之后,缓缓地收杆,“围圩造田”之后,虽然水网依然密布,但大多数都只是一丈两丈宽的小河。短亭长亭之间,只允许通行民用小船,唯有缴纳税赋时候,官船才会通过这些四通八达的河道,前往各地征收实物税赋。

    啪!

    黑鱼吃饵极为凶猛,一瞬间就会炸水,张德眼疾手快,迅速抽杆,但也没有太过用力,否则会断杆。只要能钩住鱼嘴即可,剩下的就是迅速收杆。只要不遇上十斤以上体型硕大的“老黑”,贞观年制造的渔具,足够遛鱼上岸。

    护卫们见老张中鱼,叫好之余,同样是好奇鱼有多大。老张跟这条鱼角力十分钟光景,终于让黑鱼出了水,被拖拽到了漂浮在岸边的水草上。只要出水,什么鱼都会成死狗,迅速将鱼拖了上岸,这才发现是一条体型修长并不肥胖的“大黑”。

    双手捧鱼的一瞬间,老张琢磨着是不是先弄一台照相机出来,这中了大鱼不拍照,不等于没中嘛。

    正琢磨把照相机弄出来,要多拍一些“历史瞬间”以作留念,却听远处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不多时,一员骑士到了附近,下马通禀之后,到了张德跟前行礼,双手将“急件”递交,然后道:“使君,京畿出了祸事,几家火并死了人。”

    “死了人?哪天不死人?我看看,不过是死了人,怎地也算祸事的……”

    抖开“急件”,张德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内心只有两个字:卧槽!

    虽然并非发生在洛阳城内,而是在城郊,可是火并规模极大,死了二三百人,放西域已经是“灭国之战”的规模。更要命的是,这次火并,是因为“抗税”。

    钦定征税司衙门办事出了岔子,“样板单位”假收税不但露底,证据还被抖落的路人皆知。于是因为不公而引发的“抗税”,自然而然在逐渐热起来的贞观十九年发生了。

    张德此时更加觉得应该折腾一台照相机出来。

第十一章 抗税背后

    作为李董的基本盘,洛阳自“玄武门事变”之后,一共经历过四次“大清洗”。

    前面两次都是针对武德老臣旧年勋贵,一是王君廓为首的“瓦岗系”投机分子,这些军将大多都在边境任职,却又有族人在中原富庶之地,拿他们开刀,除了能解决后患之外,还能大赚一笔,度过“玄武门事变”之后的封赏资金难关。

    二是裴寂为首的“武德系”老臣,像裴寂这种全族尽数迁往诸羌羁縻州的,基本能保证每年都有一二家,一直持续到贞观八年。

    到贞观八年时,因为“天降横财”,穷逼陡然暴富,自然就有了另外的想法。

    这就有了后来折腾山东士族的两次动作,第一次碾压的对象不是超一流世族,但也不差。主要以洛阳白氏为代表,其事件导火索,是柴令武想要强索郑氏女郎郑琬,然后牵扯出了几个大族,其中就有洛阳白氏。

    整个事件导致了洛阳白氏和陆氏解除婚约,乱入的工科狗白捡一只美娇娘,到沧州之后,又捡了一只……

    这些次级世家在政治和经济上被双重打压,生存空间前所未有的狭窄,有门路的,投机到了张德这里,其余没有门路的,尽数为李董纳为己用。

    到此时,整个洛阳地区,能够和李董掰腕子的,也就只有五姓七望这种超一流世家。

    而第四次的清洗目标,就是他们。虽说还引发了“巨野县民变”,但最终结果还是毫无悬念,两个崔氏一死一伤,饶是朝中还有人位列高官,该流放的还是流放,因为当时皇帝已经把精锐开进中原,谁扎刺谁死全家。

    “迁都”这个事情,只有两种说道,一是跟五姓七望妥协和谈;二是大获全胜。

    很显然,财雄势大、兵多将广、人多势众的李董是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了洛阳,并且把洛阳定位都城。

    这和隋朝那种需要和世家“苟且”的迁都是完全不同的意义,当然李董的局面比“圣人可汗”一世杨坚好太多,杨坚拉拢山东人也是为了平衡,当时长安集聚的关陇军头实在是太多了,他需要“异论相搅”“文武相争”,才能靠顶级微操来掌控全局。

    只是他运气不好,活的不够久,继任者杨广宛若一个智障,把他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底,彻底败了个精光。而且达成了一个成就,把整个全中国能得罪的阶层都得罪了一遍,杨坚要是泉下有知,大概也会爬回来破口大骂。

    难易程度有别,但四次大清洗,足见李董的手腕实力。

    如今洛阳地区及整个河南,和关中一样,都是李董的基本盘,人口密度是整个唐朝最高的,现金储备同样是整个唐朝最高的,土地产出依然是整个唐朝最高的。可以这么说,哪怕二十万正兵全部打光,仅仅靠这块基本盘,再拉二十万人马武装起来都不会伤筋动骨。

    而且作为皇帝,他也的确做到了顶级上位者该有的冷血无情,“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做到了极端,明知道环洛阳京畿地区几近赤贫几近无人区,但也是无动于衷,任由洛阳走狗把环京畿地区的失地农民赶入诸如洛阳南里的工坊中。

    原本无人耕种的土地,立刻临时归入“皇庄”体系,迅速设置“稼穑令”,从武汉、淮扬、苏杭抽调精干人员委以重任。

    如此一来,不但保证了稳定,还保证了粮食产出,更能够进一步严格控制洛阳精华地区,官吏的职权行使范围虽然缩小,但是管辖治理的有效人口却大大增加。

    知道这一点的张德,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不过是靠着工科狗的先知先觉先进意识,但李世民那真是摸着时代脉搏随之而变的顶级天才。

    和这种人打交道,老张能依靠的,从来不是自己的政治智商或者经济能力,而是化学、物理、数学……

    其它的,还是洗洗睡吧。

    所以老张也很好奇,如今在李董的基本盘上,居然有人“抗税”,性质是相当恶劣的,一时不慎,可能就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命人把大黑鱼养起来的时候,老张寻了长孙无忌,只是没想到长孙无忌也是一脸忧愁地等候多时,见到张德,直接问道:“操之已知晓京城之事?”

    “‘抗税’一事,总有个说道。”

    “老夫猜测,兴许是有人要斩杀钱谷。并非是真要试探皇帝。”

    听到老阴货这个说法,老张一愣,这方面他脑子没有老阴货好用,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杀钱谷?钦定征税司是钱袋子,别说皇帝,外朝都不会答应。”

    这个财源皇帝并没有独吞,不管外朝内廷,都是排排坐吃果果。如今朝廷能够做起预算,那也是因为“家底丰厚”,可这个“家底”怎么来的?还不是皇帝费了好大气力,才从民间A来的?

    可这个工作谁去做?这是得罪几百万上千万人的活计,哪个月没有税务人员被敲闷棍?诸卫和平期伤亡率最高的,就是“警察卫”,其中大部分情况都是在一年三税时期发生的治安事件。

    说白了,甭管是百姓还是权贵,你他妈收老子钱你就是贱人,要不是老子打不过你,老子早他妈打你个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

    可以说如今的朝中官吏,都是借着李董的霸气光环苟活,真让他们自己去干这等事情,除非真是二愣子或者真·清流,否则谁也不想沾。

    按照民间狂喷“生儿子没马眼”的舆论基调来看,非旷世杂碎百年人渣,不能为钦定征税司衙门的首脑。

    “兴许是想要让‘皇家税警团’收敛一二,换个能谈的人上来。”

    老阴货说罢,手指点了点桌面,“钱谷此人,能力极强,又收拢大量算学高手,不说王孝通,就是你这武汉地界,他前后收纳过去的算学学生,有多少你自己不知道?”

    “说来惭愧,此人出身会稽钱氏,亡父在世时,钱氏就同张氏斗过,不过当时两家都不曾涉入中原,多是江湖商贾之争。杭州斗富,亡父小胜一筹,这也让苏丝碾过杭丝。”

    两家斗富只是表面,身后各自站着大量的江南士绅,张氏和钱氏两个“寒门”的斗富,只是表象罢了。本质上来说,就是丝绸市场只能有一个老大。偏偏丝绸不仅仅是生活用品那么简单,它还具备货币职能,其价值不言可知。

    武德朝时期,江南世族在隋朝的基础上,已经不断地“北进”,张德十岁那年进京,已经算是晚了的,投机的时机早就错过,若非北宗张公谨“命不该绝”,苟活过了贞观六年,老张“朝中无人”的情况下,想要有现在的基业,大概也就只剩下尚公主这条路可以选。

    听到张德随口说的一句话,老阴货眼睛一亮,然后正色道:“操之,依你之见,有无可能和旧年‘斗富’有关?”

    “当年‘斗富’之后,太湖两侧,只有张氏钱氏两家交恶,随后苏杭两地,不敢说浑然一体,却是‘和为贵’的局面。”

    不以和为贵也不行,江南世族在李皇帝手下,都是抱团行事的,而且为了“苟活”,在李董对五姓七望下手的时候,江南世族要么袖手旁观要么暗中出力,“黑历史”绝对一大把。

    长孙无忌略微沉思,很多旧年秘辛,张德肯定没有他知道的多,此时长孙无忌内心不断地整合信息,沉思了一刻钟,长孙无忌才沉吟了一声:“唔……”

    “长孙公是想到了什么?”

    “老夫觉得,想要钱谷死的人,恐怕不止苏杭。”

    之前还是笃定的语气,但此刻,长孙无忌却无比肯定,是有人要钱谷去死,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要去“抗税”。

第十二章 不掺合

    “抗税”的事情张德并不打算掺合,横竖武汉这里缴税主力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偏差,和淮扬、苏杭有很大区别。武汉现在常住人口的最大组成,从来不是武汉本地人口,而是“外来务工人员”。

    整个城市中的鄙视链,大概就是汉阳人-江夏人-武汉人-新武汉人-新新武汉人……

    倒也是个相当奇葩的金字塔结构,只是金字塔的顶端和底端,其实差距不大。真正具备话语权的,往往还是“新兴贵族”,当然硬要说“贵族”,还是差了不少档次。

    姑且算是在部分地区有权有势的“寒门”,这些“寒门”的家族成员中,往往都有低级官僚以及吏员,同时也有主持“经济”的成员,于是虽然没有爵位,其影响力,却也未必比县令主薄之流差多少。

    老张对此最感慨的一点,就是自己越来越“反动”,只是没有洛阳老哥“反动”,也没有五姓七望和李董那么“反动”。

    每增加一个小有产者或者奴工,就是给他的“反动”程度再增添一点“含金量”。

    “房相,此去豫章,预祝房相‘利在当代,功在千秋’。”

    汉阳码头,张德端起送别酒,满饮一爵,房玄龄此去鄱阳湖,除了谋求利益,也是谋求名声。

    中枢之中的权力斗争,他已经不做他想,除非换个皇帝,否则按照李世民的脾性,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

    彻底“罢相”的痕迹已经越来越明显,这时候门生故吏固然有撺掇着要跟皇帝斗一场好换取利益的,但“房谋杜断”之流都很清楚,跟李渊跟杨广都能斗一斗,独独和李世民是斗不赢的。

    实力差距太大了。

    依附在李世民身上吃饭的官吏,是汉末以来四百年最巅峰,更不要说论起财富,李世民手头的现金,足够汉武帝干趴匈奴十回都不止。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斗个屁的心眼。

    “老夫也不过是尽点绵薄之力。”

    一声叹息,同样满饮一爵,房玄龄神色有些复杂,但还是道,“操之,二郎是个浑人,纵使有些小聪明,却无甚智慧。老夫深怕有‘天不假年’一日,倘若真有那一日,还望操之看在……”

    “房相,德心中有数,房相宽心就是。”

    “多谢,相逢有别,留步。”

    “房相保重。”

    房玄龄登上官船,挥手告别,不多时,官船顺流之下,直奔江州去了。

    此去南昌,房玄龄并非是心灰意冷,而是要换个方式来谋求事业。治山、治水、治人,三件事情做好,彭蠡湖畔留个盛名,也就足够。

    目送房玄龄的官船离开,才有幕僚小声问道:“使君,房相此去南昌,莫非再无机会返回中枢?”

    “他来江西时,其实三省就已经名存实亡。”

    张德言罢,对幕僚们道,“莫要理会这个,这等大事,慢说尔等,同老夫都无甚干系。你们还是好好修炼业务,好好琢磨将来出去做个主薄县令才是。”

    “是……承使君吉言。”

    和幕僚们说话,老张从来都是直指本心,跑来做幕僚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做官吗?以前做幕僚,可能混个小吏就不错了,但随着县市增加,部门增多,官位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寻常小吏,自然就无法满足胃口。

    现如今武汉最紧俏的业务,就是从武汉这条渠道进入朝廷体制,然后再通过吏部遴选,前往其它地方混个九品芝麻官。

    只要经营得当,哪怕前往羁縻州为朝廷谋求归流改制,有“武汉系”为后盾,业绩两三年就能出来。

    哪怕在武汉不做幕僚不做吏员,直接求学,以“算学”科举,通过朝廷科考,几乎是十拿九稳。

    而全国大城市如今都极度缺乏有类丁蟹的人才,哪怕比较贪的县太爷,他也需要会做假账能骗过朝廷审计人员的做帐高手啊。

    传统的假账,已经很少能瞒得过民部派出来的度支郎,偶尔派出来的黜置大使,现在主要拿下官僚的名头,就是“贪污”。

    弘文阁今年受上命,马上还要成立吏部、民部、刑部之外的监察部门,可以说很多老牌官僚,将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都笃定,将来皇帝收买用的官帽子,多半就是要从这些老牌官僚身上拿。

    而一地县令,中县上县,除武汉之外,大多都是有明显的地方世家背景。拔出萝卜带出泥,李董对这个路数已经“食髓知味”,连博陵崔氏都被干趴下,寻常货色根本连羽林军都不要动,“警察卫”随便派一队人马就能搞定。

    “师伯,先生来信说,现在楚州也有人‘抗税’,扬州似乎也有人准备响应。这事情闹大了,会不会牵扯武汉?”

    “那金虹你自己怎么看?”

    张德负手而立,扭头问上官庭芝。

    “淮扬、武汉皆是风流都会,怕是会有响应闹事之辈。”

    老张笑了笑,不置可否。在通讯手段极为低下的时代,所谓“响应”,要么时间差一个月以上,要么就是局限在五百里之内。只要超过这个范围,无一例外,都是早就约定好的。

    为了“抗税”一事,长孙无忌返回了洛阳,倒不是说要去主持大局,没有皇帝的命令,他连个大菊都主持不了。但长孙氏的物业范围极大,他这次回去,主要是为了整饬一下家族业务,顺便看一下热闹。

    “抗税”这个事情,钦命征税司“有错在先”,当然了,皇帝是没有错的,于是事情闹得这么大,总归要有人背黑锅,钱谷这个酷吏,这时候就是生死一线的紧要关头。

    皇帝拿他脑袋平息“众怒”,还是另外找个“替罪羊”,很难说得清。

    这次“抗税”长孙无忌和张德都是围观的态度,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吃不准是不是皇帝故技重施,故意挖坑让人跳出来。

    要真是如此的话,怕不是又来“引蛇出洞”,但凡凑热闹暗地里使劲的,可能就要面对事后被李皇帝敲诈勒索的局面。

    “武汉哪来比照淮扬的坐地户?”

    张德这句话一出,上官庭芝顿时愣住了,一旁江王李元祥更是一个激灵,来了武汉这么久,他们也不是没展示过自己的“才华”,临江赋诗吹牛逼参加宴会这种事情,也没少赶场。

    可有一点,但凡与会之辈中那些出身高贵者,无一例外,都是外来户。家族的基业,鲜有置办到武汉来的。

    武汉的“本地人”,大多数连“寒门”都不算,只是十年陡然暴富的“土包子”。

    一如李董清洗过洛阳,老张来武汉,那也从来不是温情脉脉和风细雨的。

    琢磨明白后,上官庭芝冲张德拱拱手:“庭芝茅塞顿开,多谢师伯教诲。”

第十三章 大哥

    京城因为“抗税”焦头烂额之时,长孙无忌虚晃一枪,给龙五郎谋了一个差使,乃是东宫榷场名下“雅砻江铜市丞”。

    九品芝麻官,但也算正式吃其了皇粮,可以问三个衙门讨要“俸禄”的位子。除了受东宫管理之外,有事儿没事儿,也能去戎州都督府串门,比如借兵借粮什么的。还能去成都哭穷,横竖也算是剑南的一份子。

    雅砻江铜市的衙署设立在了江南,雅砻江就是后世的“金沙江”,当然这时候还没有金沙江的说法,不过“丽水产金,朱提产银”的说法,郦道元作《水经注》,就已经知道。

    而朱提这个地方,就是千几百年后的昭通,是个历来“民风淳朴”的地界。

    “这五短身材,怎地好意思卖五贯?哥哥,你这是从甚么地方捉来的货色,偏来骗我这个实诚人?”

    龙五郎一脸的埋怨,冲一个玄衣老汉摇着头,但又接着道,“不过既然是哥哥捉来的,五贯就五贯,横竖二匹半的布么。”

    那老汉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谄媚笑道:“昊大哥,你是中国来的上差,我是剑南地脚的小人,不敢当‘哥哥’一说。”

    “我龙昊一向是讲道理的,哥哥能响应帮衬,这是情分,不敢不铭记在心。”

    龙五郎大名龙昊,年纪虽轻,可脸皮也是磨砺过的,捡好话不要钱也似的往外秃噜,又不费什么本钱,哄着人开心,自己做事也要便当些。

    正说着,忽地来了个甲士,到了龙昊跟前,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龙昊顿时来了精神,一脸大喜:“这阿头部合该去死。”

    说罢,摩拳擦掌的龙昊冲在场的十几个头人道:“哥哥们,鲁望山的阿头部说我们是乌合之众,果然么,还是要打上一场,桌面上谈不拢的,还是要杀赢了才算数。”

    “大哥有甚么章程?”

    “昊大哥是要开打?”

    “铜市做起来,是好事啊,怎么阿头不愿意?”

    “他怎么会愿意?鲁望山上做大王,不知道多快活,现在昊大哥来了,怕是以为过得不安生。”

    “井底之蛙……”

    也就是剑南各部的头人还能说长安方言或者成都方言,否则龙昊还真不一定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

    说起来也是好笑,这些个部族,五百年前是一家,可要互相联系,反倒是要用成都官话才能沟通,头人之间,也是用汉字。不过举凡头人、长老,都是贵族,贱民倒是说的蕃语,鲜有贱民能说成都官话。

    “阿头部既然有意争个高下,我龙昊也不会怕了他,便约上时辰,斗上一斗!”

    龙五郎话音刚落,就听几个头人七嘴八舌在那里吵闹。

    “大哥万万不可亲自赴险啊。”

    “刀剑无眼,阿头部多是下贱阴毒之辈,我看昊大哥还是坐镇铜市就是,我等前去厮杀即可。”

    乍一听,仿佛是一群头人在那里担忧着龙五郎的安危。

    然而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铜市”一开,官帽子他们这些个蕃地蛮族头人,那是半点兴趣都没有。除非皇帝赐下鼓纛,那还能兴奋无比。这光景,最要紧的还是抢了奴隶卖给“官府”,当然了,不是卖给地方“官府”,地方山的县衙,那特么都是土官,卖屁股也卖不出去。

    逮来的奴隶,只有卖给“铜市”,才算是有好处紧张。绢布在这苦哈哈的崇山峻岭之间,实在是太“金贵”了。

    两匹半的绢布,折算五贯,这价钱要是放长安,商家能被打成残废。

    唐朝驻军在这里是不参合各部争斗的,只有达到一定规模,出现极个别有希望“统一”剑南各部的大族,才会出来“斡旋”。治安事件,往往也都是各县土官自行解决。

    像龙五郎这种和山头寨主约战的情况,就是典型的“治安事件”,而不是“战争事件”。

    唐军不出手,原本最厉害的肯定是各部头人的亲兵,可哪里想到龙五郎从武汉带过来的七八十号人,那也不是省油的灯。

    别说七八十号人,有二十个这样的核心力量,足够占据一处山头,收拢一二千人的部族。

    所以龙五郎要是“出征”,基本上战果中很大一块,就要被龙五郎自己吃去。

    一个下贱奴隶五贯,阿头部也不是什么一二千人的小寨,而是占据一大块山区的大部,小一万人规模的大部族。

    战而胜之,算有五千个奴隶,那就是两万多贯,足够换一万多匹绢布。这么多绢布,足够把自己部族内的反对者全部干成渣滓。

    扩充实力的好机会,都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让龙五郎捡“大便宜”?

    这也是为什么各头人纷纷劝说的缘故,但龙昊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反而像一个打了鸡血的后生仔,用不服气的语调大声道:“我龙五只要有这虎头枪在手,就没有人可以杀了我!”

    “……”

    “……”

    众头人一看龙五郎热血“上头”了,心中不由得暗恨中二少年屁事多,但还是连忙几近跪舔地求道:“大哥万万不可啊,大哥是我等主心骨,若是大哥亲身事险有个万一,我等罪该万死啊!”

    “昊大哥乃是中国俊才,怎可和阿头部这等贱种一般见识?昊大哥,此次做事,我等必斩阿头贼首!以泄大哥心头之恨!”

    一众头人继续哀求劝说,低眉顺眼到了极点。

    “中二少年”顿时面露感动,然后一副顺了众议的模样,叹了口气:“既然哥哥们都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龙五也不是铁做的心肠,岂能寒了众位哥哥的好心?也罢,倒也不是我龙五怕了他阿头,只是为了兄弟义气,手足感情……”

    “昊大哥义气!”

    “昊大哥威武!”

    “大哥好气魄!”

    “大哥真汉子!”

    “铁血纯爷们!”

    “臂上能跑马!”

    “……”

    待散了场,龙五郎这才招呼了亲随护卫,道:“阿头部如今约战,正是个机缘,待去鲁望山交手时,但见纷乱,冷箭杀几个今日聒噪的蛮帅。”

    “是。”

    亲随护卫都不觉有异,很是平静地应下了这个差事。

第十四章 优势碾压

    “大哥,这是甚么物事?”

    看着山头上的一处工地,众多头人都是一头雾水,他们看不出汉人到底要修什么,原本还担心是要修烽火台,唐朝驻军在山区沟通,烽火台戍堡数量虽然不多,但效果非常好。

    曲州、协州、靖州、骋州这些地方之所以变成“熟蛮”,唐军能够迅速镇压就是根本原因。而这些地区,就是千几百年后的金沙江南岸滇东北组成,是滇地三个人口稠密之一。

    唐军在这里不但设有“石门镇”这个关隘,还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剑南盐市。前者发展起来,就是大关县,后者就是盐津县。此二地饶是千百年后,也是相当的“民风淳朴”,和镇雄、彝良、永善,组成了西南三省让有活力社会团体都感觉蛋疼菊紧的“勇于私斗”频发区。

    金沙江以南,横断山脉东麓,唐军占据此处,就等于掐断了剑南道各部南北守望的可能,算是“兵家必争之地”。

    “这是祭坛。”

    看着建好的信号机,龙昊一本正经地看着蛮帅们如是说道。

    三乘三的阵列,剑南至武汉的信号密码本也早就设计好,只要天气情况不是太恶劣,没有猪刚鬣或者黄风怪出没,每天给武汉作报告也没问题。

    线路规划走的不是山南道,然后再东进,却没有选择黔中,实在是黔中和剑南的交界处,环境有点糟糕。不仅仅是道路艰难修建不易的原因,黔中沟壑比剑南还残酷,集聚水汽自然更加厉害,云海翻滚固然好看,可对信号机来说,就是灾难性的问题了。

    “祭坛?”

    “这是求‘太昊天子’指引的祭坛。我龙五今受皇命,自当忠心任事,‘太昊天子’在上,必见我龙五拳拳之心。”

    “大哥忠义,小的佩服!”

    “若人人都似大哥,蕃地何须再有纷争?”

    “阿头不知死活违逆上意,如今身死族灭,自然是遭了天谴。”

    龙五郎看蛮帅拍马屁的样子,顿时觉得有趣,心中暗道,我就是这么一说,你们还真信了。

    修建信号机是一举多得的事情,通讯只是基本,这年头信息差带来的优势简直恐怖。别说领先一个月的消息,就是领先三五天,就足够改变一连串的历史。西军之所以能够气定神闲地安排军事打击,其中并非全部都是战力碾压的缘故。

    一个“粮秣已至”的消息,就足够让粮草见底的西军再出去干一波,而不用担心老子出去浪一圈回来就饿肚子。

    探子发现有人联络旧部准备作反,敦煌方面收到消息立刻就会增兵,南北并进钳制围剿。伤亡可以控制到极低,西军如果全套装备在手,“零伤亡”已然是家常便饭。

    龙五郎要建功立业,是怀有志气的青年,怎么可能就琢磨一个县令?他背靠武汉,有老师襄助,就算做不到程碛西,努力混个蕃地都督府都督,有生之年做到,也不算什么妄想吧?

    武汉为了保障黔中的铜矿,对人力的需求自然不可能从中国抽取,能打的主意,也就只能是黔中、剑南各地部族。

    不管诸部有没有仇杀,这一切的推行,都是市场需要,哪怕老张说要叫停,武汉官商集团中,肯定也会有人偷偷摸摸自己干。

    利润太大了,连房玄龄都控制不住“欲望”,何况底下那些普通人?

    随着跨江信号机的修建,第一批的奴工,除用作土工作业的截留部分,剩下的,都会尽数发往黔中。

    接受这批奴工的,除了武汉方面,还有山南土豪,这是修建信号机的买路钱,武汉也不愿意和山南土豪过多纠缠,要是折腾太久,饶是长孙无忌在中枢,也要露底。至于山南土豪拿奴工做什么,武汉方面不去纠缠,横竖也是新式缫丝厂缺人之类的缘故。

    因为道路艰险的缘故,真正考验武汉工程队的地方就在这里,大量的铁索桥出现在了这一地区,但是因为铁索桥材料的特殊性,每修一座桥,就必须要有人驻扎。否则,当地部族必然会“偷铁”,熔融重铸成兵器农具之类。

    这也是为什么历朝历代,修栈道都是考究木工技艺,却又连颗钉子都不会用。因为西南地区,铁也是能当钱用的。

    不过显然武汉官商集团没有耐心去“怀柔”路过的部族,所以龙五郎跟鲁望山阿头部火并的时候,顺手把几个占据“关隘”的蛮帅给干了。

    火并时候乱战,死几个人在西南地区都是家常便饭,跟是不是头人没有半点关系。哪怕是龙五郎现在身旁的几十个蛮帅,也大多都是满身伤疤,残疾之辈更是过半。光“独眼龙”就有三个,断了手指胳膊的也有好几个,西南民风之“淳朴”,可见一斑。

    蛮帅身死,龙五郎下手也不慢,扶持几个长老,又默许剩下的蛮帅们瓜分寨子人口,但只有一个要求,旧有的寨子尽数毁灭,丁口全部迁徙到各自的地盘。

    如此一来,修建铁索桥的风险就大大降低,也不用担心一个寨子的全家老少都来“偷铁”。

    实在是道路艰难,望山跑死马的地方,真要是几十里外出动去“偷铁”,也足够龙五郎反应过来。

    有了铁索桥,奴工就不必渡江绕道山南,而是可以沿江进入黔中,至南州、溱州,就算是安全了。此处虽然也算黔中,却和别处不一样,武德朝南州刺史庞孝泰因为降而复叛,叛而复降的缘故,到庞孝泰重归唐朝后,南州就彻底为中国吸收。

    原本唐朝只是清除庞孝泰的势力,只是顺带清理了一下南州的土族,到后来中央财政改善,此地就成为了建制州县,而不是羁縻统治。

    算是山南道的西南门户,入黔中的必经之地。

    所以只要赶运奴隶的队伍进入这里,就算是万事大吉。

    然而和别处不同,西南想要聚敛劳力,绝非只是交通问题、治安问题,奴隶或者说奴工,终究是人不是牲口,他们要吃喝拉撒还会思考,这就相当考验后勤能力。

    而解决这个问题,或者说武汉方面十年前就开始准备的解决方案,就是在武汉地区发展养马场。

    当时在长孙无忌看来极为可笑的政策,到如今才显露出它的威力。

    自武汉一路向西,所有地区加起来的川马、滇马、骡子保有量,都没有泛武汉地区来得多。

    只要张德愿意,极限一次投入的运输队伍,可以扩展到十万匹牲口以上。并且武汉还有与之配套的动员人力,这是整个西南地区攒二三百年都没有的家底。

    所以,当第一批“西南夷”奴工出现在南州的时候,整个南州、溱州都是无比震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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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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