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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务农

    “五郎,如今多了一万六七千亩的田地,总不能荒着,这几处地界丁口已被遣散瓜分。俺们要是干些打杀的活计,倒也无妨,可是种地,那是全然不通啊。”

    “是啊五郎,而且这剑南地,多是山川沟坎,不似武汉,灌溉浇水便当。就是江夏,那也是观察修了水库,这才多了几万亩上田出来。真要是荒着地,怕不是早晚还得被人勾了去。”

    属僚们多是“锐士”,“参赞军事”还行,种地真是不行。而且愿意入滇的,往往本身就在崇山峻岭之间混过的。这几年因为“升迁”无望,獠寨平的平,灭的灭,剩下的也都跟龙姓、雷姓、苗姓大部落一样,改姓改族,混入武汉的生产体系中去,再也找不到曾经的标识、属性。

    旧年汉水李嘉欣,就是走了张德门路,靠平定“匪患”,“累迁专任”敦煌,成为西军序列一员。再有三五年,应该也能混个不错的爵位,搬到洛阳去,对子孙也好。

    类似这些愿意跟着龙五出来的,一是除了厮杀没什么技能,花钱又爽快,但武汉对有活力社会团体一向严打,他们也就只能另谋出路;二是武汉系的升迁渠道虽然艰难,可门路很广,重业务能力不重资历,当然资历肯定有加成,但业务能力强,肯定是机会最大。

    综合起来,恰好龙五郎有这么个“资源渠道”,跟过来冒险也没什么好说的。

    类似龙昊身边的幕僚、亲随、护卫,他们的一应装备,除大型甲具之外,其余的,都是要自己采购。

    滇马、川马、骡子甚至是驴子,驮乘类大牲口,都是自己采购的。横刀、长矛、短枪、匕首、缆绳、弓矢……这些也都要采购,全部加起来,百几十贯总归是要的。龙昊身旁完全听命的人员是八十人,也就是说,整个小团队,连“甲具”“弩箭”都没有,前期成本投入,就要小一万贯。

    一般地方的人,还真玩不起这个。

    而这八十人中,有一半以上的武装人员装备,都是龙五郎作保,从武汉借贷之后,才采购到的。

    当然回报率也很丰厚,鲁望山一役,姑且称之为“一役”,仅仅是搜刮的白银原料及银制品,就一次回本。其余丁口子女牲畜,更是不用多说,连上好的木料,如柱头、房梁,都有七八十根,要是能运回武汉,也是了不得的一笔钱。

    期间阴死了几个“偷奸耍滑”又“生错地方”的豪帅,扔给土族瓜分狂欢之后,还多出来一万六七千亩无主之地。虽说都是下田,可要是扔着不种,时间一久,前来开荒的土人又会汇聚。

    不相干的人多了,对龙昊现在盘踞的铁索桥、关隘、路口,都是极大的危险。

    除非这些人都是自己人。

    这个道理,别说龙昊自己,连只会厮杀的亲卫们,也是明明白白。

    一时没什么头绪的龙昊,无奈之下,用信号机传递了一个消息过去,两天后,武汉那边传来了一个消息,张德给龙昊请来了几个“农官”。

    因为是“农官”,老张就没通过长孙无忌,而是写了一封信给李承乾,暖男太子在长安正在研究豆麦套种的四种提高产量方法,陡然接到张大郎的信,顿时大喜,东宫麾下,立刻又多了几个芝麻官。

    东宫对此的解释,就是“雅砻江铜市草创,当屯田经营”。

    很合理,很科学,很有那个符合逻辑的味道。

    “农官”也都是老张的学生,跟龙昊也算是同学,只是不在一个系统里。虽说只是“农官”,但要说砍人,这帮“农官”也不含糊。因为他们的父辈兄弟,多是河北刀客出身,家庭主要以守边戍堡士卒为代表,典型的就是独臂刀客林轻侠,他的同族弟佬,就在武汉求学。

    张德为江汉观察使时,在鄂州杀人的主要快刀手,就是这帮河北老弟。

    獠寨太平之后,金盆洗手的老弟们,就职业“务农”。

    于是这帮“农官”的事业,其实就两件事情,砍人的时候负责“屠农”;不砍人的时候负责“务农”。

    总归和“农”也是分不开的。

    隔了小一个月,这帮“农官”才抵达了“雅砻江铜市”,来了之后,先是补种了一波“陵稻”,也幸亏滇东北地区气候适宜,否则的别的地方,补种“陵稻”就是死路一条。

    此次补种效率大大提高,因为用到了曲辕犁,这是剑南不曾有过的“高科技”。在此之前,整个剑南地区的农业效率,都极其低下,农具多是木制、石器,铜器都很罕见,部族仇杀的主要武器装备,就是弓箭,因为对金属需求低;其次就是木制、竹制长矛。

    这也是为什么龙大哥只有八十个保镖,但他是大哥的原因。

    “五郎,这是山长给你的信。”

    龙昊接过信,碾碎封印抖开信纸,便浏览起来。

    半晌,龙昊收好了信,然后看着“农官”们道:“山长的意思是,‘雅砻江铜市’可以向诸山寨、洞府招募人手种地屯田。”

    “具体呢?总不能随便招募吧,若是来了奸细,也要供养不成?”

    “主要招募各山寨、洞府中的小支,这等人在洞寨中,本就受豪帅蛮帅欺压,也只是得过且过。但要说有类奴隶,那是不能的,手下土地、丁口,还是有一些的。还有一些有类寻常州县农户,家有三五人,地有几十亩。”

    “这一万六七千亩地,其实能用的不多,一半光景就了不得了。剩下的,取水艰难,无甚用场,除非修建塘坝。不过要建水泥厂,也要等局面太平才行。”

    “是哩,眼下‘雅砻江铜市’大小豪帅、蛮帅、洞主、寨主几十上百,人多嘴杂,倘若见了便当,定要闹出事端,到时候心思全在如何厮杀上,倒是坏了黔中大事。”

    这帮学生也是开阔了眼界的,武汉方面也从来不吝啬把“见识”下方。

    黔中的铜矿开发,是武汉未来几年的重点发展方向之一,其中投资规模之大,相较鄂州兴修水利小十年,也差不了多少。而且回报是看得见的,铜矿的每一分产量,都是“利润”!

    他们这些学生愿意折腾,那也是因为能看到“晋升”的机会,别的不说,扬子县就是因为“贸易”而生造出来的县城。

    别人可以,自己凭什么不可以?

    更何况扬子县还在武汉千里之外,黔中离武汉的直线距离可没多少。

    “就怕那些寨子不放人,土族虽不知教化,却非愚昧无知,总会防着一手。”

    龙昊担心的,就是这个。

    只是没曾想,龙大哥变“谨慎”了,新来的“农官”们却是霸气:“这又有何惧?倘若有寨主洞主搪塞,正好勾一个‘意图败坏朝廷军政’罪名,我等先行打杀了他们,再把功劳扔给唐军,正好皆大欢喜。那些自持勇力的土人,合该杀个干净。”

    “……”

    我这大哥位子让给你们好不好?

    龙五郎一时无语,但也不得不承认,“农官”的想法是很正确很合理的。

    背靠朝廷,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就算有土人想要告御状,人都死了,还不是随便自己怎么说?

第十六章 “老爷爷”

    同样都是在剑南做事,但在其它羁縻州厮混的朝廷官僚,总觉得“雅砻江铜市”是开了挂的,凭什么自己“招抚”土族就被“敲诈勒索”,人龙五郎去“招抚”就“纳头便拜”?

    凭什么自己修桥铺路就“财物拮据”,人龙五郎修桥连铁索都用上了,别说铁索,连热气球都用上了,别说热气球,连水泥钢筋都用上了?

    凭什么自己去问土族各寨“化缘”弄点劳力全靠唐军威武霸气不解释,人龙五郎自己都没动手,一帮种地的就先把人给抢了?

    只可惜这年头没有互联网,更没有网络,所以这帮朝廷俊杰,大概是不知道“随身带个老爷爷”的好处了。

    对龙五郎而言,自己能解决问题最好,解决不了,信号机召唤“老爷爷”,该有的都会有的。

    “哈,除了不知死活的傻子,居然都愿意把族中不得志之辈扔出来换好处?”

    正如“农官”们说的那样,各部豪帅一听说“雅砻江铜市丞”要招募人手种地,用来维持铜市的“生存”,于是纷纷打听政策、福利、补贴……

    随后“雅砻江铜市”就把待遇福利说了说,说只要来一个人,就能混半匹绢的“介绍费”,根据“贡献度”,每年中国物资交易配额,可酌情变化。

    事情对豪帅们而言,就简单了,无非就两个字:走你!

    “这些部族中被排挤的,祖上也多是头人。如今不过是有类乡野农户,薄有资产,只是这点资产,还是会为如今头人、长老觊觎,这光景,正好是咱们给了豪帅、蛮帅借口,拿来巧取豪夺。”

    “‘一石数鸟’的谋略,蛮帅、酋长未必不懂,不过到底是远离文明之辈,‘见小利而亡义’,实属正常。”

    “各部洞寨中被排挤的小支、农户等,如今为洞寨贵人盘剥,必然心生怨忿。兴许那些‘有识之士’,会知晓此乃我等算计,但这是阳谋,中国强大,彼辈孱弱,长此以往也会识时务。”

    一群“农官”分析的头头是道,倒也不是纯粹嘴炮,他们当年在鄂州地面,也是如此跟着老前辈混的经验值。

    现在来剑南南部,也不过是“如法炮制”而已,更何况,论起制度规模,“西南夷”是远远比不上獠人、羌人、武陵蛮等和中原勾连的群体。

    其中像羌人,汉朝时,就几度建立“体制”,可惜中国历练的政策,就是你可以“野蛮”,但不能“文明”,谁建制就是弄死谁。

    这个判断是正确的,但操作起来,很多时候中国内部的斗争更加残酷,解体之后,自然会有从中国身上汲取养分的“蛮夷”,典型就是鲜卑和突厥。

    “这几日先行统计人口,争取月底之前,编组分队,然后划分包干区。”

    “还缺通晓‘蕃语’之辈,这些人还是要教授中国之语。我们能听懂泸州‘蕃语’,也能说江北夷语,但石门镇往南,却是听不明白了。武汉有专门钻研‘蛮地’的,山长旧年为沔州长史时,临漳山就有这等厉害角色。曹夫子门下,有个老前辈,正要著书描述‘蛮地’,若能请他过来,当是事半功倍。”

    “不可不可,曹夫子门下那个老前辈,都已经快八十岁了,难不成让人来剑南送死?”

    “休要聒噪,传讯山长就是。”

    众人一合计,觉得理该如此,和龙昊一商量,觉得张德那里,定然是有精通“蕃语”之辈。

    过了两天,信号机传回消息,龙昊比照密码本,后一愣:“还真有啊。”

    随身带个老爷爷的感觉巨爽。

    实际上老张这次支援的人手,还真不是自己培养的,而是人家投降过来的。

    这帮精通“蕃语”,熟知“蛮地”的人,正经汉字都未必识得几个,但的的确确就是有这个能力。

    因为这帮人,都是冉氏子弟。

    冉氏既然都跪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再一个,事涉“教化”,“雅砻江铜市”又是东宫治下,理论上来说,只要“教化”得当,朝廷不表扬,太子还会不表扬?肯定会说两句“哟西”以资鼓励。

    在剑南诸地官僚主要事业还在维持土族情绪稳定的时候,“雅砻江铜市”搞事的本领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不但顺利“屯田”,还把各洞寨都梳理的服服帖帖。别人唐军“屯田”还得靠自己种地,人龙昊“屯田”那就是掏钱买人过来种地。

    一帮被各洞寨排挤的人跑到“雅砻江铜市”治下,立刻就混了一张唐朝身份证。如此一来,倘若有哪家寨子再想打他们的主意,这就是跟朝廷作对,这就是作反。

    有了唐朝“绿卡”之后,这帮种地的想要跑去中国腹心是不可能的,暂时只能在地头上种地。

    但“雅砻江铜市”也不含糊,只要肯种,有铜市一口饭吃,就饿不死他们。

    而且约定,当产量达线达标,可以将自己“包干区”的田地,租用耕种,每年要承担的只是上缴“屯田”所需,剩下的,就是自己的“净利润”。

    然而这个达线达标是相当考究的,有水没水就是天壤之别,有没有曲辕犁又是另外一回事,有没有大牲口更是云泥有别,有没有陵稻良种同样是差距极大。

    某些被排挤出来的“有识之士”自以为得计,认为汉人早晚“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却哪里晓得,敢这样出来坑人的“农官”,哪个不是玩过“大数据”的?

    硬要说的话,那就是:你对数学一无所知。

    纵然有极个别运气极好达线达标,但个例除了作为“样板工程”外,其余的风浪,连个屁都放不出来,甚至可以这么说,“农官”们是乐于见到出现极个别“天命之子”的,这样对促进“屯田”的劳作积极性,有莫大的好处。

    “如今精通‘蕃语’之辈也有了,‘教化’一事也该做起来。不若效仿沔州夜校,强制‘教化’,明年就要让这些人全部能言语沟通。”

    有了“老爷爷”,龙昊顿时给自己明年的事业,先定下了一个小目标。

第十七章 谜一样

    同样是开大,同样的招数,都是“大召唤术”,剑南别处的老哥找家长一来一回路上就要十天半个月,这特么才到成都。十天半个月光景,人龙昊龙大哥已经跟武汉聊了一本书的内容。

    这不科学,这不符合常识!

    乃至有些跑去洱海地区,属于半流放状态的“蕃地”官员,每次想要抢地盘叫人,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跑去“雅砻江铜市”,石门镇是不去了,到了铜市,甭管龙昊龙大哥到底用了什么妖法,反正有什么消息,让龙大哥帮忙转呈一下,效率高太多。

    太多太多啊。

    戎州都督府有军将觉得,长此以往,这些个朝廷官吏,还能用吗?

    都督府的文官们表示:我觉得可以。

    将校们则是反驳:我觉得不行。

    但在西南地区嘴炮是最没有卵用的,不看广告看疗效,于是甭管西南各地驻军如何如何不乐意,可要是想要捎带个家书,还真就直奔“雅砻江铜市”。至于人龙昊龙大哥到底有什么办法把消息传出去,那是人家开的挂,管得着么?

    “这夜校一期二期要赶紧办起来,说话识字和‘抽水’挂钩,就不行这帮蛮子真个不识字!”

    “前头拢了几个‘熟蛮’,有饭吃倒是愿意听说写,那些个‘野性难驯’的,还叫嚣要寻他们鬼主作法,来灭了俺们。”

    “这入娘的怕不是几百个鬼主,排队呢!”

    滇东北的“鬼主”,其实就是部落中的“巫”。有的是部落酋长,有的则仅仅是“鬼巫”。但不管怎么说,“鬼主”是意识形态上的概念,但因为学习唐朝的缘故,这个概念逐渐在朝着政治概念过度。

    有些“乌蛮”大族,已经自号“大鬼主”,称自己是诸爨共主,乃是上天的意思。

    这跟李董的“天子”其实差不多,只是规模有点小,名称也不够给力。

    更加奇葩的是,前隋为了镇压爨玩为首的“北爨”“东爨”叛乱,领军大将是史万岁,于是几十年前这里有不少“小鬼主”,居然自说自话改了姓,自称姓史。

    然而画风就扭曲了,有些部族火并,一开场两家酋长讲数,开口就是:老子乃中国史家鬼主之后……

    史万岁听了想打人。

    但不管怎么说,这年头边境地区,流行攀扯中国名将名相。连成天意淫跟李靖老母有不可描述关系的唐俭,在突厥为使时,也真的就认了不少“干儿子”。

    当年唐俭狼狈返回中国死里逃生,其中就有突厥籍的“干儿子”拼死效力。这年头的人情关系,是很谜的,老张苟活三十年,至今没搞明白。

    你说就是认了个野儿子,他怎么就比亲儿子还要孝敬呢?

    如今老唐在五庄观老干部活动中心,专门操持后厨牛羊供应的突厥籍老哥,就是当年护送老唐出来的“干儿子”。

    正儿八经的官,虽说是个从九品下,可也是官,还是京官。

    老张当年去春明楼吃牛肉,当天有什么牛想不开要自杀,老唐的“干儿子”门清,随时可以把想不开的牛送到春明楼。

    突厥如是,诸鬼主也是这个尿性。好些自称“史鬼主”之后的“乌蛮”老哥,还真就贡了史万岁……谜一般的操作。

    可惜这些个“史鬼主”规模都不大,普遍都是两百家以下的小部落,要是大部落,唐朝在这地界,不知道省多少气力。

    “乌蛮”及诸爨,其最小社会单位就是“家”,但这个家和中国的家不是一回事,严格地说,是中国的户。而中国的“家”,是由很多户组成的。

    两百家的部落,也就是千儿八百人的光景,出去火并,也就拉个百几十号人。在社会生产水平普遍低下的剑南,百几十号人连“蝼蚁”都算不上。

    龙昊龙大哥麾下的众多拍马屁高手,就是这些小部落的酋长,其中有些也是“鬼主”。因为拍马屁,龙大哥如今在一众“小鬼主”口中,乃是“铜市豪鬼”或者“雅砻江大豪鬼”。

    这消息传到武汉,老张差点想要回复问一下:你特么去一趟云南,炼成真空龙卷斩空脚没有?阿修罗炼狱也可以啊。实在不行天魔空刃脚也行啊!

    也难怪一众“小鬼主”要狂拍马屁,实在是诸爨所在地界,纯粹就是“弱肉强食”丛林法则。和诸爨“大鬼主”、豪帅、蛮帅、土王相比,唐朝汉人显然是不吃人的,而且打归打,道理也讲的。

    然而诸爨中有些“野人部落”,他们是真·吃人,外加只打不说。

    天知道有些部落为什么那么热衷人皮、人骨、人的脏腑,和这些“野人部落”比起来,汉人带来的感觉,实在是好多了。

    而龙昊龙大哥也着实展现出了诸“鬼主”不能理解的“法力”“巫力”“鬼畜力”,一个山头一通施工伴随着“轰轰轰”就特么飞沙走石烟雾滚滚,然后腚眼一看:嘿,山头呢?

    一条湍流峡谷,隔着不远的样子,可就是要望山跑死马,然而没多久,腚眼一看:嘿,怎么多了条桥?

    龙大哥觉得他们谜一样,一种“鬼主”何尝不是觉得龙大哥也是如此?

    所以当龙大哥说要“屯田”,有些规模一百家以下的头人、“鬼主”,直接带头集体入伙。

    横竖都是被人欺负,贞观朝的汉人,瞧着是比诸爨大蛮王要靠谱,哪怕跟盘剥无度的隋朝汉人比起来,也要好的多。

    然而这帮人刚刚入伙,就遭受到了一万点伤害,他们本以为“屯田”就是种地,万万没想到还要认识“屯田”这两个字。

    汉人还催逼着所有人都要听说写,“写”这个要求最低,但“听说”这两样,那真是严苛考究。

    于是没过多久,有些人实在是受不了了,一下地就偷偷地找老乡,说再这样学习下去,谁受得了,要不咱们跑吧?

    然后史上第一次组团翻墙逃课就在贞观十九年发生了,逃课原因很粗暴很简单:厌学情绪高涨。

第十八章 经验和总结经验

    “我错喽,我错了嘛。大人是‘铜市豪鬼’,响当当的大人物,不要计较,不要计较噻。”

    “我现在想要学习,坚决的,想要学习。真心的,想要学习。”

    “勒个租子是不是再降一丁点儿噻?”

    厌学情绪扩散没多久,“雅砻江铜市”的门卫老大爷,就迅速把流窜几个山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逃学学生”抓捕归案。

    杀人是没杀,但一顿好打着实让人长了精神。

    和“哭得喊娘”比起来,学习实在是太可爱了。

    我沉迷学习不能自拔!

    经过门卫老大爷的进一步教育,夜校二期也很顺利地开展起来,极个别学生已经能够掌握两三百字,简单的口头交流已经不成问题。

    诸如“入娘的”“瓜怂”“日你先人”等先进词汇,更是融会贯通迅速掌握,形成了独特的“日你娘瓜怂先人”的特殊词汇,为汉语词汇的丰富性,做出了重要贡献。

    夜校目的不纯粹是为了抹平交流障碍,跟提高知识水平也没太大关系。夜校在这年头的作用,就是把激情摁下去,把躁动干下去,把个性弄下去。

    这种比农活还要枯燥还要乏味的活动,对“西南夷”来说,杀伤力比武汉纺织厂的重复劳动还要恐怖。后者至少还感觉自己活着,夜校盯着黑板胡乱念叨,简直就是人人成神的节奏。

    而这种集体活动,因为在“高压”监视下,又不能行成小集团的氛围,最终只会是一批次又一批次地被磨灭旧有的识别属性。他们很快就会以“夜校一期”或者“夜校二期”这种属性重新组成,然后等到下一次的组织重组。

    识字的要求为什么不是硬性的,就是这个原因,因为对“雅砻江铜市”来说,大部分人不识字也没关系,横竖本地需要用到的器械,也不需要识字率的加成。

    理论上东宫在剑南石门镇地区,有一万七八千亩的耕地,但也只是理论,有效耕地勉强能保证产出的,也不过是打个对折。东宫要不要这个收入,都还是两说,但总归名义上而言,这块地是“中国皇太子”的,名声着实响亮。

    龙昊靠这个名头向“夜校一期”“夜校二期”老老少少收租,远比以官府的名义要强得多。

    因为前隋史万岁镇压的缘故,别说入贡的爨姓土王,就是寻常“小鬼主”,对官府也是惊惧憎恨更多一些,和中国腹心的百姓,没什么区别。

    类似武汉这种“又敬也有畏”的,才是另类,才是少数。

    耕种的土地虽然不是自己的,但劳动换成果的收益,硬是要比原先在寨子中还要多一点点,土人固然没见识,但这点账还是会算的。加上种的地是“皇太子”的,原先惊惧“大鬼主”大豪帅的勒索盘剥,现在却是没了后顾之忧。

    他们要担心的,只有“沉迷学习不能自拔”,以及“雅砻江铜市”的租子到底是个怎么收法。

    “今年算是稳了。”

    扫了一眼账目,前期投入虽大,但产出也不是没有,重头戏就是白银,规模不大,但胜在稳定且易开采,一年三五万贯估计还是有的,只是因为在鲁望山,也就不得不分润其它“斩鸡头烧黄纸”的“兄弟伙”。

    诸蛮帅对于白银这项收益,也是极为看重,“雅砻江铜市”让渡份额的时候,他们拿出大量“难以驯化”的战俘奴隶,交易给了铜市。

    这批奴隶交易的时候,至黔中的道路,因为五座吊桥提前修成,还有两三条绞盘索道通车,已经可以让更多的奴隶进入黔中,押送黔东北的铜矿作业区。

    和流放西域不同,剑南和黔中的百姓,互相往来并不会“水土不服”,最大的损耗就是粮食和水,其它的一应物资,都可以降低标准。

    实际上按照“夜郎铜矿”方面自以为的苛刻标准,对这些奴隶而言,也是大大地改善了生活。

    因为“夜郎铜矿”能吃到肉,还能保证有粮食,而不是饲料,更不是掺沙子的糙米。

    受困于社会发展的缘故,剑南南部地区的日常能量摄入,有一部分其实来源于瓜果。武汉方面还是没有经验,拿獠寨的经验生搬硬套,结果生生地拔高了剑南奴隶的营养标准。

    结果也是歪打正着,在承诺“五年八年十年脱籍”之后,关于如何达到脱籍标准,这些从奴隶变成奴工最后会成为职业矿工的剑南“战俘”,其实并不怎么在乎。他们更愿意在劳动一天之后,在哪一吨吃肉最划算好好精打细算。

    说来也是恐怖,武汉方面派出“监工”队伍之后,有一段时间因为遭遇山洪,肉干被水浸泡之后,很多彻底腐败。然后这些肉干居然就被用来捕获大量的野生动物,其中最多的一种,并非是河里的鱼,而是山里的老鼠。

    其数量之多,规模之大,让武汉老哥差点吓尿。很多人都是头一回知道,老鼠居然也能“尸积如山”。

    好在巢氏早在《诸病源流考》之前,就针对鼠类传播的“疫乱”有描述,而武汉方面对卫生管理条例是严格执行的,专门宣传过“鼠害”,以致某些有吃烤老鼠传统的“獠寨”,不得不放弃了这种习俗,转而把老鼠做成了老鼠干。

    巧得很,夜郎县附近的“武陵蛮”,有几个小支,也是有这种习俗的。于是合作愉快,趁着山洪频发的光景,很是捕获了一批老鼠,制作成了老鼠干。

    这批老鼠干,就成为了“夜郎铜山”第一批工人的重要肉类蛋白。然而实际上,老鼠干的味道还是相当不错的,口感介于腊鸡腿和腊牛肉之间,嚼劲不老,咀嚼轻松,若非肉类来源有点让人不能接受,实际上是相当好的肉类。

    因为“有肉吃”,加上重体力劳动不得不“管饱”,所以这些个“矿奴”在刚刚抵达“夜郎铜山”之后,都是颇有一种安于天命的意思。铜山说干活,他们就干活;说停工就停工,相当的听话。

    至于将来是不是还会安于现状还会听话,武汉方面是绝对不信的,仅仅是江汉观察使府记录在案的矿场骚乱,包括永兴煤矿在内,十年来接近一百起。武汉这里尚且如此,更何况其它地区?

    诸如当年丰州银矿,纯粹就是李思摩不拿自己人当人,扎刺就杀,动辄连坐,这才记录上看不出端倪。

    实际上武汉这种情况,才是常态,在明显的“压迫”状态下,只要有苗头,“安于现状”从来都是假象。

    只是武汉方面因为经验越来越丰富,不再仅仅从物质层面上收买,也不仅仅从肉体人身上压迫,转而在精神层面上进行欺骗。

    这就是为什么会诞生诸如“五年八年十年脱籍”承诺的“约法三章”出来,脱籍是脱去“奴籍”,仅仅这一条,就足够让矿工群体中“摇摆不定”之辈,安心地等着那个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脱籍”之日。

    坚持一条道走到黑,就是要干就是反的“陈胜吴广”和“斯巴达克斯”,路数那就粗暴的多。

    两条路,成功“杀人放火”的,那就“招安”;不成功的,那就死。

第十九章 冷静一下

    “龙五干得不错,效率是可以的。能迅速修好南广水铁索桥和安乐溪铁索桥,固然是工程队经验丰富,也不惜工本砸进去。但没有龙五稳住石门镇南方各豪帅、鬼主,也是休想太平施工。这个道理,我们以前在鄂州洪州还有隔壁岳州,都是领教过的。”

    依然是通气会、报告会,主要还是要定期和长孙氏、房氏、江夏王府等巨头大佬交代一下进度。

    毕竟“黔中铜矿”是个大事,合作起来黑吃黑冉氏,肯定不愿意再翻船。

    如今恰逢“抗税”事体闹得大,武汉方面自然可以动作再大一点,步子更快一些。旧年“伊予铜山”一事,杜如晦为代表的杜氏,以及李芷儿母族琅琊王氏、山东登莱诸地大族,其实是“少赚当亏”。

    大头不敢说是被李董吃了,但的的确确很大一块被分了出去。可偏偏“朕即国家”,扶桑那里本来也认这个,尤其是辽东三强先后覆灭,覆灭的方式还各有不同,这如何不让扶桑内部惊惧莫名?

    原本要统一的扶桑内部,如今诸令制国各凭本事,借了唐朝民间力量搞事,自然是谈不上统一不统一。连基本的形式上统一都无法撮合,又有“外国势力”介入搞分裂,这种惊惧自然是进一步被放大。

    然而毕竟东海地界,消息传播哪里有那般便当,只以为王万岁、单道真之流,都是贞观大皇帝麾下走狗。而王万岁、单道真,又不能真个说老子不是,这便更成李董的贞观大帝的名头。

    乃至如今,李董在鸭绿水狩猎,东海及扶桑诸国,听闻之后,都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想要北渡上岸朝鲜道,好去李董跟前磕头朝贡。

    这等威势,慢说什么“伊予铜山”,举凡和朝鲜道隔海相望之国,都琢磨如何能够“自请内附”,其中便宜好处,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但其中帝国威权之极盛,可见一斑。

    “还好不用修路,借用历朝故道,有川马、滇马,即便艰苦,也算是能贩运。”

    有人是知道这一次的西南投资规模的,论起来,比李董的“环渤海高速公路”其实还要强。倘若标准一致,直接翻几倍都不止,实在是西南的地理环境无比糟糕。

    武汉方面想的办法也是取巧的,利用历朝历代在这些地区留下来的“兵道”“粮道”,通过飞渡架桥,跨谷连山,尽可能地靠“接力”的方式,剩下了大力气。

    但即便是“接力”,也不是谁都可以玩的。

    历史上最典型的一个大工程,就是秦朝长城,它是在关东诸国故长城基础上重新规划连接起来,最后形成的万里长城。

    然而正是这个规划,是相当的考究测绘技术。连哪里,不连那里,在没有特殊观测工具的情况下,能够做到秦长城的规模,它考研的就不是技术,而是国家动员能力。

    说到底,长城是用来进攻的工事,而不是人们自以为的防御性工事。纯粹的防御性工事,反而没有那么多烦恼,正因为其特殊性,又有时代技术的桎梏,这才更加体现其强悍恐怖之处。

    换到西南“马道”,要联通历朝历代西南故道,如果没有先进的技术手段来测绘、勘探、规划、施工,最终也不过是要依靠综合国力来填。这可能就不是几万十几万人能够解决的,而是几十万人持续几十年,既要解决工程量问题,又要解决地方安定问题。

    那么如果没有某条土狗乱入唐朝,大概终唐一朝,也未必能够成功。毕竟,唐朝的核心地区不在这里,中央政府没有很强的意愿来整合这个不论人口还是土地,都无比贫瘠的地方。

    所以不难看出,倘若没有土狗乱入,那么整个地区,可能要三五百年,才会有接近巴蜀地区的发展水平,再来三五百年,兴许就可以和中原地区有点差距。最终整个古典时代,都会保持这个差距,直到另外的强悍力量来改天换地。

    “不用修路也是说说,拉一支工程队定期做个维护,还是要的。倘若‘马道’出现土石流,出现山洪,出现占山为王的土匪,怎么办?总不能还要专门请府兵过来走一遭?眼下的府兵,只要不是在边地的,有几个靠得住?”

    “龙五开了个好头,往后黔中西域门户,就不用说是泸州,而是石门镇,是曲州,是朱提县。”

    “进的地方也好,那石门镇南边,朱提水和曲水交汇处,是有盐井的。诸爨拿捏,只要有盐有粮,也不怕闹再大的事情。”

    众人口中念叨的朱提水,就是后世的关河,盐井分布的地界,就是以后的盐津县,而曲州治所朱提县,就是以后的昭通市市区。

    从地理位置就不难看出,龙昊进入“云南”之后,立刻就掐住了滇东北的一应要务,重大资源基本没有放过。而且“雅砻江铜市”的市场,更是直接放在了朱提县,从朱提县一路顺水北上,到石门镇为止,凡有聚落之地,都有“雅砻江铜市”的幡子,这不是为了好看,而是秀存在感。

    存在感这种东西,你可以无视,但不能没有,久而久之使得对手“习以为常”,最后一旦交恶,会有意想不到的回报。

    “龙五那边事体,点到即止,不必太过纠缠。”

    张德双手向下虚按了按,给热烈起来的情绪,稍稍地降了温,“说到底,剑南诸事,不是我们该操心的,至少不是现在。龙五在‘雅砻江铜市’操持事物,为的是什么,诸君不要忘了根本。是要为黔中铜矿保驾护航,如今‘夜郎铜山’能够顺利开起来,龙五的功劳要记住,但不可把心神都扔到剑南去了。将来几年,咱们武汉还有荆襄,大概要费不少气力在‘夜郎铜山’上,忙不过来的。”

    众人被张德降了降温,头脑也没有那么发热,冷静下来后,自然是知道自己的情绪,被龙五郎那一系列的“神操作”给勾引了。内心蠢蠢欲动,也想出去“建功立业”,这是人之常情,但张德手头的资源不是无底洞,不可能无休止地支持下去。

    哪怕龙昊自己,也是张德广撒网之后获得的仅有几条“大鱼”,龙昊自己不做出成绩来,张德也不可能给予支持。

    诸如热气球、铁索、水泥、钢筋、球磨机、粉碎机、望远镜等等器械,以及粮食、牲口、运输队、武装安保人员……都不是平白无故就从武汉拿到剑南去的。

    期间更是动用了诸多人脉关系,吴王李恪掺合其中,要让他闭嘴不跟亲爹“告状”,显微镜镜头张德是多少要拿出来十几二十只的。

    这些资源折算下来,就是先期投入,寻常人怎可能玩得转。就如冉氏,只能在京城谋求皇后襄助,然后再斡旋京中权贵,迂回再迂回,才有机会组织一波投入。

    即便这样,冉氏二三代经营西南,跟蕃地、蛮地诸族关系密切,只是一时不察一着不慎,就被张德、长孙无忌、房玄龄组团黑吃黑。

    所以被“胜利”冲昏头的武汉老铁们一开始是兴奋,这光景冷静下来之后,再回望龙五郎的一系列“神操作”,也只能感慨人家名字取得好。

    没点“神运”加持,岂敢叫做龙日天?

第二十章 同人不同命

    “云南”东北诸部头人、豪帅及大小鬼主,偶尔也会问一下龙大哥,说大哥你这么屌,是怎么做到的呢?

    龙日天……不是,龙昊深思熟虑之后回答:“我这个人,除了能力,一无所有……”

    大哥实诚人!

    大小鬼主及诸豪帅纷纷竖起大拇指,广大蕃地、蛮地人民群众交口称赞,表示要努力工作,向“雅砻江豪鬼”好好学习。

    这一段趣闻传到武汉之后,龙昊龙五郎就成了江汉观察使府有名的“能力哥”。但江汉观察使府内外,倒也并非真就是看笑话,懂行的还是很佩服龙五郎,能够从张德这里借来势力,没点斤两,那也是万万不行的。

    丁蟹那一届,混出头的也就是丁蟹一个人,但丁蟹去昆山去华亭,要是没有张德在江阴老家的支持,昆山县和华亭县的坐地户,能把丁蟹给玩死,怎可能让丁蟹混出头。

    所以,龙五郎嘴上说的是“能力”,一字一笔写出来的,却是“山长”或者“先生”。

    大召唤术很好用有什么办法,我也很为难啊。

    这大概就是龙五郎在剑南玩“个人角色扮演游戏”时候的感慨。

    “如今关南既定,只消等候‘铜市’成势,这‘云南郡’,算是妥帖了。”龙昊感慨一声,对护卫们道,“往后的日子,怕不是就没之前那般快活。”

    “五郎放心就是,我等既来‘云南’,也不是惧怕蚊虫虎豹之辈。这身上家当,全赖五郎作保,问府内借贷了银钱,这才淘换来。俺们都是厮杀汉不假,却也不是狼心狗肺的,这身家当,‘云南’这地界,折本不了的。往后耍钱要是再输了干净,去北地西域投军卖命就是。”

    “俺们也是打听过的,这‘铜市’说白了,就是个‘人市’牙行。这里面赚头岂能小了?三五年了却趣味,实在是憋出了邪火,俺们寻个蕃女也成。若能生发,让俺娶个过门,也没甚要紧的。”

    一众护卫来“云南”之前,就已经被打了预防针,来了这里会有什么,会是什么局面,物资会如何匮乏,危险有多么复杂,心中已经有数。

    之前龙日天把滇东北日了个遍,局面打开的太顺畅,给人产生了错觉,以为这蛮地梳理,那就是全靠坑蒙拐骗偷。只不过厮杀汉们见多识广,和玩心眼儿的却不一样,他们在外厮杀,见识多的是“风波诡谲”。

    当年老张收买镇压各种手段,横推江汉南北六州,才十年不到,怎可能让这帮“老卒”忘却。各部獠寨民风不同,遇到的情况自然也是不同,里头的风险,体会过的人,又哪里敢对“云南”各部小瞧了去。

    所以,不用龙昊多说废话,亲卫们都是打起了“深耕数年”“长期斗争”主意,表决心这种事情,也就是让龙五郎自己宽心。

    于他们自己而言,只要“雅砻江铜市”起来,这个“挂羊头卖狗肉”的矿奴贩卖市场,就是个不输给黔东北“夜郎铜山”的金矿!

    “是龙五小觑了诸位。”

    龙昊叹了口气,神色感慨,内心佩服,暗暗道:山长思虑果然是周全的多,连护卫心思都揣摩到了。

    其实并非是老张“多智近妖”,他的“双商”还不足以算无遗策,这纯粹就是非法穿越之前的一点“福利”。

    文科生领导就是这么玩的啊,用领导的话来说:我不懂没关系,让懂的人去做不就行了?我要是懂了,我不就是做事的那个?

    当时还在练习“海上生明月”怎么念的老张,听到领导这句话,当时就“虎躯一震”,对啊,老子怎么没想到呢?

    在一帮工科狗在讨论屈服强度的时候,文科生领导不过是打开电脑,玩起了蜘蛛纸牌……

    非法穿越后的老张,不过是“依葫芦画瓢”,唯一不同的是,贞观朝没有那么多工科狗可以使唤。别说工科狗了,还缺物理狗、化学狗、物理化学狗、化学物理狗、数学狗、测绘狗、管理狗、教学狗、设计狗等等等特殊犬种。

    而不同的犬种,念的经……不是,读的书也是不一样的。比如老张,他自己就要编撰《南无机械设计经》,也要自己编撰《大慈大悲高等数学普善咒》,至于经学大师傅立叶、欧拉、拉格朗日、牛顿、莱布尼茨、麦克斯韦……有的大师目前用得上,而有的大师将来要展现神通。

    这一切,都需要老张这条不专业的非法穿越工科狗来回忆一下,实在回忆不起来,就只能自己先推导一下,成就成,不成拉倒。

    反正老张也不觉得贞观朝版本的量子力学或者电磁学有什么卵用,唯一有用的,大概就是大表哥在河中地区正在表演“光速绕树”,“榻上苏武”追着大表哥自己狂日……

    于是一个悲伤的事情就发生了,“云南”的龙昊倒是可以学习一下自己先生非法穿越之前的文科生领导,然而龙大哥他先生自己,却只能悲剧地被命运摁在地上摩擦。

    而且还是被摁住了狗头,在命运笑而不语的神情中,大力摩擦!

    这也是为什么张德一旦感觉工作生活诸事不顺的时候,就表示很生气,然后跑去学校扔出一本线性代数。

    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当然令人愉悦啦。

    正所谓有其师必有其徒,老张一旦心情不爽,就是去临漳山虐学生。龙昊龙大哥虐不了学生,但可以虐东宫名下榷场“雅砻江铜市”所属田地之雇农。

    毕竟以前“屠农”,现在“务农”,不能“屠农”了,那就只能轻抚狗头笑而不语,意思意思一下。

    重头戏毫无疑问是要去“云南郡”撒欢,既然都成了“铜市豪鬼”了,不开个大招跟人比划比划,实在是对不起这么霸气的称号。

    前方火并,后方种地,总结起来就是秦人故智,唯耕与战。

    “屯田”如果真的就只是为了粮食本身,那“屯田”的人就是智障。“屯田”的目的,依然是维持军事存在,保持进攻态势,为的是解决长距离的后勤压力。

    龙五郎虽说不是军府出身,府兵序列,但他因为是“雅砻江铜市丞”,隶属东宫,名义上来说,只要打个申请报告,皇太子殿下弄个“东宫六率”出来,然后提拔一两个人进入,也没什么问题。

    当然了,“东宫六率”眼下是只有官位不见兵丁,整个东宫最能打的,搞不好还是李承乾自己……真·种地的暖男太子,干农活混出来的肌肉,就算比不上亲爹,跟健身的祖父比一比,还是可以的。

    就算龙昊不能成为东宫的“卫戍部队”成员,按照“龟腚”,龙五郎有权利也有义务保护皇太子殿下的“财产”。

    当然了,这跟皇太子是谁无关,谁是皇太子,保护的就是谁。

    所以万一龙昊跟人打群架打嗨了打出人命了,东宫两班属官,那是一定要跳出来夸奖龙五郎打得漂亮打得好,还要说龙五郎真他娘的忠心耿耿啊。

    这可能不是“龟腚”,但混社会的老哥都是讲道义的,体制里面混,讲究一个“主辱臣死”,人龙五郎这么给力,咱们“同朝为臣”,一个办公室里刨食,就算平时内部搞两把,对外的时候,那必须“与有荣焉”“感同身受”啊。

    事后么,办公室里的玩笔杆子玩得好的,就会写一篇声情并茂的号召,号召什么呢?号召同志们向“见义勇为”的龙日天同志学习。

    哪怕平时玩笔杆子的老哥,内心天天吐槽“你个獠寨土鳖也配跟老子并称东宫属官”,这光景肯定是要展现一下态度的。

    谁要是这时候玩什么“獠寨土鳖死了活该”,那只能说可以凉了。

    有鉴于此,龙昊在“种田”之余,时不时地让一众服服帖帖的大小“鬼主”,冲出曲州,走向“云南”。

    我龙大哥在后面撑腰,你们这帮做兄弟的出去敲诈勒索,还不是轻轻松松,全身心巴巴适适哩?

第二十一章 新阶层

    “这‘汉岳弛道’修通才多久,怎地就这般不堪?”

    “你娘才不堪,当初料想也就是十几二十万人马车流,公安县逃了一半过来,岳州獠寨也愿意过来,恁多车马,怎可能面面俱到?”

    “放你娘的屁!土建衙门都是废物,连这等余量都计算不到,要你们何用?”

    “当年你们给我们的报告,常住人口是多少,通勤人次是多少,你们他娘的心里没点数?”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数据不对?”

    “你们数据对了怎么会两年不到就让‘汉岳弛道’不堪重负?”

    “你看,你们也承认‘汉岳弛道’不堪了吧。”

    “不堪你娘的,有种你再说一遍!”

    “老子说就说,你们土建衙门修的‘汉岳弛道’就是不……哎呀!”

    会议室里打作一团,府内六曹都在围观,度支科和土建衙门两帮人桌椅板凳全部掀翻,平日里瞧着斯斯文文衣冠楚楚之辈,这光景各自占据了一片地方,手里有的拿桌椅板凳腿,有的拿拖把笤帚柄,横竖都不会吃亏的架势。

    啪啦!

    哗啦啦的一阵声响,会议室的窗户玻璃碎了一地,两边人已经打出了光火,头破血流者不在少数,整个会议室本来就拥挤,这光景几十个汉子在那里乱作一团。这时候六曹人马这才不围观,赶紧叫保卫科的过来。

    嘀嘀嘀嘀嘀嘀——

    急促的哨声响起,保卫科的人拎着哨棒、铁尺,进来先一通乱打,然后迅速有身穿藤甲的壮汉介入,一排壮汉介入之后,这才把两边人马分开。只是这样,还没有平息暴躁的情绪,只看见好些个年纪轻的,犹自不爽在那里互扔手中的家伙。

    “都抓起来!”

    黑着脸的张贞进来,见到这等场面,顿时郁闷的不行,等待他的将会是又臭又长的报告要写。检讨更加不用说了,官吏日常的沟通工作,就是他张四郎负责的。

    原先并没有这一块的有司人员来负责衙门沟通,但自从设立“秘书处”之后,各司局曹科衙门,都会互相派“秘书”沟通。

    沟通之后,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这也是武汉官场相对“统一”的原因,和别处府县同城各管各的,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实际上,像这种衙门和衙门之间群殴的现象,汉朝以来屡禁不绝,不过往往层级不会这么低,都是中央才会有这种情况。因为贞观朝以前,只有中央直属的衙门,才有足够的资源让官吏们大动肝火互相火并。

    然而武汉在贞观朝层级固然是低的,可要说资源利益,眼下还真不比长安差多少。

    不管在籍人口,只说常住人口,规模和长安已经相当,经济繁荣度多样性,更是长安城拍马都赶不上。

    长安现在最大的财源,抛开勋贵体制,就仅仅是因为它是“丝绸之路”的起点。中原一应货贸,甚至是河套地区的物料,偶尔也会在长安转运。因为长安目前有着世界上规模最大的运输马队、驼队、骡队,敦煌那里作为进入西域的关隘,也只能说是第二大。

    武汉论及牲畜运输,是不如长安的,但要说船运,那真是独步天下,几乎整个扬子江流域的水手、船长,都跟武汉有关系。至于武汉掌握各种造船技术,那都是次要的。

    正因为船运发达,导致武汉度支衙门出现了误判,万万没想到陆路运输的生命力居然这么顽强。而“汉岳弛道”刚刚修通的时候,着实一口气把一个蹩脚的蒲圻县,变成了一个“上县”规模。

    蒲圻就是鄂州进出岳州的门户,环洞庭湖一带的獠寨,都愿意前往蒲圻县进行交易,有的甚至在蒲圻县置办了物业。随后通过物业,拿到了蒲圻县的户口。又通过蒲圻县的户口,拿到了前往江夏经营的资质。

    或许是船运对普通百姓的要求太高,也或许獠寨及长沙、巴陵的寻常百姓对坐船有恐惧,于是陆路畅通之后,接受度远比船运更加受欢迎。

    加上川马、滇马的存栏量上来之后,小有产者置办高头大马、战马是不行的,但弄一匹滇马、川马,咬咬牙也就上了。有了牲口,陆路运输的需求也就更加频繁。

    不同因素的催化之下,这就导致了“汉岳弛道”两年不到,就彻底超出了预计。通勤人次太高,路段时常要休整,两家衙门自然是互相指摘然后咬作一团。

    实在是武汉官场的“考绩”,对他们的压力太大,一旦受挫背黑锅,怎么地也要交代二三年冷板凳进去。

    至于盘外利益的争夺,那更是不必多言,两家衙门都有不同的红利,背后支持的商帮商团组成,也是不一样。

    这场被观察使府衙门禁止外泄的“内讧”事件,还是通过小道消息传了出去,一时间市场上众说纷纭。

    但都不在两家衙门本身,寻常百姓才会琢磨两家衙门到底背后是哪个“靠山”要倒台,但对商帮商团而言,这光景就是要打听消息,是不是要修路,是扩建还是重建,是增加还是翻新,增加的话要增加多少里程……

    武汉的大工程,和朝廷不同,什么都是跟钱挂钩的,连发动民夫都是如此,一应工程工具都是采购,工程支付也是现款,只是支付形式略有不同,多种形式组成。其中主要手段,就是柜面大额交易。

    对有些已经稍微能跟上武汉节奏的民间商帮而言,要是这光景能开个大型水泥厂,应该能赚上一笔,但如果工程离江夏太近,赚的又会不多,毕竟,江夏这里的水泥厂,实在是太多太多。

    “武秘书,小小心意,还望不要嫌弃……”

    江夏城内一座酒楼,约莫有五六层高,高楼能一眼望见大江。酒楼和别处不同,极为雅致幽静,是半点喧哗都没有,哪怕是车马汇聚,却连半点牲口的气味都闻不到。东家做事细致,可见一斑。

    望江的雅间中,身着绫罗头戴金钗的贵妇,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只锦盒,向前缓缓地一推,她手中的丝绢,在推的时候,因为用力,被攥成了麻花。

    雅间外面,隔着一栏珠帘,有女子正在缓缓地弹拨琴弦,清新雅致的琴音,着实能涤荡心灵,让人不由自主地放空了思绪。

    “夫人何必如此,媚非官吏,当不得‘秘书’一说。”

    武媚娘英气勃发的姿色,让贵妇暗自赞叹羡慕,但她还是婉转轻柔道:“武秘书乃是女中丈夫,区区‘秘书’,不足尽显才能。小妇人虽为命妇,却是个闺中无知之辈,得见武秘书,好生羡慕……”

    饶是女子,说起罗圈话来,也不遑多让,武媚娘心中自然是知道对方目的是什么,换做别的女郎,肯定是各种扭捏,但她也着实当得起“女中丈夫”,于是起身迈步,到了锦盒跟前,手指一挑,却见锦盒之中,是几颗珠子。

    一颗珠子墨绿不见一点杂色,乃是冉氏的秘藏;一颗珠子雪白不见一点瑕疵,乃是西域珍品;一颗姹紫带红似有流光;一颗红似玛瑙却有一条如蛇白练;最后一颗,清透明黄,中央却裹着一只不知道什么年头的虫子。

    “好珍宝。”

    武媚娘面带微笑,转头看着贵妇,如是说道。

第二十二章 肉糜

    “夫人外交”是属于自古以来的名利场套路,饶是武媚娘什么头衔也没有,但因为她从代理江汉观察使秘书顺利转正,地位就不能用寻常“公侯之女”来对待。因为这个“秘书”,它是货真价实的“官”,在朝廷官僚序列中,比一些公署司局的大令还要权柄大一些。

    国朝有“秘书监”,乃是五省之一,虽说如今只说“三省”,乃至三省也即将“名存实亡”,但这种“贵重”,还是可见一斑。

    如今尚书左仆射、江西总督房乔,就同样设置了“秘书处”,是总督府官方正式向下级部门传达政策的要紧衙门。

    虽说谈不上政策执行,但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武媚娘能做官,这个不稀奇,国朝女郎大批量为官,并非是张德开的头,而是“二圣”在夫妻店里的买卖。

    严格地说,长孙皇后她本身,就是一个“官”,职责是“后宫表率”,后来家大业大,就从“后宫表率”变成了“管理后宫”。再后来皇后自己手上的钱也越来越多,后宫中诸妃嫔的家世已经没什么“威慑力”,又从“管理后宫”,变成了“统治后宫”。

    期间内府的权力,逐渐滑入皇后手中,东宫利润,七八成为皇后控制,夫妻店的规划,就成了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

    店面规模越来越大,生意也越来越红火,原本那点伙计忙不过来,就要请人。然而请人要承担风险,家族企业嘛,信不过外人,于是夫妻店就自己办了学校,要不然就从家仆中招募亲族。

    于是阴阳人死太监也有了学堂,宫中女婢有才能者立刻脱颖而出。旧时掖庭宫中吃苦耐劳又肯动脑子的人,立刻成为了皇后手中的“官”,不但能操持宫局事物,还能在外监督,着实巾帼不让须眉。

    上行下效,为了拍马屁,各衙门也是绞尽脑汁,如何配合“二圣”,好留个好印象,其中做得最好的,就是太医署。

    武汉培养出来的大量“小手助产士”,其中不小的一部分,被征用到了太医署。

    当然了,太医署也不敢放肆,直接强索,而是禀明皇后,然后皇后派出天使,前往武汉做了个调查,再跟“小手助产士”们签了个“就业意向”,这才回京复命。

    “女护士”“女医士”能够名声大噪,跟太医署拍马屁有极大的关系,依附皇权的勋贵们发现了便利,获得了好处,在大大降低夭折率还保住产妇之后,女官中最大的一个群体,算是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

    然而医者地位并不高,社会主流倒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独独类似武媚娘这种“女中丈夫”行径的,才为时人惊愕。

    在闺中女子,或是朝廷命妇群体中,武媚娘、李婉顺都是各自地区中响当当的人物。而后者因为其父的特殊性,正经愿意吹捧她的人,倒是并不多。反而武媚娘因为没什么身世障碍,武汉地方可以甩开腮帮子狂吹。

    各州县官吏一开始也只是以为张德心血来潮,要宠一下小老婆,但万万没想到武媚娘主管桑蚕织造时,业绩极为抢眼,不但桑林面积大大增加,还吸纳了黄州二三千织女进入沔州上工。

    这份业绩,随便挑个县令,都是考绩中上,有缺位肯定能上升。

    之后武二娘子又调回府内任用,这一回众多官吏都闭了嘴,没有谁不服帖的。等到房玄龄赴任南昌,上表新设“秘书处”之后,江汉观察使府的“秘书处”秘书正一职,就顺利落到了武媚娘手中。

    虽说是个朝廷批复的从八品,但显然比武昌、永兴、江夏、汉阳等县令还要权力大,仅仅是“消息通达”,就足够让一干县令直接跪舔。

    只是吏部公文还没有正式下来,武媚娘虽然已经操持业务,但到底还不是“官身”,而这个空窗期,简直让武汉官场乃至扬子江两岸各路土豪,都是心潮澎湃。

    因为若是公文下来,武媚娘就正式成了“武秘书”,到时候给她送礼,那叫行贿。但此刻还没有“官身”,给她送礼,那叫拉拢感情。

    恰逢“汉岳弛道”出现了“力不从心”的迹象,武汉“大兴土木”是有极大可能的事件,但具体到如何“大兴土木”,却就有说道了。

    在老张招来江南官僚及技术部门连饭开会的同时,武媚娘的应酬也逐渐倍增,从早到晚要应付“慕名而来”的“郡夫人”“国夫人”“XX之女”,多到令人目不暇接。

    礼物的多样性稀缺性,也当真是让武二娘子开了眼界,她头一回知道,原来“官”的权力,比“一家之主”的权力,大这么多,爽这么多。

    怪不得那么多人想要做官。

    “夫人外交”无比忙碌的情况下,武二娘子不但没有精疲力尽,反而因为权力的滋润,精力无比充沛地投入到应酬中。应酬不可能是独角戏,既然是双向试探,对武二娘子来说,给扬子江两岸诸多豪族“摸摸底”,也不过时顺手之举。

    “怎地有恁多?”

    看着武媚娘统计出来的一叠“送礼名单”,老张虽然有心理准备,可还是有点小惊讶,万万没想到这一回“汉岳弛道”能引出来这么多人。

    “送礼名单”被武媚娘分门别类,哪些是在乡籍中混不下去的,哪些是政争败犬之家,哪些是有钱任性之辈……都被武媚娘一一分拣出来。

    “我还觉得少了呢。”武媚娘有些骄傲地扬了扬下巴,因为操持家务,也使得她原本有些圆润的身材,几年下来也变得“削瘦”了一些,虽说下巴没有变成锥子,不过原本下巴尖上的“婴儿肥”,却是彻底消失了。

    “这还少?怕不是沿江两岸的大户,能说上话的都来了。”

    “你这是‘何不食肉糜’啊。”

    武媚娘看着老张,摇头叹了口气。

    “我还‘何不食肉糜’了?”

    被武二娘子逗得笑了出来,老张问她道,“说说看,我如何‘何不食肉糜’了?”

    “你久在武汉,修桥铺路,乃至修筑塘坝修建水库,都不觉得如何。一应武汉本地所产的石料、水泥、精钢、精铁,有个大工程,就能用个干净。故而武汉本地涉足诸业的大户,因为不愁销路,生意自然是好的。”

    一边说话,武二娘子一边给老张揉捏着肩膀,两人在夜里睡觉之前,也算是一个小小的默契。到了而立之年,尽管经常撸铁、深蹲,但“职业病”还是出来了,典型的就是颈椎病。

    只有对准穴位舒缓揉捏,才会觉得舒坦。而这种私密之事,显然不可能扔给外人去做,老张答应,家里一窝的女人都不会答应。

    “兴许长安、洛阳、苏州、杭州、扬州也是如此,但到底不如武汉这般蒸蒸日上。他处修桥铺路,其初衷,未必和武汉类似。”

    “有道理,但这和‘何不食肉糜’有甚干系?”

    “怎地没甚干系?你只当水泥、精铁等紧俏之物总归不缺行市,我只说水泥这一样,譬如去了荆州,也不过时紧俏了一阵罢了。多是权贵大户拿来自用,你见着哪怕有半个拿去修桥铺路,或者只是盖个校舍的?”

    “什么意思?”

    “权贵要的急切,也就是一时的量,可唯有‘大兴土木’,才是长久的需求。那些个建了水泥厂的,给权贵们发卖了一阵,便彻底没了去处,于是要拼命把水泥运到长安、洛阳、武汉去,可山高水远的,彼处还缺这一星半点的量么?”

    忽地,老张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你是说,这些个置办了水泥厂的,其实是想把物业都搬来武汉?”

    “正是这个道理,你见武汉水泥有多少消耗多少,便觉得别处也是如此,只是别处哪有恁多‘修桥铺路’?唯有武汉这里,才是马不停蹄,一刻也不得休息地在开工。所以这些个送礼的,不过是想要谋个长久罢了。说你‘何不食肉糜’,说错了?”

    “废话,当然说错了。这帮人不来武汉照样饿不死,哪家不是万贯家财?”

    “我就是这么一比,你怎地胡搅蛮缠?”

    “我哪里胡搅蛮缠了?”

    “不按了!”

    武二娘子柳眉倒竖,一拍手,直接不给老张揉捏肩膀,杏眼圆瞪盯着他看。

    “嗳,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何不食肉糜’,你再按两下,我这几天酸的不行……”

    “呸!没脸皮的……”

第二十三章 厚积薄发

    随着“汉岳弛道”的“不堪重负”,武汉的大工程的的确确就要上马,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张德带人几次论证过后,决定在鲁湖以南贴着“汉岳弛道”,再扩大一条堤坝。

    此时的长江南岸和后世有点不同它几乎是贴着“汉岳弛道”,鲁湖下来,就是一片连绵极广的滩涂地,大量的芦苇、泥沼在这里成片。但是多年冲刷,江水已经逐渐走靠北的一方,泥沙淤积之后,逐渐形成了面积不小的沙洲。

    而这块沙洲的中央,就是一条水道,水道的南侧,就是一片广大的水域,形状像个斧头。故而有称“斧头湖”的,但因为开了口子入江,也有称“斧口”。

    张德这一次要做的大工程,是直接把沙洲用堤坝圈起来,让“斧头湖”彻底远离长江,再由长江分出来的狭窄水道,来联通鲁湖。

    其实这几年已经陆续做了类似的前期工作,在“斧口”西南,陆续围了两个湖泊出来,清淤平沟之后,增加田亩二十余万,属于武汉地区最大的一块“农场地”。蒲圻县大户采买的粮食,这几年就是从“鲇渎农场”购入。

    而这个鲇渎镇,就是武汉治理江夏湖泊、沼泽的西南重镇。从鲇渎镇开始,整个江堤的走向,都是尽力在沙洲上巩固,先向东,再向西北。这使得鲁湖以西长江段,鄂州有一块突出的沙洲滩涂,像一根舌头,在疯狂地舔着江北……

    江南诸州县,都没有这个能力来发动这样巨大且难度系数极高的工程,唯独武汉具备这个资格。

    不仅仅是技术上的问题,而是武汉方面可以发动的民夫,其数量质量,外界根本不能够理解。

    按照武汉现在的人口输入速度,要不了十年,膨胀到两百万常驻,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当然在籍人口依然是非常的扯淡,不管汉阳还是江夏,在民部的案头,依然就是个上县。

    能被称作“地上魔都”,自然也是具备了“都”的规模。

    有些颇有家资的外地二世祖,如今最愿意干得一件事情,就是“腰缠十万贯,浪漫云梦洲”,这是一个可以让人浪的飞起的地方。

    “鲇渎镇”的江堤巩固,经过几年的不懈努力,终于让下游靠近鲁湖一带的沙洲滩涂越来越肥厚,通过调动大自然的伟力,再增加几十万亩土地不成问题。

    只是想要土地能够被开发,还需要时间的沉积,人力的投入。

    但对武汉而言,把“斧口”彻底变成“斧头湖”,已经可以开工。

    江汉观察使府的短期目标,就是把“鲇渎镇”扩大规模,依托“鲇渎农场”,在斧头湖封口的南部地区,也就是贴近“汉岳弛道”,直接建个市场。

    而这个市场的规模,是一个县。

    也就是说,江汉观察使府的目标,就是直接生造一个县出来,只是因为上报朝廷要走流程,暂时定位一个“市镇”。

    如此以来,“汉岳弛道”的压力,可以得到极大释放,这个“市镇”的作用,除了调剂中转物流货贸之外,还能起到积蓄人口的用处。

    饶是整个武汉官僚团队已经对未来进行了预判,规划上都是极大的超前,但因为时代的特殊性,加上掠夺人口的肆无忌惮,常驻人口的扩张速度,已然超过了城市扩张发展的速度。

    若非武汉对中下层的管理极为严格,而不是“皇权不下乡”那种放养式管理,整个武汉地区按照历史惯例,早就开始了自爆,然后祸害整条扬子江。

    张德最庆幸的一件事情,就是当年还没动身去长安之前,就开始了非主流人才的培养,到抵达长安之后开始挖帝国主义墙角,重点也一直在帝国教育权的裤裆里掏两把,并没有掺合到帝国高层的奇葩权力斗争中去。

    “武汉系”官僚或者说人才的风格,在这个时代是如此的鲜明,但时至今日,老张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却也敢说一句,若论世家名门,他“武汉系”就是当世第一家。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武汉系”的大量官吏遴选人才库,压根就没有门第。朝廷还能从“寒门”中挑三拣四,但武汉若是要扩张到百万级人口的大都会,靠有门第的团体,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大部分情况都算是自我培养自我输血,这就导致“武汉系”不得不抱团,不管是抱团取暖还是抱团群殴,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武汉之外的天地,想要给他们施展抱负,只有两条路,一是自己家世好,不怕没有“知己”去帮自己行卷,二是全面跪舔,只求一官半职。

    老张二十年辛苦,才折腾了这一坨那一坨的“上升渠道”,“自己人”自然也见不得外人空降过来“摘果子”,抱团的状况,自然也就越发加深。

    但不管怎么说,整个武汉官场的活力还是相当不错的,尤其是针对大工程,各部门虽说“狗咬狗”现象时有发生,但故意“扯后腿”这种状况并不多见。毕竟武汉本地很多职位,理论上只算是“吏”,甚至只是观察使大人的“幕僚”,并没有直接从朝廷拿到官身。

    一旦犯错,根本不需要经过吏部,府内稍作讨论,勾了也就是勾了。

    这一次由“汉岳弛道”引发的事端,府内有司都是忙碌开来,虽说不知道府内高层到底定下了什么个章程,但市面上的动作,已经让不少人更加激动起来。

    “居然要征发恁多民夫?”

    “连工场也要按比例出人,这一次是按批次征发,头批民夫、脚力、大小工,居然有五万人之巨!”

    “五万人……”

    “已经开始划分片区,各分包干,大中小队长已经准备开始遴选,监工已经到位,‘斧口’那里已经多了不少房屋、物料。”

    “‘斧口’东南的采石场已经辟了好大的一条路出来,这是要多大动静?”

    正跟着“前辈”们实习的上官庭芝和李元祥在通告处一脸的疲惫,从震惊到麻木再到机械式的工作,连半年都没有。

    换做从前,李元祥一听说上来就发动民夫五万,他肯定要吓一跳。五万是什么概念?这还是头一批,吃喝拉撒外加管理,那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来的。

    但实际上在武汉并非如此,管理有别朝廷不说,“民夫”往往不是民夫,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没有武汉户口,并非是在籍人口。而这些人远比民夫好用好管理,只要划分好了包干区,从小队长、中队长到大队长,都是有条不紊,相当的熟悉这一套流程。

    纵然有人划水摸鱼,但总体而言,还是相当的高效稳定。

    这是朝廷其它地区,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情。

    李元祥来武汉时日太短,他无法想象当年武汉草创时期,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自然而然发展到这种地步。

    饶是已经开始了机械式的工作日产,但江王殿下偶然还会意淫一下,这五万人要是动员起来,直接冲着洛阳过去就是干一票,估摸着席卷江淮河南,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吧?

    “这真是要建个‘市镇’?”

    江王殿下面对当下工程的前期规模,感觉有点无处点评的样子。

第二十四章 不同之处

    “这武汉的民夫,是要比别处的好用些。”

    “都是民夫,缘何不同?”

    上官庭芝和李元祥有点不解,他们从扬州过来时,也见识过江都的民夫,不敢说人人都是“偷奸耍滑”,可“浑水摸鱼”的本领,着实不差办公室里的老油条。

    二人漫步堤坝,往常的锦袍,这光景是没办法穿的。别说他们,连张德上工地勘察,都是短袖长裤皮靴子,至多再家一根竹杖。

    宽袍大袖跑去工地上装逼的官僚不是没有,但多半是“空降”来的,而且一向是鼻孔看人,瞧不起武汉的“庶民”。

    不过鄙视是双向的,都是“有地位”的人,在武汉地头,怕你个鸟毛门第啊。

    嘀——

    急促的长哨声响起,监工骑着驴子不断地选差,各种旗帜绳索分割开的包干区工地,陆续开始换班。除了男丁之外,女子并不在少数。男人可以当牲口用,但女人总归不能当男人用,倒不是说“绅士风度”,而是效率不行。

    专门划分的女子包干区,多是工坊中的倭女、羌女、獠女、扶余女……武汉并不鼓励蓄奴,当然武汉官商集团在海外是鼓励蓄奴的,屁股决定脑袋,经济收益决定生产结构,老张再看不惯,也阻挠不了什么。

    这些个奴籍女工之所以上工,是因为作为被征发的“民夫”去干活,根据劳动量,可以按比例缩短“奴籍期限”。

    是的,武汉的“奴籍”是有时效性的,和世家大族中那些“奴籍”世代传家完全不同。

    这同样和武汉商贾集团的良心无关,商人讲良心讲社会责任,是相当不靠谱的事情。仅仅是因为处于“人口增加”和“劳动积极性”考虑,再一个,“奴”是资产,而且是个人财产,又有几个商人会对私产不好好维护呢?

    但只要是财产,除贵金属之外,无一例外都是“贬值”的,除非给这个财产加上特殊的包装,比如人文主义、历史情怀啥的。于是不难看出,一个“奴”作为财产,黄金使用期,也就是十年二十年,女性的“奴”,在贞观朝也就是十年光景。

    所以这是一笔账,一旦超过某个“保质期”,这个财产再继续“维护保养”下去,就不怎么划算。

    而在武汉,“奴”的后代对主人而言,不是“奴”,也就是说,长期回报不用多想了。商贾们也没这个资格去争夺这个“权利”,尽管他们很想,而且几次三番跟老张玩过心眼。

    张德的反应很粗暴,直接将十几个自以为“羽翼丰满”的巨贾灭门抄家,全族尽数一笔勾了打包给了李道兴。

    至此,商贾们在武汉地头,自以为摸到了观察使大人的底线,当然代价有点大。

    “蓄奴”的基础不存在之后,商贾们自然是会选择利益最大化,“奴”还是要用的,但十年使用期到了之后,赶紧拍拍屁股走人。

    要是这个“奴”从财产转变为“人”之后,还想继续在工场中上班,情况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原先作为私人财产要被提供的伙食、住房,尽数要掏钱;其次,同样是劳动换取果实,但为财产时,“奴”没有人身自由也没有经济负担,“人”有人身自由但有经济负担。

    大部分“脱籍”之人,往往“脱籍”的那一刻,就是“负翁”,不得不举债度日。而举债的对象,往往就是曾经的“主人”。

    于是让老张不得不感慨的是,十年“奴籍”,真正愿意“脱籍”的人,和愿意继续为“奴”的人,几乎是对对分持平。

    整个女子包干区的工地上,几乎所有来上工的女子,都是有点想法的人,可以说是相当的难能可贵。

    “师伯,适才寻欢郎同我说起民夫合用不合用,都觉得武汉的民夫,着实要比淮扬的好用。这是为何?”

    上官庭芝和李元祥追上了视察工地的张德,略有气喘好奇地看着张德。

    “噢?你们两个觉得武汉的民夫,和淮扬的民夫,有什么不同?”

    颇有趣味地看着两人,老张倒是有点意外,没想到两个后生仔还能有这点观察力,相当不错。

    “一人一日之功,武汉民夫抵得上三个淮扬民夫。”

    “武汉民夫只顾干活,淮扬民夫若是累了,便要偷摸躲事,若是监工厉害,便要合伙起来抗命作弄。总之,同样监工,武汉的工地,要轻松的多。”

    老张听了他们两人的话,连连点头,双手持着竹杖,看着工地上茫茫多的身影:“说的都对,不过都是表象。老夫就说一个外边决计不知道的‘不传之秘’,此乃武汉绝学,将来你们若是做官,可以考虑用一用。”

    二人一听,居然要“传功”,顿时屏气凝神,就等老张给他们来个“灌顶”,你学飞刀我学剑……

    “说到底,就一个。”

    老张竖起一根手指,“淮扬的民夫,多是农户。武汉的民夫……哪里是什么民夫?他们也算民?”

    “……”

    二人一愣,上官庭芝眨巴了一下眼睛:没了?这就没了?说好的绝学呢?

    但上官庭芝身旁的李元祥,却是若有所思,到底是帝王之家出身,档次是差了些,可也是个“上位者”,小时候也受过“帝王熏陶”,斤两还是要比上官庭芝高那么一丢丢。

    顷刻间,“寻欢公子”心绪万千,他知道“有恒产者有恒心”,但万万没想到,“没有恒产也可以有恒心”。

    隐约摸到了一点感觉,可就是这么一点感觉,是如何都看不透了。

    江王殿下打定主意,等寻个机缘,便去认真跟张德“求学”,这要是能被“解惑”,就算将来做个闲散王爷,也不会日子苦逼。

    “怎么?听不懂老夫说的?”

    老张哈哈一笑,拍了拍两个后生的肩膀,“早晚会懂的,不急于一时。”

    “是。”

    二人老老实实施了一礼,然后看着换班的工地,那些个下工的民夫,尽数到了指定的区域用餐,却是没有乱成一团,虽说也是各自奔赴,但到了地脚,立刻规规矩矩地排队。

    不多时,工地上就飘散起了饭香,和大多数自带干粮的“力役”工地不同,武汉的工地有个极大的卖点,那就是肉食从来不缺,逢“六”还会有一顿甜口的红烧肉,肥肉块头极大,油光锃亮,李元祥之流肯定看一眼都觉得腻,但对“民夫”们而言,这简直就是量身打造的顶级美味。

    “到底还是人多了好使啊。”

    老张感慨一声,手头只有三五十万人的时候,哪敢玩这么大,但手头有了一百多万人,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不远处“汉岳弛道”的一处出口,已然能够看到一处“市场”,“市场”并没有城墙栅栏,但连成一片的临时工棚,自然而然就成了“寨墙”。整个“市场”的规模比任何一处武汉本部的“市场”都要大,它本来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市镇”。

    老张从一开始,就是按照一个县来打造的,只是手头没编制,所以也就只能先建一个县,指着它说这是“市”。

    外地来的老哥一瞧这地界,纷纷表示“女装大佬掏出来就是大”,这他妈要是“市”,老子学安北都护府大都护裸奔!

    “这还得取个名字,要不还是叫咸宁算了。”

    想名字就是难啊,老张内心默默地感慨。

第二十五章 效率

    “观察,工具损耗有点大,镐头、大锹、铲头坏的很快。要不要削减些用量?”

    幕僚一翻账本,就觉得心疼,武汉工地一天的铁器损耗量,抵得上别处三年五载的。而且武汉因为“财大气粗”,基本能保证上工的民夫人手一把铁制器具,一个万人规模的工地,以往也就是两千人左右直接开挖,剩下的都是力夫、担夫。

    但在武汉的工地,大量使用索道、绞盘、牲口甚至临时板轨,运输队伍的规模要小得多,基本追求的就是土方量单日最大。

    如果一日两餐,能保证男工三方女工两方半;如果一日三餐,男工则能达到四方甚至五方,女工也能超过三方。

    唯一不同的是,女工主要是负责沙地、滩涂,说是土方,更多的是挖沙土混合物。这些沙土都是要重新洗过,然后筛选优质河沙,工地的要紧处,对河沙需求并不低。

    不过劳动强度上去之后,效率提高不假,但对器具的消耗,同样不低。

    好在武汉对“损耗率”是有一个指标的,外界并不太清楚,只有达标之后,才会去摸底,是有人故意损坏还是这一批次的铁器质量不行。但不管如何,有多少损耗,最终都不会影响工程进度。

    “无妨,眼下还不算要紧的时候,等到彻底江堤合拢,再说削减也不迟。损坏的物件,重新回炉就是。”

    和工程进度比起来,这点损耗就是个屁,张德又怎么可能在乎这些。

    随着一些小型滩涂的平整清淤,令人头疼的排水排淤工作又要开始,往年虽说都用上了“矿工之友”,但也只是针对小型池塘、袖珍型滩涂,一旦滩涂面积稍微大一点,“矿工之友”排成排都不够看的。

    “新式象机形制小了许多,效率却是提升的,观察,可要先装配一台在工地上用作清淤?”

    “就是那个‘巨灵神’?”

    “正是。”

    蒸汽机的各种改进型号,代号名称也是没谁了,其中有一款失败品,还叫做“巨无霸”。巨是巨了,还真是“无霸”,一点霸气都没有,效率比永兴象机改版还要矬。反而下降千分之三的效率,算是武汉诸钢铁厂的一个耻辱柱。

    出于教学目的,老张还是贴了两三万贯进去制造垃圾,典型的就是“矿工之友”系列和“永兴象机”系列。此二者的目的,改变思考模式才是重点,产品本身对老张来说,猎奇大于用处。

    说到底,不可能所有的机器都是他一个人来“设计”,倘若徒子徒孙连自己设计的能力都没有,那他也就是在贞观朝重新来了一回“机械设计”,于小霸王学习机,毫无卵用。

    通过“教学”,徒子徒孙们才会直观地晓得“效率”的差别,零配件的各自功能,消化过后,才会开始迥异科举士子的思维模式。这时候的他们,开“脑洞”绝非是能工巧匠的“妙思”,哪怕是“灵光一现”,其基础也是建立在物理和数学逻辑上的。

    否则的话,一般徒子徒孙,怕不是穷其一生,都要琢磨怎么弄一台牛逼到震惊山长的“永动机”出来。

    “‘巨灵神’样机有了?”

    “永兴煤矿很满意,一定下了订单。”

    “那好,就拿‘巨灵神’在工地上试试吧。”

    一台冷凝器有了变化的“蒸汽机”,它又一次和它的前辈们一样,被拿来抽水……

    后人估计会对这台机器加上很多个前缀定语,但对贞观朝的武汉人民群众而言,“巨灵神”它抽水嘿……还真灵。

    随着武汉的工地越来越热火朝天,扬子江两岸寻摸味道的土豪们,终于按捺不住,前来工地上打探。

    官面上碰头的碰头,民间融资接洽的接洽,比之工地的热火朝天,也不差多少。

    至于大量的行脚商,则是在一个规模空前的“市”做起了生意小买卖。工地尽管包吃住,但还是会有额外的时间留给民夫,非“奴籍”的民夫,哪怕消费能力比起市民阶层可能有些不足,但对别处州县的普通百姓而言,那已经算是“出手阔绰”之辈。

    家中有千亩良田的土老财,每年想要把粮食全部变现,非大中城市不能。但大中城市想要千亩良田,本身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又怎么会去“贩夫走卒”那里消费。

    于是不消老张可以引导,仅仅是靠市场看不见的“加藤鹰之手”,依然让编制还只是留在府内的“市镇”,逐渐繁荣开来。

    甚至有些扬州来的大商,直接把“螺娘”买卖做到了这里。市场的“野蛮生长”,正在加速着这个“市镇”的扩张。

    一个月不到,“汉岳弛道”的压力就得到了缓解。武汉方面不但解决了道路运输压力问题,还白捡了一个读作“市”写作“县”的人口聚集区。

    “这是新设的‘市镇’?”

    “没瞧见界碑么?这是‘永安镇’‘咸宁市’。”

    朝廷编制上,这地界是“永安镇”,武德朝就有的,但多是府兵厮混。后来府兵没太大卵用,成天搞物流运输以及安保业务捞外快之后,这个武德朝的“永安镇”,也就等于名存实亡。

    而老张让它重新焕发生机,用了一个月都没有。

    为了自己方便,这个市场还是取了个老张熟悉的名字,叫做“咸宁市”,和“永安镇”算是一个地方两套班子。

    “这天下的‘市’要是都这般大,那还得了?”

    “还得了什么?武汉的‘市’,它就是这样的。”

    “恁多车马房舍,恁多商户人家,寻常县城也就这般吧?还有恁多工坊。”

    “工坊都是临时的,早晚要拆。都是为了盖房子便当,这才先置办了工坊。木料厂、石料厂、铁器坊……这些个工坊,是不准盖在这等住人地界的。”

    “噢?这是为何?”

    “规定。”

    “……”

    有些没来过武汉,但听说过“风情”的,这一回也是大开了眼界。一个月不到,居然就生生弄了一座“县城”出来,除了没有城墙,没有护城河,没有官制房舍,其余凑合用的房屋设施,并不比别处县城差多少。

    别的不说,光新打的深井,这“咸宁市”居然就有三十余处。物流行临时搭建的大牲口围栏,各色牛马少则二三十,多则千几百,大大小小的物流行加起来,大牲口数量依然是破万。

    可所有物流行也不混乱,草料库、豆麦库都已经建好。除了这些,物流行旁边多半都有大车行,临时搭建的大通铺,住的都是车把式和伙计,一个大通铺就是五十号人,这样的大通铺连成一片,约莫有一百来个。

    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一个月之内,依托“永安镇”为基础,然后疯狂建设出来的,这如何不让人大开眼界大吃一惊?

第二十六章 混人

    南昌城,总督府离洪州都督府并不远,洪州都督高履行也是个识时务的,长孙无忌虽然跟他是表兄弟,但自从张德把“武汉”捏成一团之后,就让高履行彻底做了点头都督,洪州这几年,就是武汉的“人力资源库”外加……资源库。

    赣水的运力,足够把“豫章郡”的各种原材料,通过彭蠡湖然后进入扬子江,输送到武汉。江州一段岸上的纤夫团伙是南昌人组成,也是因为经年累月的产物。

    “相公,外面有个‘大秦国’番僧,说是长安旧人,前来一叙。”

    “‘大秦国’?”

    房玄龄回忆了一下,微微点头,他立刻知晓,应该是景教大法师阿罗本。当年皇帝为了装逼,显示中国胸襟,就让他亲自去城西迎接了阿罗本。

    当然阿罗本也会做人,入长安之后,仅仅是传教二十一人,而且只在胡人中传教,可以说是令人非常满意的番僧。

    只是房玄龄也不知道,是阿罗本自己还是门徒前来拜访。

    “见。”

    “是,相公。”

    亲卫得了许可,便出去迎人进来,不多时,就有个精瘦白须的番僧进来,一身红白袍,黑瞳褐发,鼻梁不似碧眼胡种那般高,须发都是浓密卷曲,饶是特意用了头冠固定,可还是炸毛如犎牛,着实有些滑稽。

    “相公,此来南国,只求相公帮忙美言几句。”

    这老番僧,果然是阿罗本,见了房玄龄行了大礼之后,就直截了当开了口,倒是一贯如此。

    阿罗本一脸的焦急,房玄龄却是奇怪:“大法师不是追随御驾,前往辽东了么?怎么如今却来了豫章?”

    “老朽在辽东得了陛下旨意,可前往江汉讲道,门徒抵达汉阳,却是遭了罪。慢说讲道传教,只是行走,便有警察时时盯着。几近折磨,如今在江汉,百姓皆视我等为盗匪蟊贼,便是连亲近攀谈也不可得。”

    一脸郁闷的阿罗本万万没想到拿了“世界之主”的旨意,居然在武汉行不通。而且阿罗本也不傻,没有直接说去武汉传教,他是早就考察过的,武汉和别处不同,这里在籍人口不多,“外来务工人口”极多。

    于是阿罗本跟李董说,他来武汉,是要为伟大的皇帝陛下宣扬威德,尤其是要在那些番邦“奴工”之中,好让他们知晓皇帝的仁德威权。

    可谁曾想,心思主意打得都很好,偏偏武汉那边不买账。

    底层官僚倒也无感,独独观察使府定了基调:传教就杀。

    罪名要多少有多少,老张也懒得理会那么许多。作为一条工科狗,好不容易折腾了这么大的局面,老子平白让外来户来侵占思想阵营?开什么玩笑。

    幸亏这年头唐朝牛逼不解释,也不需要讲什么法律人权,“破家县令,灭门令尹”,搞你一个胡人番僧,还不是“自由心证”?

    法律那也是在一定的社会群体共识之下才能讨论,特么的几个外地来的番僧,别说税赋贡献了,你他妈连一个煎饼都没在武汉消费过,还想享受“讲道传教”的权利,皇帝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噢?大法师有所不知,‘地上魔都’之名,绝非毫无由来啊。若说‘武汉’乃是法外之地,兴许过了。但若说不可理喻毫无道德,却是中了。”

    说罢,房玄龄叹了口气,“若是老夫尚在中枢,自然也能为大法师奔走,可如今老夫已经沦落南国,堪称丧家之犬,左右无门生故吏,内外无幕僚心腹,纵使想要助大法师一臂之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眼见着房玄龄“垂垂老矣”的形象,再配合尚书左仆射那落魄的眼神,阿罗本顿时觉得,这个帝国的宰相,他,过气了。

    哀叹一声,阿罗本也是爽快,直接道:“老朽……老朽也只能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亲自前往江汉,同官府辩个道理:这天下,还到底是不是贞观皇帝的了?这圣旨,还到底作数不作数!”

    “大法师勇气非常,远胜常人,老夫如今虽不能施以援手,却也愿为大法师呼吁,再襄助大法师些许财帛,用以维持。”

    “多谢相公,有劳相公……”

    不多时,阿罗本领了一盘银元,还是“华润银元”,一半忧愁一半欢喜地走了。

    “阿耶,这老僧是个甚么意思?俺怎么没听个明白?”

    房二郎从屋后出来,眨巴着眼睛,手里还攥着一条黄瓜,是不是蘸一下另外一只手里托着的酱碟。

    “阿罗本倒是好本事,居然从皇帝那里混来了前往武汉‘讲道传教’的资格。旧时只允许他在番胡之中传教,如今却是涨了野心。他以为有了圣旨,武汉便如别处一般,唯命是从,却哪里晓得,张操之不是个会跟他讲道理的人。”

    “什么意思?”

    “张德容不得景教之流。”说罢,房玄龄瞄了一样房遗爱,“你莫要以为张德是个不咬人的,老夫回想自他入长安起,死在他手中之人,不拘汉胡,多了或许没有,十万八万总归有的。”

    咔嚓!

    房遗爱脸皮抖了一下,黄瓜咬的脆响:“阿耶,不至于吧?若真是死了十万八万,还不闹得满城风雨路人皆知?”

    “这才是张德厉害处。”房玄龄看着房遗爱,“这是个定了心思,便甚么都可牺牲之辈,老夫平生最忌惮的人物,便是此类。”

    “呃……可阿耶还是让俺跟他胡混?”

    斜眼看着房遗爱,房玄龄微微闭目,神色很是放松,哪有之前面见阿罗本时候的“颓唐”:“你懂甚么?他又不是要造皇帝的反,那如何折腾,又有何惧?”

    “说来也是,俺要是有武汉这等基业,不造反等着作甚?皇帝要是知晓,还不是要琢磨如何勾了你的性命?不如造反。”

    “你这句话,倒是说得极为在理。不过不管如何,如今房、范两家,不管在南在北,都要借他‘势力’,将来他是被皇帝诛三族还是举族流放,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与老夫无关。”

    “俺倒是觉得张操之比俺还混。”

    “……”

    房玄龄愣了一下,竟是觉得儿子这一回说的话,更加在理了。

第二十七章 例外

    “这个阿罗本确实持有御批文牒。”

    江汉观察使府中,张贞跟张德汇报了情况,之前“景教”诸法师想要在“番邦奴工”中传教,这是皇帝特许的,只要“景教”不在“百姓”中传教即可。

    “噢?”

    老张不无恶意地揣摩,这大概是李董随手之举。

    但今时不同往日,老张也懒得理会是有心还是无心,凡是越线的宗教,管你外来和尚还是本地和尚,统统都是一并打杀了账。连黄州禅宗都不敢放肆,何况区区“景教”,整个唐朝加起来的门徒,有没有五百个都两说。

    “宗长可要见一见?”

    “四郎你怎么看?”

    “以我之见,不如轰走,这番僧狂的很,言必称‘皇命’,府内不少人都是有些忐忑,说到底,皇帝最大。”

    “也是,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情,便见上一见。”

    老张打定主意要亮明态度,省得府内官僚太过小心忌惮。一个番僧也让一干精英“投鼠忌器”,这不是滑稽么。

    固然阿罗本是“狐假虎威”,可这“虎威”能不能抖落在武汉,还两说呢。

    隔了一夜,张贞先行去见了阿罗本和他门人,诸“景教”教众多有来自叙利亚的,有大马士革的贵族子弟颇为嚣张,冲张贞道:“四郎莫要自误,我等身负‘皇命’,乃是钦定传教法师,非同寻常胡虏番僧,此行亦是为陛下谋万世不灭之基业……”

    可去你的吧!

    张贞内心疯狂地吐槽着,还万世不灭之基业,就你们这帮丧家犬,连老家都呆不住跑来唐朝,还装什么装?

    国朝武汉诸官僚的世界观是相当别致开阔的,毕竟被某条土狗强行“开眼看世界”,不但看了世界,连宇宙都看了,某些甚至连微观宇宙都看了。

    以至于像吴王殿下这种特殊癖好份子,对于宇宙的开端是黑洞还是脑洞,产生了一个大大的疑问。

    武汉“精英”是知道西突厥以西是波斯,波斯和弗林国又是互爆好多年,大马士革产“星星铁”,没有“癞癞魔”……

    长安坊间研究蛮地、胡地的学者,还真不一定知道弗林国乃是“大秦故国”之遗存,但武汉哪怕是曹老爷子这种人瑞,照样能蹦跶一句“罗马可惜了”。

    “同我说这些作甚?我不过是个跑腿的。”

    张贞扔下这句话,便赶紧闪人,他素来跟“和尚”不对付,番僧更是烟雾,实在是不喜欢那些个神神叨叨的物事。

    还是物理学、数学好玩。

    等到张贞走了,阿罗本诸门徒纷纷吵嚷,有人对阿罗本道:“老师,这‘地上魔都’实在是乌烟瘴气,合该我教大兴!”

    听到这话,阿罗本也是情不自禁地点点头,他是考察过的,自然晓得武汉有着唐朝最多的“番邦之民”。向唐朝百姓传教,官方是不允许的,能让“景教”在长安有个地方生存,就已经很不错了。

    放在这个时代来说,当真是宽宏大量气魄非常。

    因为别的地区别的国家,都有自己的“宗教信仰”,“景教”想要传教,一定会和当地的“本土宗教”发生冲突,仇杀也就随之而来。

    “景教”在波斯,也只能说是因为波斯没落,无暇兼顾,这才让“景教”稍作发展,可连祆教的零头都没有。

    这也是为什么“景教”在波斯东土的首领,一见着“上国天使”长孙冲,立刻跪了过去,疯狂舔舐。

    实在是熬苦日子,真不是一般人可以熬过来的。

    谁特么愿意风餐露宿吃沙子,然后死了喂狼?他们又不是心理变态。

    于是至今虽然多有消息从西域传回来,但阿罗本并不知道,河中“景教”已经彻底走上了一条跪舔的不归路,唐朝大表哥堪称指路明灯,指哪儿哪儿光明,跺哪儿哪儿罪恶。

    然后河中“景教”弄出来的几代圣女,各种纯洁啊美丽啊等词汇往上面砸,但主要工作就是把大表哥舔的更加干净一些。

    “榻上苏武”表示“意识形态”还是要看“物质基础”,你说你一个漂亮妞的精神世界是为了丰富广大人民群众的生活,可最终不还是指着老夫的开元通宝活么?

    阿罗本倘若知晓某个“上国天使”和“上国土狗”还是“姻亲”,大概会当场脑溢血……

    “若能在此间传教,我派大兴,就在当世啊。”

    感慨一声,阿罗本心中也是有些澎湃,他来唐朝时,一路东向,不管是哲学观还是价值观,都得到了提炼,更加让他震惊的是,唐朝的整个社会,是不断地区域“和平”,一切的对外的战争手段,也都是为了长时间的“和平”作努力。

    尽管时候皇帝同样会拿胜利来装裱功绩,但对外的“威势”,远不如对内的“修德”更加有含金量。

    至于其它,阿罗本眼中只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口,是罗马和波斯加起来都无法比拟的富裕之地。他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居然还会有“中原”如此之大,连绵广博的耕地,而且普遍产量都是叙利亚的三倍。

    一切都是巨大化的,水利设施、君王宫殿、战争机器、官僚团队……甚至连“教派”的门庭,都是如此的巨大。佛门道门的山门,贞观朝多见历朝历代的遗迹,但都是相当迫人的巨大。

    “‘地上魔都’,就见一见这‘魔都’的君王吧!”

    阿罗本打定主意,他来唐朝十多年,早就知道“天下”的概念,也知道“皇帝”远比任何波斯、罗马的统治者更加权威,这是真正可以一个人的威权碾压千万人的地方。

    纵使如何癫狂,也不会是个例外。

    阿罗本内心如此点评着张德,然后起身:“走吧。”

    一干教众,皆是穿着宽袍大袖,然后前往江汉观察使府。

    陆续穿过数道门,到了中厅,阿罗本便见一人穿着官袍,正在喝茶看报,见到他们来了之后,起身道:“诸法师快快请坐,大法师请。”

    伸手示意,众人都是还礼之后入座。

    入座之后,便听张德笑呵呵道:“诸位来武汉之意,本府已经清楚,不过本府只能遗憾的说,传教是不可能的,有圣旨也没用。”

第二十八章 被摩擦的人生经验

    听到张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阿罗本那张脸极其震惊,表情无比丰富。他来贞观九年入长安,武德朝便和汉人打过交道,深知天朝皇帝之权威,乃是人神一体,地方诸侯实力只要不够的,无一例外,都不敢僭越。

    作为一个叙利亚的神职人员,阿罗本游历的地区相当辽阔,在大马士革第一次遇到汉人驼队的时候,他为之惊叹的并非是“塞利斯”所产的丝绸、花椒、麻布、漆器。器物再精美,还是要人来用。

    他惊讶于驼队商人的“多智”,以及别开生面的思考方式,从汉人的口中,尽管都是一鳞半爪只言片语,但阿罗本在青少年时代,就已经知晓东方有一片土地,它是连成一片如沙漠一般广大,但它却全部都是耕地。

    一亩三百斤以上的粮食产出,和叙利亚一亩一百斤的粮食产出相比,这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比较。

    阿罗本曾经以“学者”的身份前往罗马的故土,当时已经是达戈贝尔为王的法兰克王国,金发碧眼的蛮族将罗马旧族彻底赶到了乡野和地中海的半岛上。

    但显然“学者”的身份并不能让他接触到王国的贵族,别说宫相,即便是乡下贵族同样对于知识毫无追求。“采邑”的收益,足够供养贵族一家,曾经的罗马遗族和新来的“金发碧眼”奴隶,完全是在多重剥削下在无知中悲惨死去。

    阿罗本连法兰克王国法典多看一遍的心思都没有,而东方的罗马在和波斯人的纠缠中消耗太过,整个环地中海都没有叙利亚“智者”渴望的生存土壤。

    直到下定决心东行,隋朝皇帝还在位的时候,他在霍拉桑第一次见到了大量的“纸张”,这种昂贵的被命名为“蔡侯纸”的书写材料,更是让阿罗本迫不及待地想要前往“塞利斯”,在河中逗留了整整五年,因为突厥人在内战,西突厥个吐屯对西域的盘剥使得阿罗本没有机会前往“塞利斯”。

    更何况,西域传来的消息,同样让阿罗本有些惶恐。

    “塞利斯”爆发着叛乱,皇帝被杀死了。

    这和阿罗本从汉人那里听到的皇帝威权不一样,他一度怀疑,是不是皇帝的权力,比法兰克的王还要低,需要拿土地去收买别人。

    但很快,情况又发生了变化,突厥人自己开始了一场厮杀,争夺水草和部族,然后阿罗本跟着混乱的队伍,进入了西域。

    又呆了几年,就听说“改朝换代”了,有一个英雄成为了“塞利斯”的统治者,而这个统治者五年就统一了“塞利斯”,解决了大部分的对手。

    只是丝路被封锁,阿罗本迟迟找不到机会入关,他在疏勒、且末、河中时常走动,因为这时候的局面已经稍微好了不少,大规模的战争明显变少了。没过几年,阿罗本听说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情,突厥人在争吵着要不要去朝贡。

    很快,消息传到了西域,原来突厥最强大的一个部落,他们的可汗,居然被活捉到了“塞利斯”的首都。而这个可汗,哪怕是在西突厥内部,同样有大量的军阀认可。这让阿罗本更加确信,他的机会来了。

    伴随着从东方不断流窜过来的鲜卑人、羌人,阿罗本知道这是一个名叫“吐谷浑”的国家,彻底被灭亡。他第一次见到了唐军,一支骑兵,二十人的规模,却在追杀十倍以上的鲜卑人。

    令人印象深刻的画面,叙利亚的“学者”千辛万苦,终于进入了汉人聚居的地方,从敦煌开始,一路向东,任何一个城市,放在叙利亚,都是一个军阀才应该有的规模。而每一个城市,都会有忠于皇帝的官员和驻军,他一度以为这里就是“长安”。

    尽管羞愧于自己的无知,但阿罗本更加肯定自己的前行是正确的,同时也更加确定,皇帝的确如驼队的商人说的那样,具有着令人震撼的权力。

    有别法兰克人的统治,“塞利斯”并没有大量的军阀贵族掌握着“采邑”,当他描述法兰克人的统治方式时,西北州县中的“学者”,感慨了一句“有类殷周”。

    阿罗本第一次听说“殷周”,此时的他已经能够很流利地翻译梵文、佉卢文,也能说一些绕口的关中方言,但对于“殷周”,他并不了解。

    讨论过后他才知道,这是一个相隔千年以上的时代……

    君王的权力不在于其“征服”,而是“统治”,阿罗本的见闻及知识,让他清楚地知道,真正像一个“地上神明”的君王,只有“塞利斯”的皇帝。权力延伸扩展的范围之大,接受人口之多,让阿罗本欣喜若狂。

    因为只要影响了君王,就等于影响了一切。

    贞观九年在长安西郊,他是这样想的,并且自豪帝国的“丞相”前来接见他,这是很多教派无法做到的事情,但他阿罗本做到了。

    尽管皇帝只允许“景教”在“胡人”中传教,且只允许建设一个教堂,但在阿罗本看来,这开了一个好头。

    之后“塞利斯”,确切地说是“唐朝”,国家的变化快到让阿罗本根本来不及去记录。大量的“战俘”出现在了长安,一个又一个阿罗本曾经想要去看一看的国家就这么灭亡了。

    然而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在长安城安定祥和的氛围中发生的。再后来,唐军进入了西域,他曾经呆过的疏勒、且末,先后被唐军攻击。他担忧曾经的老朋友,结果老朋友来到长安的时候欣喜若狂……尽管只是作为“遗族”,被限制在了长安。

    当皇帝决定迁都的时候,西突厥人同样已经开始一路向西,皇帝的威权开始延伸,不但延伸,而且更加深入。

    整个帝国似乎一直在昂扬上升,阿罗本看不到有什么地方可以威胁到皇帝,在他看来,所有人对皇帝都会臣服,哪怕再不满,哪怕有大自然的伟力作为围墙栅栏阻隔着,但依然只能是臣服,并且解散或者削弱手中的武装力量。

    他不相信到了这样一个强大的时代,还会有人“忤逆”皇帝的意志。

    直到他来到武汉,发现无往不利的圣旨,居然被当作了厕纸……说到厕纸,阿罗本很喜欢它,毕竟,在没有厕纸之前,阿罗本不想回忆之前几十年“拭秽”的方式,不管是波斯还是叙利亚还是罗马还是法兰克。

    本来已经重新梳理过的“三观”,在某条土狗吊儿郎当甚至相当轻佻的语气下,立刻又变得无比复杂,就像是“孔圣显灵”过后没几年就倒塌的“文王庙”,有无数种碎裂的声音在阿罗本的脑海中响起。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阿罗本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几十年的人生经验一次次地遭受冲刷,本来是应该坚韧不拔坚不可摧的,可这是怎么了?

    他拿到了圣旨,这可是圣旨啊,这可是能够在天竺、蕃地,随随便便就能召唤几万人马的圣旨啊。

    这是皇帝意志,犹如皇帝亲临。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像疯子一样呓语,轻佻地浮夸地无视了它,并且还毫无畏惧?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阿罗本心中自问着,然后猛地身体一震,“啊”的一声,直愣愣地向后倒去……

第二十九章 “狂妄”

    “哎哎哎,大法师,你他妈可别死我这里啊卧槽!”

    老张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阿罗本这个洋和尚眼睛一闭就直挺挺倒过去,别说骂这般番僧,就是摁在地上殴打,他张某人也不会有半点麻烦。可要是死在这里,那就是有说道了。

    事涉僧侣,还特么揣着圣旨的,还特么是当年被房玄龄接见的,还特么是被皇帝老子特许建庙的。人可以瞎浪,但不能瞎死啊。

    情急之下,老张都特么快尿了,上去就给阿罗本俩耳光,啪啪啪又抽了几下,接着掐人中。一摸脉搏,好,还有脉搏,继续掐人中,阿罗本终于醒了过来。

    “陛下!陛下!陛下——”

    卧槽什么鬼?

    连喊三声“陛下”,老张差点跟着吐一句“臣妾做不到”,松了口气,抖擞精神又站了起来,老张看着这老货,无奈道:“大法师,你还是先去休息休息吧。”

    鬼知道这老货心里到底转过多少个念头,突然就闭气过去,实在是太恐怖了。

    阿罗本脑子还是懵的,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手一抬:“扶我起来。”

    门徒把他扶了起来,阿罗本看着张德,半晌,才虚弱地说道:“我们以前在长安,说笑你是‘地上魔都’的王,现在……你果然是此地的王。”

    “嗳!大法师,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老张是无所谓老番僧如何编排他的,横竖他也不信什么主,就算是拜个上帝,那也是国产上帝,昊天上帝听过没?至于非法穿越这件事情,说不定哪天物理学的大牛就给宇宙糊了张大饼,它就成了呢?

    老番僧要是用“冒险家”“学者”的身份前来,那没说的,好酒好菜走你。学术上可以有争议,生活上依然可以一起撸串嘛。可老法师现在打的主意大大地坏,想跑来武汉忽悠信众地干活,那老张没请他吃前沿菜品“花生米炒豆腐”,已经是雅量非凡。

    前阵子听说突厥人两破大马士革,跟对手在大马士革玩起了“抢劫竞赛”,让不少景教教众好生为阿罗本老法师担心,而老张心想王八蛋突厥狗能去大马士革抢劫是为什么?源头多少跟自己沾一点关系,所以也就没那么粗暴。

    不过现在看来,粗暴不粗暴也没啥,人老法师压根就不是肉体上的伤痛,显然是因为某些原因,刺激了脆弱的“玻璃心”,精神上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使君抗旨不尊,同‘谋大逆’何异?”

    阿罗本气的跳脚,猛地又情绪激动起来,脖颈上青筋暴出,一副要过来咬人的样子。

    得亏老张左右都是本家护卫,自己又常年撸铁,别说一个老法师,眼前这一窝景教教众一起上,都不够他三五拳的。

    抬手阻拦了护卫上前,老张笑呵呵道:“大法师说我抗旨,这是对的。说我‘谋大逆’说我不尊,却是差了。”

    知道阿罗本是个什么样的性子,那就好说了。

    老张跟他讲起了道理:“皇帝陛下雄才大略,世人皆知。不过,再如何雄才大略的英主,也难保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时候。大法师,你当皇帝的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托大说一句,我未入京之前,长安城也没几家可以跟我斗富。”

    “……”

    一看老张炫富,阿罗本又是一口老血,感觉眼前这个江汉观察使,真他妈是个混账。本以为他要讲道理,结果他炫富,而且还是炫二十年前的富。

    当然了,二十年前的江水张氏……还是有钱。

    “之所以跟老法师说起某家资,倒也不是炫耀。只是于你有个说道,这长安的富贵,也就是增补个‘贵’罢了。”

    言罢,张德又示意了一下景教门徒,让他们把阿罗本扶回椅子,于是他回转拿起茶杯,吃了口茶,接着道:“大法师可知道皇帝仅仅是准备给皇后修的陵寝,要多少钱粮么?”

    阿罗本一脸懵逼,但隐隐觉得有很多“秘密”,似乎就要揭开。

    “一年税赋。”

    “什……什么?!”

    作为一个大马士革僧侣,他当然知道贵族的富丽堂皇都是建立在无数“贱民”身上,即便是养活一个有马战士,就需要一个村落尽心尽力的供奉。而一个“王”,需要的自然更多。

    但在唐朝,阿罗本来得太晚,贞观九年的时候,太子糖在漠北一度成为“硬通货”,冬季几乎就是当宝石来交易,直到皇后完全接手,才改变了这种“涸泽而渔”的现象。

    贞观九年的唐朝,已经可以浪的飞起,中央财政的改善是有目共睹的。

    “再加上新修宫室,翻新九成宫洛阳宫,你以为就凭贞观四五六年那点家当,能修起来?”

    老张负手而立,看着阿罗本,“皇帝还变不出钱来。”

    “使君是何意?你莫非想说,这些钱,还是你变出来的不成?”

    冷笑一声,看着张德,阿罗本满脸的嘲讽。

    “不错。”

    “……”

    青筋暴出,差点又闭气过去,猛地,阿罗本眼睛一闭,却是深吸一口气,没有发飙,他静候下文。

    “大法师莫要以为某在自夸,不拘是定襄军粮、白糖冰糖、精炼海盐、河东麻料、河套羊毛、沧州棉花、东关瓷器、长安水机、岐州玻璃、武汉蚕种……”老张并没有炫耀的神色,而是在说微不足道的事物一般,“没有我,它们也许也会出现,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十年不行就来百年,总会出现。但现在贞观朝需要它们出现,于是我就让它们出现了。”

    “……”

    阿罗本感觉自己是在听长安南里的传奇,而张德就是个武汉的说书先生。

    “有我没我,能是一回事吗?大法师可懂?”

    没有嘲讽阿罗本的意思,老张也并没有自夸,而是真的在解释,“似大法师这等非中国之人,见惯了直来直去,或许也有‘尔虞我诈’,但毕竟不是中国之人,更非中国英杰。某少年时在长安,同某此刻在武汉,大法师不会以为皇帝一直视之如一吧?”

    “可你到底没有遵旨!”

    “不错!但谁信?大法师难不成会出去大肆宣扬某没有遵旨?信不信治你一个‘泄露内事’?你就算回转辽东,去皇帝那里告状,你信不信皇帝最多就是让你在长安多招几个门徒,然后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当今皇帝什么人物没见过?当年裴寂时常小视于他,可也是忍到贞观朝才让他滚去和羌人作伴?”

    “今时不同往日!”

    阿罗本陡然吐这么一句出来,张德倒也有些讶异。

    点了点头,老张也认账:“不错,今时不同往日。但皇帝依然不会为了区区景教传道一事,就要治我‘谋大逆’。‘治大国如烹小鲜’,想必大法师是听过的。都是小鲜,就因为某条鱼刺多,就把炖鱼的锅砸了,你见过这样的厨子?”

    尽管阿罗本内心想的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但此刻也稍稍冷静了下来,张德虽然“狂妄”,但的的确确是在和他讲道理。

    刹那间,阿罗本明白过来,他不过是个被皇帝扔过来探探武汉的棋子罢了。

    景教在武汉传道,成或不成,都是皇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事情。而如果真如张德“自吹自擂”的那般,那眼下的张德,于国朝体制之中,品级不是高品,爵位不是公侯,却绝非可以轻易“平灭”之人。

    从朝廷出发,张德是属于“大到不能倒”,需要保而不是需要灭的对象。从皇帝的个人角度出发,一个“唯才是用”的地方,显然优先跟世家大族“耕读传家”不对付,而且这个地方还“依法纳税”。

    更何况世家豪门本身,又何尝在张德身上投机少了?别说置办物业,诸如嫡亲女郎,说往被窝里塞就往被窝里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张德现在作为人,仅仅是生物学上的意义,尤其是在贞观十九年的当下。

    张德活着不仅仅是自己活着,死了也不仅仅是他死了。

    很多人清楚,同样也有很多人不清楚,只是恰好阿罗本属于不清楚的那部分。

    作为大马士革的“智者”,阿罗本尽管没有想明白一切,但基本的内在关系,已经稍稍地明白了。

    片刻,他丧失了刚才的“锐气”和“自豪”,颓唐地在那里沉默着,一言不发。

    “我们都是棋子?”

    阿罗本如是问道。

    “我其实无所谓自己有没有被当棋子,毕竟,我和大法师不同,我不追求心灵上的平静,或者灵魂上的救赎之类。”

    面对张德的回答,阿罗本没有去追问一句“为什么不让传道”,对于别人,或许可以探寻“人性弱点”之类,然后“威胁”“诱惑”,最终达成目的。

    但很显然,张德的“狂妄”是特殊的,他不是抗旨不尊的问题,也无关有没有对皇帝献出忠诚。

    阿罗本老法师看不懂,但老张是不会告诉他的。

    “撸前求种像条狗,撸后又嫌别人丑”,这点破事尚且态度微妙,为了小霸王学习机,谁特么有功夫跟“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一起演个大戏?

    差不多就得了,又不是要打磨成“老戏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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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