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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迷途羔羊

    作为景教司铎出身,阿罗本身上揣着《福音书》也是很合理很符合逻辑的事情。原本想着走上层路线,好传播一下“阿摩诃(耶和华)”的光辉,结果唐朝皇帝那边没出岔子,偏偏武汉这里简直是妖风凛冽。

    人梁丰县子、江汉观察使老大人张德张操之说了:我特么早皈依了“红烧肉贼特么好吃”神教。

    当然了,张大人也没说自己是不是教主,反正左右护法阿罗本大神父是认识的。

    一个是左护法“西域溜肥肠”程处弼,一个是右护法“河中九转大肠”长孙冲。两大护法各有修持,程护法是体修,能打不**;长孙护法也是体修,后宫报国榻上驰骋从来动嘴不动手……

    听了老张的介绍,原本琢磨过来走上层路线的阿罗本老番僧顿时就悟了,我特么传个卵的教,何不如抱紧大腿,将来以期唐朝发兵,一路干到波斯去,光复巴格达,复我叙利亚,人挡杀人神挡杀神,岂不美哉?

    然后老张就纠结了,要不要告诉阿罗本大神父,其实河中有个名叫苏拉的司铎,其实早跪舔了长孙大表哥呢?

    可一想,人苏拉年纪轻轻有眼力,给唐军带路不累,给表哥做媒不赔,比起身揣经文五百卷的叙利亚老汉强了不知道多少。

    水平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缓过来的阿罗本在武汉转了转,算是悟了点东西出来。武汉“迷途的羔羊”是多,可都是上了流水线待宰待杀的,不归天主管。

    再一个,老张也是头一回知道,你个阿罗本原来在新罗马也是“异端”啊,那你凭什么跑老子这里来装逼?

    被老张几次精神伤害外加心灵污染之后,阿罗本大神父也算是认命了,只求张大人给个面子,指条明路。

    景教也算是命途多舛,自从祖师爷被打成“异端”之后,思想传播都是在相当苦逼的地方,而整个景教成员,也颇有点“苦行僧”的意味。

    “甘于清苦”这个行为,在国朝还是很有“逼格”的,士大夫们冲这一点,就算不喜欢,也不会讨厌。

    想要让士大夫们不讨厌,很多人做不到,比如“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彼可取而代之”“大丈夫当如是”等等等等,一搞就是个大新闻,然后带着农民兄弟以及不明真相的群众跑的比谁都快。

    这也是为什么一旦苗头不对,有豪强带着泥腿子猛地拍桌子,说要搞个大钱,朝廷都没说什么呢,士大夫们自己先“听风就是雨”,然后很愤怒地把豪强抓起来,怒吼“将来出了事你也有责任”,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阿罗本一开始以为皇帝贵族们都是因为他“高尚的品德”,于是才特别青睐有加呢,哪里晓得李董及各部门经理,琢磨的是公司在河中地区目前业务前途不明朗,别说开拓市场,就是了解当地市场环境,还却不少翻译。

    恰好阿罗本来的时候,自称是“波斯”大法师,拍马屁说老衲在波斯听说东土有“赫赫人皇,道冠前王”,于是不远万里,前来叩拜。

    大概意思就是“贫僧自西土波斯而来,前往东天拜皇求道”……

    虽说波斯破落户日子不好过,但从来在大马士革吃瓜是不给钱的,有波斯胡商听说阿罗本在长安装逼成功,纷纷表示不爽:你特么一个大马士革老汉,也配姓赵……不是,也配是波斯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大马士革广大人民群众心说特么谁要当你们波斯的狗,于是就给异教徒开了大门。

    要不是西突厥发了疯一样“西征”,原本大马士革广大人民群众也就是改个信仰,然后“依法纳税”。

    万万没想到的是,突厥歹徒冲过来就一把拍在大马士革这个二逼老年的脑袋上,还问他:你为什么戴帽子?!

    然后大马士革广大人民群众噙着眼泪,默默地把帽子摘了下来,结果之前的异教徒又杀了回来,也给大马士革脑袋来了一下,还问:你为什么不戴帽子?!

    继续噙着眼泪,把帽子带回去,结果西突厥又来了……

    啪!

    大马士革的广大人民群众,自己给自己脑袋一板砖,一边拍一边冲突厥人傻乐:嘿,你看我戴帽子了,嘿,我又不戴了,嘿,我又戴回去了,嘿,你他妈打我啊!

    面对唐朝,突厥自然是螳臂当车的歹徒。但面对叙利亚、波斯、新罗马等等,西突厥各部表示老子特么是麒麟臂的歹徒!

    男左女右都他妈站好,打劫呐!

    令人蛋疼的是,大马士革钢虽好,可惜产量低。突厥歹徒有的不仅仅是麒麟臂,手中的吃饭家伙砍人好像也不差大马士革钢多少,最重要的是,哪有动不动就几十把刀一起砍过来的?

    这是作弊!

    离开西域谋求生存空间的西突厥各部并非瞎干,他们抢劫归抢劫,生意也是要做的。大量的物资集中在了河中,“可萨”部更是为了保证至河中的商道,也放弃了“非暴力不合作”的宗旨。

    毕竟,李思摩郡王捧着论语过来说了:“子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贞妇爱色,纳之以礼。”

    郡王殿下是很照顾“族人”“乡党”的,驼队到了西域就嘘寒问暖,还时常深入基层,了解牧民所需所急,并亲切地递上了长安特产钢刀,说这就是“道”,然后笑眯眯问老乡:你们想不想发财啊?

    谁不想发财?可发财也要讲基本……道理嘛。

    讲了几次道理,虽说小有受挫,但还是两次从大马士革化了缘借了钱,并且有大马士革的姐们儿表示自己“爱色”,听说“河中耿恭”就是颜值担当,正要凑钱去为“爱豆”加油。

    而为了对抗进入疯狗状态的西突厥歹徒集团,曾经阔过的胡扎尔部落被逼迫着送出了自己的“公主”前往河中。

    因为在巴格达同样出现过突厥部队,虽然奇怪为什么突厥人宁肯两次偷袭抢劫大马士革,也没有攻打巴格达,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选择了海路,然后从波斯故地穿越沙原,进入河中地区。

    跟随胡扎尔人前往河中的女子极多,不仅仅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同样有皮肤丝滑的小男孩。毕竟,谁也不知道“河中耿恭”到底爱好如何。

    尽管一开始找到景教司铎苏拉时候,当地的唐人更多对“苏武”这个词比较敏感,但很显然,当团队用“耿恭”来吹捧的时候,河中最著名最有能量的男人,很满意。

    而不管是“河中耿恭”还是“榻上苏武”,其之所以扇扇翅膀就能让大马士革欲仙欲死,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后盾,真是阿罗本老法师现在想要求着“指点迷津”的张德老大人。

    此时此刻的阿罗本老法师,已经彻底入了魔,别说老张叫阿罗本老法师,就是叫埃罗芒老师都没有一点问题!

第三十一章 告于皇天后土

    老张虽说瞧不上这帮成天把“天父阿摩诃”挂嘴上的神职人员,但要说这些人一点用处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和其它教派比起来,景教好歹专注琢磨神性和人性,至少还有人性不是?尽管这人性也跟教众没啥太大关系,主要还是“玛丽生我天主身,不曾铸我天父魂”的论证。

    到后来因为受某些流浪道士和光头的影响,吃素就成了日常,画风着实和新罗马迥异。

    更让君士坦丁堡的老伙计们讨厌的是,景教老铁表示我特么喝点小酒吃块小饼,还就吃喝天父老人家的血肉了?我觉得不行。

    罗马教会表示:你这样有失公正,将来会很尴尬。

    东方牧首们纷纷拍手称赞,终于跟西方老伙计达成了共识。

    由此可见,景教的生存空间,已经彻底的远离了发源地。连埃及人都觉得你特么有多远滚多远,我们改头换面重新做狗了。

    一开始阿罗本老神父琢磨着就唐朝的行情,随便混一下应该也能有点小地位,可自从来了唐朝之后,物质和精神上的的确确双重提升,可偏偏达不成自己想要的目的。唐朝的高层虽说也给了面子,但主要目的居然是为了弄点河中地区的翻译人员。

    也即是混到贞观十五年的时候,阿罗本老神父才明白过来,士大夫们所谓的“重实利”是啥意思了。

    唐朝这地界生存的族群,祖先们早琢磨出了“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好处不放手”的社会科学道理。

    甚至还有“田氏代齐”这种微操牛叉爆棚的社会实践,这个社会实践中,大部分齐国的中低阶层的的确确“见了兔子撒了鹰”,但操盘手田氏表示:你盯着老子的利息,老子盯着你的本金啊。

    阿罗本觉得自己年轻几十岁,返回叙利亚,一定能够成为叙利亚的统治者,天父老人家的忠诚卫士……

    也不至于现在垂垂老矣,结果还要跪求江汉观察使老大人“指点迷津”。

    不错,虽说被老张气的闭气过去,但阿罗本也算是认清了现实,就这种行情发展下去,像景教这种背后没有大国势力扶持的教派,顶天也就是跟着唐朝一起混。哪天变了颜色,他景教还玩个鸟?

    然而老张给阿罗本老神父开的药方有点凶,上来就说了:“大法师何不自立门户,自成教主?”

    老神父毕竟是神经被捶打过的,又闭气过去一回,面对张德老大人的一言一语,总算也是能承受得住。

    “老朽既为景教司铎,又传五百五十五卷经文于关内,乃是为天父传道,岂能为一己之私,而背弃……”

    “打住!”

    老张最瞧不上的就是这个了,要不是因为肚子里的坏水还需要有人帮忙倒,江南土狗看着阿罗本,想到的不是“西土法显”或者“罗马玄奘”,第一反应是“小男孩就有那么美?”。

    没办法,正如这光景提到法兰克人,老张是没啥反应的,但要是一说德意志,嘿,一瞬间什么“骨科”啊“龙骑兵”啊“重口味”啊,全都冒了出来。

    所以看见阿罗本,一听说是“司铎”,顿时就觉得这老货会不会也是癖好有类同行。

    “大法师,虽说你自称‘大秦景教’,可昔日远西大秦国早就灭亡,如今苟延残喘之辈,如今四面皆敌,谁能给你撑腰?”

    饶是故土沦陷,也不觉得丢脸,唯独张德说的这个,让阿罗本一脸卑怯。但张德说的并非不对,像景教这等“异端”,如果没有政治巨头的扶持,就只能指望武力超绝的军阀襄助。

    可惜景教什么都没有,而且信众早就从新罗马人变成了波斯人。

    河中霍拉桑地区诸“司铎”,其中一早就跪舔大表哥的苏拉,其麾下各教众,都是霍拉桑本地土著,甚至连吐火罗人都有。

    为何苏拉一早跪舔,而阿罗本却没有?其中的道理,无非就是“乱世人命贱如狗”,动荡和混乱,使得苏拉不得不追求稳定。

    哪怕这个稳定的力量,并非出自亲和景教的势力,可不管怎么说,哪怕是独夫暴君带来的和平,它也终究是和平。

    唐朝势力第一次进入河中地区,并且深入到了波斯东土,这让苏拉看到了不一样的路,看到了新的选择。

    而他同样很庆幸自己的选择,因为西突厥开始疯狂“西征”的同时,长孙冲也在狼狈流窜。

    好在突厥人终于放弃了不断追逐,唐军的斥候部队也出现在了葱岭以西,尽管人数从来都是很少,但“存在”就是一种信号。

    而阿罗本贞观九年受到房玄龄的接见,心理上的感受,怎可能和苏拉一样。走上层路线只要成功,就是一本万利。

    直到在张德这里三观被摩擦,阿罗本才如梦初醒,深知景教于汉皇而言,也就是个工具,甚至连工具都谈不上,只是一次性物品。

    当景教人员的“翻译官”职能被替代后,景教最后的作用,也无非是和大多数拿来试探“臣子”的物件一样,拿去“投石问路”,或者“碰碰运气”。

    “大法师莫非于心不忍?”

    老张笑的有点猥琐,一个神职人员,居然被一条工科狗“忽悠”,这简直就是对神学和科学的双重殴打。各自都愧对了自己的职业……

    然而“病急乱投医”的阿罗本也没什么太好的选择,哪怕明知道张德要“忽悠”,也只能去琢磨这种可能性。

    谈判双方,从来都是要有一点交换的,而如何双方的实力差距极大,那么一定有一方只能被动地割肉。

    本来阿罗本老神父还想犟嘴几句“老衲对天父忠心耿耿”,可最终变成一句话:“使君如何教我?”

    “好说,景教不设偶像,只立十字。以我之见,可以改改嘛。”

    “不可。”

    “送客。”

    “老朽的意思是,不可有类罗马。”

    “……”

    眼见着阿罗本老神父居然进步这么快,老张都愣住了。孺子可教不准确,老汉可教,老汉可教啊。

    过了几日,阿罗本老神父就准备先去一趟长安,再去一趟洛阳,最后再去辽东。去长安是要跟徒子徒孙通通气,去洛阳是要找阎立本,去辽东是准备“请陛下转身”,施展一番手段。

    “大人,我们……我们真的要这样做?”

    “教长尚在波斯,等候我辈佳音,若知大人所行,恐有变化啊!”

    “司铎有东行传教之功,可波斯各都多有讥讽,暗中排挤打压我辈,已有二三十年。司铎若是行事外泄,只怕除名就在当下啊。”

    听到跟随他的教众如此说话,阿罗本叹了口气,但旋即目光镇定,甚至无比的坚毅:“天下至强至大之国,是何国?”

    “我辈自西土而来,唐朝至强至大。”

    “那还有什么疑惑在心中呢?”

    阿罗本如是反问,顿时解开了众人的忧心和疑虑。教派的斗争,表面上看,自然只是“理念之争”,但本质而言,还是“人头”,还是利益。

    “党而不群”“群而不党”,阿罗本翻翻史书,就悟了道理。

    已经是“异端”了,再做一回“异端的异端”,又有什么好怕的?

    老衲对天父忠心耿耿,告于皇天后土!

    咔嚓!

    一声惊雷,一道闪电,在阿罗本老神父正内心立下誓言的当口,吓了众人一跳。

第三十二章 自立

    受蛇蛊惑偷苹果的老铁都有,阿罗本老神父一不偷二不抢的,别说受蛇蛊惑,蛇精和蛇精病蛊惑都不存在,那又有什么心理压力呢?

    老衲既得天朝人皇之差遣,自当“降妖除魔”“除恶务尽”。

    反正阿罗本老神父是这样自我安慰的,连带着阿罗本“党徒”们纷纷表示撸起袖子加油干,什么教长、都主教,可去你的吧!

    和波斯景教有点不同,唐朝景教建立之后,因为种种原因,加上皇权的确牛逼不解释,主要还是靠“司铎”引导,然后各教众首长公推“主教”。

    名义上还是受波斯“主教长”指导,表示不忘本的精神,路线问题没有出错。

    和叙利亚一带的同行越来越不同的是,中土景教不排斥“祖宗崇拜”,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呢?因为曾经有个教徒跑去跟人说你拜祭祖宗是不对的,你只能拜“天父阿摩诃”,不然你就只能去见阎王爷。

    当时的地理位置是凉州,然后据说是马援之后的老哥上去就是一耳光,扯住教徒脖子狂吼:噫……恁个瓜怂,把你爹叫出来,俺要和他大战三百回合!

    好汉饶命!

    这是中土景教在贞观九年之前说的最溜的一句话,非常有地方特色。要不是当时那位据说是马援之后的老哥赶着薅羊毛,大概就要把景教教徒的毛给先薅了。

    要是让老张知道的,大概也就是吐一句“薅神秘主义羊毛”,迷途的羔羊不够看呐。

    至于为什么景教教徒会知道阎王爷……嗯,反正景教偶尔把“天父阿摩诃”称作“天佛阿摩诃”,摩西则是称作“摩西尊者”或者“慕喜大菩萨”。

    很清甜,很有那个本土化的味道。

    后来发现大唐皇帝姓李,而且很不要脸的攀扯李耳,虽说也摸不清脉络,但阿罗本偶尔还是会给皇帝拍马屁的时候,说是“阿摩诃天尊”曾经说过:道非圣不弘,圣非道不大……

    别说李董了,连撸铁撸出两条麒麟臂,成天对着浴室瓷板上裸体美娇娘想入非非的老董事长,也感慨万千:你他妈还挺会说。

    上层路线有时候就会遇到一个尴尬的情况,那就是一旦卖不上价钱,发展缓慢还是好的,受挫甚至停滞倒退,也很正常。

    阿罗本老神父几经辗转,加上发现唐朝的发展压根就和波斯、新罗马不是一个路数,如果波斯前面几百年是牛车的话,这唐朝短短三十年,简直就是跟脱了缰的野狗一样,放飞自我一路狂奔。

    因为跑的太快,裤衩都被甩到了身后。

    然后跑去武汉遭受人生最大的精神打击之后,阿罗本老神父很清楚,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人唐朝一年赚的钱比旧时代波斯十年赚的还多,自己还是老一套,那不是等死等灭亡等淘汰吗?

    深思熟虑选择跪舔,这是对的,因为江汉观察使张德老大人说了:“大法师不见旧时佛道?”

    至于“好田有好妻”“孬田有孬妻”“没田没有妻”的比较,顿时让阿罗本老神父茅塞顿开,就问老张:“使君是让景教屯田?”

    “……”

    妈的智障。

    在法兰克可以玩的套路,在唐朝玩,只能是自寻死路。法兰克并没有主体民族占优势,其“采邑制”的本质,依然也是原始朴素的“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只是广大罗马旧贵族、军阀以及蛮族雇佣兵上层,并不把底层当作力量罢了。

    自觉有些弱智的阿罗本老神父羞愧难当,于是虚心求教。

    然后老张就在一个标准大气压下给了点人生经验:“屯田并地,并无不可,不过大法师及景教教众,既无户籍,又无钱财,更无靠山,何来这等勇气?大法师须知晓,天下教众,凡蓄纳丁口田产太多,必引灭顶之灾。”

    各路道派,谁是天生的“清修无为”?不还是被世俗权力杀出来的“无为”?至于佛教更是不必多说,“灭佛”不仅仅是政治斗争和军事胜利,经济回报之丰厚,换谁都想干它一炮,只是有的皇帝有勇气,有的皇帝还需要佛教那点“意识形态”纳为己用。

    几近折腾,阿罗本老神父才从武汉取了“真经”,返转长安之后,就发生了一场大秦景教的内部火并。

    老神父也是“杀伐决断”,手提二尺“汉阳造”戒刀,连砍几个“司铎”同行,最后表示为了公平,大家推举一下东土大教长,要民主,要和谐。

    投票过程很安静,都是有素质的神职人员,怎么可能和土鳖一样大吵大闹的,投票过后,长安景教中上层干部纷纷表示:若无东土阿罗本,我派如何能生存,合该长老主持大局啊。

    阿罗本老神父谦虚了一下,就把二次“汉阳造”戒刀扔到一旁,说道:“我派既为东土传道,身负‘天父’之命,加持人皇之封。自当有别旁人,该当自立!”

    有教众心虚,小声问道:“大教长示下,何为‘自立’?”

    “等老衲前往辽东,拜见陛下之后,再来分说。”

    “……”

    说好的“自立”呢?

    但不管怎么说,“阿罗本派”从诞生到掌控东土景教,只用了一个月不到。

    而且阿罗本老神父……嗯,如今是阿罗本大教长、大教主,已经放出话来:“我辈既为‘异端’,屡遭镇压,如今受封人皇,自当正本清源,再论正道!”

    一句话,老衲背后是“人皇”,老子是名门正派,和你们这般邪魔外道没什么好说的,大家一起上!

    至于这个“大家”有没有李淳风道长、程处弼将军、长孙冲天使……这都是细枝末节,不重要。

    反正跑来长安城帮忙洗地的怀远郡王李思摩说了:“你们这个教派,逢年过节发福利吗?发的话本王很有皈依的意向啊。”

    阿罗本大教主一听,当时就给怀远郡王弄了个“左护法”的头衔,还说去辽东禀明圣上之后,说不定退休工资翻两番。

    郡王殿下听了很高兴,表示教内要是缺人的话,本王那里还有好几万老乡……

第三十三章 开导

    听说李思摩居然打起了阿罗本大教主的主意,老张倒也不慌不忙,这种事情,别人做得,偏偏李思摩是不行的。“老疯狗”铁了心给李皇帝卖命咬人是没差,可不代表李皇帝会愿意松开手里的狗链。

    果不其然,阿罗本大教主跑去辽东之后,先给李董来了个全套感恩祭礼,嘴里也没说“此即聚集”,而是“陛下万岁”。然后桃木十字架舞了一套“乾坤无极剑法”,颇有老君风范。

    完事之后,阿罗本大教主跟皇帝说了:“陛下,老衲愿为陛下祈福,为苍生除魔,虽非人皇辅弼,亦尽人臣之责。”

    李董很满意,给予了批示——《关于景教自力更生的若干建议》。

    然后阿罗本大教主领了圣旨,就开心的去了。

    按照此《建议》,有一个“龟腚”很重要,那就是改制后的景教大教主,不再收叙利亚及君士坦丁堡“精神指导”,其晋升、受封,须由帝国皇帝的批准。如果没有得到批准就上位,那就是非法集会,地方官府可以视之为一般的“有活力社会团体”,然后自行处置。

    寻常不明真相的教众,肯定觉得阿罗本太过谄媚、卑微,简直是有失体统。

    然而阿罗本大教主内心门清:你们这般土鳖,懂个卵的生存,没有帝国,就没有景教,老衲连旧日同僚都砍了,不一条路走到黑,等着叙利亚老乡过来再砍死老衲不成?

    话不说透,但阿罗本大教主心中是有了计较的。

    一个半月之后,返转长安,怀远郡王原本还挺高兴的,结果阿罗本大教主一开口,就让李思摩浑身发抖冷汗淋漓。

    “郡王,陛下托我给你带个话。”

    “嗯?”

    李思摩一愣,连忙行了大礼,仿佛李董亲临,很是忠心的模样。

    “陛下问你,要不要封你一个可汗当当?”

    这事儿呢,以前提过,公司高层变动那时候,内部条件艰苦,市场前途也不明朗,加上还有突厥牧业老是想要抢地盘,李董为了稳住公司内部情况,除了打压老股东老油条之外,还开出了很高的福利。

    什么期权啊奖金啊高温补贴啊,能给的都给上了。那年景,老板娘的化妆品和真皮包包都少买了不知道多少。

    后来突厥牧业被一炮干趴,作为突厥牧业为数不多收购后还能混得不错的人,阿史那思摩肯定是不一样的,人在武德朝就受老董事长看重,李董为了稳定漠北漠南,就琢磨效仿前隋,让思摩做启明可汗二世。

    只是没曾想,李靖、张公谨、李绩、薛万彻等几路大军战果辉煌,加上新式军粮延长了唐军的作战范围,大大减轻了后勤压力,几乎也就是填了一个河北进去,于整个帝国的税赋而言,不算伤筋动骨。

    和汉武帝干匈奴,就是两回事。

    于是李董当时就反悔了,心想老子这么牛逼,还要啥收买。

    曾经的承诺立刻当放屁,不过阿史那思摩也是机敏,当时就把族人卖了人头,立刻全面跪舔李董。

    因为阿史那思摩的“带路”,几乎就是把突厥仅存的精华,彻底化作了水力机械的损耗……

    恰好在某年某月某日,有一条土狗考察了一下资源环境,然后说了一句:“哎哟不错喔,这个屌。”

    思摩觉得这条土狗讲话超级好听,就跟着学做一个有素质有文化的人,于是就捧起了《论语》。

    十几年过去了,人人都知道思摩是一条好狗,杀人不眨眼,杀自己人不仅不眨眼,连心脏都不带跳动的。

    饶是从契丹到漠南,漠南到河套,河套到关陇,关陇到丝路,丝路到西域,不知多少部族山寨,对他咬牙切齿深恶痛绝,可思摩不改本色,说做“狂犬”就是“狂犬”,大丈夫一诺千金,妥妥的。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如此“忠犬”,仅仅是因为想要给阿罗本大教主这条咸鱼来点助力,李董居然就扔过来这么一句十几年前说过的话。

    是的,当年李董也说过的,要给思摩一个可汗当当。

    有那么一瞬间,李思摩以为是不是眼前这个老番僧给他上眼药,在皇帝老子面前胡说八道。

    可很快,千转百回的思绪都化作一句话:“陛下明见万里,老臣冤枉啊——”

    “……”

    很复杂的样子。

    老番僧对天朝的官场,还是有点不熟悉,这打哑谜一样的,简直……简直太折磨人了。

    他本以为就是真的要传个话,他本以为皇帝是要奖赏李思摩,想到了李思摩会欣喜若狂,也想到了李思摩会激动不已,就是没想到“抖若筛糠”“痛哭流涕”。

    事后过了很久,阿罗本大教主到了武汉,才从江汉观察使老大人那里得到了一个很微妙的答案。

    “教主只见旧时蛮夷勋贵于长安显贵,仿佛荣宠有加,却是忘了,旧时蛮夷部族,绝非只有勋贵,也有贫贱之辈。”

    “还请使君教我。”

    “教主以为武汉之獠民,过活如何?”

    “虽是清苦辛劳,却是多有结余,二代之后,必有小康。”

    “嗯。那上岸‘海角奴’呢?”

    “此皆有类牲畜。”

    “嗯,教主言之有理。”

    “?”

    阿罗本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和法兰克王国、新罗马、波斯那种赤裸裸的盘剥不同,唐朝显然要文明的多,遮掩的也更加漂亮。

    “地上魔都”几无世族,尚且还有悲惨“奴工”有类牲畜,更何况原本就“敲骨吸髓”等若日常的老大世族?

    景教流走上层勋贵之见,虽然时常以“苦行僧”的形象出现,可这种“苦”,也就是和贵族富豪们比,跟京畿郊县的庄稼汉比起来,那也是能保证一日两餐甚至三餐不愁的人。

    而阿罗本自西而来,见惯了吃相比唐朝世家还要糟糕的“奴隶主”,其感受自然是不一样。

    唐朝盘剥“外族”,固然也是敲骨吸髓,但诸族头人一旦归降,就是“显贵”人前。这个“显贵”的代价,泰半都是拿自己人当垫脚石,固然三五代之后,可能死了一批批人就忘记了这一茬,然后垫脚石的后代们,居然就拥戴了敲骨吸髓贵人的“后代”,也是讲不清楚的。

    但在此之前,帝国敲骨吸髓的手法从来不是自己动手,而是指派人员,前去敲,然后拿过来给自己吸。

    李思摩只是一个非常合格的“敲骨”奴仆,绝非“吸髓”之人。

    作为“吸髓”的体面人,李董可以允许李思摩抢着“敲骨”,但什么时候批准李思摩也可以参与“吸髓”了?

    江汉观察使张德老大人给阿罗本大教主一番“开导”,顿时让他叹为观止,并且对张德老大人无比感激,毕竟,万一哪天自己浪的飞起,情不自禁地飘了起来,岂不是要忘了李董手里的刀还特么挺锋利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郡王如此惶恐。”

    “裴寂这般人物说弄死就弄死,他算个屁。”

    老张很是粗暴地不屑说道。

    倘使没有国家的限制,让裴氏和阿史那思摩部火并,思摩那几万人马都不够看的。更何况裴氏押宝多方,现在照样有高官厚禄之辈,军中将校也不是闲散废柴。可这样又如何?裴寂就算是眼泪鼻涕一把,不终究是滚去和羌人作伴,还被羌人说着要拥戴当皇帝……

    老衲以后“斩妖除魔”,一定要从心而行啊。

    阿罗本大教主内心是相当的感慨。

第三十四章 恶趣味

    “宗长,这‘巨灵神’还是大了些,学校里都说能造个更小更大力的,可就是只能在图纸上过瘾。投进去的钱可真不少了。”

    张贞在那里吐槽抱怨,但也真不是说想要停了研发费用,基本的道理还是懂的。虽说已经有机械工程狗,在打磨蒸汽机的过程中开始了“划水大法好”“凭本事骗来的经费为什么不花”等先进经验。

    不过老张看破不说破,“整风”是要有一条线的,至少还没有出现正儿八经的“老鼠屎”,虽说有划水,但程度相对较低,研究热情普遍很高。谁叫这年头愿意掏钱出来让人糟践的主儿不多呢?不看在江汉观察使大人的官威上,就一串串的开元通宝,也得做点东西出来。

    “不是说工艺达标、材料合格,就能攒个机子出来的。”

    老张笑着摇头,张贞更善于处理人事,正经在工程上心中有数的,反而是二郎张亨,只是张亨更喜欢动起来,埋首图纸堆,跟油泥、铁屑打交道,他是无感的。

    作为自己人,老张用人还是带着点罕见的“人味”,而不是一贯的衣冠禽兽做派。

    “都达标了怎么就不能成功?”

    “有时候都不达标也能成功,你又作何解释?”

    “这……”

    张四郎本想说怎么可能,可一想武汉这里大大小小成百上千的工坊,不知道多少都是拿不合格的零件攒两个合格的机器出来。

    拱拱手,张贞也没废话,更没有打算刨根问底,反而又念叨了起来:“不过有了‘巨灵神’,倒也是便利多了。”

    “还早呢,也就是抽个水、碾个米、锯个木头……”

    “这就不差啦!”

    张贞一听老大居然瞧不上“巨灵神”,立刻从挑刺的立场调转过来,开始维护,“早先那些个‘永兴象机’,也就是矿山用用。到后来,也就是上大堤才能抽水,现在可是便当的多了,就是装配还是辛苦。不过一台机子抵得上成百上千青壮,旬日不停都可以,这可比人强多了。”

    “还早呢。”

    老张摇摇头,“早晚让它们上船。”

    “这不是在船上试过了吗?”

    “跑的还没龟鳖快,要来何用?”

    蒸汽机上船这件事情是干过的,就在“杀蛟滩”过来一点的内水里,为了安装机子,特别打造了一条配合机器的船体。

    可惜机器实在是太庞大,加上还要装煤,船速在无风状态下,还不如人步行。尽管有船体设计上的缺陷存在,但终究还是动力不够。

    传动装置设计也有问题,虽说武汉能够生产球墨铸铁,但留给机械工程狗败家的原材料也是有限的。短期大量消耗主要还是在纺织、冶金、木材、石材、造船等行业,对研发的倾斜力度,并不太够。

    图纸演算即便可行,但也仅仅是笔杆子上的成功,数据最终还是要看结果来说话。而眼下对船用动力的要求,并不是很强烈的。

    甚至可以这么说,短期内看不到蒸汽机上船的强烈需求。

    反而蒸汽机车这个概念,倒是颇有搞头,尽管在老张看来,船用更重要,可不管是武汉内部还是京城洛阳,都对“永兴象机”“巨灵神”能跑起来兴趣满满。

    哪怕还在盯着“环渤海高速公路”,因为这个事情,李董也召唤了一个机械工程狗,专程去辽东解释一下这个技术上的问题。

    不得不承认,对帝国的统治者来说,很显然陆地上的运输交通力量,更加重要。

    哪怕是现有的“京洛板轨”,已经大大地满足了李董的需要,可以说之所以京洛能够顺利成为李董的基本盘,“京洛板轨”和京洛弛道功不可没。

    关内道占据天下六成府兵,当年精锐除边军正兵之外,剩下的悍卒老卒,尽数都在拱卫长安。而“京洛板轨”初步修通时,一日之内,就可以把所有的部队拉过去,然后物资悠哉悠哉地通过板轨,单批次大量运输到洛阳。

    不虚五姓七望,敢镇压山东士族的底气由来,就在这里。

    除了“京洛板轨”,发挥惊人作用的板轨,还有“沧州板轨”“河套板轨”“石城板轨”,这些板轨的功用,主要就是跟燃料和原材料有关。

    诸如煤炭、钢铁、木材、羊毛、丝麻、粮食等等,都是能够制约当地“豪强”的利器。阿史那思摩能够那么乖顺,也是有见河套不让随便放羊,而朝廷不但能够控制放羊,还能保证不放羊能活下去。

    牧民再如何艰苦,还能比给贵族头人做牧奴还艰苦?

    所以新技术的好处,是肉眼可见亲身体会的。仅仅是针对“板轨”一事,老张不是没遭遇过刺杀,不过江南土狗素来惜命,只身范险的次数很少。少年时代要么有顶级杀将在侧,要么就是混在一群二代堆里,生活不仅有诗和远方,还有眼前的苟活啊。

    不苟活,你念屁个诗,去个屁的远方啊。

    “宗长,现在不如龟鳖,兴许以后就跑得飞快呢?”

    张四郎给科研狗们打抱不平,然后还道,“若是能绑个‘花火’上去,还能一飞冲天呢?说不定往后的机子跑起来,‘咻’的一下,就是五里十里。”

    “你很有想法啊。”

    老张笑了笑,这货还真是挺能想的,想的还不差,而且确实是能做到的。只是这年头做不到罢了。

    “嗳,宗长,我也是有根据的。前头不是说‘地若鸡子’一事么?有个学生说,倘使有个大力的,把一块石子扔上天,只要够快,这石子就能绕着地球转而不掉下来。”

    “你还去听物理课了?”

    “发津贴的时候,蹭了几回课。”

    尽管是带着“不明觉厉”的心态去蹭课,但张贞觉得学生说的很有道理。

    “那个学生不姓牛吧?”

    张贞摇摇头,一脸奇怪。

    有此一问,也是老张自己的恶趣味,实际上课上也有学生问什么力的单位是牛,老张当年只是为什么方便教学,于是就说是一只二两重的蜗牛“吧唧”一下被人砸你脸上,那力道就是“一牛之力”……

    于是一帮熊孩子顿时茅塞顿开,原来不是水牛黄牛骨力干黑牛蕃地牦牛,而是大蜗牛啊。

    跟张贞在工地上聊着“蒸汽机”和“牛”的时候,有幕僚过来报告了个事情,原来“抗税”一事居然又出了幺蛾子,竟然有人晚上把一个钦定征税司衙门的小吏脑袋给割了,然后扔到了“公厕”中,找了三天才找到爬满蛆的头颅。

    事后调查,原本就是这个小吏和人在秦楼楚馆“争风吃醋”,很有可能就是个仇杀,但因为事情发生的时间太过微妙,基本上一瞬间就引爆了“税警”们的怒火。

    “瞧这尿性,两边都有了火气,怕是搞事的也压不住了。”

    原本“抗税”就是个筹码,但这光景闹开之后,一旦失去控制,就不只是有人要背黑锅。

第三十五章 来个buff

    淮安陡然闹出了事端,似乎南运河的气氛,一下子就凝重起来。但长安城却是一扫旧年晦气,张灯结彩旌旗招展,城西送一帮番僧西行的关中老哥多不胜数。

    除了番僧之外,还有一票自带干粮、马骡、短刀、哨棒的青壮。

    这些个青壮倒也别致,因为长安城小有产者生的孩子多,这些个长大起来的少年,一时间也没什么活计。往上做不得官,往下种不得地,可谓高不成低不就。

    硬要让他们去厂里上班,他们还真就不乐意。

    谁叫长安城里面的田地,如今都推平了盖房子住人开厂呢?

    遥想当年,长安城内各坊,还是种了稻米的,稻花香时,听取蛙声一片,倒也是别致的景象。

    如今么,打架斗殴的好汉们一个个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说是说要找个姑娘婚配,可浪荡子能有什么出息?好人家的女子,又岂会给个小门小户的二子三子做老婆的?

    于是乎,自从老张离开长安好多年,曾经的少年们,在荷尔蒙狂飙的岁数里,却一个个成了单身狗。不但是单身狗,还没有工作;不但没有工作,还每天吃得多……

    “忠义社”一如既往的嚣张,却又不可能吸收这等中小青皮。官府如今也提心吊胆,就怕这里头冒出来个樊哙或者郭解,治安压力,二十年一晃,早就不是源坤罡那会儿的行情。

    就是源坤罡那会儿,不还是有一帮熊孩子翻江倒海么?

    “哥哥,你说这‘忠君爱国持节教化宣威仁德大主教’是个甚么官儿?”

    “这俺如何晓得?你老僧瞧着是个番邦卷毛,居然能从皇帝老子那里偏个圣旨过来,想来也是有本事的。你看,他左右护卫可不一般,蜂腰猿臂的,哪个马槊差了?哪个弓弩不行?再看,那些虎背熊腰的,都是大力士,披甲之后,最是威猛,连马儿都是雄壮非凡,乃是河套新育‘河曲三号’。这马儿耐力不如漠北马,可冲起来可是极为了得!”

    年长的青年咂咂嘴,“俺们这牵来的家养畜生,能抵个甚用?不过总比那些个无马的,要强得多。”

    “哥哥,俺们这是要跟着卷毛老僧去西域还是怎地?”

    “官府告示你不曾看的?”

    “俺就认得一半字,好些个没瞧真切。俺家兄弟说,这是去西域的队伍,说是到了地头,给西军打杂。只是正经营生,却是护着甚么御用大法师。”

    “那御用大法师,就是‘忠君爱国持节教化宣威仁德大主教’。”

    “那老番僧还是个法师?那俺得让他帮俺刀子施个咒法,剁谁谁死,砍谁谁亡!”

    “弟弟有志气,好想法。俺去唤来兄弟们,一起去法师那里做个场面,看他法力是否高深。”

    言罢,年长的青年立刻调转马头,寻了几个旧时相识,约莫是伙伴之类的,指着阿罗本老番僧说了一通,一群青年顿时来了精神,其中就有吵嚷起来的:“啊吔!那番僧有恁法力,居然还能施咒?莫非他还去过苗疆?”

    “哥哥,俺们赶紧去了吧,莫要晚了,让别人先沾了光。老法师法力纵使高深,也有个衡量,先用了,便少了。”

    “贤弟有理,俺们这就去!”

    队伍骚动起来,几十骑乱了阵营,直扑阿罗本。

    大主教此时早就换了行头,原本是个黑袍白袍在身,可皇帝说了,你他妈是我的人,当着朱紫。

    一般人要是反对,都是反对当官的,可阿罗本又不是官,横竖就是“李真人二世”,别说身着朱紫,你头戴绿毛下身花裤衩,那也是没问题啊。

    “红衣主教”阿罗本正是志得意满的光景,忽地见着不远处数十骑宛若脱了缰的野狗直扑而来,心脏顿时扑通扑通狂跳,心中暗道:莫非是来杀老衲的?吾命休矣!

    却见骑士到了跟前,被精锐甲士格挡开来,这才减了势头。不过长安少年马术不差,控马掠过,兜转了片刻,就隔着甲士喊道:“大法师法力高深,不若给俺们兄弟施个咒法,让俺们兄弟身强体壮刀快马更快!”

    “啊?!”

    “红衣主教”阿罗本一头雾水,这他妈都是什么鬼?不是来杀老衲的?那你们赶着投胎的样子这么吓人?

    隔开的甲士们也是一脸懵逼:卧槽?老子护送的这个卷毛老番僧,还有这技能?这要是上了战场,老子还不是“百人敌”“千人斩”?

    不多时,终于有人把对方的话传了个清楚,阿罗本一脸便秘,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

    这算什么?老衲岂不是跟“妖僧”“妖道”一样了?

    心中暗恼这帮有马的果然不如无马的,性子毛躁也就罢了,还这般的不懂事。老衲要是有那功能,还来东土大唐作甚?

    “大人,这群有马的果然不如无马的乖巧。”

    “还是步兵好。”

    然而他们哪里晓得,“步卒”老铁们只是因为身上就两条腿,跑得没别人快,所以只能干瞪眼。

    这年头,皇上钦定的“法师”,那必须得“法力高深”啊。要不然皇上怎么经常打胜仗?还经常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没有点底蕴,那是不可能的。

    以前有李真人,现在有大法师,天佑我朝啊!

    “这如何是好啊。”阿罗本本想拒绝,可众目睽睽之下,你要是连个戏法都不会变,怎么能算“大法师”呢?

    苦恼间,却听一个武汉来的年轻人笑道:“大主教放心就是,只管给众壮士祈福即可。”

    “小郎似有本领?”

    阿罗本一看是武汉来的,心中已经淡定了不少,更何况这位乃是张德为数不多从大河工坊时期就带着教学的,此次西行,也是受程将军所邀。

    “大主教只管行事就是,其余交给在下。”

    “那就有劳小郎。”

    一咬牙,“红衣主教”阿罗本也豁出去了,自己一把年纪才混到这个地步,这一回返转西行,怎么地也要让那些“异端”彻底晓得自己的手段。

    也顾不得那么多,全套祭礼走起,手中御赐桃木十字架挂满了宝石珍珠,那叫一个光彩夺目。

    漆面做的又是极好,上面还缠了一条口吐龙珠的蛟龙,这龙还是铜做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相当的抢眼。

    围观群众别的不说,只看“红衣主教”掏出这铜龙朱漆桃木十字架,当时就觉得这位法师来头不小,法力高深不高深没看出来,但财力肯定很高深。

    又是一套“乾坤无极剑法”,前面握着十字架,后面两条阴阳鱼,端的是“风骨卓绝”,仪态迫人。

    只见“红衣主教”礼毕之时十字架横扫一片,口中高喊“陛下万岁”作结束语之时,砰的一声巨响,天空中火光四溢,如飞火流星一般,炸了个千朵万朵。

    “陛下万岁——”

    阿罗本大主教吓了一跳呆若木鸡之时,广大围观群众以及那些“求开光”“求施咒”的有马青年,立刻跪倒一片,端的是手脚麻利情不自禁。

    “阿罗本派”门徒纷纷瞪圆了眼珠子,心说天父老人家显灵了?老师当真还有这功能?

    此事闹的比淮扬“抗税”还要沸沸扬扬,传到武汉的时候,老张嘴角一抽,十分的感慨:“这算是给人套了个buff?”

第三十六章 buff背后

    随着政治中心的转移,长安城成为了唐朝大城市中,第一出现“就业危机”的城市。虽然整个唐朝是不存在“就业危机”的,但就像唐朝整体“钱荒”,可局部地区缺又出现“通货膨胀”一样,长安城之于唐朝,就是那个出现“就业危机”的局部地区。

    “就业危机”的年龄阶层性别都很有特殊性,集中在二十五岁以下,十二岁以上年龄段,又多数以男性青少年为主,家庭多是一些小有产者或者城中旧有农户、庄户、手工业者。

    帝都从长安过度到洛阳,一开始还留有关陇门户老旧勋贵,可伴随着时间的推移,仅仅是一年时间,长安城东的“富贵人家”,都尽力地在洛阳城北置办了物业。实在是不行的,在城南买了房子,也要在城北再租一套,大小不论,临街不临街不重要。

    一个开国县男,一大家子就是几十号人百几十号人,倘若是公侯门庭,家族又曾经颇有名望的,那更是几百号人养着。似长孙氏这种,整个家族从主人到奴仆,乃至门客、幕僚、帮闲,林林总总加起来,三四千都未必填得过来。

    而这些人口,多是“不事生产”之辈,他们的一切,都是围绕着“家族核心”来运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于是原本应该在长安城消费装逼的人,陡然去了洛阳,旧有的长安市场,立刻就塌缩了一多半,不是两三成,而是直奔六成去的。

    百几十万人口的长安城,能花钱如流水一般的家庭,多是如此。

    但长安郊县,却日子又变得好过起来,旧年勋贵骑马踏青,或是来个打猎,一年收成就算玩完。倘若勋贵需要用些奴婢,这些郊县人家,多是要被盯上,先是收了田地,再是收了儿女,不敢说世代为奴,一夜赤贫都算是好命。

    如今勋贵多要前往洛阳,留在长安最大的两个人,一个出不得禁苑,另外一个爱好种地,于是曾经的环长安“无人区”,立刻改头换面,顿时又现了人烟。如今的“无人区”,显然是跑去洛阳去了。

    多出了田地,想要让长安城少年去种,纵使有愿意的,却也是少数。“城乡”二字,自古以来就代表着“高低”。千几百年之后耳熟能详的“城乡二元”,其本质和政策无关,更多的还是自古以来的惯性。

    纵使砸进去金山银海,“城乡”二字,在普遍价值之中,依然是前者“贵”后者“贱”,偶有另类,也多是在富贵之乡鱼米之乡,鲜有窝藏在山沟村寨之中的。

    于是明明长安城需要劳力去开垦,却偏偏得不到劳力补充,除了此刻务农便是“雇农”之外,更多的还是城中“贵人”再去操持“贱业”,实在是丢人。

    饶是明明有东宫表率,但时人也只是看个储君耕地的热闹,真个轮到自己,那是恨不得换个三代“良家”的身份,好去东宫做个护卫,最不济,牵马总归是会的。

    人心欲望也好,社会价值也罢,总之,各种各样的因素聚集在一起,使得长安城提供不了恁多的岗位去让长安少年磨砺一番。

    实在是长安城现在最大的行当,居然是“物流业”,不拘是“顺丰号”“凯申物流”“西秦物流”,都云集长安。除了能够将丝路货物集中长安,然后发往京城洛阳之外,出口丝路的天下财货,也多是在这里集中,然后才开启了漫长的“丝绸之路”。

    全国最大的驼队就在这里旬日往返敦煌,什么行当趁钱,什么行当歹命,百姓人家纵使不动脑子,眼睛还是长了的。

    关中自来血性,慢说春秋战国,只说隋唐交替之时,长安当街杀人之游侠,也是屡禁不止。

    因“私斗”而发配四方者不计其数,多有在边疆建功立业之辈。

    有鉴于此,朝廷也是对于“故都”“旧都”的体面,相当的在意。毕竟,太皇、储君都还在那里,若是长安城一片动荡,脸面何在?

    适逢其会之下,“红衣主教”阿罗本得了御封“忠君爱国持节教化宣威仁德”大主教,“弘文阁”立刻借此机会,宣扬“建功立业”“忠君爱国”的好处,还把程处弼拿了出来做榜样。

    言必称长安青壮抵临西域,必受程将军调教,将来得成强军,功业如探囊取物。

    然后又说“河中蛮夷”猖狂无端,屡犯疆土,杀害戍卒,“四海之内皆兄弟”,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家兄弟被“河中蛮夷”屠戮,岂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兵部号召“袍泽受难,河中报仇”;礼部表示“昔日耿恭,今时少年”;刑部开口“你他妈不去就是犯罪,有期徒刑五年”……

    当然这些对长安少年来说,都是放屁,什么都敌不过皇帝老子一句“朕看好你们哟”。

    皇帝老子说“西域的天地大有可为,热血青年就是要战天斗地嘛”,“旧都”少年一听,跟打了鸡血似的,觉得自己前去西域建功立业,那必须是皇命加身。

    只是恰好同行的有一个番邦老和尚,还是个法力精纯道行高深的老和尚罢了。

    原本历朝历代都是拿来开荒修堤的青壮,在贞观朝居然就被扔到了西域河中。实在是有些田地,皇帝老子也不舍得给这帮人折腾。

    自从庄园用上了八牛犁,皇帝老子是越来越不愿意往庄子里塞更多白吃皇粮的人形牲口。

    只从生产效率来看,一个庄子用上八牛犁,抵得上千儿八百泥腿子的,而泥腿子要吃肉喝酒吃粮食,而牛闲下来只要吃草……

    噼里啪啦算盘一打,连狗都知道选谁。

    于是李董宁肯把人送到西域,也不肯把他们赶到农村,实在是本益比差距太大。

    人去了西域,好歹还算是“兵源”,兴许呆个三五十年的,一个人生二三四五六七八个后代,五十年后还不是丁口丰沛,固若金汤?

    老张在感慨“红衣主教”阿罗本秀了一出“buff”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千古一帝”想要修炼出来,当真不是一般人能够玩的。

第三十七章 艳刀

    “抗税”一事让南运河的漕运出现了大问题,若非海运和马队如今颇为成熟,加上洛阳诸仓积累丰富,换做前隋,早闹出大规模的民变,根本不至于现在还只是扯皮的状态。

    钱谷的日子不好过,在扬州笑看风云的李奉诫把“钦定征税司”衙门的焦躁,全部都写在了给张德的信里。

    可以这么说,此次“抗税”一开始的确是有人要搞钱谷,只是万万没想到事情在这时候出现了变数,衙门里是了个小吏。

    甚至老张怀疑,这小吏搞不好还是钱谷弄死的,正好把事情闹得更大,到时候“抗税”的有理也变得没理。再大的委屈,你就能“杀官造反”了?就算小吏不是官,那也是体制人员,代表朝廷。

    杀体制里的人,你就是要“造反”,你就是要上天,上西天。

    “先生,会不会又是一桩‘巨野县’故事?”

    有人在李奉诫那里打问着,李奉诫摇摇头,笑道:“你瞧见楚州扬州的商贾日子难过了?”

    “这倒是没有,那几十个盐商还不是成日里开心,前头还来这里贡献了六百贯纸笔钱,着实阔气的很。”

    “是了么,都是一群坏心肠的在斗法,我等坐看就是了。真要是闹大了,该平叛的平叛,该造反的造反,还能拦着谁不成?”

    “先生倒是恬然观景,可这光景南运河堵了一截,怕不是京城要闹出动荡来。”

    “京城是随便动荡的么?”

    李奉诫又是笑了出来,“旧年洛阳盖了恁多仓,又不是摆设。百几十万张嘴,哪怕是人吃马嚼,洛阳三五月也吃不空。再者,洛阳东西南北都有弛道,如今京畿哪是别处,也就是武汉能较量一番交通。实在是饿着了,长安城的米粮,也就是半日就到了洛阳,饿着谁也不会饿着天子脚下啊。”

    “对了先生,听说京畿多有皇庄‘稼穑令’?”

    “皇庄用人自然是精干之辈,这些个‘稼穑令’,都不是泛泛人物。江汉观察使府原先的首席文书,如今就是在洛阳操持农事。”

    李奉诫说的是张乾,扬州知道的人不多,也就是李奉诫这边的人,才晓得一些跟脚。然后也就是扬州老李那里,对武汉一直追踪式的跟进。

    能够了解武汉俊才谁是谁,有什么本领擅长什么领域,这本身就是一种优势。如在李奉诫左右侍奉的这些年轻后生,瞧着十五六七岁,可门第都不算浅薄,横竖“XX郡XX堂”之后,那是半点问题都没有的。

    普通人家子弟想要到李奉诫跟前“求学”也好“奉承”也罢,难度都是不小。如今李奉诫做的是“玩弄文字”的勾当,仅这一项,就把大部分庶民子弟给干趴下。这些年因为某条江南土狗偷偷摸摸“挖帝国主义墙角”的缘故,原本掌控在世家豪族手中的教育权,总算是被抠搜了一点出来。

    可即便如此,也就是提高一个“识字率”。指望这些个庶民子孙能够把文章做的花一样,还不如让他们去砍人,这还痛快点。

    “雅俗之争”为什么闹的那般厉害,最后武汉这边还是借了曹老爷子的光,堪堪怼过去,大部分时候还不是武汉这边发力,而是江淮江南两地,那些个有钱没权的人家,或是有点小权的人家,好不容出个“识字”的,偏偏因为不会做文章不会写诗,于是一砖撂倒,实在是太过可惜,也让人不服气。

    心有不平事,自然就奋力而起。

    “金猴奋起千钧棒”么,千古不变的道理。

    指着寒门造世家的反,那是不可能的,但让寒门带着庶民一起闹一闹,也就差不多了。

    即便是“雅俗之争”过后,能写点通俗易懂文章的年轻人,也不多见,大部分情况还是要跟着学。于是李奉诫本身就有自己的需要,那么但凡想要过来跟李奉诫学东西的,也就只能“择优录取”,倒也不是李奉诫有意如此。

    “总编,要不咱们发个文章?”

    因为名气大了的缘故,李奉诫重置了《扬子晚报》,从江都离开,跟魏徵老儿说了声拜拜,就奔去扬子县跟老李作伴。

    一是江都做事还是麻烦,偶尔也要看看江淮总督的脸色;二是老李现在地盘也大了,给李奉诫弄个大裤衩一般的大楼做《扬子晚报》总部都不成问题;三是有些电视台不让播的东西,在扬子县地头,就可以尽兴地播放……

    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三俗”小黄文,李奉诫也专门开了个小报出来,销量基本能补贴《扬子晚报》的小亏损。

    目前报社最大的收益,除了社会捐献之外,就是卖连载小黄文的小报最来钱,回报率超级高,还多了一票说书的女先生,在扬子县行市极好。

    “发个什么文章?”

    “钱谷啊,眼下死了人,他便又猖狂起来,不可一世的模样。仿佛是要拿死人做个消遣,把‘抗税’这事情做成‘谋反’,咱们发了文章,南运河这边,谁还怕他?”

    朝廷因言获罪有归有,但跟言论本身无关,纯粹是干人的时候觉得好用,就随便找个由头。

    “把钱谷的小算盘抖落出来,倒也不是不好,只是这光景,谁敢说钱谷下台之后,上来的就是好鸟?”

    李奉诫说罢,又道,“再一个,想要弄死钱谷的,又一定是‘为民请命’的好人?咱们就赚上一笔,此事莫要去掺合,总归要解决这件事情的。洛阳不动弹,辽东也要动弹。”

    “先生说赚上一笔,是什么意思?”

    “我拟了个章目,你们给参谋参谋。”说着,李奉诫掏出一张纸来,只见上头有两行小字,众人盯紧一看,就听有人念了出来。

    “采桑娘以身抵债,钱老板夜宿蚕房?”

    “……”

    “……”

    好半晌,才有个后生小声道:“先生,莫不是要登载《阁楼》小报上的?”

    “嗳,编排个朝廷命官,岂不美哉?”

    李奉诫哈哈一笑,“我这文字,写的是钱老板,这名字如何,却是不甚了解。兴许是叫钱眼,没准唤作钱币,总计不是钱谷。”

    “……”

    “……”

    原本李奉诫弄小黄文连载的小报,一帮人就觉得“有伤风化”,再说了,文人么,总是要点脸的。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李奉诫写小黄文一向就是字号奉上,从来都不遮掩。更是叫了琅琊王氏的子弟,一起过来写个“世族秘辛”“豪门房事”之类,极尽猎奇香艳,可又故事别致,颇有传奇意味,深得江淮、江南两地人士的喜爱。

    饶是有些淮扬女郎,在知晓“李总编”之时,也时常书信给《扬子晚报》,想要知道《阁楼》上另外一个高产作者是个甚么来历。

    只可惜琅琊王氏的老弟不敢显露真身,只好用“兰陵笑笑生”来支吾,琅琊又称兰陵,也算是稍稍地透露了一下门庭。

    和武汉“苦聊生”一样,扬州“笑笑生”同样都是神秘非凡。哪怕是《扬子晚报》总部,也就是知道可能跟琅琊王氏有关,但怎么猜,也就是猜是王氏哪位怪才。

    “这……先生,就拿这个编排钱谷,还能赚上一笔?”

    “卖报那点小钱,算个甚么?”

    李奉诫淡定的很,悠哉悠哉吃了口茶,“你们瞧着吧,管保钱谷这厮,乖乖地掏钱过来,让我等为其正名。”

    “诶……”

    还有这操作?

    一众年轻俊才,都是愣住了。

第三十八章 编排

    啪!

    只见码头酒肆里间,见方的桌面被个花梨“止语木”敲的脆响,裹着个玄色头巾的说书匠撩了一下衣袖,从四方酒客先是拱了拱手,这才开说:“前言说起钱家官人得了个包税拿人的差事,便是日渐生发,运河两边,凡有妓寨的地界,一概置办了物业……”

    刚说起,就见几个汉子在酒肆里脸皮抽搐,若非扬子县的码头“藏龙卧虎”不敢放肆,怕不是立刻就要吵嚷起来。

    里间外边靠着站着倚着坐着躺着卧着的,一个个都是皮肤黝黑肌肉贲张,便是寻常瞧着精瘦的,也是腱子肉如老牛大马,拽一拽那黑皮,立刻扯出一寸二寸来。

    这些个汉子又不甚体面,除了和说书匠一般脑袋上包个巾子,却是半个撲头都不见踪影。一身衣衫,多是短衫对襟,裤子更是便利,就用个绳索系了,绑腿缠了一圈又一圈,麻布兜底的鞋子也是烂成渣,索性有的直接赤脚在那里光着,更显粗野。

    “哈哈,这偷婶娘吃奶的货色,也算官人?那俺给皇帝老爷抓了恁多‘海豚’,岂不是大大的官人?”

    “嗳,老兄这就不懂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偷婶娘奶吃的官人,这不显得本钱雄厚本领高强么?”

    “还有这说道?”

    “岂不怎地?偏是做个大了三级五品的官儿,遇见这等好汉,纵使有经天纬地之才,却是个连自家堂客都经营不力的,岂不自惭形秽?”

    “哼!俺看这也不算甚么厉害的。房相家二公子,谁敢小觑?那是能把小姐干到吐白沫的公侯子弟,如何能对个乡野土鳖自惭形秽?家世门第,自家本钱,决计是不会输了这鸟官人的。”

    一翻吵嚷,顿时引来别家不快,就听有人嚷嚷道:“这便是个杜撰,说的是姓钱的瘟牲,你倒好,拿房二公子来比,岂非辱没了二公子的风流威名?”

    “是哩是哩,俺真是混了心窍,把个传奇当真了。恕罪恕罪,哥哥们莫怪,俺请诸家吃酒。”

    言罢,那糙汉扯开脖颈,用大嗓门吼道,“小哥开两坛‘蔗酒’,算俺的!”

    “好嘞!”

    跑堂的小哥一听,顿时大喜,这地界因为在码头,一坛酒都是照着五十斤来的。两坛酒能挣不少提成,算账的东家也是眉开眼笑,在那里奉承道:“好汉一瞧就是见识过京城的,能知道房二公子的风流名,俺们这小门小户,只能心生羡慕,却是不得一观……”

    见东家一脸的仰慕,糙汉更是得意,摸出十几个开元通宝,随手一丢,丁玲当啷地落在了说书匠的案桌跟前。那盆儿顿时就响了一会儿,说书匠从他又拱拱手,连忙手指一摸唇须,继续说道:“这日钱官人落班寻人吃了酒,正要回转,路过一家缫丝厂时,似有女子哭声打巷子里传出来。钱官人心想,这都是半夜的当口,哪来的女子?莫不是半夜撞了女鬼?”

    众人一听,顿时愣了一下。

    却见说书匠又拿腔拿调:“钱官人本欲走了了账,可一转身,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虎皮,斗大的‘税’字,乃是公门的招牌,朝廷的体面,乃是个‘官人’,合该有‘官威’啊?怎地还怕个女鬼?于是钱官人壮起酒胆,迈步过去喝道:甚么人?!深更半夜,扮甚女鬼作怪?!”

    “唔唔唔……”说书匠拿起一条白绢,做了个小女儿姿态,语调更是“婉转悲切”,絮絮叨叨断断续续拿着门调,“……好、好叫官人知晓,奴、奴是西庄采桑为业的桑娘,如今……如今家里承了好大的干系,缴税不起,爹爹为了筹措,如今到了缫丝厂,却是没了音讯……”

    化作“嘤嘤怪”的说书匠让一干汉子都是鼻孔翕张眼珠圆瞪,好些个不着调,竟是迳自寻了个方便,直奔码头“螺娘”的船上干了个爽,邪火上来,那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这光景正说到要紧厉害的,里头坐着吃酒吃菜的几个外地汉子,则是表情复杂无比,也不知道是走呢还是留。

    “哥哥,我等不走?”

    “唉,这故事听着有趣,先听完了再说。到时候老板问起,这不是也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么?”

    说着,老前辈挤眉弄眼,使了个男人都懂的眼色,后辈一见,顿时裂开嘴笑道:“还是哥哥老道!”

    然后就起身给老前辈倒了一杯“甘蔗酒”,以示尊敬。

    “……钱官人上前看去,哎呀呀,当时三魂去了一个,七魄跑了两双。你道为何?那采桑娘着实是个美人儿,眼泪珠儿似个珍珠,一双秀眉仿佛柳叶,红唇似火,粉面赛雪。只说眉眼脸蛋,钱官人暗里觉得谁也及不上她。瞧了一眼,打量一番,更是觉得此女不可多得,酥胸好似白面发开的馒头,当真是饱满挺翘白大圆,钱官人本就是偷婶娘奶吃出道,岂能分辨不出好赖?当下便心心念念,琢磨着好生把玩一番,此生便是当即了账,也是不亏……”

    “姓钱了吃了没?”

    “吃了吃了,定是吃了,还吃饱了……”

    “哈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却见那几个外来汉子想笑又不能笑,只得偷摸着假装饮酒,只是酒水喷洒了一桌,着实有些狼狈。

    终于等到说书匠要来一段真格的,岂料说书匠手里的花梨“止语木”抬了起来,又是“啪”的一声,这要紧处当时就断了。

    一干汉子正张目顾盼望穿秋水,岂料一股天大的劲道,直接断了命根一般,那百转千回的邪火,简直是无处发泄,简直是临到爽飞的刹那,被人来一脚“断子绝孙”,实在是无穷的怒火立刻升腾。

    好在那说书匠也是身手了得,喊了一句“小可腹中空空,去寻觅个吃食便回转过来”,然后三下五除二,又是穿堂过屋又是翻身跨栏,众人还在发懵,他便已经跑的飞起,一拐弯,就不见了踪影。

    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早他妈的把桌椅板凳掀了个底朝天,吵吵嚷嚷骂骂咧咧,恨不得拆了酒肆。

    几个外地汉子也是一脸懵逼,半晌之后,才同样骂骂咧咧地离开,然后寻了条船赶紧泄火,爽完之后,提了裤子上岸,就互相打了招呼:“老板那里,我看还是如实相告,这故事早晚传过去,何必等到时候老板骂娘,再来吃苦头。”

    “可这说的钱官人,倒也不像是胡乱编排谁啊?”

    “你懂甚么?哪有指名道姓的?这光景,河上跑的人,都知道钱官人偷婶娘吃奶,简直就是色魔转世,风声传到京城,再传到陛下那里,还能有好果子吃?”

    “这不是坏人名声嘛。”

    “就是!”

    只是年长的那个心中却是暗暗道:老子干的这差事,还怕坏名声?

    可坏名声也有差距啊,色中饿鬼岂能给皇上当差?当然了,别人编排,也不算个什么要紧的,可这故事,分明就是从《阁楼》上传出来的。而《阁楼》又是《扬子晚报》的钱袋子,这不摆明就是“李总编”干的么。

    人“李总编”说“钱官人”是色中恶魔,那“钱官人”就是了。

    讲道理要是有用,还要嘴皮子钱袋子干什么?

    叹了口气,年长的那位便道:“见了老板,咱们有什么说什么,让老板自己定夺。”

    “听哥哥的。”

    年长的点点头,心中却是暗道:“李总编”又不是阿猫阿狗,可以随便拿捏,老板这一回,怕不是要摆酒说和一番。

    硬要说李奉诫如何如何,那也不至于,游戏文字罢了,至多加个“有辱斯文”的罪名,可现如今的“江北李奉诫”,那是能随便扣帽子的吗?

    钱谷也不会被区区文字给干了,但想要出口气,怕也不容易,这不上不下说得罪又没得罪的当口,还不是坐下来谈谈?

    一干人回转衙门之后,跟钱谷说了个一清二楚,半晌,摔碎了几只东关窑场出品的瓷杯之后,钱谷一咬牙,道:“支个两千贯出来,老子去一趟扬子县。”

第三十九章 地方博弈

    “哈哈哈哈……好个李奉诫,还真是会玩!”

    看完李奉诫寄来的信之后,张德哈哈大笑,然后把信纸递了过去,幕僚们也是奇怪,接过信少了一遍,顿时会议室内都是一阵哄笑。

    “‘李江北’还真是捉狭。”

    “这编排了人,人还得乖乖顺顺把钱奉上,还得堆着笑脸,也真是无话可说。”

    “钱谷这瘟牲,怕不是牙都要咬碎几颗。”

    “其实这般也好,兴许‘抗税’一事,就吃揭过。”

    “怎个说道?”

    “御史参上一本,只说征税司衙门官长‘风评不佳’‘已致非议’,弘文阁总归要出来调停,到时候在请示皇帝,这等事情,就是坐下来谈一谈,两边各打一顿板子,也算是了账。”

    众幕僚佐官都是深思起来,倒也是个很有可能的事情。

    原本有人要搞钱谷,但因为死了个小吏,这事情就从“正义”变成了“叛逆”,朝廷如何都不会和“叛逆”谈判的。

    但现在因为钱老板有成为“色中恶魔”的潜质,弘文阁作为皇帝的御用秘书团,是不可能让这种“有辱圣明”的货色招摇过市的。这光景,再大的矛盾,都要刹车,然后把火降下去。

    至于“税”要不要调,要不要降,调是调哪里,降是降多少,就需要商量一番。地方官长找来“巨富”“乡贤”,拟了“共议”之后,再禀明上峰,皇帝酌情来决定抬一手还是切一刀。

    等于说两边都有个台阶下,人钱老板这不是有事儿要处理么,大家伙都先各自“罢兵”,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至于清算不清算,还不是看各自本钱。

    果不其然,“抗税”热情被一拖再拖,“抗税”的人也散了个五六七八,谁家不要吃饭不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一股热血上来,劲头过了就是过了,再想聚个气力,就不是那么有勇气的。

    “使君,这‘抗税’就算是虎头蛇尾的过了?下走还以为,这事情闹开之后,怎地也要成了‘巨野县’第二呢。”

    众人都望着张德,老张却是笑道:“莫要瞧着声势大,就以为‘抗税’如何如何。想要‘抗税’的是谁?总不见得是苍头黔首吧,还是说工坊里做工的工人?一天干活四五六七个时辰,哪来的气力跟着东家一起闹事?”

    “使君还是说,那些个被鼓噪出来,其实都是一窝的?”

    “现如今淮扬的盐商、布商、糖商、酒商、干货商、物流商……哪个也不是养了一堆的人?这些闹事的,都是自己出钱出力,至多来几个江淮的大豪,兴许江南人家也有几个,但终究也不会太过厉害。这些人,又不是求个官帽子,无非是求财。”

    言罢,张德看着众人道,“诸君以为如何能闹起来的?倘若往年,不过是地方官府随意勾几个人,拿捏几个商人,也算个事么?”

    “可如今能堂而皇之炫富的商人,谁身后还没个靠山?京城使不上气力,拖了恁久,不还是因为地方上有人顶着?讲白了,四个字:官商勾结。”

    老张竖起四根手指,“地方官就不眼馋那些个征税司拿去的‘税’,早先厘金衙门还在的时候,也不是没人去抢了厘金船,可你听说有几个案子破了的?远的不说,咱们武汉地界,旧年抓的水贼,哪个不是衙门里有人通气?”

    “使君的意思是,这一回其实不是商人想要‘抗税’,是地方上想要分一杯羹?”

    “可以这么说,但不全是。商家愿意‘抗税’合作,大抵上地方分的那一份,是要少一些的。给皇上的减一点,给地方的少一点,这两家一加,不就少了么?”

    如此一来,众人才反应过来,横竖不是征税司衙门和商人怼上了,而是征税司衙门和南运河一线的地方官商要来个贴身搏斗。

    也难怪一拖再拖,那些个“抗税”的还能拖着不死。

    能搞死钱谷最好,搞不死钱谷,中央怎么地也要安抚一下。

    “剿抚并举”,朝廷故智么。

    战争要剿抚,纳税同样要剿抚。

    税太高,兴许就有人逃税;税稍微低一点,为了降低风险,多少也会有人愿意乖乖交钱。

    “如此说来,怕不是除了江淮,江南也是有的。”

    “这闹上一回,最多蚀几个苦力进去,将来减税的那点钱,才是要紧的。”

    “难怪‘李总编’出来收账,两边都是‘罢兵休战’,倒是都要借坡下驴啊。”

    这种中央和地方的博弈,早晚会形成一个平衡,而这个平衡,就是一个“共识”。长久来看,早晚会形成庞大的东南官商集团,最后演变成看不见的“国中之国”。

    只是贞观朝发展的面目全非,想要形成东南官商集团,难度系数不小。毕竟,现如今当世经济活力第一的地方,跟东南无关,把苏杭官商打包,都不够武汉系看的。

    实在老张“授业恩师”陆德明为代表的江南世族,还是相当的“惜命”,而武汉乘势而起,也就是这十年不到,正是“斗志昂扬”的光景,还没有熟练地在体制中玩各种奇葩游戏。

    再一个,山东江南两地的士族,也不可能和武汉系土鳖混在一块,圈子么,排他性太强。

    而且同为江南出身的某条土狗,相当猥琐地把教育权下放到了苍头黔首,这让山东、江南士族子弟想要装逼的难度,越发地高了。

    李董为了扩大自己的“基本盘”,把“千古一帝”大业做的固若金汤,自然是要干的世家大族支离破碎,于是天然地跟某条土狗步调契合。

    虽说早晚也是“兵勇相见”,硬桥硬马过上一招,可这光景不拘皇族天家还是武汉系,都是极为渴盼把世家豪门剁碎,然后吃干抹净。

    只可惜想法虽好,过程却是相当的艰巨,和土狗在地方可以随便大小便撒欢不同,李董跟这些个“忠臣良将”过招,往后越发地会成为“拉锯战”。

    “抗税”一事,只是“拉锯战”中的一个典型罢了。

    正如武汉官僚们猜测的那样,钱谷到了扬子县,先后见过了老李和李奉诫,离开的时候,还很诚恳地跟李奉诫握手道别:“谢谢啊!”

第四十章 充钱

    李奉诫在《阁楼》上连载小黄文,一般人还真不敢怼他,主要是天下宣纸泰半都跟他有点关系。如今内府专门设立的“文房”,其督造宣纸的“文房正”,当年就是在南山给李奉诫砍竹子的。

    江淮、江南“鱼米之乡”,经济基础好,人口众多,自然对此类物事需求极大。当真拿李奉诫“有辱斯文”来说话,那宣纸也不要用好了。

    诸夏苗裔,自来是注重实利的,如无必要,并不会拿“嘴上便宜”当个利市。

    “总编,这姓钱的瘟牲,就这般乖乖的交了钱?”

    “不然怎地?你要留他吃饭不成?”

    “……”

    《扬子晚报》实习编辑多是十八岁以下的“寒门”子弟,对皇族爪牙一向是敬畏的,父辈又多半想要巴结,如此才有机会两三代人就位列“世族”。

    只是不曾想自家总编简直霸气,拿钱谷当个狗儿来耍,那钱谷还半点脾气都没有。好话漂亮话说了一箩筐,不但给了两千贯,还保证每个月都有三五百贯的贴补进账。这也不是钱谷来掏钱,而是“钦定征税司”衙门,订了《扬子晚报》。

    然后衙门里的人,又各自订了《阁楼》回家。

    如此以来,一个月三五百贯,倒也不差,还合情合理。

    谁也没逼谁不是?

    “姓钱的瘟牲给了钱,这就算松口气?总编,下走怎么瞧不明白?”

    “他如今正要找个由头抽身,你没瞧见过盱眙的时候,有人还想做个‘落水而亡’的祸事出来么?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钱谷固然是真小人,想要他死的,又何尝不是伪君子?”

    言罢,李奉诫回忆起当年在长安、怀远的故事,感慨道,“想来这才是正常的,我那兄长明见万里啊。”

    为天地立心……是那么好立的?

    “那……总编,咱们下一期,是不是就直接说故事中人,乃是杜撰?”

    “说甚么杜撰?若是这般说了,岂不是让人越发当真是那钱谷?你便如此说,就说是东海某国人士即可,要不就是南疆有处人家,便是个当真的,去东海、南疆求证就是了。”

    “听总编的。”

    小编们也是愣了一下,没想到连“澄清谣言”一事,居然还有用“造谣”的方式来操作的,闻所未闻啊。

    正当《扬子晚报》总部里外忙活开来,钱谷已经返转盱眙,寻了一处“窝点”,好生喘了口气。

    “相公今日怎地这般松泛?”

    在此处藏了个美娇娘,当然心腹小弟都是知道的,钱谷也不瞒着皇帝,自己在外面养多少女人,都是尽数上报。甚至有几个在外面养着的,还是“犯官之后”,皇帝特意赏赐给他的。

    至于这些个“犯官之后”到底是什么来历,钱谷不想打听,也不想知道。

    反正搂着女人,他也是指天发誓忠君到底,从来都不含糊。

    “莫要叫什么相公,要是让兄弟们听了,岂不是笑话我老钱偷摸着关门摆排场?”

    “阿郎说的甚么话,如今江都的女郎,都是这般称呼哩。洛阳也多有称呼‘官人’的,谁不想做官?阿郎本就是‘官人’,又是征税天使,陛下心腹,那更是大大的官人,早晚也是个宰辅也似的官人,奴称呼一声相公,哪里差了?”

    “唉……”

    钱谷叹了口气,忽地,又兴致高涨起来,“娘子说的倒也不差,若非这一声‘官人’,我老钱,这一回不死也要蜕层皮。”

    “相公此行如此凶险?”

    “昨日在盱眙的船,还被人做了手脚。我也不成声张,自去禀明圣上,由陛下圣裁就是。”说到这里,钱谷一双大王蛇一般的酷冷眼眸眯了起来,“这一回‘抗税’,我老钱也算是看出来了,没有这一回,也有下一回,早晚都有这么一出。那些个淮扬、苏杭的,打着好算计,却是小瞧了陛下。”

    “相公若是得见风头不对,还是赶紧去辽东才是。”

    “放心,我早有计较。这一回,给李奉诫充了两千贯大钱,才算有了脱身机会。”

    “什么?!那厮拿相公编排情色,相公还给他钱?”

    “你懂甚么?这年头,不充钱,如何理直气壮挺直腰杆?”

    不充钱还想变强?做梦呢。

    钱谷心知肚明,他充钱两千贯是不假,难道别人就不充钱了?李奉诫是什么人?寻常人盯着《阁楼》,去看那猎艳新奇的香艳,可李奉诫手中真正有力的,是那销量一般利润不高,但是火力极猛的《扬子晚报》。

    当年魏王李泰求贤若渴,不仅仅是魏王李泰,连他爹在辽东,偶尔也会想起李奉诫,这能是随随便便当“兰陵笑笑生”看待的人?

    《扬子晚报》虽然没有到“六亲不认”“自持公正”的地步,但只要没有专门开个版面,写什么诸如《玄武门事变的若干疑点》《东宫六率缘何建制艰难》等让李皇帝立刻高潮的内容,基本上就是想写的都能写点,只要控制住发散,可以说是横行霸道。

    李奉诫编排了钱谷是不假,在《扬子晚报》上也喷了“钦定征税司”徇私舞弊,处事不公。但什么时候针对江淮、江南坐地户“网开一面”了?

    为生民立命,李奉诫能成“李狂人”“癫子李”,没点不疯魔不成活的气概,那还玩个屁,那还吸引个鬼的“有志青年”前来正经投效而不是投机?

    可惜,江淮、江南坐地户还真不敢拿李奉诫如此,张德公开放过话,而老李在扬子县做起来之后,立刻就成了李奉诫的“保护伞”,想要玩肉体毁灭,风险不小。

    张德每次出手要人死,保底都是三位数,三十而立,至今死在他手上的冤魂,何止十万二十万。

    “铁石心肠”的点评,可不是张德认识安平之后才有的。

    所以纵使江淮、江南的坐地户,心理上想要排挤、毁灭李奉诫,但因为种种原因,又不得不改成收买、拉拢甚至巴结。

    只可惜和张德一样,金钱美女宝马香车,你想送你送好了,来者不拒。但指望着“拿人手软吃人嘴短”,那是万万不存在的。

    老张身边被塞了萧氏、崔氏等世族女郎,又何尝会被萧氏、崔氏牵着鼻子走。合则成,不合分道扬镳就是,针对萧氏、崔氏,老张所求可谓是“无欲则刚”。毕竟,工科狗很清楚,你他妈又变不出来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光给美女顶个屁用。

    张德是因为“小霸王学习机”,李奉诫何尝不是类似?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一个癫狂的理想主义者,你能怎样?你充钱又怎么了?

    儿子充钱给老子是应该的!

第四十一章 奔头

    嘀——

    急促的哨声响起,咸宁市镇施工段的几个包干区,立刻有旗手在那里挥舞手中的小旗,各小队队长看到旗号,这才招呼着队里的劳力,赶紧收拾了家伙,准备吃饭。

    平整的路基上,还有巨大的灌沙钢碾,使得整条道路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条土黄的长丝带,绵阳开来二三十里,若不是有山水阻隔,仿佛是无穷无尽一般。

    “噫!咱们武汉修的路,就是平整!谁也及不上哩。”

    “吃饭了吃饭了,晌饭有肉有油面,还有黄米粒儿的馒头,赶紧多吃点!”

    “多吃个甚?这日头,放个一刻钟,都馊成甚么了,只能喂猪。还是腊月里上工好,冷是冷,可放个三五天都成。”

    “噫,你还想着带着家里的婆娘不成?”

    “这两个月不上班,工钱少啊,也就是混个开销。”

    “快了快了,再有半个月,就换班了。”

    “走走走,说这个作甚,吃饭了。”

    工地上的劳力,农户不多,纵有山民,也是类似木兰村出来的那种,一早就跟张德有过合作。大部分的力役,都是武汉本地工坊里排出来的。这一点也算是武汉的一个大政策,让工场主和工人,都是又爱又恨。

    但这也是无法的事情,道理武汉都讲开的,谁要是觉得发财是自己的聪明才智,赔本就是武汉坑人不解释,那自谋出路就是,武汉是不留人的。

    不管是东厂、西厂,大户虽说掏钱,但更多时候还是捡了便宜,而且很多时候,如“专利厂”收钱,往往到了关内道河南道,那是只当没看见没听说的,由着大户们捡便宜。

    可真要让大户们离开武汉前往京城、长安、扬州等大城市,然后永生永世不来武汉,却又是做不到的。

    武汉的市场经过“十年生聚”,消费能力比长安只强不弱,这不是什么吹牛逼,而是社会发展的自然规律,连数学工具都不需要,从实际的感受都能察觉到。

    说到底,还是最基本的道理,一个土豪家财万贯,他也只穿一双鞋出门,一天也吃不了一头猪,和穷逼也就只有家当上的消费区别。

    至少在这年头,土豪们的无脑消费、自我价值的高端消费,还是很险隘的,纵然有市场,也是“狼多肉少”的局面。

    而武汉大部分常住人口都是工人、小市民,他们不消费是不行的。生老病死衣食住行,什么都要掏钱,而且是没有退路的。和苏杭的市民阶层不同,武汉的大部分市民阶层,甚至连乡野“老宅”都不存在。

    和苏杭土豪们一旦遭遇天灾人祸,就收拾细软全家老小往乡下跑不同,不拘汉阳、江夏,都只能干瞪眼。

    郊区的每一寸地,哪有小户染指的资格。

    由此不难看出,整个武汉,每天的硬性消费,是如此的庞大,大户纵然再怎么不欢喜武汉官府的吆五喝六挑三拣四,看在开元通宝的份上,也只能捏着鼻子认账。

    张德带着一干官僚要修路,缺人手缺劳力了,也就是白纸黑字往各大工坊通知一下。不是商量也不存在讨价还价,不服从就关门。

    而且即便是行政命令形式的“地方大政”,事先论证,也是有大商户参与的。道理讲开,未来有什么好处,收益是多少,合作的话会有什么政策倾向,都是能拿出来公示拿出来说的。

    武汉除了市场之外,“相对公平”也是对商人极为有吸引力的一点优势。

    自来行商是讲“信义”二字的,但显然“不义”的要更多一些,而武汉官府,承担的就是“仲裁者”角色。依靠权力,碾压“不义”,说到底,维持“信义”的成本太高,还是暴力机关用暴力手段镇压“不义”更加轻松,也更加有威慑力。

    于是不管心态上如何,服从武汉官府这一点共识,这就使得武汉想要“大兴土木”,随时就能够成批成批地拉出十几二十万劳力上工,甚至还能够十几万二十万一两个月就轮换一次。

    这也是为什么同样富庶之地,天子脚下环京城就是个“无人区”“赤贫带”,但武汉地区相邻各州县,连蒲圻县都能沾光发达起来。需要动员大量人力修建的大工程,同样都是百几十万人口,洛**本没办法和武汉比。

    动员能力不在一个层面,劳力素质不在一个层面,奖惩机制也不是一个层面……

    而江汉观察使张德虽然是个“衣冠禽兽”,底下的人在操持业务时,变通能力也相当突出。

    主观能动性也不是洛阳油滑小吏能比的,同样都是上工,洛阳力役有类牲畜,监工鞭笞劳力稀松平常。

    武汉这里虽然也有体罚肉刑,但主要是为了震慑,并非为了管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工地上休息,就会有官派优伶前来做个“唱念敲打”,口味都是比较三俗的内容,少儿不宜是肯定的,一般来说就是“很黄很暴力”的故事。

    虽说就是个乐子,去是效果不差,至少段子没馊了之前,上工的力役们还是很乐意吃饭休息的时候,能够听说一段,便是吃个菜汤,都能吃出红烧肉的味儿来。

    谁叫这年头娱乐活动少呢?

    各种新奇的地方戏,为了适应工地这种特殊的场地,都有了专门的改变。比如在大食棚,就是主打唱;小场地就是“咿咿呀呀”说个荤段子,屎尿屁之流也不妨碍上工的力役们一边吃一边笑……

    武汉官僚的歪打正着,也使得武汉各工地也时常有跟着转场的“剧团”,工地上力役们的干活热情,维持的时间明显要长得多。有时候有些死脑筋的工人,一边挖土一边琢磨荤段子或者优伶搂抱亲嘴的场面,干到双臂发麻才反应过来。

    久而久之,大约是形成了“潮流”,倒是好些个“剧团”有了“台柱子”,多是一些放得开的小娘,花名多不胜数,乃至力役轮班期限到了之后,这些个工人下了班,也愿意前往场子略作消遣。

    三五文茶水占个位子,有二三样小菜,旬日来上这么一回,倒也是日子有了奔头似的。

    武汉和京城的真正差别,便在这里,京城周遭的“无人区”“赤贫带”,苍头黔首几无奔头,便是寻死,也没个地方埋上一抔黄土。但在武汉,最底层终究还是有个奔头,只“奔头”而言,就是天壤之别。

    “啊吔!今日竟是唱的《戏牡丹》,俺最中意这一出,尤其那句‘真人哥哥且怜惜’……啧啧,那叫一个骚!”

    扒拉着碗里的油面,皮肤黝黑的汉子眼珠子瞪圆了,就看着大食棚台上正要开唱的“白牡丹”,那眼神,好似他大开大合吃肉吃面的嘴,着实要把“白牡丹”都要嚼了吃了一般……

第四十二章 风口

    “宗长,前头开会议论的,莫非真要开个‘云韶班’?招一干优伶充斥其中,还去京中寻觅乐正之类前来指点教授?”

    张贞有些不解,“这要是传出去,怕不是外人误会武汉干了什么勾当呢。”

    见他有些忿忿不平的模样,老张笑道:“怎么?管子的营生现在还在呢,你就觉得丢人呢?又不是说开个妓院,你急个什么?”

    “这还不如妓院呢。”

    “在我这里可以这么说啊,出去可不要如此胡言乱语。”

    老张拿起茶杯,吹了吹茶沫,“你也年纪不小了,莫要喜形于色,没得让人小瞧了你。你看三郎,如今在武昌也是个堂官,那也是多年历练出来的。怎地跟来武汉混了恁几年,还是急性子?”

    被老张训斥说教,张贞也不分辨更是不恼,反而还追问着:“宗长,你开解一番我好了。实在是想不通,怎地一干优伶,也给了差事?”

    “你这是不服气啊。”

    老张反应了过来,哈哈一笑,“你这厮,心里有甚么想法,当真是都露了个干净,倒是没取错名字。看来是做不得堂官了,将来要是想要做一番事业,不若去做个县尉,说出去是‘丢人’了一些,总比做个堂官被人当猴儿耍要强。”

    一脸便秘的张贞就默默地听着老张在揶揄他,等着老张继续说教。

    “这些个‘优伶’,又不会真个入了品级。都是流外官,若非有别样才能,升迁厮混也就是在丝竹起舞之间,岂能让彼等乱了秩序,跑来‘外行指挥内行’?你那点小心思,且收住了吧,武汉这里负责实务之辈,哪个不要考核?朝廷科举那点东西,还不够塞牙缝的。”

    言尽于此,也不消多说废话。技术人员的官帽子戴归戴,本事却也要的。武汉这里有个准入准则,就是要经得起考验。如今吏员中,多是临漳山书院出来的,小官僚则是老张当年带的学生为骨干担当。

    诸如路政之流,想要保质保量保工期,不在老张手下厮混五六年,根本出不了师。随便来个阿猫阿狗就想玩得转,怕不是失了智。

    而且针对准入准则,“有X年XX行业从业经验”这个要求,那是长孙无忌亲自过得手,吏部盖了章的。

    吏部能够盖章,或者说朝廷能够允许武汉多加这么一条准则,长孙无忌的理由极其充分,他自己没说,让马周说的。

    马宾王当时说的时候,那叫一个难受,因为他“举个栗子”的那颗栗子,特么叫文宣王庙……

    你说他得多难受?才会把自己的黑历史在大庭广众之下掰扯出来,然后让同僚们细细品味一番。

    可不说能行吗?人张德当年是一把手不假,他马周难道就不是二把手?

    过了好多年,当然是知道老张偷奸耍滑弄了豆腐渣工程,还好所有的黑锅都扔给了地震。

    地龙翻身,非人力之所及也。

    当年马宾王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直到后来汉阳钢铁厂弄了钢筋出来,他才知道自己的老上司玩的多么大,也不怕竣工的时候,老板进去就楼塌了。

    要是当年文宣王庙倒塌把李董压死了……那真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每每想起,马周依然觉得自己的老上司,那真叫一个胆大包天、狼心狗肺、铁石心肠……

    他就真敢!

    时隔多年,轮到老上司自己在武汉盖房子,好了,他竹筋不用了,用钢筋,还专门让朝廷给弄个龟腚,王八屁股必须得大得硬,要不然老上司他自己不放心啊。

    所以整个武汉官场,举凡专业性极强的官位,还不是朝廷说空降就能空降的。强行空降也不是不可以,空降的结果就是被架空,阿猫阿狗老老实实在旁边吃东西卖萌就行了,专业的事情还是专业的人去做。

    十年下来,自然就形成了“武汉系”官僚,在大唐的官场中,算是打下了一块不小的疆土。

    好在别说老张自己,李董都仿佛瞧不得武汉官僚玩近亲繁殖,当然了,很大可能就是拿武汉官场当蓄电池,哪里缺电电哪里,时不时就抽几个武汉俊才过去帮忙。好用不说,还专业,更重要的是,收买成本低。

    因为武汉主流官吏,品级那是真叫一个低。

    这也是为什么张贞忿忿不平的缘故,武汉本地老铁读了十几年书,专业技能修炼的都快成佛了,也就是混个从九品从八品,搞不好还是流外官胡混二三年,等到武汉业务拓展之后,再补个缺。

    虽说总归比长安、洛阳在“风流薮泽”之地买醉的选人要强得多,好歹也是有出路的,可和有些人一比,那自然就心理失衡了。

    之前因为工地上多了不少随行的“剧团”,加上武汉本地的文艺活动也的确越来越丰富,但却没有一个能镇得住场子的“金牌剧团”。一个二个小场子出来的“台柱”,不是叫“赛金花”就是叫“小凤仙”,听着就让老张蛋疼。

    身材苗条就说是“江夏飞燕”,模样好看就说是“咸宁西施”,要不是杨玉环暂时没办法穿越时空,怕不是凑一桌极品麻将美女都没有任何压力。

    市场一旦形成,野蛮生长是少不了的,但文艺口的事情,太野蛮了实在是有碍瞻观。闹得街头巷尾屁大点的孩子开口就是“一摸摸到妹妹的头”,这还得了?

    有鉴于此,府内统一的意见就是要把市场风向梳理好,可以三俗,但也要有一条底线。只要过线,就发个404的通知过去。

    只是沟通的时候,还是出了点小岔子,张贞尚且以为是要优待“优伶”来做官降服,何况外面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

    老张眼见着张贞都是如此,便决定第二天会上,把这个事情要着重拿出来提一提。武汉官吏的“准入准则”,也是该到“广而告之”的时候了。

    “宗长,照我看,这些个‘优伶’要来作甚?还不如让府内各地班头争个高低算了,到时候赢家就收编,岂不更省力?”

    “你当是剿匪呢?还收编?是不是还要杀人放火受招安不成?”

    老张也是被他给逗笑了,“江湖上卖艺之辈,终究是草莽气太盛。纵使有才艺高绝之辈,但入了这官场名利场,便也施展不开来。还不若直接向教坊要人就是,老夫在教坊既然有便利,又何必那般麻烦。”

    “再者,与其让江湖人争出个火气,倒不如让教坊来的镇住他们,再去用人,也就更加省力,还免了几个官吏帽子。你也莫要小瞧了这些个‘优伶’,他们上了工地,吹拉弹唱说个故事,不必咱们多给加一餐肥油肉要差。”

    张贞听了,却也有些纠结,那些个跟着工地转场的“剧团”,对安抚劳力苦力,效果的确斐然。

    可要是让张贞服帖,觉得这些个“优伶”才能,及得上府内一干英才,他又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老张见他还在纠结,便道:“横竖又不是让你去带着‘优伶’做事,你这是为谁着急?”

    “诶?!不用我么?”

    一听张德意思,居然是用不上他去管“云韶班”,张贞顿时大喜。

    老张顿时哭笑不得:“此事哪里会让你一个五音不全的去折腾,我看还是早点把你扔到哪个县去做县尉吧。”

    “宗长已经选好了人?”

    “也就是暂时代理,吏部认不认账,还两说呢。”

第四十三章 闺乐

    “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都清了。”

    “是,娘子。”

    健妇们陆续进来,又招呼了力夫,将一干实木家具尽数搬了出去。阿奴在一旁悠哉悠哉地剥着阿月浑子,吃了一会儿,才想起什么来,忙不迭地把手中的一把果实扔回果盘。

    走出去两步,又回来捡了一颗早就去壳了的果仁,扔到嘴里,嘎嘣嘎嘣就嚼了个稀烂。

    此时,内屋的小小摇篮中,一只巨婴正在疯狂地扭动,阿奴叹了口气,将巨婴抱了起来,然后肩带解开,抽了防止溢乳浸湿衣衫的棉麻衬布,这才给孩子喂奶。

    她原本就是身材圆润肉感,此时竟是有些“微胖”,若非老张几次劝说让她进行产后恢复性锻炼,怕不是直接胖成了熊猫一般。

    “噫!就你饿,老娘不饿么?”

    阿奴掀起地瞪了一眼巨婴,又想起外边的阿月浑子,顿时又难受起来。把孩子扔回摇篮大约是不成的,抱着孩子出去又不太妥当,之前因为要清空外面的家具,奴婢们都守在了前面,如今房间里,就只有她和孩子……

    原本跟在她屁股后面伺候的,还有一双新罗婢,可因为怕阿月浑子分出去太多,就让她们在外面休息,要紧的时候,才会叫一声。

    “哎呀,要是来个人就好了。正好让帮着把阿月浑子拿进来,这小子也不知道吃到甚么时候。”

    张幽张樱桃也确实能吃,体量长大,在老张这辈子的记忆中,大约只有江水张氏祖辈才有这身板。老张身材也算高大,死鬼老爹张公义中等身材,祖父却是个长大的,看来偶尔基因突变一下,大概也是先祖在做实验……

    打着呵欠,阿奴直接瘫在软软的椅子中,棉绒衬垫,坐久了也不妨碍。后面又放了腰托,阿奴一个人坐着喂奶,除了无聊之外,倒也不吃力。

    哗啦……

    外头珠帘响起,能进来的人数得着。

    “阿奴,怎么把外面的家具都清了?”

    听到是张德的声音,阿奴顿时一喜,隔着珠帘门墙就喊道:“阿郎,外面的阿月浑子帮我带进来——”

    巨婴似乎是被吓了一跳,猛地嘬了一口,让阿奴“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差点把手里的儿子扔出去。

    老张一脸无语把开心果端进来的时候,正瞧着阿奴隔着空气在拍打自己儿子的屁股,一边打一边还念经一样:“叫你大力吸,叫你大力吸……”

    “……”

    你他妈在逗我?

    拿了个绒布团凳,用脚勾着移到了阿奴身旁,把果盘放在了茶几上,然后剥起了开心果,一边剥一边问阿奴:“适才问你呢,怎地想着把家具都清了?”

    “之前做的小郎把戏,都打造好了,家里恁般小,没地方摆设。我便想着外屋大一些,清了再说。”

    “家具呢?怎么瞧着搬‘月苑’去了?”

    “月苑”是李月的住处,和阿奴这里就隔了一个天井,当中是个小花园。李月大约是名字的缘故,住处桂花种的多,“月苑”既有因人成名也有因树得名的意思在。

    “阿月说是要沾沾我的喜气,就要了这些家具。”

    “……”

    硬要说宠人,老张对阿奴算是宠的相当隐晦,就她送给李月的那些家具,也就是他能够轻松调动资源,天南海北的木料都能弄到,这才攒了一套出来,还用上了黔中漆树所产的上品树漆。

    做工就不说了,全是卯榫结构,半点钉子都不会见着。每一件拿出来,扔李皇帝那里都不虚。

    可这他妈的居然就给人了?

    这尼玛的!

    “你个败家……”张嘴就要骂,可一看巨婴还在吃奶,也就作罢。仔细一想,横竖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给李月也就给了吧,好歹都是一个床上打滚的,再亏能亏到哪里去。

    就这么给阿奴剥着开心果,老张见她吃的开心,便问道:“你总是这般没心没肺的,就没想过将来?自己不留些家当,留些物业,将来我要是不在你身边了,你该如何生活呢?”

    嘎嘣!

    忽地,阿奴瞪圆了眼珠子,然后狠狠地瞪了一样张德:“你把我买回家时,怎么不说这个?都给你生了儿子,才来说这个?胡言乱语!”

    说着,抓起一把果壳,就往老张脑袋上砸。

    哗啦啦掉了一地,老张笑了笑:“老子买你的时候,你不是爱听‘好句’么,哪想过你还能生儿子的。”

    调笑了一句,阿奴居然难得羞涩脸红起来:“喂奶呢,说个什么胡话!”

    “咦?今日大约是吃饱了,居然恁早就睡了。”

    轻轻地拍了拍,因为没有旁人,阿奴也没有合衣,只管露着一边饱满溢奶的雪乳,颤巍巍摇晃晃地任由它曝露在外,也不管张德眼睛瞪圆了一眨不眨,将张樱桃放回了摇篮中,弯腰时原本就规模甚大的胸脯,因为重量,更是显得鼓涨……

    “这几日他吃得少了,胸脯也越发的涨了起来,肩膀好酸。”

    正要起身捶肩,却猛地感觉身后有人搂住了自己,阿奴一愣,伏在摇篮的栏杆上回首望着张德:“孩子刚睡呢,阿郎莫要作怪!”

    面红耳赤,欲嗔欲怒,却又欲拒还羞的模样,实在是喂奶的时候,也是来了酥麻感觉。数月不曾有房事,阿奴又不像别人还有事业,平日里除了带孩子就是吃喝玩乐,偶尔逗趣一下小孩,或是跑去找几个公主打牌,荷尔蒙的催化下,何尝不是“三月不知肉味”……

    只见常年做事的粗糙大手上,老茧宛若沙石一般,摩挲过鼓涨饱满处,立刻就是酥麻如电,好生的勾人敏感。

    手指一挑,那好似“新剥鸡米头”的一颗物事,竟是因为涨奶,溢流出了更多的乳汁。

    “我、我去打盆水来清洗一番……”

    阿奴只觉得有些羞耻,虽说是“老夫老妻”“共甘共苦”过的,可这光景那羞耻的情绪,是如何都抛弃不开。

    “洗个甚么。”

    老张俯身贴着阿奴后颈,在她耳垂边呵气轻语,“你转过身来,且让我看看,要洗甚么地方,若真是脏了,今日我便伺候一回阿奴……”

    “阿郎你、你不要这样……”

    声音越来越低,乃至细弱蚊鸣,“外、外边还有人呢。”

    张德轻笑一声,落座方才阿奴喂奶的躺椅上,搂抱着阿奴,看着鲜红欲滴的粉面:“外面要听到里头动静,可不容易。”

    “阿郎你不要这样……”

    一向爽气大胆的阿奴,这光景简直换了个人,她有些局促娇羞,恨不得捂脸逃走,若非张德手掌有力钳住了她,怕是立刻要寻个地方。

    “噫!果是脏了。”

    啪嗒,一滴乳汁垂落在张德脸上,眨了眨眼,老张便道,“确要清洗一番……”

    “啊……阿郎你不要……”

第四十四章 放松

    闺中之乐自是别有情趣,食色男女水奶交融一番,品味愉悦过后,不外是享受着难得的安逸余韵。

    论及老张身旁女郎,真个先立了亲情的,大约也就只有薛氏女仆这么一个。

    古往今来讴歌的爱情,遇上个不解风情的工科狗理科狗……大约最终只会得出一个“多巴胺”牛逼不解释的结论。

    小憩片刻,贤者时间中总是会放空脑子,阿奴睡相和她生的巨婴一样糟糕。肉感十足地窝在老张怀里,轻微的鼾声倒是显得俏皮可爱,也已经做妈当娘的人,却仍旧保持着些微的纯朴,着实难能可贵。

    “咿呀……”

    摇篮中,张樱桃似乎又醒了,扭动着四肢,卖力地把自己的脚掌塞到嘴里狂啃狂吮。隔着栏杆,都能瞧见那引人发笑的“丑态”,饶有趣味地起身,披了一件锦袍。

    天气虽热,屋内却是不湿闷,勾了一脚团凳,坐在一旁,手肘搁在栏杆上,打量着专注啃脚的张樱桃,逗趣地冲他吐了吐舌头,巨婴稍稍地停顿了一下,又立刻卖力啃着脚掌,口水横飞……

    “呼……”

    吐了口气,老张低声从他道:“你可得让老子省点心,可别学你妈。”

    重新欢好了行头,在隔间坐了一会儿,见阿奴还是睡的香,又听外间清空了家具,这才起身,到外面道:“看着点娘子和樱桃,都睡了。”

    “是,东翁。”

    一双新罗婢原本正在玩翻花绳,陡然见到张德出来,吓了一跳。和张德身旁的女郎们不同,不管是仆役还是外界,对张德的印象,从来都不是“和蔼可亲”。固然有“散财童子”“国朝祥瑞”的雅号,但地方官长的官威,还是相当有威慑力的。

    对不熟悉他的人而言,能够弄出偌大局面的张德,怎么可能是个“和和气气”的人?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之中,张德的形象,也多是和“程处弼”“长孙冲”“李景仁”之流类似。

    又因他乃“忠义社”社长会首,二十年下来,各路小弟能见过一回会首的,其实并不算多,地理隔绝、神秘色彩,自然是加重了各种揣测,大部分人心目中的张德,和实际的张德,已经相去甚远。

    “莫要吵扰了娘子和樱桃。”

    “是。”

    言罢,老张才负手离开,慢条斯理地踱着步,“官威”显赫,着实有些迫人。一双年少新罗婢有些惧怕,只是一道风过来,吹起一股奶汁腥味,让两个新罗婢也是有些奇怪,东翁莫非刚才在里面帮着搭把手了?

    到了后院,张德准备在泳池里泡一会儿,却见武氏姐妹都在,长发被水打湿了极为难受,故而用布巾包裹起来,头发一个个盘的宛若蟒蛇,看上去极为滑稽,颇有点天竺耍蛇人的模样。

    “咦?顺娘媚娘怎么也在家里?”

    换了泳裤,下水泡了一会儿,全身心的放松,坐在瓷质台阶上,向后仰着,简直无比爽快。之前出的一身汗,在到了屋外之后,就立刻黏黏糊糊起来,在水里一泡,当真是畅快无比。

    白了一样毛巾盖在脸上的张德,武二娘子游动了一段距离,凑到了跟前,然后道:“你是忘了么?这几日交班过后,我就要先去筹办‘云韶班’。你是怎么想的?我业务才刚刚熟悉,就换个位子,岂不是被人小觑,以为我办事不力,这才让位?”

    “媚娘急个甚么,阿郎自有计较。”

    武顺性子恬静,游泳也是张德才教会的,也游到了跟前,只是她却愣住了一下,琼鼻微动,围着张德嗅了一下,这才微微皱眉:“兄长身上怎么恁重的奶腥味?”

    哗啦。

    老张猛地一个激灵,坐起来把盖脸上的毛巾扯了下来,抬起胳膊左右闻了闻:“有吗?我怎么闻不出来?我不过是抱了一下张幽,莫非是这小子刚吃过奶?”

    “樱桃最近吃奶都少了,辅食吃得多一些……”

    尽管老张神色如常,但武二娘子还是一脸的狐疑,更是凑近了仔细闻起来,老张正要一个猛子钻水里,却被武媚娘拦住,搂在一旁仔细地查个究竟。

    “呸!”

    武二娘子顿时脸红起来,“你好厚的脸皮,还说不过是抱了一下张幽?我看不是樱桃刚吃过奶,是你刚吃过吧?”

    “……”

    一旁武顺听了,仔细琢磨着妹妹的话,顿时反应过来,也是轻轻地“呸”了一声,然后瞪大了水润润的眼睛,打量着张德的发丝,见那丝发之见,果然是有些许结成一块的地方……

    只是张德脸皮也算厚实,正色道:“你们两个误会了,阿奴她涨奶难受,我略微帮个小忙罢了。”

    “……”

    “……”

    见姐妹二人全然不信,老张只好道:“正好要去寻你们的,这‘云韶班’的差事,着实要跟你们好好商议一番。”

    “让我姐妹操持贱业,你是怎么想的?”

    “别管是不是贱业,武汉有甚贱业不贱业的?这地界,只有来钱不来钱。这‘云韶班’是要做成大进项的,换个洛阳来的都知,我岂能放心?”

    “你莫不是还忘不了崔莺莺?”

    “……”

    老张顿时气节,“甚么崔莺莺!我那会子才几岁?有心无力的年纪,能成什么好事?长安旧年编排的故事,那都是震哥拿我做个玩笑,恁多年了,少年张生都自称老夫了,难不成我还去啃个老牡丹不成?”

    “谁知道你这衣冠禽兽的口味,这‘奶声奶气’的当口,你说甚么我却也不信半句。”

    “……”

    突然好像感觉被“奶声奶气”给击败了。

    老张冲手掌心哈了口气,然后仔细地闻了闻:“嘿,这气味怎地能留这般久?”

    “……”

    一旁武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满脸羞红连忙道:“兄长还是赶紧所说‘云韶班’吧,媚娘莫要再打岔,这是新成的衙门,兄长是要上禀京城,等吏部回执的。”

    “哼!这时候说什么正事,莫要理他,等游了一会儿,上岸休息之时,再去议论还差不多。”

    言罢,武二娘子立刻游开了去,武顺坐在一旁小声道:“兄长莫要责怪媚娘……”

    “我怪她作甚?”

    说话间,老张情不自禁地在水下搂住了武顺的腰肢,只是泳衣太过保守,纱织褶皱叠起来甚至有点膈手。

    武顺不觉有异,反而问张德:“‘云韶班’若是个要紧处,媚娘做事倒也罢了,我却只会写写文字,要是坏了兄长大事……”

    “明则,我记得不久前送你一身泳装的?怎地不见你穿?”

    武顺一愣,没反应过来,等明白张德在问什么的时候,更是娇羞非常,咬着嘴唇不说话。

    “怎么又不言语了?”

    仿佛生气的武顺别过头不去看他,而水波微动,是张德胳膊在摩挲着,武顺猛地转过头,依然是一言不发,只是大大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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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