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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同样水深

    “阿郎,这‘机关幼儿园’怎地不让去斥责一番?小郎在园里受了欺负,听说还遭了打,换作寻常人家,也要闹上一闹吧?”

    “你懂甚么?!”

    李景仁喝了一声,“你当武汉是广州那等地界,是冯、冼两家猖狂之所?”

    二婚的李景仁娶了冯氏女,冯氏所出儿子,如今也在“机关幼儿园”上学,前几日挨了打,冯氏顿时不依不饶,若非亲随禀报的快,兴许冯氏就打上门去。

    还好没发生,否则的话,李景仁杀人的心都有了。

    且不说“机关幼儿园”现在的话事人身份特殊,就说整个武汉官场,直属单位家的适龄幼儿,基本就是在这里上学。学费是相当的不菲,只不过这笔学费,是府内直接掏了,只有直属单位之外的子女,前来就学才要硬梆梆地讨一大笔钱。

    可即便如此,愿意掏钱的也不在少数,排队能排到后年去。有些巨商,更是把儿子先“过继”到一个武汉小吏名下,然后一个人掏两份钱,让自己“儿子”和小吏亲儿子,一起就学。

    冯氏若是去闹,得罪的可不是张德这么简单,而是整个武汉直属单位的官吏。

    在武汉哪怕是个小吏,虽然职权相对小一些,但因为业务多,反而影响力更大。一个两个不怎么看得出来,有个五六七八个,这股力量就不小了。

    李景仁还要在武汉混呢,交州那里更需要武汉的支持,他怎敢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去装逼,而结果却是肯定要得罪几百个上千个官吏?

    “阿郎这是说的甚么话?我等贵种,难不成还怕了那贫贱之人?”

    “贫贱之人?你要是真去闹,信不信几个小吏就坏了你冯氏几十万贯的灰糖生意?你当这里是广州?是你冯家‘南霸天’的地盘?”

    李景仁恼怒不已,更是恶狠狠道,“你若是惹恼了那幼儿园主事的,就是张操之都拦不住,你冯家等着分崩离析吧!”

    “……”

    冯氏一时愣住了,很显然这里面有忌讳,只是自己丈夫不能细说。

    于是她有些忐忑地问道:“阿郎,莫非这幼儿园背后主事之人,跟天家有干系?”

    “我不能和你说,你只需知晓,小儿玩闹,打了就打了,能有甚事?但我今日跟你说了,张操之倒是不会说什么,最多责怪两句。但洛阳那里,怕是不会放过我。”

    “……”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冯氏纵使好奇,但更多的惧怕,她哪里晓得看上去“光怪陆离”的“地上魔都”,其实水比广州深得多呢?

    “你有心琢磨儿子被打,倒不如想想,能不能弄个兄弟过来,也好在江西‘湖南’做官,省得在广州就是个米虫,成日里看冯氏主家脸色。”

    “阿郎有门路?”

    “门路一直都有,只是差事有个高低。张操之他老……咳嗯,老朋友在‘湖南’主持工程,大的肥缺没有,小的油水衙门,还是能钻营一二。你那几个兄弟,好歹也是能识文断字,这些年也能写写算算,来武汉‘湖南’历练,履历也要好看一些。将来去京城跑个下县县令,又有何难?”

    “我这就写信去广州。”

    “写好了给我,这几日正好有南昌的队伍南下,到开春之后再来,也来得及。反正我们也不争最肥的位子,和气生财最好。”

    “多谢阿郎关照我家兄弟。”

    “在武汉莫要行使广州习性,要多看多听,唉……”

    “记下了。”

    忙着钻营缺位的,也不只有李景仁一家。甚至不仅仅是武汉,连江淮、洛阳、长安,都有人打听着消息。

    “湖南土木大使”这个临时差遣还是很抢眼的,陡然冒出来这么个主持一方大工程的位子,还是房玄龄亲自推动,里面油水之多,比朝廷自己修什么黄河大堤那是多多了。

    这么些年皇帝大兴土木,工部、将作监等部门就显得重要起来,但当今天下,若论营造法式,梁丰县子张德,就是毫无争议的天下第一。

    在他这里刷了政绩、履历,去别的地方就是“金牌认证”,说话也比那些个“祖传X代”的“累世操持”之家强多了。

    江汉观察使在外的名声,大约就是“管子”和“公输子”合体,独立于传统学术圈之外的“学阀”。

    而且张德也不是没有人摇旗呐喊,虞氏子弟、陆氏门人、曹宪后辈还有当世“王学”领袖王孝通,论规模,不比孔颖达、褚遂良差。

    只是双方不在一个领域争夺,更不在一个地区厮杀,也就相对的和平。

    虽说老张本质上来说,就是偷鸡摸狗“重起炉灶”,可孔颖达之流也没辙不是?武汉有官做,有钱拿,傻子才一棵树上吊死,科举这么多年,买醉的选人何曾少了?

    这也是为什么操持“工匠”贱业之辈,拿到武汉的“金牌认证”之后,也愿意细心呵护这个招牌。实在是对中低层而言,如果连这点机会都不去呵护,那是真没什么出路,只配给洛阳当牛马用。

    “平之兄,这位就是三郎的四弟。”

    老张给端木原介绍着程处寸,几年一晃,程四郎变化也不小,没有以前那么活泼,更沉稳儒雅了一些,同他老子简直风格迥异。

    要么程处寸像了他亲妈,要么老程被绿了,否则实在是不科学。

    “原见过四公子。”

    “不敢不敢,唤我四郎就好。”

    程处寸连连还礼,他在民部“实习”,原本以为会被自己老子提拔一下,结果庶出的到底是庶出的,又有程处弼这个“妖孽”在,程家哪里还需要再折腾更多的“蛋糕”,也就是放任他“自生自灭”。

    年纪轻轻就被生活摩擦,又岂会甘心?

    好在程处寸跟他三哥一直关系不错,小时候“忠义社”中,也喜欢跟在张德和李震屁股后面胡混,去年程处弼跟他通信,知道他日子不好过,就琢磨着给他谋个前程。只是一直没有太合适的,等到房玄龄开了大招,程处弼才向张德开了口。

    “原就不客气了,四郎,涟水和浏阳水两地,以我之见,不若选涟水的湘乡。这‘湘乡油仓’做得好,得房相赏识,至多两年,湘乡县令的位子,非你莫属。”

    很直白的开场,端木原说的程处寸一愣,都没反应过来。

    “他常年在洛阳,不习惯咱们这种。”

    老张见状,笑呵呵地跟端木原解释。

    “平之兄这般直白,让人……让人有些猝不及防。”程处寸有些尴尬,虽然小时候跟着张德、李震也很直截了当,可毕竟是幼时做派,哪里想到三十而立的张德,居然还是这样的行事作风。

    一时间,程处寸心中暗道:莫非这就是所谓英雄不改本色?

第六十一章 命好

    “平之兄,我这个弟佬,就交托给你了。”

    “嗳,何至于此,原也不过是混点盘缠……”

    端木原拱拱手,跟老张告辞,便骑了马,和程处寸一起离开了武汉。临行的时候,老张亲自相送,自然是有人晓得能让使君出来相送的,也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马都是好马,黑风骝的种,毛色油光锃亮,保养的也极好,这等神骏,大部分都是送到洛阳和长安,剩下的,就是武汉内部消化。

    府内很重要的一个福利,就是官吏配送车马,武职或者警察,有点身份的,都想琢磨一匹黑风骝的种,骑出去相当的有面子。

    只可惜“踢云乌骓”出现的少,至今也只有六匹,四匹还归了皇室。剩下两匹,一匹被张德送去了江阴,一匹送给了李绩,也算是“一马归一马”。横竖当年黑风骝,也是从李绩那里混来的,还赚了一回老魔头裸奔长安……

    一路前行,下午两点钟就到了巴陵,摸出银质怀表看了看时辰,端木原对程处寸一行道:“辰光富余,若是诸位不急的,就在巴陵玩个两天,再坐船去湘阴就是了。”

    此时的湘阴和后世不同,是在湘水入洞庭湖的湖口。后世湘阴所在的位置,则是扔了一支驻军在那里。

    “可是有甚说道?”

    程处寸问道。

    “洞庭湖水贼极多,这光景咱们要走的话,兴许夜里才能到湘阴,一路上难保没有胆大的。行走江湖,安全第一。”

    言罢,端木原又道,“玩个两天,也好让巴陵本地人知晓四郎是要去长沙赴任的,如今‘湖南土木大使’正红,定会有人来宴请四郎,捧你一番。”

    “这又是何道理?”

    “扬子县商贾追涨杀跌的道理罢了。”

    开了个玩笑,端木原从程处寸的几个亲随笑道,“也算是诸位老哥谋点福利,这四郎被人请了去吃肉,咱们也能落袋点好处。送上门的金钱美人,他们敢送,我等难不成还不敢收?”

    “这……岳州不会严查?”

    “凭本事收的礼,为什么要查?”

    “……”

    程处寸有点不适应,大约是和他爹还是有不小的差距,脸皮居然有点嫩。

    见他这模样,端木原顿时道:“四郎若是这个心态,我看也不要去湘乡了,还是回武汉做个抄书匠算了。”

    “平之兄何出此言?我也是有志气的!”

    “脸皮不厚心不黑,算甚志气?”

    “……”

    “莫要活见鬼的模样,为官一方的底线就是没有底线,你这端着君子道德去做官,怕不是失心疯。”

    端木原嘲讽了一番,又面色稍稍严肃,“连个官场应酬都玩不转,还想一展抱负,这不是痴人说梦么?灯红酒绿金银财宝,四郎要学会游走其中啊。”

    咂咂嘴,端木原又看着程处寸道,“若是实在良心过不去,那就当是给你家哥哥受的罪,咬咬牙,也算是能对付过去。”

    “……”

    最终还是听了端木原的安排,先去巴陵县玩上几天。果然,他们一行人实在是扎眼,别的不说,那两匹大马就着实令人侧目啧啧称赞。有人稍作打听,便晓得其中一个乃是要去湘乡主持“油仓”的大使,而另外一个,这是长沙县厮混的“前文安县主薄”。

    寻了一处还算体面的客舍,也没去朝廷驿站,住下之后没多久,就陆续有岳州本地的名流邀请他们一行人赴宴……

    “平之兄,我见武汉,却非如此,怎地我们来了这里,就要这般应酬?”

    “废话,你当真是好命,摊上了两个愿意扶持你的兄弟。如此愚钝,哪是做高官的料?”本来不想解释的端木原过了好一会儿,才没好气地对程处寸道,“你在武汉的兄长,一地蓄纳丁口百几十万,胜兵数十万,工坊成败上千,历朝历代,有此基业,皆能成就一番霸业。如此霸业之基,他何必跟你一样还要胡混?”

    “霸、霸……”

    “嗳!可不敢当如此称呼。”

    “……”

    吴楚交界之处,“爸爸”称呼早已有之,只是流传不广,多是方言俗称。端木原这光景就是拿这么个谐音来开涮,程处寸到了武汉,见识各种风物,自然也听说过。

    “若是四郎也和我一样,从北走到南,从东走到西,才会知晓,你张家兄长,是个何等厉害的人物。如此人物,自然可以不予理会一应俗物,行事潇洒,全凭本心。”

    “兄长岂能谋反?”

    “老夫何尝说过他要谋反?老夫不过是说霸业之基而已。怎么?莫非四郎觉得胜兵数十万,工坊成百上千,也不算甚么?”

    “这、这自然不是!”

    “那又是如何?莫非说不得这个?犯了甚么忌讳?皇帝都不介怀,你却操了个小黄门的心。”

    “……”

    情不自禁摸了摸裤裆,还好,不仅还在而且温热沉重颇有份量。

    连续三天,程处寸一行人喝的天昏地暗,美娇娘玩到眼睛发绿,腿软腰酸不说,已经出现了黑眼圈和白头发,当真是劳心劳力。

    什么巴陵熊氏、君山叶氏、华容吕氏……坐地户们简直就是你方唱罢我上场,金钱美女一大堆,跟捡来似的玩程处寸一行人身上砸。

    所为所求,也不过是打听个消息而已,讲白了,之所以端木原让程处寸只管“两头爽”,那就是在端木原眼中,这帮岳州佬,也就是个出身稍微好一点的“情报贩子”。

    武汉在侧,真指望他们这些坐地户还能和以前一样施展点能量出来,还不如琢磨张德突然暴毙武汉还好一些。

    到巴陵的时候,程处寸一行人还是相当穷酸的,最贵的东西,也就是张德送的马。离开巴陵的时候,家当居然要用三四条船来运,里面不但装了绫罗绸缎各色财货,还有几个娇滴滴的小女郎,就等着好好给程处寸暖被子。

    “平之兄……我总觉得,这好像有点不妥?”

    “这些女郎你不要?我不介意四郎享用过的。”

    “……”

    感觉自己心理有点不健康的程处寸想了想,给武汉的张德写了封信,希望张德能够开导解惑。

    然而他们在湘阴住了一晚上,武汉就来了回信,信上就四个字:高兴就好。

    收到信的时候,一旁偷看的端木原差点笑岔气,而程处寸羞臊无比,真想直接往湘水里一跳一了百了。

    他如何都没想到,张德不但没有开导解惑,反而还这般玩耍。

    “如何?老夫早就说过,你这是命好,摊上了两个愿意扶持的兄长。你是来做官还是来做道德先生?既然不在武汉,又无兄长看护,不过是‘顺势’二字,连这点都做不到,还指望施展抱负,愚不可及。”

    “是,处寸知错,还望平之兄教我。”

    老老实实认了错,是个好孩子。

    端木原于是慢条斯理地摇头晃脑:“看你不算无药可救,老夫也就不吝传授你一点人生经验……”

第六十二章 指点一番

    做官纯粹看职能大小官阶品位,是万万不行的,混到“百里侯”这个层面,因为直接梳理的人口往往破万,行事也就大大不同,开始琢磨“分配”。

    像程处寸这种勋贵子弟,通常来说地方的确不会怠慢,但要说就因为他是程咬金的儿子,所以就要如何如何,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勋贵何其多,今天程咬金明天尉迟恭,哪里应付得过来?

    在这个“一视同仁”的基础上,又回归到这些出来的勋贵子弟,到底能带来什么,值得地方去巴结付出。

    程处寸如果只是程知节的四公子,那没什么好说的,好吃好喝伺候一阵,也就算是过去了。

    但程处寸如果身后还连带着一系列“武汉官场”,那他就不仅仅是程处寸,还是“武汉官场”的“通行证”,兴许还有可能是“武汉商场”的“入场券”。这个身份,就远比程咬金的第四子要“金贵”的多。

    “平之兄,这我初到湘乡,该如何行事?”

    “你一个外来户,还是京城的,莫要以为到了地方,就全是奉承你的人。正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别看我,是操之公旧年在沧州说的,老夫不过是拿来用用。”见程处寸一脸惊异“俗语”的模样,端木原稍作解释。

    随后又指点道:“跟坐地户打交道,倘使你是来做县令的,那自然是横推镇杀,能翻甚么浪花去?可你还不是县令,虽说你所图就是一二年后湘乡县令的位子,但这光景,还是收买为主,和气生财。”

    “该作何解?”

    “好说,你既为‘湘乡油仓’仓正,怎地也是朝廷大使,自然是要‘秉公办事’‘精于业务’。到了地头,也不消去琢磨湘乡好处,就专门盯着自己的差事就是。”

    “这般简单?”

    “简单?”

    端木原不屑地看了他一样,“你若如此以为,当真是蠢的可以。这油仓修建,也是有说道的。你既然有武汉支持,借些人手过来,先做个水泥窑场就是。你可知道,如今新修的咸宁市砖窑厂,一年保底要产多少砖么?”

    “这有何干系?”

    “愚不可及!千里做官为的吃穿,这湘乡的官吏,就不想住的好一点舒服一点?武汉产的水泥、砖头、河沙,那都是土木营造的利器。你托了干系,在东厂西厂求几个人过来,先盖个小小的砖窑厂,多了不敢说,一年产砖六七十万块,应该就足够了。”

    缫丝厂一个新式车间用砖量是四万块左右,这个数字,基本就是三间平房的用量,正好就是一户人家。

    “油仓”用量,如何也不会比缫丝厂更大,按照湘乡县的实力,能让程处寸用到十个八个新式车间的规模,那就很不错了。

    咸宁市砖窑厂因为要“建市”,半年产量保底是三百万块砖,听上去很多,但实际上和武昌县砖窑厂七百万块半年产量比起来,就有点不够看了。说到底,这年头的武昌县,旁边就是永兴煤矿,可劲造就是了,不心疼。

    “平之兄的意思?让我搬砖……不是,产砖?”

    “这砖,可是大有赚头。”

    言罢,端木原嘿嘿一笑,“你莫要以为老夫是让你做‘散财童子’,这砖再有赚头,和水泥比起来,就是蝇头小利。你可知道湘乡县内多产甚么?”

    “甚么?”

    “上品石灰石,老夫给你谋的,乃是将来传世的物业,待得手了,可莫要忘了给老夫留点好处。”

    程处寸眼珠子瞪圆了有些不可思议,他哪里想到端木原其实也是个“阴货”,用修建“油仓”的名义先盖个砖窑厂,砖窑厂又是用来收买湘乡土鳖的。而收买湘乡土鳖的原因,是为了黑本地的上品石灰石……

    “四郎要细细琢磨,这‘湖南土木大使’是能随便设置的吗?房相此刻,必是胸中自有江山,如果老夫所料不差,这渌口戍,早晚也要置办个县城。如今修路是不成,可以后却是未必,顺涟水而下,修一条路怎么了?若有那天,这湘乡县的水泥,还愁没销路?”

    “水泥?”

    “不是水泥还是什么?否则老夫盯着湘乡石灰石作甚?”

    按照湘乡的石灰石、黏土储量,在端木原看来,这就是个超级金矿,吃几辈子都吃不完的那种。

    可惜自己性格有问题,虽说也眼馋,但还是“远方”和“诗”更能吸引他,至于生活的苟且……凭他的本事,到哪儿不能“苟”个三年五载?

    套中套,计中计,一般土鳖还真不能看出来。毕竟,土鳖敢赌房玄龄会在渌口戍这个鬼地方芦苇荡建个县城?土鳖能想到一个“湘乡油仓”仓正,堂堂朝廷大使,居然放着“肥缺”不要,反而琢磨县令这个位子?土鳖能想到一个洛阳公子哥不要砖窑厂的“暴利”,其实是因为“暴利”还不够暴?

    说穿了,不仅仅是智力上的差距,更是境界眼界上的差距。

    若非知道端木原是张德的故交,程四郎这光景听了消化之后,差点想一刀捅死端木原算了。放一只“老阴逼”在旁边,实在是有点让人提心吊胆。

    “有了湘乡水泥这个基业,将来你从程家出来,开门立户还怕个甚?往后你自称‘湖南程氏’‘湘乡程氏’,又有何不可?没得在京城受窝囊气。”

    一番鼓动,让程处寸来了精神,连连拱手:“若非平之兄指点,小弟简直蠢若豚彘……”

    “好说,事成之后,别忘了老夫好处就是。老夫在‘湖南’,也呆不了多久,一直想去‘苗疆’看看,钱货少了可不行。”

    直白爽快的做派,让程处寸不但适应了,还觉得其实也还好,至少“人有所求”是明明白白的。

    又想起端木原还指点过长沙县令,去“跪舔”张德的“外父”老大人徐孝德,和长沙的萧县令比起来,他程处寸这个算得了什么?

    理直气壮啊!

第六十三章 淳朴

    “湘乡油仓”似乎是和湘乡县没什么来去,入冬的时候,除了发了个告示,说是要盖仓库,就没有别的动作。

    这让湘乡的地头蛇们很是满意,觉得这样相安无事,才是尽显太平盛世嘛。

    正月里一般都要休息,但武汉成长起来的工科狗们,已经习惯了“加班”,纷纷表示我对休息没有任何兴趣,我最喜欢加班,于是他们就黑着脸来湘乡加班。

    东厂西厂制图的制图,检查工艺设备的更是千叮咛万嘱咐要记得缴纳“专利费”。抵临涟水,弄块无主之地还是没问题的,除了球磨机、煅烧炉的安装调试,还弄了一个小小的煤炭码头,永兴煤矿的老哥要是行行好,大约也能从洞庭湖顺着湘水送过来。

    炼焦厂也是有的,土法炼焦憋个几万斤十几万斤也是不难,毕竟要出砖六七十万块,那也是要有点家当在手。

    整个湘乡县,正月里的热闹,除了过年快活之外,大约就是“湘乡油仓”的仓库工地,着实让人觉得古怪。

    砖坯原本要阴干,但春冬交际本来就不宜,所以武汉的搬砖狗们,直接弄了个烘干房。砖坯拉条属于半机械半手工,对工人技术要求其实要高一些。但为了提高单位时间的生产量,武汉的搬砖狗当中,有木工科出身的,当时就做了一套模子,一个模子一块砖,走你!

    我超喜欢加班的!

    搬砖狗们大过年的含着泪,一边干活一边咬牙坚持,还要绞尽脑汁为“湘乡油仓”献计献策,着实令人钦佩……

    但毫无疑问,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尤其是第一批本地产的砖摆放出来后,正月里的湘乡县城,当时就沸腾了。

    原本就是和和气气打着互相不要往来,也不要互相伤害的湘乡官吏土豪们,此时此刻一副丑陋的面孔,出现在了“湘乡油仓”。

    干什么的?!

    买点油!

    不卖!

    买点砖!

    自己搬!

    好嘞!

    武汉来的搬砖狗们,纷纷吐槽着湘乡县的土鳖,“you-see-see-you”丑陋的样子……

    然而土鳖们表示“要想生活过得好,勤快搬砖少不了”,被人说两句怎么了?说两句我就不盖大房子了?

    荆楚大地的蛋疼之处就在这里,累世的土豪缓则罢了,大房子地基高,石料木料一起上,也能住的舒舒服服。

    可一般人家就惨了,要么板筑夯土房,要么直接竹木结构。不论春夏秋冬四季,都是一种挑战。

    不时地要翻茅草,不时地要换梁柱,没过几年,荆楚大地的广大人民群众,全体都做了一场社会实验,这个实验叫做“特修斯之舟”。

    你说我一个荆楚大地颜值小帅的有为青年,怎么就研究上哲学了呢?直到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刻,砖窑厂的滚滚浓烟,让他们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那就是——搬砖。

    谁愿意夏天一下雨就担惊受怕墙壁坍塌啊,能板筑夯土的人家,在湘乡县,那也是正经土豪。

    土豪尚且如此,泥腿子情何以堪?

    然而土豪和泥腿子的区别就是,土豪咬咬牙,还是能掏点小钱来买个万儿八千块砖回去的。

    武汉的搬砖狗说了,你要三间大瓦房,那必须得五六万块砖。

    道理很对,但湘乡县的土豪理直气壮:给我来一间的!

    于是在贞观二十年的正月,湘乡县的房舍风格,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它中间是砖混结构,左边是板筑夯土,右边是竹木混搭……很好,很有那个解构主义的风范。

    但不管怎么说,作为搬砖狗们的临时首领,程处寸感觉最近的小日子,实在是太爽了。出去付钱要啥开元通宝,怀里掏出一块砖拍桌子上,这就是硬通货!

    非常的硬!

    “平之兄,这湘乡官吏乡贤,竟也家底颇丰啊。”

    “若是十年前,自然是穷乡僻壤。可这十年,纵使离得武汉远了些,可到底也是通渠武汉的。十年要是连点家底都攒不出来,那还不如造反了账。”

    “说起来,这些个湘乡本地人,买了砖回去,居然就盖个一间,这是为何?”

    “一户三间五舍的,也就是中间才住着家主,一应米面粮油,都在在中间放着,你以为是灶间?旧年存粮,一遇冬雪夏雨,多是一年白干,虫吃鼠咬还能凑活,被雨雪盖过的粮食,除了发霉喂猪,又能吃得了几粒米?”

    如此一解释,程处寸顿时明白过来,原来首要原因,居然还是“保护财产”。不过也是,有粮食就能活,没粮食就得死。哪怕贞观二十年,贞观一二三年苦日子过来的,多不胜数,自然是“丰年防灾”有个预备。

    正经就是为了改善住宅环境为了住房的,反而是少数,这也是为什么盖房用砖只盖一间的缘故。

    这种底细,一般人很难知道,但端木原是“资深驴友”,到一地就好好地记录一番民情,这才能随时“混点盘缠”。

    程处寸也是事后才想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但正因为简单,才让程处寸越发佩服。这等简单道理,想要做好,却又是难如登天。

    比如眼下让人写个《湘乡农户调查报告》,不管是空降高官还是坐地老鸟,都有各自的愿景琢磨,反不如端木原这种“纯粹”之辈来得如鱼得水。

    “眼下这‘愿者上钩’已经成功,如今四郎你在湘乡的‘官声’,无论同行还是百姓之间,自然都是不差。下个月,就可以跟几家大户先联络一番,寻个在此间人情不济的,就说要拿砖厂营生换‘田皮’。”

    “我亲自去租?有违朝廷规制吧?”

    “山高皇帝远的,朝廷算个屁。到了江西地头,天大地大房相最大,你管朝廷作甚?天塌了还有房相顶着。拿了此间‘田皮’,只管种油菜去。”

    所谓“田皮”就是使用权,而所有权,则是被称作“田骨”。

    换“田皮”的意思,就是拿别人的地来租种。

    端木原没有直接说夺人田产,也是相当的有分寸。

    但黑人黑装备,没实力不就是得靠阴么?打不死你还阴不死你?

    “这为何要寻个此间人情不济的呢?”

    “人情恶劣的,才会成为‘众矢之的’啊后生仔!”

    “……”

    程处寸觉得这个“老阴逼”真是满肚子的坏水,但是转念一想,道理就是这个道理,一个人若是在人际关系圈很矬,万一他有了便宜,貌似还是吃独食,那还不得被周遭的恶狗一拥而上啃成渣滓啊。

    虽然不知道这个倒霉蛋是谁,但程处寸突然觉得这个倒霉蛋真是有种“祸从天降”的意思。

    “湘乡这里闹了一场,四郎你再假意做个和事佬,让大家坐下来谈。你手上有砖,自然是你说话嗓门大。”

    下意识地看了看手掌,程处寸想了想自己要是手里有块砖,是不是端木原现在也会听他说的。

    “如此闹一场,原本怕有人吃独食的,这光景,也愿意‘蚀本’些许给我?”

    “就是这个道理了。毕竟,‘失而复得’之砖,弥足珍贵啊。”

    轻笑一声,端木原又道,“‘田皮’到手,种了油菜,应付了‘湖南土木大使’这里的业务,这功劳簿上,还能少了你?有了功劳,到时候让你张家兄弟帮忙运筹一二,区区一个湘乡县令,又算得了什么?等你上任湘乡县令,这‘湘乡油仓’,哼哼,又岂会还归属‘湖南土木大使’?不还是要留用地方?”

    “……”

    程处寸觉得端木原这个“老阴逼”实在是太过分了!

    这简直就是吃干抹净不给人留一点的节奏啊,可一琢磨,顺理成章的事情啊。

    转念又想起现在湘乡县的那点热闹,顿时觉得这些个“乡民”着实淳朴无比,全然不像某个“资深驴友”那样让人浑身难受!

第六十四章 个人优势

    “这武汉的砖就要贵一点?”

    “哥哥诶,去武汉不是要走船么。这船工船伙船老大,不开钱能行?再一个,武汉的砖,那是这个……”做砖石生意的二道贩子,冲湘乡的土老财竖起了大拇指,“可这本地砖,就不说毛糙刺儿多,连个规制都不一样,有些货色,上手就裂,也能叫砖?”

    “可也太贵咧!”

    湘乡的土老财咧咧嘴,“一文钱才卖两块。这我找程仓正,那一文钱能买五块!”

    说着,他晃了晃五指,巴掌冲二道贩子摇着。

    “那老哥哥去买五块的吧。”

    没废话,二道贩子拱拱手,没打算再磨牙。

    “嗳!还还价,再称称么……”

    “你是要论斤买?”

    二道贩子刺了一句,那土老财也不恼,反而一本正经道,“我这要得多,可不是和别家一样,才盖个一间堂屋。”

    “老哥哥要多少?”

    “再加个五千块砖,我还要盖个猪圈。”

    “……”

    忍了半天,差点没忍住,二道贩子憋屈不已,恨不得抄起搬砖就给土老财来一下。

    正月一过,不少湘乡县本地人,家里有骡马大车甚至有船的,直接去武汉进了砖回来卖。可哪里想到,武汉的砖恁般贵,扣了脚力钱运费,入娘的比本地货贵了两倍还不止。

    本地货是次了一些,可拿货方便啊,要是愿意,还能大车送到家。“湘乡油仓”的大车,一次能装三千斤的货,转向方便不说,还相当耐用。就这么个大车,湘乡县就琢磨着春耕时候,问“湘乡油仓”的仓正大人借用一下。

    程处寸早就答应了这个要求,连好处都没提,简直是“大公无私”,湘乡县上下交口称赞。

    “平之兄,接下来是个甚么章程?”

    “正月里到处赴宴吃酒,可看出苗头来?”

    “甚么苗头?”

    “蠢!你去一处赴宴,本地名流,有谁去了有谁没去,心里就没点数?”

    “倒是记得几个,怎么了?”

    “蠢材!一个月胡吃海喝,难道你就没发现,有那么一两家,你去赴宴,同往的本地名流就要少得多吗?你去别家,这一二两家不是珊珊来迟就是早早离席?”

    “这倒是不曾……”

    “蠢笨如豚,废物!”

    “……”

    被喝骂了一通,泥人也有三分火性,当下程处寸立刻低头道:“是,让平之兄见笑了。”

    “好了。”

    端木原很满意他的态度,“早就料到你没有这个记性,老夫早已帮你拟了名单。这两家,你可以给点饵料,引他们上钩了。”

    “东台蒋氏,白沙刘氏?平之兄,我怕露了底,被人察觉啊。”

    “就你这蠢笨模样,料想这两家跟你接触之后,也只会以为你愚不可及……所以放心,不会有事。”

    “……”

    本来应该高兴都是事情,程处寸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

    不几日,东台蒋氏和白沙刘氏,联袂宴请程处寸,酒过三巡,喝的正高兴的程处寸虽然还记得自己的业务,可喝着喝着,就兴致上来了。

    东台蒋氏的当家族长蒋爽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个各有特色的妙龄女郎,倚在程处寸两侧:“四公子乃是京中贵人,能纡尊降贵,实在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哪里哪里,我就是个闲人,何谈甚么贵不贵的……呃,先敬志清公一杯,请!”

    蒋爽见程处寸喝的神神叨叨,又眼睛狂瞄左右两个妙龄女郎,当下知道火候到了,于是用试探的语气问道:“四公子毕竟是见识广的,听闻武汉这砖窑厂,甚是广大?”

    “何止是广大?!且不说汉阳、江夏、武昌,就说这新成的咸宁市,也不是吹嘘,那可是年产四百万块砖的砖窑厂!”

    说着,程处寸竖起了五根手指,从蒋爽使劲地晃了晃。

    “四?”

    “噢。”程处寸连忙把大拇指和小拇指收了回去,“四百万块砖!还供不应求!志清公是没见过,若是去见了,就会知道这营生,当真是厉害。”

    “噢?听说武汉江南江北二城,多有用砖?”

    “学校、厂房、衙署、民宿、客舍、仓库、圈栏……哪里不要用?那当真是无底洞一般的量,武昌县那里的砖窑厂,那可是比咸宁市大得多,恁大的砖窑厂,武昌县还不止一个,还只供武昌本地,至多就是加个永兴。”

    “嘶……”

    蒋爽和同来赴宴的世交白沙刘氏,都是微微吸气,互相对了个眼神,当下就有了计较。

    “砖窑厂,着实是个好营生啊。”

    感慨了一声,蒋爽语气充满了羡慕。

    “谁说不是?”

    程处寸咂咂嘴,很是认可这一点,不过他脸上也没有什么羡慕,毕竟本心上来说,他只是想要做官。

    蒋氏和刘氏见他这模样,也是好奇:“四公子莫非瞧不上这砖窑厂的营生?”

    “要说欢喜,自然也是欢喜的。谁还嫌弃钱少不成?只是我志不在此,只想谋个前程,也就作罢。”

    “那四公子缘何还盖了个砖窑厂?”

    “待库房盖起来,这砖窑厂也就关张就是,又不是我的营生。”

    “嗳!话不能这么说,四公子须知物尽其用啊。四公子用不上了,可湘乡本地却是求砖若渴,奈何武汉砖太贵,还要指望四公子的油仓工地啊。”

    “这也不是我说了算,再者,我来湘乡,乃是奉命‘屯油’,这砖窑厂,与我无用啊。”

    蒋氏和刘氏一听,都是面带微笑,蒋爽更是笑呵呵道:“四公子岂不知各取所需?”

    忽地,程处寸想起了自己的“职责”,正琢磨该如何展示一下“演技”,却因为紧张,整张脸跟面瘫似的,面皮小幅度地抖动。

    换做旁人,自然是露怯的模样,可在蒋氏和刘氏看来,大约是这个程四公子,正经历着“天人交战”呢。

    “嗳……四公子不必多虑,此间言语,定不会为外人知晓。”

    “呃……”

    程处寸脸皮终于不抖了,可一脸懵逼的模样,却让蒋氏和刘氏大喜,毫无疑问,这位程四公子很上道嘛。

    夜里留宿蒋氏,两个美娇娘使出浑身解数,让程处寸爽的飞起,一夜睡死到第二天中午,而蒋氏早早就准备好了饭食,静候他用餐。

    离开蒋氏的时候,晕晕乎乎的程处寸望着马车内的两个美娇娘,还是有些懵逼:我这又收了两个小娘?太容易了吧。

    而返回“湘乡油仓”的临时衙署之后,稍作安顿昨晚上收来的蒋氏所赠美娇娘,心里总算还揣着正事的程处寸,赶紧去找端木原商量。

    “呐!这就是跟蒋氏、刘氏合作的红白双契,一应流程,皆在其中。老夫呢,已经吩咐了几个车把式,出去喝喝酒吃吃肉,跟别家的车把式聊上几句。”

    “聊甚么?”

    “聊你跟蒋氏和刘氏的砖窑厂啊?”

    “跟车夫有甚聊的?”

    “废物,你这是小瞧了车夫!‘掌御’之辈,皆是恩主心腹,你莫要以为真个就是低贱俗物。”

    “还有这种说法?”

    “给你爸爸驾车的,能不是卢国公心腹?”

    “……”

    猛地一个急转弯,让程处寸无比的别扭,但毫无疑问,端木原说的是对的。

    “若是车夫消息穿不出去呢?”

    “那自己办个宴会,以答谢厚待之谊,邀请湘乡名流,再顺口说一句,不就可以了?”

    程处寸木讷地点点头,他还是没有习惯不要脸皮张口就来谎话连篇的做派。

第六十五章 一点小偏差

    有道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这年头的湘乡县虽说城里人加起来也就几千,可大大小小的“寒门”“世家”,假假的也有一二十家。

    这一二十家,就彻底瓜分了整个湘乡县的土地、山林、水泽、丁口,典型的山高皇帝远。汉时封了长沙王的儿子为湘乡侯,但也就是到此为止,正经开始拓展人类的生存空间环境,要等到老实人玄德公登上历史舞台,这里才陆续“人丁兴旺”。

    汉末几个搞创业的老板,刘备是最为宽厚的,而“荆舒是惩”的传统,这地界出来的,长沙往北才算“可造之才”,其余地方,也就随波逐流了。

    但因为相对良心的刘备登上历史舞台,让湘南湘西地区“颇有蛮风”的“有特色”人才,得到了一个“晋升”的机会。至少不用跟东吴的世家斗心眼不是?也谈不上寄人篱下,而是跟着刘老板一起创业,创业热情高涨,给玄德公的事业添了砖加了瓦。

    时过境迁,世道变化又是讲不清楚的,旧年吴蜀遗族,三四百年折腾,没了老板领头,也就是失了势,最终又回归到了本来的历史地位。在湘南湘西常年务农,偶尔读本书,谁当老板就给谁交点保护费,得过且过也还算小日子过得去。

    只是没曾想贞观朝动静有点大,大的让人一哆嗦……

    “志清兄,蒋、周两家,累世交情,旧年长沙缺粮,米价甚高,难道不是我周家出船,帮你们蒋家贩运米粮至长沙?可曾收你半个铜钱?”

    “欸,代愚兄,听兄之言,似是蒋爽有得罪的地方?”

    “得罪的地方没有,不过志清兄明知油仓砖窑厂要让利出脱,怎地连知会某一声都不行?莫不是两家交情,在志清兄眼中,不过是过眼云烟?”

    “何止与此,何止与此啊!代愚兄,爽亦不曾真个妥帖此事,本想等到事成之后,再来和兄分说……”

    “事成之后?!事成之后,你蒋氏和刘氏早吃了个盆满钵满,还有半块砖头有我周家的份?!哼!”

    蒋爽一时语塞,心中暗道:不曾想居然泄露了消息?莫非是那程四郎?可奴婢禀报过,程四郎这几日都在油仓衙署,不成出动,想来是他们自己打听到的。

    只是蒋爽哪里晓得,车把式的消息,何尝知道的少了?跟东主路上偶尔闲聊,一个情报有没有价值,年轻时候不懂,年老的时候也分不清?这光景一听说砖窑厂居然要玩技术转让,甚至可能直接就把厂房转租转售,简直是激动不已。

    就这么一条情报,东主赏个十贯八贯,根本不心疼。

    除了蒋氏,刘氏同样遭受几个“合作伙伴”的诘问,大概就是指责蒋氏刘氏吃独食,想要撇开大家单干。

    可刘氏心想妈的老子吃独食怎么了?吃独食难道违法了?

    而且刘氏和别家不同,关起门吹逼就是“汉室宗亲”之后,当然是不是真的,那就是两说,就算是真的,“汉室宗亲”在汉末就不怎么值钱,能生的刘氏何其多,再说还过了四百多年,那还算个鸟啊。

    不过小地方的人,自然是要比一比“祖上谁最阔”,毫无疑问这个“汉室”的逼格尤为耀眼,于是在湘乡县,自然是“地位超然”。

    于是不用多想,各家虽然都没有撕破脸皮,但想要谈妥,大概是没什么希望。

    毕竟都是会算一笔帐的,湘乡县才多大规模?砖窑厂再能赚钱,也有个极限,你一家我一家的分了,那也不剩多少。

    “这车把式还真能传消息啊。”

    感觉自己又学到一招的程处寸感慨不已,对“老阴逼”端木原越发的佩服。

    只是端木原却也无所谓这个“笨蛋”的佩服,而是解释道:“‘掌御’‘掌印’之流,皆是机密心腹,事涉私密性命,你能随便挑个江湖人给你赶车?”

    “价钱合适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

    要不是这货不是自己儿子,端木原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正手就是一个耳光。这种废物的理想,居然还是当上大官好开门立户?

    “此种行事,于一地可一可二不可三,为人所察,便不灵光了。硬要说个道理,便是‘着眼细微’,旧年曲江文会,有诗云‘润物细无声’,就是如此了。”

    至于“润物细无声”的原作者要打死多少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那接下来,就是看他们互斗?”

    “不急不急,斗是要斗的,可要是这般磨磨蹭蹭,拖拉到春耕之后,还有甚意思?老夫已经写信给了长沙萧县令,萧县令会以‘修缮县库’的名义,问油仓砖窑厂采买一些砖头。”

    “这又有何用?长沙的事情,跟湘乡有甚干系?”

    “你要这头颅何用?”

    端木原都快要习惯狂喷程四郎了,但还是解释道,“你我知道,可湘乡县知道的才几个?他们会以为,莫不是长沙那里有了甚当口,萧县令都问你买砖,那说明什么?说明这砖窑厂的转头,供不应求订单量大啊。”

    “欸?”

    终于反应过来的程处寸顿时猛地击掌,“是了是了,有了这长沙来的订单,怕不是立刻就要开打。这算不算‘二桃杀三士’?”

    “差远了,不过是引诱上钩的小把戏,不过用来促成此事,绰绰有余。”

    然而实际上事情很快就超出了端木原的预判,他本以为,各家跟蒋氏刘氏干上一架,最终也就是坐下来讲和。

    他哪里晓得,荆襄“民风淳朴”是一贯的,十几家联手,直接说蒋氏刘氏故意截留了他们春耕要用的水,于是开始了“抢水”大战。

    蒋氏刘氏不但被干死一百多号人,因为已经撕破脸皮,另外十几家直接怂恿了湘乡县令,勾了一个“聚众不轨”的嫌疑,潭州那边过来查探,湘乡这里直接准备好了钱财美女,一番打点,居然就顺利过关,蒋氏刘氏被勾了个举族流放……

    “入娘的……”

    端木原千想万想,就是没想到这里“民风淳朴”的程度居然这么高,高的让人有点猝不及防。

    要不要这么狠啊,好几家还是百几十年的交情啊,翻起脸来,怎么比仇人还要凶残?

    “老夫也是为经验所累啊。”

    事后琢磨起来,才觉得还是要更加贴合地方思谋才行。湘乡到底不如中原,“穷”这个感触,比被的地方更加强烈。而“穷山恶水”的资源争夺,从来都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当资源还处于一个“大家一起过苦日子”的时候,一起熬就一起熬喽,穷开心么。

    可偏偏有人要在饿狗堆里扔骨头,这骨头不但滋油,上面还挂着三两肥肉五两精肉,这就出了大问题。

    原本相安无事的饿狗群,连一个眼神都不需要,直接开咬。而最倒霉的,便是那种个头虽然要大一些,却又不能完全碾压一众饿狗的“狗王”。

    要死“狗王”先死,狗群也是相当的社会,法则也是相当的残酷。

    饶是端木原不是没见过契丹各部杀起来也是人头滚滚,但也没有像这般凶残的,连“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的段子都没有上演,直接来个大结局。

    “也罢,总算结果也是满意的。”

    端木原感慨之余,轻轻地拍了拍知道消息之后,一脸震惊陷入沉思的程处寸。

第六十六章 技术强

    几百年的“世家”,在屁大点的地方,说灭就灭了。换做以往,大概还会留个“赵氏孤儿”啥的,可这光景,已经超出了“财帛动人心”的层面,在湘乡县一众冲蒋氏刘氏捅刀子的“世家”看来,这砖窑厂,它是“传世”的物业啊。

    谁还能不住房子不是?有了砖窑厂的技术,腾挪个地界,比如去大一点的城市改头换面,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凭他们在湘乡县的脸面,在长沙攀扯个小官小吏,又有什么难的?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就把蒋氏刘氏两家,直接弄成了大罪,然后就被流放。

    冬去春来的时节,半道上死多少人不知道,横竖这些个前来敲骨吸髓的主儿,也没有把“恻隐之心”扔两只败犬身上的。

    为数不多吃着狗肉还掉两滴眼泪的,还是外来户程四郎。

    不过湘乡县的老哥哥们说了,三一三十一,合该四公子拿大头。

    于是蒋氏、刘氏两家的田产物业,一并作了瓜分,四成归了油仓衙门,至少明面上看,是油仓衙门的;三成归了潭州都督府的上差,还有长沙县的老朋友;最后的三成,就是湘乡县的大家伙,一起吃吃喝喝……

    总之,拿到的数目,比端木原预想的要多得多。他也是小瞧了长沙萧县令的那个“采购单子”威力,长沙之于湘乡,大概就是武汉之于蒲圻,那必须是“大城市”亚克西啊!

    这多少也让端木原重新总结着自己的社会学姿势,光把裤腰带提到胸口,这点姿势看来还是不够的。

    人必须要时时刻刻保持学习的兴趣,艺多不压身,端木原准备先去学个活泼的乐器,好跟苗寨的姑娘们好好地唱和一番,否则就这样只身前往,将来出来偏差,就未必是今天蒋氏刘氏带来的那点小偏差。

    “这地……就到手了?”

    “‘田骨’你收着,若是纳妾娶妻,可以把‘田骨’挂在她们名下。”

    “欸?为何要这般做?朝廷又不知道?”

    “……”

    就这种智力,还想升官发财贪污受贿,省省吧你!

    做贪官也要技术的啊!

    端木原内心暴躁,但大概是对程四郎已经习惯了,于是居然神情毫无波动地解释道,“若是你不曾挡了同僚的路,倒也无妨。可若是有了这么一天,你这点勾当,定个‘巧取豪夺’的罪过,绰绰有余。虽说查你要的不是证据,但屁股干净不干净,还是有点区别。”

    “……”

    很想吐槽端木原“粗鄙之语”,但程处寸大概也对端木原习惯了,居然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一个假装指点,一个假装受教,当真是其乐融融相得益彰。

    随后端木原又介绍了几种京城新型的“白手套”款式,让程处寸大开眼界,旋即想起来,好像自己亲爹,就是属于带头创新新型“白手套”的权贵?

    程家这些年虽然嚣张的很,可程知节的内心和他的外表,根本是两回事。尉迟日天属于时势造就,所以“表里如一”也算得上。但程知节起家那是相当的不干净,人渣圈子里出来的老人渣,可偏偏运气不错,左边张公谨右边秦叔宝,偏偏就是他“脱颖而出”,可见“人不可貌相”是绝对有道理的。

    回味了一番,程四郎顿时觉得,自己亲爹才是几十年如一日的“老阴逼”,当年平康坊里一把火,千金一笑楼连张家哥哥都黑了几万贯,绝对是阴逼模范,人渣表率。

    可这么多年,好像大家都在吐槽豳州大混混侯君集来着?了不起再加一个雍州盗马贼刘弘基……

    至于提到程知节,仿佛都是各种“讲义气”“社会”“瓦岗老炮儿”“江湖有范儿”,人设很有特点啊。

    心念至此,程处寸居然有些羞愧,当然这个羞愧,不是因为自己亲爹属于老人渣的惭愧,而是自己亲爹是如此牛叉的“老阴逼”,可自己偏偏没有继承一星半点的功力?

    惭愧,惭愧啊。

    端木原不知道程四郎内心戏的复杂,他此刻等于已经了账,剩下一些手尾,交给武汉来的“同行”,就差不多了。往后的主要工作,就是偶尔客串一下油仓仓正秘书,大部分时间,就要琢磨如何通过音乐技巧,去勾搭苗寨小娘。

    “春耕开始,忙的就多了。今年只要菜油交差,快则明年,慢则后年,这湘乡县令的位子,定是你的。”

    “那平之兄还做秘书吗?”

    “怎么?发现一个能干秘书的好处了吧?”

    有点小得意的端木原笑了笑,然后道,“老夫志不在此,若是想要做官,河北、漠北、辽东,想去就去。老夫这些年走南闯北,为的不过是著书立转罢了。先贤著四书编五经,老夫也来编个经书。”

    “可有草稿?”

    “你都不问老夫写的甚么?”

    “平之兄才学深厚,写出来的东西,定然不差。”

    “老夫当年在漠北,写过一本《骨力干黑牛取精法》,你要不要看看?若是将来做了湘乡县令,少不得还要养牛。到时候有了这《取精法》,保你年增牛犊是它县十倍!”

    “……”

    端木原还真不是诓程处寸,实际上他在漠北时,当真和贾氏研究过人工授精骨力干黑牛,成功率不高,但还是有成功,这几年增产的骨力干黑牛,有一部分还真就是人工授精得来的。

    至于手法么……端木原表示看他给安北都护府编的书去,当然了,署名署名的,还是让给贾氏吧。他琢磨这个业务,也纯粹是以备不时之需,毕竟牲口的“添丁进口”,不管在哪个地方,也是属于“政绩”“业绩”。

    当年老张从贾君鹏那里知道端木原的“技术强”时,只能感慨撸猫什么的弱爆了,真男人就要撸一吨重的大公牛!

    尉迟日天宁肯让徐孝德滚,也想留着端木原的缘故,绝非是看中了端木原的官场嗅觉,而是端木原对畜牧业的重大贡献……

    只可惜程处寸暂时还用不上端木氏的撸牛技术,这光景,他正愁恼着,该如何把到手的一万两千亩地给消化了呢?

第六十七章 老谋深算

    “湘乡油仓”进入正轨的速度太快,顿时就吸引了整个江西官场的目光,总督府还专门派人过来嘉奖,除了口头褒奖,奖金也是有的。

    程处寸混了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到从上面发下来的现钱,激动的不能自已。

    好在因为“老阴逼”在侧,这种激动和兴奋,也就维持了一会会,然后就烟消云散。因为“老阴逼”说了,这不科学啊,你一个仓正,屁大点的官,凭啥可以受到房相的点名嘉奖?

    就算你有张家哥哥,可张家哥哥照顾的人辣么多,差你一个“双商低下”的半残废物?

    “平之兄,区区一个褒奖,怎地还有深意不成?难道房相嘉奖我一下,也能有甚么不妥之处?”

    “不妥,大大的不妥。”端木原依然在思考着,一边琢磨一边自言自语,“要是像你这样的废物也要点名嘉奖,整个江西行省,哪里夸得过来?这光景,拿你作个招牌,自然有缘故的。贞观十九年草创‘湖南土木大使’,或许不是房相应急之用?是了,房相如今是重点经营豫章故郡,若是为身后名,多在两湖之间……”

    见端木原琢磨的时候,还不玩黑自己一把是个“废物”,程处寸整个人都不好了。想想都觉得好气啊,可是气也没处撒,最后转身去了后宅,找几个美娇娘好好地发泄发泄怨念。

    过了几天,端木原还去了一趟长沙,跟长沙县萧县令拉了家常,发现萧县令眉飞色舞,跟端木原说道:“恩公,多亏恩公,如今本县也算是攀上了孝德老大人,将来本县要是能高升,这全赖恩公提点啊。”

    “嗯?明府所言高升,是往何处?”

    “不瞒恩公,就在本地。”

    “本地?潭州?!”

    端木原一惊,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明府可否透露一二?”

    “自无不可,好叫恩公知晓,这潭州都督府,今年必然裁撤。至于督府,兴许会迁徙湘南,总之,不会在长沙地了。嗨呀,如此一来,当真是轻松无比。”

    虽然说的畅快,但萧县令一双眼睛盯着端木原是半点不动,他是知道端木原水平的,这种“谋士”,官场嗅觉相当的敏感,而且门路又广,在哪儿都有交情。萧县令一开始只以为端木原就跟江汉观察使如何,却没想到,从徐孝德那里听说了一件事情,这端木平之,居然和崔慎崔季修是同窗……

    凭这样的人脉,人到中年必然是在中央行走,御前露脸还不是时若等闲?

    可人家偏不,走南闯北,踏遍千山万水,有甚理想,萧县令也自忖跟人家的境界没法比,只好佩服一下即可。

    “督府南迁?如此说来,是要整治湘潭诸地。”

    一个消息,端木原立刻琢磨出了味道,督府不是随便迁徙的,潭州都督府的存在影响,在“湖南”这片广大地区,就相当于幽州都督府在“河北”这个边疆地域。其承担的业务,不仅仅是军事上的,还有梳理地方势力。

    南迁督府,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对某些巨头来说,湘北已经确定可以进入全国大赛了……

    “如此说来,明府倒是有机会成为潭州刺史,只是,想要成为一州刺史,明府除了考绩过关,还须朝中有人啊。”

    “烦请恩公指点。”

    “好说。”

    端木原面带微笑,一副了然于胸的泰然模样,然而实际上他却相当的震惊,按照这种操作,贞观二十年房玄龄的经营,必然是要把“湖南”从江西行省“独立”出来。至于考量,那自然说道太多。

    仅从收益来看,洞庭湖往南远不如彭蠡湖往南,人口组成更是差距极大,“湖南”诸地的獠蛮依然“猖獗”,长沙地尚且有大大小小洞寨三四十处,山区人口数量超过二十万,更不要说“湘南”“湘西”。

    在端木原看来,房玄龄这是在清除劣质资产,而联通两湖的弛道,却又是把“湖南”的精华地,直接联络到了总督府所在的豫章故郡。

    倘使将来“湖南”出现了“民变”甚至是獠蛮叛乱,这种“黑历史”,就跟他房玄龄没太大关系。

    但两湖弛道,却依然是他的功绩,千百年后人们看着两湖弛道,也只会说“叹房公之伟业”,至于“湖南”的獠蛮叛乱……那不是“湖南”长官们的锅么?

    端木原并没有觉得房玄龄有什么问题,这是很正常的操作,而且尽管把“湖南”切出来对在“湖南”的官吏们来说,风险大增。

    可危机危机,有危险就有机遇。倘使“湖南”官长能够解决危险掌控机遇,对他们自己而言,何尝不是大有裨益?

    这也是为什么萧县令虽然嘴上说“高升”,却还要从端木原这里探探门路的缘故,做了这么多年的长沙县令,就算眼力没端木原这么凶残,但多少也能闻着点味道。

    当然了,已经上升到地方势力重新洗牌的层面,这个咨询费肯定要再加一点,当萧县令让人搬出两箱小黄鱼的时候,端木原开心的笑了。

    这下行万里的盘缠,总算凑足了。

    “让恩公见笑,本县也不过是与人方便罢了。这些个土特产,也是湘乡县同僚的一点心意,本县受之有愧,不若‘宝剑赠英雄’,恩公才能让这些……土特产,显示出些许价值啊。”

    “好说,好说……”

    萧县令没说错,这些东西,倒也确实有一半是湘乡县那帮干死两条败犬,同类相残之后的战利品。

    不仅仅是萧县令,潭州都督府也没少,萧县令这个,算是拿得少的。

    听到萧县令这么一说,端木原脸皮也难得抖了抖,湘乡县能干出这等“惨绝人寰”的事情,和他根本就脱不了干系。

    好在这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否则,大概也是不用去做“资深驴友”了,在潭州被做成“资深酱驴肉”倒是很有希望。

    谁特么希望自己窝里有一只“毒士”趴着?也就是程四公子这个笨蛋,才对“老阴逼”的敏感度极其低下。

    要是过个十年二十年,程四公子回想当年的故事,怕不是会吓得天天做噩梦。

    收钱办事,是端木原的原则,拿了点萧县令的土特产,“老阴逼”于是就开始询问“湖南土木大使”临时衙署的那点行情。

    琢磨了一两天,端木原又四处拜访了几个衙门,他这才有了很大的把握,这个“湖南土木大使”,瞧着好像是房玄龄临时应急弄出来的,但绝对超出了世人的预料。

    端木原可以肯定,房玄龄这是老谋深算,而且一算就是几代人,否则,他偏偏不用“两湖”“湘潭”“江西”,而是用了“湖南”二字?

第六十八章 印证

    琢磨了点东西,端木原在长沙又捞了盘缠,心想也不能光自己知道,于是就跑去武汉,又见了张德一回,把自己的琢磨,和老张全盘托出。

    “平之兄的意思,我已经明白。”

    老张点点头,“其实说起来,倒也不只是房相如此,旧年河南总统府杜总统,亦是有如此考量。”

    考量什么,就有点说道了。“忠君”是肯定的,但“忠君”是主要业务还是顺带的,就有分歧。至少当初杜如晦是“忠君”为主,为杜氏谋三代是为辅。毕竟,跑去河南跟山东人贴面搏斗,绝对是典型的“为王前驱”。

    事实也是如此,事后就是李董收割山东河南各大世家,可要是没有杜如晦先行试水,也没那么顺利。

    其中影响的变量太多,当然是不仅仅杜如晦一人,比如还有洛阳豪族,江淮新贵,甚至还有新兴产业的土老板,牵扯到的人物相当多,杜如晦也只能说是其中一个。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李董“卸磨杀驴”的意味有点浓,基本事后洛阳为核心的河南地区,杜总统的影响力不断走低,最终被边缘化。

    “噢?如此说来,此举莫非会成为常例?”

    “不拘皇帝还是宰辅,都希望如此。”

    此言一出,端木原顿时愣住了,“行中书省”成为常例,显然就是皇权相权博弈后的结果。相权是死定了,三省五省官长,最终结果,大概也会成为荣誉加衔。当然相权不可能主动去死,都是人杰,凭什么就因为你是皇帝,所以老子就要听你的乖乖去死?

    能做到帝国宰相的人杰,又岂是那么好糊弄的?没点交易,门也没有。

    李董固然是一步步地试探,收回股份搞“私有化”,弘文阁的建立,就是亮明了态度。

    闻弦知雅意,一众天王心中有数,中央没份,地方总归是有仨瓜俩枣的吧?

    而李董默许的地方,都暂时不是他的基本盘,朝廷的威仪并没有彻底贯彻。扔给老伙计去折腾,他不心疼。

    饶是到了贞观二十年,粗暴的“南北对立”依然是存在的,不过大唐立国,到底也是快三十年,哪怕是一个人,三十岁也是而立之年,心思也不可能继续放在掀女生裙子这种事情上。

    也该收心上班,然后挣钱养家啊。

    而立,除了成家,也该要立业了。

    “听操之公的意思,这‘湖南’是应有之意?”

    “不但有‘湖南’,还有‘湖北’。”

    “还有‘湖北’?!”

    端木原提高了音量,“如此说来,怕不是下来几年,‘行中书省’之官长,当成汉时州牧?”

    “又没有军权,州屁个牧。”老张摇摇头,也不瞒端木原,“这既是皇帝让出来的甜头,也是皇帝挖的坑。做好了又怎样?做好了添丁进口,这还不是国朝民部账面上的数字?难不成还能是总督府的奴婢?”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一省之地,稍作经营,赶超五姓七望,不在话下。”

    五姓七望的地盘,也差不多是这么一个意思,盘踞数十州,除了府兵不归他们管,人事权、财政权,中央的腰杆以前还真不硬。也就是中央财政发达起来,才全家老小一波流带走一家。

    就这,还多亏心理变态反社会带路党……

    “也只能如此自我安慰,于房相而言,这江西省总督有甚意思?只是如今大唐越发强盛,贞观一二三年甚么光景,如今又是甚么世道,平之兄也是知道的。这大势犹如大风,各‘行中书省’就是一个个大小风口,想要上青云,不在风口借力,又去哪里呢?”

    “操之公,说句大不敬的,当今皇帝自以为得计,但长此以往,却未必如愿当初。”

    “话虽这么说,但这个长此以往,是多长?贞观朝一结束,后人说起,言必称‘贞观大帝’‘圣人可汗’,还会管那许多。”

    李董会不知道其中的风险吗?但和眼前的收益比起来,还是拿老伙计当长工来用,收益最大啊。

    四大天王哪个不是人杰?这样的人杰,财政拮据的时候,凑在中央一起跟山东人较劲,那也不是不可以。对外跟人干仗,也要用到人杰的超凡能力。

    可作为一个老板,数钱数到手抽筋,还要啥老战友的“主观能动性”?你他妈给朕老老实实上班干活就行了。

    公司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朕!

    至于分公司,凡是朕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你们就不要去了;凡是连年亏损的地区,你们就去努努力……

    很公平嘛。

    就算房玄龄杜如晦他们不爽,还能怎样?造反?那是肯定不可能的。他们先后造了隋朝造了武德朝的反,再造反是要疯啊。就算真的要反,那都是子孙后代的事情,肯定不是他们的事情。

    再者因为“地上魔都”这个奇葩,加上海外金银产量暴涨,使得地方对外收益出现了质变,这样人杰们滚到地方厮混,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开源节流”“止损割肉”……都是基本操作。而跟“地上魔都”勾搭在一起,只能说利益趋向,导致了这么一个结果,个人意志在其中的作用,只不过是起到了推动。

    “没曾想,老夫竟然身处大势之中。”

    感慨了一声,端木原又道,“如此说来,这个‘湖南土木大使’,早晚都要换成‘湖南观察使’之类?”

    “正是。”

    张德直接承认了这一点,“房相筹谋江西,自然是要集中资源办大事,‘湖南’多少有点放任自流的意味。”

    “有功房相不缺,有过房相不背,好算计。”

    “贞观名臣,哪有差的。”

    端木原继续感慨,拿起茶杯,从张德敬了一杯。

    “老夫还是继续‘行万里路’吧,这勾当见多了心烦。”

    “平之兄是个纯粹君子,看得到却不去做,境界高我太多啊。”

    听到张德的话,端木原又拿起了茶杯,不过这一回却是没有应和,他从官场逻辑能看懂房玄龄之流,但眼前这位,用官场思维是看不懂的。

    官场老油条讲话,可能九真一假,但张德说的每一句话,端木原都不会当真,不是说不信,而是端木原觉得,张德说什么话,都是就那么一说,而听众,也不过是就那么一听……

第六十九章 与人为善

    有些高层“密谋”,张德跟人说都不会说,哪怕是自己亲随幕僚,但对端木原,说了就是说了。

    自己亲随知道了消息,脱口而出别人就会信。但端木原就是个“前文安县主薄”,说的天花乱坠,外人也要认识他才行。通常情况下,不是递给端木原饭票的人,哪里会得他高看?

    再者,端木原的官场嗅觉是天生的,老张有端木原参谋,胜过一票武汉“智库”。

    离开武汉的时候,端木原从老张这里混了一批白糖认购券,一部分打算拿去长沙萧县令那里再淘换点东西。剩下的,就是给程处寸这个废物准备点福利,好拿来收买湘乡县的土鳖。

    白糖作为大宗货物,小地方想要随便赎买,还是不行。纵使偶尔货商,也多是前往大城市的“糖行”批发一小部分,然后再回转销售,量很小,也就在小地方更显得金贵。

    “恩公,怎好让恩公破费,惭愧,本县惭愧啊。”

    “嗳,明府何出此言,当初流落长沙,若无明府赏识,原怕不是要给人算命谋生。一饮一啄,自然际会,明府宽心就是。原虽也混迹官场,却是志不在此,寄情山水之间,将来若是明府高升,再来叨扰,还望明府不要忘了故人就是。”

    “本县哪敢做那狼心狗肺之徒?但有好大前程,这……不还是恩公指点之功吗?”

    萧县令说的诚恳,手掌轻轻地拍了拍端木原的胳膊,神情分外的感动。

    不过见惯了官场老油条的人,端木原什么品级的官僚没见过?官场上的感动,那都是个屁,别说卖了恩主,就是“知遇之恩”拿出来卖,也不过就是价钱是否到位。

    当年端木原去尉迟恭手下厮混,老魔头有句话让端木原颇有种振聋发聩的意味,尉迟日天喝高了在都护府狂言:俺行走天下数十年,历经数朝,侍奉英杰数人,这官场之中,哪有甚么好人,跟平康坊里吹拉弹唱的,有甚鸟分别!

    当时陪着喝酒的一群人就蛋疼了,你说应和吧,这不是骂自己?你说不应和吧,老魔头酒醒了就要找人穿小鞋,典型的打击报复从早到晚。

    也就是端木原胆子大,上去就给老魔头拍了个马屁,说大都护你这话说的有水平,高,实在是高!

    当时徐孝德也在,对端木原也是印象深刻,毕竟,换谁直接承认自己是出来卖的,不说境界如何,这胆色……它就不一般不是?

    “这些武汉白糖认购券,明府收好就是,兴许将来用得上。想要升任潭州刺史,有贵人扶持归有贵人扶持,这地方同僚的口碑,也不能少了啊。”

    官僚遴选,地方大员从来不能马虎,萧县令平日里假假的用萧氏来装逼不是不可以,但关键时候,万一有人小心眼,觉得这畜生成日装逼,眼下也有求老子的时候,看老子不给你下黑脚。

    关键时候,备选的人才,差距一般都不大,谁上谁下,往往就是极为微小的地方就能左右。

    这种时候很可能就因为一个吏部下来调查,有人来这么一下,就算是黄了。

    而有了武汉白糖认购券,每一张都是大单,每一张都等于是真金白银,什么矫情不能平了?

    “大恩不言谢,恩公,将来用得上本县的,赴汤蹈火……”

    “嗳!明府言重,原草莽野人,岂敢让明府如此?不过是留点人情,将来苗疆厮混不利,溜之大吉的光景,就指着明府收留啊。”

    他说的诙谐,让萧县令顿时宽心,二人哈哈一笑,就算是把这事情揭过。

    之后端木原直接奔去“湖南土木大使”临时衙门,看门的一看是个土鳖,本来直接说快点滚,但端木原递了张名片过去,说是跟徐使君是漠北同僚,还望通禀一声,看门哆嗦了一下,赶紧捧着名片就去禀报。

    没过多久,徐孝德就亲自过来接见端木原,让一干指着徐孝德混点“工程”的官场包工头都是惊讶不已。

    有眼尖的,心说这特么不是长沙装逼犯萧县令的幕僚吗?你他妈藏的这么深?这种中央大员居然是你旧时同僚?

    也算是正式在“湖南土木大使”的地头亮相,还有几个是从涟水过来的,仔细一瞧,也是差点吓尿,心想还好把蒋氏、刘氏的好处,大头给了程四公子。这要是湘乡自己吃大头,这不是恶心眼前这位徐使君的旧时同僚吗?

    听听,漠北同僚,这啥意思?人徐使君在漠北是给谁打工?安北都护府大都护啊。这说明什么?这不是说明眼前这只“土鳖”,他连国朝顶天的权贵都能见着么?

    “平之,不是说去武汉了么?怎地就回转长沙了?”

    “嗨,跟张梁丰那里混了点白糖,也就回转了。恰好听说使君来了长沙,也就过来探访一下故人。原不成叨扰吧?”

    “能见平之,何来叨扰?你不来,老夫还要去寻你。一别经年,当年在漠北共事,没曾想平之一如既往的潇洒,说做闲云野鹤,便是去做了。你也是大胆的紧,皇帝召你任职辽东,也敢挂印而去,当真令人佩服。”

    “本以为是个大战,谁曾想就是横推宵小,这还有甚意思?”

    端木原双手一摊,一副没劲的模样,看得周围一票官僚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你他妈不愿意,你他妈倒是别说出来啊!

    这不是在一帮“官迷”身上烧心吗?皇帝爸爸召你做事啊,这可是在天子面前亮相的机会啊,做好了就是贞观大帝的近臣啊!

    “平之一向有的放矢,此来老夫这里,怕不是不止叙旧?”

    “正有个事情要和使君分说。”

    话音刚落,周围官僚自动散开,不敢离得太近,生怕听到什么机密。

    “平之从武汉来,莫不是打听了甚事情?”

    “有一桩喜事有一桩祸事,都要说与使君一听。”

    “哦?”

    徐孝德一愣,他蹉跎长久,妻族姜氏也是败的不行,现在能够混起来,当真是父凭女贵,就算不想承认也不行。

    按照徐氏、姜氏的合计,即便跟天家联姻,也就是混得体面,到此为止。但要想现在履历丰富资历浑厚,前程更是“不可限量”,基本是没可能的。

    说的残酷点,哪怕是做一方县令,有张德支持没张德支持,那根本就是两回事。太谷县王中的这个小人,就是死抱张德大腿不放松,谁都知道他是小人一个,毫无底线,可借着张德的资源力量,在沧州考绩从来都是顶尖,吏部遴选拔擢,王中的高升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混官场的人谁不知道谁?徐孝德也就是还挂着点“诗书传家”的南朝脸皮,若非张德还是个江阴人,大概是这点脸皮都要扔在地上。

    好在几年下来,抢着卖女儿给张德的人不计其数,他徐家还算好的,像什么萧氏、崔氏甚至皇帝家里,那嘴脸简直丑陋到极点。

    他徐孝德至少没那么矬不是?

    于是现如今提到武汉提到张德,徐孝德心态还算平和。

    “这喜事和祸事,其实是一回事。”

    言罢,端木原对徐孝德道,“细节方面,原不能透露,事涉张梁丰、房相,不过原可以告诉使君的是,使君若是得愿再进一步,最好还是多往武汉和南昌跑跑。”

    “再进一步?”

    徐德神色讶异,“老夫若是再进一步,也只能回归中枢,哪有甚缺位。”

    “原既然敢这么说,自然不是无的放矢,使君只需知晓,此事于使君,是天大的机会。眼下使君能借房相、张梁丰之力,已然是先彼辈一步,官场沉浮,一步快步步快,使君还是要把握机会啊。”

    和张德的交谈,没有和徐德透露,但意思已经到了,徐孝德自己再去房玄龄和张德那里打听,自然就晓得。

    “能让平之专门嘱托,德自当尽兴,明日老夫就前往南昌。”

    “那原先预祝使君得偿所愿。”

第七十章 秉持

    “今年劳力缺口较之去年,依然是扩大趋势。大头还是矿场、冶金厂、纺织厂、缫丝厂……尤其是缫丝厂,女工缺口今年有没有五万?”

    “接近六万,五万四千几的缺口。今年黄州桑应该也能起来,安州、隋州新增桑田、蚕房和贞观十八年同期相比,增加百分之十七。眼下武汉本地已经两班倒,鲸油用量也高,缫丝厂是严重缺人的。”

    听到幕僚的汇报,张德点点头,也有些严肃,“今年压力会很大,江西这里,房相既然要用到武汉,抽丁还是要比照贞观十九年。大工程能快不能慢,这个你们心中有数,现如今也只能说,诸君群策群力,除了砥砺前行,我等也别无他法。”

    “观察放心,必不然观察失望!”

    会议厅内幕僚、佐官、属官纷纷表态,大小目标设定好之后,“事业心”随着团队的气氛,自然也就越发强烈。

    和别处官场逐渐沉淀不同,因为风格迥异别处,武汉的官场内部,“思变”反而一直是属于主流。对内审视的中下层官吏,多少有点“精神分裂”。“家国概念”从原本具备单一的效忠对象,变成了一个抽象的概念。

    之所以说是“精神分裂”,因为武汉官场出来的官吏,一旦被借调别处,就会显得格格不入,武汉系的风格十分强烈,又因为技术能力相对卓越,便更加显得“特立独行”。这种体会,对“土生土长”的武汉人而言,还算不错。

    但对武德朝陆续“渡过”到如今的武汉官吏来说,这就有点太招人眼目,和他们一贯的秉持,是大相径庭的。

    对这种情况,张德没有疏导,这种“精神分裂”只会越来越强,他是乐于见到的,也是原本的期望。

    本该“国泰民安”的贞观朝,因为某条土狗的乱入,被人为地干扰成了“大争之世”,只是这种“争”,和士大夫们的一贯所思,大相径庭罢了。

    “对于武汉,本府是不担心的。这十几年官吏培养,咱们武汉官吏之能,本府是看在眼里的。百姓所识有限,看不出端倪,但当朝诸公,如房相、杜相等当世英杰,也是心中有数。再进一步,皇帝陛下那里,在座的各位,也是上了内府遴选名单,说不准哪天就调去洛阳任用也未可知啊。”

    说笑间,张德伸出手指点了点,“你们看,‘皇庄’缺稼穑令了,从武汉挖人;辽东缺工程队了,从武汉挖人;扬州缺造船厂了,从武汉挖人……外朝内府嘴上说不要,身体倒是挺老实的嘛。”

    整个会议厅顿时传出一阵嗤笑声,显然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作为府内长官,诸君能从武汉走出去,我是乐于见到的。但走出去不是说做个高官就算了账,光耀门楣是要紧的。但还是要记着,在武汉砥砺前行,经年累月的加班,难道就只剩‘前程’二字了吗?前头有人问我,说那个北地来的端木原,是什么来头,怎么我这般看重?”

    张德手指收拢,重新握成拳头,“端木平之是什么来头,我只说一个,以他的才能,安北都护府大都护和房相都几次招揽,皇帝那里也是挂了号的,监督辽东弛道的薛公,也是数次招募他,只不过人志不在此。”

    “用一句话来形容端木平之,‘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我不是说端木平之不好功名,只是于他而言,功名是为其‘志向’服务的。”

    众人听得,都是一愣。

    张德继续道:“我对诸君的期望,也是一句话:莫要卖身为奴于功名。”

    功名欲望,可以是工具可以是动力,但不能是目的。老张并非是劝说他们不要功名要“理想”,正相反,老张就是希望他们“鱼和熊掌”兼得。那是功名也要,理想也不放下。

    这样的话,哪怕临时两条腿一蹬,理想可能没实现,但至少还有功名在手不是?

    可如果纯粹的只有功名,那人生的“贤者时间”就会来得太快。

    连小老百姓都能朴素地懂一个道理,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所以赚钱,和为了赚钱顺带让家人过得舒服一点,就是两回事,哪怕表现形式是一样的。

    “谨记使君教诲!”

    武汉官场环境虽然同样有上下级关系,但等级森严的程度没有别处那么凶残,诸如京城那般上官使唤下官犹如奴婢的状况,在武汉不敢说杜绝,但是明文禁止坚决打击的。

    这和个人尊严倒也无关,纯粹是等级可以有,但按照别处体制,根本没办法让武汉出现“野蛮生长”的现象。

    尽管“野蛮生长”并非是什么好事,但在这年头,“野蛮生长”相较周围“按部就班”的温吞模样,绝对是好的不能再好。

    会议结束之后,不少官僚自己也在琢磨,当然哪怕武德朝就开始厮混的老鸟,也若有所思,毕竟从动荡年代过来时,他们青少年时期,何尝不成琢磨过“涤荡浊世”。哪怕为官之后,也会想着将来是不是也能立德立功立言?

    无论有没有某条工科狗乱入唐朝,这些个官僚最初的念想,大约就是将来退休之后教教书或者写本书……

    只是万万没想到,教书著作的事业仿佛是遥遥无期,一转身,你说怎么就在武汉一干就是十年八年呢?

    “去年黑齿部说是牛总管在朝鲜道抽丁抽的厉害,如今朝鲜道男丁轮流要上工,迫于生计,女子发卖成风,不过价钱也是抬高了不少。”

    “新罗婢现在紧俏,价钱太高的话,怕是愿意赎买的也少。要是水土不服死上一个,就是血亏。”

    “现在就是要想办法么。”

    “‘海角奴’也不成,少少的还行,人一多就出疫病,上回死了一船,全抛尸东海喂鱼。这光景也都是怕了,照我看,还是琢磨近处的。”

    “去江淮招工也是不成的,淮扬如今用人也是紧张。”

    “使君说的那个端木原,如今在‘湖南’,何不从‘湖南’想想办法?”

    “一时也救急不得吧?”

    “也是未必,我听说几个事情,若是妥帖,不若咱们就走一趟湘乡县,去‘湖南’看一看行情。”

    “什么事情?”

    因为短期内的劳动力缺口,让武汉上下都是小小地折腾起来。贞观二十年的行情,全国都是相当忙碌的,各地“大工程”普遍动工,还想和以前一样能够低价收购海外奴隶,已经不太可能。

    价钱稍微比一比,还不如就近租赁,只是招工也是个磨人的差事,一地人工能不能用,武汉官僚不去实地考察,也是无法交差。

    大约都是凑了巧,张德刚提过端木原,事后为了招工,几个部门的官吏,几乎就是前后脚到了长沙,然后转道湘乡……

第七十一章 哄

    “阿郎,李三郎给的这个桃符,是个甚么字?”

    “我让李兄给樱桃取了个小字,怎么了?”

    正看着资料,老张头也没抬,回了一句。

    “你就没问取甚么小字?”

    阿奴扁着嘴,没好气地把桃符扔到桌上。

    “小字就是讨个口彩,取个贱名好养活。再说了,我也给李兄家里的小子取了个,嘿,他还不知道我琢磨的是甚么呢。”

    忽地,老张一愣,拿起桃符脸都垮了,他跟老李都添了丁,收到消息之后,就互相给对方儿子取个小字。

    老张是个坏蛋,说你李家要发达啊,将来一定人丁兴旺,所以小字取的“铁根”。铁根多硬啊,硬了好啊,将来一定多子多福。

    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老李也不按套路,看着桃符上“根硕”两个字,张德的表情就像是被重卡碾过的牛油果,实在是丰富无比。

    铁根大哥,小弟张根硕……

    老张脑子里过了一遍,顿时哆嗦了一下,早知道不跟人吹牛逼樱桃到底有多大。

    大樱桃什么都大!

    “这……这还行吧。”

    有点心虚,瞄了一样憋红了脸的阿奴,老张小声道,“阿奴,今天要不吃个走油肘子?”

    “哼!”

    气鼓鼓的阿奴,转身离开,跑去哄着大樱桃,一边哄一边念叨:“樱桃樱桃,你阿耶待你太薄,我们还是去江阴吧……”

    “嘿!”

    老张顿时扭过身子,“你这是早有预谋吧,去江阴作甚?在这里有人管着你,放不开手脚狂吃是不是?”

    “呸!我要去探望坦叔不行吗?”

    “……”

    理由很充分,老张叹了口气,他这么多年往返江阴的次数,一双手就能数过来。家中两个亲弟弟,等于就是自由飞翔爱咋咋,用武德朝的观念来看,俩亲弟弟的小日子还算可以,至少名义上的老师是虞世南,跟虞昶学习的也只是练字,对外是同门讨教。

    “也罢,本来也该让坦叔见见樱桃。他天生巨大,若是良才,将来就算琢磨经济之道,行伍里厮混,我也不拦着。”

    “孩子还小,哪能预见将来?”

    “孩子是还小,你还小么?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多多琢磨自己的将来。让你在机关幼儿园看着后厨,你倒好,把牛肉羹先自己吃一半,你怎么吃得下去的?”

    “我就是尝了两口……”

    “……”

    老张眼睛一闭,仰天长叹,“也幸亏是我,养得起你啊。否则,就你这张嘴,阿月浑子都能吃穷个闲散王爷。”

    “谁说的,我去吴王府,吴王还说我天真烂漫,一如往昔呢。”

    “人家是不好意思直说,这么多年还这么能吃,吴王也没见过啊。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吴王也很为难啊。”

    “呸!吴王妃还说喜欢我呢,想让我带着去长安见太皇。”

    “废话,太皇多有钱?他又出不了禁苑,百几十万贯现金放在那里除了生蛆还能如何?你去了还是帮忙呢。否则你以为你姑姑缘何叫你时常过去探望?这不是等着你帮忙清理库存么。”

    “……”

    阿奴越听越气,站起来顿时叫道:“你就是嫌弃我了,当年别买啊!”

    “我倒是想退货来着,可这不是一笑楼被烧了么。”

    言罢,不等阿奴发飙,老张嘿嘿一笑,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把将她抱住,搂在怀中笑道,“怎地?还真生气不成?也罢,今日得罪了我家阿奴,我‘长安及时雨’也不是浪得虚名,就下一回厨,给阿奴赔罪可好?”

    阿奴又哼了一声,嘴巴一撇:“现在来哄,又有甚用?我要吃墨鱼排骨汤,记得加干香菇;糖醋小排要酸一点,脆骨要多一点;小馄饨要薄皮的,虾米紫菜汤;临漳山还有螃蟹,把母的全杀了,挑有蟹黄的,来个狮子头,粉一点少瘦肉;鳝丝要爆炒,多炒一些,留着夜里吃面;焖烧的麻鸭,酱烧的牛肉,再蒸一条鱼,这天气也没甚大鱼,听说斧头湖昨日逮了一条鳡鱼养着,这过冬的鳡鱼……”

    哒啵哒啵说了一通,老张脸都绿了。

    原本难得的一个休息,整个下午就在忙着做菜。一帮后厨的人都是瞪圆了眼珠子,万万没想到使君居然还有这等庖厨手段。惊诧的何止是后厨,家中一窝女郎,都是看热闹也似的前来围观。

    饶是李丽质,都不知道张德还有这等技能,看着阿奴一口一块小排,眼神羡慕不已,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阿奴:“阿奴,予也想吃一个,可否?”

    阿奴哪里有功夫搭理她,直接指了指碗筷,然后忙不迭地这一块那一口,焖烧的麻鸭也是甜口的,整只鸭子的肥腻腥膻,都被糖和酱油碾的不见踪影,鸭骨头都焖的发酥,皮肉到了嘴里,轻轻一嘬,便像是肉做的粉条,吸溜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馄饨来喽——”

    笊篱一抬,十五六只小馄饨,就在虾米紫菜汤里散开,又用撒了沙虫粉,鲜味更是浓郁。

    当年在长安,张大安和阿奴,最喜欢的便是这个。倘使喜欢吃口感的,便去吃长安的大馄饨,只这小馄饨,当得起“小鲜肉”三个字。

    “嗨呀呀,几年不曾吃过啦!”

    阿奴猛地击掌,然后招呼了起来,“大家都来吃呀!”

    说罢,她想起了什么,这才站起来,在手推车中扒拉了一会儿,终于扒出了一颗大樱桃。

    将大樱桃搂在臂弯中,阿奴吞了口口水,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勺子中摊开的馄饨皮,用嘴慢慢地吹凉,又用嘴唇轻轻地碰了碰,觉得不烫了,这才送到大樱桃嘴边。

    “啊……”

    阿奴从大樱桃张着嘴,巨婴的嘴顿时像雏鸟一样,猛地张开,朝着勺子凑去。

    已经开过荤的大樱桃,辅食吃面皮面片是毫无压力的,吸溜一下,就是到了腹中,然后就不动弹,等到下一次勺子送来,才会又变成雏鸟张嘴的模样。

    “来,根硕,吃块鱼肉……”

    噗!

    在一旁凑热闹端着碗的武二娘子在门背后差点没被呛死,武顺给她抚背好久,这才缓过来。

    武媚娘一双杏眼圆瞪,开口问道:“阿奴,这小字又是谁取的?”

    “扬子县李三郎。”

    “哈,听说他也新得一子,不若我们也琢磨一个,好好取笑一番。”

    “阿郎还了一个‘铁根’过去。”

    “……”

    整个房间都是一阵安静,她们也算是见识了“百里侯”和“一地使君”的无聊。

    一个大,一个硬,听上去就很有前途的样子,前途……不可限量,至少必成大器嘛。

    “食不言,寝不语。吃就吃,就你话多!”

    张大厨擦了把脸上的汗,端了狮子头上来,瞪了一眼阿奴,然后道,“这物事考校手艺,老子多少年没碰过,你就将就着吃。”

    “张郎,甚么时候……也能为予做一回么?”

    “嘿……”

    表妹,你已经不是小公举了呀,忽闪忽闪水润润的大眼睛卖萌是没有意义的!

    “待下次休息,老夫再做一回厨子。”

    一旁缓过来的武二娘子闷声闷气:“不是说君子远庖厨么?”

    “也给你做,都有,都有……”

    “哼。”

    挑了挑眉毛,武二娘子低着头吃着小馄饨,却是偷偷地笑了一下。

第七十二章 翅膀一扇

    “这价钱,扛不住了。”

    “扛不住也要扛,‘海角奴’明年价钱也要涨,你现在不买,明年也要买!新庄现在招个人工,一天最高已经到了四百文,这还能用得起?算下来还不如买官奴划算!”

    “可这武汉的价钱涨的恁高,昨日有个瘟牲,硬是拿了四百贯买个奴婢,这入娘的,整整翻了八倍。当真是个死贱种!”

    “现在这行市,利润还是高啊。”

    武汉并没有禁绝人口贸易,尽管牙行是打压的,但打压的由头,却是针对在外拐卖人口。如今的“奴隶市场”,主要货源来自东海,倭奴从贞观十八年开始,已经逐步替代高丽奴,成为市场中的主力。

    东海奴隶贸易的利润有多高呢?

    最低利润是百分之一百,也就是说,投一文钱进去,能够保证一个来回,这一文钱变成两文钱。

    而造成如此恐怖利润的原因,是多重方面相互影响促成的。

    第一自然是中国对贵金属的饥渴需求,金银铜的需求量是没有上限的,哪怕“伊予铜山”以及“东海金”的大量回流中国,唐朝整个国家层面而言,还是“钱荒”。辅助支付手段中,绢布、麻布不但没有退出历史舞台,反而增加了一个棉布。

    第二是扶桑的初级消费市场形成,其主力又是分成三部分组成,一是王万岁、单道真等民间武装力量;二是扶桑诸国的贵族、武士阶层;三是朝鲜道曾经留存过的国家遗族,大多都流窜到了扶桑。

    第三则是唐朝内部各大海港、内陆港对劳力的极度需求。

    这三个主要原因,互相影响互相促进,最终形成了现在的暴利贸易。

    而“王下七武海”之流的御用海上流氓加入,更是让人清晰地认识到,这片海域的利润,已经让皇帝老子都动心不已。

    原本在十年前,登莱诸地的奴隶上岸价,也就是五十贯左右,但随着唐朝进一步对辽东诸族生存空间的挤压,这个上岸价每年都以百分之五到百分之二十之间的涨幅,不断地提高。

    到如今,现在在扶桑诸国的奴隶采购价,唐朝方面的保底采购价,已经变成了五十贯。

    而奴隶经过漂洋过海,抵达登莱或者淮扬,其价格,最次也是一百贯。倘若是直通杭州或者武汉的,这个价格很有可能再提价一倍,也就是两百贯。

    价钱有虚高,但对如今疯狂的市场而言,奴工数量基本等同于商家的实力底蕴。

    并非是所有城市都能够像武汉这样,尽可能地利用机械,而即便是武汉,其数量也只是一小部分。

    实在是机械从设计到生产到加工,乃至到操作和保养,都需要一定的受教育劳动力。张德所施加影响的武汉,还不至于奢侈到这种地步,把为数不多的“受教育”人口,填到这种无谓的消耗上。

    尽管在老张眼中,这种“受教育”人口,连非法穿越前重复劳动流水线上产业工人的一根毛都不如,可在贞观二十年的当下,这种人,就是“英才”!

    所以武汉方面,只能是定点定期使用一定数量的专业人才,才能基本满足武汉本地的新式农庄生产。

    当农忙时节,不管是补种插秧还是收稻打谷,雇佣的临时农民,已经成为了武汉的一个特色。

    “打工”这个概念,在贞观十七年之后的武汉,并非是前往汉阳和江夏两地的城市工坊中。而是前往新式农庄中,去做单一的统一指挥的农活。

    当“稼穑令”发布临时招募插秧工多少多少,就会有各种地方不同职业的青壮男女,前往告示言明的农庄去做工。因为是临时工,所以往往工钱“不菲”,基本是城市工坊中日薪的一倍以上。

    同样的,在北方如西河套地区华润号说开发的农田,秋收时云集的“麦客”,最高时候,一次投入抢收的“麦客”,可以达到六千人。仅仅是一天的工钱结算,就超过九百贯,因为西河套的行市,在贞观十一二年时,就要包吃住。

    张德并没有干预这种市场行为,于是市场自然而然地,让权贵商人们,都琢磨着如何“开源节流”。

    而他们的运气是如此的好,背靠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帝国,于是就不断地鼓动不同层面上的掠夺,其中自然就包括了人力资源。

    那些出海大开眼界的御用海上流氓,使出了他们能够想到的一切手段。威逼利诱收买勒索,无所不用其极。温柔一点的,收买扶桑诸国权贵,而本地权贵为了利益,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自己治下的“百姓”。当然更多的,是通过输出战争,对邻国仇敌进行掠夺。

    于是整个东海航线上,大量充斥着争相发卖同族之人为奴的扶桑贵族。在“王下七武海”掀起第二次海上浪潮之前,倭奴最憎恨的往往不是唐人,而是自己人。

    唐朝每条开往扶桑的船,带去的都是丝绸、棉麻、陶瓷、漆器、家具、农具等等消费品,抵达扶桑之后,这些商品都交易给了当地的唐人、唐军、扶桑贵族、野人部族头领,然后换取大量的贵金属、木材、粮食、海货、珍珠以及人口。

    而满载这些物资的船只,有的开往辽东,直接奔赴石城钢铁厂;有的开往登莱,转道沧州、幽州;有的开往苏州,转道常州;有的开往扬州,最终前往洛阳……

    至于更远一些的新航线,比如开往流求,奴隶在流求进行二次交易,往往一个倭奴的价钱,就能当场翻倍成一百贯,然后被收归为种植园的奴工。交易的等价物品,又变成了黄金、灰糖、生漆、果脯、海产、粮食。

    这些黄金、灰糖、生漆、粮食,又会运送到武汉、襄樊、长安。

    庞大的贸易航线网络,在贞观十八年时,已经相当的成熟,因为地理位置,时人多称之为“东海财路”。

    然而这根本无法满足唐朝内部的胃口,广州、交州、爱州、欢州喜报连连,杜正伦宣慰南海功成,“海角奴”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南海从原本的“流放地”,瞬间变成了国朝禁脔,私藏澡盆。千里石塘那些大大小小成百上千的岛屿沙洲,不仅仅是大海的点缀,同样也是南海航线上的座标。

    原本因为“东海财路”的发达,南海似乎依旧平静。

    但是伴随着贞观二十年突然爆发的短期劳力缺口,整个南海上空,云层仿佛都要汇聚成两个字。

    “涨价!必须涨价!”

    “倭奴五十贯,海角奴也要这个价!”

    “杜南海这么辛苦,你们广州就给这么点打发?莫不是看不起杜南海,看不起朝廷,看不起圣上?!”

    “放肆!说涨价就说涨价,攀扯什么杜南海、朝廷,倭奴用得熟,这是江淮江南的经验。海角奴甚么时候有这口碑,老子别说照着倭奴给五十贯,再贴你十贯又何妨?”

    “哼!你当我们是夯货?!武汉现在甚么价钱,你瞒得过别人,瞒得过我们?交州是谁坐镇?那是李公!皇室宗亲,消息能比你们广州人差了?!”

    “喂!武汉是武汉,交州是交州,武汉是你阿爸啊,涨价关你屁事?!”

    “对啊,武汉就是我阿爸啊,我大人在武汉营造局的啊——”

    “大哥,讲话就讲话喽,恁大声作甚啊。五十贯就五十贯嘛,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令尊富贵荣华,小弟一向仰慕的嘛,来的时候带了两盒合浦珍珠,一盒是我孝敬武汉阿爸的,一盒是小弟对大哥的敬佩……”

    “……”

    贞观二十年,扬子江上到处在招工用人,然而愁苦的不仅仅是武汉、淮扬的官商,遥远南海之上,也不知道是几人快活几人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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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凭本事吃饭

    京城,杜如晦抱着最小的孙子,一边看报一边哼着小调,前所未有的惬意清闲。他手中的报纸,便是《扬子晚报》,钦定征税司衙门订了之后,也会在他家里投递一份。

    “噢,扬州的物价也涨了。”

    还在牙牙学语的孙子扭动着身子,胖嫩的手指揪着他的胡须,让杜如晦又痛又快活。

    “大人,最近风头不太对啊。”

    “你懂甚么风头?老夫让你跟着皇帝去辽东,你倒好,半道上跟人去发卖皮草粮食,你也就这点出息。”

    对杜二郎,杜如晦是彻底放弃了,不过好在杜构长进,杜如晦现在是相当的放心。再者,和房遗爱比起来,杜荷好歹也没有把颜师古摁在妓院里,让妓女排队上。

    “大人怎地这般说,我这一趟,可是赚了十好几万贯呐!”

    “啧。”

    杜如晦摇摇头,相当的恨铁不成钢,“长孙冲在河中,光金子就存了六七百斤,牛羊不计其数,十几万贯现如今算个屁?你哪怕在洛阳早早买些宅院,三五年一倒手,何止十几万贯?”

    “话不能这么说啊,我杜荷可是凭本事吃饭的!”

    一脸骄傲的杜二郎觉得自己这可是真本事,长孙冲那算什么?榻上勇猛后宫救国?这不是丢人现眼么?他杜二郎绝对不靠女人混饭!

    “没老夫的脸面,就凭你?你算个甚么东西?河北人会给你好脸色?还想虎口夺食发卖皮草……你也不动一下你的豚犬脑子,没有当年长孙冲在鸿胪寺的差事,哪有今日的局面?河北人要不是看在你跟张德还有点交情,岂会搭理你?”

    言罢,杜如晦连连摇头,“你若是成个宫中戍卫,倒还真是长了本事,这光景吗,还是指着大郎赏你吧。”

    听老子这么埋汰,杜荷心中不由得生闷气,可生气也没用,老子说的对啊。杜荷虽说是个混账,却也不是笨蛋,道理都懂,只是难以接受罢了。

    “那……大人,我这就南下寻张大郎算了。”

    “好啊。”

    “……”

    见老爹一副快活的模样,杜二郎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杜如晦巴不得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赶紧滚,之前自己居然产生了错觉,以为这夯货居然有了长进。

    杜二郎其实本身就琢磨着去一趟武汉,他可是听说了,程家四郎滚去那什么“湖南”,还做了个仓正,绿豆大点儿的官,居然做得下去。可既然程四郎能做,也说明了一点,有好处啊。

    于是杜二郎还真就打听过一些细节,这才找了个机会,从辽东返转。横竖在辽东也是划水,皇帝要是打仗还好,可他妈的这不是不打仗吗?成天跟一群瘪三玩躲猫猫,这功劳攒到猴年马月去?

    这还不如做点小买卖,玩“官倒”呢。

    偏偏自己老爹不理解,杜二郎他觉得委屈,于是他准备跟爸爸好好说道说道。

    “大人,大兄跟张操之交情深厚,大人也跟他有情面在。不若写封信给我,我去武汉,也好有个由头?”

    “你拿了老夫的信,怕不是想招摇撞骗一把?”

    逗弄着孙子,杜如晦眼皮都没抬一下,如是说道。

    杜荷整个人一抖,谄媚堆笑:“大人哪里话,儿子这不是怕失了杜氏威风么?有了大人书信,这别说去武汉,就是去南昌,见了房相,也能说上两句不是?”

    “哈……你还想去南昌,怎么?还想从江西总督府讨个差事?”

    被连续说中心思的杜荷顿时一副被狗上了的模样,嘿嘿一声,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低眉顺眼十分乖巧地看着自家老子:“程家四郎尚且求上进,我痴长他几岁,岂能比他还不如?”

    “还不如?你是大大的不如,你就是个废物,滚。”

    “……”

    没捞着老子的承诺,还被喷了一脸口水,杜二郎心想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于是他转身就奔邹国公府上去了。去的时候还准备了不少辽东带来的土特产,听说琅琊公主喜欢舞刀弄枪,还专门让石城钢铁厂给弄了一套上好的兵器。

    至于上门的理由么,杜二郎倒也不含糊,说是此去辽东,受了张操之的照顾,小赚了一笔,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让没怎么接触过杜二郎的张叔叔,觉得这小伙子人还是不错的嘛,怎么传闻那么不堪?

    帅到掉渣的张叔叔这光景也就是闲着没事干,然后留了杜荷吃饭,喝了点小酒,杜二郎又说准备去武汉看看,问邹国公有没有什么消息要带给张操之的。

    不着痕迹间,杜二郎还接着说了一句:“小侄同三郎也是素来交好,去了武汉,兴许就捎带些特产前往江阴,世叔若是有甚话要同三郎讲,小侄顺便带到就是。”

    “三郎去了江阴,老夫也着实想念……不过,不会太麻烦二郎吧?”

    “嗳,这有甚么麻烦的?也不瞒世叔,小侄就是个闲散哥儿,一无是处,就是消磨的月日极多,权当出去散心玩耍。”

    见他这般“自黑”,张叔叔顿时觉得这个小伙子本性还是不错的,好好努力,为时未晚嘛。

    “也好,就是一封家书,某写几句家常。”

    原本这应该是交代给下仆去做的,但杜二郎都这般模样了,也不过是给人子侄一个出去“散心”的机会不是?

    杜二郎得了张公谨的手书,这才快活地离开,心中暗想:我杜荷到底还是凭本事吃的饭。

    原本杜如晦以为这货最终还会去寻他,哪里想到第二天直接就收拾了细软,跟做贼跑路也似的离开了京城,顺着大运河,直接就奔扬州去了。

    到了扬州,堂堂杜总统家的二公子,怎么可能排场小了?杜荷相当的张扬高调,到了江都连续开了几个宴会,别人问他是出来散心?杜荷却说自己是帮世叔邹国公办点事情。

    在江阴做官的张大安一听杜二郎居然到了扬州,还说是帮世叔邹国公办事,顿时被惊住了。世叔?世个屁的叔啊!没有张德和杜构,两家哪有那么深的交情?

    关键问题是,什么时候邹国公办事需要用到你杜二郎了?

    张大安顿时不信,觉得这特么太扯淡,自己老子就算有事情要托付,就算找二世祖,找房遗爱也不找杜荷啊。

    可张大安知道,外人不知道啊。

    国朝中低层看来,高层那必须都是相亲相爱浑如一家的,哪里分得清谁和谁是一伙的,谁和谁是一帮的。

    这光景,那些有钱没权的笨蛋,一看“公子哥”“京城”“国公”“重臣”这些词凑一块,顿时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赶紧来抱杜荷的“大腿”。

    懂行的自然离得远远的,可不明真相的,还真就扎堆在了一块,纷纷打听,这杜二公子,是有什么“公干”啊?

    杜荷很装逼,放出话来:我杜荷给人做事,能是小场面?

    江阴的张三郎听了想打人……并且实在是受不了了,派人过去到了扬州,跟杜荷你说别胡乱攀扯,到时候别祸害我张家。

    然而让张大安万万没想到的是,杜二郎很光棍,他还真就承认是蹭点邹国公的光。并且还厚颜无耻地对张大安派来的亲随说道:“哎呀,放心,放心就是,为兄不过是略作暗示,决计不会真个攀扯邹国公。”

    张大安顿时服了,直接派人去了京城,跟杜如晦说了此事。

    听说了这事儿的杜如晦,表情扭曲的仿佛孙子把他胡须全揪了个干净。

第七十四章 要敢想

    知道杜二郎能干出多么极品事情的时候,老张正累得半死带人上大堤防汛,长江什么都好,就是洪水一来犹如大军过境。

    作为府内长官,老张哪怕是怕得要死,也还是硬着头皮上了大堤。上了大堤还特意面对波涛滚滚吟了首诗,套路么,都是这样的,要显得长官智珠在握,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这换成颜师古那样的老牌官僚,可去你妈的吧,上大堤?那是本官应该做的事情吗?

    谁叫老张为了小霸王学习机,手伸进帝国主义教育界的时候,得有点牺牲呢?人家孔祭酒带头教“忠义仁德”,精神境界高,社会思想强,《五年模拟三年高考》一通卷子做下来,立刻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老张想要偷鸡摸狗,色相既然没办法牺牲,那就只能豁出去了。

    你看为师这“肝胆”,够不够亮啊?

    徒子徒孙一看,哎哟不错哦,祖师爷从来都是“生死看淡,绝不**”,很有先秦大家风范哟。

    至于有点来头的徒子徒孙,跟家里面吹牛逼说“张老师他当时一看决堤,立刻担了王屋和太行两座大山过来……”,这可能就是对家宅有一种精神上的庇护作用。

    万一有求神拜佛的老太太,兴许就给家里的石敢当雕个张老师的形象。

    帝国祥瑞,它必须得辟邪啊。

    万幸,老张十来年上大堤,都没死成,最危险的时候,襄州方面表示放心吧,公安县那帮穷逼又可以洗冷水澡了。

    然后襄州的老爷们一开口,就把公安县给淹了……

    经过这么些年的不懈努力,公安县的百姓宁肯打工死在沔州,也不愿意返乡。实在是好些人家的祖坟都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少回,回去祭祖也只能冲着长江里的白鳍豚发呆。

    “哈哈哈哈……这个杜荷,真是坑爹啊。”

    累得半死的老张爽快地笑了出来,杜荷干的这破事,当真是抗洪抢险事业中的一抹靓丽点缀,太特么温暖人心了。

    一口气给亲爹杜如晦欠两家人情,就特么一封手书,这操作简直就是降智玩法,无脑流rush,不过rush的是自己亲爹。

    就杜荷这操作,杜如晦怕不是恨不得当年直接把他射墙上,至少还颇有“余韵”,省得现在到处消耗杜总统的“余威”。

    “观察,甚么事体?怎地说到了杜二公子?”

    抗洪大堤上,驻扎的人不少,除了幕僚佐官,还有各坊各工场的里正、临时里正以及生产组组长。

    大大小小的官吏白役,绵延大堤一二里,堆积的抗洪材料多不胜数,仅仅是编织袋就准备了十几万只,随时待命的民夫就有七千多,人吃马嚼,不比打一场硬仗消耗的要少。

    而且这是“战利品”看不见的仗,跟老天缠斗,谁敢保证万无一失?

    也就是武汉家大业大,对于洪峰的监视,沿江溯流都有观察站,这年沿江修建的信号机,其中的一个作用,也是传达洪涝灾害的层级,然后给下游有更多的时间去准备防汛抢险。

    基本上沿江各大城市,之所以支持武汉到处修建信号机,也是因为自己也是受益者,一场洪灾,稍有不慎,对官员来说,死人是小事,丢官才是大事。

    襄州为毛动不动就让公安县的人去死?不还是因为死公安县的不心疼,公安县的官丢了不可惜么?

    官大一级压死人,襄州那一撮,又何尝只是大一级?直抵中央互通有无的不知道多少,历经数朝的顶级人精这里多的是。

    “这个杜荷,他诓了叔父一封给江阴三郎的家书,然后跑去江都招摇撞骗,圈几十个有钱没门路的,说是要做个大项目。如今拿了钱,正准备往我这里跑。”

    “啊?这也行?”

    “哈哈哈哈……”

    老张笑的更加畅快,“这如何不行?宰相之子,哪有不行的?这厮如今手头的现金,还真不好说有多少。少则几十万贯,多则几百万贯都未可知啊。”

    帝国宰相的儿子,只要心够大,想要弄集资的方式来吸筹,根本就是无上限的。就杜荷这样,还算是讲究的,真要是黑起心来,捐了钱走人就是。一帮无权无势的商人,骗了就是骗了。

    只是杜荷大概也是知晓,自己真要是做绝了,亲爹杜如晦绝对不会放过他,杜如晦的名声要是被弄臭,杜家还玩个蛋。

    于是杜二郎倒也爽快,老子凭本事筹的款,怎么可能就这样还回去?这要是咬咬牙,真上个大项目,嘿,它不就钱真的变成自己的吗?至于那帮蠢货的钱,将来项目要是效益好,还了就是,效益不好……

    做生意做投资,谁敢打包票说不赔的?

    至于有人说杜二公子你当年是这么说的啊。

    杜荷当时就可以反驳:你有证据吗?

    熟归熟,乱话说一样告你诽谤啊!

    当然杜二郎还是有那么一丢丢良心的,至少比房二郎强,他还能想到伙同张大安,跟张德求个“指点迷津”,显然还是琢磨着,多少给人回馈点。

    只是老张要是帮了……杜如晦欠的人情可就大了去了。

    杜二郎吸筹多少,他爹杜如晦求欠多大的人情。

    杜总统也可以不还的,当然杜总统要是不还,他就是两腿一蹬,也闭不了眼。

    这年头可没什么打击“非法集资”,像杜荷这种“凭本事”集的资,广大人民群众除了羡慕嫉妒恨,剩下的都是佩服。

    不愧是宰辅血脉杜氏公子,就是本领强!

    “可江都那些个没跟脚商贾,手头纵然有现钱,怕也是筹措出来的。扬州借贷风气热烈,不拘本地外地的商帮,都是在乡党里头借钱,若是杜公子拿了钱走人,怕是牵扯的不是几十上百人,少说两三万人总归有的。”

    幕僚中有常年跑扬子江的,业务对口淮扬的,更是对市场变化门清。

    “本府如何不知?”

    老张叹了口气,又还是笑了出来,“不过杜荷到底是杜总统之子,国朝勋贵之后,当真能让他惹恁大祸事出来?若要等到有人急得跳脚自杀,少不得杜相还是要求个门路,不是房相那里,就是我这里。杜大郎现在官声清白,不可能再去趟浑水。”

    “不过,这年头能筹钱,也真是本事。换作魏公门庭,决计做不成此事。”

    魏徵还是江淮行省总督呢,但让魏叔瑜别说骗几十万贯,就是几万贯都未必成功。家风性格,都是影响的因素。

    听到幕僚也在“夸赞”,老张如何不知道他们想法。

    “你们怕不是盯上了这笔钱?”

    “使君,钱在谁手里不重要,能动起来才最要紧。总计都是一举多得的事情,好好计算一番,也算合情合理嘛。”

    “杜荷这个人我是知道的,能从他手里抠一半出来,也就了不得了。”

    “若杜公子筹了三四百万贯,一半也是海量啊。”

    “三四百万贯,你们也真是敢想,当年国朝钱税,也才两百多万贯,他杜荷除非疯了,敢给杜相挖恁大的坑。”

    “使君,想想也是好的嘛。”

    “也是,就等几日消息,看这厮到底折腾了多大热闹。”

    常驻“防汛抢险指挥所”好几天,有天终于来了杜荷的消息,老张招了幕僚佐官,准备照着杜荷挖的坑来琢磨怎么用钱。

    然而看到消息内容的时候,除了老张,剩下的人都只有一个念头: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卧槽……这畜生怎么做到的?”

    张大安给老张写信的时候,大概手指都在发抖,每个字都是歪七扭八的,当年的张大安小朋友在牛车里洒铜钱满天飞都能开心好几个月,这光景,让他一个江阴县令接触七百多万贯现金,还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不愧是宰相之子!

    老张现在也只能这样感慨了,杜荷这王八蛋居然连“王下七武海”的钱都收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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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