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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章 用能

    “这个梭壳是铜的?”

    “铜的,用铁的也行,得铸。铜的做起来容易一些。”

    内厂新研制了一批机子,一种是用来切削,一种是用来缝纫。前者是罐头厂非常需要的削水果机,主要用来加工频婆果、桃子、杏子、芒果,这些罐头在苏杭地区十分紧俏,哪怕是二次转手,出口到扶桑诸国,赚头也是极大。

    后者是脚踏式缝纫机,精致程度差了些,飞轮、机体都是铸铁,皮带传动,在这个年代,绝对是成衣生产的“神兵利器”。

    整套缝纫机的生产难点并不在机械结构本身,而是一枚小小的……缝衣针。

    尽管低碳钢拉伸加工之后,渗碳、淬火一套流程下来,就能生产不错的手工缝衣针,但想要生产脚踏式缝纫机的缝衣针,难度不小。

    一枚缝衣针,制约了内厂整整两年,两年前内厂还就是个雏形,但专门针对生产工具进行升级的单位是有了的。

    “产量能有多少?”

    “一个月二三十台吧,这还要停掉两个车间,专门抽调技工。”

    “先拿十台出来,给洛阳宫送去。”

    给洛阳宫当然不是送给李董的,李董要个屁的缝纫机,他要的是砍刀、板甲还有轰轰轰。

    大唐帝国有限责任公司这家夫妻店,小看谁也不能小看老板娘啊。想当年,要不是老张执念深沉,怕不是就着了老板娘的道。

    上公主这个事情他愿意干,尚公主是万万不行的。

    “使君,这物事贵的厉害,真有人买?”

    “你们不是研究市场的,操这个心作甚?有人就愿意二十贯三十贯买一台回去也说不准呢?”

    “说来也是,我家嫂嫂,听说了这物事,便想买一台回去,做个缝缝补补的铺面也是不亏。她那坊里,得有三四千人住着。一人收两文钱,这也得六七八贯,勤着点,两年就回本了。”

    “那本府以后是不是得宣扬宣扬,娶个婆娘连缝纫机都没有,这汉子要来作甚?”

    “呃……”

    内厂的技术狗被噎了一句,半晌,他才道:“这样也好,男子也求上进一些。俺家兄长如今就琢磨着,弄个上发条的钟摆在家里,要不是怀表太贵,他还想弄块表呢。”

    “哈……你那哥哥,怕不是还想要辆自行车。”

    老张吐了个槽,内厂的技术狗一脸懵逼:“自行车?要来作甚?他是船伙儿,车那么贵,又无甚用场。”

    见他一本正经琢磨的样子,老张也是露出个笑容:“还是想琢磨缝纫机,然后自己也赶紧结婚吧。”

    “内厂这么多同志,我结婚干甚么?”

    “……”

    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这条技术狗,老张语重心长地劝慰道:“成家、立业,人之常情,结了婚,别人才会觉得你有担当啊。”

    “可我也不想升官啊,我就想做机器。”

    “……”

    你特么是不是还想做个机械娃娃出来?!

    离开内厂的时候,老张给秘书下了通知,严令府内官吏,一律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防微杜渐嘛。

    否则长此以往,技术狗全靠同僚安抚寂寞的心灵,最后还不得靠同僚安抚寂寞的肉体?这还得了?!

    好不容易攒出来这么多工科狗,结果因为搞基好爽而绝种,他上哪儿哭去?

    再说了,往后有人来内厂学习先进的科学技术,结果一开门就听到“oh~yeah~”“boy~next~door”,那传播的技术跟科学就不太搭界,这是社会学伦理学生物学应该研究的方向。

    “张郎,听说内厂新出了一种机械,缝线极快?”

    回到府中休息,李丽质闪着一双大眼睛,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要一台?”

    “可以要两台么?”

    李丽质柔声问道。

    “丽娘要来做什么?”

    “想给园里的小童做些衣衫,我想自己做来着。另外多要一台,我想寄给阿娘。”

    “……”

    沉默了一下,老张笑了笑:“我已经命人入贡洛阳十台缝纫机。”

    “真哒!”

    李丽质惊喜地叫了一声,一把握住张德的手,“多谢张郎。”

    “想回洛阳看看么?”

    “不了。”

    摇摇头,李丽质明眸微动,相当的平静,“如今洛阳震荡,我若回去,怕不是徒增烦恼。”

    冰雪聪明四个字,当得起啊。

    “待叔父赴任‘湖北’,我便择日前往京城,你若愿意,同去就是。”

    “阿耶还在鸭绿水,不若等回转京城,再一同去吧。”

    “也好,横竖也要面圣述职。”

    张德说的平静,隔间正在整理文档的几个“秘书”却是眼神复杂,武顺更是偷偷地打望了一下这边,然后和崔珏对视一眼,便继续低头做事。

    如今老张也是不怕前往洛阳的,换成杨广,他肯定是怕的,那就是个神经病。但李董却不一样,弄死他老张爽是爽了,可是账一算血亏,那弄死了作甚?不管近期收益还是长远期望,有老张猫在武汉和没有老张在武汉,那就是两回事。

    说到底,工科狗对神仙皇帝实在是无感,多少也是让李董感觉欣慰又感觉不爽。社稷神器在土狗眼里这么不上档次,这如何不让视之如珍宝的一代帝王浑身难受?

    但江南土狗总算是要比武汉狗窝的其它土狗要合心意的多,别的土狗,稍微有点念想的,谁不是撺掇着搞个大新闻,也来混个“几百年风流”或者“泼天的富贵”?

    只是武汉狗窝的土狗们长期以来都“受限”于老张的“指点”,这导致他们无法想象脱离老张之后“独走”代价。

    万一“独走”之后就是万劫不复,杀它们的,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红烧狗肉、脆皮狗肉、白灼狗肉……真香。

    “偏是对公主要好一些么?”

    崔珏小声地嘀咕着,一旁正在撰写公文的李月顿时嘟着嘴,看着崔明月很是不满:“我也是公主啊。”

    “那能一样吗?”

    翻了个销魂的小白眼,崔珏的语气让李月听得想哭。

    “好了好了,何必拿他置气?偏是自己难受。”

    给一份文件盖了章,武二娘子摇着头,一边做事一边道,“这屋子里的公主,各有各的用法,莫要想太多。”

    “我还能怎么用?”

    李月一脸的忧郁,当年在洛阳,好歹还是“才女”呢。当然了,李月也是很清楚,离开了张德,她和姑姑李葭的“才女”含金量,低的简直令人发指。

    到如今,别说文章了,公文倒是写的贼溜。

    “你说还能怎么用?晚上爬过去不就知道了?”

    武媚娘大大咧咧无所谓地回了一句。

    “呸,二娘子怎地没羞!”

    “羞羞羞,羞有甚么用场?你再不爬的勤快点,甚么年月再琢磨生儿育女?”

    武媚娘白了李月一眼,然后愣了一下,“这江西总督府的公文,怎么也带回来了?回执谁来写?是借调‘围圩造田’精干吏员的。”

    “不是刚借了一批去‘湖南’吗?昨天才把告身调过去,总督府外聘幕僚的信笺还在档案室放着呢。”

    “要多少人?”

    “定额两百,总督府出钱粮贴补。”

    “两百?那直接发回执吧,从咸宁市调拨。”

    “不用跟阿郎说一声吗?”

    “两百五十人是个标准,低于这个数,就不用跟他说。”

    “噢……”

    外头,老张整个人瘫在躺椅中,椅子后面,李丽质正给他按摩着太阳穴……

第七章 前程似锦

    “这总督位子,怎地就落在阿郎身上?”

    琅琊公主看到“委任状”的时候,还是觉得有点不科学。凭什么自己老公还能混个湖北省总督当当?就自己那个当皇帝兄弟的惯例,连“敲诈勒索”都没有,能这般放得过生?

    “克明公使了力气。”

    悠哉悠哉的张叔叔淡定的很,这几年养生有道,没死在贞观六年,当真是南无机械工程佛保佑,善哉善哉……

    自家老婆对生活还是相当热爱的,这么多年修身养性,也算是找到了生活的乐趣。一句话来概括——挥霍、败家!

    堂堂琅琊公主殿下,当今皇帝的姐姐,不挥霍不败家,不是白瞎了这个公主身份了吗?

    再说了,老公有钱。

    “你给杜如晦塞钱了?”

    “甚么话!”

    张叔叔美髯微动,把手里的茶杯轻轻地往桌上一顿,茶水顿时晃动起来,“克明公那是还个人情过来,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吗?克明公的人品,谁不知道?”

    “人品?人品能当饭吃?就杜如晦人品好?人品好别放杜楚客出去啊!再说了,就杜如晦人品好?房玄龄不也是人品好?可又怎样?不是跑江西去了么?做不了宰辅就做总督,不就是舍不得那点权柄么?”

    对“人品”相当不屑的琅琊公主更是横了一样张叔叔,“范阳卢氏遭难,也没见他房玄龄人品好到哪里去啊?我可是听说,卢氏子弟好些个,都跑去江阴了。”

    “你听说?你听谁说的?”

    猛地一愣,张叔叔顿时觉得奇怪,你一个妇道人家堂堂公主,跟千里之外的江阴还有联系?特么的到底我姓张还是你姓张?

    “别管我听谁说的。”

    琅琊公主眼神飘忽,大约是想起了什么来,瞪了一样张叔叔,“姓张的没一个好东西!”

    “老夫怎么就不是好东西了?!”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

    张叔叔嘴角微动,心想要不是老子当年邪火上来,鬼特么才要跟你结婚。再回首,再回首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唉……”

    一声叹息。

    见老公这德行,琅琊公主双手叉腰杏眼圆瞪:“张公谨!你叹气个甚么?莫不是嫌弃了我?!”

    “那……没有!老夫没有……我没有!”

    张叔叔一脸严肃,“老夫老妻,何必说这般气话?你若是有个烦心的事情,说与老夫听就是,何必闷在心里?”

    “你说的。”

    “但说无妨,朝野内外,老夫怎地也算是有些薄面,便是去皇帝那里,也算是秦王府老臣啊。”

    “大郎跟芷娘生了个儿子,就养在江阴,而且好几岁了。”

    “谁?哪个大郎?”

    “张德啊!陆德明的弟子!”

    “老夫什么都没听到。”张叔叔捂着耳朵,然后起身道,“明日……不,老夫现在就去‘湖北’上任。”

    “废物。”

    “……”

    张叔叔捂着耳朵,慢条斯理地迈着步子,假装在看风景。

    只不过他内心有点小复杂:仁之啊仁之,你这儿子有点厉害啊。

    从张叔叔的角度来看,张德是各种意义上的厉害,敛财很厉害,得罪人也很厉害,作死的技术简直是天下第一。

    回想起来,张叔叔陡然一个激灵,自己这个侄子,十来岁就开始跟公主鬼混,脑袋还完好无损地留在肩膀上,这也是本事,本事啊。

    张叔叔到底也没有连夜走人,毕竟,赴任之前,找老哥们儿喝酒开个舞会跳跳舞是必须的。

    抽空还要去会所享受一下先进的按摩技术,再说了,前往“湖北”之前,要来他这里跑官打点门路的各色人马,那能少得了?

    脸皮厚一点的像程知节,那是天天登门拜访,各种“怀旧”各种“想当年”,总之一句话,交情得维持,热度靠频率。

    和程知节截然相反的,就是秦琼,这一回杜如晦准备的人选,一个是张叔叔,另外一个就是秦琼。

    不过秦琼三请四抬也没有用,回了一句“老夫可能快死了”,就把朝廷的人怼的欲仙欲死。

    当然秦叔宝也不是说风轻云淡啥也不干,毕竟也是老干部,退休工资又高,玩个投资还是可以的。

    加上还有个儿子要培养,秦怀道也不可能天天窝在长安看太子殿下怎么种地,这能有什么出息?

    而立之年的储君,最熟练的技能是翻地,这不是神经病么?看不到希望和前途。

    于是乎,秦叔宝就问了张叔叔,要是缺个护卫,你看张公谨,你侄儿瞧着怎么样?

    张叔叔二话没说,就说我这里还缺个保卫科科长,随时让大侄子过来报到!

    然后秦怀道就扔了一封独白在老爹桌上,骑着马就奔武汉去了,说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要去武汉自己奋斗。

    秦怀道没少去武汉,去的次数多了,就发生了一点点小偏差。原本秦琼还打算把秦怀道扔到辽东去镀镀金,怎么地也得空手打死老虎才算英雄男儿不是?可惜秦怀道觉得就辽东现在那场面,是只老虎都会被打死,哪儿轮得到他?

    皇帝在旁边,抢着表演的多得是。

    但武汉就不同了啊,“湖北省”草创,武汉必须是风云际会之地,再一个,秦怀道上一回去武汉,张家哥哥就说了,将来业务繁忙,估摸着维护水上商路安全的压力将会越来越大。薛仁贵一个人忙不过来,得扩充人手。

    秦怀道一琢磨,这是什么?这是机会啊。对别人来说是风险,对他秦家大郎来说,这能一样?

    留了独白离家出走的时候,张叔叔正在摆宴,邀请曾经的老兄弟一起搓一顿,吃好喝好完了夜总会唱歌跳舞快活快活,最后会所按摩睡一觉,这就算结束。

    张叔叔他们吃喝正高兴的时候,秦怀道出洛阳就遇上了认识的,一看,是“正义的小伙伴”前大理寺卿孙伏伽。年龄差得很大,可孙伏伽是张家哥哥的师兄,那自然开口也是一声师兄。

    双方一对话,发现都是要去武汉开启新的生活新的篇章,顿时来了精神。

    孙伏伽一听秦公子居然有心闯荡江湖沉浮海洋,立刻夸赞一句“不负乃父威风”,又说是堪称“少年军魂”,听的秦大郎爽到爆棚,心想小爷我这资质,朝廷要是成立水师,那不还得大将之才?

    秦公子也是董礼数的,见孙师兄这么捧人,立刻也反捧了回去。说孙师兄你这一走,简直就是朝廷损失京城噩耗,像孙师兄这样的“罪恶克星”“正义使者”,理应有更大的发展更好的前程。

    孙师兄差点热泪盈眶,心想老夫这么多年的苦逼日子谁知晓?一干老臣,还不如这么一个少年贴心。

    心潮澎湃之际,孙师兄立刻摸出一件大氅,掏出笔墨,给大氅写了两个字:正义!

    然后给秦怀道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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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刨食之辈

    从河南转移清河崔氏所属的“农奴”是个工作量极大的事情,这不是简单的把人从河南运到扬子江,然后从汉阳码头上岸,就算结束。

    涉及到的事情太多,皇帝、外朝、内廷、勋贵、世族、科举进士、中旨酷吏……从上至下由北到南,每一个层级都要打点,每一个方面都要照顾。固然赎买清河崔氏“家生子”的人更多,但只要武汉有什么动作,基本上机会导致一窝蜂。

    这已经是这么多年大唐核心地区市场的正常操作,而且还没有律令来制约,可以说是相当的粗暴野蛮。即便张德再如何头疼,也只能呜呼哀哉徒呼奈何。

    “追涨杀跌”人之常情,谁叫武汉采购成了“风向标”?苏杭淮扬等地的盐商、丝绸商、海商……每年进行来年规划的时候,武汉的大宗采购,就是一个重要的指标。

    武汉的大宗商品采购,其订单鲜有不公开的,当然想要收集这些公开的资料,难度系数也不小,一般的小商人小土豪,还真没这个资格和资源来玩。但凡能够跟进武汉采购订单的巨商,往往都是一地巨头,背景实力都无比雄厚,亲王郡王比比皆是。

    因此当武汉准备赎买两三万清河崔氏所属“农奴”时候,这些“农奴”的“价格”直接涨了三成。

    官面上是严禁蓄奴的,只是想要绕过这个“冠冕堂皇”,对于地方巨头来说,也没什么难度。

    比如可以跟刑部有司勾结,判流放到XX县;比如也可以跟工部有司勾结,XX县需要XX工程,可调拨XX人到XX县行苦役……

    然而这几年流行的都不是和官府勾结,而是和皇帝直接谈。当然皇帝肯定不会骑着马就过来和你签合同,办事的都是阴阳人死太监。

    这个模式比较特殊,比如XX县为了报答皇帝老子对咱们地方的照顾,决定修个庙给皇帝老子磕个头,为皇上登基二十周年献礼!

    百姓拳拳之心,皇帝老子乃万民父母,看在儿女们这么孝顺的份上,不能半点面子都不给吧。

    然后皇上一看百姓很忠心,朕很欣慰,那就准了吧。但是,地方也很艰苦嘛,不能让地方太过耗费民力,这里有XX罪民若干,不若就调过去,也能缓解一下作业压力。

    地方当然没有压力了,不但没有压力,还掏钱……

    整个流程看上去就很和谐了,这是皇帝老子跟儿女们的“天伦之乐”,外朝官僚你们管得着吗?

    然后过个几年,曾经在河北的XX氏,可能就成了岭南的XX氏,毕竟,苦役也是有尽头,早晚还得脱籍不是?但失去人身自由的这几年,其所有的劳动产出,都成为了地方建设的收益。

    这些收益,放以前,那是绝对看不上的,历朝历代谁瞧得上?除非修的工程够大,可大工程还轮得到地方,那都是中央朝廷主持工作,地方在一旁刷“666”就可以了。

    一切的变化,都源自武汉造船工业的不断进步,船运贸易的不断发达,核心地区市场的不断扩大,帝国影响力的不断延伸。

    至于其它杂七杂八的机械技术、冶金技术、材料技术、加工技术……都是进一步强化这种需求,使得这种投入带来的收益得到前所未有的放大。

    只是,以前大部分地区都无力承担这种投入,有些地方没有诸如忠义社、西秦社等等“外来资本”参与的情况下,就不得不自己琢磨如何降低成本,思来想去,也就是提高劳动量,把管理成本抵消掉,最为划算。

    在一地“百里侯”无法直接把全县人民群众都弄成“劳改犯”的情况下,从外部输入就很有吸引力了。

    说到底,这些个“朝廷命犯”,也算是中央对地方的投资,只是从皇帝的角度来看,地方建设本身对他也是一种长期收益,于是稍微收点“孝敬”,就差不多了。

    以往的行市价钱自然是平稳的,但伴随着巨鳄的出现,比如武汉这种一张嘴就是犹如鲸吞的,那就立刻打破了这种几年来的微妙平稳。

    可以说很遭人恨了。毕竟愿意豁出去不要脸皮跟皇帝玩这种勾当的县城,往往也算得上“穷山恶水”,尽管肯定也是沿河沿江,但往往都是小透明,绝对无法和富裕地区比较。

    武汉来这么一出,也算是小小地延缓了一下许多县城的“发展”。只不过因为这些“发展”又是依附在武汉整体“扩张”之上的,于是也就只能“敢怒而不敢言”。

    “今年这业绩,算是完了。”

    “那个姓欧的阉货,前头还说‘湖北行省’草创,怎地也会给地方州县留着丁口。一转眼就跑去江夏给姓张的呵卵子,这他娘的……”

    “涨了四成价钱,皇帝老子就不爱钱了?我他娘的就不信!”

    “县里弄了个并线厂,前前后后存了两千多台织机,眼下就是缺人。中原大户家的人好使啊,女的都是织女,男的都是牛郎,屋里田里,都是好手。唉……眼下是完了,没人上工,织机也是个摆设,留着给虫吃。”

    “你好歹是在荆州做事,实在不行,跟县令大人递个辞呈,跑武汉也能混口饭吃。我一个房州人,全家老小都在房陵,真要是弄不来人,也只能先糊弄糊弄乡党。让县令勾些民夫过来先顶一阵子。”

    房陵是贞观十年改的名字,原先是著名流放地“光迁县”,据说是因为有人修仙成功,以讹传讹,就有了这个名。基本上有点档次皇帝还念叨的主儿,都往这里塞,离长安近么?说不定就调回去又你侬我侬也没准不是?

    以往房陵县就是指着“千年专业流放地”的政策混饭,被流放到房陵的,消费水平都不差,米面粮油稍微采买一下,本地老哥还是能混的美滋滋。

    自从听说旁边汉水一路过去有人搞发展致富,房陵县的老铁们就中了邪,连带着两任县令也入了魔,GDP升官发财啊,中书令老大人长孙无忌说的。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流放”吃“罪犯”,节省了管理资本也是本事,稍微搞个一家两家“明星企业”,也够本地官吏们吃饭免单了。

    小日子能更美不是?

    伴随着武汉大扩张辐射荆襄,房州老铁们临着筑水前往隔壁襄州,也就是一脚路。

    于是乎吃肉喝汤谈不上,“残羹冷炙”总归是有的,每年船用绳索的消耗量,连起来能不能绕地球一圈两圈三四圈,没人知道。但就这么点加工业,也足够养活不少人,还能赚上一笔。

    连年船只数量增加,这船用绳索肯定也是增加的嘛。

    然后房陵县官吏们脑子一热,就成了这一回被武汉大采购深深地伤害的典型。没有外来的免费劳动力,想要让本地的小农屁颠屁颠扔了自家的地跑去厂里上班,门儿也没有啊。

    除非一咬牙,遥想当年太谷县,然后王中的王县令灵魂附体,这事儿么,大差不差的,也能成。

    只不过办这等生儿子没马眼的缺德事,外来人干还行,一个本地土著要是这么干,要么失心疯,要么失了智。

    各地“穷县”上马的项目,往往都是内部消化,官吏们自己筹措款项,借贷举债着比比皆是,毕竟,在他们看来,发展势头红红火火,谁能想到恍恍惚惚?

    情急之下,不想投资打水漂的地方官吏,咬牙学习王县令,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第九章 方向

    具备压倒性实力的时候,往往都是“一招鲜”就可以应付很多事情。张德在武汉别的都不管,一切都为小霸王学习机服务,那么将来一定是其乐无穷。皇帝在中原犯任何致命错误都有回转的余地,这个余地就叫做战争。

    一有动荡,对外转移压力输出暴力即可。

    暴力掠夺是来钱最快的方式,玩多了会上瘾,玩大了会玩脱。但至少在贞观二十年清河崔氏覆灭的当口,别管有的没的,打上一场,什么事情都可以压下去。

    打着打着,那些叽叽喳喳想法很多的牲口,兴许就绕了进去。

    “当年南四军成立,说要剿匪那是信的人不多,可要说防着吴楚两地世族,那就是几近真相。至于说扬子江上如何如何,那时候有甚海贼闹腾?”

    “可是宗长,这几年登莱水军深受重视,登州还设有‘一港三厂’,要说在籍船工,除武汉之外,怕是苏州常州也不及它。”

    一港说的是蓬莱港,三厂说的是蓬莱造船厂、蓬莱修船厂、之罘山造船厂。尤其是后者,就是千几百年后的烟台芝罘。贞观朝隶属牟平县,前几年是北地最大的糖盐生产中心。

    登州一半以上的优质蔗糖,就是在这里生产。朝鲜道、辽东、室韦诸部、靺鞨诸部等地区的大宗商品贸易中,它是规模很大的钱袋子。

    皇帝内心觉得有点对不起杜如晦父子的原因,就在这里,杜构当年主持登莱海上安全,若是愿意,这些钱尽数落入口袋简直是轻而易举。但杜构选择把它上贡给了皇帝,整个牟平县的糖、盐,都是挂了“皇庄”招牌的。

    相较杜如晦差点累死,杜构这种“为君分忧”的“赤诚之心”,才是让李董分外感动的真正所在。

    当然了,多少也因为杜大郎不敢动,所以李董才感动。

    “要说现金呢,皇帝手里肯定不缺,十几年各方金银土贡那是多少?盖个纯金打造的狗窝都够了。只是这一回动静太大,要是不能快些灭火,少不得有人恼点事情出来。清河崔氏当年在巨野县一事上,不就是如此么?否则,也不会彻底惹恼了皇帝。”

    当时大家都以为清河崔氏最多就是丢个洛阳地盘,损失个一房罢了。哪里想到皇帝忍了好些年,废话不多说,一波带走。

    要不么不动你,动你就不给你任何机会。

    这光景是大家都被吓住了,李皇帝展现出来的疯狂,颇有一种不屑一切代价的模样。但回过味来就明白,别的不说,清河崔氏那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几十万人,哪是一天能处理完的?吃喝拉撒几十万人……一天得填进去多少?

    又不能学白起,这年头在外动手,也得偷偷地干,何况中国腹心之地?

    “那皇帝是打算打谁?”

    “要么清理室韦诸部、靺鞨诸部,要么扩充水军,从朝鲜道长驱直入,登陆扶桑。十几年经营,扶桑西隅诸国,跟中国州县有甚区别?日本国王在扶桑西说话还没有王万岁放个屁有用,这等局面,寻个由头就是。”

    “素来无仇,这如何操持?”

    “跟新罗、百济不是有仇吗?”

    “可新罗百济不是为大唐所灭吗?”

    “扶桑贵种多为扶余人,进剿百济余孽不就行了?再者,你以为皇帝在鸭绿水是白待着的?那个甚么高句丽的叛贼,叫甚么苏文的,就说他逃到扶桑去就是了。到时候天使过去,让扶桑把人交出来。你说扶桑能交出人来吗?”

    “……”

    “还有新罗故主传位甚么公主,成了女王?如今也是寻觅不得,就说为扶桑诸国藏匿,天使过去讨要,扶桑还能变个新罗女王出来不成?那女王就在我府内做奴婢,扶桑诸国能有甚办法弄一个出来?”

    “……”

    听完宗长的说道,张利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一时又说不上来。

    这几日忙着给薛仁贵找“接班人”,陡然发现兵部公文说是要扩充水师,貌似还要专门升格等级,尤其是登莱水军,瞧着有成为皇帝亲军的意思。连番号都搞好了,江湖传言可能叫“巨鲲卫”。

    当然这名头在老张这里听着就觉得矬,一看就是被灭的料。整个东海渤海,天天都有人在猎杀鲸鱼,你叫巨鲲不是找干吗?还不如叫巨鲍呢。

    “那……宗长,西军枕戈待旦,早就准备杀入河中,皇帝就不想拿捏‘河中金’?”

    张利问的其实很对,论起对外域的熟悉度,皇帝其实更熟悉“河中”,而不是“扶桑”。再者,多年派遣“遣隋使”“遣唐使”的缘故,使得扶桑诸国在中国眼中,还是相当的亲和温顺。

    和扶桑诸国比起来,突厥人明显更可恨嘛,下刀都不用皱眉头的。

    再者,侯君集、李淳风、程处弼、长孙无忌、玄奘大法师……在河中开车,那都是顶配,扶桑那就是个乞丐版。

    更何况,河中虽然带着个“河”字,它不要船。扶桑那是要船的,一条船,尤其是大船战船,要多少钱?

    只是操船纵然有千般的不是,可有一个好,交通便利啊。

    河中那是真·万里之遥,一条船往来扶桑,那才几天?朝鲜道黑齿部去扶桑诸国一次贸易,路上行程来回也就一天时间。

    “且不说‘扶桑金’开采便利,只说运力,就是天差地别。如今江湖舟船存量极多,皇帝临时租赁一批船都够了。只要能运两千战兵过去,再有个二三万朝鲜道杂兵,扶桑天地改换,易如反掌。”

    “那……‘华润号’要响应朝廷号召?”

    “朝廷个屁,响应皇帝号召。”

    如今东海“大豪”,名声响亮的王万岁、单道真,那都是出身清白,和一般的江湖好汉那是两回事。响应朝廷号召这种事情,草莽才会干。他们逼格档次这么高,必须跟皇帝老子喊话啊。

    当然了,听不听那是两回事,姿态要摆正。

    “若如此,这扶桑西隅,怕不是早晚都要设置羁縻州县?”

    “眼下和旧年契丹、奚部,又有甚么区别?不外是没见唐军编制罢了。十几年经营,扶桑除非天降神人,否则想要收归西隅诸国纳入体制,不过是异想天开。”

    得罪了方丈还想跑?更何况你不但得罪了方丈,你还得罪了李董。你藏着金银财宝就是有罪,“小儿持金招摇过市”也就罢了,以前东海大街太宽,抢起来风险大不好跑。现在东海大街摆摊的小贩辣么多,抢了就跑真是爽。

    老张是没打算跟着抢劫的,但他乐于见到李董带着社团小弟在东海大街砍人,在旁边加个油递个刀子什么的,他还是愿意的。

    哪次李董出去砍人不得十几二十万人流离失所?

    武汉福利院敢为天下先,有多少人收多少人,童叟无欺良心满满……

第十章 罕见策略

    “‘扶桑金’今年产量还要涨,朝鲜道现在开始屯田,《屯田令》已经发了出来。牛总管那里,咱们是不是打点一下?”

    “朝鲜道玩商屯,不赚钱吧。”

    “少是少了点,总比没有好。那些地我派人看了,只要河堤沟渠修起来,也算是好地。一亩上到四石都不成问题,稻麦豆棉都可以种嘛。现在又不像以前,屯田就指着粮食。”

    “总管府也不见说甚么章程,是和以前在敦煌一样,用产本来换呢?还是现钱?”

    “不好说。”

    “是了么,就是这个不好说。讲到底,牛总管说了不算么。就是这个《屯田令》,说是说马相公签发的,那马相公能说了算?不还是皇上么?”

    扬州城内,辽东派发过来的官报传的沸沸扬扬,临着大运河的河畔有一座武汉人修的铁杖庙,除了香客热闹之外,旁边还有个“武汉会馆”,里头多是武汉来的商贾旅人。

    客舍规制和淮扬全然不同,土石用量极大,木料反倒是要少了一些。墙体也多是画个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门外放个辟邪的石兽,也是随着主人性子来,放狮子老虎的有,但也有扔了两只石头雕的大狗在那儿,瞧着就特别扎眼。

    不同地方的团体,消息渠道有交叉但毫无疑问不可能重叠。贸易量大大增加,商业情报、政策情报也就更加值钱。

    情报贩子、政治掮客流窜在各种不起眼的江湖市场,有的衣冠楚楚十分风雅,有的猥琐下流整个一獐头鼠目。但不管什么卖相,干的都是二道贩子牵线搭桥的活儿。

    “这扶桑怎么就多金银呢?以前就没瞧出来。”

    “以前你能瞧出来个屁,你去过?”

    “嘿,我没去过,还不许别人去过么?以往也不见‘遣唐使’多么富庶啊。”

    “那也是以前,以前不是没见挖出来么?”

    “听说那个扶桑权臣,叫甚么苏我氏的,也想分一杯羹。这光景,‘王东海’不得活剐了他全族?”

    “你知道甚么?‘王东海’说了不算。”

    “东海大豪怕过谁来着!”

    “你知道个屁……”

    别说十年八年的,有个两三年,就不知道多少人还能记得王万岁是如何起家的。江湖上传说的,也多是他老子王祖贤如何英雄了得。王总镖头、王老英雄……仿佛这才是王万岁的跟脚。

    只是混迹在淮扬苏杭,总归还是有聪明人,诸如钱谷之流看也不看王万岁、单道真,无非知道不好惹甚至惹不起。

    东海沉浮的船团,王万岁手底下的几十个船长、船老二,还有数百“先登”,靠的不是从王万岁这里混口饭吃。

    船团每一条船的每一颗钉子、绳索……都要仰赖“华润号”的十数个马甲,两到三年就要换一次血,王万岁真正能当胳膊用的心腹,这么多年下来,大多都在扶桑诸岛上用两条腿走路的。

    船上的编制定员,实在是太宝贵,就算想要糊弄,人可以糊弄,大自然也能糊弄吗?随便塞人进来,一个浪头过来,就被自己吐出来的东西给呛死,也不是没有过。

    倒不是说某条土狗不信王万岁,即便土狗信,狗窝里大大小小现在也有几百上千条不同的狗,它们都不信,江南土狗凭什么就这么自信?制度约束固然是冷冰冰不带感情,但反过来看,何尝不是更加能保证交情的深厚呢?

    再者,非法穿越之前的某条土狗,也不是没见过玩人情味的领导被坑。商人干这事儿叫“杀熟”,政客干这事儿就好听得多……良禽择木而栖。

    江南土狗固然社会科学的技能没打磨,可让他相信“兄弟们的良心”,那还不如搞基算了,毕竟他连自己婆娘们的良心都没指望过呢。

    “宗长的意思,就是给扶桑诸国贵种换换血。”

    “如今实力如此雄厚,何必再玩刺客这一套?”

    李芷儿秀眉微蹙,她完全不能理解自家老公的想法。一旁坦叔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前来禀报的本家护卫。

    “倒也不止这些,甚么手段都会上。因为府内估计,皇帝今年就会对‘扶桑金’动手,最少把扶桑西隅打残,官船要能开到扶桑越后国。其北与扶桑东土隔海相望有一岛,岛上产金银。所以,都预计着,最少要把鲸海南岸尽数掌控。”

    别人可能会想着慢慢来好消化,但这时候皇帝是不会这么想的。性格、实力以及现实需要,都让皇帝没心思去琢磨“徐徐图之”。

    武汉方面也就是揣摩了皇帝的心思,准备玩一把黑到爆棚的脏活。尽管实际上干这些黑活也没少干,只是这么统一地有目的地去针对一地豪族下手,这也算是头一回。

    不过不出意外的话,黑锅不会是他们背。于扶桑诸国贵种而言,这个黑锅,只会算到皇帝头上。

    就像淮扬苏杭之人看扶桑不会去分辨他到底是来自哪国,一律认定为扶桑人。扶桑本土同样如此,他们又有什么能力去区分华润号、王下七武海、民兵、白杨、东风亦或是唐朝官军呢?

    当无法区分的时候,他们就会寻找能够代表这一切的共同符号,而这个符号,毫无疑问是中国皇帝。

    “这等手段,也就只能在域外行使,若在中国,遗祸无穷啊。”

    李芷儿感慨一声,然后点头道,“他的意思,我已经明白,收夏粮之前,这个甚么苏我氏,便不复存在。”

    “是。”

    会面结束之后,李芷儿才看向坦叔:“北地动静恁般大?”

    “旧年在中原行走,脚下之地,鲜有不是中原世族所属的。”坦叔回想起当年的见闻,比较隋唐皇帝,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当今皇帝着实远胜杨广。”

    以往李芷儿并不能太理解中原世族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当她上手江阴诸业之后,才明白几乎把中原膏腴之地一网打尽的“五姓七望”是何等的厉害。如果没有超出“男耕女织”之外的新收益新力量,皇帝除了妥协拉拢,想要打压,只能等待时机。

    然而这个时机,也不是那么好等的,兴许没等到就死了也说不准。

    江水张氏南宗在江阴只不过是个“寒门”,在张德没有入京之前,本地县令主持诸事尚且要商量沟通。放大到中原世族,这种实力底蕴和江水张氏比起来,可比县令到皇帝夸张多了。

    所以坦叔看似答非所问,但却是直指问题核心,李芷儿操持事业多年,自然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雷霆一击”砸过来看似闲庭信步不费吹灰之力,不过毫无疑问,皇帝转头就要从扶桑下手,可见想要消化胜利果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坐在那里消食有点腹胀,起来运动运动,实在是太正常不过。

第十一章 两证

    “老板,打听到了。”

    “噢?怎么说。”

    钱谷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把玩着两颗鸡蛋大的珍珠,一手托着一杯茶。珍珠是马上就要磨碎了给女人涂抹的,这光景只是拿来再好好看看。虽说是皇帝走狗朝廷酷吏,但这么大的珍珠,居然就是磨碎了涂涂抹抹,实在是让他心痛……

    “现在都在抢两证,看来是要在东海大干一场。”

    “掺合的人多么?”

    “南北都有,都是了得人家。至于洛阳白氏、郑氏之流,也在较劲。”

    “听说打过了?”

    “在琉球还杀过一回,白氏和郑氏抢了不少东西。”

    “武汉呢?”

    “这不是还得求着问武汉买船么?也没真个光明正大亮出旗号的,虽说海外干一票,也不能被人知晓。可正所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要是让武汉知道了……嘿,老板也是知道的,武汉的那位,平日里不声不响,也是个报仇从早到晚的。”

    “他大人张公义就是个小人!”

    提高了音量,钱谷有些失态,但很快平复了情绪,“他也是本朝第一大奸,可惜啊,时局如此,陛下也是大不易。今年朝鲜道行军总管牛公问兵部讨要装备,上等半身甲两千,兵部拿不出来,随后让前军器监的徐孝德帮忙,军器监从民部支了钱,前往武汉赎买,两千套半身甲,四月底就送到了鸭绿水。”

    “……”

    一时无言,行伍出身,都晓得披坚执锐是安生立命的本钱。这几年出来的甲胄,放以前那都是传家的宝甲。偏偏武汉造起来跟喝水一样容易,朝廷从武汉不是没挖过人,挖了人过来,产量、良品就是上不去。

    “那……老板何不谏言,让陛下诛杀此獠?”

    “诛杀?你以为是那么好诛杀的吗?”

    叹了口气,钱谷把珍珠抛在了玉盘中,哗啦啦的作响。待两颗珍珠停止滚动,他才感慨道:“且不说下手极难。只说杀他一个,又有甚么用场?武汉官场、江湖,早就迥异中国。旧年‘忠义社’的人,又岂会因为死了一个领头的,就舍得这十几二十年的金山银海?别到时候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钱谷其实说的还很婉转,仅仅是提了武汉,他还没有说受武汉影响极大的整个江西行省,以及江淮江南的淮扬、苏杭。典型的就是琅琊王氏,原本已经彻底熄火的琅琊王氏,眼下王鼒这一支,居然就风云再起。

    郁洲、海州都有王氏子弟为官不说,连江西行省都有见活动。

    至于江湖商海,沉浮者更是不计其数,琅琊王氏即便没有恢复当年辉煌,却也算得上二流世族一等豪强。

    再者江水张氏的江阴老巢,对琅琊王氏相当的大气,用大力扶持不足以来形容。其中跟脚,又不能对外说,事涉皇族,而且还跟皇后牵扯不清,这就让皇帝忠犬们没法下嘴。

    朝廷上下的巨头中,皇后同样是实力雄厚的一方。内府局每年的盈余,外朝不知道多么羡慕。

    更不要说安利号居然在对外出口的高端商品中,占据了不小的份额。尤其是前往天竺的商船,对于安利号的商品极为追捧。一来一回,往往都是二十倍以上的获利。大量的金银现钱都会在广州、交州、欢州、爱州存柜。

    高达国覆灭随之而来的奴隶贸易潮,安利号占据了接近三成的份额。至于为什么安利号能够占大头,皇后的作用毋庸置疑。

    “如今东海纷争,扶桑接连发现金银铜矿,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老板,下走以为,早晚都要斗上一场。‘华润号’一家独大,那些个不曾沾光的,哪能这般痛快?”

    “你以为没有斗过?只不过是斗不过罢了。薛公在辽地主持弛道,要是没有‘华润号’这‘河北义商’……哼哼。”

    嘲讽地哼了两声,钱谷叹了口气,“老夫现在蛰伏,也是静待时机。原先还是太过了一些,所有怨忿,都往老夫这里来了。如今老夫退后一步,这武汉,便是最为显眼的一个。”

    “这一次,定会大打一场,绝非以往那般偷鸡摸狗。”

    “最好如此了。”

    钱谷用不确定的语气应和了一句,只是心中却也有些紧张,他生怕在武汉投机的疯狗,鼓动闹出更大的事情。他是很清楚的,在做“厘金大使”的时候他就知道,武汉有些人,尤其是中低层的穷酸出身,都琢磨着如何“光耀门楣”,就差冲张德喊“主公”,然后就可以“万里觅封侯”。

    只可惜张德对此毫无兴趣,这才消停了不少,但邪念渐起,哪能那么容易安抚的?要知道,皇帝年龄到了知天命的门口,而张德呢?而立之年罢了。

    而且皇帝贞观八年之后,就没有再添儿女,反观张德,别人不知道,他钱谷还不知道吗?

    甚至钱谷都感慨,皇帝的生育能力,连太皇都不如。太皇每年都能保证给皇帝增加一个兄弟姊妹,简直是……无话可说。

    “使君,弘文阁新派两证,认购者极多,怕是会惹出事端来。”

    “财帛动人心,正常。”

    弘文阁最近新派的两证,一是贸易证,弘文阁大学士马周签发,持有此证书,你哪怕抱着个皮球出海,也能对外贸易,不管你身份;二是海外入贡证,帝国皇帝盖章,持有此证书,你在海外不管做什么“生意”,发达之后,为了“感谢”皇帝,“自愿”把一部分收益以“入贡”的方式上缴。

    当然了,这两张证书也不是白拿的,得掏钱。除了掏钱,朝廷也承诺,贸易收益上岸之后,朝廷不管你是黑的还是白的,还能派出军事力量,保证你在某些地区的安全。

    很公平不是吗?

    于是包括曾经的“王下七武海”,都坚决拥护李皇帝,表示皇帝万岁万万岁。

    两证可以派出去,自然也可以收回来,至于怎么收回来,弘文阁出台了新的“龟腚”,可以说是很讲究了。

    “你们担心两证派发之后,海外争斗不息?不用担心。”

    老张安抚着属下幕僚们,然后道,“一定会打个热火朝天出来的,奉旨赚钱,天公地道。”

    “……”

    原以为老大会说这事情不会太糟糕,然而万万没想到老大把这事情直接定了性,一时间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

    人性如此,又不是老张可以左右的。再说了,皇帝要搞扶桑金银铜,不乱起来,他怎么下手?难不成真是堂堂正正上去就A?这不是神经病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甚?”

    老张这句话,顿时又让一时懵逼的下属幕僚们定了心。

第十二章 东风氏

    “‘东风氏’还能抽多少人?”

    “那个甚么‘越后’还有七八十个部族,跟‘东风氏’有仇的占了一半。抽六七百人就是到顶了,还得留一些人留守村寨。”

    鲸海南岸的一处港湾,已经初见简陋的水寨。水寨绵延出来的寨桥,约莫有个二三十丈,停靠的小船有四十来条,大船则是远远地抛锚,整个海面上,船帆都早早地收了,只有零星的桨船在不同的大船之间移动。

    若是有扶桑诸国的有识之士,此时便能看到这些大大小小的舟船之中,有一艘船是相当醒目的,因为它挂着的旗帜也别处不同。这是“东海大豪”王万岁的旗舰,贞观十八年造改进型。

    “这个‘东风氏’还是差了一些,毕竟是本地土著,莫说建国建制,如今尚在渔猎游耕,也只是刚刚脱离‘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辰光。”

    卸了甲胄的王万岁淡然地看着岸上的水寨,那里忙碌的队伍规模不小,除了琉球人、火之国人之外,还有新罗人、百济人、高句丽人。对于这些忙碌开来的人来说,“国”这个概念是没有的,“族”的概念同样没有。

    唯一的念想只有一个:谁给饭吃谁是爷。

    于是伴随着“东风”船团的形成、扩建,这些多年以来随着船团而走的“奴工”,在船团之外“野人”的称呼中,也多以“东风”指代。

    整个“东风”船团,不管是主人还是奴隶,其“他称”就是“东风”。

    时间一久,这个“他称”就变成了“自称”。

    氏族,诞生了。

    不仅仅是船团本身的“奴工”以“东风”自居,那些被“东风”船团征服的扶桑土著,尤其是社会关系还相当原始粗糙的土著,居然融入“东风”相当的快。

    当然这其中的原因也很简单,扶桑诸国以及日本小朝廷本身,对这些土著也是极尽压榨。“朝廷”本身的税赋且不说,诸国贵族还有各种摊派。比如有的贵族喜欢吃鱼,就份外卖力地摊派鱼获。这对本来就是粗放型“社会经济”的影响,是相当巨大的,可以说很容易就导致一个百人规模的部落直接灭亡。

    而“东风”船团的出现,却是相当的不同,至少“东风”船团对于部落土著本身的物资是无感的,真正感兴趣的,只是土著本身。

    当王万岁拿青糠饼当作口粮配发给土著的时候,他们立刻就以“东风氏”自居,并且非常努力地想要在“东风氏”内部的“升级考核”中获得优良,这样就能获得更多的食物以及更好的食物。

    而多年以来,扶桑诸国出现的“东风氏”大大小小有四十五个,“越后”这里的一个规模相当大,因为此地已经处于扶桑东北,各种原始部落聚集,大量的渔猎民族在这里挣扎。

    不过两千以上丁口的部落规模,已经是“东风氏”中数量排名第二的一支。当然它的规模之所以大,原因也不言而喻,整个扶桑东北地区差不多都是“仇人”,可想而知了。

    “之前‘东风氏’和一支名叫‘河下’的扶桑土公交手,居然缴获了‘广州制’矛头,还有‘杭州制’箭矢。头领,怕不是当真有人想要暗地里阴咱们一把?”

    “能把家伙卖到扶桑东北来的,也不是没跟脚的。没有船怎么渡海?没有交情,怎么跟扶桑土族贸易?不过不要紧,还不用到咱们赤膊下场的地步。既然有人想要玩,那就玩好了。”

    王万岁不屑一顾,根本没有把这些变数放在眼里。

    用武汉哥哥的话来讲,这不过是请了“代理人”先试试水,总归有人忍不住要下场的。横竖金矿银矿铜矿就摆在那里,投了大本钱进去,没正经过招就走人,岂能善罢甘休?

    “头领,依头领所见,会是谁的手笔?”

    “老子管他是谁的手笔?打了之后就知道。”

    “那……弟兄们就继续先在这里守着?”

    “皇帝都守望呢?我们守着怕甚?”

    说罢,王万岁又道,“再送一批家伙过去,此地‘东风氏’不怕打残,也不怕打光。打残打光了,再抢一批人就是。”

    “是!”

    中国夏粮开始征收的时候,扶桑东北“越后”地区,正发生着相当古怪的火并。日本小朝廷、越后土王公、地方“豪门”、原始部落酋长……纷纷操持着各种形制的唐朝武器,打成了一锅粥。

    “‘东风氏’生死存亡,尽在此时——”

    和别的土著氏族不同,“东风氏”各支的首领,都是称作“总队长”。担任此角色的人,并非是一个军事单位的首领,而是行政首领。具体到作战,都是各种“大队长”“中队长”“小队长”,其身份往往都是“东风”船团出身,不拘汉夷,一视同仁。

    刀口舔血的日子,也没有心思去分个汉夷贵贱,兴许一开始是有的,但海上沉浮久了,便只有兄弟同袍,不问各家出处。

    “举盾——”

    “冲!”

    和中原、突厥作战的风格不同,因为扶桑大多地形割裂,又没有成建制的大规模武装部队,这就形成了“一窝蜂”的作战方式。

    带头冲锋的人往往装备武器都是最好的,典型的“披坚执锐”,只要这个人不死,那么整个队伍都能一直有的打。而这个人一旦死了,往往就是“一触即溃”,立刻就变成赶羊一样的场面。

    “他娘的!对面有狠家伙——”

    操着古怪口音的一个“东风氏”小队长吼了一声,然后叫道,“杀披甲士!跟老子冲——”

    发现对方也有“披坚执锐”的时候,大队长立刻吼了起来:“杀披甲士赏粮百石——”

    “杀披甲士赏粮百石——”

    “杀甲有赏——”

    “杀甲!赏!”

    “杀——”

    古怪的“一窝蜂”,伴随着几个“小队长”带头冲锋,顿时几百号人马乱七八糟地冲了过去。即便原先有阵势,但冲起来之后,什么阵势都没了,只有黑漆漆的一片,乱七八糟的跟村寨抢水一般。

    轰!

    双方撞作一团,熟悉的烂仗……又开始了。

第十三章 暴打

    “汉皇陛下万岁!”

    “万岁!”

    “万岁!万岁!万岁——”

    狂热的气氛过后,“东风氏”的大队长换上了一身很有扶桑东北土著特色的服装,以“化外小族”的身份,拜见了中国天使。

    拜见完了之后,“东风氏”大队长表示很想内附,天使立刻搬出一只箱子,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终于弄了一张“怀化中候”的委任状出来,又表示鼓纛紧缺,得上禀皇帝行在,再从朝鲜道临时制作了发顺丰快递过来。

    大队长表示心意到了就行,兄弟们主要是看心意,鼓纛不鼓纛的不重要,不过要是能物流加急,那肯定是极好的。

    天使去了“东风氏”没去别的地方,这就不一样了,属性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他们的阵营变成了帝国,而不是扶桑东北一土鳖。

    于是就和帝国周边那些蛮夷一样,顶着“官方钦定”的帽子,到处玩部落战争大肆兼并。

    只是这几年没办法玩,北边有老魔头镇压,魔焰滔天,蛮夷根本不敢造次,连说话嗓门大一点都觉得好阔怕的样子。

    “大人,这个,好!”

    尽管因为不断的作战、贸易、交流,“洛下音”算是市场指定唯一交流国际语言。但“东风氏”组成复杂,依然有大量基层战斗人员还不能够熟练掌握这门语言。

    不过并不需要多么复杂的语法,简单的词汇组合,已经足够表达出相对精确的意思。

    看着已经盖了章的圣旨,“东风氏”的中队长们都很高兴。原本仅仅是因为被“上国大人”强行扭成一团,他们中的大多数,又是被“上国大人”从扶桑诸国贵种手中“解救”出来的“贱民”。

    但归属感更加强烈更加神圣更加正义,都是人的趋向性。

    唐朝拳头最大刀子最快,那肯定是最神圣最正义。

    “从今往后,‘东风氏’乃为汉臣!”

    “待鼓纛送达,诸君,‘提携玉龙为君死’!”

    “提携玉龙为君死!”

    “汉皇陛下——万岁!”

    “万岁!”

    “汉皇陛下——万岁!”

    “万岁!”

    难以抑制激动心情的“东风氏”战斗人员都是相当的亢奋,从今往后,在扶桑诸地,他们就不是“反贼”,而是“为王前驱”的英豪。几年磨练,那些个“东风氏”老人早就明白了许多弯弯道道。

    有了中国大皇帝陛下的认可,他们天然正义!

    “打赢了就有肉吃。”

    看着寨墙内外那些战后狂欢的“东风氏”成员,王万岁的副官们表情都是有些微妙,这些人大多无知,但无知也有无知的好处。尽管“东风”船团的的确确拿他们当狗来用,但这些人和以前的日子相比较,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赢了什么都好说,输了算他们倒霉。”

    “对了,已经选址了吗?”

    “那个叫什么‘河下’的土公村寨,已经被占了。这一场进账还行,有三四千男丁,岛上土建本来就要用人,算是及时雨了。”

    “这地界不比扶桑南,入冬之后,雪大的出奇,比塞北还厉害。十七年时候老子来过一回,差点在这里迷失方向,那光景,靠岸积雪有一尺多,一夜之间的事情。”

    “怎可能?!”

    “你只是听说这里雪大,却没见识过吧?这地界地势平缓,秋冬大风古怪,积雪厚的出奇。”

    “若如此,三四千男丁怕是不够用。”

    “不急,休整十天,正好把‘河下’亲族‘河上’氏给灭了。那地界探马已经查了一清二楚,丁口甚多。”

    “‘河下’的女子都查验过了?”

    “适龄的都安置了,入秋之前运往常州。”

    “现在行市见涨,咱们得多加几条护航的船。”

    “放心,咱们有独家航线,那些个刚下海的,知道个屁。一张海图万贯不换,东厂西厂内厂的人,现在都金贵的很。”

    “过两年去江阴置办个物业。”

    “你倒是想得好,这光景,闹的恁大,你想走,走得了?瞧着吧,这么一场烂仗上来,这扶桑诸地种地都没人,日本小朝廷手里连个常平仓都没有,早晚倒台。”

    “听说武汉那里,想要对扶桑贵种下死手,还不知道会是个甚么动静。”

    “咱们等着消息就是……”

    整个船团在度过了相对“平稳”的探索期之后,此时稍微有点脑子的英杰,都知道整个船团即将迎来一个相当激烈的时期。海上火并将会成为常态,“两证”的派发,只会引发一场掠夺狂潮。

    尤其是当一个接着一个金矿银矿被发现之后,很多人不是没有琢磨做无本买卖。有实力的去开矿,那你开矿好了,等你把金子运回国的时候,我抢你一波,凭本事抢的钱,当然不需要有任何心理压力喽?

    自己开矿既没本钱又没本事,能借贷举债搞一条船出去近海抢劫就已经是很有魄力了。当然了,被人干死也是运气不好。不过人死了债也不用还,这么一想,还有点小爽的样子。

    “五星一村大队长麾下二中队队长东风甲参上!来者通名!”

    一处坡地,“东风氏”战斗人员休整十天之后的第一场战斗,在双方“严整”的阵势前,“骁勇善战”之辈开始叫嚣。

    只是这种古怪的名称,配合那严肃自豪的表情,总有一种荒诞的感觉。

    “作反贱民,罪该万死——”

    对方没有回应二中队队长东风甲的叫嚣,因为“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的缘故,基本上在天使来过之后,扶桑诸地的“东风氏”诸地老巢,都是改称“五星村”。只是因为“越后”的“东风氏”最先接触天使,所以成为了一村。

    村长就是大队长,官方给的编制叫“怀化中候”,正七品的待遇,怎么看也不低了。虽说这个正七品也不拿朝廷俸禄,每年还要按照惯例上贡。但有这个正七品的头衔,那就是“唐朝人”,放在扶桑天然优越。

    仅仅是政治上的优势,就已经有了士气加成,加上现在刀子够快,铠甲够硬,好些骨干战斗人员的作战勇气得到大大提升。

    “二中队——”

    “哈!”

    “全体都有——”

    “是!”

    “汉皇陛下——”

    “万岁!万岁!万岁!”

    “冲——”

    “杀——”

    五星一村这次出动了两个中队,对手是“河下”氏的亲族“河上”氏,盘亘在一条河的两个土公,占据了大量的耕地。尽管产出很低,但正是因为扶桑诸地田亩产出低,田地的重要性也就更加突出。

    论及实力,两个土公也算是地区“小霸”,联合起来可以不鸟越后国的势力。

    只是万万没想到,那些原本可以用来发泄就杀死的“贱民”,居然归入了“东风氏”,而“东风氏”的实力居然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地区数得上的势力有七八十个,半数和“东风氏”有血债。

    然而那些有血债的势力,已经尽数灭亡,现在比较强的越后国贵种,也早早地逃往日本小朝廷的都城,将整个“国土”都抛弃了。

    贵族们的眼力并不差,他们察觉到了有“外国势力”在扶持地方叛乱,而且“外国势力”不但出钱出装备,还出粮食。

    粮食,在扶桑是最为要紧的东西。然而“外国势力”可以说是有无穷无尽的粮食一般,“东风氏”的粮草相当的扶余,连辅兵、杂兵、仆从,都能够混到“青糠饼”来果腹。

    战斗人员在休息的时候,还能吃到热饭。热饭中似乎还有肉丁,甚至在海边的水寨中,还有大量的鲸鱼肉被风干、熏干,制作成了方便携带的小肉条。

    跟“东风氏”有血债的不少势力,有的仅仅是因为二三十斤鲸鱼肉的肉干,就彻底投降。

    至于不愿意妥协投降,愿意战斗到底的,往往都是因为“薄有资产”。而且“有恒产者有恒心”,这些愿意战斗的人,显然是要保护他们的财产、土地、奴仆、妻女……

    只是,装备的差距已经不是一代两代,“河上”氏和覆灭的“河下”氏一样,有的壮丁手中握着的,不过是一根削尖了的木棍。有的甚至只是握着一柄用绳索绑在木棒上的石斧,石器占据了不小的份额,壮丁的身材也相当的矮小,和同样矮小的“东风氏”有一个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他们非常的瘦弱。

    “东风氏”的战斗人员虽然也很矮小,可是相当的“敦实”“紧致”,肉类蛋白让他们获得了更优秀的体力。

    即便没有装备的加持,对方和“东风氏”肉搏,同样是全面弱势。

    嗤——

    砰!

    “披坚执锐”的两个中队的各个小队长一马当先,他们身上的战甲,石器根本不可能对它产生任何伤害,应声而裂的石斧不知道有多少,骨头做的箭头在上面连个痕迹都不会留下。

    而一旦被小队长、队副冲到阵势中,立刻就撕开了大量的缺口。

    只要出现缺口,观战的中队长立刻就会命令所有的辅兵、杂兵、仆从全部一拥而上。

    场面相当的热闹,战斗看上去很激烈,但实际上往往都是小队长、队副把对方的主力冲垮之后,就变成了赶羊。

    即便是逃跑,“河上”氏也根本跑不快,明明一开始还占据了上坡优势,可此时想要逃跑,就是死路一条。

    “饶命!饶命——”

    “饶命!上国大人饶命——”

    “我不是‘河上’氏,我不是‘河上’氏——”

    吵嚷的厉害,但是整个“战场”很快就分明起来。一拥而上又一拥而上的好处,打扫战场很快,熟练的辅兵们立刻将“战利品”分门别类。残疾的当场砍死,完好的立刻被绑起来,一根麻绳可以绑十个二十个人,只需要三个人就能看住。然后这些人就像是一条条长蛇,被赶着到一个圈子中,按照个头又再一次划分。

    “二中队——”

    “哈!”

    “全体都有——”

    “是!”

    “前往‘河上’城——”

    “冲啊——”

    所谓的“河上”城,就是“河上”氏的老巢,土木结构的寨墙,依山傍水,有“护城河”,也有防御工事,还有不同的生活区。贵族和贱民分的很清,东贵西贱,这一点和中国一样。

    整个“河上”城还没有惶恐,战斗在妇孺们的记忆中,总是需要时间的。她们并没有速战速决这个概念。

    但是很快,城中的斥候哨兵们,看到了远处的部队。

    “是人。”

    “军队吗?”

    “是男人回来了吗?”

    “不是,不是,不是!敌人,敌军来啦——”

    “投降吧!开城门啊!”

    “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快啊——”

    “那可是‘东风氏’,那可是‘五星村’!”

    部队还没有抵达“河上”城,“河上”氏内部又一次出现了意见分裂。早就有准备的老鸟已经偷偷地出城,他们在城外也已经准备好了人员。

    等到五星村二中队的人出现在护城河一侧的时候,这些人已经跪地道旁,然后年长的人匍匐在地,用越后方言高声喊道:“‘河上’下人,拜见上国英豪,老朽愿意为五星村大人效劳——”

    “开城门!”

    二中队队长没有废话,曾经的他,在几年前或许会觉得这个“河上”城相当的繁华巍峨,但是几年闯荡,让他很清楚,这是多么的逼仄,多么的简陋。

    “是!是……”

    点头哈腰的老者忙不迭地带人去开城门,城内还想负隅顽抗的人隔着护城河叫骂着,然后老者一个手势,叫骂的人纷纷被身旁的人刺杀。

    城门打开的很快,从二中队的人马抵达,到打开城门,来一刻钟都没有。

    铁了心要投降的人,想来是琢磨了很久,才有了这么高的效率。

    “拿下‘河上’城了!”

    “报捷——”

    “是!”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水寨,听说“河上”氏也被拿下的时候,“东风”船团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稀奇的地方。暴打幼儿园的感觉,也仅仅是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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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增长点

    “他在说什么?”

    站在土台上,正在监督战俘分类的“东风氏”五星一村二中队队长东风甲,抬起手中的短剑,指了指不远处跪在地上不断说话的一个土著少年。

    “口音很重,看上去像是大猿山的部落,可能是之前‘河上’氏的奴隶。”

    “去问一下。”

    “是。”

    很快,前去打听的小队长就返转了回来,“大人,已经打听到了。的确是大猿山的山民,那个小子想要‘东风氏’收留。”

    “勇气可嘉,但是太弱小了。”

    “是。”

    鲜有少年敢于直面“东风氏”,尤其是“东风氏”连续击败地方豪强之后,甚至有日本小朝廷想要过来“册封”,只是使者直接被剁碎了喂狗,人头被悬挂在了通往此地的“要道”路口。

    原本因为地理环境、物资贫瘠,导致体格本来就很小的倭人,在几近波折动荡之后,少年们的体格越发地因为营养不了导致发育缓慢。皮包骨头是常态,饥饿使得他们的眼球就像是要突出来一般,显得很大很怪异。

    “东风氏”的成员之所以能够被一眼认出,就是具备结实敦厚的体格,可能还是个头矮小,但是明显的健壮,足够让大多数敌人直接望风而逃。

    饶是本地的渔猎部族,因为技术手段的差距,他们获得的肉类蛋白每况愈下。在猎取野味的效率上,连“东风氏”的百分之一都不如。

    极端情况下,“东风氏”会受到船团的照顾,直接从武汉进口“绝户网”,大量的鲑鱼成为了“东风氏”的肉干,尽管看上去浪费,但直接让山区的渔猎部落坐地而亡可以说是不费半点刀兵。

    而这些渔猎部落,受制于眼界,把这一切的原因,要么扔给了老天,要么扔给了附近的世仇部落。

    从来没有一个渔猎部落的部民能够理解,为什么自己的部落“经济危机”,居然是“万里之外”的人导致的。

    大约是走投无路,在抢劫“河上”氏失败之后,成为了奴隶,在“河上”城中做牛做马。不过可能是时间并不长,少年还是具备一点点反抗精神,尤其是当“河上”城被攻破之后,这一点点微小的反抗火苗,让他鼓起勇气想要改变一下生活。

    不过这种“痴心妄想”实在是有些脱离现实,“东风氏”的壮大扩张,都是在船团的意志下进行的,战斗成员往往都是出身船团,而船团完全受某些大唐势力掌控。纵使有英雄豪杰在其中诞生,想要谋求更多的权力,但只要出现小小的“经济危机”,就根本无法维持这种英雄野心。

    实在是某条土狗从一开始就把成本拉的太高,让大多数人并没有察觉到而已。

    仅仅是海船制造,就不是一个两个英雄豪杰就能玩得转的,这需要大量的资本支持,光靠几百或者几千战斗人员就妄想维持,还不如指望天上下黄金雨。

    至于人员培训、船只保养、医疗卫生、市场开发……这早就超出了一个英雄豪杰可以靠“英雄胆”就能闯过去的难度。

    超越时代的英雄,从来都是百万中无一的。

    于是哪怕有着野心家,但只要在船团的体系中,只要还运营在某条土狗人为拔高的社会成本之上,野心家只要有一双手,能够算加减法,就只能“望洋兴叹”。

    “东风大人!卑下什么都可以干,什么都可以干的!”

    “中队长大人已经说了,你太弱小了……”

    “虽然卑下的确是很弱小,但是卑下对大猿山很熟悉,真的很熟悉,卑下知道很多部族的方位!卑下对东风大人还是很有用的——”

    “噢?”

    小队长微微一愣,能够成为小队长,层次肯定要高上一些。尽管他是扶余种,但船团对于这个几乎是没有顾忌的,扶余种的小队长,手中要是没有十个八个同族同种的血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很有可能这样的小队长,曾经过手贩卖的老乡就有万儿八千。

    作为船团近期的重要贸易额增长点,“捕奴”是相当的赚钱,没有足够的奴工,就无法开矿。至于适龄女子的价格,也逐渐增长,尤其是在苏杭一带,大量的倭女进入了缫丝厂、纺织厂,五年总输入量,已经超过了三万。

    这还不包括在淮扬地区以“螺娘”身份出卖皮肉的数千倭女,以及大量在朝鲜道作为“奖赏”派发的年少倭女。

    一个奴工在倭地的价钱,到登莱,就是翻一到三倍。然后从登莱进入河北甚至辽西,就是再涨一倍。仅仅石城钢铁厂的扩张,加上配套的土法炼焦厂,其苦力缺额就在五千以上。

    无比丰厚的利润回报,使得倭地的掠夺“战争”,并不以消灭有生力量为主,更多的是“战略恫吓”,战术上更是以“击溃”为目的,配合大量的“辅兵”,在击溃战的时候,就是满地抓鸡的感觉。

    只是对于船团来说,要进入“腹地”就有点“冒险”。风险在于成本上,倒不是说敌人如何强大。没有向导的情况下,贸然进入山区,可能几个月都未必找得到山民部落的老巢,而物资运输又相当困难的情况下,对于士气的消耗是可想而知的。

    万一出现不必要的非战斗减员,阴沟里翻船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如无必要或者绝对把握,船团的目标,从来都是中小型“城市”或者聚落,大部分都是在河口地区或者平原地带。

    想要找一个合格的向导,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倭地还高频处于部落兼并和制度建设期,这就导致即便有向导,往往也死在了战斗中。

    当大猿山的少年表示自己知道很多部落方位的时候,小队长知道这是个“大买卖”,立刻报告给了二中队队长东风甲。

    “此事……我要上报船团。”

    “是。”

    东风甲作为二中队队长,是可以不和大队长通气,就直接上报船团的。因为大队长是行政上的奶妈,并不能直接插手战斗任务。所有的中队长,依然还是受船团直接管理。

    消息传到了河口的水寨,王万岁想起一事,便问道:“早就听说倭地东北有个大湖,莫非就是在这里?”

    “探险队并没有深入,此地入冬之后,着实风雪强劲。若是真有个大湖,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倭地东北山川密集,汇聚入湖也很正常。”

    “若如此,怕不是此地野人数量可观。”

    王万岁眼睛微微一眯,便道,“派一支小队过去。”

    “是。”

    不几日,五星一村就组织了一支小队,前往山区查探。

第十五章 碰瓷

    “据探险队汇报,确有一大湖,此湖名称甚多,各部主要以‘镜湖’称之。各部以倭东大国‘毛野’为尊。此地土著言语,有类赤道岛生番。旧年前往东海之东,流鬼国东南一去三千里,曾偶遇东海之东土著,其言语亦是相似。”

    听完之后,王万岁有些诧异:“此三地土著,莫非同出一源不成?三者各相去万里,当真是惊异非常。”

    当年船团组织过一次冒险“远征”,主要还是为了流鬼国的黄金以及鲸海之东的鲸鱼群。顺着洋流一路追逐,万幸导航技术大大提高,加上对各种船上疫病早有预防,这才能够返转。

    这一次返转,算是得出了东海东岸的距离。当时给国内的报告,就是“登莱东去两万里”。张德得知船团居然半有心半无意跑到阿妹你看的地头,同样震惊无比。

    有一就有二,稳定的航线是不断试出来的。为了流鬼国的黄金,加上黑水靺鞨的优质巨木,不管船团愿不愿意,都要加强远洋生存能力。

    这就需要更强的船,更强的人,更强的装备……

    而王万岁麾下顺利往返东海东岸的船老大,张德还特意邀请他们去了一趟武汉,并且一人给了三套宅院。分别在洛阳、武汉以及各自乡籍,除房产之外,每人还有两斤黄金,一两的小黄鱼,官制三十二根金条。

    至于其它诸如官身、新罗婢、物业,和这两样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别处可能看重官身,但在三大船团,根本不用担心官身。混上去的水手,在武汉混个城管编制根本没什么难度。只是属于“流外官”,听着没那么高大上。

    大概是因为老张给了典型,这让原本厌倦或者畏惧冒险的水上男儿,重新点燃了热情。横竖都是冒险,不过是上的船有大小,航行距离有远景,那末,既然远一点能够多捞一点还能混三套房子,那凭什么不搏一把呢?

    仅仅是把洛阳的房子租出去,三代不愁吃喝还不是美滋滋?

    再说了,和别的土鳖不同,那些货色想要维持洛阳的房产,需要勋贵大靠山。但华润系却是不需要,因为华润系自己就是“靠山”。

    “忠义社”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关键时候,有困难找组织,很正常嘛。

    于是多年的积累下来,使得三大船团内部,对“东海”各处风土人情,不敢说了如指掌,但一个大致的概念还是有的。

    曹宪的弟子们,还从“文字学”中摸索出了“语言学”,给不同的语言,进行了很粗糙的分类。但这些分类,却短时间内方便了在船团中厮混的学者精英们,能够迅速地掌握某些地域土著的语言,使得交流成本大大降低。

    对于那些弱小的,原始的部落,野性难驯的自然扔到矿场做到死,那些胆怯惶恐的,则是免去了刀兵之灾,将它们吸收为船团的附庸,对在当地站稳脚跟,有着很大的帮助。

    远方的武力使用成本是相当高昂的,想要维持在遥远地区的利益,武力是必备的,但不是唯一的。

    即便是在倭地诸国,船团也并非是处处用兵,“东风氏”的形成,足以说明问题。

    而探险队在土著少年的带路下,查探了“镜湖”,并且探明此地居然到了倭东大国“毛野”,王万岁就有一种感觉,这个地方未必需要大动干戈。

    因为“毛野”这个国已经是倭地边陲,受日本小朝廷及“毛野”国统治的底层,毫无疑问和贵种不是同族同种。

    加上“毛野”地处倭东中心,离倭人东部核心人口区相当的近,倘若控制“毛野”,对于掠夺倭东人口,可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今年劳力缺得厉害,欢州连高达国流民都用上了,可惜水土不服,死了泰半,差点酿成瘟疫。”

    交州开发还能对内陆部族进行劫掠,诸如“六诏”之流,原本对李道兴来说,可能就是“鸡肋”。但因为手握资本却缺少劳力,这就使得“六诏”靠近交州的部分部族,就成了相当可口的五花肉。

    两个字来形容:真香。

    “如今中国用兵东海诸地,怕是越发缺人。”

    “看来这价钱,还要再涨上一涨。”

    王万岁感慨一声,想起一事,便问:“前头用了杭州、广州货的,可查出来是哪家作梗?”

    “说出来怕是不信,几近查验,落在湖州徐氏身上。”

    “徐氏?”

    听到这个,王万岁都愣住了,论起来,湖州徐氏还是正牌“嫂嫂”娘家。这都是什么鬼?“嫂嫂”让娘家人专门跟“哥哥”对着干?

    “此事……回传中国吧。”

    “如今徐氏倒是势大,杭州、会稽多有身影。听闻徐氏当家又升了官,兴许越发嚣张了。”

    “无妨,任他千般手段,打不过也是枉然。”

    “那……前头逮住的几个探子……要不要……”

    手掌比划成了刀状,缓缓地向下一切。

    “也好。”

    王万岁点点头。

    扔出来江海沉浮的,似徐氏之流,大概也是死了不心疼。王万岁对湖州徐氏这等人家,那是见得多了。当年在河套漠北,也算是开了眼界。

    这光景,只等武汉传来消息,就知道接下来是不是要下死手。

    老张人在武汉,却好不容易收到了来自倭地的消息。

    只不过看完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感觉怪怪的。

    “徐氏这是在搞什么鬼?拆老子的台?”

    虽说不杀熟的亲戚不是好亲戚,可徐惠还没有过门呢,徐氏就膨胀到这个地步,心里没点逼数?

    “老丈人”徐孝德就在隔壁“湖南”,跑去兴师问罪也没什么卵用。不是老张小瞧了这个便宜“老丈人”,他对徐氏的掌控力度,估计还不如崔珏对崔氏徐州房来得厉害。

    原本的长兴徐氏变成湖州徐氏,里面窝藏多少“族老族少”可想而知。徐孝德当年流落长安甚至游荡河套,这些个万里之外的族人,怕不是连半点眼泪都不会滴落。

    如今风头一转,攀附过来吸血揩油的多不胜数,但要说谁真的就是为了壮大长兴徐氏,老张作为江南土著,那是半点都不信的。

    “宗长,这几年徐氏乱的厉害。孝德公又不是爱拿主意的,如今徐氏各项物业,多不在本家手中。加上孝德公的子女都还年幼,也不能为其分忧,怕是徐氏内里,有人想要借着孝德公的名头,好来从宗长身上割肉。”

    “老子又不是光头,做甚‘割肉饲虎’的勾当?他徐老头连自家族人都约束不住,老夫帮忙管教管教,也是应该的。横竖也是‘翁婿’不是?”

    老张冷笑一声,徐氏有人想要“碰瓷”,那碰好了。

    别说“忠义社”,也不提“华润号”,就是三大船团,那是阿猫阿狗都能“碰瓷”的吗?还是说想拿“翁婿”情谊来堵他张德的嘴?

    东海之上,“华润号”的家当都是天王大卡车,你敢玩“碰瓷”,老子就敢碾过去。

    “那……宗长可要招呼一声‘忠义社’诸君?”

    “也对,老夫亲自下场作甚?找几个兄弟料理一番就是。三郎你亲自安排人手,叫几个临近的过来,到时候,便让他们去寻徐氏晦气。”

    “王大郎那里呢?”

    “老夫这里有了决断,他只需要杀人就是,若是舍不得杀,拿去挖矿。劳力金贵,这光景死了可惜。”

    张利听罢,心里还是有点小震撼的,自家宗长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血”。徐氏啊,那可是徐氏,“姻亲”同样是至亲之一,然而连“小惩大诫”似乎也不会用上。

    “怕是王大郎就等着宗长表态呢,他看会稽、杭州人不痛快,也不是三两天。明着对徐氏下手,背地里兴许就‘误伤’了会稽、杭州人。”

    “启年正盯着鲸海金矿,哪有那心思?”

    老张觉得王万岁跟徐氏较劲就差不多了,入冬之前的物资安排才是最要紧的,怎可能还去和杭州、会稽人斗心眼?

第十六章 猎杀

    “把舵——”

    “哔!”

    命令下达,立刻急促刺耳的哨声就响起。主桅的瞭望台上,信号手挥舞着手中的信号旗,一字排开的船队,立刻发生了变化。

    “左满舵——”

    “哔!”

    新式的大船相当的灵活,帆手、舵手不断地忙碌着。绳网上早就站着等待命令的水手,这些水手的特点很鲜明,都是一个个光头。即便有留头发的,也多是用头巾包扎起来。

    “旅座!旗舰发信号了!”

    “左满舵——”

    “哔!”

    整条船都沸腾了一般,海风激烈,却浑身都是燥热。仿佛热血随时都要喷涌而出,沉浮的舰船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同时发生了巨大的转向。船体大角度地倾斜,隐藏的撞角也露了出来,水手们就像是鱼挂在网上一样,牢牢地定在那里。

    “对方打旗号了!”

    “团座,是越州人的船。”

    “等的就是越州人。”

    满脸虬髯的壮汉狞笑一声,“得罪了宗长还想跑?打!打他娘的!”

    “进攻——”

    嘭!

    一枚信号弹升空,在天空中炸开了绚烂的花火。只这一刹那,从一字排开阵型开始反切包围的舰队,就像是脱了缰的野狗,再也无法控制。

    浙水入海口的港湾海流相当复杂,但是风向在己方,舰船冲锋的速度并不慢。

    “糟了!入娘的‘东风贼’!”

    “老大还是撤吧!往海盐县撤!现在返回越州来不及了,‘东风贼’的船快!”

    “这群王八蛋!”

    “转向!转向!转向西北!”

    明明船要小一些,吃水还浅,可偏偏航速还不如“东风贼”的大船。

    这些从越州出发的船只,此时已经分别散开,十几条船散布在海面上,能跑几条是几条。

    甚至有的船只,已经有船长随时准备放下舢板。这些舢板不是靠人力的,而是装有相当巨大的风帆,航速是所有船只中最快的。唯一不足是,只能装载几人,属于逃命保命用的。

    “旅座,十一点方向那条离咱们最近!”

    “不急,这些家伙一个都跑不了。”

    冷笑一声,作为分舰队的一员船长,他是“旅帅”编制,朝廷给封的散官,也差不多就是这个级别。下级军官已经足够接触到战役层面的军情,更何况这根本也不算什么战役,只是拦路抢劫。

    为了干这帮越州人,前后筹备了一个多月,海上情报传递的效率极低,所以舰船之类,都是提前在附近的岛屿沙洲隐蔽。其中扬子江口新形成的巨大沙洲,就是舰队隐蔽的地方。

    而这个沙洲,江阴、常熟两地在上面种植了大量的豆类,其中蚕豆尤为多。蚕豆又叫胡豆,故而此地又称作“胡豆洲”,官方则是“豆”改“逗”,正式名称是“胡逗洲”。

    未曾置县,但已经设有一个鱼市。

    海上的战斗准备反而并不算太重要,真正要紧的,还是岸上的情报。杭州、会稽那些个“碰瓷”的什么时候出海,出海多少条船,有多少货有多少人,都需要商业探子在岸上活动。

    情报交叉情报汇总,一个月时间已经是相当的高效率。这还是杭州、越州的官商集团中,有“忠义社”扣子隐匿的情况。

    “十几条船!都他娘的别下海了!”

    按照编制,分舰队的长官起码也是“校尉”,虽然是临时性的,但也说明了重要性。没有带兵经验作战经验的军官,根本无法胜任。更加重要的是,海上的军官,对知识储备要求极高。

    哪怕形象再怎么粗暴糟糕,任何一条舰船的船长,都是精通两三门语言,并且具备一定的航海学、天文学、船舶制造、医疗卫生、数学等知识。这些人换上一身行头,在洛阳长安,就是典型的“饱学之士”。

    “团座!看样子,是想往海盐县跑?”

    “要么海盐县,要么盐官县,都他娘的自寻死路!为了干他们这十几条破船,船团准备了四十八条大船!小船二百多条!”

    此时已经到了追逐战,军情说出来不但不会泄密,反而会让旗舰官兵信心大增。

    “两百多条船——”

    “团座!杀鸡焉用宰牛刀啊。”

    “你不懂……”

    舰队指挥官笑了笑,如果真是为了抢劫,三五条船就够了,哪需要两百多条船。这一回玩的可不是打上一场,而是要做死敢胡乱伸手的白痴。

    偶尔玩一玩“敲山震虎”,也是必要的。

    “哔——”

    急促的哨声再度响起。

    “抓稳喽——”

    “撞击准备——”

    “准备撞击!”

    “跳帮准备——”

    “准备跳帮!”

    “弓手!”

    “有!”

    “弩手!”

    “有!”

    “弩炮!”

    “有!”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巨大的牛角号和海螺号同时响起,海面上,满帆冲锋的巨舰就像是一条条黑色巨鲨,朝着仓皇逃窜的海狗海豹开始了最后的一击必杀。

    “放!”

    嘭!嘭!嘭——

    不论弩炮投射的是石弹还是投矛,在海上想要击中目标,都是靠运气。基本上震慑作用远大于实际的效果,往往都是在接舷之前,才能起到点微弱的作用。在水手们心目中,远不如弓弩有用,只是海上弓弩保养不易,但凡要用到弓弩,都是先要从岸上仓库临时申请。

    最终比拼的,还是刀枪。

    又因为作战环境的特殊性,除非特制的铁甲,能够一键解锁,否则海上作战,轻易不会披挂铁甲。多是用皮甲、藤甲甚至是竹甲,对付砍杀效果还是不错的,于是船上短兵相接,往往短枪、飞梭,更受船团水手欢迎。

    “他娘的!还是听个响!”

    弩炮三发石弹都是打了水漂,船长叫骂了一声,也立刻抓紧了把手,因为马上撞角就要撞击对方的船体……

    嘭!嘎嘎嘎……嘎吱嘎吱嘎吱……

    两条船瞬间就歪斜起来,两年阴干的船用巨木,就这样碎成了渣滓。海水迅速灌入船舱,但是现在的船只都有水密隔舱,经验老道的水手船工为了保命,都是忙不迭地将隔舱封闭。

    大量的货物从破洞中溢散出来,除了布匹丝绸之外,还有碎裂的瓷器、陶器、漆器甚至玉石,不断地在水花中翻滚,然后飘荡沉底。

    “弟兄们!跟老子冲——”

    弓手射了两轮之后,钩板牢牢地将对方的船舷钩住,绳网上的跳帮手迅速突击,臂膀上的小圆盾在这时候能够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那些忙不迭刺过来的枪头刀头,都是在上面划上一道印记。

    老辣的刀手落地就是一刺,瞬间就能带走慌乱出手之人的性命。

    “降者不杀!反抗死全家——”

    一个暴躁的船长居然玩起了身先士卒,一剑刺死一个水手之后,神情极为狰狞地扫视着四周。

第十七章 简单的事情

    “江东‘海贼’闹的恁大?”

    收到杭州急报的时候,魏王李泰还有些奇怪,“这世上真有如此强悍‘海贼’?”

    “殿下,‘贼’不‘贼’,并不重要。”

    亲王府的属官小声地提醒了一句,“眼下要紧的,是如何安抚江东世族。须知江东世族于中国甚是亲善,十二年以来寒暑‘孝敬’,从未短缺。旧年彼处前往长安,多有以‘越王旧识’相称……”

    抖了抖肥肉,李泰猛地想起来:“是哩,本王差点忘了。”

    他是收冯智戴的钱收的怕了,都忘了还有个不算小的钱包。只是迁都之后,这个钱包大部分都归了皇帝爸爸,自己落袋的就少了。

    “那……本王是联络辽东,交由陛下定夺?”

    “殿下可先同弘文阁诸学士相商,再由诸学士提拟联络辽东。随后殿下当召见江东名士,言语安抚。”

    李泰一听,顿时觉得这样做果然有道理。虽然都是一回事,但举手之劳卖弘文阁和江东两家面子,实在是惠而不费。

    “有理,本王这就亲自前去弘文阁。”

    召弘文阁学士过来,和亲王自己前往过去会见,又是两回事。什么叫给人面子?这就是给人面子。

    而此时在弘文阁,孔颖达正和同僚讨论着江东闹“海贼”一事。不少人都是看热闹的心态,但孔颖达还是提醒了一下他们:“迁都以来,除洛阳旧族,如今京城寒暑‘孝敬’,多出淮扬苏杭广交。须知三省颓废之际,此间‘孝敬’,自是交由阁内及内府。诸君若是坐看江东海事败坏,到时候热暑少冰、寒冬缺炭,就不要抱怨朝廷公帑单薄。”

    “公言之有理,只是我等非是兵部、警察卫之官长,如之奈何?”

    “为民请命理所当然,地方受苦,我等既为中国大臣,自当体恤……”

    孔颖达话说一半,拿起茶杯,小小地嘬了一口。一众学士及弘文阁实习生都是愣了一下,旋即细细思量,觉得孔老头说的很对。

    眼下的情况,说到底弘文阁诸学士是没办法直接对地方施加力量的,他们本身的官职,并不能够直接干扰地方“治安”。但是,因为弘文阁学士的特殊性,他们又具备对施政方向的影响。

    地方上如果仰仗某个弘文阁学士,那末,这个学士的个人倾向,就会导致州县原本模棱两可的政策,立刻变得清晰起来,“逢迎媚上”本来就是惯例。

    再者,闹“海贼”可大可小。正如北地“马贼”也是可大可小,往大了说,那就是“化外蛮夷”袭扰边关,往小了说,那就是地方治安有点紊乱。

    至于这个“化外蛮夷”是不是真的蛮夷,不重要,大部分时候这个有组织闹事的,都是汉家豪强,保不齐就是边境地区做进出口贸易的“狗大户”。

    于是打击还是不打击,要是打击怎么打击,全看上峰需要。比如温彦博要是活着,那北地的“马贼”就往小了说,为何?因为很有可能“马贼”就是温彦博的亲戚也没准,那么能往死里整吗?边地府兵只要不是正兵,那就是找干。至于县内皂隶衙役,更是没那么胆子。

    赤胆忠心铁面无私,没背景玩个屁。

    孔颖达的意思其实揣摩一二就明白,甭管“海贼”怎么样,先朝堂上吼两嗓子,对地方先表示表示同情,舆论上先搞起来。舆论倒逼政策又不是没有过,是,弘文阁学士是暂时没实权,那又怎样?皇帝有种把他们全开了。

    既然皇帝不可能把他们全部开除,那这事儿就要分开来说。

    在皇帝有意打压武勋、世家的大背景下,跟着皇帝一起治国的“合伙人”,必然就要重新扶持。皇帝意志逐渐明朗之后,孔颖达之流大多都明白了皇帝的需求。其扶持对象一共两个,各分文武。

    科举进士是文,低级军官是武。

    大家都是点头相公的当下,如何从这种局面中捞到好处,就看盘算的本事。无非就是科举进士低级军官这两个群体要自己的人多一点,别家的人少一点,那末,即便旧时代的利益被切割,在新时代中同样能够找补回来。

    孔颖达说“为民请命”,弘文阁学士又不是跑去杀贼,嘴炮而已,惠而不费不说,还很有影响力。假使真的就要开始杀贼,首倡之功是不能忘了的。就好比安菩的老子安西里,明明是个废柴,但当年西域诸国之中,他头一个跳出来要反突厥,那么不管安西里多么弱鸡,唐朝是要表态的。

    至于能不能在后续的具体施政中,塞几个人进入某些杀贼的地区,那就要看自己的本事到不到位。浑水才能摸鱼,孔颖达并非不想把自己的子弟塞到地方,混个一官半职。

    皇帝施恩给低级军官,这使得低级军官的一切荣耀、利益,都和皇帝系在一起。只要皇帝还是强势的,就不会玩脱,倘若哪一天被低级军官集团捆绑了讹诈了,那也只能说明帝国已经膨胀到了不得不进行彻底变革的时候。

    能在弘文阁厮混,能在外朝刷名声的人,有哪个不是人精?

    孔颖达只是起了个头,所有人都已经琢磨起来,是如何给皇帝写建议。既给皇帝表了忠心,又给江东世族显了好意,堪称一举两得。

    至于要不要趁机在这个时机在江东混些桑田、织机、码头、库房,那就看胃口大小。

    只是一群学士还没来得及美呢,就见魏王李泰来了。来了之后,就把江东闹“海贼”一事拿出来说。

    魏王这么一开口,孔颖达等人脸都绿了。

    等李泰走了之后,有人愤愤然地骂了一声:“甚么脸皮,连这功劳也抢!”

    “嗳。魏王是个实诚人,不会如此。想来是亲王幕僚献策,如之奈何。不过,此间操持,也是有好处,倘使事情有变,辽东问询,也是魏王应对,于我等,便是无甚大干系了。”

    “这事情如何有变?区区‘海贼’,还能翻天?”

    “‘海贼’?”

    孔颖达一把年纪也不由得冷笑一声,“你们见过哪里的‘海贼’,能把整个浙水海口都封锁了的?”

    “……”

    有些细节未必有人抓得住,但孔祭酒是什么人?跟某条土狗不是没打过交道。当年白糖发卖,他可是弄了十好几州县的专卖权,赚的盆满钵满,比圈地万亩那是强了不知道多少。

    只是后来糖价被严重拉低,打压之后的糖价,赚头已经不算太大,利润全在海外出口上。孔祭酒整个家族的转型,也是随之而变,对某条土狗的尾行,就是家族事业变动的主要风向标。

    见老孔这么一说,才有人灵醒过来,这里头,怕是真有点水深啊。

第十八章 求援

    江阴,县令张大安正玩味地打量着前来拜访的几人,这些人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开口闭口全然都是诗书风流。

    只是不自觉的眼神偷瞄,还是出卖了他们的内心。

    他已经听说了,整个浙水出海口,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货船开拔。上吊自杀的贸易商成百上千,事情闹的极大,整个杭州一开始喊打喊杀的,结果“海贼”放出话来,浙水能有一条船进扬子江去泉州广州,算他们废物。

    有人请出了虞昶帮忙答话,然而跟着虞昶学习书法的是谁?是江汉观察使张德的两个亲弟弟。虞昶疯了才会帮忙做中人,真要这么干,虞世南能从棺材里爬出来弄是他。

    虞氏多处押宝不假,可不代表虞氏是白痴,眼见着船坚势大,还要头铁去碰一下,这不是自寻死路,什么才是?

    一个月封锁,可以直接让整个浙水流域爆发各种危机。就业危机、粮食危机、生产危机……要是没有官方输血,本地人直接掀桌子吃大户那是“东汉末年有三国”就有的淳朴民风。

    没有海船运粮,就只能指望运河。

    可运河是干嘛用的?那是皇帝老子让你把粮食运过去给他吃,不是皇帝老子把粮食运过来给你吃。

    再说了,“海贼”既然敢放话,那哪能让船儿顺顺当当过江?不能过江,还不是得指望苏州、常州、润州的粮食?

    可苏常哪里还有更多的粮食富余出来?苏州早就开始大量进口粮食,其中交州米、流求米、朝鲜米、日本米、广州米加起来,已经和本地米四六开。若非连年经营水利,田亩不断扩充,仅仅整饬昆山,就增加田亩六七十万,否则压力就真的大了。

    这光景,苏州常州,也多半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一听说“海贼”封锁浙水入海口,州县长官第一时间干的事情不是说“拉隔壁兄弟一把”,而是三令五申开会,杭州人价钱开的再高,也特么别卖过去。

    官僚爱钱是不假,可也得有命花才算数。自己治下要是乱了套,除非金山银海,否则被贬官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卖多少钱才能找补回来?

    再说了,能在苏州常州润州做官的人,能缺那几个卖米钱?

    “惠娘,如今债主临门,徐氏不能垮啊。看在同为徐氏的份上,还望惠娘施以援手,施以援手啊!”

    “二叔这是甚么话,大人尚在,且是‘湖南土木大使’,列祖列宗也会以为门庭光复,家世显贵。怎会垮了呢?”

    徐惠一副懵懂的模样,有些不解地看着族内“二叔”徐贤。尽管长兴徐氏都认徐德为“长”,但徐德这个宗长,哪里能和张德比。旧年徐氏垮台,徐德久居长安,长兴族人怎可能在地理隔绝的情况下,就莫名其妙尊崇一个素未谋面的“外人”?

    哪怕这个“外人”理论上是宗长,但也不可能头一热就纳头便拜。

    于是乎这么些年,长兴徐氏族人,多是由族老和分家家长掌控。徐德就是个脸面,需要吹牛逼的时候,拿出来用用,不需要的时候,自然是扔到一旁。

    当年徐德为军器监“大佬”的时候,长兴徐氏也是动过念头的,可惜很快徐德就滚去了塞北,加上因为种种原因,自己的女儿被塞到了某条土狗的狗窝里。面对邹国公以及陆德明、虞世南等“巨头”,徐氏别说反抗了,就差问还缺不缺暖床的大丫头。

    长兴徐氏生发,也就是从此时起。

    只是,长兴徐氏变成湖州徐氏,和徐德也没太大关系,尽管徐德为了体面,把女儿儿子都相继送到老家,可徐氏族人,对徐德本身,也是“尊而不敬”。有些早慧的子女,怎可能容忍一帮土鳖如此“戏耍”父亲?

    不过“寄人篱下”,徐惠自然也只是心中不爽,却也没有为徐德争个什么。

    毕竟,徐德累迁升官,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她徐惠的地位都是凌驾整个徐氏子弟之上。

    尤其是联姻江水张氏,以往都以为是发财,至多就是以为攀上了邹国公的高枝。何曾想过,徐氏联姻的那个女婿,才是“咬人的狗不叫”。

    不过这一会儿,不叫的狗居然叫了……

    “惠娘!惠娘……看在同为徐氏宗亲的份上,你不能不管,不能不管啊!”

    原本自诩南朝风流人家的徐贤,居然眼泪当时就喷涌而出,然后给徐惠跪了下去。不但他跪了,连其它几个族老、家长,都跪了下来。屋内跪着的是长辈,外头廊檐下面小辈们看到之后,自然都是跟着跪。

    于是从屋内到屋外,从屋外到廊下,从廊下到中庭,从中庭到外院……多米诺骨牌也似,哗啦啦地跪了一片,所有人跪的方向只有一个。

    这一刹那,徐惠非但没有感觉到惶恐不安,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欢喜在心头。她知道,这一刻,这些个徐氏男儿,整个徐氏上下,他们做主人的做奴婢的,生生死死,居然就在她一个小女儿的一念之间。

    “京中女圣,不外如是。”

    徐惠想到的,只有长孙皇后,本能地想到……

    并非没有徐氏晚辈子弟愤怒不已,但是不等他们暴躁起身叫嚣,就被亲爹大哥戳住了腰眼。

    毫无疑问的,如果得罪了徐惠,整个长兴徐氏,会被债主、合伙人、贸易商、官吏……撕成碎片。

    因为那种情况只能说明,某条土狗根本不愿意搭理他们。

    “二叔、三叔……都快快起来。这是作甚?我一个小女儿,久居深宅,外头的事体,那是一个都不晓得哩。”

    天然纯真的模样,仿佛就是一个天真烂漫的美少女,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

    徐贤见状,一咬牙,也不顾什么体面什么风流,直接抬头含泪道:“旧年是我等愚昧,自以为得计,糊弄了兄长!往后徐氏一应物业,皆充入族产,大小事物,没有兄长言语,一律不作数!各家物业产业,还请惠娘代为转告兄长,另请高明前来料理……”

    这番话一出口,简直是炸锅一般地吵嚷。

    有个青年顿时站起来怒吼:“多年基业,是我们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堂堂男儿,跪向小妇人已是奇耻大辱,难不成还要把如此基业,拱手相让吗?!难不成我等都要听命眼前这个寄居此处的贱……”

    嗤!

    “啊——”

    一声惨叫,却见一柄横刀划过,手握横刀之人,缓缓地用棉布揩去上面的血迹,然后冷冷地看着捂着嘴在地上惨嚎的徐氏子弟:“这么能说,嘴还是小了点。”

    横刀入鞘,此人环视四周,然后道:“拖走。”

    众人惊异间,却见平日里只是打杂的仆役,居然就走了出来,将满嘴鲜血的徐氏子弟,像拖死狗一样,直接倒提两条腿,不紧不慢地拖了出去。

    留下的,不过是满地鲜血,还有不断传过来的惨叫声。

第十九章 认知变化

    “你们这个思路是对的,现在织物种类多,有些家户一天要换洗的衣裳量大,全靠手洗,总有来不及的时候。尤其是那些自家开客舍的,咱们武汉是定了标准的,轮换抽查,也使得这些人家不得不时常换洗。”

    内厂和临漳山书院也搞创收,不过这一回却有点特别,是武汉客舍、酒楼的行会,专门委托了内厂和临漳山书院,希望造一种机器,可以洗衣服很快。

    说起洗衣机,也不是没有,不过都是给矿场、工坊用的。因为这些单位一次性需要洗涤的衣服数量相当大,于是就有了水力洗衣机,效果只能说还行,工人对衣裳的洗涤效果,也没有多大追求,和客舍、酒楼行会是全然不同的。

    针对这个要求,加上缝纫机的研发过程中带来的脑洞,内厂和临漳山书院搞了一种脚踩式洗衣机。用皮带轮带动,牛皮绳作为传动带,为了降低成本且易保养维护,滚筒是木质结构,且是卧式。

    一旦转动,立刻水花四射,需要额外加挡板才能防止打湿。

    洗涤效果也很一般,但因为脱水效果斐然,依然很受行会喜爱。尽管材料和加工工艺都不算成熟,但依然成为了武汉客舍行会的一个评级标准。

    武汉客舍行会受江汉观察使府的监督下,给拥有脚踏式洗衣机的客舍,在其它要求合格的情况下,评定为两星。

    因为行会将这个条件作为必要条件,这就导致不少来汉旅客在选择客舍的时候,就有了一个倾向。

    标准反向影响了市场,市场又使得生产研发单位得以回笼资金,一时间让内厂和临漳山书院都有点打开新世界的感觉。

    脚踏式洗衣机2.0很快就设计出了原型机,在内厂看来,这个业务有搞头。随着武汉常驻人口的大大提高,流动人口不断扩大的现在和未来,脚踏式洗衣机对人力占用更少,客舍行会从用人角度考虑,也会更加有所倾向。

    张德在视察了脚踏式洗衣机的生产车间之后,对他们的思路表示了肯定。按照千万人次这个来汉规模计算,光靠浆洗坊,洗到猴年马月去?而武汉的生活生产节奏都很快,又有新式的卫生管理条例,对个人卫生的自我要求也自发地在提高,这种需求是自然而然的。

    只要思路正确,市场能够接受,创收也就水到渠成。

    “山长,就是这浆洗粉不好弄,从河套进口的碱面还是贵了些。前头萃取皂角,也没甚用场。”

    “那就不叫洗衣机,就叫脱水机好了。”

    洗衣服要洗干净,这个时代也只能靠手洗。指望弄点碱面然后扔滚筒里搅合搅合就能洗干净,也无异于做梦。客舍行会看重的,还是批量洗涤之后,能够快速脱水,只脱水这一点,就强了不知道多少。

    要知道全国各地的旅客穿着各有不同,衣服的材料致密度没有标准,万一拧干水份的时候大力点,丝麻质量不好直接断裂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而脱水桶甩干,靠的是离心力,弄坏的概率就大大降低。

    客舍能够提供洗衣服务,还能不洗坏,在这年头,是相当高的服务质量。

    “这机子,卖苏杭兴许也能成。还有泉州广州,那也是旅客甚多的地界。工坊也多,还没有水力大机子,咱们这机子,说不定还能卖去工坊。”

    “工坊不能仿造么?”

    “少仿个还行,多了绝对做不来。苏州巧木匠一天能做几块筒壁?再说广州铜铁作坊,又能做几个轴?不说轴,就是轮子,就是皮带,他们又能做多少?”

    “有理,咱们这些都是现成的,不过是拿别处机子的零件重新攒了一个新机子。成本算下来确实不高。”

    汉阳钢铁厂的铁器青铜器模范相当多,别的地方要是也用个青铜轴承,能亏出血,武汉同样用青铜轴承,压力并不大,技术相当成熟。更何况武汉也不用青铜,铁器加工也是相当的成熟,球墨铸铁能够相对“稳定”地产出,何况这个。

    多年的技术积累,仅仅是材料一项,就足够让别处土豪干瞪眼。而想要从武汉这里抠一个材料配方,难度系数相当的高,外界甚至根本不知道谁掌握谁不掌握。

    武汉“土贡”之中,有两种地砖能烧制出紫色,一种是红紫色,加的是铜;另一种是相当纯粹的紫色,用的却是铅、金以及一种黔中特产的矿石粉末,还有无色透明玻璃。

    而加热的温度又各自不同,五百度、七百度和一千一百度烧制出来的品相是大相径庭的。

    仅仅是这些配方和加工工艺,武汉吃个一百年都没有问题,如果其他地方没有运气相当不错的烧窑小工爆人品,那么这个工艺配方吃个两三百年都有可能。

    “土贡”表面上来看武汉是有点亏,但实际上“土贡”不是专供,洛阳权贵追捧朱紫也不是一天两天,哪怕大唐亡了,换了新的朝代,这种权贵的硬性需求依然放在那里。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武汉的研究热情还是相当不错的,订单维持了生产,也维持了技术。

    二十年前,人们对技术还停留在“匠人”这个层面,但贞观二十年的当下,至少扬子江两岸,精英阶层的视角早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哪怕是吴王府,尽管某个亲王沉迷放大小蝌蚪不能自拔,但吴王府研磨的眼镜片还是相当优秀的。仅仅是卖眼镜片,以及兵部采购“千里眼”,就足够让某个亲王可以继续挥霍财富探究小蝌蚪的秘密。

    市场的兴盛,能够让聪明人发生改变。同样的,市场的极大崩坏,也能够让笨蛋稍微清醒一点。

    浙水两岸的土豪们头一次觉得得自己办个大型造船厂,还不能光造看上去个头大的玩意儿。

    从武汉买船是很爽,但船跑得没“海贼”快,“海贼”船撞过来立刻就能撞个破洞,也让正在遭受煎熬的浙水两岸“出口商”们痛定思痛,打铁还需本身硬,不但要好船,还得要好人……

    不过自身硬之前,还得先服软,这就有点尴尬了。

第二十章 怠慢

    人们当习惯了一件事情,就会真的习以为常,陡然发生剧变的时候,才会知道,那些习以为常并非真的就是日常。

    十几年不断经营,带给了江东世族一种错觉,那就是某条土狗为一直“和气生财”下去。

    然而对某条非法穿越的工科狗而言,你他妈踩在老子的小霸王学习机上了!

    尽管很不想用那个词,但整个东海,眼下就是大唐新老官商集团的“殖民地”。又因为地域关系,瓜分东海的势力组成又相当的复杂。

    以前中央的目光还没有调转这里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等到伸手摸到倭女裤裆,发现隐匿金银,这就来了精神。

    可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东风、民兵、白杨……什么鬼?!

    市场,姑且称之为市场。市场中的老大地位会有人不觊觎的吗?更何况在一个非常特殊的机缘下,皇帝为了梳理中原势力,为了解决可能到来的“财政危机”,介入到了这个区域。

    于是乎,有的人兴致勃勃地干起了坑市场大佬的勾当。

    扶持地方势力干上一炮,自己不用下场,还落得清静整洁,这是基本套路,可以理解。

    只是万万没想到某条土狗根本不和你废话,掏出菜刀就砍了过来。

    社会、社会……认栽。

    “宗长,有杭州虞氏小宗,还有虞氏越州房。”

    “还有呢?”

    “亲近的只有虞氏,其它如林氏、叶氏、徐氏、朱氏……都无甚来往。老宗长在世时,也只不过和林氏打过交道,另外的,连买卖都没做过。”

    “这是哪个徐氏?长兴的?”

    “衢州的。”

    “彀水的那个徐氏?”

    “是。不过他们貌似认了湖州的亲。”

    “啧啧,诗书传家,好。”

    机智啊,相当的机智,老张由衷的佩服。

    “我记得当年睦州刺史也来过江阴拜祭‘挥公’,但是彀水徐氏有女郎在他府中服侍?”

    “是有这么个事情,所以此次前来,也是说故交。”

    “故他娘个交。”

    骂了一声,张德看了一眼张利,“这样,三郎,你就出去跟他们说,老夫正在午睡……”

    大中午睡觉,这年头能被人喷死。然而老张在府内还就不鸟那些个规矩,强制规定中午必须有午休。但是观察使府有人怕闹出事情,就问老张用什么理由,老张给的理由是“本府想要午睡,不行吗?”。

    也就热闹了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学堂都开始了午休,教书匠们也没什么废话。

    毕竟,睡午觉真他妈爽啊!

    而且文化人也不说品德高低了,转头就说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毕竟,南梁文帝不也写了一首《咏内人昼眠》么?人还白天睡老婆呢。

    江汉观察使大人为了工作效率的大大提高,睡个午觉怎么了?睡个午觉就品德低下了?必须不能。

    武汉的搞法显然不能代表广大知识分子们的态度,外地老世族一听说年纪轻轻就睡午觉,那必须浑身难受,不喷点口水对不起自己的身份地位。

    倘使拜访人家,主人却宁肯睡午觉也不来接待,这就是怠慢,而且是严重怠慢,已经到了歧视的地步。

    至于有人说玄德公当年那个身份地位,不也等武侯睡饱了再说么?

    有良心的知识分子顿时就表了态:对啊,我们就是想做武侯,而不是玄德公啊。

    很机智,只是这种机智在某条土狗面前等于屁。

    论及出身,江水张氏就一寒门,在他们眼里那就是落脚货,给他们提鞋都不配。老世族的优越感还是很强烈的,世族对庶民是没有优越感的,没有意义。苍头黔首老老实实干活种地,逢年过节记得上贡,这就可以了,其它的,不要再提。

    可惜到了武汉,满地的黔首,入眼的苍头。大夏天的不敢说袒胸露乳之辈多不胜数,但踩着芒鞋木屐,穿着大裤衩套了个贞观版T恤的武汉居民,实在是太多了。尽管别处也有浑身赤膊就穿一条兜裆部的,可人家到底也没有弄个光头毛寸啊。

    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某些工坊外面招工,对酷炫的发型有要求,实在是血淋淋的教训。头发长的搞不好死得快,这就很尴尬了。

    格格不入的气氛,格格不入的环境,各种“光怪陆离”,让那些头一回来武汉的江东世族代表,感觉到了一种荒诞。

    那就是,这么些年,我们就是靠着这么个奇怪玩意儿混饭?

    内心是想歧视的,可是“地上魔都”那接近两百万的常驻人口,顿时让他们失去了开口装逼的勇气。

    这不是旧年长安的百几十万,也是新都洛阳的百几十万。这里的人,要工作,要上班,要保持卫生,要勤剪指甲,要搭乘班车,要三班倒,要吃三餐,要给小孩争学费,要办身份证,要把工钱存在票号柜台……

    一个个都像是要赶着去投胎,急匆匆来,急匆匆去,没时间给世族老爷们行礼问安,这让江东世族代表们,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这种窒息的感觉,就像是……明明想要在知识的海洋中畅游,可他妈的自己是一条淡水鱼。

    “使君正在午休,昼眠一个小时,诸位若是等不及,可以去旁边厢房小睡片刻。”

    张利出来说了这么个由头,本以为这些个江东世族代表都要稍微难受一下。然而出乎了张三郎的意料,这些人竟然是如释重负一般地起身行礼,还说什么“使君公务繁忙,理应略作休息”。

    这让张利很诧异,心中暗暗道:难不成王启年真的在东海一扫光?

    江东闹了“海贼”他是知道的,只是“东风”船团的很多消息,并不经过他的手,所以他也并不清楚到底闹的有多大,心中的想的,也就是湖州徐氏以及跟湖州徐氏牵连的稍微损失大一些。

    可现在看来……怕不是已经不是闹“海贼”了,这分明闹的是“海贼王”啊。

    心念一动,张利决定去单位打听一下江东的贸易量,就一清二楚了。对比一下数据,大概就能知道江东这一回被“海贼”闹的程度到底有多大。

    到了单位,调出了两个月汇总,稍作估算,张利愣了一下,发现江东丝麻等物料交易,交付量直接就是断崖。已经不是腰斩的问题,这让张利大吃一惊,又去找了几个专门负责“杭州丝”的同僚,结果不打听还好,一打听,才知道“杭州丝”有好些二道贩子上个月就自杀了……

    除了这些二道贩子,还有借钱给这些人的钱庄、钱铺,也已经关了门,从东翁到掌柜,全跳了扬子江喂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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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