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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六章 危机易转

    “换一边。”

    “是。”

    阿奴老老实实地给张德另外一条腿也捶了起来,一边捶一边小声嘟囔,“不是说好了还要一阵子么?”

    “老子忙死忙活的,公务业务恁多还要盯着钢厂学校,你当老子是孙猴子拔一根鸟毛能变成千上万个分身出来!”

    气不打一处来的老张给阿奴脑门就是一个爆栗。

    笃。

    “好痛啊……”

    “你都几岁了,学甚二八小娘?不觉得恶心?”

    鄙夷地扫了阿奴一样,心说这妞也是可以的,生了孩子还跟个孩子一样。这么多年无忧无虑,也是爽的没边。

    “孙猴子还能变分身?怎么没听茶园的说书匠说这么一出?”

    “合该说给你听?”

    “哪个园子?改天我包场去。”

    “……”

    隔壁大学城网吧升级了魔兽世界,你特么要不要包夜去?

    “唉……算了,由得你去吧,横竖这么多年下来,都是这么过来的。”

    往后一趟,老张拿起果盘中葡萄,塞了一颗到嘴里,吐了皮之后,问旁边观战的李丽质,“丽娘之前说要去一趟长安?”

    “想去看看大父还有兄长。”双手交叠虚按膝上的李丽质还是那般明艳动人,只是坐着,便让人觉得端庄。

    她真是越来越像她母亲了。

    老张心中感慨了一声,然后点点头:“我来安排。”

    “嗯。”

    去长安和洛阳,还是有很大的不同。长孙皇后这个宝贝闺女,价钱可比李芷儿这个小姑子高多了。

    李芷儿出卖的,不过是安利号,至多加了一点玻璃制作蒸馏工艺。但李丽质绝非只是东关窑场那点瓷器,李董夫妇能把“皇庄”玩转,还能把老卒贴补提上去,其中一项是老卒永业田用产品包销。

    而这一块,外界根本没办法涉足,至少宗室和勋贵是没有机会的,纯粹是张德背后的官商集团和李董夫妇“面对面”。

    李世民赚到的可不仅仅是利差,还给“军费”省了一大笔。而在省“军费”的基础上,还降低了府兵的“治权”,可以说是一举多得。

    中原如今行伍出身的,提到李皇帝就是“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不是没有原因的。

    屁股决定脑袋,千古道理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李丽质在武汉对张德背后的集团而言,既是定时炸弹也是保险,万一哪天爆了,也是说不准。但万一哪天江汉观察使张德他跪了,来一出“驸马游街”,这也未必就不是妥帖快活。

    对大量新兴的“富贵”们而言,跟李皇帝这样的“千古一帝”撕破脸皮,那是半点勇气都没有的。真正愿意敢跟着老张豁出去搏一把的,反而是跟自身家族决裂的野性难驯之牲口。

    比如程处弼,比如李奉诫,甚至李景仁在经历了多年的折腾之后,人到中年的雄心反而增长了起来。亲爹李道宗算是一时英雄,可他没接受英雄气;换了一个懦弱的爹李道兴,这胆气却是每日剧增。

    实在是做李道宗的儿子,那就是儿子,做李道兴的儿子,那是资产过亿的地方土豪,不琢磨多扒拉一点这不是违反了自然规律么。

    很微妙的,因为李丽质在武汉,从早先的小心谨慎,到如今的有意无意“透露”,都折射出了一种心态,武汉的新兴“权贵”们,都想要通过长乐公主这条线,来裱糊一下自己也是“正统”序列。

    当然了,具体操作耍流氓业务的,是某条江南土狗……

    “张郎放心就是,倒也不是予如何思念,正巧也要去一遭长安,寻些宗亲,好扩大一下幼儿园规模。”

    作为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李丽质当然晓得如果仅仅只是自己思绪亲人,那么张德肯定会担心。但有“正经事”要做,那就不一样了。“忧思而终”的可能性就是零,有正经事要做的人,哪儿那么容易思念成疾?

    “有长安来的人找过丽娘?”

    “想迁居武汉,只是苦于没有门路。”

    “什么来头?”

    “大父说的情……”

    李丽质没有说的很直白,但情况很明了,想来是老董事长的后宫小三的娘家,想要混点出路。

    中原发生的“动荡”,毫无疑问震撼到了他们,李皇帝下刀子的效率之高速度之快,清河崔氏连个屁都没冒出来,就被“一网打尽”。

    饶是朝堂上还有清河崔氏出身的“英才”“栋梁”,可这时候能够自保,就已经算是皇恩浩荡。

    再敢张口,怕是妻儿老小都要一并算进“清河崔氏之余孽”。

    连孔祭酒这么一个老江湖都知道赶紧收钱拉倒,要啥自行车,可想而知别家更是惨到爆棚。

    李渊的后宫来源组成是相当复杂的,但主要还是关陇老世族,又因为是在太原发家,所以河东世族也不少。

    但如今行市却是大不一样,北军在尉迟恭的掌控下,严格执行着中央的大政,游牧变定牧,打压头人扶持牧户,整个安北都护府的存在,就是对河东草原贸易的严酷碾压。

    整个河东的世族,日子都远不如河北的好过。甚至连近几年的河套都不如,加上温彦博嗝屁,日子不敢说江河日下,但坐吃山空是等得着的事情。

    没钱就没办法置办家当,河东土地又远不如河北河南,地方产业原先还有对内剥削的种麻、织麻,但随着太谷县这个样板工程的垮台,又有河北棉花的兴起,河东的日子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甚至为了避免地方作反,河东不少州县,都有意无意地放任地方百姓不带身份证就四处流窜。

    自贞观十七年之后,河东就是典型的人口净流出之地。只有走出去,剩下的人才能在为数不多的耕地上,继续生存生活。

    可以说老董事长后宫的娘家集散地,现在是东南西北都被堵着,再不寻出路,高门变寒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反正河东的寒门已经沦落到连京城的庶民都不如,那点门第放长安洛阳,连个门面房都买不下来,又有甚么卵用呢?

    河东老哥们要自救,办法想了很多,但入眼所见的,大概只有老董事长整天日子乐无边,修个游泳池那瓷砖都是阎立本手绘的裸体美女。而且跑去长安找老董事长吃“救济”的河东老哥并不少,一来二去,便觉得老董事长这里的路还没有绝。

    来长安探望老董事长,还能看到太子爷不是?

    看到了太子爷,发现太子爷挑粪的扁担是黄金打造的,那更是惊为天人,跑过去巴结随便闲聊,更是知道了一个相当惊人的秘密。

    武汉还有公主在那里咣当?谁啊。

    暖男太子他害羞,说本王也不认识……然后河东老哥就从老董事长那里讨来了介绍信,加上后宫里面有个薛道衡的闺女,面子大门路广,经常能从武汉“进口”不少高端产品,广大河东老哥就拜托了自己家的女郎,在后宫里巴结了一下薛婕妤。

    薛婕妤一看老娘憋屈几十年,爹都被杨广给宰了,如今时来运转,合该老娘风光,于是就拍着胸脯表示,老娘家里有个人女郎,在武汉那是背后有人的!

    领会精神的河东老哥就到了武汉,然后就被吓的迈不动腿,他们本来琢磨,也就是个老董事长的不疼不亲娘家废柴的闺女。

    可哪里想到武汉机关幼儿园的院长,她居然是长乐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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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不懂

    “大娘子,薛家如今便指望着大娘子倘若大娘子撒手不管,还有甚么出路?”

    不惑之年鬓有霜白的汉子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在薛招奴面前露出了凄凄惨惨的模样。

    “河东薛氏还能亡了不成?不是还有个仁贵兄么?”

    说起来也是微妙,薛招奴跟了张德,而薛仁贵却又和张大象是“狐朋狗友”。虽说两个都是姓薛,但只是在蜀汉的远祖有关系,薛仁贵这一支早就自立门户,而且行市一直也不怎么利落。

    “他薛礼怎配等同视之?”

    “这话说的,阿郎举荐了仁贵兄,将来校尉、将军简直是探囊取物。再者,仁贵兄妻族乃是荆襄豪门,你们现在有个甚么?也配说出这等话来。”

    阿奴鄙夷地看了中年汉子一眼,“你么只说河东世道不好,这世道怎么不好了?我看挺好的,河东呆不下去,去京城就是了。难不成,还真的想做个甚么出口的勾当?”

    “河东世族,多是如此的,大娘子明鉴啊。”

    虽然阿奴一向是个吃货,但张德的口水吃多了,十几年也不可能光长胸长腿不长脑子。河东所谓的出口是甚么意思呢?就是从河东的北地山口走出去,跟草原部族做贸易,一进一出,赚头极大。

    只是现在的情况摆在那里,别说甚么薛氏,就是太原王氏、温氏,也根本无从下手。尉迟恭就在漠北驻扎,北军人数是不多,但横推漠南漠北是绰绰有余。

    以前驻军压力大,可随着食品、衣衫、武器等物资的高效生产,后勤压力连汉朝时期的五十分之一都没有。

    发起一场正规军数量五千左右的战役,后勤根本不需要再搞个十万民夫青壮。仅仅是新式大车和大量的边地养殖户,就足够支撑运力。漠南贸易线上各州县的骡子、驴子、挽马的存栏量,数量早就超过了三十万。

    连“湖南”都有职业撸牛高手,何况北地?

    一架独轮车保守点运输一石半或者两石的物资,折算成罐头,一**轮车就能给一个旅一次管够。这要是换成挽马拖拉的大车,数量更是惊人,漠南有些路况好的地段,可以直接上到长期二十石供应。

    唐军的武力镇压,是强行把游牧改变成了定牧,并且控制住了对草原的物资输入。

    想要让草原的产出大于投入,对中央王朝来说,难度有点大,但要说把威武雄壮的操马汉子揍成羊倌儿,也就是两代人的事情。

    而又因为某些不可描述的壮劳力“黑洞”产业的兴起,这个事情就是不断在加速。

    仅仅五年不到,安北都护府的“收益”,“皮草”在其中的份额,是不断下降的。而“羊毛”“皮子”的比重,却又不断地上升。

    反应到现实中,无非是控制区内生存的“百姓”,其经济结构发生了剧烈变化。..

    事物不可能孤立地存在,在一定的地理空间中,必然会发生连锁反应。草原上的军事镇压,生活习惯的强行扭转,也导致了河北河东等靠近边境地区的世家豪强无法再从草原的“走私”贸易中获取巨额利润。

    因为这个巨额利润已经被李董的强力爪牙尉迟恭给截胡了,范阳卢氏这等巨头也只能干瞪眼,然后连干瞪眼也做不到,变成了等干眼然后李董果然来干范阳卢氏的各种眼。

    超级世家尚且无法对抗,何况那些三四五六代也就是个地方小强的次级世家?就算没有薛道衡死在杨广手上这种事情,落到李董这个时期,薛氏依然要嗝屁,可能因为薛道衡的脾气,嗝屁的方式还要更加花样繁多。

    琢磨打通尉迟恭关系的人不少,然而能在老魔头面前讨着便宜的,可真没听说有多少。

    找秦琼兴许可以,可秦琼儿子现在专注正义事业一百年,投其所好就是找干。至于钱财女子,秦怀道表示“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可以说很伤人了。

    “河东世族大抵如此,于是我薛氏也要这般?你们不怕薛婕妤在太皇那里骂你们一通么?”

    阿奴气定神闲,拿起一个小小的指甲锉,给自己的美甲小小地修型。

    “这”

    心情不错的阿奴在“擎天白玉柱”身上又押了重注,小赚了一笔,也无所谓“老家”的人如何冒主意。

    阿奴心里门清,只要阿郎不甩了她,她还怕个甚么?

    至于阿郎厌恶甚么,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所有屋里的女郎,她比谁都清楚,比长乐公主还清楚。

    “可若再这么下去,薛氏无以为继啊。”

    “本就没什么好继的,我也不怕告诉你,倘使要做那出口漠北的勾当,信不信薛氏除了南祖房,尽数滚去西域?”

    阿奴这样一说,中年人脸色发白,显然没想到事情会这般严重。他们对张德其实谈不上熟悉,但通过薛婕妤,还是知道张德的实力深不可测。

    再者,河东那地界,当年出了一个太谷县县令王中的,此人官禄亨通,就是因为受了张德扶持。一路从河东做官到河北,眼下放任别处做个刺史,那是绰绰有余。可偏偏王中的他不是鬼迷心窍的笨蛋,张观察没指点,他就窝着,特勤政,那叫一个口碑上上。

    薛氏要脸面,但也不是不想做“王县令2.0”,可惜不得其法,也不知道张德喜好什么。就算送女人,前面有了阿奴,鬼知道再送一个会不会被阿奴给亲手弄死枕头风也不是那么好吹的。

    各种纠结之下,只好来求阿奴。

    可惜,张德的脾性他们不知道,阿奴的脾性也不知道

    “大娘子,还请指点迷津,指条明路”

    说着,中年汉子终于匍匐在了地上,乖顺无比。

    “我就不明白作甚要在河东折腾,要是我,走一遭西域也比呆在河东强。河东人多粥少,西域多好啊,恁多好吃的,我还时常让阿郎帮着写信给程三郎,让他捎一些阿月浑子回来呢。”

    “”

    人到中年的薛氏男儿猛地身躯一震,他如何都没想到,西域杀神程处弼,居然跟张德是这等密切的交情?

    程家也不怕?

    私交边军将领,可以说是很疯狂了。在薛氏眼中,这是绝对死全家的路数。

    可偏偏阿奴这般说出口的时候,便让人觉得,程处弼和张德,怕不是一直就这么无所畏惧。

    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半晌,匍匐在地中年汉子正表情扭曲,内心天人交战,终究还是抬头高声道:“多谢大娘子指点”

    “?”

    阿奴一脸奇怪:我说了甚么?

    但又不想被人笑话无知,于是依然小心翼翼地用指甲锉给自己美甲修型,这等姿态,更是让偷瞄了一眼的中年汉子心中高呼:薛家这一回,当大兴啊。

第三十八章 登陆

    “阿耶,这是甚么?”

    “雪娘觉得像甚么?”

    “象牙。”

    小手捧着一颗圆圆的珠子,纯白且有极好润透的光泽,和象牙的确很像。只是手感却远不如象牙,更轻不说,还有古怪的气味。

    “它能做好多东西,将来会有用的。”

    “阿耶最近又做了甚么出来么?”

    张洛水歪着脑袋,看着张德。

    “最近在做个小实验,你阿哥没陪你玩么?”

    “他去曹夫子那里听课了。”

    “跟着李善?”

    “嗯。”

    “那阿耶陪你玩,好么?”

    “好啊。”

    临漳山书院有个实验室,接待处离实验室还有一段距离。虽说也有一定的危险,但比汉阳钢铁厂还是要还安全的多。

    老张最近又开始忙起来,是因为大河工坊在西河套发现了一个特殊的银矿。实际上当时勘探队都以为是宝石矿,但最终确认是个很小很古怪的银矿。这些银矿石是浅黄色和黄绿色的半透明状,曝晒之后有很奇怪的气味溢散。

    送到武汉之后,老张判断大概是卤化物,大概率是卤化银,做了点小实验,确定是含有溴化银的矿石。

    这东西最大的好处,就给塞玳瑁眼镜里装逼……

    当然老张没打算给玳瑁眼镜加加工,而是准备搞一点天然的感光材料来拍个照。

    非法穿越之前,老张和石油工人一起,在某些地方跟醋化纤维打过交道。然而这年头要之辈醋化纤维,还得弄醋酐。一咬牙,心说硝化纤维还是要容易一些,就是动不动就来一发,三十而立就嗝屁,有点划不来的样子。

    可内心在某个时刻长了草,心想老子还没给闺女拍过照呢……

    子曰:你对摄影一无所知。

    孟子曰:单反穷三代……

    安利号蒸馏出来的樟脑跟硝化纤维搅合搅合,也算是够用了。

    做个乒乓球没问题,在上点颜色,就是有颜色的乒乓球,给子女们锻炼身体够糟践三五年的。

    老张琢磨自己螺旋升天或者骨灰拌饭的时候,大概拍个照不需要凝固表情几分钟。

    还是有小霸王学习机的时代好啊,裤裆里随便掏出个家伙,就能拍出你的美。

    如果没发现溴化银矿倒也算了,既然发现了,不捣鼓捣鼓,阿奴的白丝大长腿,丽质乌黑亮丽的秀发,郑琬的波涛汹涌……全带棺材里去漂移不成?

    可惜没办法大规模制备,只能实验室制作,但老张估摸着拍个全家福应该没问题。

    去年坦叔说让阎立本的徒子徒孙给画个特真实的肖像画,大概是准备死了留给后辈瞻仰,老张琢磨着来给坦叔来一张,应该也是挺高兴的。

    可惜试拍的几个东西都糊的厉害,只有大概的轮廓,老张也只能先琢磨着,至于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也只能继续实验。

    只不过饶是如此,从临漳山上拍的汉阳城,其轮廓出来之后,还是让屋中一群女郎都是惊为天人。

    连一向性子温软的武顺和白洁,这一回都强烈要求老公加班加点,至于老张强调实验会爆炸有危险,全被她们抛到了脑后。

    和“拍出我的美”比起来,老公流血流汗残疾残废,根本不是重点。

    “宗长,要出去?”

    “就随便走走,不必备车。”

    “是。”

    挥挥手,张德跟本家护卫打过招呼之后,就牵着张洛水在学校里闲逛。因为有“秋收”,有些在农庄上工的子弟,会在此时返转家中帮家里做事。所以和别处不同,武汉的学校,有些是有“秋假”而有些则是没有的。

    除了也在忙着业务的学生,学校里更多的,就是在职人员的“突击班”“扫盲班”,主要也就是识字,人员主要都是从一线生产活动中“脱颖而出”的。这些人在生产活动中的重要性是相当高的,很多生产流程的“小发明”“小创造”“小改进”,都是因为他们生产流程更熟悉,也就更容易从生产便利的角度去琢磨。

    “工程设计狗”的本职,是唯结果论的,只要能达成目的,这就是成功。至于整个流程如何复杂、扭曲、难易上手,那是之后的事情。

    产品一个反馈,才会有一个改进。

    两者的协调,就需要用到优秀的管理人员,但因为社会现实的特殊性,往往一线生产活动中具有“主观能动性”的工人,其社会地位太低,话语权根本不存在,这就导致解决问题的效率其实并不高。

    这不是制度建设能够解决的问题,它不过是贞观朝社会现实的一个折射一个投影,老张没可能在这个年头就搞什么“两参一改三结合”,即便只是“企业”,其“官僚主义”的滋生都不需要模仿不需要教的。

    人么,天然地本能地自然而然地就能学会“官僚”。

    老张能做的,也不过是给某些工人“镀镀金”,在临漳山这里刷一层金粉,回到工厂,干的活还是原来的活,但因为扫盲地点是临漳山书院,那么他的嗓门就要大一点。

    假假的跟某些人也是“同窗”不是?

    “阿耶,秦叔说,他小时候经常听阿耶抚琴?”

    骑大马一样坐在张德脖子上,双手抱着张德脑袋,张洛水整个人伏在上面,好奇地问道。

    “怀道小时候哭得厉害,阿耶我就去弹个《两只老虎》,雪娘也会唱啊。”

    “孃孃们都说阿耶是败坏陆师公的名声……”

    “……”

    凭什么啊,就许《高山流水》不许《两只老虎》啊。陶冶小孩子的情操也是陶冶啊,这分明就是一种歧视。

    “别听她们胡说,她们抚琴还不如阿耶呢,再说了,阿耶教你恁多歌,雪娘你说好听不好听?”

    “好听。”

    “可别唱给她们听啊,这是阿耶跟雪娘的秘密。”

    “嗯。”

    “一会儿到了山亭,你给阿耶哼个《天之大》好不好?”

    “我不会哼……”

    “哼的好阿耶给你买糖渍山里红。”

    “可以要两串吗?”

    “……”

    护卫们远远地跟着,都是江阴老家被坦叔调教出来的,隔着老远,有个年纪小一点的在那里感慨:“宗长对雪娘子是真好啊,大郎在宗长这里也没这般受宠,更不要说二郎。”

    “恁多话?”

    年长的横了他一眼,“做你的事去!”

    悻悻然地缩到了一旁警戒,年轻的护卫不再言语,只是看着台阶上让张洛水骑大马的张德,他还是觉得很惊诧。幼年时便觉得自家宗长冷酷无情,少年时亲兄弟一别数年都能不闻不问,家中祭祖都能年年转托族老,这等铁石心肠,居然也有“慈父”面孔。

    远处传来女童奇怪调音的哼唱声,而此时,从校外来了一骑,骑士下马之后,直奔山道口。

    “甚么事?”

    护卫长在山道口问来者。

    “朝鲜道熊州军横渡鲸海,已经登陆扶桑。”

    “随我去见宗长!”

第三十九章 东海乡贤太多

    北地自然阴干的船用木料保守估计可以正常使用五到十年,只是因为皇帝“巡狩”辽东的缘故,为了给皇帝“献礼”,各种开了脑洞的“干木房”在辽地随处可见。大量五百石一千石左右的海船,两年之内遍布朝鲜道东南西三个方向的沿海。

    类似泥河河口这种小型三角洲,以往是不会去经营的,但皇帝外出两年,泥河河口地区开辟田亩约四十万亩,主要就是为了给皇帝的仆从提供粮食。

    屯田的数量之多,规模之大,毫无疑问是超出朝鲜道本地需求的。

    牛进达作为朝鲜道行军总管,收到皇帝的旨意之后,便放弃在朝鲜道本地刮地三尺,反而裹挟了大量的仆从军,为南渡鲸海作准备。

    秋冬交际,北地寒风彻骨,南渡作战的风险极大,但同样的,扶桑诸国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想要组织力量抵抗,其难度同样恐怖。

    这是卡在了一个刚刚储粮的时节,一旦动用储粮,就会影响来年的春耕。更加致命的是,抵挡兵锋需要的人力是上不封顶的。

    扶桑诸国的有识之士都很清楚,这一波要是挡不住,那就是“亡天下”。

    “宾王以为,孰人可为鲸海道总管?”

    “陛下,扶桑诸国复杂,有类西域,不若先置都护府。”

    “扶桑小朝廷权臣苏我氏为人刺杀,其国都遍地仇杀,此时若不趁势收服,将来反复,亦是一桩烦扰。”

    马周听完老板的话,沉思了一会儿,入秋之后,面圣都是能坐软垫椅子的。鸭绿水的河口建了楼台,暖阁有好几种风格。有用炉子的,有用壁炉的,也有用炕头的。皇帝心情好的时候,直接在炕头上盘腿,然后和大臣小酌一杯,算是以示亲近。

    如今的局面,风险在内不在外,马周清楚这一点,皇帝同样明白。只是风险又不到隋末群雄格局的程度,扬子江两岸兴起的工商贸易,它固然危机重重,可又甜美无比。

    事到如今,中国南北,倒是前所未有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让原本想要调和南北割裂的中央朝廷来说,有些错愕,有些哭笑不得。

    目的达成了,但不是他们想要的方式。

    为了维持新兴庄园,同时还要持续打击地方世家,防止勋贵土地兼并,皇帝能够找补的方向,而且回报极高的方向,就那么几个。

    相较和武汉争夺市场的难度,还是直接通过暴力掠夺贵金属来得快。

    有鉴于此,李皇帝即便知道这多少有点玩火,可还是提高了中下层军官甚至是退役军官的待遇。

    在包装了战争行为的同时,自上而下地又在下级军官以及府兵中强化着“中国”“汉人”的概念。

    这不是李皇帝想要的,因为哪怕只有中下级军官这样的数量级,其强化“族别”之后,也会天然地去弱化“皇权”。

    因为原先“中国”是归于皇帝的,但是当中下级军官以生在“中国”为荣之后,便会认为“中国”也是属于他们的。

    不管是不是主观意识,都从皇帝那里,分走了一部分的“中国”所有权。

    只是,李皇帝能够想到的且行之有效而且能玩上好几代的手段,目前看来,就是把“中国”的所有权让渡一点出去。

    在皇帝还是“天子”的当口,还是苍生表率的当口,中下级军官是不敢去碰触“中国”的,而是更愿意去扩大“中国”,因为扩大的“中国”,其边边角角,拿起来才不会惊扰“天子”。

    至于扩大“中国”的目的是包装成“为王前驱”还是“发家致富”,全看这些新兴的“中国”人胃口有多大。

    对马宾王来说,府兵们胃口有多大他不知道,牛进达、尉迟恭等遍地巨头胃口有多大他也不知道,但皇帝的胃口有多大他是知道的……

    皇帝就想一口吃个胖子,满嘴流油、鲜美多汁、连打饱嗝。

    以往对付突厥,还要不断分化、打击、驻军、迁徙,最终在尉迟恭的武力镇压下,改变了漠北、漠南草原的生活习性,强行扭转了游牧,改变成了定牧。

    这个大政策,配合贾飞等农政专家的技术升级,是准备百年或者五十年内玩死草原民族,把他们彻底玩成牧民,最多就是马贼。

    但两年辽东的经历,扶余种被尽数清除之后,剩下的都是弱鸡,其废柴程度,跟西域诸国有得一拼。这让李皇帝的判断,出现了一点点小偏差。

    如果没有东南土豪疯狂下海,那么马周也是支持李皇帝直接吞下扶桑诸国,因为除了扶持土族的政策之外,还有种族灭绝的政策。

    当然马周的种族灭绝,并非仅仅是纯粹的杀戮,而是将扶桑诸国的劳力,有计划按批次按需求地发往南海、流求等“新疆”去开发。

    然而现实就是东南土豪纷纷下海,而且不仅仅是东南土豪,山东河北诸地,甚至是岭南广州,都有牵扯其中。

    东海“金银岛”的传说,如今遍布整个沿海,跨海的“淘金热”掀起的“造船热”,哪怕人在辽东,马周都是一清二楚的。

    这种时候,皇帝想要一口吃下,等于说要在扶桑诸地建制州县,将扶桑纳入帝国统治,这对那些下海的土豪来说,绝对就是“噩耗”。

    皇帝一旦这么做,土豪们去扶桑诸地“吃喝玩乐”就是非法行为,《贞观律》能够展现权力的地方,对土豪们而言,吃个牛肉都要小心翼翼。

    换作以前,皇帝可以这么干,但东海之上,帝国的“水军”实力别说压倒性,连一枝独秀或者可圈可点都做不到,一旦引来“十一超新星”或者其它什么海贼团,事情到时候就无法挽回。

    “东海乡贤固然忠心陛下,然则江海风波,诡谲非常,倘使于东海建制,唯恐小人鼓动土人作反天朝。扶桑隔海相望,终不如朝鲜道可大军深入,陛下示之以宽厚,番邦土人,亦知恩泽,必为陛下所用。”

    “乡贤……”

    听到这两个字,李董就有点不爽。

    然而马宾王讲话还是很好听的,在李董看来,马周是典型的“小鸟依人”,太特么知心好用。

    要说李皇帝胃口大,那的确是大,但马周把道理摆出来,李皇帝就知道,胃口再大,还得手够得着菜才算数。

    如今东海“乡贤”并起,稍微不那么给力一点的“乡贤”,比如说会稽那里的“乡贤”吧,就被江阴的“乡贤”教做人。

    “乡贤”们也很忙也要吃饭的啊,得给人饭吃,没饭吃这不是要到处找食儿么?万一找不到食儿,那就得找事儿。

    “起诏,封扶桑宝皇女为‘邪马台女王’。”

    李董知事不可为,当机立断,掏出了备用方案。

第四十章 让人嗑药

    “明府,咱们县里码头,现在也不爱收铜钱,这行市,怕是出了岔子。”

    能成为扬子县县令的幕僚,也不是简单的人物。更何况老家杭州唐山县,自来工商繁盛,眼光更是独到。

    说话间,摸出一枚银元,摆放在了李县令跟前的台面上。

    “大哥,拿个华润银元是作甚?”

    “眼下靠岸舟船,码头多爱收这个。”

    “民间的事体,咱们管不了。再说了,华润号也没说是私铸钱币,这物事在华润号那里,回报你一个自用物事,还能勾进衙门不成?”

    “明府说的是,下走的意思,倒也不是说跟华润号放对。如今皇帝巡狩辽东,扶桑金银唾手可得。明府何不上奏皇帝,请建银币衙门呢?”

    “噢?”

    老李一听来了精神,华润号单单一枚银元,以前是没办法从行市中赚钱的,因为没人用,只有华润号自用。华润号东南西北的物资交流,尤其是大宗物资,基本是抛开开元通宝来结算。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华润号自用的华润银元,被赋予了特殊的“江湖地位”。丝绸商、皮货商、木材商、盐商……在没有官方票据的情况下,比如“盐业产本”,往往为了携带方便,会选择华润银元。

    尽管市场中并非没有其它的银制品作为等价物,但因为华润银元制作精美难以仿制,纵然几年下来磨损不小,可还是很受市场欢迎。

    到了这个时期,连商屯发家的盐商家的狗都知道,某条江南土狗真特么赚大了。

    一枚银元有个七八成足就足够了,剩下的就是利差。一万贯赚个两千贯,这买**拦路抢劫强多了。

    而在三大船团偷偷摸摸掠夺银矿之前,市面上的白银数量极其稀少,为数不多能够保证产出且相对稳定的北地白银来源,就是丰州银矿。

    因为惯性思维,人们并没有察觉到其中的变化,思维定式还处在缺金少银的阶段,并不知道实际上市场中白银保有量、流通量已经大大增加。

    这对扬子江两岸甚至大河工坊等华润系的实际产能,都得到了很好的掩护。

    帝国整体而言是“钱荒”的,但具体到某个地区,却又出现了“通膨”,帝国的各大巨头除非能够拿到全国的经济数据,否则感受到华润银元“威力”的时间,一定是落后的迟滞的,且是时间跨度以三五年为单位的。

    但对于和华润系权贵二代争斗的地方土豪,却能够深刻地感受到其中的不同,乃至皇帝放出“王下七武海”的时候,民间私人码头,收停靠费已经很少再收开元通宝,而是选择华润银元。

    作为扬子县县令的幕僚,东家升官发财对自己而言是利好,加上苏州杭州常州越州的种种江湖恩怨,假假的来一下,也是无伤大雅。

    更何况,知晓李县令跟某条江南土狗交情莫逆,这等事情,只要通过气,就是看个机缘造化。

    皇帝手中的“军器监”,早先为了铸造赏赐用的金币,也不是没有用到武汉老哥。这光景再来一次,不过是一回生二回熟。

    只是这一回名头不一样,朝廷要是请武汉铸造银币,那就是官方钦定,银元就不再是银元,而是“钱”。

    至于华润号自用的华润银元,那就只是民间“工艺品”,华润号的“拦路抢劫”,即便不会到此为止,至少好些年吃喝没有官方银币来得爽。

    “明府可是怕得罪华润号?”

    “这倒不是,老夫自家在华润号中,也是颇有一些干系。再者,操之旧年就说起过,朝廷早晚都要收归铸造银元之权。老夫自复州转迁此地,也不曾和他断了联系。不过老夫尚有些许疑虑罢了。”

    “还请明府直言。”

    “嗯。”

    老李点点头,然后道,“你可知道如今巨富豪商前往武汉,倘使发卖物资,用的并非是铜钱银元金币么?”

    “嗯?”

    听到老李这么一说,幕僚微微诧异,“如今江东地但有生意,都是愿往武汉,实在是汉阳江夏之地,便是坊间住户,也多是愿意掏钱出来购物。相较淮扬苏杭,却是要胜了不少。我闻旧时乡里友朋,前往武汉所得,也多是绢布、铜钱,明府为何说并非用的是金银铜呢?”

    “老夫非是说寻常交易,乃是巨富豪商。”

    言罢,老李将身上的长袍稍稍地裹了裹,然后道,“旧年西市飞票,变了个花样,如今用的也是广了。”

    没有南山宣纸的诞生,就没有后来一系列的新式纸张开发。

    而一些特有的印染工艺,导致了华润飞票根本无从仿制。而实际上华润号干了啥呢?每铸造一万枚银元,就印两万张等值飞票。尽管还只是在大宗物资以及巨富豪商海客之间流转,但规模也已经相当的恐怖。

    尤其是出入港口码头的海船货船,一个看上浑身破败的船老大,可能怀里就揣着标额三五万贯一叠华润飞票。

    被幕僚提醒之后,老李有了个坏点子,他琢磨着,让李皇帝去疯狂印点草纸,大概能也能让李皇帝出出血……

    一开始固然是李皇帝尝到甜头,可在老李看来,除了张德这个满脑子不知道想什么的怪胎,正常人都应该是铸造劣币印刷废纸到飞起,坑遍天下黑金黑装备,才是正常人的思路啊。

    造个屁的船,修个屁的路,还修建新式钢铁厂,筹办学校?这是正常人应该干的事情吗?

    莫名其妙。

    幕僚并不知道老李在琢磨什么勾当,但见东主神色意动的模样,便以为说通了老李,却哪里知道,李县令现在琢磨的,就是如何让皇帝陛下自己嗑药喝大力……

    “若朝廷真印了一堆废纸,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老李有点纠结,当年他在幽州赶着羊吃人,死在他手上的契丹人没有一万也有五千,年纪大了之后,临近不惑之年,总想也积点德。

    可转念一想,和某条土狗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两袖清风道德楷模,至少自己也没逼着江东世族学狗叫不是?

第四十一章 看在“良心”的份上

    让皇帝“嗑药”是神脑洞,但落实到操作上,一水儿的骚操作。老张可不觉得开了这个头会有什么好结果,再说了,指不定老李前脚上奏,后脚就有江南土豪暗杀了他。

    废话么,“嗑药”那也必须领导……自己人先磕啊。

    印草纸这种事情有多爽,非法穿越之前老张就感觉无比畅快,飞一般的感觉。

    为了打消李县令的念头,老张专门写了个长信,跟他解释了现在的行市。今时不同往日啊,以前朝野清晰,现在扬子江两岸鬼知道有多少人掺合在奇奇怪怪的有活力社会团体中去?

    就是当年“忠义社”的小伙伴,胆子再小,十几二十年金山银海喂起来,狗胆也能包天。老李想把“华润号”的肉头让出去,门儿也没有!

    再者,老张正处于当打之年,常年健身锻炼,估摸着比大多数“小伙伴”活的都要长。“忠义社”中只要是有点实力的公子,基本还是跟他一个槽里吃饲料,镇压“忠义社”几十年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李皇帝那里,李董敢打包票不会玩脱?势力分布之繁多,出身成分之复杂,李董敢印十张草纸,底下的人就敢多印五十张。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有事儿皇帝个头大,陛下不顶谁来顶?

    人到中年,老李虽然也想再进步进步提高提高,可也得有命享福不是?以前仨瓜俩枣可以忍受,羊毛啊棉花啊白糖啊精盐啊酒水啊,都可以。就是“无本买卖”不行,绝对不行。

    别说需要“主持大局”的李董了,就是老张背后组织度相对较高的有活力社会团体,何尝没有人想干掉他?

    只是核算一下成本收益,干掉老张属于净亏损不说,没了老张,他们就是一块肉,李皇帝想要宰割,下手就容易的多。

    能让李震、张大象、程处弼之流都安排坐下来一起喝一杯,这就是“名望”,也可以说是“关系”。

    在野“贤才”,根本没办法再出现这么一个机会,让某个少年人物再组织一票二代权贵恣意妄为。

    时代变了。

    哪怕是走出武汉,曾经为李景仁之流所称道的“田园风光”,如今也彻头彻尾变成了苦哈哈们的最后挣扎。

    自耕农被按在地上摩擦的罪魁祸首,正是偷鸡摸狗上了瘾的江南子。江夏武昌的小农,哪怕家里有水田二百亩,一年的收成,还不够过年跑城里淘换几个合用家什的。

    作为一条工科狗,老张已经够讨小伙伴们厌烦的,真要是撒欢开来,放飞自我疯狂印草纸,曾经的“永业田”那就是彻底废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局面。

    除非农民真个就自吃自种还自己织布,不参与经济活动,不进行社会交际,那当真是没办法的。

    可偏偏世道并非如此,乡村阡陌,只要有一个自耕农起了头,跑去“大城市”狠狠地赚了一笔。

    “衣锦还乡”这是人之常情,回老家吃狗肉唱大风的刘邦那还是顶级皇帝呢。后汉末年有三国的“锦帆贼”甘宁,表示老子发达了回老家要是不穿的好点排场大点,这跟裸奔有啥区别?

    仅仅是这么一丢丢人性的“优越感”,尚且不涉及经济活动不涉及权贵们的糟糕吃相,已经能够触动更多的自耕农咬咬牙跑去“大城市”厮混。

    毕竟说到底,自持自用做单身肥宅是没问题的,可万一某条单身肥宅跑去铁岭健身,然后腰缠几大百泡了个肤白条顺的妹子过来“秀恩爱”,这就涉及到种群繁衍问题。

    为了交配权,为了泡妞,为了繁育新一代单身肥宅,自持那点家当,自用那点物事,显然是不够的。人家打工能买骡子买车子买水泥买砖头,然后盖个三间大瓦房,“村花”眼睛瞎了也不会选单身肥宅啊。

    当然要是出现女儿的女儿还是女儿这种变态,那大唐各个“大城市”表示没话说,你牛逼你屌你惊天动地……

    似武汉周边地区的小农,比如蒲圻县等农户,他们因为离武汉近,且江汉观察使府对于“身份证”是“宽进严出”政策,又有大量的各行各业工坊遍布扬子江两岸,这就使得“失地”农民还能有机会改变生活。

    但是在帝都洛阳,为什么会出现“无人区”呢?从环洛阳贫困带直接过度到“无人区”,李皇帝迁都固然创造了新兴的超级城市洛阳,但这种繁盛已经不能说是吸血,而是“敲骨吸髓”。

    就这,还是各大运河开拓疏浚,还有钱谷等恶狗疯狂敛财,才能维持住。

    洛阳周边的小农,土地产出不如江汉平原,通货膨胀比武汉更严重,就业岗位又远不如,这种情况下,攥着“永业田”就是等着受穷。

    抛开李皇帝以及各路权贵们的特殊吃法,仅仅只是为了赚钱养家娶妻生子来看,假如一个没有特殊技能的泥腿子跑去洛阳,除了给人做短工为奴为婢,其在工坊的竞争力,是远不如倭奴、契丹奴好用的。

    倭奴契丹奴于某些工场主而言,至少这些还是“财产”,哪怕这个“财产”的所有权是有时效性的,但也比天子脚下的老乡强多了。

    除了百几十亩地就啥也没有的泥腿子想要娶老婆不是不可以,但他的竞争对手之多,“实力”之强,用脚指头来算一遍,都能算个明白。

    只是从把祖传染色体传下去这么一个“变量”来考虑,泥腿子们的处境只会是越趋恶劣,不会说老子有“永业田”那就是永永远远有饭吃。

    伴随着越来越多“不顾大局”的工坊出现,女性作为劳动力参与社会活动经济活动的数量只会越来越高不会越来越低。而这样的适婚女性,以前朝廷还能说达到多少多少岁给你强行配对。

    可这年头,官府如无必要,会得罪恁多参与“发家致富”的“富贵”人家?疯了不是?保不齐劝说广大青年男女多交配的官吏自己,家里就有百几十张织机,雇了百几十个织女。

    牛郎和织女的美好生活,越是靠近大城市,越是靠近交通便利的繁盛之地,越是名存实亡。

    至于长安为数不多还能维持牛郎织女田园生活,且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大概也就只剩下用金扁担挑粪的暖男太子……

    海外贵金属不断地被输入,在贵族和富户聚集的地方,钱越来越不值钱,但贵族和富户是可以维持的,是不用愁恼的,他们的祖传染色体还是能找到肤白貌美的小娘子种下去传下来。

    但泥腿子穷逼们,就只能干瞪眼,一眼望去,啥都买不起,搞不好从官府租来种子农具,忙了一年,噼里啪啦一算,特么居然是净亏损。这还娶老婆?牛郎变午夜牛郎还差不多。

    开元通宝稍稍地短期内多了这么一点点,尚且出现这种局面。老李开的脑洞要是扔给李皇帝全家老小去玩,画面太美老张不敢看。

    在“忠义社”内部不少人的角度来看,操之哥哥这几年相当的“反动”,毫无当年“散财童子”的威武霸气。

    为了让老李打消念头,老张先从个人安全角度来分析问题,表示就算要搜刮,“社员”们纷纷表示自己牙口很好,就等哥哥点头,可要是扔出去,他们的好牙口就要用在别的地方。

    毫无疑问,老李对自己的生命还是很看重的。

    毕竟,绳命是剁么的回晃,绳命是入刺的井猜……

    然后老张又从“良心”上“拷问”老李,京城都出现“无人区”了,再这样搞,为了祖传染色体传下去,搞不好会出现社会群体事件,得慎重啊。

    至于其它杂七杂八的理由,那都凑数用的。

    果然,老李很快就回了信,表示自己不上奏皇帝了,不过看在“良心”的份上,操之老弟,你得给点好处。

第四十二章 争权夺利

    能老李惦记的好处,自然不会是什么金银财宝,堂堂朝廷栋梁国朝官吏,要钱有什么难的?

    有了权,还怕没钱?

    一个扬子县县令,已经积攒了足够的资历,加上这么多年在江淮行省厮混,魏徵那里不敢说如何如何,可“政绩”是实打实的,老喷子还真不会对外遮掩。再说了,钱谷时常来扬子县,什么行市不清楚?

    论起来,老李也是假假的“简在帝心”,当然和某条土狗比起来,含金量是差了点。但老李也不是没有底气的,至少,他跟李客师这个亲爹闹翻了,对皇帝来说,父子成仇的臣子,还是好臣子。

    “阿郎,在琢磨甚么心事?”

    “这个扬州都督府长史的位置,争的人不少啊。”

    “自将扬州大都督府降格为都督府,如今扬州都督,不都是魏玄成兼领么?”

    “省中都督没甚鸟用,徐州都督不也是摆设?关键是这个长史,倒是正经实权。如今空缺出来,想要争的人可不少。李兄想要争一争,也是可以的。资历、名望都够了,即便是朝中举荐,也有魏玄成这个总督帮忙。”

    “那还有甚么好担心的?”

    武媚娘有些奇怪,李三郎年近不惑,又是上县县令,政绩业绩都是相当的抢眼。整个江淮可以说是首屈一指,连淮阴江都,这几年都不如他。

    只不过扬州都督府长史,这样的肥缺,怎么可能说是“能者居之”?通常都是巨头博弈,私底下会不会有什么勾当妥协,那还是两说呢。

    “长孙无忌要推举长孙操,窦氏要推举窦怀恪,裴氏要推举裴仁轨……甚至郭孝恪还想让三郎帮忙,直接跟皇帝推举郭氏子弟。要争夺这个位子的,不是勋贵就是军头,要不然就是皇亲世族。”

    要从人精堆里杀出来,给面子不给面子先不说,好处是要先给的。

    实际上老李写信给他说是说要给好处,实际上也是开个玩笑,他们两人在扬子江头尾是呼应的,老李权力越大,对苏州常州的“保护”也就更妥帖。而老张在武汉经营的越繁盛越牢固,他李三郎就算开门立户,将来在武汉随便找个地方,竖个门牌就是。

    武汉李氏听着也不比什么丹阳郡公差啊。

    作为三四十岁的“青壮”官员,他们属于典型的品级不高但是实权很大的地方“权臣”,只有不断巩固手中的权力,才能贯彻自己的意志。

    这一点,很难说对或者错,但现实需要就是如此。

    “揽权”有时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政令不畅或者令出多头的弊端,导致整个系统崩盘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李三郎的意思是,让阿郎去跟各家谈一谈?”

    “媚娘以为,哪个最好谈?”

    “如今牛进达马踏扶桑,扬州毗邻东海,必定愈发兴旺。哪家都不好谈。”

    都不需要思考,武二娘子直截了当地说道。

    “若论往常情谊,照理说,是长孙氏最容易。不过,情谊是情谊,交易是交易,混为一谈不可取。长孙皇后执掌京城,时称‘女圣’,长孙氏若为爪牙,倒也无妨。然而长孙无忌既为长孙氏宗长,又怎可能甘为‘雌伏’?”

    别说兄妹了,兄弟反目的还少么?这光景,想要重复旧年宰辅荣光,是没可能了。皇帝死活就赖在“中国”之外,这就让巨头没办法施展手段。

    中央得不到的东西,只能从地方去拿。

    讲白了,皇帝削除“相权”的一些“分权”,就是把地方治权稍微让了一点点出去。但想要拿这个地方权力,必然是要支持中央进一步“集权”。

    弘文阁就是个大号的秘书监,外朝和皇帝直接沟通的权力虽在,但甭管有事儿没事儿,前来打发的,只会是弘文阁的学士们。

    然而没有决策权的学士,那就是个屁……

    “李兄那里,还是可以筹谋的。今年扬子江河口诸州,肥缺都不少。窦怀恪当年在长安,我跟他也一起喝过酒,若是求一求恩师,让其举荐窦怀恪为苏州刺史,应该颇有成算。”

    “郭孝恪乃是处鄙长官,叔父又曾提携过他,如今西域营生,也不缺了郭氏。再者,太皇还纳了一个郭氏女,他反倒是好说话一些。”

    听张德这么一说,武媚娘笑了出来,“你跟长孙无忌交易十数年,反倒是最不好打发的。如今这老货,想出山想疯了。”

    “英雄男儿,总要证明点什么嘛。”老张嘿嘿一笑,冲武二娘子道,“我长孙无忌不想一辈子让人踩到脚下!你以为我是臭要饭的?我倒霉了三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我要争一口气,不是要证明我比别人了不起,我只是要告诉人家,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亲手拿回来!”

    “……”

    武二娘子看他发癫,白了他一眼,抬手轻轻地在他额头上拍了一下,“作怪。”

    “哈哈。”

    无趣地笑了一声,老张也是自娱自乐,这年头,能懂他“疯”个什么的人,还真没有。

    “那……阿郎,你眼下可有决断了?须知朝鲜道熊州军纵使战力不如精锐,可在扶桑亦是神勇,不敢说三五月,一二年内荡清海岸,当是无虞。”武氏虽然是个鹌鹑,可武士彟只要没死,凭借武氏女郎在张德身旁吹枕头风,混个几条船总可以吧。

    如此消息满天飞,正处于风头热烈的光景,别说洛阳各色人马进进出出,便是“故都”长安,那些“认命”的老不死,也稍稍地“回光返照”一下,证明自己还活着。

    即便武士彟自己是不折腾,可武家他武士彟又不是老大,前面还有一排兄弟,怎可能就干瞪眼看着?

    以前不觉得如何,可自从武士彟现在居然还能有钱有闲有面子,侄儿们一看四叔这是有门路啊,再一打听当年武家兄弟“当街卖妹”,自然是来了精神。

    前几年还是观望,可这几年,江汉观察使那是什么?

    那是爷!那是爸爸!

    武家兄弟“当街卖妹”本来是笑柄,现在是什么?是武元庆武元爽眼光独到,是独具慧眼,是能掐会算,是狗运滔天……总之,现在武元庆武元爽兄弟二人的狗屁倒灶,那是佳话,佳的不能再佳。

    当然有人也会酸两句,说又不是结婚,又不是嫁过去,有什么好得意的。

    差点被妹妹弄死的武大郎就会反呛:老子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把家里女郎送到武汉的机会,你特么要不要?

    汪!

    “先派人入京,跟老阴货谈一谈吧,这老东西是只老鳖,咬住了不松口。李兄为扬州都督府长史利大于弊,扶桑西部诸国一旦平定,扬州受益无穷,争一争吧。”

    武媚娘点点头,顿时心中有数,既然决定要争,那跟武氏怎么吩咐,也算有了章程。

第四十三章 纷纷请战

    “七郎,‘夷支魔’国各分姓氏,其中阿倍氏最为势大,乃日本小朝廷之干臣。北地有二氏,乃旧年靺鞨种,百济尚在时,为百济商人贩卖至此。七郎若是放心,便让俺走一遭,定能说降他们。”

    鲸海南岸的高地处,木石结构的军寨并不森严,但是规模极大,能够藏兵四五千。还有大量的骡子、挽马被安排在下风口,早早挖好的巨大茅厕已经有堆粪的手艺人在那里忙碌。

    这是左军大寨,唐军正兵不多,只有一千出头,整好一个军府的定额。作为本部都尉,能够受朝鲜道行军总管之命“自行其是”,不是因为左军都尉如何骁勇善战,又或者如何智计过人。

    原因很简单,左军都尉跟牛总管关系好,他爸爸是唐俭……

    当然也不是只有唐裳唐七郎跟牛总管关系好,也有人能在牛总管面前三五瓶啊逼两拳,但像唐七郎这样还能跟朝鲜道南部土著有“交情”的,那就不多了。比如黑齿部的小哥黑齿秀,他为什么能跟唐七郎勾搭呢?

    不但勾搭了,还带着黑齿部的“青壮”,组了“义从”,以仆从军的形式,归左军都尉统辖。

    原因很简单,唐七郎的爸爸从某条土狗那里求了个人情,然后江南土狗就介绍了一个土著给唐七郎认识。

    黑齿秀表示俺十年前就跟华润号老哥很熟了,老哥们个个都是人才,讲话又好听,这一来二去,鲸海沉浮就混熟了嘛。

    “二部人数多少?”

    “不多,大者六七百,小者二三百。不过在这‘夷支魔’国,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地形。”

    地图虽然很有用,但地图不是万能的,兴许一条土著才知道的羊肠小道,就能改变很多事情。

    唐裳稍作思量,摸了摸寸许的胡须,对黑齿秀道:“倭奴前军虽然丧胆,大郎还是要小心为妙。这样,某调越骑一旅,你们快去快回!”

    “七郎放心,俺去去就回,少待就是。”

    言罢,黑齿秀出了军帐,到外面喝道:“都尉有令,集合——”

    仆从军都是一锅粥,但还是在头人的鞭策下,学着唐军举兵。虽说是乱糟糟的,但很快军寨中就安静了下来,吵闹的刺头被连续抽上几鞭子之后,也老实了下来。

    这些仆从军的组成相当古怪,骑军清一色都是蒙兀室韦人,人数也有一千多,但来源却和曾经的突厥无关。这些人之所以会出现在朝鲜道,是因为他们早年发卖骨力干黑牛或者交易皮子、糜子、羊毛的时候,跟大河工坊建立了联系。

    像商人、牧民远胜像曾经的突厥仆从,只是这一回李皇帝命人持诏巡视漠北,表示可以带“孩儿们”一起淘淘金。这些蒙兀室韦人就将家族中的适龄青年扔了出来,按照口头承诺的条件,他们抓捕的倭奴,朝鲜道行军总管可以代为发卖。

    而在牛进达的中军大营,就有临时性质的“榷场”,只是这个“榷场”跟扶桑诸国无关,针对的是军中仆从军。

    除了蒙兀室韦之外,剩下的二三千人,多是黑齿部、但罗遗族、契丹大贺氏,他们并不是骑兵,而是步兵,主要业务是清扫战场。

    换作中原民夫,是肯定不会愿意在这种秋冬交际风大浪急的时候跑来扶桑,更要紧的是,朝鲜道行军总管也没承诺要给多少好处,顶天就是个管吃管住。

    就这个待遇,还不如大运河上做纤夫呢,一年下来落袋的银元也有好几个。

    但契丹、但罗等遭受过重创的部族、小国来说,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最重要的是,唐军也没说让他们拎着刀子砍人,只需要清扫战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朝鲜道行军总管牛秀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只要物资管够,奖金、红包、津贴从来不少。

    以左军为例,控制住“夷支魔”国的关隘之后,中军光存档的左军花红,其中有三成是仆从军的。

    可以说是相当的舍得,而且的确效果斐然,登陆之后五战五捷,导致仆从军有些牲口还真的想要参与作战,以获得更多的“花红”。

    苦劳换来的那点东西,也不够回老家换个身份证的。只有有了功劳,在军功簿上留下姓名,“论功行赏”之后,才有机会换个身份证。

    万一立下大功,换个归德执戟或者归德司戈,这不就是时来运转发家致富?

    想做安菩第二的“蛮二代”并不少,现在安菩是什么地位?即便是胡人出身,扔洛阳也无人敢真个小觑。

    那是西军有名有姓的狠角色,回京闲置那也必须爵位官职再升一级。

    所以,羡慕安菩,想要成为安大郎第二的人,并不在少数,只是却没什么门路,又或者没什么机会。而且也不是没有反面教材,比如“党项义从”,典型的作死典范,装逼不成反被操,党项诸部都被驱逐出了栖息地,连带着关陇诸羌、蕃地诸部,都一股脑儿被赶到了西域。

    “弟兄们!”

    黑齿秀杵着一根骨朵,看着仆从军,“俺知道你们想要一个机会,想要升官发财改头换面光宗耀祖!现在,机会来了!”

    “能来左军的,要么在鲸海要么在东海,总之,都是厮混过的。哪怕室韦蒙兀部的,能来这里的,也都是在江河上沉浮过的,都是好汉!”黑齿秀抬手用力地挥了挥,“俺跟好汉们只讲实在的,三十里外有‘夷支魔’国二部,乃是靺鞨遗种,若能劝降,于我军大有好处。现在,俺向都尉请命,愿去劝降,可有好汉愿意同俺共赴生死?!”

    话音刚落,却听一阵嘈杂,有些官话说不好的蒙兀室韦人,竟然嚷嚷着自家部族的方言,跳出来之后,掏出匕首在手掌上划了一道,然后手指在脸上一抹,留下四道血迹。

    “愿往!愿往!愿往——”

    吵嚷着要跟着一起走的并非是全部仆从军,大多都是蒙兀室韦人和黑齿部人,黑齿秀见有人可用,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露出狡黠的神情,冲剩下的人道:“都尉体恤,恐俺折损,此去招降二部,点了一旅越骑,护送我等!”

    此话一出,整个仆从军炸了锅一样,各种古怪的方言都冒了出来。连无精打采的契丹大贺部之人,此刻也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奋力地嘶吼着,脖颈上的血管都要爆出来一般,生怕黑齿秀不愿意招募了他们。

    要是就仆从军前往,人生地不熟的,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有了一旅越骑,那事情就大不一样,一百唐军越骑,冲垮三四千的扶桑步卒,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没有唐军越骑,那是冒险,有了唐军越骑,那就不是冒险,而是白捡的功劳!

第四十四章 没见过

    刚入冬,扬子县官船码头却依然热闹非凡,往年都是要临到过年,才会热热闹闹人头攒动。这刚入冬的时节,原本是生意欠一点,贩运欠一点,什么都欠一点的光景。只是大约是受了什么刺激,市场内外都是竖满了招工的牌子。

    “哥,找力工,日日结,一旬有奖金,月末有花红,食宿好商量……哥,哥,再看看,再看看嘛!”

    牙行跑腿的帮闲缩着脑袋,双手都缩到了衣袖中,身上棉绸夹着芦花的袄子也能御寒。江淮凡是贴着运河扬子江混饭的,三五年攒几身棉绸衣裳,还真不用咬咬牙。

    “噫!泥脚子现在也忒眼门高咧!”

    酸了一句后,帮闲跑到了一个遮风避雨的街边小屋中,里头生着炉子不说,还有温热的茶汤。

    炉子旁边有个大躺椅,里头躺着个哥儿,瞧着留了小须,可肤白人瘦,实在是瞧不出多少个年纪出来。说三十,像;说二十,差不多;认他一个十七八,也没个准……

    “少爷,都一天了,招不到啊。咱们这官船码头,人山人海的,居然连个力工也招不到……”

    “别爷爷爷的!家里喊少爷就算了,出来你嚷嚷个甚么?!”

    哥儿猛地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手中端着个瓷碟,瓷碟上面放着一盏茶,茶汤碧绿透彻,盖碗用的盖子撇了撇茶叶,这才皱着眉头喝了一口。

    点头哈腰的帮闲嘿嘿一笑:“少爷教训的是,出门在外,免得被黑狗子听了去,拿咱们一个罪过。人多的时候,小的还是喊少爷‘大郎’……”

    “外头……甚么光景?怎么连个泥脚子都招不来?”

    “谁说不是么,少爷,外头竖起来的牌子,怕不是几千个,都是招工的。还有江东二三十个船行,都在找水手,花红专门说了,给现银。”

    “现银——”哥儿提高了音量,“这江东侉子要死啊!给现银,给现银我也去海上漂着!现银……真给现银?”

    “小的跑过去瞧了,真给。还专门请了钦定征税司里的人出来做中人,当场就能拿二十个。”

    “银元?”

    “华润银元,带花边的大银元。”

    “还没上船就给二十个银花边?这可不是说二十贯,这比二十贯能买的物事多多了!这是谁家啊?”

    “不是谁家,江东来的船行,都这样。浙水的,不管杭州越州,都这个价。”

    “这是家里有矿是怎么地?不可能啊。这肯定有门道……不成,不成不成不成,我要是再喝茶,事后茶没凉,我他娘的先凉了。”

    哥儿反应了过来,这要是连眼门前的状况都不打听不摸底,将来回家里被人翻旧帐,这不是死路一条?

    原本江湖上怎么传的?江汉观察使,就那个江阴子,就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要跟江东侉子斗上一场,不弄死江东侉子誓不罢休。

    原本是这么传的啊。

    可眼瞧着江东不但冒出来二三十家船行,还特么讨“银花边”出来招募水手,这他娘的可就犯规了啊。

    “少爷,行市里打听,怕是问不出甚么来。咱们家就是个做生意的,还得往官面里头琢磨啊。”

    “有道理,出来做买卖的,就算有消息,你不放放血,哪能让你得了便宜。说起来,还是扬子县县令好,孝敬伺候顺了,那真是好说话。”

    “那……爷,是备几个数?”

    “来十根黄鱼儿,再来一套字画,要临漳山书院的素描。”

    “嗳,小的这就去知会一声。”

    “知会甚么?回头在准备五十根黄鱼儿。”

    “这……爷?除了李大人,还要拜访谁?”

    “我能拜访谁?拜访总督老大人不成?叫你备着就是备着,问那么多?你是爷还是我是爷?”

    “嗳!”

    帮闲嘿嘿一笑,点点头赶紧跑去柜台知会了一声,他是拿不到东西的,就是个跑腿的传声筒。

    等事情妥帖了,弄了一匹小毛驴儿,让少东家坐在毛驴儿上,然后牵着前往扬子县县令临江别墅拜访。

    说是别墅,就是个大庄园,桑林地二百亩,桃李二百亩,桔柚二百亩,水田二百亩,剩下的,就都是屋舍。屋舍也和中原风格迥异,去了姑苏意味,只是钢筋水泥管够,瞧着传个几百年上千年没问题的模样。

    “要不说商贾贱业呢,连个马车都不能坐,唉……”

    “大郎,小的在长安,倒是见过商人做马车哩。”

    “你懂个屁,人家那是商人自家吗?人家那车马名义上不是国公就是郡公家的,那能一样?要不说感谢君鹏公呢?想当初,你要是穿个好看的袍子,那都不能够,你敢用丝绸?破家灭门的祸事……多亏了君鹏公,种了棉花,现在这一身,那真是好看又体面!”

    “大郎,可听说‘白叠布’这事儿,是张公所谋啊。”

    “哎,话不能这么说,张大人可没承认此事,都说是贾君鹏贡献,皇帝陛下还专门嘉奖过。你要硬给张大人按上此事,怕是还要惹恼了他。”

    “说到张公,大郎,听说张公跟咱们李大人交情极好?”

    “这话说的……你没瞧见扬子县时常能见着江阴人吗?这扬子县怎么来的?李大人当年在哪儿做官?稍作打听,你就明白了。”

    “再拐个弯,过了桃林就到李大人别……我的娘!”

    “嚷嚷甚……我的娘!”

    二人一惊一乍,把毛驴儿都吓了一跳,昂了一声才没有尥蹶子。

    桃林还没拐呢,就瞧见前面一溜儿三五里的毛驴儿车马。好些个汉子拢着衣袖,团成一团拉帮结伙地在那里说着事儿。有身份的马车聚在一起,没门路的商贾又成了一拨,还有一些穿着皂衣绿袍,这些不是公门吏员就是朝廷命官,和其他人,可以说是泾渭分明。

    然而除了官场中人,还有一些是带了仪仗出来的,这分明就是勋贵,至于封了什么,却也不一定有人看得懂,但只要看见仪仗,远远地避开准没错。

    “这是要作甚?李大人这是要做寿诞?”

    “少爷……这场面恁大,咱们能凑上去么?”

    “不凑上去如何能?先打听打听消息,你揣点铜钱,再捎几个银元,瞪圆了眼睛,找几个车把式耍两把。”

    “嗳,少爷放心,小的一定输的不着痕迹。”

    “行了行了,先别邀功,打听清楚了再来分说。”

    “嗳!”

    帮闲瞅准了一个方向,远远地,少东家就见自己的跟班就熟络地跟几个明显来头不小的马车车把式聊到了一块儿去。

    稍稍地松了口气,少东家小声地嘀咕着:“这不是做寿诞,难不成是炼了仙丹?恁多人,听都没听说过啊。当年长安万年县令,也没这排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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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来去两匆匆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队马车缓缓驶过,开道的仪仗既张扬又低调,因为招牌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头,只是摆出了宗室勋贵的气场。

    围观的人还纳闷,这世上还有恁古怪的宗室子弟?

    “这谁啊这是?”

    “瞧着骑马的那个,像是东海县令?”

    “王氏?”

    “会是谁?”

    都在奇怪着,却见有个老者同样骑马缓缓而过。虽说看上去极为年迈,然而精神矍铄,左右更有壮士护着,更显气度。

    “师公,到了。”

    “嗯。”

    微微点头,老者下了马,到了别墅正门,就见李县令早就久候,见了老者,上前就是几步走,带着笑连忙道:“世叔老当益壮,廉颇大不及你。”

    “娘子就在后面。”

    “来人,门槛抽了!”

    老李嚷嚷了一声,正门别说门槛,连台阶也不见一个。众多围观之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就见一辆豪华马车,缓缓地开进了别墅之中。

    “世叔,操之老弟那里可有准信?”

    “长孙无忌、魏徵举荐,当是十拿九稳。”

    “哈哈哈哈哈……”

    李县令仰天大笑,“好!”

    正门再度关闭,旁门口排队的非富即贵等大门关了之后,立刻缩成了一团,议论纷纷忙不迭地商量。

    “哥哥们,可瞧出来什么端倪?”

    “没瞧出来甚么,不过,宗室之人是无虞的。”

    “那老者,仿佛在哪里见过?”

    “老夫也似是在哪里见过来着……就是最近的事体。这最近,老夫除了去了一趟苏常,也没见着去甚么古怪之地啊。”

    “苏常?”

    “莫不是去了江阴?”

    “嗯?!”

    有些跟脚的几人都是来了精神,半晌,有个身披棉袍戴着貂皮帽子的中年汉子小声道:“俺去江阴那会儿,倒是送了个物事出去,这光景想起来,招待俺的江水张氏族老,仿佛是有这么一个?”

    “如此说来,怕不是铁板钉钉?李县令要升任扬州都督府长史?”

    “升任个甚么?不过是转任罢了。扬州都督府长史,跟咱们扬子县县令,不过是一个品级。”

    “话虽这么说,可李县令能是一般人吗?再者,张梁丰只要手指缝里漏一点出来,这官声还不是好评如潮?没瞧见扬子江两岸,都在传说‘李青天’?”

    这些能揣摩一番的,都是地方勋贵,有些直接就是当地的土豪,上溯三代,都是一方“世族”。

    朝廷里的门道,只要不是跟皇帝争权,有时候琢磨起来,还真没什么花头。

    一般人只觉得扬子县县令和扬州都督府长史是一个品级,但人跟人能一样吗?李县令要是成了扬州都督府长史,谁知道不会不会扬州都督府又提个一级?到时候,扬子县还不是归了扬州管?

    要知道现在江淮总督魏徵,还兼领扬州都督。魏玄成可不会说真个来管你什么扬州军政……

    “殿下,请。”

    老李邀着李芷儿入座,表情严肃的李芷儿倒是没有迳自入座,而是对坦叔道:“坦叔请坐。”

    “嗯。”

    微微点头,坦叔入座之后,门口廊下,一排壮士在那里警戒。李芷儿见坦叔坐了之后,这才入座,然后道:“死鬼给了我一个准信,这长史的位子,当时妥了。”

    听李芷儿嘴里骂着“死鬼”,老李干笑了一声,然后小声道:“操之老弟想来是出了不少血。”

    “姓长孙的,有几个胃口小的?”

    这话怨念极大,想当初,李芷儿的“安利号”,那就是出脱给了长孙皇后。即便是现在,还是觉得肉痛,一个“安利号”坑来的财富,都够长孙皇后借钱给老公征个突厥什么的。

    可要说划算,也是真划算,她李芷儿和别的妖艳贱货不一样,假假的也能“抛头露面”。从中作保的是她爹李渊,谁跟谁过不去,也别跟自个儿过不去不是?

    长孙皇后这么多年没翻脸没反悔,可见这翻脸反悔的成本,也不是她可以承受的。再者,现如今“安利号”放李皇帝长孙皇后这夫妻店手里,还是肥美无比的红烧肉,每年带来的现金,疯狂挥霍败家毫无压力。

    “嘿……”

    听着李芷儿吐槽姓长孙的,知道点跟脚的老李如何不知道这是安平公主殿下对长孙皇后还是忿忿不平。

    “老夫若能主政扬州,也算是‘自立门户’了。”

    “李三郎你还真是眼界高,扬子县县令还不入你眼不成?”

    “嗳,老夫做官,越大越好。”

    老李得意地笑了笑,然后又道,“殿下开春之前,最好早做准备,皇帝在辽东,这授官大约是春耕之前。”

    “就算要做准备,也得先来李三郎这里打听个消息么。”

    虽说是个妇人,可李芷儿在江阴操持家务多年,历练出来的气场饶是在扬子县“官威似海”,却也有点扛不住。

    太皇之女倒也没什么,可这“三界女强人”的气场,让老李多少有点露怯的模样。

    李县令心中暗暗道:操之老弟够厉害的,这等女郎也能降服得住。

    “殿下放心,老夫主政扬州,自是有些手笔。”

    言罢,李县令从袖中摸出一本手册,李芷儿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就见一个贴身女郎走了过来,将手册接了过去。

    老李本以为这女郎会把手册递给李芷儿,却万万没想到这女郎直接就打开来看了看,然后递给李芷儿:“姐姐,湖州那点人,正好可以拿来扬州。”

    “就这么定了吧。”

    接过手册,李芷儿随便翻了翻,就扔到了桌上,然后对老李道,“李三郎,来年若要甚么官声,差人来江阴便是。”

    “……”

    老李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见李芷儿起身道,“此来扬子县,便是认认路,若无其它事体,就此别过。”

    “殿下不用膳再走?”

    “离春耕还有数月,回江阴要早作准备。”

    “……”

    来的匆匆,走的也匆匆,老李还没咂摸过味来,忽地愣了一下:“那‘婢女’什么来头?”

    回转的路上,李芷儿问道:“李三郎准备在海陵东南开辟新田,妹妹以为此事能成吗?”

    “胡逗洲如今都能年缴豆赋不少,何况海陵?海陵东南为旧时宁海县,虽是靠海品级,沿江沙洲却是不差,若能造田,当是个常熟粮仓。”

    “若是自行其是,不知道要多少人力财力,倘使有地方主官施政,自是朝廷来出这个力。我等早早圈了田地,便是省去了不少气力。”

    “如今东海纷争,粮秣用度必然要紧,有了这宁海旧地,所获必然颇丰。”

    两个女郎马车中交谈着,却也不说什么家长里短,一言一语,倒是定了一州来年的政策。

第四十六章 “寒门”崛起

    海陵县东南那一片有多大规模呢?大概就是苏州常州所有的可耕地面积。只是这年头的江北还不如千几百年后那么爽,因为长江冲刷以及靠海的缘故,大量的土地除了长草其实也没什么卵用。

    但以前没用,不代表现在也没用。贞观八年之后开挖的大量人工沟渠,终于缓解了江北地区的内涝淤灌。

    “围圩造田”又让江北地区终于有了可以合理利用的水田,尽管田地很难和江南一般连成一片,被大量的泽陂湖泊河流切割,每一块“圩”的面积,都不大。大者也不过五七千亩,小的可能就一百亩出头。

    以前可能瞧不上,但因为扬子江入海口是典型的“鱼米之乡”扎堆地界,往来交通用舟船的话,反倒是便利不少。

    尤其是随着苏常等地大量的经济作物侵占粮食耕地,倒逼了农业技术升级,努力提高单位亩产的同时,也开始向外寻找合适的粮食输入地。

    流求、朝鲜道、扶桑诸岛、南海……虽然都能产米,但“远水解不了近渴”,眼门前的江北“新田”,一时间就成了“失地农民”迁徙的第一站。

    只是零散的“移民”并没有多大影响,而且往往占据的也只是沙田,亩产和上等水浇地比起来,大概连一半产出都没有。

    按照正常的发展,没有官方推动水利工程的情况下,仅仅是靠民间自发地休整田地,怎么地也得三五百年。

    只是谁曾想皇帝老子让朝鲜道发兵扶桑,这江河湖海的当口,就算是起来了。

    “江阴人弄了恁多就是宁海县的田地作甚?”

    “谁知道?兴许人家在沙地也能种个太湖米出来呢?”

    “做甚么好梦呢……”

    江都城内,江右会馆进门就是“麦公祠”,左右才是江右各州县的房间馆子,操着各种江右口音的巨富豪商都在那里讨论这几日扬州州城之中的热闹。

    最大的热闹,不外是江阴人又有了大动作,仿佛是一口气吃下了几十万亩的“废田”。这手段看的人莫名其妙,琢磨着那些个被海水泡着、沙子裹着的田地,到底有个什么鬼用。

    有消息灵通的,直接攀上了魏叔瑜,一听说总督老大人点了扬子县李县令做扬州都督府长史,顿时琢磨着,是不是和这个事情有关。

    这几年江阴人低调的很,也不怎么闹腾,但凡有个动作,也是偷鸡摸狗的模样,没得让人小瞧了不少。

    “这扬子县的李大人,要是做了都督府长史,那咱们扬州,岂不是‘雨露均沾’?都能跟着扬子县一起来点实惠?”

    “噫!都督府长史,还能管着扬子县去?还能管着海陵县去?”

    “嗳,哥哥这话可就未必哦。这年头,做官的行市门道,可不能用武德朝的经验来看。”

    “也是,那江汉观察使府,也是一口气管了恁多地界。”

    “听闻邹国公还要做个总督?”

    “甚么叫听闻?京城早就传开了的。湖北总督。”

    “湖北?”

    “有湖北,不是还有湖南?”

    “湖南土木大使,你们怕不是忘了是谁?”

    “孝德公么,这怎会忘……嘶……”

    众人这时候才咂摸了一下味道,合着湖北张弘慎,湖南徐孝德?

    弘慎公是张梁丰的叔父,孝德公是张梁丰的老丈人……一家子就跟“云梦泽”干上了?

    至于江西总督房玄龄如何如何,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几年地方整饬,那当真是种地也似的一遍又一遍,但凡有点家底的老世族,现在琢磨的,就是如何混到低调又有油水的流外官。

    原本世家大族是怎么干的?朝廷之中,三五七品各色官僚都要有人,地方六曹六房胥吏皂役都要有奴。基本上地方各色人等,都要仰仗世家大族才能过活。

    现如今却是大不一样,“大推恩令”之后,李皇帝牙口不但好,肚量也大,胡吃海喝也不见着能撑死的模样。听说暗杀李皇帝的成百上千,可皇帝老子照样悠哉悠哉,继续杀猪。

    武德朝还横的厉害的五姓七望,贞观朝也没见蹦达几年,如今乖乖顺顺的,比奴婢侍妾还要听话。

    这时候小门小户的“优势”就出来了,“船小好调头”么。“寒门”经营一下地方小吏的位子,反倒是捡了便宜。只要运作得当,油水惊人不说,这小吏位子,当个祖传染色体传下去都没问题。

    哪怕是在大武汉,这父死子继的场景,也不是没有上演。

    行市之中,比如牛马市、酱醋坊……但凡做了口碑出来的地方小吏,除了上官摊派,也是要看民间口碑的。武汉是什么地界?不是追求梦想而是追求利润的地界。

    一个小吏如果能给市场带来稳定,保证利润增长,那么这就是合格的,这就是需要拥护的。

    而在这个基础上,小吏如果头脑正常,带个儿子熟悉业务在众多土豪面前刷脸混个熟络,将来退位了,这商人们怎么琢磨?是寻个不相干不熟悉的,还是找个打了几年交道知根知底的?

    尤其是武汉的小吏虽然职权细分,但因为体量大常驻人口多,这就使得一个小吏的来去,可能就牵扯十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贯的资金流动。而除了资金流动之外,这个小吏可能要在几千人上万人面前混脸熟……

    这种情况下,即便行市之中,可能会有规模不小反对的声音,想要塞自己人的想法,但行市中商家、工坊数量到了一定的数量,最终还是“求稳”。

    于是“子承父业”“父死子继”这种状况,在武汉同样不能根绝。

    这种情况,就导致原本在流外官中打转转,“把持”地方小吏位子的“寒门”,颇有点时来运转的意思。即便影响力是没有世家大族那般厉害,但只要位子对头,关系融洽,手头能够利用的资源,反倒是不差这年头的世家大族。

    即便是没有武汉那般夸张,但江淮大地,靠海靠江的地界,“寒门”也算是逐渐熬出了头。

    朝野各有大佬要打压“世家豪族”,尽管未必是要扶持“寒门”,但“寒门”间接地受到了“照顾”,这就让不少投机客们来了机会。

    一个大动作大政策大项目,可能就会牵扯出大量的“寒门”子弟。即便是江水张氏本身,哪怕是现在,明面上还是“寒门”,跟世家是不搭界的。只是这个“寒门”在贞观朝的当口,时运相济,能够发挥出来的实力,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你们说,会不会是扬子县的李大人……给江阴人承诺了甚么?”

    “甚么意思?”

    “啧,就是李大人做了都督府长史,万一都督府升了一级,正式主掌扬州,到时候施政海陵县东南,要是开启农政,这不是江阴人捡了大便宜?”

    “嗯?!”

    “嗯……”

第四十七章 种什么

    和正经农田不一样,沿江沿海的沙田在清丈的时候基本不会考虑它的收益。即便像是胡逗洲这种江心沙洲,尽管已经广种胡豆,也就是蚕豆,但豆赋收不收全看脸。地方豪强说在这儿开个田,衙门又怎会不开眼跑来收你三五斗的豆子。

    当然换作脾气硬的泥腿子,你四个月一亩地收三石蚕豆,要你两石当豆赋都是看得起你……

    江东这几百年的日子是要好过一些,愿意吃粗粮杂粮的泥腿子其实也不多见了。谁叫本地水利设施好,单位亩产高呢?

    若非经济作物越来越侵吞农作物用地,也不会有人愿意跑去江心沙洲折腾三五七八亩的沙田。

    沙田想要变成沃土,要么兴修水利筑坝修堤,要么就是三五代人精耕细作,先种瓜果蔬菜粗粮杂粮,等地力被粗粮杂粮“养”起来了,这时候沙田的腐植层、微生物也算是成了系统有了循环,种稻米就能出产量。

    都是地力被废的年月,北地比如河北最惨的时候,一亩上田连一石都很勉强,但江南还是能弄个两石,这就是地区开发导致的农业底子差距。

    当然人一般都看着眼门前,即便有识之士会谋算个几十年百几十年,但操作起来,还是盯着眼门前一亩三分地。

    海陵县辣么大的地方,一江之隔的苏州常州土豪劣生难道都是眼睛瞎的没看见?还不是不愿意投钱去折腾?折腾好了,能不能落袋还两说了,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家族支持,折腾出来的上田换个姓氏又有什么难的?

    主观意愿很缺乏,基本没可能让人力物力财力都相当丰富的苏州常州去开发海陵县东南,也就是宁海县故地。

    “头几年种豆即可,青豆、胡豆都可以,也能种瓜果蔬菜。葵菜、菘菜、蔓菁都可以,葵菜一年三季,一亩沙地伺候好的话,也能出四百石。”

    “四百石?!”

    李芷儿有些讶异,“妹妹莫要说笑。”

    “姐姐放心,非是诓你,而是一年三季,葵菜入冬也能食用,所以能出四百石。只是蔬菜也就那样,若是晒干,便也没多少。再说口感,也不如菘菜,如今葵菜也大不如从前,不过拿去扶桑,想来也没甚要紧的。”

    “菜干本就不便宜,往常都是兵部采买,市场交易,也罕有小民赎买,多是高门大户一次批发,三四千石船运马驮。”

    在江阴操持家务多年,李芷儿对市场是相当的熟悉,农事就不大灵光,精力有限,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大概知道稻米收成,就差不离了。

    “皇帝封日本小朝廷之主为‘邪马台女王’,想来三五个月不能了解。金银物事,都是几十年上百年的物业,扶桑地力不济,便是上上之田,也不过是江东寻常水浇地。人吃马嚼的,若无中国支持,怎能成功?”

    “妹妹说的是正理,那死鬼料想也不会不懂,偏偏半个安排都没有,由得我来操持,也不怕我败坏了他张家。”

    言罢,李芷儿又道,“瓜果蔬菜终究还是差了些,若是豆子,那便最好。那死鬼来信说,皇帝命朝鲜道熊州军渡海,只马匹就死了一多半,一万多匹马,过海还能站着的,只有三千,连一等神骏都死了一百多,金矿银矿还没见着,这就亏了多少进去?光马匹小十万贯有了吧?”

    其实李芷儿说的还是有点保守,虽说朝鲜道的“神骏”水份很大,但价钱也不可能是突厥敦马能够比拟的。一百多匹精锐战马,行市高的时候,一万贯打底;就算日子最太平那几年,薛不弃原先斛薛部的榷场,也是五十贯,那时候单峰骆驼才十五贯,突厥敦马才十贯。

    “只要采伐金银木石,这时候亏多少,往后翻倍补回来就是。再者,现在牙行倭奴价钱也在提,光人头就够数了。”

    为了算好账,李董手底的“会计”都够组一个霸气十足的会计师事务所了,这一趟李董那是打算连从海上飞过的扶桑蚊子,也要从它腿上剃点肉下来。

    “照着朝鲜道熊州军的用度,我看豆子用量不少。”

    “妹妹的意思,也是种豆?”

    “姐姐明鉴,江阴在胡逗洲试了几年,大河工坊二号种的胡豆,早春下种,四个月收成,一亩能有胡豆四石多。一石胡豆交由江阴的面粉坊制作,能出粉大概一成,一万亩地四千石豆粉,咱们在海陵县东南有地三十万亩,一年下来,供应扶桑行伍,应该是不成问题。”

    实际上熊州军肯定不会要一万两千石豆粉当饭吃,以罐头、肉干为代表的新式军需物资的出现,使得唐军正兵的待遇相当高。让他们再跟苦哈哈时候一样吃糠咽菜,也不大可能。

    豆粉拿来摊个煎饼就是了不得了,但熊州军采买豆粉,肯定数量不会低。一来漂洋过海的价钱肯定不可能和原产地一样,二来熊州军上下也是要弄点好处的。

    唐军的各项物资,可能唐朝大兵自己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比如糜子,吃腻了吃厌了不爱吃,可在骨力干人眼中,这都是好粮食,都是好东西。

    再比如罐头,西军序列的军官压根不当个东西看待,要知道这玩意儿也是万里迢迢从武汉运过来的。

    然而东西一旦司空见惯,就没办法当宝贝,而勃律国诸部拿罐头当什么?就差供起来上香再磕个头。

    同样的,胡豆面粉在苏州那肯定卖不出行市来,可到了扶桑,那些大国贵族还好,那些小国贵族,一年到头自己也未必能吃几碗大米饭,怎可能不要?

    再者,收买山林水泽的部落,面粉这能填报东西的物事,那就是真金白银一样的东西。

    扶桑金银产量高易开采,反倒是不“值钱”,但军用物资的面粉,这就不一样了。而熊州军又有渠道可以把交换来的金银直接通过海路运回朝鲜道,朝鲜道是自己的地盘,那不等于就是汇款到家?

    牛进达要采买胡豆面粉,也就是打个招呼的事情,买谁不是买?那还不如买认识的,还产量高的。

    可以这么说,只要熊州军愿意,价钱抬一倍都是不亏。

    横竖采买的钱得兵部来掏不是?

第四十八章 江阴来船

    入冬之后因为西北信风的缘故,寻常民船就很难再横渡东海。近海船只甚至连北上都相当艰难,但新式大船,尤其是“十二年造”以来的新式海船,都可以做到“之”字形航行。

    不过风险依然很大,入冬之后的东海浪高湍急,加上低温的缘故,不是常年在水上漂的老道水手,即便夏天还能沉浮江海,这时候一个不好,可能也会报销在冰冷彻骨的东海。

    “粮船已经开往‘筑紫岛’,接应的是‘民兵’。”

    “这一批一共四万石粮食,折损一半,也够了。”

    翻了翻账本,李芷儿忽地问道,“浙水那里,想要借多少船工?”

    “姐姐明知故问,如今杭州越州的,都被打服了。原本还有人去魏王那里求情,谁曾想魏王就是个肥胖草包,若是没有皇后主持,他如今还要借钱还债呢。”

    当世大王跑去搞“小贷”,要不是他妈给力,怕不是贞观朝就要出现跑路修车的堂堂亲王。

    撸“小贷”多爽啊,李泰压根没想到居然有人敢跟他要债……当然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借钱办事,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掉坑里了。

    和长安的亲哥比起来,他这小二百斤肥肉,那是真白长的。

    “李泰就是个废物,不如承乾太多。”

    作为姑姑,批评一下大侄子没毛病。

    “小芳,湖州有多少人,你自去勾了,愿意过江的就过江,不愿意的,也不强求。”拿起茶杯,要喝没喝的,凑嘴边又没喝,吹了吹放下,“那死鬼除了阿奴,便是谁也不信,如今想来,别说坦叔,怕是连嫡亲兄弟都不信的。你便是真个和他成婚,湖州人多半也不得重用。”

    “姐姐放心,我省得。”

    “本以为他要篡了我李家的江山,可偏偏又不是,我那做皇帝的兄长,那是对他又爱又恨……当年他要是做了丽质的驸马,也没恁多烦心事。”言罢,李芷儿更是皱眉骂了一声,“老娘愚昧无知多好?如今是活的越久懂的越多,胆子越小……那死鬼要是敢回家,让他一个月下不了床!”

    “……”

    李芷儿咬牙切齿的,自己老公是条什么品种的狗,她也算是瞧出来了。写信跟他说久在江阴寂寞,结果就从武汉收到了全套金银铜铁玉石木头的“巨狰狞”……

    这是人干的事儿?!

    要不是对自家老公的脾性了解,她真要怀疑张德是不是不耐烦她了,难道就不怕她一个美艳少妇红杏出墙?

    但张沧在江水张氏族谱中,就是嫡长子,这种“大逆不道”的行径,李芷儿不是没想到张氏族老们会反对。结果万万没想到,张德在江水张氏的话,比李皇帝在朝廷中的圣旨还要管用。

    闲暇之余,安平公主也不是没打听过土狗进长安之前的事情,刨根问底之后,她也没脾气了,江水张氏少年宗长镇压全族,那也不是吹牛吹来的。

    过世多年的“公公”张公义又不是只有张德一个儿子,但这么多年,就没人去动歪脑筋,而张德入京之后,二十年回江阴的次数屈指可数。

    张氏拜祭“挥公”的大礼,张德也没见露面,而张氏还能安安稳稳,可见土狗窝当年就被收拾的很好。

    跟着老张鬼混的女郎不是没有犯嘀咕的,也有觉得不忿的,但张德很狂暴,只要生了,就是嫡子嫡女,族谱上录名,族老们也是半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这要是换做别家,狗脑子早就打了出来。

    而张德“目无礼法”之处,还有把“鬼混”的女人扔回江阴坐镇,还把一应家务交给了这个女人,这就更加凶残。这要是换做“五姓七望”,怕不是有人要被做成人蜡。

    可在苏常地面,谁都知道江水张氏一窝的“无礼之徒”,可就是没人敢放肆。

    更让苏州名士恶心的是,陆德明这个老不死的,居然还收了张德做关门弟子。这种人生履历上的小黑点儿,可比李皇帝的杀哥宰弟更糟糕。

    杀哥宰弟还能裱糊裱糊,给李建成李元吉扣个“意图谋反”,明面上也是能说得过去的。但你堂堂南朝大儒人形书库,收了这么个玩意儿,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啊。

    可惜,能成为“天下第一”的老江湖,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陆德明这老不死说是说要死要死,可挺了这么多年,还顽强地躺床上喝粥看书,陆氏借着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力量,一跃成为苏州魁首,那也不是白捡的便宜。

    泛酸的肯定还会吐槽陆老头,但心理有点逼数的,则是纷纷赞叹陆德明果然是明见万里,毫厘之间的变数,都能被他察觉到。

    当然了,可能陆老头心里想说的可能就是老夫当年就是想混点小钱,谁能想到一下子就发了呢?

    “五姓七望”被干死或者时候被肢解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如今天下各个地方的世族豪门,能够为李皇帝高看又不会被削死的,就是陆氏这种不把人口和土地捆绑的新式混合型世家。

    清白的官做着,不清白的钱捞着,皇帝来了行礼喊“万岁万岁万万岁”,有钱的龟孙来了喊“大爷来玩啊”,让人一看就是公侯万代的模样。

    然而不仅仅是老张的老师,跟他“鬼混”的公主贵女之家,都是这么个德性。他们未必是主动要改变的,但朝野斗争,君臣互动,在微妙的规律之下,自然而然地变成了这个形式。

    即便是心气极高的崔弘道,他当年最瞧不起现在的自己,可现在反过来又瞧不起当年自己那德性。

    钟鼎鸣食之家,最终还是要回归到求存求续……连太皇这个放弃治疗的还强身健体以求续命,何况精明数百上千年的老世族?

    在江阴混饭的范阳卢氏子弟,也是来了江阴之后,才有了逼数。

    自己没有跟上狂暴的时代发展,被淘汰也是没什么好说的,不认账不服输也要面对现实。

    “姐姐,阿郎今年会回转江阴么?”

    “那死鬼二十年回家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当年还是老娘自己带着儿子跑去武汉看他,指望那禽兽不如的东西有良心,妹妹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你若想要扶持湖州子弟,最不济,想要帮扶自家弟佬,最好还是自己走一遭武汉。”

    李芷儿言罢,又道,“且勿估计甚么脸面,莫说现在,就是当年,那死鬼还只是给皇帝盖个破烂不堪的文宣王庙,想要塞自家女郎去他被窝里的,没有一千也有五百。你比我强,横竖我还是太皇之女,太过骄横张扬,只怕让我兄弟暴怒,做样子也要来一队羽林军。你却不同,只要不是真个成婚,皇帝拿你做甚?”

    “那……年余妹妹就走一遭武汉?”

    “对外就说去湖南看望你父亲大人。”

    “是,妹妹记下了。”

    腊月里行船长江,倒是要便当一些,较之黄河那种泛起凌汛的恐怖,长江秋冬时节,当真算是温柔的。

    江阴出发的船前脚刚走,苏州常州就有人议论纷纷。

    “莫不是张梁丰要成婚了?”

    “也该成婚了,张梁丰早已而立,再不成婚,等着赐婚不成?”

    “徐氏今年大败亏输,看来就指着嫁女回本。”

    “回屁个本,现在徐氏你以为谁说话?”

    一条江阴来的船,在长江上只是漂了几十里,却莫名的,勾动不知道多少人心。

第四十九章 跑路的原因

    “三哥哥,扬子县李县令,当真转任扬州都督府长史?”

    “还能有假不成?”

    换了常服,冬日武汉官吏下班,鲜有回转家里的,多是在茶楼酒坊里听个段子喝点小酒。当打之年的官吏对时间跨度是相当敏感的,因为他们年幼的时候,缺衣少食属于正常现象。

    门第高一点还好,倘若是倒了家中顶梁柱的“寒门”,日子也未必比庶民强到哪里去。

    于是当武汉弄个五香豆儿、咸香芋头,都能咂摸一点咸丝丝的滋味,既是品味,也是回忆。

    “哎——小心热锅嘿!诸位老客,粉条来了,慢用,慢用……”

    跑堂的小哥忙不迭地将铜锅放在了炉子上,炉子有手动调解的火门,烧的是木炭,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木头,少烟不说,还不呛人。

    分食了去。这‘鼎香楼’的粉条,好食好味,江夏一绝啊。”

    “三哥哥先请,先请。”

    “客气个什么,开吃开吃,后头还有一只肥羊,都是关中的羊,好肉食。”

    张利先嘬了一口粉条,这不是细细的粉条,而是宽粉条,用了芋头和绿豆,这种杂粮粉条有一道工序和常见粉条不大一样。但要说口感,着实不差。

    “嘿……这‘鼎香楼’的粉条,怎地就要好吃一些?”

    “倒也不是甚么不传之秘,掌厨的好汉弄这粉条,是加了冰块的。寻常铺子,哪能给你冰块用?”

    “冬天还怕少了冰块?”

    “啧,今年是个暖冬,杀蛟滩连个冰碴子都看不到。再说了,人家掌厨一年四季都用冰块,你当是胡来的么?”

    “也是,吃食难得就是口碑,如今武汉行市,你要是口碑差了,牌匾趁早摘了,免得亏的底朝天。”

    走一个,小弟先敬三哥哥一杯。”

    “如今这商铺酒楼也用了瓷器,当真是……不一般啊。俺七八岁那光景,莫要说甚么瓷器,就是个瓦罐,碰了个缺口,都舍不得扔了,横竖都要再打磨一番,用个三五六七年的。便是坏了,做个喂鸡的槽儿,也是好的。”

    “说这个作甚?俺们在武汉做事,腌臜事体少了恁多,横竖不必跟京城的官儿一般,寒暑两孝敬,一年下来,俸禄折进去不说,还要倒贴。”

    “年余到了,说这些个作甚?来,再敬三哥哥一杯。”

    “我先干了,请!”

    张利又喝了一杯,连忙夹了一筷子粉条下去,喝的有点猛,吃了口粉条,顿时把酒给压了下去。

    如今官场喝酒,老酒已经少了,反倒是高度酒越来越多。武汉这里,除了曹夫子一块儿的喝老酒,其余的,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寻摸着烈酒来喝。

    前者是买醉痛快,后者是为了爽利酣畅,也算是殊途同归。

    武汉的生活节奏太快,即便是应酬,也和别处大不相同。以往应酬,酒过三巡是起码的,什么歌姬舞姬的表演都要来一下,一次非正式的应酬,也要去了二三个时辰。

    但此时的武汉,什么都是快,应酬虽然也会七拐八拐不入主题,但只要进入步调,很快就会出结果。

    倘使都是二世祖,为了“醉生梦死”,也多是喝个烈酒喝到“断片”才觉得过瘾。

    至于民间散酒,白酒干净也干净,但度数差了些,低的可能也就十三四度,偶有邪门的烈酒,也能飙到六十度以上,但大多看运气。

    武汉的几个酒厂,原浆很少发卖,都是拿来勾兑,压下了度数之后,才供应到行市上。

    快节奏的生活对酒的需求量极大,原本应该大量消耗的粮食,其实并没有太过碰触主粮,大多都是拿淀粉类作物深加工。

    南人不喜麦饭,所以有些坡地的大麦,就被做了麦酒。因为没有啤酒花,所以口感跟熟啤差不多,价钱也不高,比武汉几个酒厂发卖的散酒还要便宜一些。这种麦酒本地人不爱喝,反倒是胡商好这么一口。

    “三哥哥,你消息灵通,你看俺们能不能在李扬州那里混个门路?”

    “能是能,也没甚要紧的,只是这光景去扬州,怕也是争个头破血流,若是扬州没甚亲朋的,还是不要去的好。”

    “哥哥说的是,只是,李扬州换个位子,总不能还带着扬子县的老班底吧。淘换几个人,俺们在那里咬咬牙,总不至于连受气也不会?”

    武汉的业务量实在是太大了,混了贞观朝的“进士”,来武汉这里就是受罪,扔别处做个下县县令,实在不行做个县尉,也要轻松的多。

    但在武汉,捞是捞的多,这一点不假,即便只是职务便利,不弄灰色收入,也比他处爽的多。

    就一个,武汉你租个房子,转手做个二房东,也能赚不少利差。有官身的“进士”本身还有公家的房子住着,这就是正经的合法收入。

    可捞的多做得也多,江夏县县尉下面一票从九品下的佐官,平均每个“派出所”所长要应付的坊内常住人口数量是多少呢?

    七千。

    浑身是铁能打几个钉?

    关键是武汉规制相当奇葩,兴许一帮苦哈哈就和哪个小官住在一个坊,这时候苦哈哈们“赖着”邻居,你“派出所”所长还能管这个不管那个?同僚情谊还要不要了?

    这还只是抓一点偷鸡摸狗鸡毛蒜皮的小事,遇上聚众私斗,那才叫惨。贞观十五年以来凡是到了武汉的“进士”,只要是跟“县尉”搭伙办公,就很有可能死在私斗中。

    不死重伤的也有,缺胳膊少腿都是好的,瞎一只两只眼睛的也不少。

    别处聚众私斗,了不起就是争水,两个村子死了个把人就完事儿了。

    可要是两个工坊开打,搞不好就是同行竞争,然后竞争出了火气,于是商业竞争变成拳头竞争,最后拳头不过瘾,刀枪棍棒斧钺钩叉一起上。打起来那叫一个惊心动魄,有边地出身的“派出所”所长,只觉得马贼刀客遇上这种火并,什么本事都显露不出来。

    饶是江汉观察使府三令五申严查严打,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财帛动人心,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同行才是赤裸裸的仇恨,不掺假的那种。

    中了“进士”就死在武汉的街头火并,这多冤枉?可这些年武汉的冤枉鬼还真不是,行市如此,如之奈何。

    于是想要跑路的人就不会少,当然看在待遇的份上,也有人愿意留下来,但为了小命,不少“派出所”所长都是自己掏了腰包请“临时工”。

    关键时候,自己小命要紧不是?“临时工”固然是掏钱的,可里里外外省了多少事情?

    张利知道他们所想,但还是劝道:“你们想要去扬州,也不是不好,可若是李扬州平调,倒也罢了,就怕他是升格扬州都督府,到时候,日子未必比武汉轻松到哪里去……”

第五十章 都不甘心

    “孝德公,恭……”

    “别!”徐德连忙抬起手,“别恭喜,老夫不嫁女!”

    来人脸皮抖了一下,身后跟着的仆役还肩挑手提的几大箱,毫无疑问算是贺礼。不过厅堂之内环视一周,箱子盘子不知道多少,还有五尺六尺的大花瓶,一看就是长安淘换来的好货色……

    这得多少人过来拜访?

    “唉……”徐德也是心碎,别人都以为他捡了便宜,闺女嫁给某个江南子,简直是爽上天。可惜啊,能嫁吗?也就是嘴上说说,“老夫不嫁女。”

    “嗳,孝德公,小可此来,是恭喜孝德公署理‘湖南’营造大获成功啊。略备薄礼,也是感谢孝德公一直以来对‘湖南’乡亲的爱护。来年还要指望孝德公……”

    会说话,会说话啊。

    徐德不得不承认,楚地老哥讲话真是他妈的好听。

    一个个都是人才。

    长沙县内,从徐孝德那里出来的一帮“土豪劣绅”聚集在一起,一帮本地名流也聚集在一起,因为聚集的地方是个大园子,所以看上去仿佛就是一帮人……

    “这……莫非张江汉当真不娶妻?”

    “三十而立,再不娶妻,将来如何列班弘文阁?”

    不结婚,是很难仕途顺利的。你没有牵挂的,老板怎么拿捏你?这不合理嘛。

    然而眼睁睁看着老张的“死党”一个个风生水起,他自个儿倒是窝在武汉要老死的模样。

    “操之公莫非喜好男……”

    “嗳!如此言语切勿出口,莫要祸害了大家伙。”

    “对对对,口无遮拦,口无遮拦……”

    啪啪啪,连给自己打了两嘴巴,只是气氛一时尴尬起来,大家都沉默了。因为不少人来了精神,对啊,不结婚,连徐孝德的闺女都拖着,这肯定是“三扁不如一圆”的同好者。

    要不给武汉送点女装小哥?

    好男风这种事情,公开是不能公开的,但私底下玩的飞起毫无压力。只是众人也不太吃的准,这要是张梁丰真的喜欢男人,那也不可能府内一窝的女郎啊。

    而且好些个女郎,来头都还不小。像萧二公子,直接放话自己俩闺女都在狗窝,什么张德贤婿如何如何……总之说的有板有眼的,荆楚大地不敢说人所皆知,但萧二公子行走江湖,着实比往常要嚣张的多。

    “你们啊,就算张公好男风又如何了?老夫听闻,张公同太子情深意切,当年还曾策马救驾,此间佳话,洛阳诸公皆是知道的。”

    有老江湖自以为是地讲了一些长沙土鳖不知道的旧年故事,顿时让一群人想入非非,琢磨着将来太子继承大统,张江汉岂不是成了“皇后”?

    大唐江山岂不是千秋万载?张皇后可比长孙皇后有钱多了……

    大过年还要忙着处理文件的老张,大概也不知道隔壁“湖南”的老哥们正在编排他,更加不知道他的性取向直接导致了很多朝野好汉想要送礼也有些犹豫。

    送漂亮女郎肯定是没错的,就算不喜欢女人,拿来做婢女也是可以的嘛。可人都是想着事倍功半,万一喜欢男人呢?这不就是一步到位?当然了,一步到胃那就更好。

    “那个徐娘子,迳自去了‘湖南’,倒是没在武汉停留。”

    “她一个弱女子,舟船劳顿千里迢迢,倒也不怕水土不服,这等胆气魄力,也非常人。”

    江汉观察使府的秘书处,几个女秘书正在讨论着“徐小芳西行”的事件。因为理论上来说,徐小芳是女秘书们的“大敌”。谁叫她们老公定了亲,结果是个见都没见过的长兴徐氏之女呢?

    “听阿郎说起过,这女子手段不凡,如今在江阴帮理家务。”

    “江阴?说起来……我一直也觉得奇怪,江阴是谁主持家务?坦叔?”

    武二娘子这个问题问出来的时候,知道跟脚的几个都是闭了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神在在的模样。

    作为一个聪明的女郎,武二娘子当时就觉得不对头,总觉得这里面怪怪的。但这个事情好几个女郎都口风紧,而武二娘子又自视过高,总想着要么老公跟她说实话,要么自己凭聪敏才智查探究竟。

    但最终还是没有任何线索,武媚娘知道李月李葭肯定知道,但她们不说,她也是无法。

    “哼!这厮简直可恶至极!”

    抓狂的武媚娘瞬间就撕碎了眼门前的一堆废纸,“老家一定还养着人!”

    她一副抓狂的模样,仿佛真的就是失去了理智,然而一双眼睛却盯着李月和李葭。可惜纵然智商不一定及得上武媚娘,两个公主殿下那也是混过洛阳当过“才女”的,能够出来浪,没点本钱心性,怎可能?

    再说了,李氏公主,皇族里面斗心眼的多少?她们两个能“脱离苦海”,不也是做了心机婊还跟皇后过了招,才顺利出脱的么?

    武媚娘想要察言观色从她们身上找到破绽,不是不可能,但没那么容易。

    其实武二娘子最应该找的是白洁和郑琬,然而这两个纯粹就是伏低做小,得罪武二娘子,最多被作弄,得罪张德……她们想都不敢想。

    终究还是倔强,武二娘子不想服输,就是不肯直接去张德那里找到答案。

    “好了媚娘,喝茶,喝茶……”

    李葭是个机灵聪敏的,她当年能抓着“奸情”就脱离苦海,然后还顺利爬上姐夫的床,没点机灵劲早给皇帝兄弟当作筹码跟哪个奇怪公子成亲。

    当世公主之中,要说日子好过自由自在不愁吃喝,她李葭怎么也要算一个。便是琅琊公主李蔻,住在洛阳再如何豪华富丽,可浑身都是桎梏,哪里还有当年“不爱红妆爱武装”的气场?

    绫罗绸缎、亭台楼阁、锦衣玉食……该有的唾手可得,甚至天下奇珍,两京豪富也不过是拿武汉玩剩下的。

    再说吹拉弹唱、吟诗作赋……那些个玩乐,也不及武汉丰富多彩。仅仅是唱戏班子,武汉可谓集聚天下各派,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看不到。

    当真哪天玩腻了,在洛阳亮个相,以公主老姑娘的身份在洛阳混个宅子,李世民还能不给?老娘在外给亲爹祈福来着,孝顺啊。以孝治国还要不要了?

    “都是屋里人,偏偏不一条心,哼!”

    话虽这般说,但武媚娘还是喝了茶,一旁李葭恬然微笑,道:“媚娘宽心就是,阿郎待你如何,你还不知?”

    她也不提名分不名分的,张德是个“目无礼法”的狂徒,奸生子照样当嫡子入族谱,还没人敢放屁,这等“混世魔王”,名分不名分的,不就是厕纸么?

    “今年我还是回转长安,跟大人过年算了。”

    武媚娘叹了口气,总还是有些不甘心。回爹妈那里,好歹也能受点安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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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