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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六章 拿来教学(第三更)

    长乐公主府办事的人,来源是相当复杂的,有皇帝的人,有皇后的人,有长孙氏的人,有东宫的人,有太上皇的人,当然,也少不了某条土狗的人。

    只是某条土狗的人,都比较低调,于他们而言,他们给公主办事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在给宗长办事。

    于是长安各种奇葩的事情传回武汉之后,老张就开了个会,主要把学生和幕僚都收拾起来,做好材料之后分发下去,具体地把这些事物产生的缘由都讲一讲。

    “人是有思想的,只要活着,总归是有追求的。有些追求是物质的,有些追求是精神上的。精神上也有区分,有的是物质上得不到,所以转而寻求精神;有的则是物质上富余了,过度了,于是可以随便追求精神,总之,形式是多样,表现是复杂的。”

    一次强拆,当真能闹出来这么多“邪教”吗?不存在的事情,很显然这是先有了土壤,酝酿出了这么多幺蛾子,然后才在这个时候,借了这个契机,一下子迸发出来,威力如何还不知道,但还是让人不由得警惕起来。

    关陇门阀已经溃不成军,再想以前一样收拢一点自己人就能找老板分饼吃,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在政治斗争中的彻底失败,使得他们在失意之余,转而从佛门寻求慰藉。

    高门的女郎们不懂为什么自家男人一败涂地,只求佛祖保佑平安,至于是不是真的平安,她们其实也不知道的。反正掏了钱,总归有那么一点点灵验的吧?

    而各教各派,本土的外来的,正好需要扩大群众基础,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于是就“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发展到最后,自然是“来者不拒”。

    并非所有人运气都和阿罗本老神父一样好,更多的都是挨饿的土包子,眼睁睁地看别人吃肉喝汤,自己连口稀的都顾不上。

    而有了那些落魄世族、破产寒门、失业手工业者……传播思想的群众基础就有了。朝廷给不了的,他们自然也是给不了的,但朝廷给不了精神寄托,他们这里倒是还有点五迷三道的狗皮膏药。

    即便有识之士知道这是假的,这是扯淡的,可仕途不顺诸事不顺,就需要麻醉自己欺骗自己,这时候,哪怕明知道是扯淡,也是跟着穷开心一下。

    当年老张卖“凯旋白糖”的时候,全城一百零八坊的寺庙,就没见有穷逼,就算二十年以来都在受苦受难,怎么看血汗钱也不少啊。

    可铜铁之胎刷了金粉的佛像,那能是光头的血汗钱才能淘换的吗?那必须都是一系列的嘴炮费用。

    又因为国朝“重农抑商”的表面政策,导致了胡商的“泛滥”以及扩散,旧时代中的胡商,往往都是以族群为单位,再集中在某些街坊。而往往这个街坊,一定是有一座契合他们传统的流派寺庙。

    直到西军一口气打崩西突厥,将整个西域踩在铁蹄之下,这种情况才发生了质的变化。也出现了阿罗本老神父效仿“老子”的“当世美谈”,无非是长安城中大量的胡商,都成了亡国之人,没了“故国”,连找大唐朝廷抗议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大唐把西域诸国遗族迁徙到中国之后,这些有钱又亡国的,明面上绝对不敢搞什么“复国”,但心里有没有想过,昊天上帝才知道。

    “圣人可汗”二世会天真地以为自己光靠魅力值就能“万国来朝渭水东”?三十岁不到“谋朝篡位”的董事长又不是小白一样的杨广,全靠脑洞来治国……

    所以事情在帝国高层那里,其实都很淡定的,来了中国,你们要是不搞事,那就是好同志好朋友,有老子一口肉吃也不差你一口汤。可要是你们搞事……那更是好同志好朋友,汝妻子吾养也。

    胡商攒多少家底,别人不清楚,帝国高层心里没点逼数?

    要知道武德朝时期,汉商想要做大承担的不是经济上的风险,而是政治上的,几乎可以宣告全族仕途中断。

    也是到了李皇帝发现自己的科举效率还特么没某条土狗开的补习班来得高,这才“偷鸡摸狗”了一把,都是假正经的斯文人。

    自从贞观朝被某条土狗带沟里去之后,回过味来的贞观君臣明知道这他妈很恶心,可真让他们舍了这些好处……门儿也没有啊。

    金子,我的;银子,我的;铜子,我的……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那都是全都要!

    我要十个!

    长安闹出这事情来之后,忙着修路盖房子的董事长会不会邪邪一笑摸一摸鼻子不知道,但老张带着幕僚和学生,倒是玩起了现场教学。

    “长安心怀恶意的诸教诸派僧众,作甚能气候,能做大。一是长安人多,当然你们会奇怪,武汉也人多,怎么武汉没有这样?除开府内官吏禁绝传教诸事之外,更大的原因,其实是武汉大多数人,还没到吃不饱饭或者吃饱了饭没事干。”

    听老张这么一说,会议室内哄笑了一下。

    老张点点头:“道理很简单嘛,本府好歹还是个坐办公室的,尚且下班之后只想小睡片刻,那些个在厂里工地累死累活,忙了一天下来,哪里还有精力去计较来世?这辈子都忙不过,还来世?”

    “第二,长安那些个奇奇怪怪教派教门的信众,多是‘失意’的。关陇老世族,做官做不了,做了做不大,于是失意;城内小门小户,生计没着落,做生意做不大,打工又没恁多差事,日子不好过,于是失意;祖上有个百几十亩地,城内有个一二间房的,科举不成,衙门里混个吏员也不成,做生意丢人,心里还琢磨着光复门楣,结果明日两餐有没有去处还没个准,更是失意到了极点。”

    众人听了,连连点头,上官庭芝更是喃喃道:“李兄,师伯所言,其实简而言之一句话,武汉的人比长安有出路。”

    “就是能往上爬,老子懂,闭嘴。”

    李公子皱眉头,看也不看他,心中却琢磨着张德的话,只觉得相当的透彻。炎汉闹出黄巾这般大的动静,讲白了,不还是没了去处没了活路,更不要说往上爬,于是反了他娘的。

    纵使没有“太平道”,兴许也会有“一本道”“加勒比海道”等等“道”冒出来,然后收拢了这些没头没脑的,给了个方向,一次玩个够本。

    只不过恰好这世上便是各教各派因为各有教义宗旨,最容易用“善”“美”来勾搭这些个想要找个依靠寻个安定的人。

    想到这里,李元祥忽然觉得“姐夫”实在是功德无量。

第六十七章 老干部(第四更)

    “老唐,这行市,瞧着不对劲啊。”

    五庄观中,老干部们都是有些担心,他们一把年纪,什么风浪没见过?奔七的唐俭年轻时候就干过“X斗米教”的妖人,虽然他后来以嘴炮动世人,可砍人这种业务,又不是没有操作过。

    老干部活动中心的老刘头、老王头、老孙头正打算跟唐茂约打个商量,是不是探探风啥的,却见唐俭带着全家老小奔秦琼家去了。

    “诸位,咱们山水有相逢,再会!”

    言罢,老唐头半点没有拖沓,带着家小还有几个孙子孙女,收拾了十几辆大马车,奔秦琼家而去。

    刚到门口,就见秦琼一身裹的严严实实,熊皮大氅熊皮帽子熊皮手套熊皮护膝,远远看去,比什么熊都要高大。

    “叔宝,你这是……”

    “噢。茂约啊,你是知道的,我身体不好,今年打算去南方过冬。”

    秦琼的表情很诚恳,语气很真挚,总之,大概是说的实话。

    然而江湖老鸟唐茂约什么人没有见过?

    万万没想到啊,好你个秦叔宝,没想到……连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居然也有落荒而逃的一天?!

    带上老夫!

    “叔宝欲往何处?”

    “某上奏朝廷,准备南下探望一下大郎。”

    老子看看儿子过的怎么样,很合理嘛。这是人家的难处,这是人家的感情,总不能强行不让吧。

    再说了,二十年来秦琼就是个“病猫”,天天窝在老干部活动中心,就算去洛阳,也是因为朝廷用人,跑去凑了数。最终不还是“湖北总督”没去当吗?

    他秦琼,怎么看都比李靖李绩靠谱吧。

    一个病夫,忠心耿耿,还想怎样?不能伤人心。

    于是没等李董回复,长孙皇后就准了。

    秦叔宝赶紧收拾了细软,跑他娘的。

    和秦琼不一样,老唐是全靠自己的江湖阅历,估摸着长安城就算有人闹事没闹大,怎么地因为太上皇和太子在一个地方,也得弄出点幺蛾子来。

    这时候赶紧跑路撇清干系,才是正道啊。

    只是跑哪儿去呢?去京城?京洛板轨修的好是好,可老唐不喜欢,他喜欢自由自在地欣赏原生态的风景。

    就算要坐车,也得让别人带,毕竟,他都快七十岁了,这岁数,不太适合开车。

    “诶,老夫素闻‘地上魔都’之胜状,奈何无甚机缘。如今倒是个好日子,不若老夫和叔宝通往武汉走一遭。”

    老唐大吼一声“老司机带带我”,毫无疑问就是打算让秦叔宝来开车。

    愣了一下的秦琼不由得笑了出来,然后道:“茂约兄有此兴致,琼乐意之至。”

    微微松了口气的老唐心里也是有琢磨的,他现在跑路也不怕,还有第五子在朝鲜道当兵啊。要知道唐五郎现在就在扶桑“打仗”,小命全特么攥在牛进达的手里。那朝鲜道行军总管牛进达,他吃谁管?

    不还是准备在朝鲜道修建平壤宫的董事长大人吗?

    而且老唐给李唐两代董事长出身入死这么多年,渡假而已,用不着太担心。

    说话间,两家人并作一家,直奔东南去了。

    老干部活动中心的老兄弟们一看,哎哟卧槽,你们两个贱人不地道,这特么是要“死道友不死贫道”,眼下的长安城鬼知道会不会闹点精神病患者出来,到时候自己老胳膊老腿的打不过,不是白死了?

    于是乎五庄观内外,但凡有点家当的,立刻高呼一声“唐长老等等我”,庄内各色老英雄顿时驾气一股“风云”,马儿披甲,老英雄持弓握槊,一脸正色冲唐俭说道:唐长老,此去南疆山高路远,一路前行多生妖孽,还是让我等护送唐长老前往!

    义薄云天忠肝义胆,老干部活动中心尽出大唐“廉颇”!

    更可怕的是,这些老英雄,年纪也和廉颇差不多,七十多了,还披坚执锐骑着马,远远看去,大概是活不到南方一定死在半道上的样子。

    跑突厥大帐遇上李靖突击的老唐素来以“苟且”技术独到闻名,但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武德朝的精华果然不可以等闲视之,一把年纪不死,绝对是有本事的!

    别了,太上皇。

    我挥一挥手,不带走长安城的一粒米。

    毕竟,护送唐长老南下,怎么地蹭点保护费不过分吧。

    大多数在京城没门路的,这光景只要离开长安,都是攀上了秦琼和唐俭,如今云梦泽又不比以前,去了搞不好就水土不服嗝屁。

    人武汉搞的如火如荼,小日子过的比长安老铁那是爽多了。

    实际上这帮人前脚刚后,武汉那里就琢磨着如何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这些老英雄一个人是吃不了几碗米,可拖家带口的,怎么地也是几百几千人。来了武汉,既没有田产也没有物业,典型的纯消费人群。

    这种人,实在是太特么让人欢喜。

    而且武汉“地头蛇”还不用担心“鸠占鹊巢”,实在是武德朝老人家也没什么实力去折腾,更没这个机会。

    李董不给这个机会,所以没有机会。

    更何况各个老英雄的家族,都还是在原籍,怎可能举族南迁?又不是杀红了眼的时代,没那个必要,也没那个需求。

    所以这些个老干部活动中心出来的,到了武汉,也就是候鸟一样,来武汉旅旅游,花花钱,等长安那里不怎么乱了,再回去继续享福。

    这种两全其美的事情,武汉上下都是乐见其成,白捡的便宜不是?

    一路上,唐俭跟秦琼有说有笑的,可还是聊起了长安现在的局面,不由自主地担心着会不会出现不可挽回的结果。

    “叔宝,依你之见,那些鼓噪百姓的妖孽,是个甚么意思?”

    “琼一介武夫,哪里懂这个。”

    呵呵一笑,秦琼就不搭理,他都玩了二十来年“不参与不接触不讨论”的人设了,怎么可能这时候破格。

    就算要秃噜一下,也不是在老唐面前,怎么地也是张公谨才是。

    “嘿,你不说,那就老夫来说。”

    唐俭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秦琼,然后正色道,“那些个不得志的,怕不是要趁机推波助澜,故意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兴许还琢磨着浑水摸鱼。老夫瞧见有人喊出‘驱逐妖姬,迎回圣君’之语,这‘圣君’,若是辽东的,还则罢了,倘使是禁苑的或是东宫的,只怕到时候安定下来,也要血雨腥风。”

    你自己不惹事不生事,那是不作数的,你不找事情,事情说不定就主动来找你。更何况,二十余年太子,二十余年太上皇,但凡有点小心思的,岂会不想着利用?

    贞观朝的局面来之不易,作为一个奋斗大半辈子的参与者,老唐纵然私心炽烈,也是不想瞧见隋末局面,当然,他更不想见到汉末。

    只是,秦琼听完唐俭所说之后,依然只是淡然自若地露着个笑脸,不置可否,不做点评。

    到了这岁数,秦琼只觉得自己是多活出来的,何必再折腾这个那个。如今儿子也不是没有着落,张德果然是念旧的,秦怀道纵然是当一辈子的熊孩子,也不愁前程。

    将来李世民是不是真的要顺手给李渊还是李承乾来一刀,关他屁事……

第六十八章 吃肉长生(第五更)

    “众生皆苦,忧患何多;众生平等,再造轮回;长生佛皇,极乐家乡……”

    离着城西草料场不远的地界,就在铁杖庙一个短亭的距离,就有个神神叨叨的法会在那里操办。提拉彩条幡子的,大多都是没有正经营生的泼皮无赖,只是这时候他们一个个仿佛“涂脂抹粉”,烟雾缭绕之下,也瞧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只有周遭一群摇头晃脑的愚夫愚妇,在那里跟着念叨古怪的口号。

    还是这个地方,隔着一条排水沟,有国家编制的一群光头在那里破口大骂。

    “妖孽!妖孽!你们这群大胆之徒!亵渎真佛,罪……罪过罪过……”

    有胖大的浮屠抹了一把油光锃亮的嘴巴,将手中啃了一半的烂熟狗腿扔到一旁,站起来拎着风火棍喝道:“俺早说了,用嘴说的,这些个杂七杂八的孽障都是听不懂。还要看俺的棍棒!”

    “住手!空白,你是要行凶!”

    虽说南朝以来光头只要是玩“与佛论禅”的,大多都不吃荤腥,然而实际上北地老法师肉还是吃的,只是不吃“腥”,比如香菜啊鱼腥草鲱鱼罐头啊皮蛋啊臭豆腐啊,他们是不吃的。

    肉只要好吃,红烧肉来一碗也没什么大问题。

    佛祖又没说不让吃肉。

    “嘿!骂有个鸟用,打又不打,站在这里,是做给谁看么?俺来这门里,还不如不出家呢。”

    “吃你的狗肉去!罪过罪过……”

    法号“空白”的胖大浮屠更是恼了,嚷嚷道:“娘的,要不是看在法师份上,俺才不来你兴福寺受这鸟气!嘿!”

    骂了一声,“空白”和尚又坐回了远处,拎着狗腿狂啃,吃的不过瘾,更是叫道,“哥儿,再添一坛醪糟,酒味要重一些。”

    “师傅少待,这就来,这就来……”

    说罢,从温热的罐子中,赶紧打了一坛冒着热气的醪糟。给“空白”和尚送过去之后,跑堂小哥还给添了一叠胡豆:“师傅,我看你们家在这都好些日子了,官也报过,骂也骂过,还不如真个打一回,这等争执,官府素来不追究的。”

    “唉!谁说个不是,偏这兴福寺的都是蠢笨呆瓜,那甚智字辈的,简直就是腐儒,俺若非投了它这门里,换做从前,一棒搠死他!”

    又是骂骂咧咧,嘴里嘟囔着“秃驴无胆”“没毛的废物”,然后连灌了一起热醪糟,一股胆量起来,喝道:“明日若是还这般来,俺他娘的就还俗!这度牒,谁想要谁要,俺不伺候了!”

    原本是看在唐三藏的面子上,受命来保护一下玄奘大法师曾经的居留地。只是没曾想,长安城这几年虽然经济不算太差,可非农人口暴增,又没有足够的就业岗位,于是就出现了就业危机。

    以前还好,全国府兵六成在关内道,可现在大部分军府精华,全到河南河北去了。关内道就是后娘养的,日子越发地不好过。

    要说皇帝老子这个当爹的也是过分,以前一看不上班的人多,就直接号召打一波蛮子。

    现在好了,动不动就带着精锐裹挟一票废物去“武装游行”,也难怪,这年头打仗,碰上菜鸡就是一波流,哪里需要堆人头。

    于是乎,不上班没事干的废柴们,就整天在那里偷鸡摸狗神神叨叨,能骗几个钱是几个钱。

    现在好了,因为某个公主殿下要办学于是玩强拆,导致兴福寺的分院不少也遭受了无妄之灾。

    其中有个“空白”和尚的同辈大师兄,法号“空洞”,如今就是下岗再就业,主要靠出书出语录博出位。一开始还是成功学营销,赚多赚少是个缘,闭着眼睛投钱,投多少是多少……

    还别说,善男信女们还真是一开始看在“兴福寺”高僧的招牌,带了不少流量,一时间让这些下岗再就业的光头,小日子过的还不错。

    结果“空洞”还不过瘾,觉得这既然来钱快,还能更快,于是就搞了点花头,让广大信众有个奔头。

    “空洞”说了,只要拜在“长生佛皇”门下,自然能够进入“极乐家乡”。他说“众生皆苦”,于是苦逼们感同身受,只觉得这才是拿我当兄弟拿我当姊妹的,立刻就哭的稀里哗啦。

    他说“众生平等”,于是掏了香火钱、灯油钱、推油钱、冰火钱的,当时就觉得自己的腰板忒硬直咧。

    不过“空洞”这些手段,到底还是赚的血汗钱,积攒起来虽多,可和真正的长安土豪比起来,连零头都差得远。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空洞”琢磨着,自己得攀上长安土豪,才能有一笔横财进账。

    可想要攀扯长安土豪,成日里混在土鳖圈,那自然是没逼格。于是“空洞”又想起来,贫僧是兴福寺高徒啊,这招牌得用起来。

    于是乎,除了城西苦哈哈的底层,也着实吸引了一些外围的小土豪。“空洞”的声势一时就起来不少,有钱有人,开张也得好门面,就选了铁杖庙五里开外,算是要争这么一炷香。

    但铁杖庙不一样,麦铁杖是“封神”登位,跑去抢香火,先别说朝廷,铁杖庙那些个庙祝,随时都能拔出一把四十米斩舰刀的样子,绝对是不好惹的,所以,“空洞”瞬间领悟“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只说是以兴福寺高徒的身份办个法事。

    当然了,办法事时候,有人给“长生佛皇”来点幸苦费,求个平安什么的,也是情有可原,可以理解嘛。

    只是这样一来,也就彻底得罪了兴福寺,原本兴福寺上下内外,就觉得某个公主就差没借口,好把后台硬的寺庙也抄一遍呢。如今倒是好,兴福寺自己出了茬子,怎么地也是黄泥巴掉裤裆的节奏。

    任兴福寺如何跟“空洞”撇清干系,可这是能胡乱撇清的吗?“空洞”从来不在正式场合回应,这让兴福寺内外都是蛋疼无比。

    而作为三藏法师的“老家”,兴福寺还是挺要面子的,每次去堵“空洞”,也都是嘴炮。

    可惜,“空洞”大法师里三层外三层的,兴福寺嗓门最大的光头在那里喊一天,也及不上信徒在煽动下一起喊一声“众生皆苦”,那声势那气场,着实吸引了不少忙着干活的底层人员。

    甚至连槽渠上讨生活的江湖儿女,也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过来捐个百几十文,烧上一炷香,磕上一个头。

    长生佛皇嘛,万一人家佛皇大人给了面子,拉兄弟姐妹们一起在“极乐家乡”长生不老呢?

    而跑来看护一下兴福寺的河北老铁“空白”和尚,直接被兴福寺的睿智操作惊的几欲当场圆寂。

    “娘耶,长生长生,长个鸟生,真要长生,吃了俺家玄奘法师的肉,说不定就能长生不老!”

    恨恨然地咬了一口狗肉,“空白”和尚更是郁闷无比,兴福寺到了这地步,还要跟“空洞”玩文斗而不是武斗。

    在“空白”看来,就这帮废物,冲上去往死里打,看他娘的长生佛皇能不能跳出来救苦救难!

    可惜兴福寺上上下下表示我们都是有国家编制的,随随便便就动武,朝廷怎么看,陛下怎么看?到时候我们的编制没了,你负责吗?

    面对这种状况,“空白”和尚只能徒呼奈何,唯有一碗醪糟一条狗腿用以解忧。

第六十九章 杀猪看时机(第一更)

    “佛皇?”

    一脸懵逼的张德听说这词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佛你鬼的皇哟,我特么还帝如来呢。”

    历朝历代都不差妖言惑众的营销大师,可能他们不懂神秘学不懂成功学,可老天爷赏了这个天赋,自然而然地就做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奇葩层面。

    兴福寺发表公开声明,表示“空洞”小哥哥是兴福寺弃徒,国家一级开光大师资格证已经被回收,他现在干的事情,同兴福寺无关,有关部门表示关切……

    然而这种声明没有任何卵用,那些个“投资”了此项事业的失意失势家族,怎么可能允许投了钱打水漂。皇后娘娘搞“安利号”数钱数到手抽筋,凭什么我们骗点善男信女的香火钱,还要被打压?

    怀远郡王曾经说过:不患寡而患不均。

    以“空洞”法师为首的“长生教”一时间倒也没有嗝屁倒台,并非如其它半路出家的废柴那样树倒猢狲散。

    说到底,还是“空洞”法师也有两把刷子的。长安城失业率居高也不是今年的事情,贞观十八年往后,就有这个苗头。

    尤其是伴随着“皇庄”大量改建,西域战事从一个胜利走向另外一个胜利,这就导致安置“战俘”需要的成本资源也在疯狂倍增。

    即便程处弼、郭孝恪等人在图伦碛南北截留了大量的劳动力和女人,可西域诸国的主要精英人口,尤其是在艺术、文学、商业等领域,大多数都是集中在各等贵族中。而这些贵族,又是强制性地,被李皇帝迁徙到了中国。

    而伴随着“迁都”,旧有的天子脚下福利,不敢说全部被剥离,但待遇每况愈下那是可以预见的。

    说到底,碍于交通、通信的落后,哪怕“近在咫尺”的洛阳,长安的旧有官吏,也未必能够受到多少朝廷重臣的关注。

    既然监管力度下降,那么“官僚主义”泛滥几乎就是不可逆转的。

    于是乎,原本就压力不小的就业状况,进一步遭受到了冲击。大量的失业人口,实际上就是以“社会闲散人员”的形式,流窜在长安的上百个坊。街市之间混口饭吃的江湖人大大增加,没有了“天子”的故都,其格调瞬间降低了不知道多少。

    在如此“恶劣”的经济状况下,人们寻求麻醉寻求慰藉,可以说是本能。连仕途不顺的“选人”,失意的时候都会去平康坊买醉,留宿在秦楼楚馆之间,更何况是贩夫走卒平头百姓?

    苍头黔首本就没有受过多少教育,他们能够选择的余地,较之社会地位还算比较高的“选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如果说没有新式皇庄,还是大量的旧有庄园,那么那些个世族老爷们,反而会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来教育一番,只可惜,李皇帝表示朕的优势很大,要啥自行车?于是天子脚下的老世族们,除了还剩下点体面,当真是不能够再如何笼络成千上万的丁口在自家门下。

    失去了一种枷锁不代表会迎来自由,兴许是换一副新的……

    没有了“君父”,换个“天父”也没准啊。

    当然了,“空洞”小哥哥脑袋瓜转得快,表示信了我“长生佛皇”,包你来世有一张“极乐家乡”的绿卡。

    当然了,办卡都是要会员费的,作为“长生佛皇”在人间的代理人,代理代理,代为理财,很科学很合理嘛。

    兴福寺见着痛恨,可长安城内管事儿的官吏却是淡定的很。横竖城内城外有的是府兵,还能怕他们作反?再说了,“空洞”法师可比“空白”大和尚好相处多了,人家来官府化缘,那都是倒给钱的。

    据说是“长生教”的教义就这样,布施嘛,就是往外给,只不过是恰好“长生教”在官府做个布施。一众官吏心想着这个也不太好拒绝,毕竟要尊重别人的信仰教义,于是就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就收下了。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有识之士指出,“空洞”这样搞,早晚为奸人所利用,将来要是除了茬子,恐怕难以预料。

    不过有识之士虽然这样指出了问题,“长生教”来布施的时候,他们也是收的。谁还怕钱咬手啊,再说了,有识之士为什么叫有识之士?因为有见识嘛。

    这些个有识之士琢磨的,可不是什么眼睁睁地看着“长生教”在那里浪。他们巴不得“空洞”玩的更大一点,最好跟那些个落拓的老世族勾结起来,你特么最好明天就谋反。

    你们不谋反,老子怎么参加平叛然后立功?

    平叛是多大功劳?论功行赏怎么地一个祖传的爵位就有了,三代不愁啊。

    就算是改朝换代,新朝建立,也得安抚旧朝遗老,这兴许就是奔着五六七八代人去了。

    换做平时,在单位里上班每天喝茶看报纸,每个月拿那么点死工资,猴年马月才能富贵?

    拼爹没戏,有没有贵人扶持,这不是全得看拼命么。

    以前是没机会,只能做个好人,现在这不是有妖人搞事儿吗?于是收钱的时候就立下大宏愿,我特么想做个卧底。

    在这种微妙的复杂的状况之下,长安城很是奇葩,一边是热热闹闹的聚众修仙修佛修畜生,一边是如火如荼搞拆迁,可就是相对和谐相对平安,就是差那么一点点火候才能干起来。

    公主府内美丽的表妹还纳闷呢,不是说好了要“驱逐妖姬”的吗?难道予不妖了?

    千里之外的武汉,老张发现长安城这局面如此微妙的时候,就估摸着会是多方利用的场面。

    李董当年放狗乱咬一通,搞了个“巨野县余孽”出来,然后连消带打,把五姓七望在洛阳的势力连根拔起。

    整个中原就清清爽爽,痛痛快快轻轻松松就迁都成功,和前隋比起来,杨皇帝那叫一个憋屈,也就是杨坚手腕高,还能搞个平衡,到后来杨广那逗逼以为自己一身神装天神下凡,结果被人围殴致死,也是一个惨。

    现如今长安城这么些个动静,要说李董不知道,老张是不信的。

    长安城内现在主要的富贵阶层都是什么组成?不是关陇门阀之后,就是北都功臣遗脉。除开这些贵族功臣,那些有钱有闲的,主要都是以胡商为主。

    以前这些个西域胡商还有祖国,搞起来伤天朝脸面,而且本着国际主义精神,吃相得好看。现在么……没有祖国的胡商,那就是牲口,杀起来一点压力都没有。谁来抗议?谁敢抗议?谁又能抗议?

    这一盘硬菜,盯上的人可不少,那些个当白手套的还好,凡是经常炫富又没有根基的,那就是一只只肥美的沧州二号猪。

    指不定李董迁都之前就盯上了,就差一个机会,现在好了,这机会,大大的!

第七十章 高人(第二更)

    哒哒哒哒……

    马车穿街过巷,人潮就像是遇上鲨鱼的鱼群,自动地分开,然后自动地合拢。全副武装的卫兵前呼后拥,车内李丽质饶有趣味地掀开些许窗帘,打量着窗外的街景。

    一路看去,什么样的人都有。大约是皇帝离开了长安,整个长安街市上的人也就显得更多起来。不过哪怕是皇帝在长安时,秦人同样动不动就当街互爆,私斗之风被压下去,也没几个年头。

    队伍一路到了隆庆坊,和以往不同,李丽质此次换上了一身男装常服。披了厚厚的斗篷披风,也不会觉得冷。微微地扶了扶遮阳镜的眼镜腿,李丽质抬头看着坊内的一座高台:“听说春明门都有人聚众闹事了?”

    “都是些无赖闲汉,还有失了寺庙打回原籍的浮屠。”

    “洛阳那里,听说有人拿这些事体来诬赖?”

    “常有的事情,卖直求名之辈,从来都是不少的。殿下是个公主,又不能下旨让他们流放三千里,连当庭打上几板子都不行,自然是更加嚣张一些。”

    “内府可有甚么说道?”

    宫婢有些讶异,但还是想了想,回道:“若是能让长安这里来点好名声,内府也好回禀。”

    倒不是说内府要这好名声,一帮阴阳人死太监,不过是李皇帝长孙皇后的家奴,大唐这个夫妻店,阉人能作什么妖风?还不是皇帝主子怎么发话,他们这些做奴婢的,就怎么做?

    毫无疑问,宫婢回答李丽质的意思,就是长孙皇后要好名声,不想搞得太难听。

    以前的李丽质听不懂,跟某条土狗交换体液已经很熟练的李丽质,现在自然是听得懂的。

    “可有甚么成法,能有速效的?”

    李丽质不答反问,只可惜宫婢除了摇摇头,也没什么好办法。

    没有做过实务的人,就算琢磨办法,也是开脑洞,而不是解决问题。

    想了想,李丽质笑道:“你们没有办法,予却有一个。”

    众多在公主府混饭的都是不解,在他们看来,这些搞传销搞邪教的,真是不怎么好处理。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长乐公主殿下也不是凡俗之流,正月十五一过,春明门外就多了许多幡子帐篷,围绕这些幡子帐篷,涌着不知道多少人,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光景。

    正月天头依然发冷,只是人多了,聚在一块儿,也就不觉得那么冷。

    嘈杂的人群围着的地方,便是长乐公主府的人,既然知道长孙皇后要混点好名声,自然是要想办法的。

    李丽质琢磨出来的办法就一个,总结起来就两个字,两个字特别大,就竖在了各个幡子帐篷前头。

    这两个大字,叫做……招工。

    “哥!哥!哥!你看俺,看俺这腱子肉,俺比牛还壮,比鸡起得早,比狗吃得省,哥你要是用俺,那是包赚不赔啊哥!”

    有个浪荡子跳将出来,将身上的褂子脱了,露出里头的短打,解了腰间布带,顿时一身铜皮也似的肤色映入眼帘,倒也真是个健硕汉子。

    “兄弟,识字么?”

    “唔唔唔唔唔!”

    壮汉连连摇头。

    “知道这上头写的甚么?”

    “招工。”

    “没错,是招工,不假。可我这个摊位,它招的是女工,你他娘的凑过来作甚?!还有你们?!滚!都他娘的滚!男人扎过来凑甚热闹?想揩油啊——”

    那壮汉一听,顿时愣住了,然后红着老脸忙不迭地逃窜出人群,拎着裤子直奔别个幡子下面插队。

    “隆庆坊是多大规模?隆庆坊盖校舍是多大工程,你们挤甚么挤?挤甚么挤?先来了未必要,后到的未必不要。再挤我可喊人啦!”

    另外一家幡子,年纪轻的小黄门擦着汗,骂骂咧咧地看着一群短衣汉,“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跟哥哥换个班呢。本以为是个好差事,偏偏跟这群短衫劳命鬼厮混,我欧武真是惨,惨惨惨!”

    都是小黄门,可欧文运气好,在武汉混的当真不错。偶尔还能客串一下“天使”,跑早就汉化的獠寨溜达,混点土特产那是轻而易举。欧武以为自己捡着便宜,能去故都长安,还是长乐公主殿下府上,可哪里想到,来了就是净干苦力了。

    白天累个半死,晚上连吃饭的气力都快没有。

    原本长安城热热闹闹全民修仙修佛修畜生的样子,连“驱逐妖姬,迎回圣君”的恐怖口号都冒了出来,就差烈火上来盆热油。可谁曾想,正月里招工降温的速度,比冷空气南下还厉害。

    春雪都没有这么效率高这么凉快!

    “噫!这下子真是没想到,一个招工,就去了一小半的人,香油钱都少了一半。正月里的腊味都不够数了,这他娘的……”

    “北都来的人还想撺掇着闹事,这下好了,闹个屁,闹起来连个叮当响都听不得。折腾几年,还不如一天招工的。”

    “不怕,我就不信这工能天天做?她修的是隆庆坊,又不是太极宫!”

    “嘘——你他娘的声音小一点会死?!”

    城外的一处茶肆,隔着人潮远远的,里头坐着身穿棉绸的茶客,看着各色幡子在那里讨论着。

    “这比隋末竖旗招兵还要强上三分。”

    “竖旗招兵那算个甚?这里头,怕不是七八千人……”

    当年起来造反的各路“反王”,正经一口气就弄了上千人的,少之又少。但凡过了五百的,不是豪强就是矿工工头,过千的基本都是地方寒门,再往上,不是门阀就是世族,没有省油灯。

    可现在好了,一个瞎胡闹的公主,一口气就聚了七八千人保不齐上万人。这效率这能量,扔隋末兴许就是个顶级女大王啊。

    “那还闹不闹?”

    “闹甚闹?现在咋闹?你坏了这帮穷汉的饭碗,人家反过来弄死你都不带眨眼的。先等着,等着吧。”

    “那姓王的那边怎么说?”

    “让他滚回北都去,入娘的……莫非这个长乐公主身旁有高人指点?”

    “毕竟是公主,有高人也是正常吧。”

    然而在长乐公主府内,太子李承乾一脸便秘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在夸赞了一番妹妹你手腕高超手段厉害之后,却见妹妹一脸的疑惑。然后还反问李承乾,哥,我做什么了让你这么夸我?

    那一刻,李承乾知道,这人呐,得相信自然规律,千万不能相信玄学。妹妹冰雪聪明,化解一次危机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等李承乾带着东宫的人滚蛋之后,侍婢们才各种吹捧李丽质,这时候李丽质才反应过来,表示我就是想帮母后赚点名声,没想那么多……

第七十一章 地位

    “九天阊阖开宫殿……”

    正月的最后一天,长安又下了一场小雪,太极宫内外打扫保养的奴婢数也数不清。今年主持清洁工作的是长乐公主殿下李丽质,原本仪式感极强的正门大开,在写了一封信给长安的长孙皇后之后,承天门让一个女子闲庭信步地踏入。

    “张郎的诗真是贴切。”

    “承天门……”

    丝绒手套在宫门上划过,卫士们都不敢看她,巨大的宫殿,前所未有的琼楼玉宇就在眼前。

    赤红如火的地毯,远远地,远远地铺就到眼前。

    车马停当,若非皇后不许,否则李丽质当真是想让自己的马车也开进去。只不过她有这等胆量,御手哪怕只是到了承天门,都已经吓的魂不附体。

    工程奇观带给人的震撼,于个体而言,并不输给大自然!

    小雪,无风,素色斗篷披风,即便看不清雪中漫步女郎的姿容,只凭那飘逸而出的几缕青丝,也会自然而然地让人以为,这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呵……”

    白气散开,眼前蒙蒙的一片,虽有宫婢忙碌,却意外的寂静。

    嘉德门、太极门,东西两阁……李丽质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心中更是暗暗琢磨,自己父亲的大臣,是不是上朝的时候,就会在那里停留,是不是会惶恐,是不是会兴奋,是不是会不由自主地叩拜山呼。

    依然是轻快的步子,踩在红色的地毯上,只看那漫长的地毯,就足以震的大多数宫婢不能自己。因为这是公主殿下为了“怕脏”,命人从公主府搬来的……

    仅仅是这些地毯,淘换长安城的一套临街宅子就不成问题。

    因为地毯直接从承天门铺到了深宫。

    皇城的腹心便是这里,李丽质很少在这里,她的记忆中,大明宫更加安逸。没有这里恢弘,却更让她舒服。

    只是,那种舒服,大约只有少时才是这样的。在经历了些许荒诞的事情之后,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回望承天门,自太极殿居高临下,偏有一种“丈夫当如是”的感慨。

    “举凡盖世英雄,能毅然决绝者,天下罕有。”

    莫名的情愫上来,李丽质隔着千里,却更加的骄傲起来,她自是认为,张德是不同凡俗英豪的。

    张德不要磅礴霸气的太极宫,也不要内涵傲然的大明宫,倘使真要一个贴切的词语,大约就是大明宫原本的名字。

    “九天阊阖开宫殿……”

    又念叨了一回,当年在永安宫,也就是大明宫,张德“诓骗”她一个无知少女时候,用一颗冰糖就打发了。

    “再过几日,就回家去吧。”

    凭栏远眺,这偌大的宫墙,还是太孤寂了。

    帝国旧都的中轴线,被一个女郎踩在了脚下,由南向北,“脚不沾地”,就像是第一次去欣赏一个景点。李丽质看着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宫殿,犹如主人一样,随意随性地穿梭着。

    宫婢内侍们惶恐不安地看着一个成年的公主,一个没有出嫁的公主,就这么穿过了太极殿,穿过了两仪殿,穿过了甘露殿。

    还好,无人会说这是逾制,也不会有人喊出大胆,总之,这样就不会有人人头落地。

    后宫殿堂林立,纵然拥有“四海”,但在武汉见识过扬子江之后,李丽质便觉得,这后宫当真是无趣。无趣的紧,纵然宫室园林修成了花儿一般,又哪里及得上山野的千变万化。

    “呼……”

    长长地松了口气,宫婢簇拥之下,李丽质来到了玄武门前。

    没有停留,甚至也没有去想,二十多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入得内苑,又引起了一阵侧目,至禁苑暖阁,见到了正在喝茶的李渊。

    “女子,怎地就你一个人?承乾呢?”

    “他不敢过来。”

    “哈哈哈哈……”

    李渊大笑一声,示意了一下李丽质入座,然后拿了一块酥饼,小心翼翼地吃了之后才说道:“今年掉了一颗牙,唉……老的厉害。”

    就是寻常年长之人的絮叨,李丽质却并不厌烦,不声不响地给李渊沏茶,又开了几个带来的纸袋,里面装的都是一些小食蜜饯。诸如葡萄干之类的东西,相当容易下口。

    “对了丽质,那画帖,当真不是画出来的?”

    李丽质摇摇头:“大父,当真不是画出来的。张郎用了个古怪法子,让人站定不动,之后就有了那画帖。”

    “噫,这物事好,甚么时候,让他也给老夫来一贴。”

    奔九的李渊早已没什么念想,倘使真要琢磨流传家业,大唐这份家业,已经不输给汉高祖,他也没甚遗憾。

    兴许早年还能有点幽怨,只是,二十年……于他一人而言,二十年,没什么是不可以被磨灭掉的。

    至少他还很惬意,而大唐这份家业,堪称辉煌!

    此时此刻,纵然还有一些小私心,也无非是逗趣一下妃嫔亲族,八十多岁的老头,活出点年轻态而已。

    那些个琢磨着拿他招牌再起波澜的,他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张郎说这物事还能再精致一些,还要费些辰光。”

    “这不是个读书念经的人,当年老夫……”说到这里,李渊不由得想起了李芷儿,回想起来,李蔻李芷儿这对姊妹,挑人眼光,着实不凡。

    只可惜,张德就是个畜生。

    “办学办的如何了?”

    话锋一转,李渊忽地问李丽质这个。

    哪怕在禁苑深宫,也是能有消息传过来的。李丽质在长安城内大搞强拆,折腾的鸡犬不宁,偏偏人们都以为会出大事的那一刻,李丽质反手又把火苗给摁了下去。

    原本已经严阵以待的长安“禁军”,竟然没有施展本事的机会。

    “隆庆坊内已经开工,总要年余才能见着面目。”

    “老夫倒也好奇,你这女子是要办个甚么样的学?莫非当真就是隆庆宫幼儿园不成?”

    隆庆坊改隆庆宫,这不仅仅是一字之差,这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征,更是在帝国核心权力大小的体现。

    人们以为李丽质是一个待嫁公主,但毫无疑问,她体现出来的权力,绝非只是一个公主那么简单。

    “幼儿园要办,小学也要办,武汉的中学也要办。”

    李丽质自己拿起了一颗阿奴最爱吃的开心果,一边剥一边道,“倘使就做个幼儿园的园长,来长安还有甚么趣味?”

    听她说如此不靠谱的话,李渊当时就愣住了,很快又大笑了一声:“好好好,由得你去。”

    一个任性妄为的公主,倒也没什么。又不是没见过更加任性妄为的,更何况,这是一个任性妄为还有人捧着的公主。

第七十二章 率性而为

    挂羊头卖狗肉这种事情长乐公主没干过,但是在武汉见得太多了。比如把糙米当太湖珍珠米卖的,比如把陵稻当凤凰稻卖的,比如把云梦珠当南珠卖的……肉还是肉,就是利润有点小变化。

    张德说了,这就是“挂羊头,卖狗肉”,哪怕桃花狗肉好吃的流放亲爸爸都不心疼,但狗肉还是没有羊肉贵。

    江湖狗男女,睡的多了,自然就“志趣相投”……

    “殿下,这样不太好吧?如此行事,若是为人发觉,莫说六部,就是诸学教授都要闹事。而且皇后在洛阳南城早有筹备学社,这几年的小黄门,只论学识,怕也不比平康坊的选人差了多少。”

    侍婢所言,仿佛是在劝说,其实是在提醒。皇后让李婉顺出去办了学堂,去“求学”的都是什么人?要么裤裆里天生就没有二两肉的,要么就是裤裆里的二两肉被人切了的。

    皇室家奴,帝国的皇后用起来才最放心。

    别的且不去说,光“安利号”每个月流水是多少?贞观二十一年最疯狂的那阵子,当月流水飙到八千万贯。这进进出出的“金山银海”,让外朝过手?还是让六部帮忙算个账?便是内府局,长孙皇后都未必彻底放心。

    只有没有跟脚的,死了一条心只能跟着皇室混的,才能用起来踏实。

    比如李董身旁的铁杆心腹康德,他连李皇帝夫妇到底有多少“皇庄”都不清楚。司宝库上面的那点东西,怎可能年年打赏还不见变少的?

    长孙皇后能够镇压后宫二十余年,以前靠的是长孙氏,现在靠的是“钱”。

    后宫一应用度,李皇帝妃嫔娘家一应所需,乃至宗室之间想要维持一下生活,都需要用到钱。

    哪怕维持体面,都需要用到钱。而没有钱怎么办呢?那些个没有正经营生的米虫,自然是选择巧取豪夺。

    而巧取豪夺在这个时期,就要遭受“严打”。

    进退为难之下,要么放下身段放下脸面去养着“商贾”,要么,就是巴结皇后。

    都是“丢面子”,在皇后这里还能搏个忠心,自然是让人趋之若鹜。

    围着皇后拍马屁的人越来越多,为了维持秩序,也就不得不需要更多的“专业人才”,那么培养“专业人才”的系统,也就应时而生。

    长孙皇后怎可能允许在这个系统之外,再出现“抢生意”的?

    “予又不是让奴婢进学,阿娘不会在意。”

    李丽质听出了宫婢的言外之音,然后道,“收拾些许李氏族人,又有甚么不好的?再者,隆庆宫为予所有,怎么作用,同阿娘也没甚干系。倘使当真要阻扰一番,予也不介意直接办个大学,让弘文阁的学士跳脚去。”

    任性,实在是相当的任性。这要是真搞个“隆庆大学”,孔颖达之流不跳脚有鬼。可孔颖达他们当真敢和长乐公主打嘴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且不说公主连体制中人都不算,她是二代啊,她超然啊,她背后的男人牛逼啊。

    成本收益不成比例,与其跟张德磨工夫,还不如从皇后这里迂回。

    说到底,皇后要名声要脸,那末,只要让皇后松松手,这个事情就能过去。倘若逼迫一番,长乐公主表示老娘就是要盖大学,有种你也来强拆啊。

    一帮老学究老学士,只能干瞪眼坐蜡。

    学士们又不能真的把“大学”这个权力让出去,一旦让出去,后果不堪设想。武汉这样搞尚且乌烟瘴气,整个社会经历了十几年“动荡”,连五姓七望都嗝屁了三个,魏徵这个“人镜”也无奈之下变成了“人精”,这要是再被人得寸进尺,那还了得?

    哪怕是被人扒了衣服,可***还是要死死守住的!

    “那……殿下已有章程?”

    “予要甚么章程?照着武汉来就是了。”

    言罢,李丽质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隔了一扇屏风,提高了音量,“小菊儿,昨日武汉送来的文档呢?拿过来。”

    “是,殿下。”

    不多时,就有个宫婢捧着一份文档进来。文档用了档案袋来装,上面有蜡封,还有张德的私印。

    “打开吧。”

    躺在躺椅上,脸上涂了一层蜂蜜的李丽质慢悠悠地吩咐着。

    几个宫婢对视一眼,总算有个稍微年长一些,把蜡封去了,然后将里面的文件拿了出来。

    “殿下。”

    “念给予听就是。”

    “……”

    几个宫婢又对视了一眼,很绝望的样子。

    因为这不是什么诗词歌赋,而是《江夏工程学院筹建计划书》,字数不多,也就十几万字的样子。

    “念啊。”

    “哦。”

    四个宫婢,三个突然向后退了一步。

    “你们!”

    反应慢了一拍的宫婢差点跳起来,太过分了!

    “念啊!”

    李丽质提高了音量,然后微微睁开眼睛,“小兰儿,你不识字?”

    “不、不……殿下放心,奴婢这就念来。”

    嗯了一声,李丽质又闭上了眼睛。小兰儿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旁边三个低着脑袋一脸无辜的好姐妹,但还是无可奈何地念了起来。

    过了几日,神采奕奕的李丽质来了精神:“予以为,这长安城内的落拓子,也能招募过来。家中缺金少银的,倘使真个聪敏好学,给些财帛也没甚么。小兰儿,通知府内拟个条子,便设个库房,专门存放奖励劝学之用的金银财帛。”

    “是……”

    粗犷沙哑的声音从一个年轻女孩的嗓子眼里冒了出来,乍一听,颇有点关西好汉的厚重。

    姑娘,您真是一条汉子!

    隆庆坊内的工程队数量庞大,用工量也是极为惊人。自大明宫这个超级工程之后,可以说是罕见的大工程。长安一带的营造强人,尽数云集,只因长乐公主府已经公开放话:绝不拖欠民工工资!

    参与工程分包的长安本地人,大多都是有些跟脚的。最次也是前隋勋贵,受新朝照顾的那种。宗室中人也不少见,即便出了五服,但还是能在长安城混个脸熟。其余什么老世族支脉,北都豪门,后妃亲族,更是多不胜数。

    甚至有些工地上的工头,可能身上还挂着个“登仕郎”或者“仁勇校尉”的头衔,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想要跑去洛阳混个出人头地,基本没什么戏唱。

    但进入了二月,出了隆庆坊拐个弯就能到的春明楼内,这些个“工头”都坐在了一起,在那里议论着最近的消息。

    “这‘奖学金’到底是个甚么说道?”

    “嗨,还能甚么说道,无非是读书好了给钱。”

    “旧年劝学,朝廷也是给诸学子打发些油钱米粮,只是……绝非公主府这般操持。”

    “任性妄……咳嗯,率性而为,老夫以为不错。”

    “公主府恁多财帛,拿出来一些劝学,这是公主殿下德操高尚,诸君还需牢记在心啊。”

    “是、是……”

    却见春明楼外有宝马驰骋而过,一看是长乐公主府的,顿时话锋一转,话里话外都变了味。

    待长乐公主府的宝马走远了,才有人继续问道:“倘使是给聪敏好学的,岂不是寒门庶民,也能厮混则个?”

    “殿下愿意,你管得着吗?”

    “你!”问话的人顿时怒了,“殿下一视同仁,堪称当世模范,我心中佩服,关你鸟事,问你了?”

    “哼,横竖你家那几个小郎都是个读书笨死的呆虫,还想混奖学金?”

    “老匹夫,你说甚!”

    “莫吵莫吵,都是来商量事体的,怎个先吵上了。依我看,这奖学金,怕是真是一视同仁了。咱们得想想办法,总不能让苍头短衫汉给抢了去。”

    “这有甚办法的?难不成学郧国公,把庶民子弟养成自己儿子?”

    “……”

    “……”

    忽地,春明楼内一阵沉默,好半天才有人一拍桌子:“哎呀,老哥哥,这主意当真是绝妙啊!”

第七十三章 歪风邪气

    孩子,我是谁?你问我是谁?我还能是谁?

    我是你爸爸呀。

    我特么又有一个爸爸了?

    大概是二月的天气有点烦人,平康坊买醉的“选人”们突然发现,陪他们喝酒的穷逼死党,忽然就有了一个有钱或者有点小地位的“爹”。

    “爹”还是不错的,也没让说改个姓,但社会关系来说,这个“假子”也是有说道的。伦理上“假子”也是“子”,当然了,没儿没女的摊上一个“假子”还是很爽的,各种意义上。

    比如说李道兴,他有了李景仁这么个儿子,那性质就不一样了。李道兴的爵位,它能传下去啊。

    当然这事儿对李景仁来说,同样是不可名状的,很微妙。

    大贵族尚且如此,何况平头老百姓?

    不看别的,就看那点公主府专库摆放着的“奖学金”,认个“儿子”怎么了?叫声爸爸怎么了?

    认“儿子”,那是考究眼光的,长安洛阳厮混的权贵王八蛋,如果皇帝下了死命令,说是一定要找出能给朝廷分忧的年轻俊杰,不找出来杀全家。这些人家还真能找着,怎么找呢?先把自己平时玩得好的全部剔除,剩下的英杰概率就增加了十好几倍。

    正经的膏粱子弟,就应该是房遗爱那种,吃喝嫖赌各项全能,欺男霸女巧取豪夺门门精通。

    所以说,长安城求生欲望相当强烈的一干“权贵”,为了认个合格的且能拿奖学金的儿子,都使出了相当给力的解数。

    古有伯乐相马,今有长安老爸找儿子。

    “这是个甚么歪风邪气!简直……简直不可理喻!堂皇故都,竟是如此的乌烟瘴气,当真是令人失望!”

    酒肆之中,操着蜀地口音的青年愤愤然地呵斥着。他怀揣着理想,来到了长安城,准备求学游历,将来也好成为国朝栋梁。

    可是来到长安之后,幻想似乎是破灭了,赤裸裸的交易,毫无廉耻的勾当!

    “好!说的好!”

    一个佩服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约莫不惑之年的锦袍汉子轻拍了一下桌子,目光赞叹地看着蜀地来的年轻人,并且举起酒杯,冲那青年道:“老夫最重刚直勇烈之英雄,听得郎君如此直言,老夫当真欣慰。来,敬郎君一杯!老夫先干为敬!”

    “啊,不敢当不敢当……某一介匹夫,岂敢当阿翁如此评价。”

    说罢,青年连忙拿起酒杯,跟锦袍之人对饮一杯。

    “唉……”

    锦袍之人一声感慨,面色似有哀伤。

    “阿翁如何唉声叹气?”

    “实不相瞒,老夫二十年前,有个二郎养着,只可惜,早夭了。若是成年,想来也和郎君一般大,兴许,也是和郎君一般仗义执言……”

    “……”

    “……”

    周遭食客刚焖进嘴里的一口淡酒,差点从鼻孔里喷出来。好些个老江湖也是猛地被这言语闪了腰,实在是万万没想到啊。

    猝不及防,太特么猝不及防。

    长安爸爸都不按套路的啊。

    “这奖学金要是多,当儿子给老子孝敬一点,稀松平常,对不对?”

    “对!”

    “这奖学金要是少呢?也无妨,亲儿子不行,假儿子也可以嘛。公主府办的学,撑不了十年八年,三五年总归行的吧。到时候出去,也是个长乐公主门生,京城厮混,怎么也有三分薄面,到那时,好歹也有个出路不是?”

    “对!”

    “再说了,长乐公主懂个甚么办学?这不还是得皇后主持?皇后不主持,那不是圣上主持?再退一步,二圣都不主持,不是还是有江汉观察使府的人在公主府忙着么?”

    “对!”

    “这假儿子也有假儿子的好啊,将来发达了,是咱们眼光独到,这是佳话。将来要是不成器,那是根脚不济,天生地养的惫怠,自己积蓄的愚钝,同我何干?”

    “对!”

    “将来科举,原本是没人行卷的,现在那能一样吗?有长乐公主帮着递卷子,这不比甚么郡王国公还要硬扎?”

    “太对了!”

    “熬吧,熬个十年八年的,我就不信十年八年之后,咱们还不能再起风云。”

    “实在是太对了!”

    长安爸爸们开了碰头会,表示这阵子自己的搜刮的“假子”质量还是不错的。公主府最近流传出来的内部试卷已经有人做了,目前来说,长安爸爸们认的“假子”考出来的分数,是要比平常寒门庶民之家要高一些。

    当然了,也不是没给自己亲儿子做一做,然后他们就指着“假子”给力点,自己家重新“位列仙班”,很大几率得看“假子”们有没有勤奋读书。

    这几年最出名做爸爸的,其实是洛阳人,主要还是因为科举进士。开科之后,但凡能脱颖而出的,立刻就有了岳父老大人,没办法,进士你不娶个权贵之女,想什么呢。

    当然了,质量上肯定有瑕疵,一般都是勋贵之家的庶出之女。但凡拿嫡女出来的,一般要么权贵的权不够大贵不够重,要么就是这个新科进士老家还是有点底子的,不是“低端人口”出身……

    洛阳老丈人,名声在外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只是万万没想到,如今终于有跟洛阳老丈人一较高下的新兴团体——长安干爸爸!

    “查的如何了?”

    闲来无事练字的李丽质一边提笔写字一边问道。

    “这阵‘假子’之风,多是长安本地旧勋,起因是公主府所设‘奖学金库’。”

    “嗯,有点意思。”

    李丽质微微一笑,抬头看着侍婢,“小梅儿,予记得你在阿耶那里,曾在掖庭宫做过事?”

    “是,奴婢是新罗人,因族受罪,在洛阳浣纱五年,所在司局,却由掖庭宫掌管。”

    “这‘奖学金库’司库一职,就由你去做吧。”

    “啊?!”

    “怎么?觉得予授受随性,当再好好斟酌?”

    “不不不,殿下智珠在握掌控全局,奴婢岂敢怀疑,奴婢多谢殿下栽培!”

    “好。”

    李丽质将手中的毛笔放好,然后缓缓地走到了窗格旁,看了看窗外的景致,回眸一笑,“小梅儿,那些个‘假子’倘若真有才华的,隆庆宫收录才子,只录两处祖籍之人。一是巴蜀,二是荆楚。”

    “这……还请殿下解惑。”

    “没甚解惑,予只是觉得好玩,想看看热闹。那些收了别处乡籍‘假子’的人家,想必是鸡飞狗跳吧。”

    想到这里,李丽质掩嘴一笑,整个房间,都仿佛温暖了起来。

    “……”

    刚刚挡了隆庆宫“奖学金库”司库的小梅儿怔怔然说不出话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种行为……

第七十四章 卖方市场

    “认爹流”宛若一股妖风,瞬间在长安城飞沙走石,消息传到洛阳、武汉、襄阳、咸阳等地之后,广大有志青年纷纷“北漂”,以期寻觅一段人间罕见的“舐犊之情”。

    始作俑者长乐“小公举”却乐的每天都心情愉悦,通过这种简直不可理喻的荒诞行径,她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权力竟然是如此的强大。

    一个念头,一个决策,竟然调动关洛大地无数男儿为之起舞。

    “妖姬?呵。”

    拿到国家认证的隆庆宫宫台之上,凭栏远眺,春明大街之上车水马龙,那些忙碌起来宛若工蚁的人儿,兴许就有当初受了挑唆,鼓吹什么“驱逐妖姬”的。

    “殿下。”

    “事情办得如何了?”

    “已经有巴蜀、荆楚的旧勋,返转乡籍寻求在野逸才。”

    “哈哈。”

    李丽质笑的得意,“偏让他们说甚么‘妖姬’……待过阵子,再耍弄一番。”

    作为一个全新的发家致富流派,“认爹流”现在正是火热,自然受关注的地方就多。人们打听消息,也就更加勤力一些。“奖学金库”司库刚刚放了点风声出去,都不用到第二天,半个时辰,全长安只要还算有点体面的人家,就都知道了。

    于是乎……“假子”行情为之一变。

    原本“假子”大多数都是出身低,“认爹”怎么说都有点名声上不好听,但为了“上进”,“认爹”的好处足以抵消这种羞臊。毕竟贞观盛世之中,对中低层的人来说,想要爬上去,难度依然大的惊人。

    阶层上的鸿沟,是难以想象的。上层的特权,更是下层羡慕到无以复加的。

    所以,哪怕有的“假子”原本相当的自持,可面对这种情况,也不得不低头。甚至,他原本的家族,会逼着他低头。原本的家族,也希望通过“假子”来达到依附权贵,哪怕不能依附,攀附也是好的。

    纵使因为“假子”不能够让原先家族得到阶层上的飞跃,可在旧有阶层之中,能够减轻压力,就是一种胜利。

    一代两代之后,同一个地区之中的家族竞争,可能就会因为一个“假子”而胜出。

    只是万万没想到,公主府传出来的消息,让原先收“假子”的人家,一时间宛若吃了一只绿头苍蝇,还是只留了个脑袋,半截身子仿佛被咬断了一样的。

    “哥,要个儿么?”

    “甚么地方的?”

    “能是甚么地方的?益州本地人,成都人士。”

    “甚么价?”

    “哥不看看人?”

    “看个屁,拉拉手……”

    西市牙行,客户和掮客散了衣袖,两只手搭在了一起。

    “哥,再饶点。”

    “还饶?这都加了一倍了还绕?!”

    “哥,小弟这回的人可是有些来头的。姓梁,跟勃律梁神箭乃是宗亲,是成都的远支。”

    “汉人?”

    “汉人,真真的汉人,要是蛮子,哥你把我脑袋摘下来,拿去球场给‘柳营’操弄,绝无二话。”

    “梁猛彪的宗亲……嗯,倒也不是不可以。成,要了。”

    “嗳!哥痛快,小弟先预祝哥哥子孙兴旺,将来大富大贵。”

    二月里的西市,牙行兴盛到了极点。甚至连拐外人口的,如今也疯了也似的,以往只听说拐卖妇女儿童,如今连青壮都拐卖,越是精壮的越是不放过。

    “冉氏的有吗?有冉氏的吗?”

    “有有有,要哪一支的?三房五房的远支,老家普州的,读过书,去年还在湖南土木大使那里当差。”

    “年岁呢?过了二十五可不要。”

    “哎,怎会过了二十五?去年才二十三。”

    “长相周正?”

    “仪表堂堂,否则也不能受徐大使赏识不是?”

    “开个价,要是能说合,少不得再包你一封雪花银。”

    “哎哟这话说的见外了,老哥是开国县子之家,能跟老哥相会,这是缘分啊。谈甚么雪花银,里边请,刚好有蜀地来的雀舌,是要煎的还是泡的?”

    “废话,当然是泡的!”

    原本收个干儿子,哪里需要这么麻烦。可现在不是巴蜀、荆楚的行情见涨吗?

    卖方市场就是这么的蛋疼,“待价而沽”的巴蜀小哥也是精明,“认爹”怎么地压岁钱也得再添点儿,哪能随随便便就喊爹。

    “虽楚有才,我实用之!”

    和大多数“认爹流”选择价钱相对便宜的巴蜀老铁不同,有些端着架子的,表示老子有钱任性,楚地人才我就不能收作“干儿子”了?

    愿意掏五百贯收巴蜀乡籍俊才作“假子”的,压根就不在乎再多掏五百贯!

    当然了,嘴上肯定不会这样说,要面子的就表示《左传》早有先见之明,我这是向左丘明老前辈致敬。

    致敬懂吗?

    至于楚地小哥哥是不是跑去武汉混过几年学堂,能写能算还能玩管理,仿佛是不重要的。

    但不管怎么说,原本有些“富余”的武汉“人才”,在这一波牛逼到爆棚的操作之下,年收入当场翻两番。

    没办法,不全是给人当“假子”,人家还要上班的啊。

    长乐“小公举”这一波奇葩操作,搞得武汉方面也是闪了腰,连老张都高呼不可战胜。

    这特么谁能想到啊。

    在老张看来,“认爹”啊那是,怎么可能成为一种风气?

    然而老张也高估了自己教育出来的“学生”,固然他们的眼界、精神、道德,都大大迥异于别处。可说到底,寒门乃至庶民的身份,使得他们内心依然是胆怯的、自卑的。当一个机会摆放在面前,并且还能够更好地释放自己的“才学”,那么,又怎可能会毫不犹豫地,跟那些出身“不凡”之辈一样,去拒绝呢?

    即便是武汉本身,其上升通道,也只不过是比别处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点,宽敞那么一点点。

    可这一点点,也不过是从万人争过独木桥,变成八千人或者五千人去争着过。

    讲白了,两辈子折腾,老张的思维惯性,始终难以扭转适应,他终究只是一条工科狗,而不是社科狗。

    “他妈的!社科学不是科学——”

    江汉观察使府中,一条江南土狗,在那里疯狂地咆哮。

第七十五章 人在江湖飘

    贞观二十二年二月长安城的奇葩风气,让窝在武汉隔壁“监视”张德的郧国公张亮表示太欣慰了,老夫他娘的真是人才!

    论起认“干儿子”的本事,谁比得过张亮?当年跟赵郡李氏分道扬镳,张亮一身绿装天下皆知,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出于愤怒,总之,当时张亮的日子并不好过,但也因为日子不好过,他收一堆“假子”的事情,就算是这么揭过去了。

    十年弹指一挥,到如今又变了模样,张亮存下来的百几十个“假子”,还真是有了点用场。

    当年张亮还真收了一些年纪小才几岁的小屁孩,并非全是那种扔出去就能砍人的亡命之徒。

    而这些小屁孩,还真是有不少荆楚人士,跟武士彟这个老家伙还能沾点干系。当年武老头被李董逼着做打手,干豪强的时候,有不少豪强之后,就彻底树倒猢狲散。其中的猢狲,就落在了张亮手中。

    现如今,长安城内要办学,甭管是什么行市吧,郧国公表示老夫扩充家业就在当时!

    反正老板也不管。

    “大人,如今长安比不得从前,纵使长乐殿下受二圣隆宠,可到底也只是个公主,即便办学,也未必是个长久的事业。此去长安,前程难料啊。”

    张亮的“假子”遣散了不少,但小屁孩就没必要遣散,他虽落拓了,可养活几张嘴有什么难的?养在身边的“假子”还能当帮手用,嫡亲儿子张顗遭受一连串的打击之后,大概是一条路走到黑,尽跟张德厮混,全然不理会张亮的一系列安排。

    如今在张亮身旁尽孝的,多是一些旧年豪强之后。十年一晃,“匪气”尽退不说,因为读书,还多了几分书卷气。

    不过腰间总是有一把短剑或者横刀,想来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嗳,你们莫要以为为父是要祸害你们前程。旁的公主不好说,长乐公主,万万不可以常理而推论。莫要以为这个公主是寻常‘和亲’用的帝姬,否则,岂能这个岁数,还不下嫁王子公孙?”

    作为李董的忠犬,张亮在大部分时候表现的都是没有逼数的,唯有给李皇帝挡枪,那是说一不二。

    怕死鬼虽然怕死,正是明白怎么做才能把这条小命续的更长久一些。

    “大人既然这么说,想来长乐公主必有特别之处。”

    “老夫不会害你们的。京城已经传来了消息,隆庆坊整个一坊之地,都成了长乐公主的私有地产。绝非是传言的‘汤沐邑’,而且隆庆坊改制为隆庆宫,也是由女圣娘娘下旨特许,恁大地界,若是扔到西域,可谓‘小邦’,蓄纳数万丁口又有甚难的?”

    说到这里,张亮目光闪烁,压低了声音,“尔等在武汉也是求学多年,就没听过甚么风声?为父旁的也不算计,只这隆庆宫的学堂,它必然是能成的。二圣不支持,武汉也要支持,懂?”

    一众“假子”顿时反应过来,然后道:“大人教诲,儿子铭记在心。今日,便是楚才入京。”

    “好!”

    张亮听了欢喜,立刻拍手称赞,然后笑道:“只要混入隆庆宫,若是能混个教授自然更好,若是不成,做个学生又有何妨?到时候科举下场,有了长乐公主的名头,这不比为父要强得多么?须知晓,老夫在这‘湖北’地,可没甚跟脚,说不上话的,跟着老夫,是连累了你们。但去了长安,却能脱胎换骨,你们到了隆庆宫读书,就当是预科,只为他年榜上有名是了!”

    “儿子谨记大人教诲!”

    作为一个“失势”且“失宠”的贞观勋贵,张亮这种做法不可谓不对。他老板现在横推北地镇压中原,除了武汉不能直接干预,连江淮、江东,嗓门比武德朝大了何止几百倍。

    这光景,老大勋贵想要扩充家业,还想着隐藏人口吞并田地,那就是自寻死路。而且身在“湖北”,张亮心知肚明,这世道,最恨土地兼并的不是李皇帝,而是武汉那帮牲口!

    会咬人的狗不叫,张亮比长安那帮不服气的鳖孙可是眼睛亮多了,他很清楚武汉这帮牲口一旦发狂,是何等的震怖天下。

    好在他跟张德的“交情”也算不错,而且亲儿子张顗跑张德那里根本就是个根本小弟,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张公子愿意“纡尊降贵”给人做小弟,张德都不会拿张亮当垫脚石。

    没有意义。

    所以,作为一个在王世充严刑拷打之下“苟且”过来,还把赵郡李氏顺利撇掉的老江湖,张亮琢磨着想要壮大自己的家世,以前的路数是行不通了,走武汉那条路,搞不好会被老板直接弄死,转念一想: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啊。

    横竖国朝用人,现如今都要考试,科举仕途正当其时,连魏徵这山东人养着的门面也不敢吱声,可见这科举之路只要运作的好,几个进士入朝为官,还不能让家族“兴旺”起来?

    和别的老江湖不同,他张亮“儿子”是真的多,机会自然也就更多一些。

    反倒是当年那些“明哲保身”或者“修仙避世”的,这时候收“假子”也有点来不及了。

    郧国公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知道长乐公主一介女流想要染指“劝学”是要承担风险的,京城固然没人敢扎刺,但落实政策搞不好就是“阳奉阴违”,或者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对张亮来说,这时候谁拖长乐公主殿下的后腿,谁就是他张某人的敌人。

    于是乎,长乐公主还没决定是盖幼儿园还是盖大学呢,张亮就先托了几个老哥们儿,在京城给女圣陛下上了个奏疏。

    不几日,洛阳就开始有人推动一个议题,那就是长乐公主在隆庆宫的办学,它正义啊,它正确啊,它正人心啊,所以,得支持得故意得给政策。因为长乐公主殿下一片公心,这是回报朝廷回馈社会,这简直是贤良淑德天下无双。

    “长乐殿下一片公心,办学招生一视同仁,可谓大公无私!如此,我以为,长乐殿下所办学宫,可谓‘公学’。”

    有人这么吹着法螺,没多久,“隆庆公学”以及“长乐公学”两个名字就流传了开来,导致京城中有些不得志的“青年才俊”也来了精神,琢磨着老子这才华不能荒废了,得去故都长安施展施展。

    反正听说是“公学”,想来是个人就能去碰碰运气吧?京城求学机会辣么小,想要科举之路上遇到“知己”,难度系数实在是太高。

    长安城内办新学,还是“公学”,朝廷怎么着也不能否了自打脸吧?

    于是,饶是知道江湖流传巴蜀、荆楚二地“才子”更吃香,洛阳来的“才子”也决定碰碰运气。

第七十六章 深藏不露

    “殿下……”

    “怎么?报名的人多了还是少了?”

    “多……”

    作为“奖学金库”司库,小梅儿头一次知道原来疏通关系居然还能组团的。成百上千的拜帖,一摞又一摞的封包银封包金,要不是怕被公主殿下给打发去整理茅厕,她真想一口气收个天荒地老。

    “多了多少?”

    龙首原的花园,只要是有池子的,都是活水,也都养了鱼。武汉还有专门培育金鱼的,各种颜色都有,主要都是红色和金色,养在池子里,点几棵水植,就能很有雅趣。

    投着鱼食,虽说秋冬时节鱼儿不是很活泼的样子,但在龙首原,有的是办法让鱼儿活动起来。

    哗啦啦,争食的金鱼上浮下潜,李丽质看着发笑。

    “只隆庆宫的幼学,前来报名的,有四千多……”

    四千多,小梅儿发誓她在皇帝陛下那里,也没见过四千多的人。皇帝前呼后拥出行,也就是几百号人,只有大动静的时候,人数才会过千。

    皇宫虽大,当年掖庭宫一群赎罪之人,总数量自然是好几千,可平日里能见到的,一次最多三百那就了不得了。

    浣纱场有六七百个工位,可真正用得上的,也不过是一半,约莫三百人来去。

    四千多……前呼后拥加上家里面的娘老子,这就是小两万人,整个春明大街都堵成了城墙一般。

    “多了就少收一些喽,这等小事,你不会琢磨?”

    “定策之事,奴婢何敢僭越,还需殿下指点……”

    甭管老板是不是真的放权,有事儿没事儿表表忠心给老板装逼那是基本的职场求生技能。真要是能大包大揽,要么自己技术牛逼,要么睡了老板。

    小梅儿倒是想睡呢,跑去武汉也不是没冲张德漏个乳沟什么的,皇帝陛下的交待,总归是要执行的。可惜,江南土狗压根瞧不上这些“庸脂俗粉”。

    总不能睡公主殿下吧。

    “嗯,人太多,倒也是麻烦的紧。予有个法子,你且琢磨一二。”

    随手将鱼食抛到了池子中,拍拍手,李丽质转身看着小梅儿,“凡是能在隆庆坊周遭十里置业的人家,方可入学,你看如何?”

    小梅儿心里计算了一下,心想着谁能在永嘉坊、安兴坊、胜业坊置业啊。就算隔着春明大街,那也是东市所在,能在东市置办物业的,又怎么可能有寻常人家。

    讲白了,非富即贵才能过来办个幼儿园入学。

    除此之外,也就是道政坊和延政坊有点戏唱,再远一点,就是靖恭坊和安邑坊。小梅儿心中琢磨着,能讨长乐公主殿下欢喜的,大概也就是延政坊,因为延政坊原先不叫这个名,而是叫常乐坊。

    心中有了计较,小梅儿也是打定了注意,行礼之后道:“奴婢一定办妥此事。”

    “嗯,下去吧,予还要去含元殿逛逛。”

    听到这话,小梅儿娇躯一颤,竟是有一股尿意。

    自家这个公主,怎么“僭越”怎么来,根本就是无所畏惧。

    她完全能不能理解,公主也不是不知道啊?为什么会如此行事。

    然而她哪里晓得李丽质的角度根本和她是不同的,在武汉待了这段时间,李丽质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皇帝老子要置办一个人,根本不需要理由,比如太子哥哥,如果不是太子,那么太子哥哥随便玩耍都行。

    可偏偏是太子,所以,皇帝老子整治的,不是李承乾,而是太子,只是恰好太子是李承乾。

    一个人如果毫无威胁,那么不管做什么,都有理由去原谅,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

    而且李丽质很清楚,她和张德已然是一体二人,武汉越是繁荣昌盛,她越“跋扈嚣张”,越是太平无事。

    倘使哪天皇帝老子没事干,把她封号“长乐”改成了“太平”,那大约就是要出事了。

    “甚么?!幼学入园而已,怎地还要看家宅何处的?”

    “就是,不是说好了置办公学么?怎么还将人拒之门外?”

    隆庆坊南坊门,“现场办公”的小梅儿秀眉一挑,厉声喝道:“尔等是甚么身份,竟敢怀疑公主殿下之决断!”

    “不、不是……小的岂敢怀疑,梅姬恕罪,恕罪则个。俺们只是随口说说,并非有甚怨望。”

    “梅姬大人大量,海涵,海涵……”

    言语间顿时怂了一片,小梅儿整个人脸蛋都红润起来,这种感觉真是太棒了。简直就是掌握了“生杀大权”,爽到了极点。

    “隆庆坊虽大,却也不能凭空变个地盘出来。再者,幼学教授本就稀少,更遑论名士大家。如今隆庆坊中住着的,乃是受曹夫子指教过的学生。便是公主殿下一视同仁,可总不能怠慢了名士学子吧?”

    “说的对,说的对啊。公主殿下尊师重道,果然是我辈楷模,小的佩服,佩服!”

    “梅姬说的对,幼学若是人太多,但有疏忽,谁家不是心碎?公主思量,果然是高瞻远瞩,掌控全局……”

    现场尬吹了一番,小梅儿顿时暗爽,又道:“殿下知人难处,所以,也非全然偏向权贵,诸如东市、道政坊、延政坊、安邑坊、靖恭坊……也是有资格的。”

    “梅姬!小的就是安邑坊的,这是小的家宅红白双契!”

    忽地跳出来一人,直接拍出来一套房产证,又当场甩了一个包裹出来,问小梅儿,“还不知道这束脩……哦,学费,收银元么?若是不收,华润号的飞票收么?”

    “……”

    “……”

    小梅儿当时就愣在了那里,而反应过来的人,当场一哄而散,整个春明大街,就像是打仗一样,有的人要往里面冲,有的人要往外面逃。

    一天的时间,安邑坊别说三进临街大宅,就是一间破屋,价钱直接飙到两千贯!

    那他妈就是个牲口棚……

    这消息传到洛阳的时候,京城百姓纷纷表示这简直是疯了,旧都之辈果然是无聊的紧。

    然而京城各行各业的老铁,当时就灵光一现,仿佛是打开了一个开关一样,眼前就是新世界的大门。

    “俺的娘咧,这学……还能这么办?”

    “长乐殿下果然是深藏不露,深藏不露啊。”

    “这光是卖房子,就得挣个十几二十万贯吧?”

    “你要疯?区区十几二十万贯值当恁般操持?十倍还差不多。”

    “听说还有营造土木的工程队,去了长安,说是不盖平房院子,得盖楼房。”

    “甚楼房?”

    “好几层的那个。”

    “盖那个作甚?”

    “哎呀,你有所不知,这楼房,不是卖给一户人的。一层楼一户。”

    “啥?”

    洛阳商行的老铁们当时就惊尿了,长乐公主殿下这是要发啊。

第七十七章 钱太多

    办啥都要往大里办,你们这群穷逼懂个揽子……

    因为某些坊市的房舍市价暴增,导致不少原本住这一块的关陇老铁,居然就不跟“同烧一炷香”的兄弟们玩耍。

    老子在安邑坊有三套门面外加一栋五层住宅楼,还要啥自行车?

    一年到头做包租公都能数千数到半身不遂,都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了,何必再去折腾那点不甘心?

    以前失意是因为手头有点紧,就剩下点江湖地位,空壳子混迹有点酸不拉几。现在腰缠十万贯,随时可以骑着铸铁单车来一场说走就走的骑行,从长安骑到洛阳应该是没问题的。

    顺丰号反正也产铸铁三轮车,飙起来玩漂移都没问题。

    “这是要弄个甚么?恁大的宅子,还带园子的,就这么推了?”

    “你懂个甚么,园子再大,有甚用?推了盖楼房,一地多卖,这其中赚头,够你再买十七八个这样带园子的。想要多大的园子就有多大。”

    “入娘的,有人买?”

    “怎么没人买?买了宅子,家中子女就能去隆庆坊读书。你知道去隆庆坊读书要费多大气力么?将来科举行卷,自有公主府出面。长乐公主何等尊贵,换个三公帮忙行卷,也不及这个。”

    “还有这说道?”

    “你当如何?再者,听说了么?隆庆坊来的教习、教授、助教、博士……绝非只教经典的。科举不顺,难道就老死在上面了?你可知道在隆庆坊投钱的都是甚么来头?莫说‘西秦社’‘关中会馆’‘河套会馆’诸多耳熟能详,连‘忠义社’都是捐献了一笔钱。”

    “捐钱和这有甚干系?”

    “有甚干系?倘使家里失势落拓了,去这些个‘同窗’那里投奔,难不成还能拒之门外?”

    “嘶……”

    有些懵懵懂懂的,把事情稍微理了理,只觉得长乐公主殿下简直是……简直是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然而大多数围观群众并不知道,除了“忠义社”之外,大部分投钱捐献的,现如今也是“骑虎难下”,谁特么能想到画风突变,办个超级学校还能回本的?

    头一回听说办教育还能当买卖做的……

    又因为能投提前从公主府淘换消息,一早把优质地块盘下来的各大商会、行会,哪怕是断子绝孙,也绝不可能让地价掉下来。

    当然了,长乐公主府划分了范围,哪里值钱哪里不值钱,也就一目了然。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个赚了大钱的,在京城那些个没吃到肉的人眼中,那就是公主党的党徒,怎么看都是长乐公主把这些个臭不要脸的收为犬马。

    原本民部、礼部还有工部是准备干涉一下的,毕竟都涉及到他们的具体业务。但是万万没想到长乐公主府先找上了他们,掏了一笔钱,说是“市易缴税”理当如此。

    当时同去送钱的是长安令和万年令,民部本想着这特么才几个钱,还让俩顶级官僚跑过来“护驾”,结果一看,度支司的度支郎当场大叫一声卧槽,然后就眼皮子一翻,昏了过去。

    然后……然后就是工部和礼部联手砸民部的大门敲竹杠,高呼“见面分一半”的口号,准备狠狠地给民部来一个狠的。

    至于原本琢磨着去整饬一下隆庆坊附近屋宅价格这个事情,直接抛之脑后。长乐公主殿下在京城的名声出奇的好,越是官吏越是夸。

    “殿下……”

    作为“奖学金库”司库的小梅儿最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犯愁,不过和上回愁着公主搞事不同,这一回愁恼的,是手中的钱实在是太多了。

    “奖学金库”账面已经超标不知道多少倍,钱多的没处放,现在还找了李绩原先在胜业坊的宅子,把钱存放在了那里。

    光现银就有三十几万两,都是银元,有华润银元,也有仿的华润银元,还有学华润私铸的,还有将作监给内府局铸的,还有银锞子和银饼子,杂七杂八加起来,三十八万多,接近四十万两。

    “又有甚么事情?”

    李丽质皱着眉头,她正翻着一卷新书,是张德为了给她打发时间琢磨的一本“洪荒流”修仙,文字直白内容粗暴,基本就是黑吃黑修仙那一套,但李丽质看的如痴如醉……

    也不仅仅是李丽质,实际上“苦聊生”办报时候就总是纠结报纸销量,然后老张建议崔珏写个传奇,可惜崔娘子虽然文字优美用词华丽,脑洞却是相当的简陋。

    无奈之下,老张就在唐朝写起了“网络”,原本销量一般的报纸,如今在工业区的订阅量都能破五千。

    像李丽质这种,就是属于典型的铁杆书迷。

    而她手头这一卷新书,最少能让崔珏印几百期报纸,这时候被人扰了性质,李丽质把手中的书一扔,顿时让小梅儿娇躯一颤,吓的发抖。

    公主殿下发飙跟别人不一样,如果是打人倒还好了,可偏偏公主殿下暴怒之余,就会搞事。而被搞的那个事情,一线操作人员,必然是小梅儿。

    谁叫她是侍婢呢?而且还在公主府领了个相当让人眼红的差事。

    “钱库的钱太多了,是要转存京城还是多个开销,还请殿下示下。”

    “还有钱太多的时候?”

    李丽质一脸狐疑,但听到小梅儿汇报之后,她也是有些惊讶,“居然赚了恁多钱?比东关窑场都要厉害许多。”

    “有些钱也不能全存着,好些个都是绢布,有六七十万匹,若是不能妥帖存放,将来放坏了也是可惜。”

    “有道理。”

    微微点头的李丽质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好像在江汉观察使府看到过一个法子来着?

    “小梅儿。”

    “奴婢恭听殿下示意。”

    “嗯,周遭房产物业,卖的如何了?”

    “很是火热。”

    “予问你,可还有空着的地和房子?”

    “自然是有的,只是眼下能买得起周遭物业的,也就这般数量,再要想多买,怕是为难。”

    “为难个甚么?”

    李丽质手指在脸颊上点了点,想了一会儿,然后道,“有些个买不起的,却还是有些家资的,也不是不可以卖嘛。若是真要想买,那就借钱买啊?”

    “殿下,这笔钱可不少呢。”

    “让彼等能出多少是多少,剩下的,小梅儿立了契约,借给他们就是。一年还不清可以五年,五年换不清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予又非垂垂老矣,等得起。”

    “啊?”

    “啊甚么啊?去拟个章程,此事好好琢磨琢磨,定能成功。”

    “哦。”

    小梅儿退下之后,在廊下发了好久的呆,心中只有三个字在飘荡。

    这也行?

第七十八章 一阵风

    以“奖学金库”为基础,“奖学金库”司库梅大姐在热情洋溢的掌声中,给“太平钱庄”的柜号奠基剪了彩。

    正常人觉得丧良心的勾当,在“劝学”筹钱的名义下,居然就大义凛然起来。

    而且长乐公主殿下还真的玩出了逻辑自洽,必须的啊,奖学金年年得发吧,可坐吃山空,早晚有一天奖学金得枯竭吧。到时候没钱发,不还是伤害了优秀学子的利益?现在有了“利润”,细水就能长流,那将来还怕广大学子读书成绩好没钱发?

    再说了,“太平钱庄”目前的业务就一个,那就是借钱给某些不趁手的“干爹”,能凑了数去买房子给“干儿子”。

    当然了,也有给真儿子买的,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社会和谐了,教育兴盛了,双赢,妥妥的双赢。

    “这样也行?朝廷就眼睁睁地看着公主府放债?这……这简直是不可理喻!朝廷还有体统吗?还有法度吗?”

    “小心治你一个诽谤朝政啊。”

    “我甚么时候诽谤了?国朝公主,居然开了个‘钱庄’放债,这闻所未闻,简直是……简直是……”

    义愤填膺之辈,一时间也找不到词来狂喷。

    然而有人却是道:“这有甚么?自来公主都是放债的,也不见两汉如何残破。”

    当时就有人举了个例子,表示汉武帝的姑姑不但放债,还放高利贷,还黑吃黑,还各种钱都敢收……唐朝公主这又不是放高利贷,这不是主要为了教育嘛,可以理解。

    “你们这般帮着公主说话,难不成都去买了房子?!”

    “嗳……买房都是需要,再说了,我等房子不是还没拿吗?”

    “……”

    有人的确房子还没拿到,但钱是不能少的。不过凭借认购白契,加上官吏盖章,这所有权,也的确是到手了。

    “你们房子都没拿到,就把钱给了?”

    “嗳,话不能这么说,公主府难道还会缺几个宅子?早给晚给都是给,我们先交钱就能先到手,正好也算是给公主殿下一个面子。”

    “如今恁般厉害的房价,尔等居然都交了钱?两市物业,物料才几个钱?便是算上人工,前阵子春明门外大招工,工钱压的极低。这不就是你们交钱给别人盖房子,然后再去住吗?”

    小算盘一打,这他妈不是一分钱都没出,就把房子盖起来然后还卖掉?

    回过神来的一群长安老哥当时脸就绿了,俨然一副吃到了断头苍蝇的感觉。

    只不过就算回过味来,还是要强撑脸面的,有人故作平静地说道:“都是为了办学嘛,尽一点绵薄之力,我辈与有荣焉。”

    “是啊是啊,如今关中办学风头最盛者,就是长乐公主殿下,能和殿下一起共襄盛举,岂不美哉?”

    “……”

    “……”

    许多人感觉这辈子都没见过的荒诞之事,在短短的几个月之内,就被帝国的公主殿下给调教的麻木不堪,看各种怪状居然有一种“见怪不怪”的微妙感。

    有好事者还编了段子在酒肆茶铺地说,说是长乐公主殿下这是把江汉观察使府收起来的聚宝盆带回了长安,于是这财运,就跟着公主不走了。

    这一回长安城的动静,算是彻底地震慑到了不少人。原本想着背地里下绊子使坏的,这光景也琢磨着长乐公主府的套路来。

    要是这玩意儿能在洛阳复制成功,这不是立马富的流油?

    只是想要模仿长乐公主殿下,大概是相当的不容易。别的不说,长安城的老学究可没有洛阳多。

    长安城在礼部能瞎嚷嚷的学士一个都没有,能跟长孙皇后一起吹牛的老江湖,全是弘文阁里面办公的。

    大环境差距太大,长安城你办学受到的挑战,比京城洛阳那是小得多的多。

    再一个,长安城旧勋多,洛阳城新贵、新·新贵多,长乐公主玩强拆无所畏惧,她是谁啊,她怕谁啊。就算有人搞事,国朝太子还在长安城呢,太子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欺负他亲妹妹?

    可在洛阳就不一样了,你敢强拆谁?

    京城之外都玩成“无人区”了,这要是强拆,闹不好就是几百上千没活路要发飙的亡命之徒。

    各种因素的组合之下,使得京城的权贵们,不但没有拆长乐公主的台,反而不断地吹捧不断地捧场。

    无它,仅仅是琢磨着,这长乐公主的“隆庆公学”办好了呀,将来保不齐也能开个分院啥的。就算没有分校,扩大一点招生范围,不也是可以理解的吗?

    比如说,洛阳城的子弟,也不是没有“良才美质”啊。

    只不过洛阳城的“良才美质”跑长安去读书,他没房子,上不了学多可惜?那到时候长乐公主殿松松手,比如说把招生范围扩大点,放到永宁坊啊永崇坊啊修行坊啊什么的,这不就解决难题了嘛。

    至于会不会杀回长安去各坊买地皮置办物业,那都是后话,不重要。

    关键是教育,再穷不能穷教育,教育得认真、大力、确实地去办!

    李丽质自己都一头雾水没搞懂状况呢,结果京城的老铁们已经把她摆到了一个非常微妙的位置上。

    总之,谁喷公主殿下谁就得挨喷,不但挨喷还要挨打,不但挨打还要被踩上一万脚,不但要被踩上一万脚,还要被婊成“阻开民智”之“国贼”!

    一句话,长乐公主殿办学之德行是完美无缺的,谁喷谁歹毒,谁质疑谁心怀叵测,谁攻讦谁就是打入朝廷的番邦奸细……

    “长乐帝姬,有类女圣”这种不要脸又不要钱的口号就飙了出来,长孙皇后很高兴,表示这个说法稍微有点过,有捧杀的嫌疑,下次注意点。

    而听说这个口号的时候,李丽质还有点小情绪,表示上次还说人家是“妖姬”呢,才几个月呀,就改了口。

    千里之外的武汉,老张本来以为表妹的瞎胡闹最多就是一阵风,然而他怎么都没想明白,这一阵风,怎么就变成沙尘暴龙卷风的?

第七十九章 正道

    “想我戎马一生,到头来,连长安城东三间平房都买不起……”

    “老夫家族四代服侍两朝君王,如今,却沦落到同寒门杂流同住一地。老夫已经七十有二,每日却还要爬三层楼梯,老夫何罪于此,何罪于此啊!”

    “想我本是皇族宗亲,武德朝时,尚能乐得逍遥自在。到了这贞观朝,却要坊间讨食,街上做工,愧对祖宗,愧对祖宗啊——”

    每天每夜长安城唉声叹气冒酸的人家多不胜数,这些个祖上“积德”的,现如今把那点积攒,都倒腾了进去。

    可不倒腾又如何呢?国朝又不会把他们供着养,养个一两代人就不错了,爵位三代降等,就只能地里刨食。

    以往地里刨食,倒也没什么。天下间最值钱的,就是这田地,只要有田地,就有人,有人就有希望,有希望就能卷土重来振作家门。

    可现在田地还是田地,可田地那点产出,怕是一辈子地里刨食,还不及别人卖一套房子的。

    “长乐公学之规章,已经出来,哥几个,在坐着作甚?这会子赶紧过去瞧个真切,也好有个应对!”

    忽地,唉声叹气的地界,冒出来一个火烧火燎的汉子,嚷了一嗓门,转头就翻身上马,直奔长安城东北去了。

    原先在那里疯狂吐槽人生的老中青,一听这消息,立刻把每天爬三层楼梯的本领施展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跳上马车,车把式吆喝一声,咻的一下就去了隆庆坊。

    此事隆庆坊已经修了四门,没办法,公主殿下要求,老娘就是要门面好看,你管得着?

    公主嘛,任性是应该的。

    “逾制”嫌疑十分明显的坊门修的简直夸张,一水儿的白玉和大理石,左中右三道门都是青石板铺就,一块青石板就要两百来斤。整个关中地区积攒的优质石料,就这么糟蹋在这里。

    坊门两侧还有工地的出入口,左边是“幼学”,屋舍连绵周转,像是一个圆,里面大量的儿童设施让人大开眼界,此时正有公主府的人在那里介绍设施。这些个玩意儿,十几二十年前,只有邹国公府上的某个女仆有资格享受。

    后来李董也让人在皇宫里盖了几个,十几二十年下来,皇子皇孙都是见惯了不觉得如何稀奇。但对外界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大开眼界。

    “幼学”校舍全是平板玻璃,如今关中最大的玻璃厂就在咸阳和长安之间,岐州是主要的原物料供应商。

    一般人家用个玻璃得一年少吃肉,可这“幼学”之中,玻璃简直是不要钱一样,砸的一群怨念买房的人家都是“心惊胆颤”。

    豪华,太豪华了。

    尽管这场面对千里之外的某条土狗来说,简直是……无力吐槽,可贞观朝的老铁们还处于帝国主义市场经济的初级阶段,且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处于这个初级阶段,所以……可以理解。

    校舍之外是“儿童房”,都是上下铺的实木,有棉麻衬底,约一寸后,有懂行的伸手捏了捏,暗自咋舌之余,又给“兄弟们”偷偷地竖起了大拇指。

    普通人家哪敢这样糟践?那是棉不是稻草,这床铺改改,怎么地也得混一件大袄子。

    “儿童房”极为通透,也用了玻璃不说,窗帘都是丝绸的,绢布瞧着眼熟,大概是之前交钱买房凑数用的绢布。

    有的房间地板是木头的,可是光滑如镜不说,似乎还打了蜡,有的人也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只觉得这他娘的简直是糟践开元通宝,那是蜡啊!

    来了“长乐公学”的“幼学”区,原本准备琢磨规章的人家,因为太震撼,连正经事都忘了。

    然后他们看到“幼学”居然还有专门的“幼教”,更是震的五迷三道七荤八素,只觉得这世上最能糟钱的大概就是长乐公主殿下。

    当然嘴上是不敢说的,内心的思量却是变化多端,鬼知道这个公主殿下到底怎么想的?

    正常人家弄个孩子,不就是拖死狗一样拖着,能活下去不夭折就成吗?

    “那是‘同仁医学堂’的人?还有‘巢氏医馆’的……”

    “我的天爷,这是个甚么‘卫生室’?这不会是御医馆吧?”

    “这……老哥,帮着去打听打听,外头来这里看个病,是甚个流程?”

    “你当老子是傻的?要问自己去问。”

    “俺这不是胆小,怕了这公主殿下么?”

    “哼,你胆子小,那老子胆子就大了?都看着吧!”

    “……”

    来的人吵吵嚷嚷,似乎和东西两市南北各坊的普通人家一个模样,然而在苍头黔首乃至寒门清流眼中,这些看上去粗俗不堪的人儿,其实都是“非富即贵”。

    只说跟脚源流,五代之内出过“显贵”,绝非寻常人家。

    再说了,能在长乐公主殿下这奇葩规则之下还能买得起房子的人,怎么可能家中贫苦?至多就是住的偏僻些,对行市了解不够,家中物业祖产变卖没那么利落。

    “噫!还有女子做先生的?”

    “少见多怪了吧?这女子做先生的,京城就有。别说女子,内府局还有阉人做先生,学问何尝差了?”

    “汉阳还有女子书院,就去年盖的那个,皇后陛下还专门赏赐了匾额,褚公的书法,孔祭酒的文章。升匾额的时候,曹夫子还专门到了场。”

    “这世道……咳嗯!”

    “老哥稳着点,这是甚么地界,由得胡来?”

    “是是是,多谢兄弟啊。”

    女先生数量不少,其中一半还是宫婢出身,剩下的大多从武汉过来,也有一些事长安城旧勋之家的女郎。

    这些女子的本身文化素质都合格,但还是进行了“岗前培训”,整个大唐有过“幼儿园”经验的地方不多,而恰好长乐公主殿下自己就是“武汉机关幼儿园”的园长。

    可以说即便想要复制“长乐公学”中的“幼学”,没有十年以上的积累,都别想成功,最多就是照猫画虎。

    之前的“豪华”校舍是不是真个用“金山银海”堆出来,震撼也只是震撼,但此时此刻,见到如此数量的“女先生”,饶是历经数朝的老人家,也自内而外地感受到:世事无常,正道沧桑。

第八十章 借风

    新的一股“劝学”“办学”风气在有心无意之中被吹了起来,尽管朝野上下各等“贵人”对此内心褒贬不一,可因为别处延伸出来的利益,又不得不一起鼓着腮帮子帮忙狂吹。

    有些是出于无知或者天真,有些则是无可奈何。

    毕竟,大家都是要生活的嘛。

    京城六部,别说民部、礼部、吏部这些油水日渐丰满的衙门,连以往一直就是“旱涝保丰收”的工部,这一回也是联合都水监、将作监及内府局各有司,帮忙鼓吹“长乐公学”。

    没办法,这股风起来之后,别处“办学”推动,就能顺利一点。

    当然别处“办学”不可能是在洛阳,京城天子脚下,居行大不易啊,哪儿能跟旧都似的?

    “这‘长沙土木学院’……诸君以为如何?”

    “湖南这路还要修个一年半载的,不过长沙地去年出入粮赋比贞观二十年,那是翻了两番啊。主持运粮的,是都水监的人?”

    “数目是这样的,可见这路,修的好。”

    “那为何这土木学院,不放在京城?”

    有个郎官开了口,开口就自己给了自己脑袋一巴掌,“倒是糊涂了。”

    现如今洛阳想要找块地盖个学校,难度系数根本就是十三点2B,洛阳城和长安城不一样,因为地理原因有些分割,整个城区面积是远不如长安城的。所以当年长安城里面,还有人种地,还能稻花香里说丰年,可在洛阳城,入眼随便哪块地,都是满满当当严严实实,根本空不出来。

    而且想要圈地,保不齐就是哪个新贵或者新·新贵,这些个人家,有的像荥阳郑氏,早先就是个老牌世族,彻底不要脸之后上了李皇帝的船,当然有没有上别的船,外界知道的也不多。

    所以工部帮着收拾收拾屋子那是可以的,想要拆房子,门儿也没有。

    “李公可有甚么想法?”

    李大亮从凉州卸任之后,一直就是待岗的状态,不过李董是个习惯性“废物利用”的人,就准备让李大亮将来主持工部事宜。

    再说了,李大亮儿子乃是“江北名士”,用起来更方便不是?

    “放长沙也没甚不好的。”

    作为当年直接当朝狂喷谁谁谁是“人奸”的老前辈,李大亮素来直接,正坐高椅之上,环视一周然后爽快道,“徐孝德这个人,大家心中都有数,也不消说甚么云里雾里的装傻。他现在是‘湖南土木大使’,要是筹建学校,于己于人,都是大有裨益。”

    “李公所言甚是。”

    不愧是“李大胆”,讲话就是粗暴,一众工部小哥心中都是佩服不已。

    “现在建个土木学院,工部现在是需要的,将来更是需要。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挣钱,国朝六部之一反而喝汤吧。好比现在,长安城内‘长乐公学’,只说工程,工部赚的是甚么钱?那是辛苦钱。保利营造、西秦社、顺丰号、鲁班社……这些个江湖沉浮的,反而赚了大头,这如何让人痛快?”

    做官言利是不太好的,但李大亮何止是“李大胆”?他还是李大嘴呢。时代变化,处处言利,在李大亮看来,言利也没什么不好的。

    年轻时候安抚流民那会儿,李大亮还只是懵懵懂懂,到这把年纪,什么都能看淡看穿,而且也不怕被人攻讦。

    就算有人拿旧年故事说事儿,论嘴炮,他当老子的就算不行,不是还有个儿子么?有个“狂士”当儿子,论谁开喷都要掂量掂量,自己家祖坟会不会被人坟头蹦迪。

    “李公所言,诚然如此啊。若是‘长乐公学’为工部所得,三五年之内,工部都不必愁恼经费。只可惜,正所谓一步慢步步慢,就是差了些许。”

    “嗳,倒也不必可惜。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如今筹办土木学院,也是本部上下大多认可的。只消同心协力,来日可期。”

    为了这个“土木学院”,工部内部是统一了调门的,和以往几个“学堂”不同,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工部所属“专校”。定向培养专业人才,固然可能还会用到别处的教员,但学校本身主要作用就是给工部输血。

    如今技术岗位日趋增加,旧时经典固然厉害,但也只是科举之道。就算不是进士,也照样可以做官,专业技术官僚就不是官了?工部系统内部官员升迁的指标,和其它部门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贞观十五年之后,李董表示人生寂寞如雪,国家社会普遍增加的行业、岗位,都导致了工部技术官僚的扩增。

    而且这种新增的岗位,不能是半懂不懂的那种人,旧时全靠经典和幕僚支撑的人才,已经不足以适应这种高强度高节奏的职位,必须是专岗专才,否则连项目进度都看不懂,更遑论项目管理。

    也是有这种因素在,所以工部内部对于能够稳定高效输血的人才库是处于日趋饥渴的状态。

    只是想要单独一个部门推动此事,之前难度系数不小,六部其它同行要是不想有枣没枣打两杆参合一下,那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如今趁着这股“歪风邪气”还没有消停,工部这时候随大流把这项目上马,朝会上再买好几个喷子,“李大胆”外加“李大嘴”亲自出马,“狂士”李奉诫名声在外,怎么地成算也要高上好几个百分点。

    这么好的机遇不抓住,难不成等到风头过了再来搞事?到时候回过味来的另外五个部门,不在工部身上揩油简直是对不起身上披的那层官袍。

    “那此事……择日就拟个条陈?”

    有人小声地问道。

    “择日个甚,明日朝会,老夫就禀明皇后!”

    李大亮很是不耐烦地提高了音量,“再拖个三五日,谁知道又有甚变数。”

    “那就仰赖李公了。”

    “李公有劳。”

    工部中一干老少,这光景都是统一了基调,就算有兄弟部门的人在这里塞了人,可这风头,想要插一手,还真是知道了消息也没办法。

    说到底,帝国公主掀起的“妖风”,如果连飞沙走石都做不到,那还能叫“妖风”?

    遇上这动静,明知道有妖还不躲远点,真以为自己有齐天大圣保驾护航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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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