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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六章 会晤之前

    皇帝归程两千里,一路过来水陆交通,地方州县除了各种应付之外,关于皇帝班师回朝的理由,也要去“广而告之”。

    即便有人觉得这是皇帝在消费“将死之人”,但姿态摆出来,就让人没办法张嘴就喷。

    更何况,杜如晦自己也乐见其成。

    君臣一场,传下千古佳话,杜如晦很高兴自己死了也能榨点油水出来。

    即便不考虑将来五十年一百年,只在这贞观朝,“皇恩浩荡”也够杜氏吃个几年。

    “操之,那我等先行前往长安,有甚动静,自会差人传讯。”

    作为宗室,李景仁这几年风头正盛,虽说开创了“认爹流”,但主要技术还是大腿抱的牢。太上皇帮忙牵线搭桥给宗室谋生谋出路,其中一个主要的渠道,就是李景仁这里。

    江夏东西两市,如今大部分的绢布行已经不做零单,而是做批发。江夏码头也有专门出口的绢布码头,出口方向就是南海。顺江之下,转道南海,一路过去都有入股合伙的地方豪门。萧氏、张氏、沈氏、姚氏乃至冯氏、冼氏……从武汉到广州再到交州,畅通无阻。

    到贞观二十二年,武汉本地绢布的产量,随时可能影响着自南海往西一路到天竺诸国的市场。

    人有交换的天性,拿自己有的掌握的东西,去交换别人手中没有的。因交换而产生了分工,因分工带来了市场。而贞观朝纵横四海的英杰豪强,则是交换的范围,从一州一县,变成了大江南北;再从大江南北,变成了五湖四海……

    五湖四海早已不能满足内心对交(利)换(润)的追求,更何况,在交换的过程中,还有不愿意交换,更喜欢欺行霸市拦路抢劫的。如果不能谋求更多的利润,又打不过车匪路霸,那就只能死路一条。

    诡异的繁荣带来奇葩的变化,李景仁就是这种变化中的得益者。

    曾几何时,他这种货色,也配跟太皇陛下打交道?

    现如今,他居然也能参与到一场不可描述的大型活动中去。这场活动叫做“皇帝要开始装逼了”。

    “京城那些人,也不敢胡乱伸手。这光景皇帝回朝,有甚打算,我也打听到了消息。此间大政,与我等还是颇有好处。此去长安,若有失地失宅的,寻些合用的,招募了就是。”

    “也是,如今还是缺人,南海开辟庄园,人手少了,开辟了也是白费气力。”

    寄生虫病高发带来的劳力损失,一般人真扛不住。加上南海地理环境特殊,进入雨季之后,就是浑身难受,稍有不慎,整个庄园就是全灭。

    南海诸国人口远远少于东海诸国人口,不是没有原因的。

    李道兴等人在南海费尽千辛万苦兴修水利垒田筑坝,才让交州一跃变成“上州”,而其中到底填了多少“海角奴”“天竺奴”,这就是个糊涂账,李道兴也不可能天天把这个事情挂在嘴上说。

    “洛阳那些个,能伸手的地方不多,眼下长安,算是为数不多的肥肉。到时候闹出事端,也不比跟他们争抢那些个田亩物业,抢人最要紧。”

    “省得,此事记下了。”

    如果张德不说,李景仁少不得要在长安城跟人争抢“肉食”。洛阳新贵们现在没什么不敢贪的,皇帝天命加身,作为鹰犬爪牙,有什么好担心的?

    若非海上漂浮不得不跟三大船队讲道理,他们恨不得把单道真、王万岁的裤衩都抢干净。

    皇帝过沧州时,非正式会晤就已经开始在朝廷上层流转。李皇帝的心思,基本都传达到了。天下大州刺史、长史,新贵中的地方巨头,但凡手头有人有钱的,如今都知道李皇帝打算新开一个衙门——宣政总制院。

    总制中国之外军政,讲白了就是要把中国之外的利益一把抓,要开始定规矩。

    即便有人不愿意,可也心知肚明,规矩还是定的,而且能定规矩的人,李皇帝天然有优势。

    哪怕明知道东海之上,李皇帝的拳头不是最大的。

    提前传达了精神,各家自然都要开始联络琢磨,应对接下来的会晤。

    这时候讲什么忠臣奸臣都没什么意义,吃到肚子里的利润,没可能不消化就吐出来。

    李皇帝要定规矩,要稳稳当当地把“东海金”“南海金”“靺鞨金”“河中金”的好处拿回中国,然后存到皇银内帑。可以理解,但是想要一口独吞,别人连汤都没得喝,那就没得谈。

    再者,在中国不好搞事,到海外有什么不好搞的?

    对有钱有人的巨头而言,海外拉一票野人武装起来干你唐军一点压力都没有。

    什么唐人什么老乡什么家国,在他们眼中就是个屁。

    消化利益才是唯一,才是天条!

    好在大唐帝国有限责任公司能够做起来也不是靠运气,李董是个相当理性的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是勇气。但明知山有几百只虎,还偏向虎山行,这是佛陀的高尚情操,学不来。

    李董定规矩的目的,也是为了稳定输入贵金属或者说掠夺番邦资源。对番邦的盘剥,只要他们没有反抗之力,对李董来说,就没必要展现自己的“仁德”。

    没有利润,打起来又费钱,这时候就需要打一顿之后再宣扬“仁德”。类似扶桑诸国一盘散沙,又有大量贵金属等着去捡,还能搜刮大量劳力去修奇观的地方,简直是爽到没朋友。

    这时候要啥“仁德”?必须“威加海内”啊。

    只是好死不死的,一群贱人提前跑去这些地方以他的名义“威加海内”,吃头汤的不是他李世民,但李世民捏着鼻子认账也不是一回两回。

    再者,世界很大,他李皇帝“天命加身”,管你发现什么“金”,都得让他吃一份。东一点西一点,哪怕每个地方占比都不多,可加起来总量就是极为恐怖。

    于是哪怕成立“宣政总制院”,适当地把海外利益让渡一点出去,看似吃亏,算总账的话,“天命加身”就是这么无解!

第九十七章 地方变化

    郑州中牟县万胜卡口,关市内外的粮队一路排到津渡,不过这时候的粮队,都是在出脱旧年的粮食,新粮怎么算都还有四十来天才能收割上市。

    不过和以往不同,中牟县里的市场却是热闹非凡,交易着颗粒没有的夏粮,主要是小麦。

    “卫州!卫州夏粮,毛粮一石八十有没有,有没有——”

    “八十二!太行社要了!”

    “八十二,八十二,八十二,还有没有有……”

    “八十四!牛口号八十四!”

    “八十六!孝义社的!”

    “日你个娘哟,毛粮你喊八十六!”

    “老子两文钱加的起,关你鸟事——”

    “入娘的偃师佬,瞎鸡儿喊价,亏死你个鳖孙!”

    “呸!老子赌今年夏粮价钱,有种你他娘的跟进啊。没钱还恁多废话,没钱给老子爬开——”

    入京最大的小麦交易市场之所以选择在郑州中牟,主要是因为交通便利,又恰好跟几个高产粮区距离近。加上京城权贵吃相越来越糟糕,不愿意平白惹了一身骚的大小商社世族,都离京城一段距离。

    “红白双契、凭票、私章、柜号章、保人……孝义社是拿饼子还是票子?”

    “票子,华润飞票。卫州的认不认?”

    “认,长安西市飞票也认。”

    “那就成了!”

    整个大厅虽然吵嚷不堪,不时地有人报价喊价,但是当孝义社和卫州“粮官”开始做文书的时候,周围不少人都开始打听消息。

    “偃师佬买了多少?”

    “毛粮?”

    “屁,讨多少钱!”

    “十七。”

    “啥?!这他娘的赌性恁大!这要是夏粮丰厚,河北麦子多个一成,他玩个甚?”

    “兴许人家喜欢吃白面冷淘呢?”

    “噫……十七万贯吃白面冷淘?”

    “你管人家恁许多!”

    很快消息就传了出去,卫州今年的夏粮,少说一百万亩地的产量,被孝义社吃了下来。卫州“粮官”拿到了订单,虽说兴奋无比,可也压力极大,十七万贯不是一次性支付的,分批次支付,四十天后就是开始夏粮征收。

    诸县能不能稳稳地弄今天约定数量的小麦毛粮,其实多少也没底,万一玩脱,那真是祖宗十八代都要赔进去。

    更要命的是,以前种粮,还能拿农户说事儿,可这几年卫州的田地只要是连成一片的,大多都用上了八牛犁。新式农庄随处可见,黄河以北,不管是淇水还是北运河两岸,大量的农户集中到了河口地区做工。

    河北粮价从贞观八年之后,就怎么逗卖不上去。而农家子弟想要混个体面的女子做婆姨,没点家底门也没有。

    要是天候不由人,来点水灾旱灾蝗灾,一户人家几百亩地当时就完蛋。虽说贞观朝的年景还是不错的,积攒个一二年粮食,也够凑合个三年五载。

    可靠着几百亩地,那是发不了财的。

    河北诸州,只要是有点交通便利的,大户掏钱把农家的“田皮”拿走,“田骨”还给留着。至于是拿十年八年还是二十年十五年,都没有定数,但农家每年的粮赋杂税,大户收走“田皮”之时,就等于要包了。

    而农家子弟得了这点“好处”,姑且算是“好处”,就屁颠屁颠跑去河口林立的工坊之间寻找生计。

    气力大的做了力夫,一年下来,赚的比种地多得多。只要没病没灾的,还知道攒钱,一年工钱抵得上家中种地三五年的。这还只是一个壮劳力,没有算家庭其余成员的作用。

    而河北诸州诸县因为海外需求大增的情况下,各种类型的工场如雨后春笋一般诞生。

    比如木料厂,因为造船的缘故,大量的木材加工厂出现在了黄河北岸。而靠近京城洛阳的州县,则是有大量的肉类加工厂,比如新乡县,现如今就是河南地“进口”各类香肠、腊肉、咸肉的交易市场。

    再比如麻绳厂,大多都是给船厂提供船用绳索。不但有全套大河工坊淘汰的并线、绕线设备,连培训工人的车间主任,都是从大河工坊挖过来的。

    这些工厂在未来的几年之内,伴随着“东海金”的高产,加上针对扶桑诸国的专业掠夺,业务量都是不愁的。

    而这些工厂能够蓄纳的人口,远比一二百亩薄地养个五口之家多得多。

    种种原因,导致了河北道西南诸州诸县的粮食生产不再是以小农为主,而是以大户关扑“田皮”,然后通过八牛犁、灌溉渠等等手段,达成广种广收的需求。

    又因为大户广种广收的缘故,使得交易量不再是小农自己肩挑手提赶着牛车去市易之所发卖。小农承担的物流、交易风险,大大降低。

    而粮食采购方,本身就是以“大户”为主,小粮商为辅,这种一次性就能大规模交易一百万两百万亩地粮食产量的形式,受到双方的极大欢迎。

    但是粮食是特殊的,受天灾人祸影响极大,为了保证双方能够轻松交易。一些“巨头”效仿扬子县的案例,给河北道西南诸州的“粮官”牵线搭桥,使得采购方可以用一个当时的定价,购买一段时间之后的粮食。

    涨跌盈亏自己承担,而“巨头”们要做的,就是保证这个交易能够执行。

    不管是种粮大户还是采购大户,都不可能有胆子去得罪某些“巨头”,于是郑州中牟县,便在一种相当奇葩的市场环境中,成为了一个焦点所在。甚至整个郑州来看,中牟县的繁华程度,居然因为粮食交易,比管城、荥阳等上县还要高得多。

    “汴州粮,夏粮,精粮一百!”

    “一百零二!”

    “一百零四,桃花社报价!”

    “汴州也种了麦?”

    “早种了,前年开始种的,都是好货色,京城吃的白面,都是汴州麦磨出来的。”

    “白马社报价一百零六!”

    “一石一百零六,照去年汴州夏粮的行情,倒是还能大赚。”

    “一百零八!汜水商号报价!”

    “一百一!东海商行!”

    “噫!扬州人也来咧!”

    “今年是不是要打仗?”

    “咋不打?现在‘东海金’不是说要提产量?不打仗怎地提产量?”

    “打仗是打仗,产量是产量,怎可混为一谈!”

    “夯货!你懂个甚么,只有打了扶桑,才有人手去挖矿,难不成让你去挖?”

    “这……”

    “一百一十二!东风社和凯申号联合报价!”

    “东风社?是王东海的人?”

    陡然冒出来东海过来的强人,加上凯申号,顿时让一群大厅中忙着叫价的档头打了鸡血一样扯开了嗓门。

    “一百一十四——”

    “一百一十六——”

    如果说没有东风社和凯申号,兴许还要观望,但出现了东风社,这就说明扶桑那里是铁定要打下去的。打多久不知道,但肯定要打到令人满意。

    皇帝在辽东恁几年打猎玩耍,河北河南的肉价都连带着提高了不少,至于米面粮油更是年年涨。大军啥也不敢,窝那里两年斗地主,那人吃马嚼的是多少?更何况皇帝还要修一条“环渤海高速公路”,那么多工人奴隶,就算只是吃糠咽菜,折算起来,数量也是惊人。

    已经尝到过“甜头”的各家,此时听说王万岁居然也要购入夏粮,那还想什么?必须是要一干到底,打的扶桑诸国生活不能自理才会罢休啊。

    就算三五月,这一通好打,人吃马嚼那得多少?

    一时间,夏粮还没有上市,价钱却已经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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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意思

    中牟除了铁杖庙还有麦公祠,围绕麦公祠,中原各道各州县的粮商巨贾,都在这里建了会馆。来头都不小,朝中有人,江湖有狗,都不是寻常人家。

    比如河东来的,主要就是北都商帮,因太行山缘故,在麦公祠旁边建设的会馆,叫做“山西会馆”,轮值的馆主基本都是太原人,能跟魏王、晋王两个亲王都能说上话。加上王珪、温彦博留下来的交情,在京城也不虚谁。

    河北地的商帮就比较复杂,各种都有,甚至连蒙兀室韦、契丹大贺氏都组了团。而且还不能小瞧了他们,蒙兀室韦背后是安北都护府撑腰,契丹大贺氏则是琅琊公主府为后台。

    蒙兀室韦在中牟县的落脚点,叫做“蒙古会馆”,主要批发的是糜子和麦子,稻米是不碰的,安北都护府不允许。

    除了这些个大型会馆之外,有些中小会馆也是聚集在这里,各地世族豪强组成的粮商,大多都是能互通有无。究其原因,还是这几年朝廷粮食用量极大,北地两三年为了干死扶余种,消化朝鲜道,平均每天光消耗毛粮就要一万石。

    而且这还是皇帝人在辽东的行情,贞观皇帝想要在粮草用度上糊弄他,难度系数不小,加上旧有的账本陆续淘汰,伴随着线装本和新式记账法的出现,贪墨需要的技术越来越高,想要做贪官,不读书是不行的。

    因为皇帝就近盯着,一年仅仅是填饱肚子的用度,就有四十万贯。这还没有算肉类蔬菜以及牲口消耗,要知道李皇帝在辽东,光抽调的编制军马,就有九万匹,民间各类大牲口超过十万。

    哪怕实际每次投入使用的军马才几千匹,但皇帝为了彻底干死扶余种,然后在老林子中修建乌堡,这么多牲口是必须的。

    牲口的消耗量比人要多得多,而且和人不一样,人逼急了吃点野菜咸鱼也能充饥。可战马那是粗粮精料要混着来,如有必要,还会加个鸡蛋给口盐巴。一年全套流程,够养活几十个轻步兵的。

    轻步兵好歹死了拉倒,战马死了浑身肉痛。

    大军出行,一般都是保畜生不保人,人不值钱,值钱的是畜生。

    这两年李皇帝“巡狩辽东”,一路平灭扶余种各部,又顺利控制鸭绿水,布政朝鲜道,一应用度,如果只靠官方力量,也是吃力。在民间人力物力财力丰富的情况下,还要用自己的,这不是神经病么?

    李董表示生意不是这么做的,朝廷采买又不用他掏钱……

    个人是个人,公司是公司,李董分的很清楚。

    两三年养肥一票粮商不成问题,就是兵部、民部的日子过的有点恶心。

    “王东海那里,居然要恁多夏粮?难不成今年夏秋要来个大的?”

    “听说王师已经登陆扶桑,早先京城不是布告天下,说是册封那甚么倭地土王为‘邪马台女王’?”

    “这也算是魏武故智?”

    “倭地离散,不似中原连绵。诸国诸邦各自为政,这‘邪马台女王’既受陛下册封,自是大不相同。”

    挟天子以令诸侯,“邪马台女王”固然不是“天子”,但路数是这么个路数。唐朝威势炽烈,贞观皇帝又是四方共主,“天命”就在这里。

    言出法随,李皇帝封谁做大王,谁就是正统,不存在任何异议。

    就算有人要作反,可面对这种情况,愿意硬着头皮迎难而上的,还是少数中的少数。

    “可如今皇帝返转京城,又不在辽东,这兵部采买,怕是不太好做。”

    “而且咱们跟朝鲜道行军总管也搭不上,牛公非是那等好相与的。”

    “北地今年还要休整河道大堤,加上弛道,怕是朝廷也没甚钱。”

    “朝廷税赋,诸位估估看?”

    “少不得五六千万贯要的。”

    “五六千万?嘿,那都是甚么时候的事情了?早破万万了。”

    “破亿了?甚么时候的事情?”

    “不好说,也别打听,真要是胡乱去说,京城那些恶狗,定会治你个罪过。说你是甚么细作,到时候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麦公祠附近有个专门做祭品的铺面,行商之人也不忌讳,在这里吃饭喝酒之外,但有祭拜麦公求他保佑,也会捎带一只猪。

    “哎哎哎……让让腿让让腿,诸位,酱烧的排骨,红烧的五花肉,慢用!”

    跑堂的小哥将托盘一夹,抹布往肩头一搭,转身又去招呼了新来的食客。

    “哎哟,客人瞧着面生,头回来俺们‘烧猪馆’,要吃喝点甚么?店里有酒,新到的会稽老酒,也有几坛汉阳‘敢杀蛟’。”

    “来几个招牌,再要一坛‘敢杀蛟’。先上两叠胡豆,五香、咸香的各来一个,有酱卤的牛肉就切半斤。”

    “客人少待,俺这就招呼灶间!”

    新客落座之后,就见堂间有个客人望着这边,好一会儿才问道:“老哥可是打南边过来?瞧着像是萧二公子的伴当?咱们是不是在徐州见过?”

    “嗯?”

    那新客的凳子还没坐热,陡然听到有人跟他打招呼,回头看了看,回忆了一番,顿时击掌笑道:“哎呀,是你老兄,咱们在崔公府上,确实见过,小弟还跟老兄几个朋友一起喝了几杯。”

    “果然是老哥,来来来,一起一起!”

    “恭敬不如从命!”

    爽快地坐下,然后他问在座的几个,“这次来中牟,和上回在徐州一样,都是为了粮食。今年夏粮还没收,价钱倒是上去了。”

    “怎么?萧二公子也要收粮?”

    “嗯。”

    点点头,却不想透露底子,但都是老江湖,哪有什么不懂的。

    “哥儿,拿个酒盅过来。”

    喊了一声,又一个跑堂小哥听见之后,就拿了酒杯过来,还是瓷质的,上面烧了蓝青色的胎花,想来不是普通落脚货色。

    “老哥有甚消息,还望不吝赐教……实话讲,我们这几日,都是发愁的紧,也不知道这夏粮到底是个甚么光景。朝廷大政又不像以往,如今打听消息,不甚便当。来来来,先干为敬。”

    给人倒了一杯,自己也满上,然后一饮而尽。

    “哥哥们说笑了,小弟就是个跑腿的,承蒙萧二公子赏脸,也就是胡乱走动走动,干些气力活。”

    跟在座的几个敬了一杯之后,萧二公子的伴当口风还是很严。

    一看如此,早来的几个已经来了精神,别人不知道,他们却是晓得,萧二公子那里的当口,和别处不太一样。他膝下有一双女子,当年人尽皆知的貌美可人,差一点就被选入宫中伺候皇帝老子,可现在那都是住在武汉的。

    “老哥,江湖朋友,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哎哎哎,哥哥是甚么意思……”

    “不是甚么意思,就是一点意思。”

    “那……小弟就不好意思了……”

第九十九章 说客

    “兵部怎么说?”

    “怎么说?说他娘个娼妇!”

    手按在腰刀刀柄上,一身劲装的汉子叫骂了一声,“他娘的现在没钱,说是敦煌宫用度早已拟定,想要增派,得有朝议。议他娘的祖宗——”

    “将军,那咱们是留在京城?还是返转?”

    “再等等看吧,老子托了熟人,看看还有没有转机。如今皇帝班师回朝,当是个好机会!”

    “眼下王氏、蒋氏的人,都已经到了敦煌,要不要……让王氏、蒋氏的人帮忙说项?”

    “走了,管恁多屁事!”

    朝廷给了“天使”名额,王氏、蒋氏的人现在到了阳关,随时过西域入天竺。而关陇薛氏、李氏之流,又跟着兵部尚书兜兜转,显然是琢磨着依靠王师来玩“一夜暴富”的戏码。

    有这心思的,不是一家两家,即便是皇帝刚刚过幽州,就有人托了关系,让人递了好处给中官,就指望中官帮忙在皇帝老子面前美言几句。

    这年头打仗,还不是皇帝说打谁就打谁?

    “朝廷不可能没钱啊。”

    “钱有去处,哪能拆东墙补西墙,就兵部的人是人?别的不说,礼部这几年也没少收钱入库,署理番邦诸事的衙门,别的不说,羊毛和红景天那是多少钱?还有‘河中金’,这可是鸿胪寺和礼部都有份子的。总不能都顾着兵部,别家监寺都吃糠咽菜吧!”

    “说的也是,眼下要弄钱出来,还真是不容易。”

    “要紧的地方就在钱上,又不是以前,给口饭吃就能让厮杀汉卖命。这几年,羽林军那都是有正经饷银的。还拿从前的规制,这不是自作聪明吗?”

    一般来说府兵都没有饷银,有也是以“赏赐”的形式下放,贞观朝前期府兵的主要好处是“永业田”,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带干粮加装备投军。

    但现在“永业田”算个鸟,放社会上连中等收入都不算。再想用原先的套路,那就不成了。以前府兵相对普通百姓,那是有“特权”和“优势”的,现在一年下来还不如工坊打工的,这还有个鸟毛意思。

    贞观二十二年天下各道军府府兵,大部分地方府兵早就退化,转而开辟新的技能和业务。

    正经具备战斗力的武装部队,依然只是皇帝直属和各大边防军。又因为地方膏腴之地逐渐人口富集,偏僻地区的府兵即便战斗力不行也不妨碍,保住膏腴之地即可,对李皇帝的江山社稷而言,谈不上有什么损失。

    最多账面上的府兵数量有点虚,但李皇帝根本不在乎账面上到底是几个兵,正兵精锐在手,根本没什么好琢磨的。

    二三年经略辽东,皇帝亲自督建“环渤海高速公路”,使得退伍老兵能够从皇帝那里,混到一个两个庄园,虽说地理位置是偏了些,但实打实地有赚头。而且王师登录扶桑,“东海金”就在眼前,要说不想做个淘金客给子孙后代攒点老本,那些退伍的厮杀汉自己都不信。

    搏命半辈子要的什么?不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子孙满堂?

    皇帝老子拿朝鲜道和扶桑的土地人口作为赏赐,放以前自然是看都不想看,那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老子就要中原的三百亩永业田,老子牛逼!

    但这么多年下来,就算再怎么没文化不识字,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皇帝老子自己都在折腾呢,更别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耕读传家”地方土豪,全特么跟着在海上浪。

    一条船能捞多少好处,别人不知道,滚去辽东、朝鲜的老兵会不知道?

    皇帝老子要搞扶桑,盯着金银铜铁那是挪不动脚,可这些个上了岸的王师,吃喝拉撒睡难不成靠老天爷赏赐?光靠抢劫也抢不了多少口粮,换做以前,那些个倭奴杀了就是杀了,省得还占一口吃的。

    现在那是不成了,奴隶就是钱啊,一个庄园,要是种桑,采桑缫丝要是一起来,怎么说一二百个奴工要的。从老家带乡党那也得有地位,老兵哪来这个脸面?再说了,乡党信不过,还是奴隶最放心。

    牛进达梳理朝鲜道诸军事的光景,不少老兵因为跟某些人有交情,就在朝鲜道南州黑齿部混了点土特产,自己受封的庄子搞点石材,居然就碰上皇子老子要修建平壤宫。

    一夜暴富不是做梦啊!

    有了榜样,尽管朝鲜道行军总管对此事是相当低调处理的,但还是透露了消息。没办法,发了财不装逼那还是人吗?

    财不露白那是商贾做派,老子纵横沙场几十年,你就是个王子公孙,来抢老子也得掂量掂量老子手里的横刀快不快。

    可以说因为种种原因,不管是利益还是荣誉,总之,琢磨着李皇帝再来一回“巡狩”哪儿旮旯的老兵并不在少数。

    同样的,希望再跟着皇帝老子吃一波福利的各地商会也不在少数。

    可惜这几年李董搞奇观搞的有点嗨,花钱如瀑布,虽说都是花出去都是国家的钱,李董也不心疼,但这就导致再想继续搞事,就得琢磨是自己出出血还是攒老本。

    “嗳,听那几个城北老兵的口音,不像是洛阳本地的?”

    “看打扮,应该是敦煌的。”

    “西军?”

    “八成是。”

    “这是来作甚的?”

    “大概是想让朝廷再用兵吧,这两年西军虽然也打,但大多都是收拾一下突厥残党,还有那些个不服王化的杂胡。”

    “瞧他们那模样,怕不是兵部提都不想跟上头提?”

    “没钱闹的。”

    “没钱啊……”

    洛阳城内,好些人家多知道西军来了人,跑来撺掇着要搞一票。不过好像兵部拿没钱怼了回去,军头是不敢正经拿这个事情说话的,闹不好治一个意图谋反,那简直就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杜公,这兵部没钱是不假,可这市井之间,不是有钱么?”

    “甚么意思?去民间抢钱?”

    “抢钱不行,可以借钱嘛。”

    “借?让兵部跟民间借一笔钱,信不信皇帝杀了兵部上上下下?”

    “杜公,话不能这么说,兵部借钱,也未必要这般。杜公如今是工部侍郎,在魏王那里又颇有情面。不若杜公说服魏王,让魏王在弘文阁美言几句,弘文阁可以代为商议,到时候,可以效仿‘湖南土木大使’故事,发个债票嘛。”

    “债票?”

    “朝廷要发兵征讨甚个地方,便发个债票,周转个一年半载,也没甚么。略微贴点利息,总之是有人要的。旁的不行,洛阳还能不行吗?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信不过谁也不会信不过朝廷啊。朝廷还怕没钱还债?”

    “嗯?”

    杜楚客听了这想法,眼前一亮,然后压低了声音道,“若此事能成,倒是个好主意,倘使大获成功,首倡之人何尝不是有功之臣?”

    只是杜楚客又冷静了下来:“不过,债票倘使散卖,怕是没甚意思,收拢资金不知道要到甚辰光……”

    意味深长的一番话,便等着说客开口。

    只听那人对杜楚客咬耳小声道:“杜公,中牟县那里,倒是有不少现款,就等着杜公帮忙。若是事情能成,旁的不说,‘长乐公学’一套临街大房,杜公要是不嫌弃吵闹,偶尔也可以回长安小住一阵。”

    “嗳,求学之地,每日起来能听见朗朗读书声,何尝不是一件乐事?”

    “杜公风雅,下走钦佩。”

第一章 换个流程

    “三州木料仓在此地有几个码头?”

    规模宏大的仪仗,当前一匹神骏之上,身穿宝甲手持硬弓的李世民远远地看着连绵不绝的船帆,然后从彀中抽了一支箭,远远地指着河口穿梭往来进出港口码头的船舶。

    “有三个大仓,五个小仓,共计八个。”

    马周对这里熟的很,当年在蓟县还专门收拢过一批羊毛,过手的还是幽州都督府都督李客师。

    “当真是快啊。”

    感慨了一声,李世民又指了指不远处斜插过来的北运河,“朕记得,北地运河如今是允许民船出入的?”

    “主要是粮船、石材船、木料船还有肉食船。”

    “幽州开了恁多毛纺厂,这几年河北河南多用幽州毛毯,怎么,不用船运的?”

    “毛毯多去漠南漠北赚头大一点,后来直接海运到海州或者扬州,从南运河走要便当一些。”

    “绕恁大一个圈子。”

    李世民笑着摇摇头,忽地扣拉弓弦,砰的一声响,箭矢疾射而出,噗的一声,青绿的芦苇荡中,竟然一只绿头鸭被当场射爆了脑袋。

    一箭爆头,这等箭术哪怕放在军中,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左右卫骑打了个唿哨,顿时一条黑色细犬蹿了出去,几个呼吸,就见这条黑犬就叼着那只绿头鸭到了御前。

    “赏!”

    “谢陛下!”

    “哈哈哈哈……”

    李世民将手中的硬弓一抛,卫士立刻策马接住,却见皇帝骑着马一路小跑,到了渡口才停下。

    “这地界,往后往来的人就多了,还不如盖座桥。”

    “弛道过蓟州,想来桥也差不多能动工。”

    见皇帝兴致高,马周还小小地捧了一句,“不若陛下给这未建之桥取个名?”

    “有个甚意思,宾王也是学坏了。”

    笑骂了一声,指了指马周,但李皇帝还是横马临河,傲然道,“这津渡是天子下旨要建桥的,就叫‘天津桥’吧。”

    “谢陛下赐名,择日勒石立碑,以供后人瞻仰。”

    “你这跟蒙兀人学的拍马屁,当真是炉火纯青。哈哈哈哈……”

    五十岁的李世民较之当年,更加的自信自负,那种不可一世的霸气,竟是让一众随员都是心悦诚服,只觉得一代大帝便是如此的。

    御赐“天津桥”之名,很快就从幽州先行传递到了京城。

    在人们奇怪皇帝怎么突然有性质跟桥梁工程过不去的时候,弘文阁内一帮老夫子小夫子都是脸红脖子粗地在那里互相瞪着眼珠子。

    连一向处事微妙的褚遂良,竟然也犹如好斗的公鸡,挺着个细长的脖子,不时地说话又不时地喝着茶水。

    “朝廷再缺钱,哪能打仗还问民间去借的?”

    “不借如何?就干等着?”

    “等等又何妨?”

    “何妨?时不待我啊孔公,如今皇帝是个甚么意思,诸位都是知晓的。那些个庄园,不出意外,想来就是返乡老卒厮杀汉的。皇帝省了一笔钱不说,还攒了恁大名声。若是早年,也不消武德朝,贞观十七八年之前,这庄园有个甚用?但今时不同往日,世道不同了啊。”

    “番邦的事体,怎可能是个长久之计?”

    “怎么同日而语?”

    弘文阁内,除了诸学士,还有个胖子也在那里静坐开脑洞,李泰心里寻思着,朝廷现在没钱,而民间有一笔款子,够数不说出借人还不散,最重要的是,出借人底子干净,怎么也算是国朝栋梁,里头跑腿的,最次也是个“乡贤”。

    这笔钱不烫手啊,拿了又有什么干系?

    不过死胖子也清楚一个道理,钱烫手不烫手是一回事,拿了钱办事,事情有没有办好,是另外一回事。

    诸学士现在看似吵嚷着要不要借,实际上就是怕担责任。

    拿钱不可怕,可怕的是拿了钱没办好事情。

    到时候问罪问责,怎么算?治一个“乱开边事”总不会有错吧。这个锅,弘文阁这帮“人精”,怎么可能去背。

    真以为一代贤臣是那么好当的?“房谋杜断”的办事能力并没有超越这帮弘文阁学士几倍,但他们能扛得起压力,担得起责任,这才让皇帝倚重。

    固然现在是不行了,但一码事归一码事,正如褚遂良说的那样:怎么同日而语?

    死胖子忽地觉得,这帮看上去很好说话的弘文阁学士,怕不是就等着他跳出来说可以借,只管借,不要怕……

    毕竟,他是个连小贷裸贷都不放过的亲王,在世人眼中,大约这种钱放在他李泰面前,等于就是“打赏”“分红”,拿了就是拿了,出去浪还不是美滋滋?

    想到这里,死胖子顿时觉得恶心,仿佛吃了一碗生蛆,想了想,便起身先行告辞。

    寻了一处僻静地,招来杜楚客,李泰决定向他问询办法。毕竟,跑来他这里说项的,就是杜楚客。

    死胖子琢磨着,杜楚客心里肯定是有办法的。

    “楚客,可有甚办法能圆满一些?”

    “大王的意思,是让弘文阁诸学士,好方便开口说项,是么?”

    “若是没个便利处,怕是不行。”

    “那……不若让兵部问工部借一笔钱,而工部再去发个债票,借钱来做个工程。京城河道疏浚,或是翻修东行弛道,总能找个由头。”

    借钱打仗,小规模搞搞可以,但现在这不是三五万贯的事情,而是几十万贯搞不好还是上百万贯。到时候朝廷公文昭示天下,识文断字的一看,卧槽你们居然借钱打仗,简直是疯了!

    皇帝可以借钱打仗,皇帝甚至可以借高利贷打仗,但朝廷就不行。

    不过朝廷借钱搞大工程,倒是瞬间让人接受,而且很容易被接受,不存在有失朝廷体面的地方。

    皇帝借钱打仗,那是皇帝“雄心壮志”,有“毕其功于一役”的豪情万丈。最多就是一帮被皇帝坑了的倒霉催的,心里默默地怒吼日狗。

    可朝廷要是借个几十万上百万贯去打仗,那就不是倒霉催的喊着要日狗,连吃饱了没事干的也会一起喊。

    “让兵部问工部借钱?”

    李泰眼睛一亮,“好主意!”

    “大王莫要急切,便是如此,也要先行禀报陛下。此事,当由圣裁。”

    “对对对,说的对,此事,有个首倡之功,便是够了。”李泰一脸兴奋,更是摩拳擦掌看着杜楚客,“弘文阁诸学士帮忙运作兵部从工部借钱,想来也是能开口的。而工部问民间借这么一笔钱,也不会有失体面,如此一来,倒是都照顾到了。”

    “大王禀明圣上之前,最好同弘文阁诸学士先行沟通,然后联名上疏。”

    李泰是亲王,甭管诸学士如何牛气,他名字肯定是头一个。功劳是不会少了他的,假如除了幺蛾子,也不会就打他一个人的板子,名单上有一个算一个,一个都不能少。

第二章 贼

    “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弘文阁里成天念叨这句话的学士并不少,但无一例外内心都在默默地吐槽:有的捞管尼玛的大不大安不安。

    “‘李大胆’当真愿意?”

    “他如何不愿意?这工部尚书,难不成能坐稳了?”

    “当真不愿意,那‘湖南土木学院’也不必建了。”

    “嗳……不可以国事要挟。”

    嘴上这么说,内心却是很淡定的。他们都是李皇帝的“秘书”,主要工作就是给李皇帝汇报。要成什么美事儿,可能有点难度。可要是坏别人好事儿,这个把握还是很大的。

    说到底,李皇帝还是要用人,不信弘文阁的走狗,难不成信那些没有入阁的“外人”?

    当年的李大亮敢在朝堂上狂喷温彦博,现在的李大亮还有这胆子没?固然有,可皇帝“变了”。

    弘文阁诸学士也不介意做反派坏人,反正都已经沦落到给皇帝做狗了,还有什么好介意的。逮着哪个倒霉鬼咬一口就是,之前怕李大亮喷人怕李奉诫婊人,那是因为反抗不过,怎么干都是惹一身骚。

    可现在皇帝老子回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有什么事儿,咱们是给皇帝老子办事啊,忠孝的事儿,那能叫不要脸吗?

    “再说了,他‘李大胆’在凉州交州都是厮混过的,怎么不知道这其中的要紧处?蛮夷畏威而不怀德,如今突厥覆灭,残党都逃离了河中,这光景,正是扩大战果复我汉皇天威之际。陛下万世英明,岂能为其所阻?”

    大帽子一顶抛出来,除了来点政治正确之外,也是给自己壮胆。

    万一他妈的李大亮是个“李大傻”,就是要正面刚,这不是蛋疼么。

    “西军休整数年,历年无甚大事,多是在碛西维持安定。不过,郭孝恪旧年上疏,言河中可效仿漠南故事,划分草场定牧减丁。只是,此事要成功,粮秣糜费何止万千,止漠南漠北,安北都护府历年支出,都是一百二十万贯以上。朝廷如今钱粮用处极多,修路修坝,围圩造田……总不能拆东墙补西墙吧。”

    “西域地力贫瘠,旧年查阅典籍,汉时有西域大城,屯田收粮甚多。只是,不几年滴水未有,乃至人地两失。”

    “再者,西域诸国遗民甚多,西军又是虎狼之师,钱粮不可留存西域。”

    “屯田之处,当另辟他方。”

    “鸿胪寺倒是有个奏疏,是河中发来的。”

    “长孙冲的那道奏疏?”

    “皇后留存了,大约就是等陛下班师回朝,才会禀报。”

    一时间,诸学士来了精神,要是能把皇后捎上,这事情就能成了。李大亮算个毛啊,皇后才是大拿!

    自从朝廷开始宣传鼓吹长孙冲的高尚“节操”之后,河中的风土人情,就陆续通过西军、敦煌宫、关陇世族,在丝路的东段一路流传到中国腹心。

    当代苏武,贞观耿恭……各种美誉都是不要钱的往长孙冲头上砸。

    早先几年其实还好,但是伴随着青少年逐渐成长起来,长孙冲已经不仅仅是长孙冲,他是大多数青少年的“英雄梦”,具备了前所未有的“精神图腾”属性。一如那些在铁杖庙麦公祠旁边开了会馆赚了钱的商贾,忙不迭给麦铁杖上香,长孙冲就是知道自己是“唐人”的青少年的现实偶像。

    大表哥可比旧时长安少年的“及时雨”“呼保义”可强多了,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而长孙冲也不是吃干饭的,当年在鸿胪寺和礼部留下来的交情,加上当年去东北走了一遭,各地关系留存下来的老部下没有一千也有五百。

    虽说都是中下级官吏,但这年头,嘴炮要的就是数量。老部下们本来就想着自己单位特么就是个屁,想要发财升官,还是得看老大带。

    现如今老大在河中一窝就是好几年,声望刷的简直不要太足。可以这么说,长孙冲只要返转中国,尚书之下随便挑,资历妥妥的够。

    整个长孙氏,除了长孙皇后,连长孙无忌都没有儿子现在的声望。

    要是只有声望,那也只能算有一条麒麟臂,长孙冲在河中“榻上苏武”的名头也不是白混的。河中诸国诸邦诸部塞女郎给长孙冲,图的是什么?就是为了依靠上国公子,寻求庇护。

    三百里开外就是程处弼那个恶魔,怎么看都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这时候不抱紧上国公子的大腿,难不成还要装逼摆谱不成?

    连景教老法师都跪舔了,他们算个鸟。

    长孙冲美女收了一堆,金银财宝自然也不能少,自波斯故地霍拉桑往东,至乌浒河南北,几年经营,大多数番邦小国已经有了确实的感受,突厥佬是彻底完了,波斯废物也是没可能卷土重来。

    “唐人”就是亲爹。

    凭借这种特殊的声望,长孙冲借助某些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测绘狗之力,历时数年,将河中各地风貌,大致都描述了出来。甚至连河中南北,哪里可以种豆麦,哪里可以放牧,都一一标注描述。

    除几个特殊的矿点,其余金银铜铁铅煤等等矿藏,都是尽数记录。

    风土人情、地貌地形、特产生物、水经山经……汇总罗列出来,仅文字就超过一百五十万字。

    全系列经过休整编纂,定名《河中书》,直接发往长安。

    到长安之后,先行复刻一百余套,然后二次编修,才送往京城。

    只凭这本书,长孙冲的历史地位就超越了苏武,因为这已经超过了“气节”的层面,此举贴在贞观皇帝的冕梳之上,那就是“功在千秋,利在当代”,属于贞观朝绕不过去的一个社会学壮举。

    《河中书》给唐朝能省多少钱是不可估量的,原本经略河中,只是有强烈的意愿,但面对复杂的地理气候环境,复杂的人文关系,唐朝要付出的军事政治成本,很难用一个数字来估算。

    因为稍有不慎,可能就会陷进去。

    但是现在,有了《河中书》,事情就变得大不一样。唐朝等于是拿到了一份“河中攻略”,遇到什么怪打什么装备卡什么bug心中有数,剩下的就是展现真正的技术。

    “长孙伯舒似是也同意用兵?”

    “可那是河中,如今王氏、蒋氏,去的是天竺。如今天竺大乱,正值‘战国’,倘使涉入北天竺,以其地力,自可供养碛南。如此,敦煌宫历年承担,也要小上不少。”

    “依老夫所见,还是先行禀明圣上之后再说。经略河中还是北天竺,交由圣裁。”

    诸学士都是点点头,然后目光一转,齐齐露出一个微笑,看着不远处正坐的一个死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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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闪了腰

    《河中书》除了人文学术上的意义,对贞观朝想要通过“开疆拓土”来升官发财的军政官僚而言,还有地缘政治上的指导意义。

    若非玄奘西行走了一遭,唐朝想要系统地了解天竺和波斯东北地区的风土人情,基本上只能靠土鳖商人和番邦杂胡的上下嘴皮子。但玄奘给唐朝带来的消息,也仅仅是让唐朝内部了解到硬实力的对比。

    某某国丁口多少多少,胜兵几千几万,产什么有什么能到哪儿去……诸如此类的消息虽然也很重要,但还不足以让唐朝省个千儿八百万贯开元通宝。

    但《河中书》,却是大不一样的,唐朝内部第一次知道,原来天竺西北,居然有个天然的大缺口,倘若用兵,从西天竺长驱直入,整个天竺诸国,就彻底暴露在了兵锋之下。

    同样的,只要天竺实力足够,也能从此地杀入波斯东土。

    在旧时代的唐朝精英看来,进入天竺是要九转十八弯,费九牛二虎之力。但现在一看,事情并没有那么困难。

    更重要的是,海上丝路和西南茶马道,也建立了联系和商道,唐朝只要能够在西南地建立有效的垂直统治,即便艰苦一些,但只要保持一军左右的唐军,就足够镇压西南。

    河中以及北天竺,就是两块红烧好的五花肉,摆放在了贞观君臣的面前,但先吃哪一块后吃哪一块,就要进行选择。

    弘文阁诸学士不管是出于公事还是私心,都比较倾向先拿下北天竺。

    正值“战国”的天竺分崩离析,摆放在唐朝面前,就是天竺“列弱”,唐朝即便不能顷刻间就消化,但拿下一块广大土地经营为粮仓,还是有很大把握的。

    再以此为根基,反哺碛南、碛西甚至河中,届时控制河中,后遗症也会更少一些。

    于是以魏王李泰为首,向皇后禀明厉害,表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过了这个村,搞不好天竺就会再次“统一”,到时候可能就未必能占便宜。皇后一听,觉得很有道理,立刻将弘文阁建议发往河北皇帝行在。

    要说办事效率,还是得看董事长。

    只是董事长的批复,让一干“秘书”都是当场脸都绿了。

    因为董事长是这么回复的:小孩子才选择,真男人当然是两个都要!

    你他妈在逗我?

    李董表示“河中农村合作社”和“天竺控股”都是不堪一击的废物,选这选那的,有这个必要?一起拿下。

    弘文阁再三表示钱不够,到时候资金链断了,可能会出事。

    李董呵呵一笑,工部能借钱给兵部,就不能再找一家也借一点?

    不等洛阳重臣们反应过来,忽然礼部啪的一下就捂住脸:啥玩意儿?刚才谁打我了?

    工部问民间借钱,说是要修路修地球;礼部突然也说要问民间借钱,说是要学习工部好榜样,也盖一间部署专科院校。

    捂着脸的礼部一干官僚跑去工部串门,说咱们也没有借钱的经验,更没有办学的经验,你们工部看在同朝为臣的份上,拉兄弟们一把……

    工部老大李大亮本来就一肚子气,于是说了气话:好啊,办学经验我们工部丰富的很,要不要一起给办了?我们办“湖南土木学院”,你们可以办“湖南师范学院”嘛。

    理由还挺充分,因为国朝在外还要承担“教化”,“教化”也是考绩来着。可现在愿意出去浪的读书人才几个?礼部现在要是办了这么个学校,学生毕业之后就去“教化”个三五年蛮夷,然后回来就给官做,包分配还不是美滋滋?

    礼部官僚回去一听,嘿,还挺有道理哈,同意了。

    一脸懵逼的李大亮万万没想到,礼部这群智障为了摆脱麻烦居然下贱到这种地步,早知道还不如让礼部请他们工部上下十几万弟兄一起大保健乐呵乐呵呢。

    朝野内外,洋溢着快乐而幸福的气息,国朝蒸蒸日上,生活乐无边啊。礼部也办学,还是事涉“教化”,还能有人反对?

    “我不同意。”

    武汉某条土狗一听京城来的消息,当时就炸了毛,特么的搞事呢。

    “使君,这‘师范’有甚不好的?咱们在武汉,不也是办了一所么?”

    “我不是不同意筹办‘师范’,我是不同意筹办‘湖南师范’。”

    实际上,因为武汉辐射出来的影响力,“湖南”已经有了长沙师范学堂,这是挂在曹夫子名下的,属于汉阳书院的“分院”性质。连牌匾都是曹宪题字,长沙地是打算把它经营成招牌的。

    老张就寻思着,你都有长沙师范学堂了,还要啥“湖南师范”对不对?

    这校名……唐朝镇不住的。

    “难不成还放‘湖北’?礼部肯啊。”

    幕僚们觉得可能性不大,放“湖南”,那是因为工部在偷鸡摸狗,熟练工。加上“湖南”在国朝政治版图中,基本没什么存在感,连强力山头都是外来户,六部诸寺诸监都放心。

    可要是扔“湖北”,总不能让吴王李恪去当校长吧。

    “我看啊,除非是礼部疯了,才会把学校放在‘湖北’。”

    议事的当口,张利一边喝茶一边吐了个槽。

    话音刚落,观察使诸官僚都是齐齐地看了他一眼。

    “三哥,你不上班的?”

    也没过多久,就有新消息传来,礼部的人说了:不疯魔不成活,我们快乐!

    正在王府围观新一批小蝌蚪的吴王李恪被打扰了“学术清静”,好在他正处于“贤者时间”,天使过来宣旨的时候,他还是很平静的,淡然自若地接受了委任状。

    从现在开始,他就是第一任“湖北师范学院”的校长。

    美男子“湖北总督”张叔叔特意过来跟吴王殿下道喜:“大王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这等奇葩此起彼伏的奇葩事情传到了长安,好些人都搞不懂京城那里是不是都神经病发作,于是有人去找了贞观智库的首席大佬——老董事长李渊。

    “就这等事体,有甚难懂的?李泰倡议,总要出个人来平一下,又不能用承乾,李治又无甚名声,他李恪长于‘治学’,不用他用谁?”

    到了这个时代,所有亲王都很清楚,除了长孙皇后所出,其他人都没戏唱。要拿来平衡,不是李承乾就是李治,李承乾是太子,让他去做校长,这不是搞事么。而李治声名不显,属于国朝小透明,唯一能刷点存在感,大概就是某某日又生病了。

    长孙皇后所出的亲王没办法选一个,自然是从旁淘换一个,恰好吴王殿下长于“治学”,也别管他治的到底是什么学,反正“治学”就完事儿了。

    好,就你了,李恪。

    敲你吗……

    从“贤者时间”中恢复过来的吴王殿下,夜深人静时候,默默地望天流泪。

第四章 心情复杂

    早在贞观十八年的休整流求岛北庄园时候,苏常世族就发现,一个两百人规模的庄园,一年维持的成本其实不高,大头在前期投入上。

    只论吃喝,养活两百个奴工,其实一年所需大概一百贯不到。而奴工本身,一个成年倭奴的价钱一度飙升到一百贯两百贯过。

    所以苏常世族跟着张德在流求岛北开辟庄园,并没有像对待自家工场中的雇工那样往死里压榨。正相反,作为价钱不菲的“牲口”,作为庄园主的私有财产,它们得到了很优质的照顾。

    这就出现了一个相当奇葩的现象,某些江南世族,是“庄园主”和“工场主”双重身份。但不同身份之下,本该自由一些的雇工,除了自由一点,日子过的远不如奴工。

    若非苏常严查私自蓄奴,否则甘愿“卖身为奴”者,不知多少。

    死一个奴工,“庄园主”会心痛肉痛各种痛,痛不欲生。死一个雇工……掉一滴眼泪下来算“工场主”输。

    维持一个两百人规模的庄园,硬件投入大头就是如何改造环境上。基本上开荒翻地选择作物都是需要大量实践的,加上水利设施屋宅房舍,各种农业工具以及大牲口。运输工具以及道路桥梁……杂七杂八加起来,一万贯,就是开发一座临近水路交通的两百人庄园的门槛。

    万贯家财,从来不是说说的。

    这个准入门槛,基本上把大多数“寒门”排挤了出去,玩家除了新老勋贵,就只有衣服各种地方集团而崛起的新兴商人阶层。

    自贞观十八年以来,伴随着各地造船厂的兴起,加上武汉对外输出了大量“先进”技术。贸易交流、商品交换的地理空间距离范围,都得到大大的延伸。

    而朝廷的“威仪”,以杜正伦“宣慰”南海为标志,正式宣告深入到了海洋,千里石塘之外,乡音依旧。

    “京城这帮人,那是东海南海无从下嘴。”

    “也莫要小瞧了去,北天竺那地界,着实不差。东西两河,便是信度河……侯氏在信度河,我记得掌控两国?”

    “是有这么一个事情,有两个小邦,如今是侯氏私产。”

    “那地界原本是荒芜了,本来以为,是甚天灾人祸。结果侯氏从碛西借了农工过去,你猜怎地?”

    “怎地?”

    “那二国之人,居然连个像样的河堤都没有休整,更不要说灌溉沟渠。碛西农工到了信度河以西,这几年就是打井,然后从勃律借了奴工,修了两条沟渠,引水信度河。如今有中田四万亩。”

    “这……”

    办公室里正在闲聊的官吏陡然听到这奇葩故事,当时就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才不可思议地问道:“这怎可能?听闻那地界,乃是旧时佛国,不至于连个河堤也不知道休整吧?便是不修河堤,河岸种些树,有甚难的?”

    “你有所不知,那里土王治下,因水草丰沛,气候适宜,倘使种地,多是在河滩布种,也不消如何伺候,三四月之后,自有收成。说出来还气人,玄奘法师游历彼处,几经打听,才知晓当年那里这般种地,居然折算下来,一亩地也有三石。”

    “这……”

    听到这里,办公室里一帮官吏一副日了狗的模样,半晌,才有个小吏幽幽地来了一句:“要是如此,换做是我,想来也是胡乱布种就算忙活过的。老天赏饭……如之奈何啊。”

    “当真是老天赏饭。”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正是这等靠天吃饭,不曾自律,乃至天灾一至,连自救都不知从何下手。此地浮屠大国,听闻旧时人口数万,如今不过一二千,可见教训!”

    对中国之人来说,每一条河都是“危机”并存的。发大水自然是危险重重,可有水就能灌溉,有灌溉就有产出,有产出就能养活人……这是一个周而复始的道理。

    于是中国之人,可以理解“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不能理解这种犹如动物一般全靠老天的想法。

    当年李道兴为何去交州一副死了全家准备当场自杀?就因为交州连个像样的河堤都没有,更不要说海堤,至于塘坝之类,想也不要想。

    如今交州居然开始媲美广州,“交州米”每年都要出口到苏常、淮扬、登莱甚至是辽东,怎么来的?这是十年如一日,长期不断地投入人力物力财力,大量兴修水利,改造环境,才换来的稳定高产。

    倘若按照早先交州的行情,固然也能出口稻米,但作为一个下州,出口量可想而知。但如今的交州,即便“雄州”够不上,但“上州”是绰绰有余。

    李道兴咸鱼翻身陡然变成一地“诸侯”,付出多少,也只有自己最清楚。

    《河中书》及玄奘手札中的描述,着实让不少武汉内部的官吏感觉浑身不爽。要知道他们为了增加粮食产量,什么旱地陵稻,什么梯田塘坝,什么围湖造田,什么围圩造田,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平了老命就是为了保证那口吃的。

    结果扭头一看,隔壁“天竺控股”他妈的简直是有钱任性……

    “若是效仿朝鲜道及流求故事,京城的人在天竺,未必不能成事啊。”

    “倘若天竺成了粮仓,西域、河中,还可以增设一二十个军府。”

    “皇帝有意设置‘宣政总制院’,统御四夷,布政域外。配合京城那帮人所图……岂不是很有可能成功?”

    “也不止京城,长安旧勋何尝不会欣喜若狂?若依皇帝计算,怕不是只要在域外混一个‘宣政总制院’的差使,这就是把那点家当变成了传家宝。诸君也是知道的,如今的行市,中原田产想要传宗,怕不是一二代就被权贵撕了干净。”

    “便是‘东风’、‘民兵’、‘白杨’……怕不是也会乐见其成。毕竟,摇身一变,也算是合乎体制。”

    “谁说不是呢!”

    一时间,办公室里官吏们的心情,居然有点小复杂。

第五章 抓老鼠的

    实用至上属于中原王朝官僚们的重要属性,既然好用,那就薅两下呗。

    当然了,前提得排排坐吃果果。

    真要是读个经典读傻了,莽起来要跟“衣食父母”怼到底,那别说做老板的,同行同事就反过来给你一巴掌。

    打你的时候还要大声的骂: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都是狗,因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贞观朝的“公务员”们除了每天打卡上班,精神上的自我实现其实还是比较低的。反倒是那些还没有拿到国朝编制的,倒是急不可耐地要搞大新闻。国内浪不起来就去国外浪,横竖升官发财要看机遇,这古井不波的,有个屁的机遇?

    于是在工部、礼部两家忙着“借钱下乡”的时候,兵部也没闲着,豳州大混混跑李董那里浪了一圈。

    没办法,让他当吏部尚书,他也治不了一帮比他还不要脸的。反倒是兵部很认他这个老领导,虽说过程有点凶险,还侯君集吓出了一身冷汗,但李董也没说什么,反而又把豳州大混混调回了兵部。

    侯君集是个心思重的,当时就琢磨了:老板这是要考验考验我?我得表忠心。

    但表忠心也得按照基本法,得按套路,要是豁的出去,把家里的存款都贡献给李董,那肯定是忠心大大地。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老侯这个人他有一个爱好,他喜欢钱。

    在钱上面不能动脑筋,老侯心思又一转,钱不行就是“名”了。总之不会是权,李董现在的权力,那是大的没边,典型的汉皇。他一个吏部尚书转兵部尚书,总不能说让老板过来当个尚书吧。

    于是豳州大混混开了个脑洞,你们工部和礼部既然办学,我大兵部没理由办不了啊。侯君集一琢磨,这事情可以搞,国朝以前不是没有教授军政的,但那都是关起门来请私教,因为这玩意儿在以前涉及到江山稳固。

    阿猫阿狗都懂治军之法,都知道如何排兵布阵,都知道如何行军扎营,岂不是天下大乱?

    作为纵横沙场几十年的老兵,侯君集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厉害。所以他就琢磨着,老子也不让教出将军、校尉,教一批精干能打的火长、队正……应该没问题吧。再说了,皇帝老子现在招募的退伍老兵,基本就是这些老卒。

    “药师公以为如何?想来陆续几年,天竺、河中都在用人之际。倘使能有精干火长、队正,便在域外,也不失灵巧机变。”

    琢磨这个事情,侯君集不敢自己贸贸然就去老板胡吹。他得找顾问,这年头,有本事还没危险还不抢功劳的顾问,真心是不多的。老董事长算一个,李药师算一个。老董事长住的有点偏僻,老侯琢磨自己找不到门,还是李药师靠谱,他家都没有门的。

    “侯尚书有想法。”

    作为一个胖子,李靖不怎么爱动,他跟魏王李泰差不多,出行都喜欢坐车。不是不想骑马,实在是现在要找到能放下他的马,也不太容易……

    下马容易上马难,还是步兵好啊。

    “嗳,药师公勿要揶揄,老朽也是想给圣上分忧。西疆用兵不似旧年,若能效仿湖南湖北办学故事,于我军大有裨益。”

    似葱岭一带的山地,本来就是适合小而精,侯君集并非不知道。而落实到西军建设,程处弼也是这样练兵的,基本上很少出现大规模会战。纵使有,前期也是小股力量四散,尽可能地消灭抵抗组织的有生力量。

    只是西军建设过程有点特殊,因为西军且不说中下级军官,连士兵都要操练起来读书识字。而方法很粗暴,不读书吊起来打,不识字还是吊起来打。整个敦煌宫军队系统中,有且只有程处弼所在西军才是这个尿性。

    作为行伍老鸟,带兵打仗是本事,军队建设同样是本事。侯君集不可能只看到“战无不胜”,而没有看到“吃苦在先”。随后从结果出发探寻原因,老侯琢磨着,变化就在这读书识字上。

    具体到什么程度,老侯不清楚,但只要明白这玩意儿有用,那就不用多想。

    “呵,老夫久不闻军事,域外有个甚么变化……老夫也是一概不知的。让老夫点评,这……非是老夫不愿,而是老夫不能啊。”

    总之一句话,我李靖,无能。

    “……”

    要是从前,侯君集反手就告李靖一个刁状,说你个死胖子藏私,说不定就是想谋反。

    不过都贞观二十二年了,老侯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反正老板也不觉得李靖还能有啥威胁,毕竟,老董事长都八十二了,就算东山再起,难不成爽两把就当场升天?

    没有意义嘛。

    “这……侯尚书不若前往茂公府上走一遭?”

    李靖也是有点不好意思,别人大老远的来一趟,还是打算给皇帝尽忠。这自己一点意见都没有,就把人给打发走,说不定眼前这个“小人”,转身就去皇帝那里给自己上眼药呢?

    想了想,李靖就做出了一个决定,得给意见。当然了,自己不行,可以找别的专家顾问嘛。

    听了李靖的话,侯君集愣了一下,心想自己跟李绩那鸟人不对付,那厮跟张公谨交情这么深,能跟老子好好说话?可转念一想,都这把年纪了,应该不至于还记那点仇吧。再说了,给皇上办事,他李绩怎么地也是“皇亲”,他敢藏私?

    诶……有谱!

    啪的一下,兵部尚书一拍手,露出一个微笑,冲李靖乐呵呵道:“多谢药师公指点,老朽这就走一遭。”

    “老夫送送侯尚书。”

    “嗳,不用,不用。留步,药师公留步……”

    扭动着肥胖的身躯,李靖还是送了豳州大混混离开,扶着没有门板的门框,站在门槛内的李靖看着侯君集的马车缓缓前往李绩府邸,然后转身吩咐仆役:“来人,去订几扇厚实点的门板,赶紧装上。”

    “是。”

    不多时,在家中带孙子骑大马的李绩正趴地上爬来爬去,却见一脸淫笑的侯君集摩拳擦掌走了过来,左右还有阻拦不及的府中仆役……

    一个激灵,背上的孙子被掀翻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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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心态

    武汉,江汉观察使府在征收夏粮之前,又开了个会,表面上是说防汛抢险工作指导。但这几年武汉因为持续投入修筑堤坝,加上公安县大量“移民”到了沔州、鄂州,每次襄州保江陵泄洪长江,也不会影响到武汉。

    粮食丰收连续五年增长这种光辉成果,只是被武汉工商贸易的“过度”发达给掩盖了。

    “都说说吧,工部、礼部那里传来消息,朝会公议已经过了。弘文阁拟了条陈,内府也有皇后点头。中牟县的粮商,已经把款子集中到了京城,就等皇帝一锤定音。”

    “保利营造已经接手印刷票证,第一批就是五十万贯。”

    “五十万贯,五十万贯都够灭突厥两回半的。”

    “说这些有的没的作甚?天竺的事情,别人不知道,咱们不知道吗?自高达国王子归国为叛军戕害以来,东天竺已大不如前。‘东河’十余国混战,天竺贵种,多有前往泥婆罗及勃律避货。这些贵种有多少家私底蕴,不必多言吧。”

    “嗯。”

    众官僚都是连连点头,实际上武汉官商集团总体而言还是相当小心的,并没有在国内如何“兼并财富”,基本上国内的手段,都很和平,是符合法律法规的。但在国外,就是两回事,海外庄园经济的“萌芽”,就是诞生在武汉和苏常边缘土豪的手中。

    想想也是正常,苏常那些有钱却没有社会地位的“地头蛇”,其扩展家族进入帝国上层建筑的通道,基本为江南世族垄断。这多么年,真正混出头的,也就是江水张氏这一支“寒门”。

    可要论掌握的生产资料,积攒的现款资金,苏州陆氏再拼三辈子都没可能和张氏相提并论。

    但张德他那个死鬼老爹张公义,就只能是“寒门”小宗长,最多跟长孙无忌的连襟能攀点交情。可陆氏就是典型的地方世族。

    这就使得,有些和张氏一样的“寒门”,就选择了另辟蹊径,然后以待时机。

    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海外搞庄园经济,一年两年看不出效果,但五年左右,做大了就有两种情况。一种么,地方为了安定,先行招安,给个编制,进入国朝序列;另外一种么,那就是上黑名单,说你是“XX寇”,这时候,就要在海边做一场。

    “寒门”要是打输了,那就是进医院。

    “寒门”要是打赢了,那就是进法院。

    当然了,中原帝国嘛,进法院又不一定讲法律……

    通常情况下,能打的牲口进了法院,那都是好吃好喝供着,然后还给个官做。扔边远山区,这玩意儿就是羁縻州县的壳子,爱咋咋。

    只是因为交通运输工具的大发展,社会关系的大变化,导致了一个微妙的结果。别说武汉这些土鳖,就是苏常那些老牌“地头蛇”,突然发现,老子做出口贸易这么赚,还要啥自行车?

    财富累积的效率,比国内种地强了何止十倍二十倍。

    国内种地,你特么还要担心税赋担心农户不好好伺候。在国外,不好好干活……洒掉,统统洒掉。

    剩下来那些好好干活的,那都是好牲口,一只能卖不少钱呢。一匹突厥敦马才几个钱?现在连八贯都不要。一个好好干活的人形牲口,那都是五十贯一百贯的喊价。

    腰缠万贯不算本事,庄园里塞五百奴工,你就是大哥!

    甭管是不是啥软弱性还是猥琐性,总之,东南沿海的土豪,但凡发了大财的,头一回没有想着“衣锦还乡”。

    因为实在是太他妈赚了……真不想让人知道。

    风险是有,可当老板的难不成还去海上漂?抱住了三大“真理”的真·大腿,所有海贼都是弟弟。

    经年累月下来,扬子江两岸大部分达标的“寒门”,在千里石塘一路向南再向西的掠夺中,其累积远超五代人十代人的努力。因为,他们掠夺的,恰好就是那些番邦小国五代人十代人的棺材本。

    而现在,朝廷特么的要去北天竺浪了……

    当然了,朝廷没说要去浪。是京城那帮狗娘养的要去浪,把朝廷给拉下水了。

    连侯君集这么下贱的老牌勋贵,祖传的侯氏招牌,在西天竺弄了俩小邦当产业,也是低调的不行,生怕被同行知道。其中厉害,谁能比侯君集感触更深?

    “现在兵部也要办学,想来也是侯尚书早做谋划。”

    “‘葱口’用兵,有一二千就能轻松进入天竺。加上勃律山口,只要驼队、牛队、马队不缺,粮秣还是能供应上的,只要站稳脚跟,出二三百庄园不成问题。”

    “甚么二三百庄园,李道长在北天竺早就盖了个乌堡,西军‘剿匪’过去的时候,能藏兵一千二,不算辅兵辎重。放天竺,已经算是一国。”

    胜兵一千二,扔天竺土王里面,都算是中等偏上。因为天竺传统并没有像中原那样“编户”,为中国认可的“建制”,并没有存在过。它更像是乱七八糟凑一块的“会盟”,而盟主就是天竺共主。

    但大小土王土公,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正经服帖戒日王朝的,能有一成就算了不得了。大部分时候,就是上缴一点“保护费”就算完事儿。

    这就出现一个很微妙的情况,唐军虽然当时“剿匪”就扔了一千多,实际战斗人员也就是两个加强团,大概六百人左右。但居然就出现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现象,然后导致了“威震天竺”。

    若非李道长赶紧叫停,怕不是分崩离析的天竺,就要在这种外力的威胁下,再一次抱团“统一”。

    最后“剿匪”的西军捞了点好处就走了,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一次把天竺有生力量全部打死。

    这次很微妙的“剿匪”,并非没有导致天竺有识之士产生危机感,但正所谓异端比异教徒更该死一样……天竺老铁们也很懂“攘外必先安内”这一套,先自己在东北玩泥巴,管唐人要干啥呢。

    于是就出现了很诡异的事情,有的唐人比天竺老铁更担心他们的生存环境。比如说武汉的小哥哥们,恨不得给天竺废物们两巴掌,你们他妈的能不能长点心?有人要来干你们啊,干你们啊!

    然而武汉小哥哥们又不能真的去拖祖国后腿,毕竟人均收入超过了国家平均线。但现在的问题是,京城的贱人居然超过他们……这就很为难了。

    “我看也不必担心,朝廷就算要把天竺当粮仓,那要几年?三年?五年?十年?其中变数极多,国朝西疆丁口又不多,这光景,也就是抢钱抢粮抢女郎那一套。你们与其羡慕嫉妒恨,倒不如琢磨一番眼门前的,如何让把江陵人沉扬子江喂鱼。”

    观察使府的幕僚们嘴角抽搐,听自家老大讲话,就是刺耳扎心啊。

    老张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环视一周,继续道:“江陵那只‘忽律’又不是跟荆襄人一条心的,他是外来户,荆襄人的死活,干他屁事?这光景,京城的人有事情干,不来捣乱,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指着天竺成粮仓,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倒不如趁此机会,跟荆襄的老乡,好好讲讲道理,咱们也很久没跟别人讲道理了。”

    江陵的“忽律”,指的就是张士贵,他诨号就是“忽律”,也就是鳄鱼的意思。但吃相却极好,跟大鳄不沾关系,即便是张德的角度来看,张士贵也是上等好官。

    当然了,非法穿越之前,老张也不是没看过《薛刚反唐》《薛仁贵》啥的,张士贵整个一智障反派……

    老张跟江陵的“忽律”也不是没有共同语言,比如说,张士贵很忠心,他很想效仿武士彟打击豪强,而巧了,老张也很忠心,也想打击张士贵治下的豪强。

第七章 国朝福利

    “使君,待夏粮收了,下走想挂职休假一阵。”

    江汉观察使府中,有数量相当可观的一批年轻官吏。能在府中任职,虽说大部分都是“流外官”,但毕竟是拿到了国超编制。加上武汉“科举”也是有名额的,房玄龄为江西总督,不可能不照顾一下。

    如今虽然收拾了一个“湖北行省”出来,总督还是张观察的叔父邹国公张公谨,但张叔叔要发挥出房总督的能力,没个三五年摸底湖北,基本没可能。

    所以在武汉集团中,年轻人基本都会在本地攒了资历之后,前往外地,再通过外地的“科举”途径,进入“朝廷命官”的序列中。

    这种情况随着社会经济的极大发展,并没有愈演愈烈,究其原因,除了自我实现价值的途径得到拓展之外。

    “五姓七望”的光环被李皇帝击落,才是“幡然醒悟”的重要原因,

    “是要去京城‘科举’?可要本府写个荐书?”

    “呃……”

    欲言又止的年轻书办也已经蓄了须,身量不算长大,站在办公桌前,饶是张德坐着,也给他带来不小的压力,不仅仅是官威。

    人到中年,张德虽然一直跟公文打交道,办公室里常坐也多了小肚囊,但每天的健身是不缺的。因此原本就长大的身量,看上去就有些“雄壮”,属于典型的壮汉。

    当年唇红齿白的长安美少年,最终还是画风发生了变化。

    工科狗穷途末路不是没有原因的……

    “小柳,你是不是有甚么心事?”

    见他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老张顿时猜到,这小子怕不是有别的事情。正常人挂职休假,大多都是为了备考。皇帝“巡狩辽东”的时候,动不动就有捷报,或者就是各种祥瑞,然后京城就加考一场。

    两三年下来,爽了不少“寒门”子弟。京城好些个二世祖因为分了家,就以“寒门”的形式搏了不少“同情分”,行卷的时候,弘文阁学士亲自帮忙……可以说操作很风骚的样子。

    这几年京城的骚操作,老张也是服气的,几次“加科”增加通过的权重,全在“行卷”上。而弘文阁诸学士一帮老爷子更骚,直接让人跑衙署“行卷”,说是提前面试,帅不帅在衙门里走两步。

    于是“人均小帅”的京城“寒门”小子,就很让人满意了。

    这让武汉官僚们连吐槽的心思都欠奉,我特么也是“小帅”啊,你怎么不录取我?

    也算是让武汉“因祸得福”吧,至少自己培养出来的官僚团队技术人才,长了脑子又有长期规划的,就没有头一热做“北漂”。

    类似“小柳”这样在武汉长干好几年的年轻人,已经数量相当可观,即便是在咸宁市,市场内外忙活的官吏,年龄都是三十岁以下,相较国朝其它富裕之地,可以说非常的年轻化。

    在朝廷的官吏品级中,他们可能不高,但要说比拼业务量,全国其它地方都没可能和他们比。

    业务能手是不怕找不到工作的,即便是“跳槽”,跑别的下县,混个主薄也就是拿一封推荐信的事情。再凭借业务精通以及在武汉积累下来的人际关系,临死之前混个“百里侯”是可以预见的。

    所以到了贞观二十年之后,愿意挂职入京赶考的年轻官吏,其实数量已经少之又少。

    原本以为小柳是为了前程,但看他这模样,老张就知道,不是为了前程,那就是为了家庭。

    可也没听说小柳家里有长辈过世啊,妻子也都安好。

    “使君,下走若是说了,还望勿要责怪。”

    “但说无妨。”

    小柳鼓起了勇气,低头小声道:“贞观十七年下走曾前往扶桑任事……”

    “江海沉浮风波诡谲,你辛苦了。”

    很早的事情了,当时有勇气下海的年轻人,真心是不多的。当然了,指的是那些读书识字受了教育的农家子。至于一无所有之家,豁出去就是烂命一条,也没什么勇气不勇气的,因为没有退路。

    “……”

    见张德夸赞他,小柳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愣在那里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

    “这又是怎地?”

    “回使君,下、下走……下走在伊予铜山……纳了个女子。”

    “这有甚的,东风、白杨、民兵,多的是蓄纳倭女的水手,还差你一个不成?”

    “还生了个儿子。”

    “……”

    张德嘴巴张了张,想说点什么来着。可一想,妈的自己屁股也不干净,论私生子,他比属下们那是牛逼多了。属下也就是搞个倭女,老子搞的是皇女……还不是一个两个。

    “这有甚地,你若是想接母子返转中国,也没什么。本府可以帮忙安排……”

    “内子还不知晓此事。”

    好!

    有种!

    “……”

    老张终于有点明白了,感情是这小子想念番邦小老婆了,搞不好那个小老婆还非常的体贴可人,是个知心情浓的。估摸着,小柳在家里,日子不算太好过的。

    “我看,还是接回来。”

    言罢,张德看着小柳正色道,“国朝律令,鼓励生产,你去伊予铜山任事,是带着业务的。倭女服侍,不过是朝廷福利,此事……由不得你嘛。这样,老夫写个公文,你拿去刊印,到时候就拿回去跟家人说。”

    “……”

    小柳当时就愣住了。啥玩意儿?我出去搞大倭女肚子,还是国朝福利,这是为国尽忠?

    然而老张也是想起了一个事情,现在“东风”、“民兵”、“白杨”转型在即,类似“铜山眷村”这种历史产物,必然会回归到主流社会中。这些“眷村”子女,其身份认同身份识别是很微妙的。

    在原本就相当缺乏劳力,尤其是敢用能用劳力的情况下,未来十年二十年,这就是相当可观的一部分人力资源。

    要知道,按照“铜山眷村”来看,“眷村”少年因为生父的特殊性,其受教育的概率,比扶桑诸国下级贵族子弟还要高一些。而又因为他们身份的特殊性,其身份认同会有偏差,既不能融入扶桑诸国上层社会,又不能回归中国操持事业,等于两相不靠。

    然而现在李皇帝盯死了“东海金”“扶桑金”“伊予铜”,朝廷在扶桑设立衙署就是今年的事情,政策会改变生存环境。到了那个时候,扶桑诸国诸地,就会出现“用人荒”。

    说到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惯性思维。

    如无必要,李皇帝怎可能玩什么“羁縻”统治,一个巴不得皇权下放到庶民脑子里的顶级帝王,要求没那么低。

    可以说国际环境和帝国高层的现实需求,对“铜山眷村”那些“海外遗种”来说,创造了一个相对不错的环境。

    而老张要做的,还是要响应朝廷号召,毕竟,他忠心啊。

第八章 和谐社会

    鼓励生产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贞观朝人口虽然恢复很快,而且在贞观二十二年的当口,也已经初步形成了一定的市场。

    但权贵资本主义是没有什么卵用的,它也就是比封建地主强辣么一丢丢,比烂的过程中,稍微有那么一丁点“进步性”。

    小霸王学习机在如此体制之下生产的难度,并不会比“家天下”的环境好多少。

    老张并没有指望“良心”来推动立项小霸王学习机,作为一条非法穿越的工科狗,而且恰好现在江湖地位还不低,那么,在现有条件之下,以他的个人主观意志去推动某些“匪夷所思”的事业,即便再怎么扯淡,因为他是“上位者”“肉食者”,那他就代表了帝国主义的先进生产力。

    不但代表了先进生产力,还代表了帝国主义先进文化的发展方向……

    “你给老娘去死——”

    嘭!

    一根门栓被扔了出来,江夏城西的“柳宅”门口,一身常服的年轻人极为狼狈地从家门中流窜出来。头发四散不说,满脸的血。

    “这、这不关我的事,朝廷的制度,那能是我能左右的?”

    “放你娘的屁!好你个姓柳的,朝廷管吃管住,还能管你睡哪个小娘是不是?老娘说你这几日心事重重,原来你个遭瘟的东西,在番邦还留了种!你还想把野种接回来?门儿也没有!老娘不过了!和离!呸——”

    “别!别!娘子,娘子我错了,我错了……”

    “滚!寻你的扶桑小娘去!找你的野种儿子过去!”

    “娘子,娘子,娘子……‘铜山眷村’也是有不少家当的,娘子,不看夫妻情分,看在铜山给的福利份上,你绕了我吧,绕了我这一回吧!”

    “去死!”

    解开腰间浆洗发白的围裙,妇人冷笑一声,看也不看自己男人,转身就进了“柳宅”大门。

    “嘭”的一声巨响,大门被狠狠地关上。

    男人一脸悲痛,正要痛哭,却见大门又哐啷一声猛地打开,那妇人怒目圆瞪,冲男人喝道:“有多少家当!”

    “千几百贯总是有的,还有个小厂分红,这是内厂的福利……一年也有七八十贯。”

    “那野……那孩子回来,认谁做娘?”

    “自然是娘子你啊!”

    “还跪在门口作甚?不嫌丢人吗?进来!”

    “哎、哎……这就来,这就来……”

    一群街坊都是目瞪口呆,这闹剧,峰回路转不说,剧情也跌宕起伏啊。夫妻吵架吵的比说书匠还要来劲,这也是头一回啊。

    只是不等看热闹的在那里逗趣,不少人都是若有所思,更有人突然冒出来一句:“哎呀,我那弟佬也是在内厂做事的,也去过东海,莫非也有这当口?”

    “千几百贯,那是甚事业?”

    “听着是动人,可你们也不想想,东海漂泊,那是寻常人能去的么?别说东海,就是扬子江,每年翻船死多少人?这是搏命搏来的。千几百贯不算多!”

    “说的也是,如今一条船出去,到了扶桑,只要不出烂事,一来一回有多少利润,谁不知道?千几百贯,着实不算多。”

    “我看还是那内厂福利着实不错,柳郎过去才几年?还能拿分红?一年七八十贯,这要是人不去扶桑,只从华润号承兑,就算折一半,一年四十贯,再加上俸禄贴补,那也当真不少。”

    这账只要算清楚,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为什么“柳氏”会有如此行为。

    和离是肯定想和离的,他娘的日子本来过的好好的,突然老公说在外面有个几岁大的儿子,这还不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啊。满肚子的肝火不撒出去,简直是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只是猛地来个开元通宝砸一下脑袋,这恼火也就灭了三分,略作思量,就琢磨着如何收拾日子。

    本来么,野种能有什么地位,“别宅妇”生的种,认祖归宗怎么地也是喊“大妇”一声“阿娘”。要问为什么,王八的屁股——龟腚!

    这世上哪有把野种当嫡子的人,除非是脑子坏了的。

    再要是“别宅妇”过来还带了家当,这家当“别宅妇”也是可以自己留着的,私人财产么。可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入门之后不好好地做个贡献,指望“大妇”有好脸色?

    更何况,“别宅妇”还是个番邦女子,那就更不一样了。

    千几百贯到手,什么气都消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老张感慨万千,别说这贞观朝,非法穿越之前,为了钱把气给咽下去的男男女女还少了?

    沧海桑田世道变迁,唯有人性简直是任由光阴打磨……

    武汉不少曾经出国浪的小哥,最近都出现了一点点夫妻生活不和谐,但是很快这种不和谐,在开元通宝的光辉照耀下,立刻又变得和谐起来。

    什么是和谐社会?和谐社会就是用钱收买一切的社会。

    “你们统计的‘眷村少年’数目,有多少?”

    “止武汉出去的?”

    “对。”

    张德点点头,幕僚就拿出统计,跟他汇报:“有男童四百二十七,女童六百零九,共计一千零三十六。截止日期是贞观二十一年九月。”

    “夭折多少?”

    “夭折的没有计入统计。”顿了顿,幕僚又道,“伊予铜山那里不比倭地别处,过去的医师也不少,还有倭女出身的小手稳婆。相较扶桑诸国贵种,‘眷村’夭折还要更低一些。”

    “一千多……也真是够能干的。”

    基本上是个什么情况呢?每四个孩子,差不多才能分一个“武汉爹”。也就是说,一共先后派出去的两百来号土狗,当真是到了倭地就放浪形骸,生活条理的不错啊。

    怎么这些王八蛋回国之后,就只生一两个?!

    妈的,果然是上了不用负责就全程中出不带套了么?

    换个角度一想,老张还挺不爽的!

    “这样,写个条陈出来,老夫交给房相,让房相到时候帮忙在朝会上开个口。”想了想,老张又吩咐了一声,“要写明白一点,在伊予铜山布置州县。王万岁能混个州刺史,那是最好不过。”

    “是,下走这就起草。”

第九章 一点点区别

    忙着扩大狗群的张德有点心累,有强烈多生多养的阶层,出现了两极分化。如果本身就是老世族跟脚,那多生几个也无妨,家大业大,李皇帝过来“推恩”也就那么回事。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糊弄谁不是糊弄?皇帝来了就不糊弄了?

    如果本身就一无所有,穷的就烂命一条,也愿意多生。横竖还能从府内弄一只羊一只狗来着。淘换点开元通宝,也能对付个好些日子。

    至于那些个上班累的苦哈哈,上头有老下面有小,祖田祖宅半点没有的。养活一个就已经相当痛苦,多生不是要命?

    武汉本地老铁,或是在他乡还有老宅祖宗势力的,只要工资高,倒也是愿意多子多福。可要是那些脱籍的,或是獠寨出身的,又或是本身就是刚把腿上的泥巴洗干净的,本身就维持的相当艰难,生儿育女不是不想,而是有点困难……

    今时不同往日,地里刨食横竖都能找口吃的,可要是丢了工作……后果不堪设想。

    可惜老张拜的机械工程佛,也学不来送子观音那一套,再说了,让他堂堂江汉观察使跑过去给广大妇女同胞送子送女,体力跟不上……

    “新南市那漆器行,就算完了?”

    “不完了还怎地?蜀王门下走狗看上的,洛阳令半个屁都不敢放。”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老老实实窝在扬州呢。”

    “窝扬州能卖几个钱?他那漆器用的漆料是有门道的,配方就他一个人知道。现在好了,落别人手里。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原本还想着嫁个女儿给柴二郎做妾,如今是人财两空啊。”

    报纸时常会报道一些洛阳的奇闻异事,老张忙着处理广大适龄夫妇生育问题的时候,办公室里正在给一家洛阳新南市的漆器行抱不平。

    可惜,这种事情张德十岁进长安就已经见怪不怪。帝国权贵想要弄死一个商贾,巧取豪夺走程序那是要脸的,一般不要脸也没什么问题,只要背景够深,鸟毛也不会掉一根。

    到亲王这个级别,那更是肆无忌惮,李皇帝对儿子们一向放任,只要不是事涉巫蛊之类的谋反事件,开无遮大会也就是斥责一番。正经却削了王爵关起来到老死,可能性为零。

    李董的理由很简单:朕的儿子,朕想怎样就怎样……

    蜀王李愔只要没有光天化日之下把那个漆器行老板的女儿推倒,基本上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斥责。

    更何况,蜀王李愔都没有出手,还只是他的门下走狗搞点花头,那更是屁事儿没有。

    担着岐州刺史的李愔因为老哥经常打磨老花镜的缘故,生活费是不缺的,没钱了找哥哥要就是了。所以蜀王殿下的小日子,可以说相当的不错,一般游戏根本不能打动他。以前还出去打猎,现如今的爱好,大概也就是看几场球赛,听几个戏曲,总之,安逸最重要。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混吃等死米虫型王爷,他只要稍微动动手指头,管你什么家财万贯,一把撸的事情。

    时任洛阳令的李乾祐,刚直不阿一身正气,更是出身陇西,那么他说什么了吗?

    没有。

    真要是有了,民间江湖早就来个“李青天”了。

    从老张的角度来看,贞观二十二年所谓的“资产阶级”已不仅仅是“萌芽”了。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大部分地区的这些个“资产”阶级,那就是个屁。当年“巨野县故事”,声势不可谓不浩大,结果李董还没有发力,三下五除二就把“巨野县余孽”干了个爽。

    之后整条运河当场理清,“厘金衙门”当年营收翻两番。

    没有被操练过或者没有被逼到绝路的所谓“资产”阶级,他们已经不是什么“软弱性”,而是软骨头……

    指望贞观二十二年就冒出来几条好汉,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XX革命,老张还不如多找几个年轻小娘滚床单,至少还能多生几个孩子。

    自东向西,扬子江两岸各色“工场主”“资本家”,只要是能具备“自保”能力的,无一例外,他们除了这些标签之外,还有正经的身份。

    比如说,他们自己本身就是权贵。

    叔父是张公谨和叔父是张公牛,那是两回事。梁丰县子和梁丰县小子……那也是两回事。

    老张选择最恶劣资本形式的原因,正是因为想要在贞观朝培养土壤,难度实在是太过艰巨。

    社会意识固然是复杂,可惜横扫在手天下我有,李唐江山的权威,指望有俩糟钱,刚能跑县太爷饭桌倒酒的商贾之流去藐视挑衅,那还不如老张自己造反算了,至少那个难度容易的多。

    作为一条非法穿越的工科狗,张德也很清楚,自己选择撸出小霸王学习机的路数,大概率会被李董或者撸串老铁们杀全家。

    于是每每听到办公室里在那里给商贾之流打抱不平,他是很淡定的,不是没有同情心,而是没那功夫去释放同情心。

    在一片混沌,没有指导思想又没有群众基础的时代,想要掀翻一个制度,这是在做梦。

    为了小霸王学习机,老张能够做的,就是把帝国的各路神仙都搅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然后把对手的智商拉低到自己的水平,再通过丰富的经验打败他们……

    至于整个过程中,有多少倒霉蛋被权贵“巧取豪夺”;又或是有多少英雄好汉成为过眼云烟,关他屁事,同他何干?

    真要是不服气,就效仿“巨野县”的老铁,撸起袖子就是干,反他娘的。

    不敢自己造反,又想撺掇他这么一条非法穿越的工科狗搞事,还想着能混个“元谋功臣”……好事儿全靠做梦是不对的。

    “使君,这年头,与其去洛阳,还不如来武汉呢。真不知道那些商贾是做何想的。”

    听到有幕僚这般说话,老张抬头笑了笑,然后道:“来武汉又如何呢?来武汉,那是有老夫坐镇,李景仁之流便没有磨刀霍霍。倘使我不在,来武汉还是去洛阳,又有什么分别?”

    老张这番话说完,一群办公室里的小哥哥都愣住了。

    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第十章 始料不及

    “站住!”

    一声厉喝,伴随着鞭子的抽打声,“啪”的一声脆响,几个少年都是情不自禁地别过头去。

    抽动鞭子的老者拿捏力道极为精准,堪堪在一个锦袍少年的北上划过,伴随裂帛之声,露出了里面有了血痕的皮肉。

    “嘶……”

    倒吸一口凉气,脖颈上挂着一串虎牙的少年猛地站住,头上瞬间冒出了汗珠。

    “把弓捡起来!”

    “是、是……”

    少年连忙转身走了两步,将地上的一把弓捡了起来。刚才他一箭射中了一只锦毛野鸡,兴奋之余有些失态,把弓矢随手一抛,就准备去把猎物捡起来。

    “不拘何时,手中的兵器,万万不可轻易抛却。”

    老者说话间,从怀中摸出一罐马油,手指擦了一点,然后涂抹在了少年背上的伤口。

    一边涂抹,老者一边道:“你阿耶少年时,不论去何处,身上都有防身之物。”

    “阿公,我今年想去武汉看看。”

    “好,要老夫陪同吗?”

    “不必,既有伙伴,跟着船西进就是。”

    “记得和你母亲说一声。”

    “是,我记得了。”

    握着弓,少年抖了抖身子,这才去把早已死透了的锦毛野鸡拣拾起来,“这毛色真好,做个逗猫的物事送给阿娘。”

    一行人正说话间,却见一骑飞驰而至,骑士到了老者跟前翻身下马,躬身抱拳行了个礼:“坦叔,家里来了‘东海客人’,县令也过来了。夫人说是有要事相商。”

    “是王万岁还是单道真的人?”

    “王东海的心腹,来时打望了一番,像个读书的。”

    “嗯。老夫知道了,你先行回去,少待老夫带几个小郎回转。”

    “是。”

    那骑士得了回复,也没有废话,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打了个唿哨,不多时又飞驰而去。

    “阿公,是甚事体?”

    “大概是要布置几个州县,或是都督府,总之,都是准备跑官要官的。”

    “王世叔是要做个‘海外’刺史?”

    虽然还是个少年,但长久的耳濡目染,其见识显然不同寻常。普通人家的少年,如何都不可能有这等见识和判断。

    坦叔见他如此,很是满意,难得拂须微笑:“不错。”

    在他看来,张沧的资质比张德还要高一些。要说聪敏好学,武汉的二郎张沔要更胜一筹;但要说坚决果断,张沔就大不如张沧。二者各有高低,但总体而言,资质都比张德要强。

    只是坦叔也很清楚,自家郎君从来不和人斗智斗勇。

    至今他也没搞明白,莫名其妙的,江水张氏就发迹了起来,崛起速度之快,让人有点难以适应。

    硬要扯一下自家郎君的“智慧”,那大概就是打不过就跑,要不然就是“望风而逃”,稍有风吹草动,各种卷铺盖走人,效率之高,坦叔是叹为观止的。李皇帝到现在都没有嫁女成功,大约也是这种技能的优秀之处吧。

    至于“勇气”……坦叔估计自家郎君都把“勇气”用在跟公主鬼混上面了,而且还不是同一个辈分的公主。

    想他纵横沙场数十年,乃是隋末先登勇士,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英雄好汉卑鄙小人没见识过?可就是自家郎君,坦叔这三十年就没看懂。

    从出生长大到现在,一直都是莫名其妙……

    想当初,坦叔还信誓旦旦跟弥留之际的张公义保证,一定会看着大郎成家立业多子多福。几个目标,也不能算是没有达成吧。虽然没结婚,可至少多子多福应该算是?

    “唉……”

    坦叔没由来的一声叹息,跨上马背的张沧一愣,关切地看着他:“阿公,是有甚地心事?”

    “只是乏了。老了啊。”

    坦叔笑了笑,脚步很稳地踩着踏板上了马车,坐在车上,盘膝而坐的坦叔忽地对一旁骑马跟着的张沧道:“郎君去武汉,老夫还是陪着一起走一遭吧。”

    “嗯?”

    张沧一愣,但还是点点头,“好。”

    此时在张氏老宅,大厅中张大安正一脸惊异地看着一个皮肤黝黑个头不高的剑客,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是说,如今王师是以‘邪马台女王’的名头,在扶桑诸国征讨?”

    “正是。如今倭地大乱,但有兵马粮草之地主,纷纷自立。倭地小朝廷已经分崩离析,残党除了依附地方大豪,余者大多归顺了‘邪马台女王’。如今女王府内外,皆是朝鲜道行军总管府来维持,其中好处,不必多言。”

    剑客说完,张大安连连点头:“嗯,不错,‘挟天子以制诸侯’,纵使扶桑诸国有不服者,终究‘大义’在王师手中。”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钱粮。倭地金银极贱,反不如开元通宝好用。但最好用的,还是粮食。”

    “怪不得港口粮价涨了恁多,这几日苏州常州都来了不少人,县衙里天天堵的水泄不通,都是跑交情的。”

    张大安这阵子累的够呛,各种左骁卫出身的老兵来攀交情。可一开口,还真能跟张公谨这个“老上级”“老领导”说上话,张大安一个做儿子的晚辈,怎么可能跟老爹的叔伯翻脸?

    再者,这些人过来跑关系,也不是搞什么大动作,就是想把自己手头的粮食,从苏州和扬州出脱。

    张大安虽然是江阴县令,可他跟前扬子县县令,如今的扬州都督府长史,那关系可不一般。

    最重要的是,曾经苏州市舶使虞昶,那人脉……不要太过硬。

    可以说张大安就是举手之劳,就能让这帮倒腾点粮食出口的左骁卫叔伯赚上一笔。关键还不违法,官场上的风险基本没有。

    “如今牛总管也是相当急切,北地粮食还要维持朝鲜道,剩下来的粮草再运去扶桑,扣抵海上折损,那就真剩不了多少。要知道,如今先锋军打的太顺,多出来十数万降者,那都是要喂饱了才能干活的。”

    “十数万?!”

    张大安声音都变了,你要说几万,那还能接受,十数万,这是打多大的?

    牛进达表示老子寻思着就打个十块钱的,结果谁知道赢了好几万……老子自己都纳闷呢。

    “唉……一言难尽,如今‘望风而降’之辈实在是太多。也不知道是起了甚妖风,好些个‘野人’小邦,听说只要投降,就能吃饱饭,竟是赶着过来投降。连那些酋长、土王,都是这等做派。”

    剑客说到这里,也是欲哭无泪的样子,实在是王万岁他们在处理筑紫岛诸事的时候,也碰上了这种情况。

    如今头大的地方就在这里,这帮赶趟过来投降的,还别说,真没搞事的意思,让干活就干活,让上工就上工,让挖排水渠就不挖粪坑,让清除地理石块,就没有去拔草的。

    用是真好用,可养这么多人,一个冬天,就去了十五万石粮食。这还是精打细算来过的,亏空了多少,管粮草的老哥都不想翻开账册,怕心跳加速。

    而另一方面,因为“拥护爱戴”邪马台女王,导致倭地那些大豪都很紧张,抽丁现象极为眼中,本就有些不给力的农事,于是就更加荒芜。

    如此一来,又加速了倭地诸国的粮食消耗,很快就出现了极为奇葩的“粮食危机”。

    揣着一块金子跑米铺只能换两麻袋不知道什么粮食的情况,就这么出现在倭地市场之中。

    这等行情,又怎么不让在倭地厮混的唐人激动呢?

    只是要死不死的,即便是唐朝自己,夏粮也不见收起来呢,临时调动存粮,那也是要去朝廷官仓才行。

    可要调动官仓,且不说手续流程,仅仅是距离,就又是让人蛋疼。

    洛阳仓这么丰满,走运河南下再出口,鬼知道还剩多少。而且这么一来,钦定征税司的恶狗,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个相当蛋疼的难题。

    “粮价到了甚地步?”

    一直听着没开口的李芷儿突然问道。

    “糜子一贯,稻米一贯半。这还是铜山的价,扶桑腹地再翻一倍。”

    “一石?”

    “一斗!”

    听到李芷儿的话,剑客陡然拔高了音量。

    “一斗?!”

    张大安惊的胡子都直了,“这……这已经是乱世了吧。”

    “如今倭地,本来就是乱世。那小朝廷原本就内斗,后来胡乱杀了一通,君臣死了泰半,地方诸国趁势而起,旬日交战,着实不曾停歇。”

    “听着怎么比河中还要乱!”

    这粮价,在张大安的记忆中,也就是“玄武门”那档子事情之后,才出现过一阵子。粮价最夸张的时候,一石糜子五贯,逼死人不偿命的价钱。

    就是那阵子,大概是李皇帝这辈子最憋屈的时刻。不但吃了蝗虫,还跟捏着鼻子跟突厥佬结盟。

    好在物价最终都平抑了下来,但付出多少代价,只要看当时山东地方官吏被谁把持,就一清二楚了。

    为了这破事,李唐君臣没少从五姓七望里头弄个女郎过来……这样才好开口跟老丈人借钱借粮啊。

    “河中那算是好的,没吃的就跑。扶桑地,没吃的你跑何处去?只有坐唐朝的船才安稳,倭地船只大多不甚牢靠,便是在鲸海,也难保被浪翻。唯有‘八年造’以上大船,才能横渡东海,直抵扬子江。”

    剑客说罢,又看着李芷儿,恭敬鞠躬,“老板娘,眼下能指望的,也只有老板娘了。还望老板娘拉弟兄们一把。”

    “左骁卫老兵去寻了县衙寻了三郎,你可知道?”

    “明府这阵子甚是辛劳,下走也是知道的。”

    “粮食不是没有,粮船也不缺,不过,粮食运过去,也就让王万岁争一个海外刺史,这有甚好处?”

    一个海外刺史,那就是个名头,没什么意义。还不如直接商帮带着镖局自己干,可比顶着一定朝廷官帽子来得爽快。

    最重要的是,她能得到什么?

    “实不相瞒,下走也去过牛总管那里。老板娘,下走打听到一个事情,皇帝有意在域外开辟庄园,安置老卒。倘使如此,若王东海得了刺史之位,新辟庄园之主,可有老板娘指定。”

    “噢?”

    李芷儿微微一愣,对这个建议有点心动。

    实际上,如今海外“掠夺”收益的比重,那是越来越高的。苏州常州湖州等地,能够被用来种桑的土地越发地少了,可丝绢的需求量,却始终不能够填满。如今关洛勋贵聚集之地,甚至出现了质地极差的丝绸来应付需求量。

    光靠“围圩造田”“围湖造田”是不够的,又不可能把所有耕地都用来种经济作物,一旦这样干了,到时候吃什么?总不能吃丝绸吧。

    如今江阴这里,已经连续三年上市“流求米”“交州米”,可就是这样,压力还是很大。

    只有让渡更多的土地出来,才能保证平衡。

    扶桑地现在处于“乱世”,本来是没什么意义的。但现在王万岁既然有所求,那么把扶桑地用来种经济作物,就能缓解压力。

    至于扶桑减少了良田,那不是她李芷儿需要考虑的事情。

    “牛秀那里,予会派人过去打听的。”

    李芷儿平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惊的剑客身子一颤,不是因为他撒谎,而是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老板娘”,居然干这样对朝鲜道行军总管直呼其名。

    更要命的是,语气不怎么恭敬……

    虽说早就知道江阴这里水深,但看旁边江阴县令张大安,这位邹国公家里的三公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剑客更是觉得这水啊,简直是深不可测。

    “那……依老板娘之意,倘使王东海是这等要求,可好支援一二?”

    “先运五十万石过去吧。”

    忽地,李芷儿轻描淡写地来了这么一句,那剑客本想要劝说几回“据理力争”,可李芷儿飘出来这么一句话,直接让他脑子一片空白,他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甚至都忘了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就这么呆傻地站在那里,神情极为滑稽。

    而这时,外头传来了声音,却听一个少年郎高声道:“阿娘,过几日,我要去一趟武汉看阿耶……”

第十一章 食肆见闻

    “老板,来一碗馄饨。”

    “客人要大的小的?”

    “甚大的小的?”

    “馄饨啊。”

    一只脚刚进了馄饨铺,两句对话,就让食客愣了一下,“馄饨分大小的?”

    “大的能比娇耳还要大,小的一撮撮,手指丁点的肉屑。大的吃饱,小的喝汤。”搓着手的老汉身上裹了一条青布围裙,一说话,老态十足的褶子都随之而动。

    “小的吧,还有甚吃的?”

    “有猪头肉猪尾巴,都是酱好的。”

    “怎么不用冰糖?”

    “倒也不是不想,只是北边来的才爱吃甜,苏州常州,多是吃咸的。不过吾看来,再有一年半载的,大概也是要跟着北地贵人一起吃甜。”

    贞观朝的苏常,还没有到嗜糖如命的地步。“甜”这个味道,从来都是和“富贵”相连的。这时候中原世族吃“甜”,或是拿蜂蜜或是拿饴糖,都是显示自己身份实力的一部分。

    即便是洛阳新贵,随便一个新式的吃食,也多是用糖方糖,招待客人亲朋,才能显示自己的“底蕴”。

    反倒是苏常恢复生产不过一二十年,即便丝绸越发的金贵,但财富地位积累起来,到底还是不如中原世族。

    要等到南方的经济全面压倒北方之后,这嘴里的甜咸,才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老张到了长安,暖男太子的灰糖变白糖,它能有销路。而进京之前,老张却半点这个念头都没有的缘故。

    “老板会说话。”

    食客笑了笑,正要寻个铺里的座位,那老板大概也兼了伙计的差事,连忙上去帮忙把条凳擦了又擦,然后带着笑对食客道:“可不敢当老板的称呼,码头上开店的,叫一声老板那是身份,吾这种小门面,前店后宅的,就是混口饭吃……”

    “如今京城里头,多是这般称呼行商做事的,遍地的老板,又有甚不好称呼的。”

    “家底小,当不起,当不起……”

    老汉一边笑一边忙着临门灶台,入眼看去,旁边摞起来百几十个煤球煤饼,还有两个备用的炉子。一个上头炖着卤味,里头多是猪耳朵猪尾巴猪蹄之类的物事。一个却是上了蒸笼的,里头飘出来依然是咸香的气味。

    “阿弟!阿弟啊!虾籽汤阿好啦?!”

    老板手脚极为麻利,小小的馄饨皮稍微擦了点鲜肉,立刻捏成了一个“朵儿”。便是二三十个,大约也是不够一个男子吃饱的。

    只是老板说小的馄饨喝汤,便是别有做法。

    “来了来了,催催催,阿大你催了汤也不会提前开啊。”

    虾籽吊汤是个功夫活,耐得住性子,还得舍得本钱,一般行脚商,决计是不会做这等“亏本”的买卖。鲜头差不多,用个虾米也就够了,差那一丝两丝的风味,一般食客谁来计较?

    “客人,好了。”

    老板将一碗虾籽汤馄饨端了上来,又弄了一个碟,是陶制的,铺了一张荷叶,上面放着类似油饼又不似油饼的东西。

    “这是甚么?”

    “白净蔓菁加了肉,用菜籽油炸出来的‘油墩子’,是个徐州老哥琢磨出来的吃食,又软又香,外头薄薄一层,还很脆口。配着小馄饨,好食的很。”

    “噢……有劳有劳。”

    食客说罢,又闻到了卤味溢散出来的香气,他本不爱吃猪肉,更不要说猪头肉猪尾巴,但这时候见老板好客,便道,“切一只耳朵一根尾巴,再来一只爪子。”

    “哎,客人少待,这就切来。”

    樟木做的菜墩,上面布满了各种纹路的刀切刀砍的痕迹。周围还点了一支香,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香,却还是把蚊蝇驱赶到了别处。

    “阿大,切啥前脚,切后脚算了,留一只吾要吃的。”

    “客人爽气,你拿后脚去糊弄,别人以后还来?”

    猪脚前后有别,前脚要比后脚实在,骨头不多筋肉多。要是腿肉,倒是又颠倒过来。不过一般的食客,却也分辨不了这些。

    “老板,你家弟佬说的对,我点恁多,要个前脚,说不定就吃不完。”

    老板却是挥刀切的起劲,把猪脚皮肉切开,骨头顺着缝隙划走,然后零零散散又整整齐齐地摆了装盘:“他说了不作数,吾才是老板。”

    “哈哈哈哈……”

    陡然听到这么一句,食客情不自禁就大笑起来,刚才又喝了一口虾籽馄饨汤,本就酣畅痛快,这时候更是高兴,摸了一枚银元,压在桌面上:“就不用找了。多出来的,老板要是看得起,就当交个朋友。”

    “哎哟,银元!”

    老板一时有些尴尬,他弟弟却是一脸兴奋,伸手就把银元摸了过去,然后盯着上面的字叫道,“阿大,还是华润的!”

    “让客人见笑了……”

    “哎,你家弟佬是个直性子,我看得出来。”

    他饶有趣味地打量了一下老板的弟弟,“没想到,你还识字,知道这是华润银元。”

    “就算不识字,也认识这华润银元啊。江阴到常州,常熟到苏州,不要说小本经营的,就是乡下村妇,如今也是认识的。不识字怎样,只要识货。”

    说罢,老板弟弟嘿嘿一笑,轻轻地吹了一下银元,“嗡”的一声响,在耳边悠扬了好久。

    “嘿嘿,真好。”

    老板弟弟说的轻巧,可食客听了,却是讶异,他不由暗忖:便是洛阳,也不见得到这般地步,没曾想,银元在江阴这里,居然就如此常见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乡下村妇都认识华润银元,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此地银元用的不但多,涉及的人群还很广,乃至乡下村妇都能见识。

    “唉,惭愧,吾家弟佬实在是不像样……”

    “年少辰光,正该如此直爽。”

    食客不以为意,反而夸了一句老板的弟弟,随后又问了一句,“江阴这里,铜钱用的不多?”

    “也不是不多,就是不便当。以前么,倒还可以。现在是不行了,也就是吾这样的小店,还能收的多一些。不过凑够了数目,也是会去换成银元,留一点零散铜钱作本就行。”

    “噢?现在是混着用的?”

    “就是混着用的,官府是不认银元的,收过去要有折头。不过城里几个大的柜号,都是认的,足量淘换,不打折扣。”

    老板的弟弟大概是收了赏钱,很是兴奋地在那里说着。

    “也是,朝廷虽说也要出银钱,可磨到现在也没见正经的板式出来。”

    “现在银元用的大,常州城里东西贵,要是凑个一套嫁妆,甚么柜子箱子的,要是拿铜钱,还得推个车子。换成银钱,就便当多了。”

    食客听了,连连点头,若有所思之后,他才笑道:“哎呀,光顾着说话,都忘了吃东西。”

    “罪过罪过,客人慢用、慢用……”

    言罢,老板继续忙着别处,食客则是一边吃一边想着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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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