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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三章 如狼似虎

    人多,一大家子觅食于是就不怎么讲究。但还是精致,老张这个“网瘾中年”在唐朝为数不多的兴趣爱好,就是吃点好的。

    好吃不过饺子,他又没嫂子,所以好吃来双份。

    “这刀鱼倒是新鲜。”

    “江阴冰鲜送来的,运气好,赶上了东风。”

    有专门的“竞速帆船”,一般也就两人操控,乘风破浪的话,的确效率极高,但是非常考究船伙儿的本领。整个扬子江,这样的好男儿,基本都被江水张氏捏在手里。毕竟别家也没这个技术来制造特殊的“竞速帆船”,也没有那个需求。

    除了用“竞速帆船”,还能走马,这几年扬子江两岸普遍搞大建,沿江的“高速公路”多少都是连成了一块。中间穿越鄱阳湖或者其它山头,固然还要坐船,但紧赶着,一天也能把小件东西从江阴送到武汉。

    拎起一条刀鱼,老张琢磨着,这份量最少也是六七两。非法穿越之前,他也不是没吃过,但都是“陪老板吃饭”,文科生领导也就是尝个鲜,几万块一条的玩意儿,还只有清明之前的才有这个价。

    过了金陵城,这鱼儿就卖不出价钱,也就是个地方上的口味。

    “就是刺多!”

    抱怨的阿奴揣着一把松子,腰间还挂着小兜,里面装的是松子壳。

    “樱桃呢?”

    “吃了刚睡,阿郎回转前才睡的。”

    磕着松子,阿奴用手肘偷偷地顶了顶张德,“阿郎夜里睡何处?”

    大约是觉得难为情,居然还脸红了起来。

    “……”

    包子脸女仆就这点好,想什么就说什么,“守活寡”的日子不好受啊。跟李芷儿这个狠辣娘们儿比起来,阿奴道行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才多久,便似个发春的猫儿。”

    “呸!阿郎才是发春的猫儿,去个长安,还带四个大肚婆回转!”

    女仆连珠炮也似地说话,然后又小声地问张德,“阿郎,到底夜里睡何处?”

    “……”一看阿奴还不死心,老张只好无奈道,“老夫睡书房。”

    听张德这么一说,阿奴眼珠子一转,小声道:“记得留门。”

    “……”

    好在两人说话都是私密,不远处武氏姊妹都是忙着擀面皮弄馅料。崔娘子带着郑琬和白洁,正修剪着“香椿”。清明前后,临漳山多的是“香椿”,嫩芽黄绿带紫,卖相极好,看上去极为诱人。

    大江南北,自来有食用“香椿”的习俗,只是千几百年后流行的“香椿摊鸡蛋”,这年月当真不流行。

    扬子江两岸,能保证禽蛋供应的地方,真心不算多。而且每年家禽家畜都要死一批,固然搞了土霉素,但效果其实也有限。

    主要还是总体产量上不去,饲料生产制约了太多东西。粮食产量虽然年年提高,但主要还是由人来消耗,留给牲畜的饲料总量,主要还是靠高产牧草之类,肉类蛋白的补充更是痴心妄想。

    这年月的每一颗螺蛳,每一个蚌壳,那都是要吃到肚子里去的。

    “长乐公主在长安的事情,妾也听说了。如此说来,这隆庆宫,便成了公主的私产?”

    等着铺开台面包饺子的武二娘子,关注点已经发生了偏移。如今她多穿男装,基本不再描眉,偶有涂粉,也多是用珍珠粉来遮瑕,干净利落颇有女强人的风范。

    “她生了个儿子,姓李。”

    老张很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却惊的武媚娘杏眼圆瞪,不可思议地看着张德:“怎可如此?”

    “你若是生个姓武的,老夫也没甚意见。”

    “……”

    武媚娘用极为古怪地眼神盯着张德,“哥哥是不是有甚怪癖?”

    “老夫能有甚怪癖?”张德伸手捏了捏武媚娘略显婴儿肥的脸蛋,“老夫从不计较这些,倘使媚娘也想让子女跟自己姓,老夫也是愿意的。”

    听了张德的话,武媚娘竟是有点魂不守舍,一时间都忘了想要打问长乐公主那边的事情。

    半晌,武二娘子才红着脸,低声问了一句:“阿郎夜里睡何处?”

    “……”

    睡你个鬼哟。

    “老夫睡书房。”

    相当无奈地回了一声,却听武顺柔声道,“又要熬夜办公?可要熬些粥备着?怕你伤了肠胃。”

    “也好,有甚料头?”

    “今日做娇耳,也有贝柱,后厨有鱼翅汤,不如就拿贝柱,再弄一些干木耳、火腿,用瓦罐熬着,能放很久。”

    “那就贝柱吧,夜里饿了,倒也好食。”

    等台面全部铺开,一家子就开始忙活,刀鱼除了整条清蒸的,还有剁碎了做成饺子馅的。这物事张德特别喜欢,张沧和坦叔也爱这个,府内护卫多有江阴的家生子,这些刀鱼做馅料的,便是为他们准备。

    因为人多,后厨开煮都是大锅,百几十只饺子下锅,场面着实宏大。

    等到饺子上桌的时候,各桌早就摆满了各色菜肴。

    “外间护卫的送过去了?”

    “都送过去了。”

    “那就开吃吧。”

    一声吩咐,不消多说,男女老少都是开吃饺子。

    虽说依旧热闹,只是大多都揣着心事。坦叔喜好刀鱼,这时候吃起来,却是半点滋味都没有,味同嚼蜡。余光看去,只见阿奴兴致勃勃,有滋有味地品尝着,让坦叔羡慕不已。

    跟坦叔同桌的是一群小孩,最大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少年,张沧坐在那里,时不时地瞄一样张德。自己的老子看着熟悉,却又陌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反而跟坦叔在一起,还要放松一些。

    一旁张沔小声道:“大哥少待跟大人莫要絮叨太久……”

    张沧点点头:“我省得。”

    兄弟二人这般说话,听得坦叔直欲掀桌,恨不得好好地把张德批判一番。这种父子关系,闻所未闻!

    坦叔到底没有掀桌,也没有和张德好好说道说道,这么多年下来,见惯了自家郎君如何折腾,坦叔也只能随缘。

    心中更是暗道:倘使郎君真是个大唐祥瑞,那便如此吧。

    吃过之后,又是一番热闹,老张假装自己关心长子次子,长子次子也假装自己很受用的模样。好在没有冷场,各自收摊,张沧和张沔便又从书房借了一些书和笔记,倒是乐滋滋地离了去。

    这场面看得坦叔差点魂灵都出窍,咬牙切齿,在廊下猛地踹了一下,把榉树做的栏杆踹了个一断两截,看得几个护卫都是目瞪口呆。

    略作消食,难得又健身了一会儿,张德便去浴室泡了个澡。整个人埋在浴缸中,温汤扩张了毛孔,让他浑身的乏力疲惫都去了个干净。

    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却听外间传来开门声,只见阿奴卷了个浴袍就笑嘻嘻地冲了进来,看也不看张德,抬起大长腿踩进浴缸,然后催促道:“阿郎快些则个!”

    “……”

第三十四章 仗剑

    狗窝里的女郎多有机灵聪明的,只是哪怕生了七巧玲珑心的武二娘子,也不及阿奴这般通透灵性。

    “阿郎,怎地长安回转,还胖了一些?”

    张德反过来伏在浴缸一侧,阿奴手指有力地给他揉捏着背脊肩头。原本就被热汤抛开的毛孔血管,这光景简直是连肌肉的酸楚都一并散了去。

    “就凭你这手艺,当年把你捡回家,不亏。”

    “嘻。”

    得意地笑了笑,抬手给老张背上轻拍了一下。面带嗔笑,手指交错压着张德的脖颈,手法很是娴熟地将两条肌肉揉捏的仿佛有什么电流贯通了头颅脊柱,那叫一个舒服!

    “呵……对,对对对,就是这里,再来点劲。你是不知道老夫是有多累,累极了的辰光,当真想一走了之算了。老婆孩子热炕头,有甚不好的?可惜,不成……好,就这个劲。”

    阿奴毕竟是女郎,气力小,张德个头又大只,脖颈短粗,用手指想要捏到位本就很难,还要发力妥帖,这让阿奴不得不选择用指关节顶着肌肉来回滑动。

    “家里藏的那些诗,不去贱卖了,只拿来招摇撞骗,不也是一世富贵?”

    “老夫缺那点富贵?吟诗也好,作赋也罢,这事体老夫见了就烦,让那些个风流才子作罢。似老夫这等粗鄙之人,若不能解了瘾头,这辈子还不如多弄几个美娇娘。还快活一些。”

    “呸。”

    “哈哈哈哈……”

    趴在那里的张德逗趣大笑,阿奴却是不解地问道:“小时候便想打问的,如今都是老夫老妻,也不知问不问得?”

    “甚么事体,你只管问就是了,老夫能瞒你多少东西?”

    “噢?‘好汉多如狗’的默罕默德·完颜汤姆·巴普洛夫斯基也不算瞒么?偏你一个十岁的小郎拿这等昏话来骗人……”

    “这你还记得?事后三郎不是烧了‘千金一笑楼’了吗?还有甚不满意的。”

    听老张如此说话,阿奴气鼓鼓地在背后嘟着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问阿郎的事体,偏说着妾的故事作甚?”

    “好好好……你问你问,你只管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面带微笑闭着眼睛,下巴搁在手背上的老张这光景惬意到了极点。要说这大保健,还是得知己来上手,换个场所,不但不方便,就他这脸皮……放不开啊。

    “适才阿郎说那瘾头,是个甚么瘾头?”

    “网瘾。”

    “……”

    听得一头雾水的阿奴顿时憋气,撇了一只,绕过张德肚子,便乡下握了过去。隔着温汤,却见她手臂晃动,让张德顿时嚷嚷道:“你这是作个甚么怪,老实点!”

    “哼。”

    收回了手,阿奴本想继续给他按摩揉捏,忽地眉梢一动计上心头,狡黠一笑,却是整个人儿似一条又白又软的丝绢,轻轻地合上了张德的宽阔背脊。

    老张这光景正舒爽着,毛孔又被温汤泡的扩张,忽地一愣,感觉背上仿佛有两个小点儿在那儿游走滑动,似硬非硬,似软非软。鼻尖还嗅到了一股淡淡香气,正是阿奴平日里保养秀发用的香味。

    “且住,老夫真是没甚气力,在长安城,差点死在榻上。老腰差点被摇断,那梅兰竹菊四个姐儿,当真是沙场骁将,根本不留活口。”

    噗。

    阿奴听了,顿时没忍住笑,轻拍了一下张德肩膀:“阿郎平素不是有锻炼么?怎地四个小娘,便吃不住了?”

    “四个小娘?你说的是轻松,四个轮流上天天来,我就算是坚硬如铁……人家那是皇宫调教出来的女侠,耍的就是斩钉截铁的剑术。这大宝剑啊……不好玩。”

    感慨万千,甚至有点感动落泪了。

    “若不是阿郎爱极了公主,却也不至于此。”

    “她自小就是这么个心思,你又不是不知。如今她还不知道我跟芷娘生了张沧……兴许知道,兴许是假装不知道。”

    “也是她的福气,若是‘和亲’,也不知道嫁个阿猫还是阿狗,倘使嫁个表哥,岂不是了无生趣?那些个公主,说是说金枝玉叶,和平康坊的都知,有甚分别,不过是一个贵气些,一个下贱些。”

    “嘿……你这小妞还能说出这般厉害的道理,不简单。”

    “那是,我也不是每日白吃白喝的呀。”

    阿奴有点小得意,扬了扬下巴。

    转过身来的老张背靠着浴缸边缘,笑道:“能吃是福,你看看你那武姐姐,吃肉怕胖,吃菜怕瘦。你这能吃能喝能睡的,当真是羡煞了她。”

    “嗳,阿郎,说到武姐姐,我一直觉得奇怪,她怎地在自己房中还挂了个秋千?”

    “……”

    一脸懵懂的阿奴不止一次问过武顺,然而武大娘子从来都是面红耳赤回一个“爱坐秋千”,旁的言语,那就是半点没有的。

    老张哈哈一笑,拉住阿奴,凑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了一通,只见阿奴眼睛圆瞪神色诧异:“还有这般的招式?武姐姐如何吃得消?这真是个稀奇古怪的玩意,甚时候,阿郎拉我去武姐姐房中玩耍一回可好?”

    “园子里不是有秋千么?”

    “春寒料峭,是要冻死妾么?”

    瞪了一眼张德,阿奴忽地笑的狡猾,两条白玉也似的大长腿,一左一右跨开,接着腿弯一收,便整个人儿缠住了张德的粗腰:“倒是来了兴致,阿郎辛苦一些,可好?”

    “老夫是真累啊。”

    “说的兴起,总不能眼见干柴烈火,由得自生自灭?莫不是还要妾去江阴借个‘不求人’?”

    “你可绕了老夫吧,偏你溜进来作怪,老夫回府,就想好好睡个饱。”

    “不行,待你出了浴室,怕不是还没到书房,就被拽去哪个雅间好一顿炮制。”

    不依不饶的阿奴扭着腰,一阵摩擦,便是老张明知道“腰断牛死”,此刻身体来了感觉,又有温汤那点浮力,倒是也有了不少胆气。

    多亏了阿基米德,老张倒是来了点“雄风”,谁曾想阿奴急不可耐,本就扭着腰身,还反手探了过去,小手儿握着个物事,自是身手不凡,手指捻箭何须瞄准,伴随哗啦一声水花溅射,当即正中靶心。

    “呵,轻些,轻些,老子的皮是不是破了……”

第三十五章 春耕

    发春的猫好治,发春的女人那就厉害了……

    本以为回府能好好地“休养生息”,万万没想到又一次差点被榨干。和武汉狗窝的女郎相比,家住长江东的李芷儿简直是可爱到了极点。

    无奈之下,请了三天的假,假期一过,张德又开始了连轴转。除了各处工坊的视察之外,发春的长江这时候因为支流水量暴涨,也会出现“汛期”。

    蒲圻到武昌的长江大堤又一次经受住了考研,山上的塘坝也大多蓄水成功,今年在灌溉上,是不成问题。

    港口码头现在分门别类管理也越来越科学,粮食转运码头和仓库,彻底和工业品区分开来。专门的商品粮运输船队,一年四季都在扬子江上跑。其中又细分了一些诸如专做黄豆、绿豆、赤豆、胡豆的。

    尤其是胡豆,因为这几年扬子江江心逐渐都冒出来不少沙洲,这种土地种稻麦收成都有限。反而豆类颇为高产,典型就是胡逗洲,蚕豆产量伴随着沙洲的扩大,产量历年增加,如今已经是全国最大的胡豆生产地,也是全国唯一一个专营胡豆的交易市场。

    武汉的商品粮船,如果不在宣州扬州停靠,大多就是一口气跑到胡逗洲。

    在这里,会有大量的粮船集结。缴纳费用登记报备之后,有的船就要北上,因为其中不少粮食是供应给辽东的,胡豆价钱便宜,出粉率低一些也不打紧,但能剩下不少麦粉,对辽东的煤钢工人来说,这也算是个福利。

    毕竟,豆粉虽然粗糙一些,但是便宜。倘若没有豆粉,煤钢工业体也不会提供多大量的面粉,更不要说糜子、稻米,吃糠咽菜才是主流。

    除了供应东北,朝鲜道和扶桑地也是重要的商品粮航线。其中的缘由,跟辽东情况差不多,唐朝不可能给底层受统治的“蛮夷”精细粮食。最极端的情况,有个牛进达麾下的火头,发现豆粉混了木屑,那些倭奴居然也能吃下去,有一段后勤比较紧张的时间,大量倭奴壮丁,吃的就是混合木屑、粗豆粉、豆子、咸菜的糊糊。

    那破烂玩意儿里面还混合了大量鱼皮以及动物内脏,牛进达自从出道以来,也就是隋末最艰苦的时候,吃过和这个差不多一样稀烂的“狗屎”玩意儿。

    可倭奴吃的还很嗨,这让牛进达叹为观止。

    而提高了胡豆输入量之后,牛进达居然就被倭奴当作“上国神使”,这让牛进达都出现了幻觉,这他娘的倭奴以前在倭地贵种底下,吃的到底是什么狗屁玩意儿,才至于多吃了两把能放连环屁的黄豆,就对他感恩戴德?

    番邦的“苍头黔首”生存残酷,牛进达是知道的,当年干突厥的时候,那些个牧奴在突厥豪帅手中,跟畜生没有区别。豪帅若是兴起,随便杀个牧奴取新鲜的人头骨做酒杯,也不是没有的事情。

    后来突利归附唐朝,上层有些突厥贵族哭爹喊娘,底层偷偷摸摸往河北道流窜,哪怕给唐朝的土鳖庄稼汉做长工也愿意,不是没有道理的。

    唐朝的苍头黔首日子是惨,但番邦的“苍头黔首”,那是惨绝人寰……

    不过牛进达也不敢真的去探究倭奴们的承受底线,社会学上的成就,他一个都不想达成。

    好不容易做一回总管,他不想又把到手的功劳做成罪过。

    连续两年的豆类采购量,一单最少都是三十万石,总量相当的恐怖。但朝廷大政放在那里,由得他去做,也是朝廷上下的公议。

    毕竟,挖金采银用人极多,粮食光靠扶桑地的那点产量,只能说相当勉强。要不是活动在海上的捕鲸船数量大大增加,食物压力将会前所未有的大。

    除了支持辽东、朝鲜道、扶桑地,扬子江两岸的“杂粮”,还要支持南海、苍龙道。

    江汉观察使府统计的过手杂粮,贞观十九年开始,每年都要超过一千两百万石。武汉能够直接控制和影响的杂粮产出田地,总数量超过了六百万亩。

    农业上的科学管理,即便没有化肥农药,其效果也不可谓不明显。大量原本无法利用的土地,随着水利设施的延伸或者兴建,这些土地从生地到熟地,短短数年就有数量可观的粮食产出。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也就是有些山区很难减少农业人口。这使得不少“庄园主”选择种茶种桑来配合,茶农和桑农往往一人多劳,等于是额外地还要被压榨一回。

    只是从结果来看还是不错的,相较传统模式,山区的农业人口需要,还是大大地下降。

    因为水利设施比较完善,武汉地区的粮食产出可能不是最高的,但却是最稳的。

    连续视察了几个农业片区之后,也算是摸了底,今年苜蓿、草头都不错,基本能保证武汉本地马继续扩大种群,还能增加不少牛羊数量。

    “今年大牲口数量增加,饲料能不能保证?”

    “贞观十八年的那种精料不行,但新制饲料还是不错的。”

    “噢?这是为何?”

    张德有些好奇,在贞观年间生产饲料,需要的条件更加苛刻。毕竟,饲料生产是个高投入,但它并不能保证高回报。

    多少斤饲料才能转化成一斤牛羊猪肉,以前是没有这个概念的,男耕女织散养散种,不需要有这种概念。

    但是伴随着农业技术的提升,能够更多地养活工商业人口,这就不得不考虑。

    毕竟,这也是一种“定量”分析。

    “增加了大量的螺蛳,原本入夏都是河里捕捞,江夏这里,一组一天也就是两千斤光景。现在都是养殖,前年是一年收两茬,一茬一亩约莫两千斤光景。去年就是三茬,一茬一亩能有两千五百斤。”

    “噢?怪不得。此事本府之前只是听说你们要搞,没想到已经搞成了。”

    “也是借鉴河套故事,再者,本地茭白、茨菇、莲藕都是一起的,深水出藕、莲子还有鱼虾蟹。浅水浅塘,多出茭白、茨菇。之前又改进了粉碎机,螺肉冲洗之后,螺壳沉淀多给了窑场。”

    “倒是一举多得。”

    张德对此相当的满意,肉类供应也是相当要紧的。武汉要支撑两百万人口,光靠米面粮油,无异于痴心妄想。但是有了肉类供应,生存保障的条件就有了,还能保证工坊工人不至于缺少肉类蛋白的摄入而早早嗝屁。

    最重要的是,现在蛊惑着“多子多福”,地方补贴如果是实物,牲口、绢布还有现金,是最直接最有效的。

第三十六章 追求数量

    十几年的积累,武汉地区的大部分丘陵都被初步改造,垒砌的梯田数量,从最开始的万把亩,扩张到现在的一百二十多万亩。先进组织配合先进工具的威力,可想而知。

    换做旧时代的地方州县操作,最少是一年发动三次民夫,每次都要两万役以上,然后手提肩抗五十年以上,才会达成现在的效果。

    而且,这还只是理想状态,因为一般情况下,似沔州、鄂州这种地界,一年发动六万人次的力役,早就引起民变,闹不好就打下州城去了。

    武汉是为数不多非农人口远远超过农业人口的帝国“大都会”,工人天然地组织度要高,更何况,这还是受过特别加强的工人,在这个时代而言,绝对是“先进”的不能再“先进”。

    这十几年,增加的不仅仅是梯田,江夏、汉阳等地兴修水利,增加的水田数量直接翻了十几倍。“围圩造田”和“沿江大堤”工程,更是保证了稻田的稳步高产,伴随着“云梦泽”的消失,历年优质田亩的增加,最少也是三万亩起。

    紧着点花,玩配给制的话,武汉粮食自给自足自产自销也是不成问题的。但实际上“江夏米”如今也算是一种招牌,是可以入贡的档次,品质上能够胜过它的,也只有“鄱阳米”“太湖米”还有“朝鲜米”。

    而“朝鲜米”因为种种原因,产量低不说,价格还相当的昂贵。所有上档次的优质大米,只有“江夏米”是绝对能够保证高产且稳定出口的。

    这也使得扬子江两岸,自从贞观十八年之后,每十条在扬子江上航行的稻米粮船,就有四条运输的是“江夏米”。

    出口最远的地方,能直抵南海周边地区,因为“广州米”“交州米”产量高但是口感不佳,“广交会”上南海地方豪强的重要大宗物资之一,就是“江夏米”。等于说就是岭南地区消费市场中的“高端商品”。

    “广州米”“交州米”同样销往北方中原乃至辽东,但大部分情况,都是补贴给“新附军”中低层军官的“俸禄”。固然达官贵人觉得口感不佳,但对“新附军”来说,他们以前在高句丽或者其它什么区域强权混饭的时候,稻米是绝对没可能吃到的。

    能够保证每天都能吃到麦饭,就已经非常不容易。

    贞观朝这种大江南北粮食高频贸易无比繁忙的状况,是历朝历代都没有过的事情。只冲这一点,贞观朝短期内想要看到某个地区大面积的灾荒出现饥民流民,那也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

    到皇帝“巡狩辽东”的时候,各地“常平仓”的重要工作,已经从实物调拨为主,改变成了政策调控为主。只要大唐朝廷的威权还在,这种调控的效率,短期内还是能够保证的。

    只要能保证粮食供给,那么在这个基础之上,才能延伸出超越“果腹”的需求。以“鼓励生产”这个政策为例,工商巨头为了保证妇女能够顺利生产,给保证给予岗位保留,虽说没有发展出带薪休假,但在这个时代来说,简直是“飞跃”。

    尽管实际上不过是工商巨头在布局未来二十年甚至五十年,但包装这个“福利”的时候,往往伴随着各种“良心”“道德”,仿佛这世上的体面良知,都窝藏在了其中。

    受限于眼界知识,往往这种非常有“欺骗性”的小恩小惠,就能把一个工人拴在一线岗位最少五年。这是一个耐受度奇高的时代,换做某条土狗非法穿越之前,别说五年,五个小时都没可能……

    而一个妇女生产过后,她的后代,想要改变自己的阶层,可能性不大,当然市面上固然有各种“白手起家”的故事在流传,也不是没有“胡商维瑟尔”如何如何的传奇,但这就是一个希望,千几百万人中,才难得出现了一个维瑟尔,才出现了一个安菩,才出现了一个沙欣。

    更大的可能,不过是这个孩子长大之后,跟他或者她的母亲一样,在工坊中谋求一份苦差事。虽说一旬的工钱也够吃喝,绝对不至于饿死街头,但是,想要活得像模像样体面起来,却是相当的艰难。

    长安洛阳让中小贵族都觉得居行大不易,但在武汉,工人想要置办个物业,何尝不是难度奇高?

    固然有工人出身的“武汉人”在本地置办了物业,但大多都是不大,而且之所以能够置办,兴许就是冒险做了生意,或者举债借贷,将来如何,不可预知。

    隆庆宫之主在长安城的动静,从来不会说只是影响一个都城一个街坊,聪明之辈看一眼,便是学了一个招式,依葫芦画瓢,坑蒙拐骗偷……公主殿下大大的,商贾贱业小小的,大的吃肉,小的吃虾米。

    那些个要谋求“公主门生”“帝国未来”的,甘愿被隆庆宫之主宰一刀。而武汉或是淮扬、苏杭等地,大大小小的工坊之间,便是一把又一把的虾米。

    商贾贱业多是胃口“不大”的“小鱼儿”,吃些虾米,也能“温饱”。

    面对这种状况,张德固然有所调控,但也效果有限,市场不但敏感,还滑不溜秋。

    甚至为了让孕妇产妇们在产后放心上班,民间自发形成的“托儿所”在武汉南北不敢说比比皆是,但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有二三百个。

    即便如此,还是供不应求,大的“托儿所”甚至出现了连锁,从汉阳到汊川,从江夏到武昌,从咸宁到蒲圻,“托儿所”也有了招牌,往往这些“托儿所”离婴幼儿父母上班的地方还很近,简直是贴心到了极点。

    “托儿所”的标准下限之低,老张固然有点看不下去,但却是市场所认可,并且婴幼儿父母们也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标准只有一个:不死。

    认真来说,老张想追求的,是扩大受教育的人口总量。但对市场,对工商局头,对地方权贵,甚至对旬日劳作的工人们而言,量就是唯一,多就是最好。

    其它的一切,都是排在“数量”之后的。

第三十七章 小行会

    “使君,茶。”

    “放下吧。”

    “是。”

    衙门里有类似“生活秘书”的岗位,别看就是端茶递水打扫卫生,却也是个“机密”人物。而且还是有编制的,属于“流外官”,尽管也就是个流外八等,可因为能够亲近府内官吏,这种人物随便听个消息,家里赚个千儿八百贯不成问题。

    比如说武汉马上就要开建新式医馆,吴王府牵头,朝廷太医署配合,加上同仁医学堂支持,地方“国手”参与,这个项目涉及的业务海了去了。只要“生活秘书”灵醒点,随便找个马甲,专门做药材生意或是接个新式医馆某些子项的单子,当时就发。

    新式医馆一直在进步,不管是管理上还是技术上,分科越来越细,新时代成长起来的年轻学者,往往都具备“定量”的思维。两百万人口必然对医疗卫生有其现实需求,也就反过来迫使医疗卫生技术和条件去提升。

    不过毫无疑问,这同样是自上而下,非是自下而上发生的。

    “这个新成立的行会,是个甚么意思?”

    扫了一份文件,跟农林水产有关,老张喊了一声,就有幕僚进来跟着解释。

    “前几年养鱼收效不大,无意中发现养‘田鸡’倒是收成不错,除了田鸡,还有黄鳝、鳗鲡,尤其是鳗鲡,江边捕捞幼苗效果不错。虽说死的多,一亩也能出个七八百斤。”

    “养殖的事情,还是要放一放。这是真正的靠天吃饭,正所谓‘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当然了,‘田鸡’鳗鲡都不带毛,可也到底是畜生,这些个物事,只有等技术成熟了,我们再去给他们扶持,眼下的要紧的,还是先管住口粮。”

    大唐现在市场品种极多,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各种行会。专业行会的出现,并非只是为了自己市场内部搞小团体,朝廷推动“票税”,在物价上也要略微调控。贞观一二三年各大巨头哄抬粮价的事情历历在目,李皇帝当时被疯狂打脸,怎么可能不记仇?

    眼下当初搞事的地方巨头摁死了两三家,保不齐长孙皇后现在还要干几家玩玩,没有哪个行会会跳出来说老子这行当的价钱老子说了算……找死也没有这么冲动的。

    朝廷除了要从行会了解市场行情之外,也鼓励行会加强技术,至于能不能在进奏院成文立法,那都是看运气如何。

    大部分行当普遍都搞了一些行业技术标准出来,似造船业还推动了地方法律法规,比如说“八年造”不得出现在“海外”“域外”的造船厂。朝廷是给这个地方法规背书的,弘文阁没有驳回进奏院的建议。

    毕竟,中央王朝不介意“殖民地”各种疯狂,但很介意“殖民地”疯狂地壮大。

    和那些技术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行当不同,养殖业经过一二十年的发展,真正有所总结的,只有大型牲口。牛马猪样此类养殖是混出头的,家禽养殖也是看天吃饭,固然有土霉素加成,但效果并不明显,该死的时候,也是成千上万的死。

    皇帝“巡狩辽东”的时候,沧州出现过规模极其庞大的鸡瘟。病鸡死鸡的确有被焚烧的,但更多的,都是制作成了咸鸡,然后喂到朝鲜道地方土著的嘴里……

    高句丽、百济、新罗时代的朝鲜道土著,又有几个人吃过好东西?这玩意儿,当时就成了大皇帝陛下的一个“功绩”。

    对李世民感恩戴德的土著,没有一百万,五十万总归有的。

    有鉴于此,江汉观察使府是有清晰认知的,养殖业短期内没有太大的意思,只能是农业副产品的补充。

    只是本地既然有人愿意跳出来组建行会,自然也是有点门道斤两。

    其中最具有特色的,就是“田鸡”养殖。

    开脑洞的“养鸡”强人是獠寨出身,算是龙昊的堂兄,原本是个种稻能手,但因为张德的缘故,汉阳江夏人看张德喜欢吃黄鳝泥鳅之类的“杂鱼”,一时间风气就跟着起来。

    后来江汉观察使府又流露出来一碗“田鸡粥”,“田鸡”也就跟着大火。当年一百多万人口,野外的田鸡哪里经得住这般糟蹋。乃至一度入夏之后,连“听取蛙声一片”都做不到。

    别说“田鸡”了,连“水鸡”都摸了个干净。最后搞得大量南昌“田鸡”出口到武汉,而武汉反过来出口“瓦罐田鸡粥”,一来二去,江西诸地的“田鸡”大概都是内心骂娘。

    张德初到沔州的时候,本地“田鸡”最大能超过一斤。

    从前年开始,野外能有半斤重的货色,就是上上极品。

    眼见着“田鸡”市场一片“蓝海”,龙日天的堂兄就寻思着:为什么我不养一点“田鸡”呢?既能田间吃虫,还能卖它赚钱。

    连续试了几年,龙日天的堂兄为了“田鸡”,还养蛆养蚯蚓,手中掌握的连片稻田,从亩产五百斤“田鸡”,逐渐增加到现在的两千多斤。

    更神奇的是,大部分“田鸡”死亡,主要是因为有水蛇流窜作案。而为了对付水蛇,龙日天的堂兄日了几只刺猬和黄鼠狼,顺利培育出原本对付水蛇就很有门道的新一代刺猬和黄鼠狼……

    到贞观二十二年的时候,不管是运气也好还是实力也罢,扬子江两岸沿江大中城市的“田鸡市场”,他占据了最大份额,基本上每一罐的“田鸡粥”中,都有他养的“田鸡”在里面泡着。

    只是这个吃货市场虽然大,养殖业的风险还是放在那里,张德手头的资源,不可能对它进行倾斜。说到底,还是养殖业风险不但大,对土地侵占也不小,还无法推而广之。

    讲白了,兴许武汉的环境适合养殖“田鸡”,但可能同样的方法,放在苏州就是全面嗝屁。

    这和造船、炼钢是两回事。

    更何况,他玩小霸王学习机的时候,最多就是喝个汽水,谁喝“田鸡粥”的?

    不过老张大概没想到,龙日天的堂兄,大概是叫龙日鸡,就是跟“田鸡”干上了。

    只听幕僚道:“使君,这个龙四郎的意思,就是给个牌子,剩下的事情,他自己去跑。资金也好,技术也罢,乃至田亩,都是行会自行料理。”

    “如此的话,倒是无妨。一个小小行会,也不会影响大局。”

    帮忙立法为“田鸡”做点啥,老张是一点心思都没有的。兴许“田鸡”快被吃光的时候,给立了“田鸡保护法”。

    “如今此类小行会甚多,但能成事的极少,使君,下走愚见,若是龙四郎此事能成,倒是能树个典型。”

    养殖技术也是技术,涉及到的东西多了去了。仅仅是管理上,就得弄个几套书出来。至于育种、培养、消毒、配种……门类繁复,不比造一条船简单。

    只是重要性太矬,老张一直都是本着有枣没枣打两杆的心态在做,只要能保证大型牲口有产出就行了,剩下的,死了不可惜,赚了最好。

    不过幕僚的话,倒是提醒了张德,技术上的事情,光靠府内大力推动,还是欠缺了点。要是各行各业自发性地研究更多,甭管死多少行业,存活一个就是大赚。

    “言之有理。”

    张德微微点头,然后道,“这样吧,此事你跟进一下,进奏院那里,可以提一下。”

    “是。”

第三十八章 畅想

    嗤——

    永兴煤矿的一处作业区,白色的水蒸气宛若大雾,瞬间就把作业区晕染了一片。伴随着嘎啦嘎啦的绞盘转动声,锁链缓缓地收紧。坡道一处有不小的落差,但是一只特制的箱笼,就从低处被拖拽到了高处。

    “成了!”

    欢呼声逐渐响起,抹着汗的几个大工都是咧嘴笑:“这物事果然是能成的,往后只要把‘巨灵神’造的再大力一些,一定能拖拽更重的物事。”

    千几百年后,人们司空见惯的东西,在这个时代想要实现,相当的困难,成本也极其高昂。

    仅仅是特制的绞盘特制的锁链,就需要从搭建一个合格的钢铁厂从头做起,还要强化铆接技术。

    “虽说就是个实验,但也论证这条路是对的。只是将来是不是还要用‘象机’或是‘巨灵神’,便不必去管。”

    “将来架桥,便当得多啊。”

    “之前内厂设计了一条新船,准备特制一只‘巨灵神’上船。也不知道比当年那个废物如何。”

    “路子肯定是对的。”

    “都知道是对的,只是想要实现,还不是要一次次的试。”

    大工们身上都没有干净的地方。藤条做的安全帽也多是一些泥灰,这地界还有个水泥厂,离煤矿并不远。从永兴煤矿延伸出去的板轨,已经新修了一条比较特殊的,牵引力在实验蒸汽机而不是牲口。

    为了提高承载量,原先的木制板轨已经彻底不足以满足需要。路基改造、轨道改型、施工方法……都是挑战。

    “今年山区的索道、铁索桥安装妥帖,就差不多了。让‘象机’正经上路,还早着呢。”

    “这两年精铁精钢用量实在是高,关键还有蛮子偷铁,这索道两头,现在都要设卡,多出来的津口大使都不知道有多少。”

    “废话,野地里的钢铁,不偷那还是人吗?”

    “……”

    众人在那里胡扯着,倒也不是说笑。这年头野地里的钢铁,不被惦记才是怪事。民间大量农户,能有一把铁器农具就很了不得了。一般农具,坏了不是扔了,而是修修补补又三年。

    老牛用个两三代人不稀奇,农具用个四五代人更不稀奇。好些水车、磨盘、风车,都是汉朝用到唐朝,保养的极好。

    民间大量的镰刀、柴刀,往往劈个几下,刀身都弯了,用石块敲直了之后,才能继续用。

    这种农具,大部分过一段时间就要回铁匠铺升级一下。

    村里之间多有铁匠、石匠铺子,也是这个原因,小农想要提高农事效率,离不开工具就离不开跟工具打交道的匠人。

    武汉能够保证稻米稳定输出,除了其它各种各样的原因之外,仅仅是农忙时抢收,就算没有收割机、脱粒机,光靠人力,武汉出几十万把收割用的镰刀,根本不成问题。

    而且这些镰刀也不会用着用着就软了,一直坚挺这是必须的,收割稻子如果不利落了,找个河床石随便磨两下,立刻又锋利如初。

    “这要是象机上了板轨,这得是何等的厉害。”

    “当年那机子,就是山长用玻璃造的那个,放轨道上,着实能跑。”

    “象机实在是费铁费人工,要紧的地方,还是不够小,力道不够大。”

    “造这物事,就是个亏本买卖,也就是山长舍得,换做朝廷,玩鸟去吧。”

    “也不是这般说的,如今朝廷也做了学堂,跟以往大不一样。”

    “难不成你还要去做个先生?”

    “哎,还别说,长孙老令公还真是派了人来请我。”

    “呸,请你,是不是还车接车送啊。”

    “你怎么知道?”

    “怕不是驴车……”

    “日娘的滚!”

    “哈哈哈哈……”

    一帮大工在那里胡扯闲聊,说话间工地铃声响起,不远处的食堂大棚已经忙活开来。

    “吃饭了吃饭了!”

    “老子吃菘菜都快吃吐了!”

    “不是有肉么。”

    “全他娘的大肥肉!吃吃吃,吃个屁!”

    “噫!放几年前你肥肉抢的比狗还快,倒是嫌弃了。”

    “你也说是几年前喽!”

    “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这般模样,你这是要进京做官的命。”

    “老子真想进京,那边真是在招人,听说也是要造机子,比‘巨灵神’还大力,想来也是要在板轨上用。”

    “两京的板轨,现在应该也是不够用了。运货的马车,天天在跑,板轨就算运力大,可这到底是牛马拖拽,上限就那么点,再有一二年,怕是比不过新修的弛道。如今弛道上的四轮马车,不要太多。”

    “两千斤三千斤一趟,十里有个站,算下来,倒也真是不比眼下的京洛板轨差多少。”

    朝野内外的有识之士,都知道“蒸汽机”是个好东西。也都琢磨着,怎么把蒸汽机安放在轨道上,这样只要两条路线,人要休息,机器又不要休息的,旬日在跑,这运力一下子就是十几二十倍的增长。

    而且外朝那些全靠嘴炮混饭的老铁,还开了个巨大的脑洞,琢磨着全国要是都有机器在跑,这天下还不是固若金汤?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偷铁的刁民实在是多。

    就眼下京洛板轨,每年都不知道多少人偷配件,管理起来真心要人命。为了维护板轨和弛道,道路上的“巡查”实在是太多,能在这里混饭的府兵,都是拿双份粮饷,绝对是个肥差。

    然而京洛板轨养活几张嘴,根本没有任何压力,光运费一年下来,都够再干一场局部战争的。

    “这机子要是能上船,才是真正厉害的。东海尽头,就能常年跑,那地界物产也不算低,矿石品相极好。可惜,隔着何止万里,望洋兴叹啊。”

    “你琢磨这个作甚?连永兴煤矿都没搞明白呢,还想着东海尽头,吃甚饭呢?”

    “吃你们的饭,闭不上嘴是怎地?”

    “吃饭吃饭,下午还有两个实验要做,这机子调试一下,还要还给矿上的,不能耽搁了矿上的业务。”

    “都吃饭,都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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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拼搏

    “贸,市也。”

    京城,进奏院内有院士捧着一本新刻《尔雅》,很是玩味地环视四周。这几日进奏院又发起了一个案子,关于地方雄州的“市易权”。这个不是对内的交易,而是出口贸易。

    原本这个权力,是由朝廷统一调剂。哪里定市舶大使,哪里没有,都是小心小心再小心。毕竟,“勾连中外”这个名头,不好听,容易被上司喊一句“借汝项上人头一用”。

    而且李唐皇帝有个小黑点儿,当年从突厥那里借过力。这事儿当然现在是揭过去了,可是为了捞钱发财,那微妙的“唐人主义”冒了出来,事情就有点不好说。

    汉人包容力极强是不假,可有什么事儿,记事本上都会记下来,隔个一百年两百年,早晚是要翻本的,而且是变本加厉换回去。

    这世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就源远流长的民族。

    “这个案子,怕是不好过。”

    “所以改个名字,好听有些。”

    “市易改贸易,这不是自欺欺人么?”

    “嗳,话不能这么说。”

    进奏院内有人笑了起来,“大家一起自欺欺人,那就不是自欺欺人。”

    “……”

    道理很正确,就是听着不舒服。

    “民族主义”并不是朴素的“爱国主义”,也不是什么“爱国心”。它是一体双面的,有进步的一面,自然也有破坏力极强的另一面。

    当它的破坏力对外时,那末,唐朝权贵对外剥削的疯狂,就可以用这个方法来包装成一种对内的“美好”愿景。

    这个愿景就像是一个泡泡,当唐朝无力继续扩张的时候,就会砰的一下爆炸。且未必是由外而内,很大概率是由内而外。

    只不过万幸的是,这个时代地多人少,唐朝真正意义上实现了“地大物博”。哪里的土地有价值,哪里的土地投入成本过高,朝野内外,皆有一本账。

    “往后十年,只要丁口繁盛,这行市,就是不愁的。”

    “总有人愁的。”

    “那这个案子……可要游说哪位阁老?”

    “除了阁老怕是不够啊。”

    能在进奏院内大嗓门嚷嚷的,都不是菜鸡。这光景,背后金主们早就跟他们交了底,只要案子能过,钱不钱的都是无所谓。

    至于愿意砸钱的,自然都是天下间贸易繁盛的地上雄州。

    苏杭、淮扬、武汉、广交……谁都想自己搞点小金库。原本这些地方就有市舶大使,但市舶大使那是中央的,跟他们地方有个屁的关系。“贸易权”到手,这钱,才是真正到了地方走一遭。

    否则按照眼下的体制,越是发展,越是繁荣,也就越只能干瞪眼。

    “皇后陛下既为女中尧舜,自是明见万里。”

    “……”

    “……”

    总有老铁讲话太直白,只是皇后的胃口有多大,五百多条恶狗都是心里没有底。因为皇后财雄势大,地方雄州上,除了武汉的某条狗王,还真没有能跟她“斗富”的。

    连“国库”都有渠道把钱掏出来放皇后的小金库,跟她“斗富”,这不是找抽么?

    但是进奏院的院士们自从来了京城之后,也知道一个事情,那就是皇后有口皆碑,从来都是收钱就办事。

    这一次搞地方的对外贸易权,弘文阁诸学士的游说资金是能估的,毕竟已经有了经验。但皇后那里,没有标准。因为皇后有时候要的不仅仅是钱,兴许还有别的东西。

    有厉害的进奏院院士琢磨着“女中尧舜”,便想了个主意,找了几家会馆,一起坐下来开会。

    “诸君。”

    扬州进奏院院士冲四周拱了拱手,“女中尧舜,不能全靠说的。依老夫愚见,地方百姓,当有所表示啊。”

    “总不能立个生祠吧。”

    “诶?!”

    “嗯?!”

    “……”

    “……”

    说话的那人忽然慌了:“我就是这么一说,可不是我首倡啊!”

    毫无疑问,他随口这么一说,大家还真就这么想了。

    这个可以有啊。

    真的可以有啊。

    脑洞一开,众院士脸皮先放下,就开始琢磨着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拍马屁。钱……皇后陛下当然是要的,可这名声……她老公都要“千古一帝”,她混个“千古一后”,可以理解。

    再说了,县官不如现管,皇后现在“垂帘”,皇帝老子反正也纵容着,连太子都没召回京城,可想而知,这大唐的夫妻店啊,还得继续开。

    有人琢磨着从佛门入手,比如说“鸠摩罗什”的套路往皇后陛下身上靠。皇后有天生的菩萨相嘛,整个当代观世音,靠谱!

    但有人就反驳了,我大唐本就是地上神国,要你个鸡儿的宗派来蹭热点?还是整个硬菜,上生祠。

    也有跟阿罗本老神父关系近的,弱弱地扯了一嘴“圣母皇后”,当场就被扇一旁让他闭肛。

    这些个地上行者实在是不上档次,吹的牛逼再大,大唐还不是把他们摁在地上摩擦?

    不够给力。

    “要是能和当年铁杖庙一般热闹,便是妥帖了。”

    “怎可能,当年那是‘礼义’之争,朝堂讲礼,江湖称义。乃是非常时期,岂能复制?”

    麦铁杖封神一事,中央朝廷就是个不反对不支持的态度。当然实际上,就是默认发展。

    效果也是斐然,江湖上对朝廷的“忠诚度”大大提高。铁杖庙后来还延伸出了麦公祠,围绕这个朴素的“忠义”观念,社会上的恶性事件显著降低。

    时代是发展的。

    吃第一只螃蟹的人肯定比后来吃的要被人记住,麦铁杖的套路,没可能放在长孙皇后身上复制。

    除非她死了之后,还有人要拿她做文章,但基本上都是后来的皇帝或者外戚才会这么干。

    “此事还需细细思量。”

    “不若前往扬州,询问‘李狂人’?”

    “有理!”

    李奉诫在院士们心中的地位极高,而且让他成为院士的呼声极高,俨然就是只要“李狂人”成为院士,就是进奏院的扛把子。

    实际上也是如此,江左江右江南江北,李奉诫的名声非常响亮。“门生”更是遍布各行各业的巨头,诸多会馆的当家人,都要卖他一个面子。

    以前说李奉诫,那是“李凉州”之子,现在说到李大亮,那必须是“李狂人”之父。就算李大亮现在是工部尚书,那也是差点意思。

    扬子江入海口的笔杆子,绝非是浪得虚名。

    换别的利益,未必会去请动李奉诫,但事涉地方雄州的对外贸易权,钱袋子厚不厚,地方乡贤们昂首期盼,掏钱给李奉诫润笔,根本是不在乎的事情。

    不多时,地方个会馆的话事人以及淮扬进奏院院士,就联袂到了扬州,在扬州都督府长史的陪同下,一起前往“李狂人”的宅邸。

第四十章 科学拍马

    江湖老铁嘴上喊着整个“硬菜”,结果上桌就是两盘撒了孜然的大烤腰子。气氛一度尴尬的时候,“李狂人”出来救场,当时就摆平了八方来客,正所谓皆大欢喜。

    “老夫听说陛下班师回朝之际,途径沧州,增补了一个水寨?”

    披头散发过了一条毛毯就出来见客的李奉诫打着呵欠,眼屎还挂在眼角,旁边还有个婢女站着,手里拿着带柄的热水杯。

    见李奉诫停当说话,她便把热水杯凑到李奉诫嘴旁,略作漱口,又有一个婢女过来,手中用了一支软毛刷子的牙刷,上面已经沾了牙膏。用鸽子花和薄荷调制的,走半道就让人闻到了那股清爽味。

    呼噜呼噜刷牙,又用温热的毛巾揩面,整个人略作拾掇,李奉诫裹着毛毯就往桌子边走。周围十几二十双眼睛盯着,他倒是面不改色,落座之后,从毛毯里面伸出一只胳膊,攥着根油条就往嘴里塞,叼着油条,那只手又缩了回去,大约是觉得冷……

    因为没穿衣服,两个袖子都没有,光着的。

    “李公说的可是‘天津’?”

    “嗯嗯嗯嗯嗯……”

    李奉诫含着根油条,用力地点点头,噶啵噶啵噶啵……就见一根油条在他嘴里慢慢地缩短,不多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吃下去之后,他才看着四周,“就是这地界,这地界好啊,去石城、朝鲜、登莱,都是便当,有船还能来扬州。嗳,诸位吃了没有?不如一起吃个早点?”

    蛤?

    早点?

    瞄了一眼屋子里搁着的摆钟,时针差不离就要往十点钟去了。

    这他妈是早点?

    “郎君,奶茶好了。”

    “加糖。”

    “是。”

    一壶奶茶还是热的,倒碗里颜色很是漂亮,里头还有桂花。香气扑鼻不说,瞧着就很有卖相。

    毛毯里面又伸出了一条胳膊,拿起奶茶,往嘴边一凑,抿了一口:“嗳,不必加糖了,正好。”

    “是,郎君。”

    乖巧的新罗婢把糖罐放下,然后退到一旁。

    “天津,好名字啊。”

    李奉诫感慨一声,“说起来,老夫在沧州,也是有些门路的。这几年出海跑路,多是求神拜佛,就怕船沉人亡。东海边上,又怕来大风甚的,这要是海水倒灌,甚么粮食都种不出。但愿海波平啊。”

    “哎呀,李公这句‘但愿海波平’着实境界高远,我等万万不及啊。”

    “此句立意极高,不知李公可有周全?”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李奉诫面带微笑,看着众人,“这是老夫少年时买……听来的佳句,非是老夫所作,不过却愿以此为志向。想来,诸君亦是如此的。”

    “岂敢岂敢……”

    “也不知是何人所作,竟是有如此气概。”

    李奉诫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表演,心中暗道:妖僧智障大师肆虐曲江池之时,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这海波平,难啊。故而海上男儿,再是不信邪,多少也要求神拜佛,图个心安。前几年,有船上挂个青龙的,到东海就沉了;还有摆佛像的,还没下水呢,船就起火少了,当时涅槃。”

    “……”

    “……”

    到这时候,围观李奉诫吃早点的老铁们哪里还反应不过来,原来这就是李奉诫给支的招数。

    “天津”跟天子有关,拿来给皇后拍马屁,那不是恰到好处吗?

    “哎呀,我等唐突,叨扰李公用餐,着实罪过。此来李公这里,也带了一些土特产,还望李公不要嫌弃,就是些许咸鱼,用来佐餐,也算开胃。”

    言罢,很有灵醒的这位老铁就笑呵呵地抱拳,“我等就不叨扰了,李公慢用,慢用……”

    反应慢的这时候也领会了精神,顿时连连告别,陆续离开之后,整个庭院中,多的是土特产。

    也的确都是一些咸鱼,不过咸鱼黄澄澄金灿灿,瞧着份量就不轻。

    李奉诫身上又没有差事,别人来送礼,他凭什么不收?

    凭本事收的礼,难不成还要充公罚没?

    “女中尧舜,百姓无不敬仰。出海以求保平安……很正常嘛。”

    “人之常情,言之有理。”

    “天津还是远了些,这要是近一点,那该多好。”

    “愚昧,此事起头,必是天津。换做淮扬,不过是死路一条。”

    “天津还得换个‘解’。”

    “作何解?”

    “天帝津渡。”

    “哥哥高明,当真是提醒了我等。”

    “这挑拣的舟船,我看还要仔细琢磨,不可轻用河北道的。”

    “噢?依老兄的意思,用哪里的?”

    事情不能太简单了,太简单,反而会恶心人。

    “效仿斛薛部故智,得让蛮子来干。蛮子们信了,上头肯定高兴。四夷归附嘛,如此也算有理有据。”

    “可有甚门路?”

    “有倒是有,还不少,不过挑拣起来,得细细琢磨。”

    “且说几个来听听。”

    “一是契丹大贺氏,如今改姓的多,也有在河北道跑船的,还有在辽东的;二是靺鞨杂种,黑水三星洞旧年有个索尼,只是脑子不灵光,被人整了,但底子还是有的;三是朝鲜道黑齿部,少主黑齿秀关系很硬,不说华润号,就是跟唐五郎,也有袍泽情谊。”

    三个选择各有各的好,大贺氏主要是半个自己人,沟通起来方便;靺鞨人势力小,容易控制;黑齿秀门路广,还能卖一个人情出去,但想要硬吃黑齿秀,基本门也没有。黑齿部又不是今天才给华润号带路的,眼下某条“狗王”的助手就在朝鲜道办事,陪同的就是黑齿秀。

    “想个屁,找些船货,直接去朝鲜道,找黑齿秀。”

    “不错,莫要想着通吃,还想琢磨,敢抗这件事的人,也得有那胆量。大贺窟哥那群丧家犬,岂能成事?靺鞨杂种更不消多说,扶不上台面的玩意儿,将来若是此事返转,惹恼了天家,怕不是反咬一口。”

    拍马屁不是没有拍错拍马腿上的,万一长孙皇后不鸟你,治你一个大罪,这他妈上哪儿说理去?

    所以哪怕是演戏的“蛮夷”,也必须也有底气和实力面对这个问题。

    几经讨论过后,定了黑齿秀,只是也不是说他们自己自说自话就成了,还得派人前去朝鲜道。

    而去朝鲜道,想要跟黑齿秀说上话,还得用张氏的人才靠谱。

    一事不烦二主,李奉诫在扬州没少接待江阴来的张氏子弟,这光景张利又在朝鲜道,江阴去个人帮忙带个话,反而是最合适的。

    李奉诫收了钱也是办事的,当下写了封信到江阴,江阴那边,立刻出了两条船,带着货物就奔朝鲜道“劳军”去了。

    过了几日,天津那地界又多了一支工程队,有人一打听,说是朝鲜道跑船的黑齿部土鳖,准备在天津修个神宫,为了纪念他们海上无事故安全航行五百天……

第四十一章 天后宫

    “会玩。”

    抖了抖手中的信纸,是李奉诫给他的来信。详细地描述了一下某些“高风亮节”之辈是如何“为民请命”的,一个震天响的马屁,直接在天津炸开。

    黑齿部那土鳖地方,能琢磨着给皇后陛下修个“天后宫”?关键是水泥用料如此之多,都够盖十好几座学校的。

    还能想到去京城请阎立本的门生去帮忙涂个颜料,怎么不说是要画“飞天”呢?

    老张把信纸递给了女秘书们看,武二娘子掩嘴笑道:“这光景,想来皇后也是高兴,不会回绝。”

    “那是,四夷皆伏的架势,还不是顺水推舟?怎地黑齿部也是海东‘忠良’,这可是牛总管作保的。”

    换别人,还真没黑齿部好用。新罗王族想都不用想,没杀光就已经是“皇恩浩荡”,还想给个机会翻身?

    “倘使以前,皇后是要做‘贤后’的,定不会受了这个。”

    “你也说以前啊,老夫还说以前皇后未必能活到现在呢。”

    “……”

    女秘书们大脑小小地当机了一下,对“老公”这种口无遮拦,还是非常的不适应。理论上来说,也是“老公”的丈母娘吧,就这样编排诋毁?

    老张自己却是无所谓,袖袍一抖,往椅子里一坐,然后道:“我看啊,这些个赶趟子拍马屁的,也是眼见着皇帝身体不好。虽说上朝也是陪着皇后,不过却是个从旁协助,县官不如现管啊。”

    忠心耿耿的大臣哪儿那么多,全都是噼里啪啦打自家的小算盘。这要是王朝末年,保不齐一群朝臣就琢磨着改个铺面,换个老板,管你“千古一帝”还是“万古一帝”,为了自家兴旺发达,“千古一帝”弄成“千古一弟”的事情,这过去还没多少年呢。

    “阿郎可要回应则个?”

    “回个屁,老老实实干活,埋头发展才是硬道理。没瞧见皇帝那里也开始铸‘九鼎’吗?早晚是要干一场的,你死我活。”

    “……”

    直白,太直白。粗暴的让女秘书们有点不能接受,武二娘子脸蛋微红,略微提高了声音:“却也是未必的事情,将来如何能预料?”

    “小娘子,你在这府里锦衣玉食指点江山,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还不是工坊田地之间的苍头黔首苦出来的?倘使让你跟缫丝厂的倭女换个位子,你可愿意?你必是不愿意的。为何?”

    看也不看武媚娘,老张悠悠然道,“屁股决定脑袋,懂?”

    “你这都是说的甚么浑话!”

    “老夫说的是道理,历朝历代,根基在田地之上,这争的,便是田地里的产出。争来抢去,各种兼并,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没得吃了,不得活了,就要造反,就要杀人。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民哪里不畏死了?都畏惧死亡的。只是没活路必死无疑的时候,就不畏了,因为一无所有,还怕个鸟?子曰: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

    “……”

    一旁帮忙誊录公文的武顺听了窃笑,俏脸憋的通红,见惯了张德编排圣人,只今日讲的最是让人觉得荒诞。

    不过老张话糙理不糙,武媚娘并不是没有听懂。贞观朝的土地兼并不过是套路更多更繁复,中央朝廷说是说要抑制土地兼并,什么“永业田”还搞得有模有样。可皇帝老子自己都带头搞“职业化”军队,“永业田”给谁看?新式皇庄悄悄摸摸地玩的比谁都凶残。

    但这并没有出现什么大乱子,反而更加安稳了一些,更多的劳力被用在了产出更高的行业中去。

    至于这些行业是不是辛苦是不是残酷……大朝会里面念经的有一个算一个,肯定是肚子里念叨着: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於人。

    没错,冠冕堂皇,就是这么的朴素。

    为数不多家庭成分比较“艰苦”的相公老大人马周,如今不也是两眼一闭就是天黑么?

    “莫要说些没用的,这‘天后宫’一事,将来武汉可要跟着建一个?”

    “怎地,府内有人起了头?”

    “扬州来了人,把这个事情说了出来,江夏汉阳,都有想在码头修一个的意思。毕竟,信则有,不信则无。兴许‘天后宫’里的‘天后’真能保佑出行平安呢?”

    “……”

    这种思维,老张是不具备的,贞观朝的人就很自然,他就很别扭。

    打量着武媚娘,盯了好一会儿,武二娘子脸大一红:“怎地这般眼神看我。”

    “好看啊。”

    老张随口应着,心中却道:我要是让武媚娘去修个“天后宫”,会不会太恶趣味了一点?

    想到这里,脸上邪邪一笑,虎躯略微一震,虎目盯着武二娘子:“媚娘……”

    见他笑的淫贱,武媚娘眉目羞臊娇躯温热,只觉得这死鬼在办公室里竟也敢如此放浪形骸,却没想“死鬼”接着道,“要不,你去修个‘天后宫’?”

    “啊?”

    武二娘子一愣,眼睛眨了眨:“你便是要说这个?”

    “嗯?”老张眼睛也眨了眨,“不然呢?”

    “……”

    “……”

    正在整理文件的萧姝原本偷偷地打量着这里,听了他们对白之后,跟一旁萧妍对视了一下,顿时跟武顺一样,低头窃笑起来。

    拍马屁这种事情,只要起了头,而且老板没反对,那必须是“全员拍马”,一个都不能少!

    武汉这里搞一个“天后宫”,那也是早晚的事情。

    只不过府内是“悄悄地进村,打枪地不要”,选址先选好,工程项目先立起来,但是不是叫“天后宫”,看风向。

    这万一皇后不爽了,不还是“全员扑街”?到时候武汉这里,把“神像”也立了起来,也不用叫啥“天后”,改叫“湘妃”又不是不可以,不落人口实不是?至于“湘妃”到底怎么就保佑出行平安了……这不就是改个设定的事情么。

    要啥“神力”,武汉的笔杆子随便就给加,别说保佑出行平安,保佑一窝能生十几个都可以。设定加好之后,后续就是砸钱狂吹的事情。

    吹的久了,风口上就是一头猪,也能飞……

    老张的那点恶趣味,也是为了顺便应付一下将来可能遇到的情况。大家要拍马屁,他应个景,不给人添堵,其乐融融,很美好,毕竟,“天后”还是表妹的亲妈,还是李雍的亲祖母。

    不过老张寻思着,就皇后现在的状态,有人拍马屁,她肯定都得接着,“立威”得有名声,甭管是什么名声,只要镇得住,就是好名声。

    果不其然,长孙皇后人在家中坐,喜从天上来,一听“蛮夷”都这么爱戴她,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赏。

    “天后宫”还没建好呢,正在朝鲜道帮张利搞“统战”工作的黑齿秀就收到了一个好消息,说是要给他加官进爵,还能混个赐姓。

    这光景在朝鲜道东南的“统战”工作是很好做的,所谓“统战”,就是“统统战死”,然后张三哥就骑着自行车跑去打扫一下战场,跟“俘虏”们讲一讲自己这里的政策:优待俘虏啊,给饭吃。

    于是两人的工作,配合的相当不错。

    一听说黑齿秀居然捞了这么大一当口,张三哥喝了点酒对黑齿秀说道:“如今传说的是‘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老弟,这封侯你是没指望了,可这封个开国县伯,十拿九稳。”

    合作这么久,少族长自然晓得张三哥的“功力”无比深厚,封爵这种事情,他是从来不抱希望的,别说公侯了,能混个开国县男,那就已经美滋滋了。

    这光景一听张三哥说他能混个伯爵,当时嘴巴笑的咧到脑袋后头,连干三大碗之后冲张利道:“承三哥吉言!多谢三哥!”

    “谢我作甚?我就是那么一说。”

    “应该的,应该的……”

    黑齿秀笑的眉飞色舞,前所未有的痛快。

第四十二章 平海伯

    天津一通热闹,便传到了京城。洛阳内外都是议论纷纷,老百姓也听个响,真要说能编排个花儿来……还得看说书先生。

    南市北市新南市,又或者南城几十个街坊,鼓吹“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的本子多得要死。俨然江湖市井里头,个个都是忠臣,人人都是良民。

    朝廷就差印发“良民证”再捞上一笔。

    都是说好话,还能塞抹布到人嘴里不成?

    “这‘天后宫’说的是个甚?”

    “说是东海有个黑齿国,那国主治下有个海妖,专食往来舟船。国主本是要来天朝进献白鹿皮,是个皇后陛下的。海妖听说是给上国女圣的物事,有感女圣德行,这便收了妖风,罢了恶浪,受了德行感化,弃恶扬善去了。”

    “呸!这世上哪有这般……好听的故事!”

    茶肆里的食客眼见着几个“城管”路过,当即嘴一歪,“听一段着实不够!”

    “……”

    京城里的“百姓”自然是不信的,可天下十道多的是愚夫愚妇。更何况海上男儿求神拜佛的,拜谁不是拜?谁给钱拜谁呗。

    这年头,龙王爷都受着皇帝老子的管教,想提高江湖地位,皇帝老子不御笔勾一下,你就是个虫儿。可稍微抬抬手,兴许还让你跟了国姓。

    市井里头热热闹闹,这洛阳城,泥腿子本就越发地少了。连续几年的淘汰,真正的苦逼要么远走他乡,要么为奴为婢,要么死了个干净。京城内的一砖一瓦,权贵们玩起花活来,管都没法管。

    城市是如此之大,人口是如此之多,关系是如此之复杂……

    皇城,应天门外卫士如林,旌旗招展。这些个日常拱卫皇城的卫士,举凡身披金甲的,大多都是仪仗兵。唯有套着银甲的,才是正经执戟士,高手中的高手。

    长孙皇后喜好金黄,青铜铠甲便做出了花样来,繁复瑰丽的花纹蚀刻其上,新制的青铜甲,便是好看到了极点,金灿灿的宛若黄金,阳光下一片绚烂。门内门外的大臣,只是扫一眼,便觉得这是天下间的“富贵”。

    太特么富了!

    满朝文武的印象中,“贤后”的品味应该是很超然脱俗的,但是万万没想到,“贤后”的品味,俗的简直让人无法直视,可又不得不承认,金灿灿的卫士杵在那里,不用问都知道,这当朝之人啊,实力雄厚。

    弘文阁大学士马周署理朝政多年,他跟幕僚属下在治国上的总结,一共有三点。

    第一,要有钱。

    第二,要很有钱。

    第三,要非常有钱。

    先贤说过的,治大国如烹小鲜。

    这小鲜不还是得买吗?不买就得自己捞,自己捞得有工具,工具也得买。真要是什么都自己干,那还要“国”干啥,做野人最爽快。自己也不能捞小鲜,那就只能抢,抢的话得有刀子,刀子得买……

    所以,马相公的总结很到位,幕僚下属们领会精神,在“钱”这个事情上,做的很坚决。

    皇后陛下把拱卫皇城的仪仗兵换了一身行头,马相公还没说什么呢,底下的人当时就准备投靠皇后娘娘了。

    没办法,这么有钱的老板……不多见呐。

    似李董那般扣扣搜搜假大方的,实在是受够了。

    而皇后娘娘也明里暗里说了,待遇不是问题,就算朕这里木有,还可以杀猪过年嘛。这话传了出去,中原老世族瑟瑟发抖。原本他们也不用瑟瑟发抖的,还琢磨着皇帝老子得拿一帮土狗做菜。

    可谁知道他娘的杜如晦这个死鬼居然玩喜剧葬礼,这下好了,坟头蹦迪一通炮响,直接把董事长的疯狂念头打消。

    不能杀狗,那肯定是只能杀别的牲口畜生。

    也不是没有朝廷老铁求情,说老板你也不能尽逮着一只羊薅啊,这薅的跟兴福寺的老法师似的,被人看出来,多没面子。

    李董一半憋屈一半忿怒就怼了回去,你们这帮老世族薅帝国主义羊毛还有理了?就不需老子反薅?

    一路薅到底!

    李董定了基调,后来么……生病了。然后皇后过来“垂帘”,表示治国什么的老娘不懂,不过我老公说要干啥,老娘肯定跟着干啊。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垂帘”的皇后再三强调,对付中原老世族,必须“锤脸”。

    只是长孙皇后之前的声望,主要是刷“贤良淑德”,这是对外刷的声望。对内,李董的后宫们没有省油的灯,不是前朝余孽,就是军头之后,要不哥哥是大户,要不舅舅是重臣……好不容易长孙皇后选秀了一批小娘,结果被某条土狗截胡了三四五六个。

    于是乎,李董的后宫主力,依然是贵族“含金量”相当高的。

    这反过来更加衬托出长孙皇后对内刷声望的难度是何等的高,关键是,她还刷成功了。

    后宫诸妃见了她没有哪个不是服服帖帖和和气气的,便是家庭聚会的时候,诸妃所生子女,见了长孙皇后,也是喊“阿娘”。

    什么是霸气?这就是霸气!

    但这些声望于国朝而言,还不够,“立威”得有声望度,名声传的越响亮,被人认可越高,镇压朝臣的效果也就越好。

    裹挟民意么……老娘就是“民意”,老娘的老公是“民主”!

    有朝臣心说这贞观2.0到底是啥狗屁游戏,怎么尽出bug,长孙皇后表示不服不要玩!

    在长孙皇后想着如何刷天下声望的时候,渤海东海之滨的一个小渔村,出了一只名叫黑齿秀的人才,那是真的秀啊。

    “‘天后宫’……”

    暖阁内,没有继续“垂帘”的长孙皇后含笑念叨着,一旁身材发福的李世民也是笑着咳嗽了一声道:“倒是会选地方,也是很有想法。还十分婉转地吹捧了一下朕。”

    对面坐在团凳上的马周同样微微点头,这一手看似拍皇后马屁,何尝不是更加抬高了李皇帝的地位?

    既然长孙皇后是“天后”,那她老公岂不是“天帝”?

    这些年因为某条土狗的折腾,有识之士对“天”的敬畏,那是越来越没有底线。勃律国某个牛鼻子道士还弄了个“太昊天子”出来,蕃地、北天竺那些杂七杂八的邪教根本干不过它,没办法,因为李仙人搞得就是最暴力的邪教。

    理论上来说,李皇帝本人是“太昊天子”,那他就是这个邪教的实际教主。

    敬畏?

    新南市那些王八蛋喊出“天变不足畏”的时候,旁边就有钱老板那些个收税的手下,吃茶吃的比谁都精致,看几个“日天”“破天”“霸天”的戏码怎么了?

    “如此总要有个封赏。”

    “既是‘但愿海波平’,不若就赐封‘平海伯’,黑齿部改置‘平海州’。”

    “赐姓呢?”

    “如此行事,岂不是自己人?让他姓李吧。”

第四十三章 进阶版本

    得封平海伯,全家还改了姓,黑齿秀跪谢天使之后,连续宴请张三哥三天三夜。

    如今也不能叫黑齿秀,而是平海州刺史李秀!

    “平海伯,何时前往京城叩见二圣?”

    醉醺醺的张利打了个酒嗝,手持个酒杯,笑着问李秀。

    黑齿部只要是族长这一系的,全都改姓了李,放朝鲜道南部土鳖群里面,那是蝎子拉屎——独(毒)一份!

    平海伯也不是啥厉害爵位,属于杂号中的杂号,要是封侯,倒是有点意思。

    可惜之前喊出来的口号,那是“封侯非我意”,这要是再封侯,就有点说不过去,仿佛是要“侮辱”海东壮士的志气。

    于是乎,不能封侯,就只能封伯。得失两说,但总体而言,自朝鲜道成立,这是第一次土著扬名。黑齿部,如今的平海州,可以说全体与有荣焉。

    李秀现在在朝鲜道的江湖地位,比流窜的高句丽余孽强了不知道多少。新罗旧时“骨品神权”有类天竺种姓,那些个破落户,都想着高攀黑齿部,在李秀这个上国“亲戚”面前好卖个萌。

    可惜,李秀那是真的秀,新罗老铁只要露面,立刻全家老小被一波带走。李秀对外说的是带老铁们一起去洛阳宫朝圣,听着很给力,老铁们只需要双击就完事儿了。可唯有操作此事的张三哥知晓,李秀是没打算让这些人从中原回来。

    国朝贩卖奴隶这个事情,是不能上台面的,有违天和,还跟国朝的“忠孝”社会价值有冲突。皇帝就算知道,但也不可能公开说,朕现在准备做人口贩卖贸易,这不等着下台,什么时候下台?

    只是脏活总得有人干,李秀早些年就跟华润号合作,当年突厥马奴被扔到百济、新罗做马贼,就是他牵线搭桥外加做后勤工作。后来朝廷攻打东海,镇压扶桑,牛总管麾下先锋官,他是其中之一。

    于朝廷而言,这种人要不是忠臣,那实在是没有忠臣了。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反之亦然。

    “自是要先布告先祖,祭祀一番之后,再行前往。”

    李秀嘿嘿一笑,笑的无比畅快。这么多年的折腾,今天总算是发了家,往后他就不是什么狗屁百济新罗土鳖,而是正经国朝大户。

    就现在的行情,那是进亦可,退亦可。就算大唐完蛋,他也不用跟着完,毕竟,这平海州就是个乡下地方,中原乱上一二十年,兴许才能看到这里,保不齐连看都不想看呢。

    这中原之主不看这里,平海州的土霸王自立了就是,到时候“人皇”驾临,再去请降,不又是美滋滋?

    兴许那时候的“人皇”,还会说朝鲜李氏,自来忠良……

    “若是平海伯信得过我,不若就推脱一番,说是在平海州还有要事。”

    “噢?”

    李秀一愣,“还请老哥指教。”

    三哥酒喝多了,他可没喝多。虽说封了伯,李秀也不敢小觑张利,这位背后的大佬,那是能打皇帝脸的人。就算不看大佬的面子,就是现管……薛大鼎和牛进达,也不是他一个土鳖敢摆谱的。

    再说了,今天能封伯,若非江阴有人牵线搭桥,未必就选他,选别人不是选?

    内中底细,都是心知肚明,机会抓住了即可,过了就是玩火。

    别人能给你这个机会,自然也能毁了。

    “待明日再见天使,平海伯就说还有两件要事还未完成,待妥帖了,再去面圣。天使必会问你,说这是甚么要紧的事体,比面圣还重要?”

    嗝!

    又打了个酒嗝,张利眼睛放着光,侧头小声对李秀道,“你便说,这一是要为国分忧,剿抚土著;二是要在平海州修建‘天后宫’。”

    “嗯?哥哥详细指点则个。”

    李秀没搞明白,这两件事情,为毛要放在一块讲,这能是一回事么?

    “嘿……这话看似是说给天使听的,实则是说给圣人听的。倘使天使要待返转京城再禀报,纵有怪罪,也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还会嘉奖一个‘忠于任事’。可若是天使先行让人回京禀报,这光景,旁的不好多说,天后必是大喜……”

    笑的有点鸡贼的张三哥眼睛一眯,“国家大事和为其立像……并列一体,嘿嘿。”

    说话间,张利两手各伸出一根食指,缓缓地凑到了一起。

    高啊!

    李秀当时就来了精神,这中原英杰果然不同凡响,拍马屁也是不同凡响的。本来他以为之前在天津的操作已经够骚的了,万万没想到张三哥这里,还有进阶版。

    这要是成了,他李秀在皇后那里,岂不是天字第一号大忠臣?

    大大的忠臣!

    正要再感谢张利,却见张三哥倒伏在一旁案几上,竟是鼾声乍起,居然是睡着了。

    “来人,换几个手脚轻巧的小娘,前来伺候三哥。”

    “是,伯爷。”

    伯爷……嘿,听着真爽。

    这几日为了感谢张三哥,李秀金钱美人可没少准备。一应服侍,全是精致可人的朝鲜小娘,调教虽说不如淮扬。可毕竟也是准备出口的高端商品,国朝新罗婢中的高端货色,李秀整个家族都在经营着。

    弄几十个质量上乘的出来送人,咬咬牙,也不算太难。

    原本给张利还觉得有点肉疼,这光景听了三哥的嘱咐,李秀寻思着,再多给百几十个小娘,也是不亏,只要三哥肾不亏,反正他也心不亏。

    “高人”给了指点,李秀也不含糊,第二天就跟传旨的天使面前演了一出。演之前就早早地让人在码头圈了地,该有的物料都堆了起来,连牛进达批给他的一批水泥,也放在了毡布底下。

    连夜搭起来的工棚,那是化了大价钱的,保利营造、顺丰号、华润号临时把一批工人叫醒,然后连夜一通忙。

    倒也像模像样,看上去是那么回事。

    加工好准备出口的石材,这光景也是从石料码头调到了“天后宫”工地,看上去场面就很大,用料极为扎实。

    外行人一看,还觉得这工地是忙活了好几个月呢。却哪里想到,白天出来亮相的工人,都是苦力,真正的工人,都回宿舍补觉去了。

    天使一看新晋“平海伯”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当时就感动了,收好了“平海伯”递过来的金条,热泪盈眶地跟“平海伯”再三保证:像“平海伯”这样的忠臣,一定得让圣人知道啊。

    “平海伯”李秀受了“高人”指点,这时候也是有如神助,当时也感激涕零地回了一句:我出身卑贱,本是朝鲜野人,也是沐浴在圣人的德行光辉之下,才有这样的举动啊。

第四十四章 义务教育

    爵位是最值钱也是最不值钱的物事,管用的时候,它能锦上添花;不管用的时候,指望雪中送炭都是不成。

    但这个时代需要逼格。

    因为这是有钱有权之后的正常心路历程。

    有钱的老江湖想要洗白了上岸变成有权之人,刷逼格是最轻松的方式,而爵位,就是最容易碰触的途径;有权的大佬挥斥方遒,但在下台之前,也想维系这权力带来的富贵,爵位就是身份就是象征就是地方乡望就是朝廷所期。

    一个马屁换一个伯爵,看似简单,却又不简单。

    地方巨头并不想让大唐夫妻店的老板老板娘继续逆天下去,可是想要地方上的“对外贸易权”,又不得不妥协交易。

    各取所需,又不能太过赤裸裸。

    嘎吱嘎吱嘎吱……

    武汉的一处工地上,独轮车上装满了物料,工人赤膊着上身,在这晚春天里冒着热气,远远地像个蒸笼里出来的。

    大量的红砖像是长城一样码放的整整齐齐,毛竹的脚手架用上了扣件,戴着藤条安全帽的工人工种分的很细。

    以前都是大工带头各种活计全包,如今不但有砌砖工,还有抹灰、搅拌等等小工。划分好的片区之间,配重式起重机不时地通过畜力或是人力运转着,有的基坑渗水,还会调用抽水用的永兴象机。

    工地外间,张德正视察着,他不得不亲临现场,因为这是武汉第一所正式具备“义务教育”的小学。

    尽管接受“义务教育”的群体,仅仅是局限在体制中,但两百万人口的武汉,体制中人数量相当庞大。

    这些群体的子女,都会接受“义务”小学教育,成熟的教育体系,对武汉本地体制人员的吸引力极大。

    最重要的一点,学校的经费除了“众筹”和“捐献”之外,江汉观察使府将会有专门的资金用在上面。

    也就是说,这是一座正式可以科学吃补贴的学校。

    进入这座小学接受小学教育,学生家庭的受教育成本将会大大降低。因为学费书本费的大头,已经由地方政府承担。

    一个武汉小吏原本只能说勉强供一个两个子女进学,但现在,却是大大不同,只要他敢生,学校就敢收。

    原本武汉并非没有这样的资金条件,但硬件完全根本上,不仅没有足够的师资力量,也没有合格的“生源”,更没有受多方支持的国家政策。

    但长孙皇后“垂帘”之后,事情就发生了巨大的扭转,朝廷大政上,是准备官方推动官办小学幼学的。武汉现在这么干,不过是响应国家号召……没毛病。

    之前表妹还在武汉时,武汉已经有了一定的幼学基础。儿童经过武汉幼学的教育,基本掌握了一定的“纪律”,完全有能力在小学教育中接受进一步的知识提升眼界开拓。

    这和大部分地方幼儿几近“野生”“散养”是完全不同的,哪怕是武汉的幼儿,也要比绝大部分地区的幼儿要“早慧”。

    多种条件的成熟,加上武汉地区社会上普遍有着“受教育”的渴望,现实需要和市场存在,也就顺理成章地推动了“义务教育”的诞生。

    尽管它是有极大局限性的,尽管它还是不成熟的,但它的诞生和存在,就是一种十分惊人的进步。

    和永兴象机的诞生比起来,不遑多让。

    “使君,外头来了信使。”

    “嗯?”

    张德正在工地上视察,来了个幕僚,到他跟前小声地禀报。

    “朝鲜李氏。”

    幕僚知道张德一般视察的时候的,不喜欢中断,于是又提醒了一下。

    “过来吧。”

    “是。”

    不多时,幕僚回转,把信使带到。这种信笺,幕僚是不过手的,信使亲自把信笺递交过后,张德让人打赏犒劳,这才让他离去。

    当下空出了一段距离,众人眼见着张德在看信,不多时张德笑了起来:“诸君,那黑齿部族长,现如今已是‘平海伯’,黑齿部改置平海州,这‘平海伯’,便是平海州刺史。一步登天啊。”

    嗯?!嗯?!!!!

    一群武汉老铁当时就心塞了,早说要跟进拍马屁的嘛,现在好了,你看看那朝鲜道的蛮子,多么灵醒,居然就封伯了。张使君才是个县子啊!

    只不过内心酸归酸,却也知道这里头不可能简简单单就是拍马屁这么一出。黑齿部的蛮子那是疯了,隔海拍马屁,没有人牵线搭桥,可能吗?

    皇宫的大门往哪儿开只怕是也不知道吧。

    “诸君以为如何啊。”

    老张也是没想到,长孙皇后还真是不客气,真就受了这“天后”的名头。

    眼下武汉两个大型码头,也都在修“天后宫”,老张满满恶意地让武媚娘去督建,将来多多少少也能混个功劳。

    不看他张德的面子,武士彟的面子总归是要的。

    以前武士彟没面子,现在一把年纪了,武德老臣就能废物利用一下,也好给天下人看看,就算有玄武门这一出,大唐的夫妻店啊……仁义。

    “倒是万万没想到啊。”

    属官幕僚们一脸的错愕,虽说都猜到背后有PY交易,可能够给封伯,还是有点让人猝不及防。

    “本府以为啊,这学堂里面,也可以立个‘天后’像。保出行平安是保,保学业有成也是保。一个是保,两个也是保。”

    嘿……

    武汉官僚们脑子一转,嘿,使君说的很有道理啊。

    “使君言之有理啊。”

    “不若置于校内,亦可让人日夜敬仰。”

    这脑洞操作好了,封爵没希望,但家里人去科举,万一是长孙皇后监考的,这通过率不还得大大提高?

    然而老张这光景其实还是恶趣味作祟,心中暗忖:这官办学校立的是女神“天后”,民办的……就只能指望“麦公”多多保佑啦。

    至于麦铁杖神力强还是长孙皇后法力高,估摸着也是千几百年后才能争吵一番。

    “既然诸君都同意,也就不开会讨论了,就先指个地方,到时立像就是。”

    “使君所言甚是。”

    “我等亦是这般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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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活灵活现

    “义务教育”的初衷,跟提高广大人民群众的姿势水平……无关。就这好比养殖业中提高大牲口的营养摄入,其实是为了改善牲口们的生活……一样无关。

    老张固然是不懂教育的,但贞观朝在精英教育上,顶级专家很不巧就在武汉。且不说老张的“授业恩师”陆德明,就是曹老爷子,跟他谈教育,整个贞观朝能跟他过招的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按照曹老爷子所说,帝国的精英培养,最看重的,一是幼儿教育,二是“大学”教育。换成老张能理解的,就是帝国的精英培养,最看重幼儿园的小朋友和大学生。

    至于苍头黔首受不受教育还两说呢,还管什么幼儿不幼儿大学不大学的。

    这是两个“师傅领进门”阶段,第一个阶段就是“开蒙”,主要是感受理解并且接受社会价值。第二个阶段就是“货卖帝王家”或是“帝王之术”。

    “开蒙”要是师傅,“货卖帝王家”更要老司机才能带。

    但一般来说,有这样资源的家族门第,门口肯定有“阀阅”。马周这个山东土鳖为什么难能可贵,为什么能被当作标杆,为什么能成为江湖老铁的偶像?

    因为他不是精英。

    然而却变成了精英。

    旧时代的社会经济,需要小农的稳定,精英们的教育,自然就是这样的。

    可某条土狗乱入唐朝带来的变化,使得贞观朝的武汉经济结构是画风怪异的。精英教育固然是好的,也是需要的,但对武汉的“经济权贵”们而言,大众教育也是需要的,不如此,不能提高生产效率,不能提高管理效率。

    于是乎,本身就是“统治者”的强烈需求,需要培养一批受过教育的帮闲打手或者“被统治者”,这才有了小范围的受教育权下放。

    但是,出来混,面子最重要。

    老哥们肯定不会说我特么就是为了剥削,于是包装成了一种福利,一群体制内的小可爱们当时就感恩戴德。

    这样的体制不维护,难道“为民请命”?

    当然了,为民请命可能有点强人所难,但是为李世民请命,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老张对于过程一向是不怎么看重的,他这么一条非法穿越的工科狗,“唯结果论”才是出路。

    毕竟,他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续命成曹老爷子或者吴老头儿那德行。

    曹老爷子牙都快没了,还能嘬红烧肉上面的甜汁儿,老张寻思自己应该是没有这样的技能。

    时不待我,那也就只能“唯结果论”,过程啥的,你血腥也好温柔也罢,重要吗?不重要。

    反正死了都是一了百了。

    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搞小学“义务教育”,十年之后就能收获肥美的果实,划算得很。

    眼下在建的小学,就是武汉中心小学,选址在了汉阳朱雀街。之所以如此,也是为了将来家长驾驶马车过来解送孩子方便停车……

    除了中心小学之外,江南江北各有第一小学和第二小学的分校,武昌还有第三小学和第四小学,一共五所小学。

    生源质量相当不错,老师说洗手,小朋友们绝对不会去擦屁股。最基本的“纪律”已经具备。

    至于儿童的“天性”啥的,除非肉体毁灭,想要磨灭“天性”的概率为零。

    为了保证“义务教育”的质量,在编撰教材的时候,可以说是让专家们绞尽脑汁。武汉的经济结构,注定了哪怕小学教育,也是“分科而学之”。尤其是算术,每一年都是层层递进地学习。

    还破天荒地印刷了一套《皇朝地理志》以及《天下地理》,算是涉及到了非常敏感的教育区域。

    除了这些,“我是谁”“我从哪里来”的思考,延伸出了《历史》以及《历史概论》。

    区分一个十岁小孩是“魔都”来的还是北都来的,只需要看他们说“我是汉人”时候的神情。

    少年时期的朴素“自豪感”,在成年之后,会自然而然地转化成一种价值观。

    这所有的一切,老张哪怕是上辈子,其实也没搞明白几个意思。但是贞观朝的“武汉权贵”们,却用追逐利润的本能,活灵活现地给他上了一课。

    除此之外,学校成绩启用了百分制,而不是上中下优良这种模棱两可的评价。这一点其实是曹夫子强烈建议的,老张都没琢磨这事儿,曹夫子就表示如此才能人人争先。

    一分必争,锱铢必较,在学业上,是大大的优点。

    至于担心有的小朋友信心受挫逐渐沉沦,老张还没想到这个关节,曹老爷子就把处理方法告诉了老张。

    老爷子的态度很明确:你要是选择放弃治疗,老夫也不会来帮着抢救……

    一看曹老爷子这强到爆棚的治学态度,老张才明白为毛当年他强烈收了李善做弟子,收个神童不用心塞啊。收个二狗子,你特么还得管饭呢。

    学校建设起了头,“天后”像也开始了专门打磨,老张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有了点闲工夫可以休息休息。抽空跟狗窝里的女郎们鬼混的同时,还要假装“父慈子孝”,带着张沧张沔们见识见识武汉的风貌。

    同时还要让他们帮忙处理一下不算太要紧的人际关系,代表他们的老子,前去某些人家回礼或者问候。

    “阿郎,之前阿耶来了信,立夏之后,我们想回徐州一趟。”

    “这何须跟老夫说?你们去了就是,有甚用度要甚礼物,只管跟老夫说就是。”

    左拥右抱,萧姝萧妍各自依偎怀中,半晌,却听萧姝柔声道:“这几日乏的很,白天崔姐姐说是可能怀有身孕,明日让医生看看。”

    “若是怀了,走远路不太好吧。”

    老张关切地看着萧姝,正要再说些关心的话,却听萧妍也道,“那我莫不是也是怀了?这几日也是乏的很,只是没跟人说,想着是睡得少了。”

    “若是怀有身孕,这光景最是要紧的,这无甚大事,还是不要回转徐州。”

    怀孕前三个月相当不稳,倘若流产,很伤孕妇,老张自然不想萧氏姊妹冒险。

    “有长辈过世,旧年阿耶还曾在那里求过学。”

    萧姝有些为难,老张见状,只好道,“若如此,老夫多差遣一些人陪着吧。这医生护士的,便不能少。你们到底也是能坐船的,就做大船好了,慢慢地走,倒也不会如何。到了扬州,便是更好走一些。”

    “嗯,那便听阿郎安排。”

    “你们且睡,老夫换个房间。”

    “……”

    “……”

    这光景还玩个毛,不等萧氏姐妹如何冒酸,老张关了门就摸着银楚的房间去了。

第四十六章 胡人出身

    “阿郎,早前瀚海的老人,说是要给子侄某个出身,你看可有便当的地方?”

    早上,张德正在揩面,一旁曾经的新罗“女王”伺候着,外间的小圆桌上,银楚一边给张德盛粥一边问话。

    府中早点并不丰盛,白粥掺合点莲子之类的物事,然后就是腌制泡制的豇豆或是其它,再有一些炒鸡蛋,大抵就是如此。

    唯有李丽质来的那一阵,早上香煎的嫩里脊天天不少,偶尔还会切一些上好的熏制肋条。至于各色小菜水果,从早到晚都是不缺的。如果李丽质说要吃面条,当时就有准备好的高汤,至于口味,什么浓汤赤酱的,什么海鲜河鲜的,应有尽有。

    “什么来头?会做个甚么?”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说是阿史德氏早先帮着养马的,能射箭,也能骑马,一直在安北都护府厮混。这光景,是想来中国谋个出路。”

    一听银楚这么说,老张就了然。这种人,大概率就是被尉迟恭玩的。想要靠军功翻身,基本没可能。朝廷内部真正靠军功攒起家底的,中青代中,只有郭孝恪、程处弼之流。

    郭孝恪比程处弼含金量还低一些,而且他姑且算是“中青代”。

    若非程处弼背后有张德的一系列支持,也不可能走到这个地步。仅仅是跟后勤衙门打口水仗,程处弼至今都没怎么磨过牙,反倒是敦煌宫为了搞点好处,还得巴结程处弼,这也是非常滑稽的事情。

    毕竟,敦煌宫里头的东西,那是皇帝老子的,你要是贪污朝廷的,还能网开一面,贪污皇帝老子的……皇帝杀个家奴,不就是杀鸡一样么。

    这也是为什么程处弼在西域诸多官长中间,地位特别超然,哪怕当年他也就是个校尉。

    程处弼能够这样搞,别人想要复制一下贞观朝的“冠军侯”,难度系数无非是十三点2B。别说什么绝世将才,就是全家都是凌烟阁的老江湖十二卫的扛把子,没机会就是没机会。

    真要是随随便便就能复制,李震早就洗白身份,何必还要下基层搞创业?

    至于胡人出身的,那就是更惨,没有大腿就是死路一条。安菩能够有今天的事业,可以说是眼光独到大腿会抱,也是很难复制的套路。

    这么多年,为数不多胡人出身混出头的年轻一代,一个是契苾何力,但他玩的手法就有点不忍直视,简单来说,这货是干前任老大上位,属于“二五仔”,夷男的人头,当年是在他手里过了一遍的。

    另外一个,便是薛不弃,他这个成本极高,如今谁还知道斛薛部?薛州上下,根本连斛薛部都不提一下的,搞得不少贞观十年之后出生的孩子,都以为从来自己就是姓薛,家里人也从来不提这么一茬。

    为数不多记录斛薛部故事的,还是搞文史工作的读书人。只是薛不弃也干脆,凡是想要给他拨弄出身的文史工作者,他肯定把人揍成“闻屎”工作者……

    好不容易改头换面,老有人提他出身,这不是对头,什么是对头?

    除了这两人,剩下的大多不怎么成气候,就算有名声冒出来,也是借着别人的光。不是侯君集就是张公谨,要不然就是张亮或是长孙无忌。

    银楚帮瀚海公主府的老人,想要扶持到契苾何力和薛不弃的地步,可能性不大。

    老张问她什么来头会干什么,无非就是帮忙介绍个工作,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若是如此,不过自己闯荡个事业。旁人不能成事,既是自己人,自当是支持的。要是还能射箭起码,便去河中,皇后下的‘圈地令’这几日就要大朝会上公布。早做个准备。”

    “‘圈地令’?”

    银楚愣了一下,“可是当年匈奴的手法?”

    曾经匈奴势大的时候,就是让走狗们出去跑马,跑多少草场,那草场就是谁的。只是能不能占下来,就是两说。

    只是唐朝显然不同匈奴,唐朝占了地,可不是什么放羊放牛,而是种地。河中固然也有沙漠隔壁,可水草肥美之地并不少,用来屯田,反过来卖给敦煌宫,又不是不可以。

    更何况,河中北地有大块的好地,用来种麦效果不错,只是人烟稀少,便显示不出本钱来。

    “这有甚么手法不手法的。河中恁大的地盘,哪里吃得下,真要是做到和如今西域一般,也得有个三五十年。全大唐可劲的生,五十年能生几个崽?”

    言罢,张德又道,“‘圈地令’自是有好处的,倘使去圈了地,有个金矿甚的,还怕不能发家?固然金矿早晚被皇后黑了去,可也不能发现了就被黑。说到底,金矿里的东西,还得挖出来炼出来,才能作数不是?”

    “岂不是这地,未必是归自己的?”

    “归敦煌宫管,你说呢。”

    银楚顿时了然,看来这河中地,就算借着“圈地令”,朝廷也就是给个“田皮”,至于“田骨”……西军凭本事打下来的地盘,为什么要给别人?

    “只怕瀚海老人不愿意。”

    “细细分说,自然愿意的。这其中大有赚头,是个传世的物业,做得长久,也未必不能成为河中豪门。与其在中国蹉跎,还不如借着汉家天威,在外头作威作福。有道是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这个道理,在安北都护府还能不懂么?”

    “那我再去说说。”

    “自当如此。”

    把面巾往铜盆里一扔,挽起袖子,老张便喝粥吃起了早点,一旁新罗“女王”老老实实地跑去看看张辽张云梦醒了没有,银楚便陪着张德吃饭。

    吃完之后,老张擦了擦嘴,又道:“说起来,李思摩那里,倒也还有门路,若是瀚海老人不愿意让子弟去拼,便在李思摩手底下吃皇粮,也是个旱涝保丰收的去处。”

    银楚眼睛一亮:“倒是忘了还有这关系。”

    “放心,倘若真要去这疯狗手下混饭,老夫亲自写一封信,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的。”

    “要是求个安稳,倒也甚好。”

    银楚微微一笑,很是满意。

第四十七章 日子

    在武汉的突厥人分为三种,一种是贵族,主要是跟着阿史德家族混饭,瀚海公主府的“家奴”为主力;第二种是奴工,早年就在武汉这里受苦的,除了早死早超生的,十几年下来,也早早地脱籍,转而成了雇工小市民;第三种自成行当,乃是“苦力行”的主力,来源复杂,跟大多数的贩夫走卒没什么太大区别。

    正统突厥从外貌上并没有特别夸张的地方,和可萨突厥此类“杂种”是有区别的。像李思摩发色并没有特别的地方,但眼窝深凹鼻梁宽挺,配合卷曲浓密的胡须,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跟“胡人”串过的。

    于是乎,哪怕真是突厥人,在武汉三五六七年,一口古怪的“洛下音”,也不会有人真的知道他们底细,毕竟,武汉“本地人”讲的“洛下音”,也是稀奇古怪的,风味独特,让洛阳人听了想笑。

    “苦力行”这个行当,从字面上就知道这是干什么的。之所以突厥人扎堆在里面,实在是武汉市为数不多卖苦力还能攒下“家底”的地方。要是在太原或者幽州,不是说你卖苦力就有用的。

    那些从安北都护府出来的闯荡的突厥人,大多都是跟瀚海公主府能攀点交情,当然瀚海公主也不会真个理会他们,只是行个方便,可以稍稍地让人进行流动。再者,安北都护府每过几年就要盘一下家底,多出来的劳力,总归是要输送出去。

    辽东、西域固然是大头,但偶有门路稍微广一点,还能把牛羊当贿赂送出去的,也就能南下。

    武汉这几年大多数的街坊水井,以及坊市沟渠,多是“苦力行”的人操办。价钱较之“本地人”要便宜不少,手艺还不打折,这就很愿意被人用。

    突厥打井人在武汉还是有点名气的,除了本地工具比较齐整之外,很多出来的突厥壮劳力,原本在漠北,就是干的这种活,手艺绝对不潮,算得上“技术工种”。

    “苦力行”并没有成立行会,他们自己也不愿意费这个心思,如果有什么大买卖,都是各家工头凑在一块,找个酒肆点一些茴香豆、盐煮笋、茶鸡蛋,然后浊酒数坛,烧酒一壶,便把事情给商量好。

    咸宁市的大车行外,有个后来陆续成立的小小“聚落”,原本就是个给把式的跟班们凑热闹的地方,偶尔有耍钱的,也有叫卖小吃的,但随着卸货工用量大,这地界就成了“苦力行”工头们最多聚集的地界。

    因为和大车行还有铁杖庙挨着,形成了两条“L”形的弄堂,这地方,也被称作“苦力弄”。

    只是苦力们自己倒也会自娱自乐,大多笑哈哈地自嘲这是“苦力被弄”。

    自嘲玩耍没几年,到还真是出了“苦力被”,这是被子,不过多是用茅草或者芦花做的便宜货。要说御寒,也着实能管点用。横竖苦力们也消费不起三五斤的棉被,更不要说十几二十斤的。

    “哥,你看这事体,咋说?”

    弄堂里有个酒肆,好酒不多,偶尔也确实能出个几坛,都是一壶一壶的卖,主要卖的还是浊酒。用陵稻酿的杂酒,有时候带点酸味,有时候还带点苦味,但冷天里吃了热乎,夏天喝了发汗,消耗量倒也不小。

    一个矮胖的汉子,给上首坐着的老汉满上一杯晶莹剔透的“烧酒”,看着老汉问道。

    老汉没说话,伸手端起酒碗,咂摸了一口之后:“这酒要得!”

    用力点点头,老汉放下酒碗,又伸手捻了一颗茴香豆,这蚕豆是老蚕豆,煮到发烂发面才入味,也不咯牙,就仿佛是硬皮包着一撮面粉,口感倒也不差。

    “公主再如何,能管多少人?俺们也不能给公主添不便,是这样的道理吧?”

    “哥说的不错。”

    隔着一张桌子,还有好几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埋着头在那里扒饭,都是雪白雪白的米饭,苦力行能这般吃的,也是不太多。米饭里头还混了一些糜子,黄澄澄的,看上去更是让人增加食欲。

    少年们都是敞开了猛吃,桌上摆着豆子、竹笋、泡藕,还有两大盆的肉菜,一盆是红烧肉,油光锃亮,很是下了本钱,都是大肥肉,价钱不菲。这年头,油脂价格不低,精瘦的肉条,也就是精致人家才要吃。

    这盆说是盆,其实就是个木桶,满满当当,怕不是十来斤有的。

    另外一只木桶里面盛的是杂碎,肥猪的心肝脾肺肾都有,味儿不重,腰子都是洗干净过水处理过的,似乎还特意油炸了一遍,更是显得诱人。

    猪肺虽说切块,但上面的肉丝儿带筋都去了,倒不是说酒肆的厨子地道,而是一头猪浑身上下最是金贵的肉,不是里脊也不是腿肉更不是肋条,正是这肺上一点点一丝丝的肌肉,要剔下来极为麻烦,一头猪也就一二两。

    但这么个玩意儿,烧汤之后,明明是瘦肉,偏偏不柴,口感绝佳不说,又非常容易入味,是个万能搭配的上等货色。

    这年月里,也就是豪奢人家才干这种莫名其妙的噱头,换做老张,整个肺无非是在动物园投食食肉动物,为了一两肉这么折磨,他有病么。

    几个少年狂吃狂塞,听到隔壁说的话,有少年嘴里含着米饭就嚷嚷着:“阿塔!去河中就去河中,怕甚!”

    “吃你娘的肉!败家畜生!还有,叫你娘的‘阿塔’,叫阿大、叫大人、叫爹!”

    老汉咆哮了一声,转头又对同桌的人感慨道,“日娘的蠢货,没出息的东西。唉……”

    “哥,俺说话哥莫气,俺觉着大郎讲得对。俺们在武汉,虽说也是攒了点钱,但也就是够个吃喝,也是辛苦钱,是血汗钱。离了武汉,俺们这钱都趁不着。”

    年轻一点的也是感慨,“公主帮忙递了话,张公也给了出路,俺想着,愿意拼的,就去河中,不愿意的,就跟着郡王殿下吃饭。再不愿意的,留在武汉,也算是个营生,做苦力,那也不是谁都能做的。真要是拎个棒棒就是挑夫,那也不至于咸宁市就寻俺们做事。”

    “咸宁市是给张公面子,知道公主是张公的人。”

    “话是这么说,可这几年,托了门路要做苦力的还少了?又不是少见契丹来的,可这营生,也就是咱们挺了过来。如今武汉运货量大,装货卸货的,哪里都要人,咱们这是赶上了好日子。”

    也不是突厥人真是爱受苦,偏把做苦力当作好日子,实在是在漠北的日子,那才叫战天斗地,那才叫惨绝人寰。

    中原好歹能保证活着,在草原,活着不是基本,而是一种目标。达成这个目标之后,才是其它的事情。

    哪怕是突厥大户,一场暴风雪,兴许几年家底,就彻底完蛋。

    这是一片十分公平的恶劣之地,身在其中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只有当跳出去,离开它,才会发现,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的精彩。

    不是没有苦力骂娘,也不是没有突厥汉子操着方言一边喝酒一边流泪,只是当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回乡的时候,他们无一例外,都选择继续咬牙受苦。

    “那就这样吧,都把话说到,回去后,想要去河中的,都来报个名,不去的,就不要来了。好?”

    “好!”

    “听哥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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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