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唐朝工科生TXT下载唐朝工科生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唐朝工科生全文阅读

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三章 人瑞之断

    苏州,以虎丘山为圆心,大概到泰伯渠的距离为半径,偌大的地面上,只有极少数的土地不姓陆。

    多年经营,陆氏已然成为苏州最大的地主,如果再把各行各业的份子算进来,以及陆德明的各路门生,陆氏和五姓七望比起来,差的也就是那点名气。

    只是贞观二十三年刚刚满了一百岁的陆德明,却在病榻上主持了陆氏宗族的分家大业。

    陆氏子弟无不震惊,但这是陆德明的决定,江东数一数二的“人瑞”,天下闻名的学者。

    “大人。”

    红枫树下,陆飞白推着轮椅,毛毯将陆德明已然蜷缩的身体裹的严严实实。

    牙齿彻底掉光的陆德明看不出什么表情,头发也掉光了不少,要是把头上的宽大保暖帽子摘了,就能看到他光秃秃的脑袋。

    到了这个岁数,不管是喜怒哀乐,在“人瑞”脸上都是看不出来的。

    太老了。

    “伊说吾是老而迷糊,你怎么看?”

    “大人深谋远虑,如此对陆氏,反而是最好的。”

    陆飞白回答之后,却没有听到父亲的回应,抬头看去,却见陆德明还盯着他。于是他硬着头皮道,“苏州最大的地主,谁都可以做,就是陆氏不能做。操之是个六亲不认的混账,倘使真要瓜分了苏州的土地,陆氏最大,他便拿陆氏开刀。”

    终于,陆德明微微点头:“你终于有他十四岁之时的见识哩……”

    “……”

    一时间陆飞白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听上去是在夸他,可又觉得是在骂他。

    “当年在务本坊结缘,原本么……”陆德明顿了顿,然后笑道,“原本就是想着,他这个江阴人,也是个土财主,拿来做个开销,总是好的。”

    “……”

    陆飞白顿时三观尽碎,自家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其实根本不了解。

    谁叫他是个受尽宠爱的小儿子呢,得到了全部的关照,于是人生中所有看到的听到的,都是被彻底筛选过的。

    陆圆朗这么多子侄,只有陆飞白一人在张德附近做过“帮手”,将来陆氏的善缘延续,大概也只会是以陆飞白为纽带,其余年长者,至多就是跟着打秋风。

    “这一次,老夫先做了恶人,陆氏愿意跟着你们兄弟几人的,便照拂一番。那些想要抱团继续做地主的,由得他们去吧,总会有人收拾的。不是张氏,就是李氏。”

    积攒田地依然无错,但是李董和张德,都在打击这种浪费土地资源的“历史渣滓”。模式有所不同,结果却是相通。

    “人瑞”曹宪能看到的远方,“文曲星”陆德明同样能看到。

    两人不同的地方,不过是曹夫子“孑然一身”不是高门出身。而陆德明,年轻时候出道,就是在皇帝的家门口咣当。

    屁股决定脑袋,这是先贤说的。

    陆德明很清楚,在天下繁盛的雄州,田亩不是不能被掌控,但绝对不会是一家一姓一门一户。大量土地背后的主人,不会是具体到谁谁谁的风流人物。

    主人的名字只有一个:权钱。

    当然这个名字在武汉,已经有了正式的名字,它叫“资本”。

    陆德明很清楚,二三十年想要吃掉陆氏的土地,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即便如此,陆德明还是当机立断,在临死之前,主持了“分家”。

    名头还相当的正义正确,响应中央号召,谁也不能挑个刺出来。尽管地方世族大多把国朝法律当厕纸没人在乎,可真要让他们公开叫板,也得上朝堂叫人喊话。

    也无怪乎陆氏子弟有人吐槽陆德明是不是老糊涂了,实际上,经常昏睡过去的陆德明此刻前所未有的头脑清醒。

    他感觉这是自己的“回光返照”,可能再坚持坚持,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临死之前彻底“分家”,无非是不想给江阴的恶狗拿来做榜样。

    关门弟子张德是个什么样的“畜生”,他比谁都清楚。

    十四岁就能跟长孙无忌耍阴谋的贱人,而且还没有被长孙无忌一口吃掉,这是相当让陆德明震撼的事情。

    固然张德并没有玩弄权术,走的是另外一条奇葩道路。你阴你的,我造我的,互相不干涉,结果老阴逼怎么阴都没办法跟“死物”较劲。

    “大人,操之将来,会如何?”

    “你不若亲自去问他。”

    说着,陆德明还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脸,“能把安平公主当作‘别宅妇’,养在江阴老家,还生了‘野种’,又入了宗谱嫡系……这种人,会如何都不奇怪。”

    陆飞白当时就想自戳双耳当没听到,说到底,小白师兄依旧只是体制中的小鱼儿,哪里晓得隔壁土狗这般的疯狂。

    他是晓得张德跟安平公主勾搭成奸的,但他并不知道张德敢把野种扶成嫡长子,这是践踏“礼法”,而且把“人伦”道德一脚踢开。

    要是陆氏子弟有人这么干,怕是早就被族老用族规家法严惩。

    到底是寒门。

    陆飞白内心如是吐槽着,大约还有一点优越感,只是片刻想起来自家老爹的手段,顿时冷汗淋漓,回头看去,张德这些“大逆不道”,何尝不是陆氏舵手在那里保驾护航乃至推波助澜?

    “大人……”

    哆嗦着嘴唇,人到中年的小白师兄想要说点什么,结果陆德明只是露出一个嘲弄的眼神。

    “文曲星”对自己的子女还是很满意的,只可惜,能够跟自己弟子比一比的,一个都没有。

    “汝辈好好在天子堂厮混就是了,莫要想些不切实际之事。”

    陆德明的嘲讽把小白师兄安排的明明白白,让他们兄弟几个老老实实靠着关系在官场厮混就可以了。

    琢磨着如何如何,根本是妄想。

    “是。”

    小白师兄顿时明白,这大概就是自家老子给他交待的最后一点“人生经验”。

    将来的陆氏,大概名望全靠做官。

    至于捞钱,抱紧了张德这条金大腿,官场上的那点黑钱,就显得微不足道。

    陆氏可以做清清白白的“清官”门庭,还能活的很滋润……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九十四章 人味儿

    农忙时节,武汉的学校都放了假,农庄子弟同样属于武汉生源的重要来源,农忙也会跟着父母去打短工,七八岁的小孩哪怕只是拣拾一天的谷粒,也能混个十几二十文。对这孩子来说,一年中难得能有这样的机会。

    劳累,但却充斥着刺激,因为会有收获。

    和周边的州县不同,武汉的大部分新垦农田跟私人关系不大,农庄虽然叫农庄,但它更加像一个工场。粮食除了用来吃,也是很重要的市场商品,更是很多产品的工业原材料。

    小农并没有在武汉根绝,只是越靠近城区,小农越不划算。一户人家只要出租就能混日子,又有几个愿意继续“锄禾日当午”?至多收拾一二亩地用来种菜,自吃自用,就很显勤恳了。

    “这坡地居然能上九石的产量?”

    视察农事的时候,江夏新垦的一块坡地,水稻产量居然有九百多斤,着实成了稀奇。前去围观的农庄大户不少,也有外地人,也是想要看看武汉又有什么新的奇怪法子。

    “山里洞穴有蝙蝠粪。”

    “原来如此。”

    一个溶洞的蝙蝠粪总量是相当惊人的,毕竟,一只蝙蝠拉屎可能不多,一年下来也拉不了几斤。可一只蝙蝠的祖祖辈辈都在这个洞穴中生存,时间拉长为几百万年,那么,有多少蝙蝠粪,都是可以想象的。

    “也是在坡地打井开渠,否则就是有蝙蝠粪也是无用。”

    负责这一片坡地种植的农官接着又道,“还有开采蝙蝠粪难度不小,还要架设升降笼,钢铁用料不少,岩壁上还要架设滑索轨道。”

    严格地说,开采蝙蝠粪,也从来不是带着个背篓就完事儿。小农可以这么干,农庄大户就不行,得当作矿藏来看待。

    看似器材投入量大,但实际上这些钢铁构件是可以重复使用的。这个洞穴挖完了,换下一个洞穴即可。

    随着技术手段的提高,再如何艰难的地形地貌,总有办法把东西运出来,更何况只是蝙蝠粪。这些宛若沙子一样的东西,实在不行可以用一个个竹筒吊起来,然后通过滑索、轨道来流水小批次运输。

    “兴修水利终究是无错的,往后时机成熟了,水利衙门还是要专门独立出来。”

    “是。”

    眼下机会是不成熟的,人力不够,就算筹备了水利局,也只能干瞪眼。

    更何况,旁边“湖南”还在修路,徐孝德用人也吃紧,这是江西行省的统筹安排,不可能全部武汉占尽便宜。

    毕竟说到底,独木不成林,难得有愿意跟武汉一条路走到黑的湘水老铁,自然是愿意一起发展,抗风险的能力,怎么说也要高得多。

    视察结束之后,张德刚刚返回府中,就看到孙伏伽一脸担忧地在大厅来回踱步。

    “师兄。”

    “你终于回来了,虎丘山来了信,说是陆公不行了,这次已经昏过去两天。”

    “嗯?”

    张德一愣,旋即神情一垮,半晌,他看着孙伏伽:“先生这一次,应该是不行了。”

    很微妙的感觉,一百岁的陆德明,踩在过寿的门槛上,但张德就是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陆老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老夫要去苏州。”

    孙伏伽一拍手,“跟你请几天假。”

    “请假作甚?我和师兄同去。”

    “你?”

    前大理寺卿都愣住了,他见过太多冷酷无情的杂碎,但自己这个师弟是最极品的。于是万万没想到,张德居然愿意去苏州。

    “我回江阴看看。”

    “……”

    忍住了挥舞老拳的冲动,孙师兄脸一阵红一阵白,却听张德又道,“然后再去苏州,差不了那一天半天。我有一种预感,先生在等我,我不去,他不会撒手的。”

    再一次忍住了吐槽,孙师兄一把年纪,着实搞不明白张德是怎么投胎的。

    “甚么时候动身?”

    “总要安排一下府内事宜,这光景,房相在京城,我再离开武汉,天知道会发生甚么事体。”

    轻描淡写说着孙伏伽心惊肉跳的事情,在前大理寺卿看来,江西的水何尝不是深不可测。

    分庭抗礼,说的就是江西。

    如果说中原的腹心是关洛,中央是洛阳。那末,江西的腹心何尝少的了武汉南昌?形制上已经有了不同,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精神内核社会共识。

    张德离开武汉前往长安那一次,一路遭遇的刺杀不知道多少,武汉内部更是频发治安事件,要说没人挑火,谁信?

    只是阴谋投机客的手段横竖就这么多,这个时代产生不了“小聪明”的司马氏。强如司马懿,在这个时代,根本没有让他上牌桌的资格。

    离开观察使府的时候,孙师兄患得患失,想着转身去劝说张德还是不要去江阴不要去苏州,千里迢迢的,风险实在是太大。

    他老孙家的全部都押在了这个“便宜师弟”身上,这要是玩脱……那真是玩脱。

    可是,孙伏伽又清楚,如果这光景张德再不去苏州,那是半点“人味儿”都没有,他没有勇气去跟这样的人物凑在一块吃饭。

    怕被吃掉。

    孙伏伽离开之后,张德到了办公室,把秘书们都叫了出去,独自一人在书房中坐了一会儿,然后打开了一只柜子,玻璃橱窗内,架设着“表里山河”。

    当年陆德明送给他的琴,似大剑一样的琴。

    这把琴,从入手之后,就没有正经陶冶过情操。它最大的光辉时刻,大概就是“儿歌天王”的伴奏。

    不正经的人用不正经的琴弹着不正经的曲,被时人疯狂吐槽,成为一段不正经的过往。

    “来人。”

    进来了两个新罗婢,低头等候着吩咐。

    “把琴包起来,少待老夫要出门,出远门。”

    “是。”

    半个小时后,府内正式接到了通知,张德要前往苏州探望陆德明。

    没多久,大量府内幕僚就来劝说张德不要去,千里迢迢容易出事。怕张德没有“人味儿”是一回事,但劝说张德继续没“人味儿”是应该要做的。

    一个是感情上的,一个是屁股上的。

    “本府月内就会回来,诸君不必担忧。”

    见张德已经做了决定,幕僚们于是道:“那就

    祝使君一帆风顺。”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九十五章 大无畏

    事出突然,但府内早有经验,沔州鄂州方面基本没什么动静,只是又临时招募了不少警察局临时工,以应对可能突发出现的治安事件。

    跟着张德随行的女郎有两个,都是公主,毕竟,旁的女郎跟着到了江阴,见了李芷儿,怕是话都不好说。

    老张前脚刚走,府内各色人物又开始热闹起来。张沧、张沔甚至张辽、张幽,都有各种奇怪的长辈前来探望。

    琅琊王氏尤为突出,摆出一副本家嫡系的姿态,嘴上从来不说,言行却是以“正统”自居。

    言必称“大郎”如何如何,却也不提其它。

    洛阳白氏要逊色一些,但场面比琅琊王氏还要大,谁叫洛阳白氏之前还跟皇帝做过“王下七武海”,攒下来的现金着实丰厚。

    整个武汉,在张德这条狗王离开一小会儿,顿时成了斗狗场。

    “要不是死的是张郎的先生,我还以为是张郎死了呢。”

    武二娘子口无遮拦,在一群老世族子弟面前极尽刻薄。可偏偏府内人尽皆知,张德是极宠武二娘子的,平日里的斗嘴,生死都是看淡,无谓甚么忌讳敬畏。

    “媚娘!”

    她不敬畏,但不代表武顺也不敬畏。

    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一向温润的武顺,瞪了一眼武二娘子,“说甚么胡话!”

    “阿姊勿怪,兴许是怀了身孕,这才头脑糊涂了。”

    武媚娘假假地道歉,眼眸却是看着在府内聚集各自哄着“外甥”“外孙”的人物,“要作妖的给老娘滚出去作!老娘的男人还没死呢,就来玩这些手段……滚!”

    “……”

    “……”

    并非没有人想要分辨两句,只可惜琅琊王氏的人干脆利落,转身就走。

    他们跟张德打的交道极久,自然晓得张德这里玩弄话术就是自取其辱。在张德这里玩君子欺之以方也是没有戏唱的,张德不是真小人,真小人在张德这里也活不过三秒,十几年来,死在张德手中的真小人不计其数。

    普世道德在老张这里是厕纸不假,但突破道德底线的杂碎在老张这里,也只是田地李董肥料。

    他不讲法律,也不讲道德,更遑论人情。衡量的准绳只有一个,对小霸王学习机有用和没用。

    有用者活,无用者滚,不滚则死。

    任你说的天花乱坠口灿莲花,在老张面前要是半点用场都没有……你已经死了。

    于是乎,在这个基础之上,包装起来的各种“他称性”的道德、律令、政策,才构建出了现行的武汉体系。

    这是一个存在者的偏差,凡是能在这个体系中厮混的人、物,不过是从一开始就被筛选过。

    府内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张德是不知道的,此刻在前往江阴的快船上,他正感慨着陆老头的果断英明。

    能够在临死之前把苏州最大的地主家族自我瓦解,这需要大无畏的勇气,还有超绝常人的眼界。

    临行之前,曹夫子还嘱托了张德一句,说是要是陆圆朗清醒过来的话,帮忙写几个字,他好留给李善。

    两个人瑞……大概是“神交已久”吧。

    “陆公果决,非常人也。”

    孙师兄感慨之余,心中不无畅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也成了“人瑞”,会不会和曹夫子陆夫子一样,依旧有着惊人的气魄和勇力。

    仔细想想,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状元便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

    玩弄律令的人,不缺乏勇气,但缺乏大无畏的勇气。

    “先生是天才。”

    老张凭栏远眺,回头对孙师兄说道。

    千几百年之后,天才这个名词变得烂大街。但这个时代中的天才,是真正的天才,他们少年成名,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语言这种工具被玩弄的出神入化,能够看穿人情道理,又能够在潇洒不羁和从善如流之间随意转换。

    换一个时代,换一个教育体系,他们依然如鱼得水,不会有任何的不适应。

    天才是令人敬畏的。

    “不错。”

    孙伏伽微微点头,作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状元,他实际上也算是天才,但天才和天才还是有差距的。

    一百岁的陆德明轻飘飘地就对自己家族进行肢解,孙伏伽重新投胎也不敢这么做,哪怕明知道这样做其实是有好处的,家族长远来看依旧能够昌盛。

    但他还是做不到。

    而陆圆朗也绝非仅仅是因为快死了才无所畏惧这么干,正因为快死了,还有如此的威信推动这个惊人的决定,整个家族哪怕再怎么不能理解不可思议,但还是执行了。这更加说明陆圆朗在家族过往中的智慧累积,已经到了让人无脑信服的地步。

    一件事情出现了分歧,一方是陆圆朗,那么,如果我不在陆圆朗那一方,说明我错了,没有任何其它结论。

    陆氏在贞观朝膨胀的历程,对陆圆朗一直正确的最大证据,就是踏上东行快船的某条江阴土狗。

    “陆公赠你‘表里山河’,你却拿它来弹奏《两只老虎》。”

    忽地,孙师兄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我非君子,无须陶冶情操。”

    保养极好的“表里山河”依旧像是一把大剑,自古太行出大侠,或许这把琴,就是陆德明用河东梧桐木打造的也说不定。

    “此行怕是多事,操之当真无所畏惧?”

    北上京城是一回事,前往江东是另外一回事。江湖上的事情,是说不清的,拿老张人头来震江湖声威的瘪三堕入过江之鲫。

    一个在高门大院内的江汉观察使,想要摸一摸没可能,但一个漂泊江湖的江阴土狗,谁敢说没有机会打杀了去?

    只是老张却很淡定:“这光景,死了我一个,又能成什么大事呢?再者,时人谁敢断言,死亡就是结束?”

    “操之信佛了?”

    “南无机械工程佛,师兄是知道的。”

    “……”

    网瘾的戒断反应实在是太强,偶尔“中二病”跟着发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孙师兄却也跟着念叨起来:“死亡……仅仅是开端?”

    张德斜眼看着孙师兄,表情相当丰富。

第九十六章 出行

    和之前北上长安的规模有所不同,但这一次张德东行,反而气势更加凶残。

    比较起来,大概上次只是人数众多规模广大,还有大量的随行官吏、商团。但是这一次,人数少了不少,可是“巨舰”却是多达二十艘。

    基本每条船上都能跑马,桅杆高耸入云,风帆张开,气势相当的惊人。

    路过浔阳的时候,有渔夫误入船队,结果小渔船居然被浪翻了。

    除了二十条“巨舰”,还有大量本来打算月底再去苏杭淮扬的船队,此时也跟着张德前行,准备蒙混过关少出点保护费。

    “这……这是江汉观察使的船?”

    “难不成还是刺史老大人的?”

    船过彭泽县的时候,在彭泽“白蛤沙”垂钓的本地人远远地就看到了涂装奇特的武汉“巨舰”。

    虽说张德很少坐“巨舰”出行,但“巨舰”的名声还是有的。这几年东海各路豪强花大价钱买的船,大多都是从武汉淘汰出去的贞观八年造。

    即便是八年造,也是相当大的规模,而现在的二十二年造,简直就是巨鲲出行。

    “说起来,刺史老大人眼下倒是不在浔阳,而是在马当山?”

    “马当山亦能望见扬子江。”

    “怕是刺史老大人有的忙。”

    何止是忙,简直就是马不停蹄。

    如今的江州刺史不是别人,而是老张的“老朋友”了,冉氏的老江湖,巴结上长孙皇后的冉氏当家人。

    “备马!备马!”

    冉仁才原本去马当山,是为了督建水寨,钦定征税司衙门要在这里设卡,作为长孙皇后的“心腹”,自然是要亲力亲为专门盯着。

    更何况,这几年虽说蜀锦依旧是高端市场的金字招牌,但“蜀丝”在中低端市场,尽数被扬子江下游各州县本地丝打了个半残。

    要说没点想法,又怎么可能?

    只是整个江西对冉仁才的到来,根本就是“我就静静地看你表演”的姿态,这等态度,让冉仁才显然认清了现实。

    江州这地面,水深的很,哪怕是都昌县这种他以前听都没听说过的地方,居然在鄱阳湖畔藏着个造船学堂。除了学堂之外,还有造船技校以及水手培训中心。

    尽管已经不是都昌县地头蛇一手掌控,外来户茫茫多,可都昌县能够搞出这么一番局面,这些地头蛇毫无疑问,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冉仁才自己就感触很深,想要靠小把戏从张德那里倒腾好处,也就是爽一时,但事后,十倍百倍地被打出来。

    琢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西南茶马道,现在连剑南龙日天那里都要点头哈腰,每每想到这里,冉仁才恨不得掐死当年自作聪明的自己。

    和张德愿意大家一起发财不同,这年头的地方豪强,往往都是先要尝试一下能不能吃独食,不能吃之后,才会选择谈判。

    可哪里晓得某条江南土狗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相当的记仇,一旦张嘴开咬,就是绝对不松口的恶狗、疯狗!

    “使君,这是要去哪里?!”

    “追上江汉观察使的官船!”

    “往东就是宣州地面了,使君,使不得!”

    “顾不了那么多了,到时候老夫自去和颜师古分说。”

    幕僚一听,知道劝说不住,连忙叫来了几个骑术极好又在宣州认识人的。

    “尔等先行,若能见着颜宣州最好,见不着,通个气也是好的。早去早回,此事办妥帖了,自有厚赏。”

    “是!”

    不多时,骑着快马跑山的亡命徒就奔宣州去了。

    这地界道路奇烂,跑马还真未必有行船来得快,而且还是张德座舰这种。

    彭泽县过了马当,就很那看到平整的地方,丘陵连着丘陵,山头连着山头。东行至贵池水,就没有一块好地。

    期间也不是没有汉末以来的官道,但狭窄逼仄不说,走马极为艰难,可以说只有常年在此的老江湖,才能骑马翻山越岭。但也很少有能跑到贵池水以东去的,因为彭泽东南有一片山区,叫做“大牛山”,也就是后世的“仙寓山”,进去就别想绕出来,老江湖也会迷失方向。

    可要是不走东南,在“石台镇”就要停下脚步,因为此地有河谷拦截,唯有顺着江岸向北抵达渡口沙洲,才能继续东行。

    这几年武汉掀起的大建狂潮,并非没有影响到宣州江州,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只能保证短距离的联系。

    长距离如果不是南昌、苏杭这种特殊的大型城市,基本没什么指望拿到资金和技术来修建弛道。

    好在冉仁才的幕僚想的也不是跑马到宣城,想着能够赶在张德的船队抵达秋浦县之前就先行抵达就算成功。

    到了秋浦县,因为信号机的缘故,就能把消息传到宣城。

    如何也能让颜师古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走马过山区,几个小时下来,大腿两侧都被磨了个稀巴烂。

    好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江州本地的老江湖为了这点钱也是拼了老命。抵达“石台镇”之后,立刻顺着河谷向北直抵长江,然后往东奔赴乌石山。

    到了乌石山,就算是松了口气,往东就是贵池水的津口关镇。不管是过关镇继续往东还是就在贵池水顺流之下,都能直抵秋浦县。

    秋浦县官吏接待江州信使的时候,一听说江汉观察使居然要去苏州,顿时大惊失色,连忙问道:“此事朝廷知晓,房相知晓……”

    然后被自己问的问题蠢哭了,旋即闭了嘴,把信使安顿好之后,连忙凑钱去了信号机,把消息传了出去。

    掐着钟点似的,四十分钟后,宣城传回了消息,只是信息量有点大。颜师古让秋浦县无论如何都要招待张德一晚上,他正赶过来。

    只是因为信号机传递消息的缘故,半道上宣州西边诸县,没半天功夫,居然全都知道了。

    随后诸县夏令一琢磨,此事事关重大,不能让秋浦县令一个人拍马屁,他拍不过来,于是乎,互相之间并没有串联,但却不约而同到了秋浦县。

    诸县诸监的县令监令到了秋浦码头,正寻思着这一回怎么说也要在张江汉面前露个脸,结果刚一露脸,就看到了同样露脸的本州同僚……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九十七章 态度

    “使君,听闻张江汉礼佛,可要命九华山僧人走一遭?”

    “……”

    颜老汉当时就想一巴掌扇过去,但看在同僚的份上,还是没好气地反问,“你听说过南无机械工程佛?”

    “……”

    啪。

    提问的人自己给自己来了一耳光。

    人得清醒。

    都急着拍马屁,有人一看秃驴不行,这不是还有牛鼻子道长吗?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丹阳湖畔有修道高人……”

    “‘黄冠子’李仙人都是从武汉出去的!”

    颜师古横了一眼,心说都是幕僚,怎么武汉随便来一个都能去京城给皇帝做稼穑令做管家。自己宣州地面,当县令的质量有点差啊。

    修道高人……再高能比李淳风还高?都成外藩教主了,统御三十六国,镇压七十二邦,麾下爱国爱教大军二十余万。你丹阳湖畔修仙修到死能有这万分之一的成就吗?搞不好法力不够,当时就被工程机械给镇压了。

    “老夫现在所想的,就是希望伊健能够留住张梁丰。”

    自己怎么上位的,颜老汉心里还是很有逼数的。他连房二公子都干不过,还指望跟房二公子的带头大哥装逼?

    房相公在江西的“雄图霸业”,就指着江南狗王在那里折腾呢。

    “郑康毕竟是郑江州后辈,又同张江汉素有情谊,他为秋浦令,定能有几分薄面。”

    “但愿如此。”

    颜师古点点头,寻思着秋浦县令郑康跟张德的某个郑氏女郎算是堂姐弟,加上还跟前江州刺史郑善果沾亲带故,怎么说一点面子还是有的。

    听闻张德对自家女郎还算宠溺……姑且算是吧,颜老汉心中就有点小激动。

    秋浦港是个好地方,江右为数不多的良港,而且因为地理原因,在这个时代修建码头水寨,难度比长江入海口反而要容易。

    似苏州常熟县沿江,因为滩涂广大,往往二三里地都无法行人走船,港口码头往往都要绕道修建,是相当头疼的事情。

    这年头因为武汉带头搞大建,扬子江两岸的山区,原本大量的石材木材只能放着看,现在因为舟船载重量上升,加上沿江道路修建,这就让原材料走出山区有了指望。

    秋浦县毗邻贵池水,这几年主要出口产品,就是原材料。

    尤其是矿石、石材、木材、竹材。

    苏杭淮扬现在流行的大户园子,用到的大量松柏紫竹金竹,大多都是贵池水两岸所产。

    而本地自春秋以来,就有铜铁冶炼的传统,铜矿石品位尚可,大量矿石就是直接开采之后非就地冶炼,而是由铜监转运到扬州,由钦定征税司衙门协同冶炼。

    如今在江都,是有一个铸币局的,新的开元通宝母钱,就是由武汉工匠在扬州制作的。

    和宣州西部大多数的县一样,秋浦县的农业,也主要是山地农业。但秋浦县属于上县,哪怕只算农产品,其经济作物规模相当惊人。

    山区大量种植棉麻油茶作物,尤其是茶叶,已经演变出两种名贵茶品。一是贵池“雾里青”,二是九华茶,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毛峰。

    高端茶叶也是要卖人设的,没有权贵推动,光靠民间口碑很难铺开。秋浦县前几年上任的县令郑康,因为种种关系,在县内算是颇有话语权,过江龙镇压了地头蛇不说,还跟颜师古拉近了关系。

    有宣州一把手吹法螺,加上自己的来头也不小,自然把秋浦县的特产做了上去。

    如今的秋浦县上下,可以说处处都是肥缺,不差油水。

    “来了来了,都注意点,莫要给本县丢人!”

    “明府放心,都是本地最体面的后生!”

    “后生?!怎地没有女子?!糊涂!去……去把家眷都叫来!都去!”

    “这……宅妇抛头露面……”

    “老自抛你妈啊抛!你知不知道武汉是甚么光景?!府内多少女郎操持业务?!一个女子都没有,是不是想让老子得罪张梁丰?你是不是想抢老子的位子!”

    原本风度翩翩的秋浦县令破口大骂,荥阳郑氏自己的体面也不顾了。

    他不知道宅妇抛头露面不好吗?可武汉谁家不是抛头露面的?连带头大哥自己都是如此,他家里的女郎都特么出来做官了!

    “你他妈是不是搞我?!”

    郑县令当时就毛了,各种官话方言夹杂在一起,骂的相当粗暴。

    被骂的是秋浦县县丞,原本秋浦县是不设县丞的,因为级别不够,但郑康上任之前,秋浦县接着发展东风,本县扩大超过二十里,自然就可以布置县丞。

    只是县丞到底也就是个假的“二把手”,手底下只有一个人正牌朝廷官吏可以用,其它时候,就是给县令老大哥打杂的。

    这光景,倒霉县丞被骂的半点脾气都没有,谁叫他没去过武汉,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行情呢。

    武汉巨舰缓缓靠岸,秋浦码头在这个时代的优势就体现了出来,大船可以轻松靠港,不必担心淤泥滩涂。

    远远地还不觉得如何,等到二十艘巨舰一字排开,然后缓缓转向的时候,岸上众人原本嘈杂的声音,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着巨舰逐渐“变大”,那种惊人的压迫感,终于让人感受到,什么叫做“地上魔都”!

    秋浦县的“乡贤”们原本还寻思着,就武汉那帮叛逆,居然还敢撩朝廷虎须?

    此时此刻却换了个念头,只想跟“巨舰之主”问一声:你们那儿还招人吗?

    很快,忙着喊县内“名流”家眷一起前来迎接张德的县丞终于又回到了码头,只是远远地他还觉得奇怪,怎么这时候都没声音了?

    车马一阵忙碌,乱糟糟地凑到了一块儿,女眷们一万个不愿意,直到她们看到了连绵不绝的风帆,高耸入云的桅杆。

    还有……一箱箱一包包从船上卸下来的货物,有些东西,她们可是认识的。

    “是秋卿夫人同款的挎包,用的是上好蛟皮,怎地有恁多!”

    “噫!你们看,那些船……”

    “世上竟有如此巨舟!”

    咣!

    一声巨响,铁木混合的台阶从船上架设到码头,披甲士手持兵器陆续下船,接着是大量身穿常服但是头戴撲头的官吏。

    满满当当地在码头站满了人,披甲士把人群隔开之后,才见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随意但披着大氅的中年汉子走出了船舱。

    郑县令一开始恼怒后来紧张的神情,在看到此人的一刹那,立刻化作谄媚到极致的笑脸。

    以往“清明”“干练”的名头,瞬间被踩到了脚底下,郑县令如此俊才,拎着袖袍,小跑到了前头,隔着披甲士的兵器,恬不知耻地行了一礼:“姐夫一路辛苦……”

第九十八章 不能理解

    对自家“姐夫”的揣摩,郑康自认还算可以,没有用传统套路,文人墨客前来装逼就是自找苦吃,至于摆宴吃酒,对自家“姐夫”来说也是浪费时间。

    于是乎,郑县令另辟蹊径,带着张德一行人前去视察秋浦县的工作成果。先是码头走了一圈,各色码头都很热闹,人头攒动看着就很红火。然后又去了秋浦港附近的市场,这里有宣州最正规的“鱼市”“木材市场”“石料市场”“煤炭市场”。

    郑县令很聪明,没有把市场设置在县城内部,整个秋浦县在他上台之后的规划,基本就是照猫画虎,仿的就是武汉。

    这么多年武汉半尺城墙没有增加,但堤坝道路却是万儿八千里都有了。

    除此之外,在贵池水畔,还兴建了船工学堂,学徒制的,由官办漕运衙门承担,毕业后就包分配,层次低是低了些,可这种路数老张看了很爽。

    “没想到伊健还是个大才,秋浦县这个池子,很快就不够你腾挪的。”

    老张倒是真心夸人,郑县令乐的眉开眼笑,冲张德笑道:“这都离不开姐夫的教导,小弟自出仕以来,处处都是以姐夫为榜样。”

    “学老夫作甚?学老夫做反贼?”

    “……”

    “……”

    随行一众官吏差点没闭气过去,好些个心脏噗通噗通的乱跳。

    好在郑县令是跟张德打过交道的,知道他说话就是如此,于是继续谄媚道:“小弟哪有恁大的才能,就是定个小目标,先做好分内之事。”

    “说的好,不眼高手低,已是非凡才能。能知己,就是一道门槛。”

    轻轻地拍了拍郑康的后背,“此去苏州,本来不打算停留,不过既然来了,也不会白来。你有甚么要求,现在一并提出来,老夫酌情满足。”

    周围秋浦县的“乡贤”“名流”都是一脸懵逼,这特么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还有官吏寻思着,这怕不是张梁丰故意挖坑等县令大人往下跳吧。

    秋浦县的本地人都暗暗祈祷着县令大人千万别犯浑,这真要是当场提要求,岂不是恶心了武汉来的人?

    说话间,却听郑县令道:“最近秋浦修堤筑坝缺一笔款子,小弟希望姐夫帮衬一二。”

    “要多少?”

    “五……五万贯。”

    “……”

    “……”

    一群秋浦名流当时就绝望了,县令大人特么有病是吧。张口就要五万贯,亲兄弟尚且不能这么爽快,更何况还不是亲兄弟,只是姐夫。

    就算是姐夫,也就是个堂姐夫。

    “五万贯修个甚?老夫作主,借你二十万贯。”老张摆摆手,接着又道,“秋浦县去年棉麻油茶出口量不低,但是产量更高,至青阳镇、九华山的道路不畅,有五六成的产量都是积压。只要路修出来,把产量释放出来,二十万贯几年就能清账。”

    “……”

    “……”

    郑县令还好,其余人等当时就懵逼了。

    这特么都是什么鬼?!借五万贯给二十万贯?这年头借钱的套路变了?!

    不过很快秋浦县有灵醒的“名流”,当场就高呼一声“张公宽宏”,然后行了个大礼。

    别人心说你也不姓张啊,怎么就给拜祖宗似的?

    事后那人才小声地说话:我在九华山种茶啊,我拜的不是张公,我拜的是亲爹。

    开元通宝比亲爹还亲!

    秋浦县也专门开辟了工坊作业区,油料作坊相当的密集,贵池水沿岸多是水力磨坊。除了水力磨坊之外,还安装了一台江夏淘汰的永兴象机2.0,是一个小煤矿定的,煤矿离贵池水很近,只有半里路,这台机子就是用来抽水。

    旁水的煤矿,挖深了还真不好挖,但有了抽水设备,很多能作业的地方,就能进行操作。

    “二、二十万贯!”

    “没想到郑县令说他姐夫是江汉观察使,居然是真的!”

    “我也有姐夫,为什么我姐夫没有这么大方?”

    “这是姐夫的事情吗?”

    “难不成是姐姐?!”

    “……”

    “……”

    各种小声的争吵议论传来,让郑县令终于稍稍地平静了一下,但心脏还是噗通噗通的狂跳。

    二十万贯……都可以尚半个公主了。

    “对了,伊健。你来留下老夫,是颜师古的意思?”

    原本郑县令还有一堆的要求,可是有了二十万贯……其它要求还算个屁的要求,有二十万贯就行了。于是乐呵呵的郑县令也懒得再去玩套路,就跟着张德在几个地方走马观花。

    听到张德提问,郑县令点点头:“颜使君却有这个意思,不过,冉江州最早派人过来通气。”

    “冉征文?”

    郑县令点点头。

    “这老货倒是卖力。”

    笑了笑,老张又拍了拍郑县令的肩膀,“老夫卖你一个面子,就逗留一宿,有甚招待,都拿出来。想来明天颜老头、冉仁才,也该到了秋浦。”

    “姐夫放心,秋浦县虽不如两京武汉,却也别有一番风貌,亦是人杰地灵之处。少待还有本地上等‘雾里青’,姐夫且先尝尝,倘使好喝,带一些走。”

    “老夫不会跟你客气。”

    “千万不要客气!”

    郑县令这光景,哪里还有斯文人的体面,更没有荥阳郑氏翩跹公子的气度,俨然就是市井江湖之间讨生活的掮客狗腿子,那谄媚的模样,放在以前,旁人只会觉得作呕。

    可看在二十万贯的份上,秋浦县上上下下都觉得,郑县令当真是可爱,可爱至极!

    套路走完,天刚黑就开了宴会,各种歌舞美酒佳肴,原本郑县令还准备了一些美女准备伺候一下姐夫,但寻思着自己这样干了,以后有何面目去见自己的堂姐?

    于是郑县令就没有把美女献上去,他让县丞去献美女。

    完美!

    县丞原本就想着划划水拉倒,可万万没想到领导让他去做一桩“美差”,把美女献给张梁丰,这是什么?

    这是功劳啊。

    一时间,县丞心中暗暗责怪:被县令骂两声怎么了?县令不也是为了秋浦县上上下下吗?有了好事,县令也没说吃独食,还是想到我的嘛。

    内心有点小紧张的县丞就悄悄摸摸地到了张德跟前敬酒,敬了一杯之后,又恭恭敬敬神色坦然地对张德道:“张公舟船劳顿,少待下官命人准备温汤,自有本地熟稔汤沐诸事之少女前来侍奉。”

    老张一听,顿时笑了,心说这县丞真是个可爱的小机灵,便问道:“本府记得你也是陈氏?”

    “远支,旁支。”

    县丞一愣,抬头看了一眼张德,心中暗道:张江汉当真是好记性。

    旁人在老张耳边轻声说了什么,老张点点头:“原来还是鄱阳王一脉,是叫陈春?同本府喝一爵。”

    “岂敢、岂敢……张公称呼下官小春即可。”

    言罢,陈县丞立刻举起酒杯,一饮而下,相当的爽快。

第九十九章 抵临

    逗留秋浦县一夜,颜师古和冉仁才前后脚抵达,两个老前辈纡尊降贵前来拜访,天寒地冻的,老张能忍心他们这么艰苦吗?

    当然忍心了。

    不管颜老汉还是冉老汉,在他张某人这里捞的好处多不胜数。像冉氏父子那一系列的骚操作,要不是老张的追求不是那点卖丝绸的仨瓜俩枣,换成别的权贵,早把他们父子二人沉扬子江。

    投靠皇后怎么了?你投靠皇帝也不靠谱啊。

    俩老汉也知道跟脚,没有跟张德磨牙,第二天一早,冉仁才就送张德和颜师古上路。

    颜老汉脸皮厚,说是要送老张一程,然后他在当涂县下车……下船。

    没办法,来了秋浦县,就听说郑康郑少侠居然混了二十万贯。秋浦县这是要发,作为宣州一把手,不赶紧混个脸熟,以后前来秋浦县化缘,不显得生分?

    老张知道颜师古琢磨着再提一提官帽子,江西有房玄龄在,凭他跟房二郎的“深厚友谊”,临死之前混个朝廷大员肯定没问题。

    但颜老汉又怎么可能想着临死之前爽一把?他家学深沉人脉厚重,隋唐交替的世家名门,跟颜氏关系都不错。

    只是新时代之中,被干的世家豪门多不胜数,颜老汉既是聪明人物,又怎么可能回头受罪。

    眼下豁出去脸皮巴结张德,根本不算个事情。

    而且知晓张德是前往苏州看陆德明最后一眼,颜老汉还把自己收藏的书画献了出来,至于美女侍婢更是不缺,他既然是宣州一把手,搜刮几个极品美女根本不叫事儿。

    除了被房二郎设局丢过脸,颜师古官声名声都还不错。此时能舍得,可见是想要直接和张德建立关系,没有“深厚友谊”,有“深喉友谊”也不错啊。

    “颜公是要筑丹阳堤?”

    “呵……老朽还想顺带修条路,可以直通润州。当涂县沿江地形甚好,倘使修路,必不费力……”

    “颜公不必多言。”

    张德抬手打断了颜师古要说的话,颜老汉一看顿时急了,心说这江南子不会是收了好处就翻脸不认人吧。

    可一想,连房遗爱这种人形垃圾都讲口碑,张德这种厮混朝野二十余年的老江湖,想来不会砸了招牌。

    果然,颜老汉只见张德直接道:“此事待某苏州一行回转,颜公自差人前往武汉详谈。一应资金、人工、技术……皆无不可。”

    “嗨呀!”

    颜老汉情不自禁笑着拍手叫唤了一声,这口碑……果不其然啊!

    当下颜师古喜上眉梢,笑呵呵地不提工作的事情,反而小声对张德道:“操之啊,老朽送来的几个侍婢,都是南朝犯官之后,身家清白,放心享用便是。”

    “……”

    老张斜眼看着颜师古,心说这老货画风怎么变的这么大。

    当年在长安洛阳不是没见过这老家伙的排场啊,那是相当的儒雅,怎么被房二郎坑了一回之后,整个人浪成这样?

    老而弥坚?

    江湖传言颜宣州一夜连御数女,怕不是真的?

    可一看颜老汉的小身板,怕不是被数女御了吧。

    船行当涂,送了颜师古下船之后,即刻北上,连江宁都没有停留,直奔江阴去了。

    过了当涂县,其实钦定征税司的官船就多了起来,江面上是不是地看它们来回流窜。

    不过显然都认得武汉的巨舰,一看那幡子招牌,江汉观察使的排场镇的这群皇家忠犬既垂涎又忌惮。

    都知道武汉大船丰富,可也得有命拿。

    一路东行,不是没有遇到想要赌一把的江湖豪客,可惜就跟那条倒霉的小渔船一样,或是被浪翻,或是直接被撞了个粉身碎骨。

    船团出行,喂鱼的江湖好汉不知道多少。

    “那是甚么巨舟!”

    “怕不是武汉来的。”

    “这等巨舰,如何造出来的?怕是前朝……”

    猛地住嘴,这才反应过来疯话不能说。

    “宗长,已到丹徒港。”

    亲卫小声地提醒了一下张德。

    之所以提醒,是因为这年头前往苏州,从润州就能走水路。这条水路,就是南运河在江南的延伸,其主体就是泰伯渠。整条运河贯穿常州直抵虎丘山,然后在长洲转向南下,在嘉兴的汉塘分流,就能进入杭州地面。

    老张十岁之前,江湖上飘荡的好汉,往往都是一条小船就在这条水道上来回流窜。

    和中原不同,此地运河想要拦截设卡,难度系数极大,因为基本上每隔个三里五里,就有分流的小河沟渠,舟船流窜极为方便。

    所以润州常州苏州设卡,往往不是上面津口渡口,而是路桥卡口。水门城门一体,才能顺利查验过往江湖好汉。

    到了丹徒,顺流直下就是江阴。老张要是去江阴,不多时就到了,但是要去苏州,这时候就要换条船,进入润州地界。

    “过。”

    张德摆摆手,没有打算走水路去苏州。

    这几年常州苏州没少修路架桥,大量水泽上架设的石桥加起来有百几十里。除此之外,因为张德的缘故,江阴本地有大量的水泥厂,已经修了一条紧靠芙蓉湖东岸通往无锡的弛道。

    可以说相当的浪费,但实际上当初折腾这条路,目的就是为了打个广告。

    再者,竹筋路面的成本逐渐走低,加上水泥产量暴增,此时从江阴出发抵达无锡,再转道苏州,坐马车其实很快。

    浩浩荡荡的船队穿过丹徒,在扬子江打了个拐,顿时进入了极为宽阔的水面。这里,便是贞观年间的长江入海口,后世大量存在的陆地,这年头还没有。

    江阴县县城能够看到的不仅仅是大江,朝东北看去,其实就是东海入海口。

    如此规模的船队,瞒不了任何人,很快,长江口诸州县官场中人,都知道江汉观察使已然到了。

    虎丘山下,陆飞白收到消息之后到了屋中,陆德明依然昏迷不醒,只是当陆飞白在他老子耳边轻声说道:“大人,操之已到江阴。”

    只这刹那,陆德明的手指便微微一颤。

第一章 势

    张帆蔽日的巨舰,犹如巨鲸伏波,哪怕只是随风摇曳,由浪浮沉,那种超出整个时代想象力的巨大,显然不能用“僭越”二字来形容。

    因为“僭越”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咣!

    码头早就被清空,大量原本靠岸的商船,被临时调转到了下游辅港或是民船寨桥。

    地方上的巨头齐聚江阴,和他们神色有点紧张不同,江阴县令张大安很是平静,甚至还偶尔拂须远眺一下江面。

    秋冬的江风相当凛冽,巨舟之上下的人,或是披风或是大氅,包裹的严严实实。戴着皮手套的亲卫隔开了一条“走廊”,直抵迎接人群的前面。

    “呵……”

    瞄了一眼远处的山水,张德吐了口气,多少年了,这地方一共也没有回来几次。

    谈不上到了家乡的激动,甚至在此之前,连一丁点的“近乡情怯”都没有。

    披着黑色的熊皮大氅,原本就高大的身材,此事显得更加威猛霸气。须髯浓密的中年人,早就没了二十多年前的稚嫩秀气。

    哪怕不远处的江阴县令,也不再是个为了胡饼就能兴奋半天的毛孩子。

    咔嚓咔嚓的甲叶声,随着张德前行,护卫们自然也两边跟从。

    在张大安左右后方,是张德的两个嫡亲兄弟,再往后,便是长江入海口诸州县的地方巨头。

    这些个脑袋上包着熊皮帽、虎皮帽、狗皮帽的地方大亨,原本硬撑起来的坦荡自如,随着张德一行人越来越近,终于神色变得凝重甚至惧怕起来。

    那种莫名的“肃杀”之气,绝非仅仅是天气太冷的缘故。

    “叶公好龙”这种故事从不过时,这些个地头蛇平日里最爱拿“江汉观察使”说事,仿佛这便是他们的胆气,仿佛这便是让他们“不畏权贵”的底气。

    却只有真真切切直面真人的时候,才能回想起来,杀地头蛇绝不手软的,从来不是只有皇帝。

    “兄长!”

    “大兄。”

    跟着张大安,张德两个嫡亲兄弟同样跟着见礼,后面是他们“亦师亦友”的虞昶。虞氏子弟来了不少,总算还有点气度,没有看到张德都怂的低下脑袋。

    “车马准备好了?”

    没有寒暄,张德迈步向前,一边走一边问。

    “已经妥当。”

    “知会家中一声,去虎丘。”

    “是。”

    张大安没有废话,干净利落地安排了人前去张氏本宗。片刻,在码头外的官道道旁,一辆辆早就准备妥当的四轮马车,已然由张德的本家亲随掌控。

    进入马车后,将熊皮大氅脱下,张大安坐在对面,道:“这是前来迎接的名册。”

    “谁没来?”

    “都记在这里。”

    张大安又拿出了另外一本名册。

    “三郎自己看着办。”

    “那就杀他们过年。”

    能够在张德大张旗鼓之后,还摆明车马不鸟,要么真的是不畏权贵,要么真的是藐视权贵。

    然而问题在于,凡是能上江阴县令名册的人家,又有几个本身不是权贵?

    就算不是权贵,也是名流中的名流。

    那么,不管是哪种理由……都不是不来的理由。

    排除异己也好,打压潜在敌人也罢,总之,这一切张德做起来并没有什么压力。他并没有排挤和打压的需要,但是张大安或许需要,虞昶也或许需要,甚至安平公主也可能需要。

    那么,这就是一个最合理最好的借口。

    至于需要什么样的国法律令来裱糊一下,等完事儿之后,专门写一个就是。

    “在江阴做‘百里侯’,不好受吧。”

    严肃的事情一放,话锋一转,张德笑着问张大安。

    “政绩斐然,常州地界数第一。”

    也是略微自夸,张大安笑了笑,从车窗外看着两队护卫的骑士,然后道,“大郎离开江阴之时,有人想要裹挟他去……以谋大事。”

    “能谋甚大事?杀了老夫再扶持张沧?还是说拿张沧性命要挟老夫?”

    车厢内有暖炉,还温了茶水,除了茶水,还有正烫着的黄酒。只是张德并不想喝酒,只是拿了一些小食,混着茶水随意吃着。

    “若是后者,兄长当如何?”

    “死一个两个儿子有什么好怕的,死了再生。再死再生。”

    “……”

    明知道是这个答案,但张大安还是脸皮抽搐了一下,情不自禁不受控制。他自幼受张公谨宠溺,父爱是不缺的,有时候张大安也会怀疑,是不是兄长小时候父亲大人去世得早,于是才有这般的心肠?

    当然张大安依然清楚,这是一个扯淡的理由。

    因为他去探望陆德明的时候,在世“文曲星”跟他说过,他这个兄长,是天生凉薄的畜生。

    和张德比起来,张大象更有人味儿一点,虽然只是个混吃等死的肥胖米虫。

    “若是前者呢?”

    张大安不死心地又追问了一声。

    “老夫让他和张沔进过那间书房。”

    “哪间?”

    “那间。”

    “……”

    张大安一时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

    片刻,张大安鬼使神差地又问道:“兄长告诉我,这世上,当真有‘智障大师’?”

    “有这个疑惑的,都是智障,但不是大师。”

    笑的有点傲慢,似乎是要安抚一下张大安憋屈且有点扭曲的内心,将温烫好的黄酒拿了出来,两只陶瓷酒盅,满上之后,兄弟二人随意地碰了一下杯。并没有一饮而尽,而是有滋有味地拿着小食,浅饮浅尝。

    苏州,虎丘山下。

    庭院内的榉树叶子只剩一点点绿色,黄叶时不时地从枝头飘落,唯有枇杷树叶依旧墨绿,甚至还迎着寒风开了一茬花,肥胖的蜂子不时地在寒冷的天气中在枇杷花之间飞舞。

    “……在秋浦县停留了一夜,冉征文和颜师古都去见了他,颜师古还同行了一段水路……”

    “没有在江宁停留,直接过了润州,没有换船进河道……”

    陆飞白拿着信纸,一板一眼地说着传回来的消息,榻上躺着的陆德明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睁着,也不知道是看屋顶上的横梁还是什么。

    喵……

    一声猫叫,横梁上一只猫儿探出头,就这么看着榻上的陆德明。

    这是陆德明养的猫,花色驳杂看不上任何特点的猫。

    “嗯?”

    陆飞白抬头一看,“花将军怎么上了房梁?”

    这只猫的名字叫“花将军”,是陆德明取的。

    是“陆宅征鼠大将军”,和别的猫儿不同,“花将军”是真要抓着老鼠往死里整。不管大小,小小的灰家鼠它杀,大大的尖鼻子大家鼠、大田鼠也不让活。

    虎丘山中最像老虎的,大概就是“花将军”。

    “郎君,张公到了。”

    “嗯?”

    陆飞白一愣,看了看“花将军”,又看了看陆德明,“大人,我去接操之。”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二章 杀

    到了陆宅,张德没有直接进门,而是在门外候着。青石板的街道依旧宽敞,出了这里,往虎丘还有二三里路是竹筋水泥路,修的原因,是方便陆飞白用轮椅推他老子。

    整个陆氏的本宗嫡系,都住在这条路附近,东西向的大道,南北两侧有着或大或小的园子。江南特色的园子大多物尽其用,透着令人惊羡的精致,却又不让人觉得逼仄,仿佛是小小的江山社稷缩在了一片方圆之中。

    “宗长,先勿下车。”

    车门口,忽地传来本宗亲随的声音。

    “有啥事体?”

    问答用的是方言,张大安能听懂但不会说,听到说话之后,心中嘎登了一下。这一路行来,张德貌似遭遇的刺杀,只有一波胆大包天的水盗。

    原本还觉得庆幸,但此时此刻,张大安突然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心中凛然:莫不是有人要在此行刺?

    “莫慌。”

    张德轻轻地拍了拍张大安,然后隔着车门道,“守好陆宅大门。”

    “是。”

    话音刚落,却听“咻”的一声,箭矢“叮”的一下撞击在马车的泡钉上。猛地来这么一下,张大安吓了一跳,他虽是武勋之后,可正经厮杀却没经历过的。

    不过吓归吓,却还是看了一眼张德,却见张德镇定自若,还掀开帘子侧着身打望车外。

    此时披甲士早就依托马车列队,一声哨向,骑士狂奔,手中弓弩立刻射了一波。

    “锄奸——”

    一声怒吼,几个方向同时蹿出十几个亡命徒。身上显然还裹了甲叶,不但有弓手,也有矛手,只看长矛长枪,居然还是仿的武汉货。

    除了横刀,还有大量私自敲打的古怪兵器,这些亡命徒一脸凶暴,眼神中的仇恨简直就要满溢而出。

    “列队——”

    护卫们并不慌张,反而有条不紊地分了几组,圆盾在前,分列两队,长枪超前,慢条斯理地向前推进。

    神射手依托马车,瞄一眼扬手就是一箭,“嘭嘭”作响的弓弦震动声不绝于耳,几个呼吸,旧有过度暴露的亡命徒被射杀当场。踢腾了两下腿,顿时没了动静。

    “杀!”

    嗤!

    “杀!”

    嗤!

    这种“狭窄”地方战斗的经验,对张德的亲卫来说相当的熟悉。武汉的情况,和苏州类似,开阔地面的战场,反而是少见的。

    这些亡命徒从出现到冲锋,都没有迫近张德队伍哪怕二十丈。

    看上去就是一个冲锋就能到的距离,偏偏就是这个距离,根本无法接近。

    “张德狗贼——你不得好死——”

    “大奸臣终有一死——”

    临死之前的亡命徒们咆哮着,此时的动静,陆宅内都知道了。除了陆飞白,前来迎接张德的陆氏子弟脸色发白,有人竟然嘴唇哆嗦着,想要把大门彻底封死。

    只是一向好说话的陆飞白,在此刻居然暴怒,反手就是几个耳光,然后隔着大门,和门外的披甲士用方言交流了两个“密语”之后,这才命人把大门打开。

    “白兄弟——”

    看到陆飞白要把大门打开,有些惶惶然的陆氏子弟居然大叫一声,疯魔一样地喊道:“你是要害死陆——”

    正对大门的陆飞白猛地转身,从一旁护卫手中夺过一把横刀,抽刀直接将叫喊之人当场斩死。

    嗤——

    一道血箭飙射而出,陆飞白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面色平静道:“还有谁?”

    “……”

    “……”

    被夺刀的护卫都没反应过来,平日里温吞水的小公子,居然有如此凶暴的一面。

    只是护卫们并不知道,这种要紧关头,陆氏跟张德必然一体,他老子临死之前都要为陆氏谋个长远将来,但有人不领情,那么就跟着陆家老太公一起去黄泉。

    “他……他杀了自家兄弟。”

    有人嗫嚅惊惧地说着,声音小的可怜,陆飞白把横刀往地上一扔,“想要给他报仇的,拿刀来砍。”

    言罢,陆飞白点点头,护卫把大门打开,此时门外披甲士早就阵列,见到陆飞白之后,立刻道:“陆郎君小心冷箭,这些贼子箭术不差。”

    “嗯。”

    神色镇定的陆飞白双手缩在衣袖中,旁人根本看不到他手指在袖中发抖,他此刻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只是没办法,他要撑住。

    血染青石道,亡命徒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也只有一开始的那支设在马车上却爆裂的冷箭。

    而同行同款的马车有四辆,大量的冷箭都射在了其它三辆上。

    “张德狗贼……”

    为数不多的活口被拖到了道旁掰开了嘴巴,亲卫隔着马车问道,“宗长,刚刚掰开嘴看了,都是好牙口。”

    “大户人家啊。”

    张德冷笑一声,“都杀了。”

    “是。”

    是哪家地头蛇都不重要,他不想知道,反正所有的地头蛇都不会是他的朋友。他没有那个精力去一一甄别,谁要利用他,谁要拿他来栽赃,谁要陷害谁,都不重要。因为这些人总归都要死,早点晚点。

    过程如何波澜起伏还是说平静无波,都不会让张德产生任何异样感情,结果是注定的。

    当然,也可以改变那个遥远的结果,比如杀了张德,比如毁了武汉,比如整个帝国彻底崩溃……

    但那是比这些地头蛇三五代之内灭亡更艰难的事情。

    “兄长,不拷问一下吗?”

    “有甚好拷问的,拷问出来谁刺杀老夫的,又有甚么意义?”

    与其去分辨情报的真假,还不如跟从利害,于我有用谓之德,于我无用谓之贼。

    仅此而已。

    寒风凛冽,陆宅门口,陆飞白站在台阶上,饶是沾染血水,但却衣带飘逸,典型的江东美男子。

    须髯微动的陆飞白站在那里,让出了马车的张德愣了一下,这一幕似曾相识,二十多年前,他从江阴出发前往长安,到了定远郡公府邸,当时门口站着的,同样是一位兄弟。

    “操之来得甚早。”

    “师兄请。”

    “请。”

    踏上台阶,张德抖了抖熊皮大氅,扭头对亲卫道:“把门口打扫一下,洗地要洗得干净一些。”

    “是。”

第三章 拜

    从早年的投毒、冷箭、埋伏、死士……到现在连探望一个将死老者都要遭受组团刺杀,老张感觉自己玩的是一款叫做《勇者斗恶龙》的游戏。

    他是恶龙。

    庭院内的枇杷花开的极为耀盛,蜂子为越冬做最后的努力。光秃秃的榉树已经有一尺粗,大概明年就要被锯了打造成家具。

    陆宅的院房用了大量的玻璃,因为采光好,空间上更加的通透。明明和别的大户人家一样的建筑面积,但总给人一种要更加宽敞的错觉。

    又经历了一场刺杀,亲卫们虽然心大,但也不敢真的就让张德独自一人就到房间中去。

    陆续几个本家亲随进出,确定房间内最有危险的东西就是一只杂色猫之后,老张才整理了一下情绪,迈步进入。

    进门之后,将房门轻轻合拢。

    房梁上的花猫紧张地打量着陆续进出的不速之客,而老张给它带来更多的恐慌。

    “喵……”

    一般紧张的猫儿是不会叫唤的,只是张德到了陆德明榻上,将一只蒲团正放在前,然后跪坐其上,“花将军”就叫了一声,然后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缩成了一团,伏在房梁上,没了之前的紧张。

    “先生。”

    轻轻地喊了一声,睁着眼睛的陆德明手指微微一动,也不知道是清醒着还是糊涂着,好一会儿,眼珠子转了一下,只是头没有动。

    “我来了。”

    陆德明听到这一句,终于喉咙中发出嘶吼一样的“嗬嗬”声,就像是被人用利刃隔断了喉管一样。

    声音不大,但张德终于确认,这是清醒的陆老头。

    陆德明手指动了动,指了一个方向,那边放着书桌,有个锦盒。

    老张起身,将锦盒打开,里面密密麻麻都是文字,还有大量的地契、田契、房契……

    文字都是提问,陆德明早就料到自己可能会有口不能言的一天。他把自己的要求和疑问,都早早地准备好,然后等张德过来,由张德自己决断或者回答。

    继续跪坐在蒲团上,陆德明能够感受到“关门弟子”在那里阅读,而此时,陆宅外面孙伏伽也到了。

    和张德不同,孙伏伽感情要丰富且细腻一些。再者,他年纪大,人生尽头似乎也看得见,于是也就更加悲切。

    他知道了刺杀,但也没有紧张或者惊慌,到了庭院中,张大安和陆飞白正在安排着陆氏子弟,见到孙伏伽之后,陆续行礼,随后由张氏本宗亲卫带着孙伏伽入内。

    “罢了,老夫……少待再去探望。”

    隐隐有一种感觉,孙伏伽没有说,他知道现在进去,应该是能看到陆德明最后一面,如果不进去,大概就看不到。

    “师兄。”

    陆飞白讶异地看着孙伏伽,但孙伏伽只是露出一个苦笑,“是老夫胆怯了。”

    除了因为张德的缘故,他终究是还怕陆德明在他眼前去世。

    这是尤为恐惧的,这是最为恐惧的!

    “‘表里山河’……我带来了。”

    张德说罢,“是一副好琴。”

    翻着陆德明的文字,有些疑问大概是埋藏了很多年,直白点说,就是陆德明也好奇,如果金钱美人权势知识都打动不了你,你的乐趣在哪里呢?

    至于背后更直白的,陆德明不会问。

    “时人以为江山社稷中原逐鹿尤为光辉,于我而言,甚为无趣。”

    张德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着,并非是“中二病”晚期的矫情,而是情真意切的嘲弄着。

    “宏图霸业,无趣。”

    “美女如玉,无趣。”

    “高官厚禄无趣,金山银海无趣……这唐朝江山的所有都是无趣的,人、物、天地……没有任何一样,能够打动了我。”

    一番话出口,惊的榻上的陆德明双目圆瞪,喉咙中又一次发出了“嗬嗬”声。

    “不瞒先生……”

    张德低着头,相当无奈地叹了一声,“寂寞啊。”

    这一世的光辉再如何灿烂,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更加乐意用键盘挥洒激情,也更加中意和粗犷的大兵撸串喝酒,甚至是相当无聊的材料试验报告,回味起来,竟然也有了滋味。

    他决计是不敢把这些“记忆”忘却的,他还怕的很。

    “我不得畅快,不得痛快……”

    张德健硕的身躯微微地挺直,看着榻上的陆德明,“一如先生要为陆氏谋长久,于是斩却诸多烦扰。既然我不得痛快,便要求个痛快。这大唐王朝,一并斩了去。横竖早晚有一点,是要被人斩了的,我便不让这王朝兴替成了囫囵的轮回,斩得干干净净。”

    说到这里,张德的目光终于出现了兴奋,他将陆德明的锦盒放下,缓缓说道:“这世上无有了王朝,大概就有了点念想。只这般,还差了一些,我再加把火,把这些覆灭了王朝的,也一并斩去,想是最为痛快的……”

    榻上的陆德明“嗬嗬”声越发强烈,他终于喊出了两个字:“畜、生!”

    只是喊的时候,陆德明却是带着笑,他手指又动了动,张德把放下的锦盒又拿了起来,文字密密麻麻,向后翻去。

    却见有一页上面写着:倘使改换天地,书信一封黄泉,告知老夫。

    看到这里,老张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先生果是神人也!”

    房间内传出张德的狂笑声,屋外的人都是面面相觑,连护卫都觉得奇葩,自己的老师都快死了,居然还笑得这么爽?

    死老师很开心吗?

    “花将军”在房梁上被这笑声打断了小憩,它迈着步子,看了看下方,然后顺着梁柱,嗖嗖两下,就落到了地上。

    直直的尾巴竖起又耷拉了下去,然后游走到了榻上,伏在陆德明的枕边,喵喵叫着,用脑袋蹭着陆德明的脸颊。

    “先生此去,好生地过活。待将来有缘,学生自去黄泉拜见。”

    榻上,陆德明笑的安逸,发出了最后的两声“嗬嗬”,一如被割断了脖颈,短促的声响过后,终于没了动静。

    面带微笑,张德轻轻地摸了摸“花将军”,然后把陆德明的手放在了被中,站起身来,捧着锦盒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章 灵前

    喜丧不哭,自来的传统。只是也不会开怀大笑,宾客前来吊唁,主家最多也就是面带微笑,表示老人家寿数到了,但却不曾受苦。

    如此云云,宾主心安。

    哭起来厉害的,反而是陆德明青壮年时期收留的徒弟,还有徒孙们。

    张德是“关门弟子”,虽然半点学问没有学到,连抚琴也是陆德明让陆飞白教的,但身份关系上就是如此,老张在陆氏学术体系中,地位天然的高。

    有些徒孙自己都有了学生,而这些学生年纪比张德还大……

    前来吊唁的陆氏门徒中,地位最高的是前大理寺卿孙伏伽,接下来就是张德。两人分工也有点不同,孙伏伽负责灵前恸哭,代表所有陆德明的徒子徒孙。张德负责接待,不管什么来头,到了老张面前,也只会更加恭敬。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陆德明去世当天,张德还遭受了一场刺杀,当街的杀戮,死了十七八个亡命徒。

    得罪了张德,鬼知道这个江阴土鳖会不会故意找事。

    “阿大。”

    江阴张氏兄弟三人都到场,两个弟佬到了张德跟前唤了一声,张德微微点头,二人便去后头帮忙。

    两个兄弟进去之后,虞昶也到了跟前。

    “兄长。”

    先在虞昶面前行礼,虞昶还礼之后,本想说“节哀”,想了想却道:“几时返转?”

    “等奉诫过来之后,便返转武汉。”

    “保重。”

    虞昶轻轻地拍了拍张德胳膊,旋即也入内。

    如今虞氏的声势虽然不差,但虞昶却忧心忡忡,没有虞世南撑场面,虞氏家业越大,越是让虞昶感觉不稳。

    尤其是陆德明临死之前,居然肢解了陆氏。要知道陆氏现在苏州,已经是第一豪族,家族规模扩散到了常州、润州、湖州、杭州,已经是个庞然大物。

    而且陆氏在地方州县中任职者不少,一个县内的官吏,主官未必是陆氏的人,但“二把手”以及六曹吏员,大多都跟陆氏联姻。

    规模之大,南朝以来第一次。

    但这样巨大的规模,陆德明临死之前却要肢解,个中原因,虞昶不是没有想过。尤其是,张德一到,陆德明就闭眼,谁要说这其中只是巧合,他虞昶是不信的。

    陆德明分明就是撑着一口气,等到张德到来,然后撒手人寰。

    该交待的,想必都交待了。该说的,想必张德也都跟陆德明说了。

    能够让陆德明顺气而去,定然是一切都符合了陆德明的猜测。

    而基于这个猜测,或者说判断,陆德明临死之前肢解了陆氏。

    隔着陆宅一二里地,陆氏分家也在开丧,听说是暴毙而亡。但虞昶却知道,那人是被陆飞白一刀斩死。

    整个陆氏讳莫如深,要知道论辈分,那人算是陆飞白的叔叔。

    贞观朝什么都好说,但宰兄杀弟这破事儿,能干不能说。

    扬子江入海口诸州县主官副官都陆续到场,至于是卖陆德明面子还是捧张德的场,陆氏子弟此时心中也有了逼数。

    陆飞白那一斩,斩死的不是什么叔叔,而是陆氏子弟的痴心妄想。

    没有陆德明的陆氏,各堂口各分支各小支,都要靠自己去折腾。或许还能联合起来叫陆氏,但终究不再是个庞然大物。

    “三郎。”

    到了后间的虞昶看到了张大安,作为邹国公家的公子,张大安本身就很受关注。加上他还是江阴县令,更是不知道多少人受着他的管,江东各路人马,给陆德明磕头上香的时候,多少都要跟张大安寒暄两句。

    甭管认识不认识。

    “兄长来了。”

    行礼之后,虞昶便道,“找个房间碰麻将。”

    灵堂左右的厢房,早来的人已经在那里搓着麻将,磕着豆子围观的宾客不少,相当的热闹。

    也有女眷打牌,只是跟男人隔开,一半妇女都在忙着裁剪布头,布置灵堂需要的物事。

    说话间,却见外头风风火火来了一票人马,张大安一看:“是李大哥来了。”

    “兄长。”

    披头散发一身宽敞棉袍的李奉诫到了跟前打了招呼之后,给陆德明磕头行礼上香,领了麻布之后,李奉诫跟虞昶打了一声招呼,旋即道,“怎地不搓个麻将?”

    “算你一个也才三个,三缺一,是随便拉个人?”

    “少待,我去叫哥哥过来。”

    言罢,李奉诫转身到了外头,声音响亮,冲张德喊道,“哥哥,三缺一,来否?”

    张德正在迎送,听到李奉诫叫喊,扭头道:“就来。”

    言罢,冲四方拱拱手,然后到了里间。

    寻了张桌子,陆飞白让人把麻将牌送了过来,四人便凑在一起打麻将。

    “哥哥甚时候回转?”

    “你来了,我便回武汉。”

    “不等陆公下葬吗?”

    “先生遗言,只停三天,三天后下葬。”

    陆德明活了一百岁,活够了,但是陆德明临死之前留下这个遗言的缘故,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可以死很久。

    死都死了,何必浪费子孙时间。

    更何况,天下闻名的杜如晦都能浪的飞起,他陆德明何必纠结形式。

    走个过场,就差不多了。

    “陆公当真神人。”

    一声感慨,李奉诫便道,“扬州那里,学生多拜二人,一是曹夫子,这第二嘛,便是陆夫子。”

    “缘何?”

    “曹夫子博闻强识见多识广,陆夫子天生神人过目不忘又极善阔论,有此二者才能,何等考试不过?”

    说着,李奉诫摸起一张牌,很是感慨,“此乃左右二位考神,拜了必过。东风。”

    “考神?”

    虞昶微微一愣,“东风,如今扬州考试甚多?”

    “不拘科举,百业皆考。逢进必考啊……谁叫扬州‘读书人’多呢。那些槽商、盐商、海商,多是人丁兴旺家族,便是女郎,也能识文断字。老李为扬州长史,这教化一事,最是厉害的。西风碰!南风。”

    “奉诫是想让我给先生封神?”

    老张看着李奉诫,眼睛微微一眯。

    李奉诫不会没头没脑突然来这么一句,只是封神这个事情,民间发起的难度极大,官方也就是一道圣旨的事情。

    如今想要靠成就封圣,难度极大,皇帝皇后两人这么折腾,也不敢说死了之后还有圣人待遇。

    但封神就不一样了,麦铁杖封神能够成功,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没有当年的仁义之争,没有温彦博这个对手,没有张德雄厚的资金,没有“忠义社”方方面面遍布全国的关系,都很难成功。

    铁杖庙、麦公祠,那是二十年的不间断投入,直到前几年,铁杖庙才有了一个朝廷编制,可想而知其中的难度。

    “读书人自然有读书人的玩法。”

    李奉诫淡然一笑,看着张德,“只看哥哥愿意不愿意就是了。”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五章 忠孝后辈

    有时候封神不过是“约定成俗”的事情,但能够拿官方牌照肯定要更好。两样综合起来,封什么样的神比较划算,大抵上就能画个圈。

    老张比较中意的,是“城隍”。

    “城隍”本意是护城河,如今苏州新修的环城长渠,就有一点扩大版本护城河的意思。因为和武汉一样,原先的苏州只是“小苏州”,但脱离了城郭之后,城市规模瞬间膨胀五倍十倍,就有的护城河,自然显得有点“小儿科”。

    而这条新的“护城河”,就像是一个方块,把苏州几个地区都通过水网联系在了一起,增加的运力,足够让苏州吃上几十年的。

    这种大型工程,没有本地名流掏钱出人,很难办成。而掏钱的就是陆德明,带头出人的也是陆氏。

    于是原本还没有定夺的河道名称,因为陆德明的去世,因为张德的到来,苏州本地名流,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决定把这条人工河,命名为“陆公渠”。

    各分段还有“德明河”“圆朗水”的别名,是不是真心实意不重要,但意义重大。

    有了这个物质基础,把陆德明放在“城隍”位子上封王封公,难度就小得多。

    只是出了司命司法之外,显然李奉诫考虑的还要更深一些。

    别处城隍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功能,但在李奉诫的意思,就是苏州城隍还能帮你攒个考运。

    “考神”得有“考神”的样子。

    “除陆公之外,怕不是曹夫子也要算计其中?”

    虞昶有点羡慕的样子,论江湖地位,其实他老子虞世南也有这个资格。但是很可惜,他老子死得早不说,当年“忠义社”这群小狗的势力还不够,从中央到地方,连能够上台瞎嚷嚷的也没几个。

    也就是现在,几十年积累,才有了跟贞观名臣扳手腕的底气。而这些底气,其中不小的来源,还是因为有大量的贞观名臣“反水”。

    房谋杜断长孙尉迟……有一个算一个。

    “毕竟远离中枢之神人,仅此二者。”

    李奉诫看着虞昶,很是平静地说着。悲切什么的,他懒得去装,纵使有,那也没有多么深刻。

    到他们如今的身份,私底下没必要挂个面具行事。

    “城隍”是有编制的,本身就是《周官》序列,但因为其神职的特殊性,是为数不多地方可以插手的意识形态领域。

    简而言之,将来苏州的“城隍”或者武汉的“城隍”,能保佑你什么,能监察你什么,不是孔颖达褚遂良之流说了算,而是一手操办此事的人说了算。

    假假的也算是半只脚踩在了“礼”的门槛上,意识形态领域的塑造,远比破坏困难的多。

    武汉的狗群在“礼崩乐坏”上可以撒欢可以玩的出神入化,但要说重铸思想领域如何如何,也仅仅是在族群识别上打转转。

    文明太早熟,社会太庞大,一条工科狗只能干瞪眼。

    一百条还是只能干瞪眼,一万条依旧如是。

    “曹夫子还能吃几块红烧肉,我等却在这里想着给他封个‘城隍’,嘿……”

    说着说着,老张自己都笑了。

    虞昶也是感慨:“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说实话,老夫时时惧怕,当真有一日羽林军锦袍闪现家门,老夫想来也只会两手一摊,无可奈何。”

    “怕个甚。”

    最看得开的是李奉诫,他拿着茶杯嘬了一口,“现在都是骑虎难下,如今我时常前往京城,南运河往来次数多得数不清。那些个新老勋贵,有一个算一个,只要进了‘进奏院’,第一年战战兢兢,第二年如履薄冰,然后……如狼似虎。”

    “社稷神器,让人上瘾啊。”

    说着,几人又一次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张德。

    在他们看来,张德的确是有病的。

    “看老夫作甚?”

    老张自然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顿了顿,也拿起了茶杯,浅饮一口,这才道,“谁当皇帝我反谁。”

    “……”

    “……”

    “……”

    简单粗暴,但该说的都说了。

    和虞昶张大安不同,李奉诫却知道张德口中的“皇帝”不是皇帝。

    兄弟二人看了一眼,李奉诫笑了笑,老张也坦然,没有解释什么。

    现行的官僚资本,本身就是最烂的一条路,也就是比封建皇权好了那么一丁点。

    纯属比烂。

    小霸王学习机想要从中诞生,难度系数一点都不比李皇帝挥舞榔头去敲打出来小。

    “封神事宜,老夫就不掺合。奉诫你看着办。”

    “此事不难,有两位世兄关照即可。”

    举起茶杯,李奉诫冲着陆飞白和虞昶说道。

    二人一愣,旋即拿起茶杯,算是还礼。

    外间宾客大多以为陆德明的后辈子侄如何如何的礼数周到,如何如何的悲痛不能自已,却哪里晓得,里间灵前的几人,竟是一边喝茶一边聊着如何消费刚死的陆德明。

    哪怕是陆老头自己,大概不晓得自己死了之后,跑黄泉边上还能捞个大官当当。

    陆老头更加想不到的是,自己神交已久的曹宪,人还没死呢,就被自己棺材旁边守着的几个“忠孝后辈”给惦记上了。

    人没死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这大概是相当糟糕的体验。

    唯一还算有点良心的,大概就是没有在曹宪面前聊他死了之后怎么卖钱……

    陆续前来拜祭的人越来越多,只是这一回,江南江北的读书人却占了主流。不管是有名的没名的,有家世的没家世的,来陆公灵前鞠躬行礼磕头上香,只这“读书人”的场面,就足够让苏州诸多名流与有荣焉。

    对知识的敬畏,确实是相当的高大上。

    只是江东诸多名流在隔了几天之后,才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因为有些“读书人”对陆德明的尊敬,毫无疑问不是对知识的敬畏,而是一场交易。

    “陆公在上,保佑我这一回一定过啊。”

    “陆公保佑,此番科举一帆风顺!”

    “陆公保佑二郎一考成功。”

    ……

    要说真心,的确真心;要说诚意,的确诚意。

    只是这味道,有点重。

第六章 河中风雪

    哔哔啵啵,营帐中的火盆正烧着枣木枝。在营帐的一侧,还垒砌了冰砖雪墙挡风。墙根有个深坑,表面刚埋了一点点新鲜的沙土,湿气翻滚,却又有浓郁的肉香味从沙土中窜出来。

    “将军,肉烤好了。”

    “剩下的都提出来,给弟兄们分了。”

    “得令!”

    披甲的伙夫笑嘻嘻地掀开了门帘,连忙去了深坑旁边,将沙土扫开之后,从深坑中提了五六只烤好的羊羔。

    “开伙了!”

    “吃饭喽!”

    营帐中,正坐的程处弼摇头晃脑地撕扯着羊肉,汁水横飞同时,陶罐中的烈酒也早早地倒满。

    案头还放着新传来的消息,不是敦煌宫的,而是来自江东。

    吃着吃着,羊油似乎把胡须都浓的脏乱油腻起来,羊肉的鲜香混杂着泪水的咸味,只是刺激着他更加大口地啃食。

    正吃得欢实的帐中军将并没有发现他们的主将已经泪流满面,直到安菩从外头掀开帘子进来,大声嚷嚷“多谢将军犒赏”的时候,才发现程处弼已经泪水横飞。

    “将军!将军!将军……”

    安菩上前,单膝跪地扶着程处弼的胳膊,“将军,怎、怎么了?”

    程处弼没有回答他,只是啃着羊肉,拿起酒罐猛喝了一气,单手攥着酒罐冲前方吼道:“吃!”

    “谢将军!”

    众将士依然没有发现不妥的地方,因为酒罐挡住了程处弼的正脸。

    安菩扭头看着案头,也不顾规矩,连忙拿起上面不是敦煌宫发来的信件,看过之后,他这才身躯一震:“陆公……竟然去了……”

    旧时长安少年,跟陆德明真正有了纠缠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张德,另外一个,就是当年在陆德明面前“出卖”张德的程处弼。

    人生难得寂寥,只因人未消。

    嘎吱嘎吱……羊脆骨被程处弼混着羊肉吃了个干净,喝的醉醺醺的程处弼没有再废话,倒头睡了过去。

    安菩命人把程处弼嘴脸擦拭干净,这才盖上了厚厚的毯子。

    秋冬的河中时不时就会刮“白毛风”,凶悍的暴风雪一旦袭来,正片地区大多数的牛羊都很难靠自己躲过去。唯有山地放牧的族群,还能借着山体来保存牛羊。

    而乌浒河这里,却是不行的。

    唐军的到来,让河中地区只要是以放牧为生的族群,根本挺不过这个冬天。

    不想死的部落,明知道唐军是仇人,也不得不在唐军的威慑下,前往唐军的驻地投降或者归顺。

    因为唐军有粮食。

    第二天一早,清醒过来的程处弼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酷。

    一身涂漆的钢甲,鬼神面罩不管有没有放下来,那张脸都会吓得河中部族大惊失色。

    塞种人组成的各种商业部落、游牧部落、渔猎部落,遭受了一连串的打击之后,大小六十余国从河中地区消失。比他们更早归顺唐军的吐火罗诸部,此时已经组织了一支仆从军,进入到了木鹿,成为了长孙冲的“亲兵”近卫。

    火寻国的故城还能看到被摧毁的痕迹,只是顺着城市的残垣断壁,到处都是正在忙碌的战俘和奴隶,以及那些为了换取口粮前来做工的普通人。

    男女老少都有,大量的冰砖雪块垒砌着又长又高的墙壁。

    墙壁还有很大的坡面,为的就是对暴风雪的到来能够有支撑。裹的像粽子的工程师们不断地视察着工段,而每一个工段附近,都会有整整齐齐的冰屋雪房,这些都是战俘和奴隶的宿舍。

    唐人神乎其神的施工手段,把河中地区成百上千部族的战俘奴隶都震惊到了。而除了这些,大量的“巨鹿”出现在这里,还有身材矮小的仆从军为唐军服务。这些自称“流鬼国”的小矮子很擅长使唤“巨鹿”,配合唐军的器械,整个火寻国故城的四周,都是到处流窜的雪爬犁。

    “他叫什么?”

    “将军,他叫埃米尔,是海西一部的酋长。”

    “居然有王冠,看来是受过教化的,非是寻常蛮夷。”

    “听闻曾前往弗林国朝觐,受弗林国国教教化,曾联手可萨部截杀过景教教众。”

    “阿罗本?”

    “正是阿罗本大法师所属之教门。”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肥胖“国王”双手托着王冠,头也不敢抬,他穿的极为单薄,只有一条毯子盖在身上,双臂裸露在外面,额头上,却还是冒着冷汗。

    “能知道投降,不算太笨。”

    程处弼挥挥手,“择选其部女子,少年为奴,少女为婢。赏给吐火罗人的木鹿军。”

    “是!”

    “记得上报敦煌宫。”

    “是!”

    看到程处弼居然挥手,而不是手摁在横刀上,那“国王”顿时喜极而泣,竟是顾不得害怕,用古怪的方言大喊大叫。

    和安菩不同,程处弼的一切,熟悉起来太容易了。

    他手握着刀,就是要杀人;不握刀,就不杀。

    从无例外。

    “将军,如今‘孤悬’在外,还是早早返转安息州。”

    “冰天雪地怕个甚么?本督不怕胡虏行险偷袭,就怕寻不得胡虏所在。”

    言罢,程处弼对周围将校道,“明年朝廷就要下派州县官吏,修路是应有之意,只是州县主官,不会再有本地豪强担任,诸君若有甚么想法,现在跟本督提还来得及。”

    一众将校都没有说话,愿意走的厮杀汉,早就走了。留下来的,都是准备再搏个传家前程的。

    离开的话,也就只有“剿匪”这条路,就算升,也升不了多少。至于针对“叛逆”,也不是那么容易操弄的。只要玩“逼反”或者“养寇自重”这条路,敦煌宫也好,郭孝恪也罢,都不是傻子。

    更何况,顶头上司程处弼杀人不眨眼,不会因为你跟了多年就会放你一马。

    “将军,河中本就地广人稀,再迁徙一批,怕是人力不济啊。”

    “这不是一代人的事情。”

    程处弼挥挥手,没有继续讨论此事的意思,“此乃百年大计。”

    听到程处弼的话,众将校幕僚都是没有废话,抱拳行礼之后,内心都是略微惊讶,大概是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深的布置。

第七章 百年大计

    乌浒河正是更名为“西妫水”,并且在一百多年前波斯和突厥的交界处勒石立碑。隔着一条河,远方就是乌拉赫国故地,而在东北侧,勒石立碑处,一座雄关矗立在寒冬的暴风雪中。

    “抄录复印,然后烧了。”

    “是,将军。”

    敦煌宫在冬季派人过来的目的,是为了搜集河中诸国诸部的文典。有些文典跟现在的“土著”无关,跟前任“土著时间线拉的很长,其中夹杂着字母文字和象形文字。

    只不过其中张骞、班超的形象,还是能够清晰可见的。

    木鹿来的长孙冲亲随之一苏拉,是远西土著,且是景教教众之一。他翻译了一部分文典,说是这些文字可能是希腊文。

    为数不多的证据,大概就是“西妫水”原先的名字“乌浒河”,在希腊文字中的表音是“乌浒思”。

    很多文典都是木板,保存的还行。除了木板,还有泥板,泥板多是楔形文字,苏拉认为这些文字可能跟叙利亚有关,但他一个都不认识。

    阿罗本老神父作为叙利亚人,在收到一块泥板之后,表示也不认识,只是隐隐猜测可能在叙利亚附近某些部族可能用过。

    因为泥板的材质看上去很眼熟。

    消息传回河中的时候,已经开始了暴风雪,程处弼也没有再浪费时间去求证什么。而是让敦煌宫派来的学者、内侍们收拢抄录做了备份,然后就把这些文典尽数焚毁或者砸碎。

    “去其风貌”从来都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操作的过程相当的麻烦。

    比如西突厥人称呼“乌浒河”为“达雅”,这个称呼在唐军地盘上是禁绝出现的。而敦煌宫请来的“西妫水”之名,其实在汉朝就已经把“乌浒河”命名为“妫水”。

    根据古土著语音反切命名是常有的事情,但如果汉朝野心不够,大概率会命名为“鬼水”,而不会是跟“五帝之一”虞舜牵扯干系。

    当年汉军能够动员土著一起修井开渠引水种田,这种“亲善”的小手段,从来都是惠而不费的事情。

    隋唐英杰之所以翻开史书却又不敢自比能够跟汉朝一较高低,很多时候就是隋唐英杰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汉朝能够用五千万的人口去琢磨五亿人口的事情……

    更残酷的是,隋唐的知识技术都远远超过汉朝。

    直到某条工科狗乱入唐朝,某些隋唐英杰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终于开始挖掉心里A树和C树之间的那棵小树苗。

    程处弼说出迁徙河中人口是“百年大计”之后,唐军序列要承受的,就是“百年大计”的考验。

    原本西军子弟是不愿意扔掉兜裆布去干胡女的,但“百年大计”祭出来之后。不管是不是算作军令,反正上头就一个意思:朝廷需要你的裤裆……

    有作死的大兵不想日胡女,就说“拿去”。

    然后朝廷反手一个耳光,敦煌宫直接拉了过去弹小雀雀弹到肿,程将军开始跟老部下们谈一谈“程门立雪”的典故。

    “为国献身”“向‘榻上苏武’学习”……口号是很干脆的。

    大兵们家乡可能有爷娘兄长,但自从有人搞了胡女生了孩子之后,心思都从家乡落实到了西域、河中。

    为数不多能够逃脱的,要么是先天性功能障碍,要么是好男风,要么是和皇帝老子一样没有了生育能力。

    程处弼带兵多年,当然知道大多士兵心中牵挂是什么。即便是像王祖贤这种老兵,出门在外也会惦记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哪怕孩子早就成年早就生子,但还是惦记着。

    西军子弟鲜有长子,所以大兵们的牵挂主要是家乡的爷娘老子。敦煌宫要做的,就是让大兵们把思乡之情减弱,把牵挂的目标转移。

    再怎么不喜欢胡女,日了之后生了孩子,牵挂自然而然地就随着孩子的出生而转移。

    大多数士兵在西域的第一个孩子就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这就导致这些“重组家庭”的核心,就是围绕在孩子出生地的生存经营上。

    孩子的生母无所谓干她的男人是突厥人还是吐火罗人还是汉人,只要能生存下去,怎么来都行。

    除了贵族之女还会想着美好生活以及尊严上的东西,底层根本没有那个资格去奢望尊严或者人格。

    直到孩子的出生,不管这些胡女如何如何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孩子是自己生的,母性天然地让她们守着孩子。那末,无关勇气或者胆魄,总会对孩子的父亲提出这样那样可能相当微小的要求。

    于是,来自天南海北的男人女人,在西域、河中结合之后受大唐朝廷管理的“家”……诞生了。

    如果说这个时代没有唐军没有大唐朝廷,这不过是重新上演西域、河中新的族群、部落、邦国的诞生。

    过去的几百年,这里一直重复着这样的演变。

    而贞观朝的当下,却是人为地,有意识地去引导这一切。

    这些一个又一个的“家”,其族群意识收大唐朝廷的管理,自然而然地,新生儿在成长的过程中,其族群归属只会是“朝廷”,叫做大唐。

    和润物细无声的温文尔雅不同,敦煌宫从洛阳得到的方针,更多的是数字。

    京城的“首长”们定下了指标,昆仑川、河中诸军府、督府、州府要做的,不过是完成指标。

    敦煌宫在这个时期承担的角色,更像是低配版民部,在西域、河中做简单的人口普查,然后做简单的人口统计,然后继续做简单的登记造册、编户齐民。

    “本督当年在务本坊赛马,吵扰了住户,事后是一家家一户户去致歉,可谓诚意。”

    忙着给河中做初步梳理的程处弼回想往事,有些感慨,然后笑着对将校幕僚们说道,“如今将士多有成家,本督巡查诸城依次探望,也是诚意。”

    众将校心中凛然,他们心里很清楚程处弼的意思,这是要让已经干了胡女生了孩子的大头兵们不要想东想西的,老老实实窝在这里“生根发芽”。

    什么叫诚意?

    汝妻子吾自养之,汝勿虑也。

第八章 陆氏前程

    按照陆德明的遗愿,墓地迥异别家,做成了一个园子。恰好李奉诫又琢磨着给陆德明“封神”,也算是恰到好处地合拍。

    园子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的神庙,李奉诫是不知道的,但大抵上,总归是要跟文化人有关。

    张德命人给陆德明塑像,基座上还有《师说》的开篇第二句。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至于江湖上传言《师说》是哪两只洛阳才女编出来的,就不用太计较。英雄不问出处,哪怕是女英雄。

    陆氏这棵大树“轰然倒塌”,嫡系子孙因为种种原因,自然也是愿意分家过的。长脑子的肯定知道“庞然大物”的抗风险能力要更大,但是对陆氏有些子弟而言,与其窝在陆氏家族中被陆飞白以及他的后人“吃干抹净”,还不如自己捡点剩余。

    好歹也能落袋。

    人性自然如此,陆飞白也不介意这个。

    小白师兄守丧之余,自然是按照他老子的遗愿去运作接下来的陆氏。

    可能没有以前那么庞大,却也更加精悍有力。

    陆德明留给陆飞白的出路,就是依托“地上魔都”这个“总后台”,在苏州地面上操办师范学堂。

    没有好高骛远的意思,陆德明临死之前就把事情想的妥妥帖帖,在陆老头看来,接下来的陆氏,与其在朝野之间不上不下,倒不如盘亘在教育领域。

    不管帝都魔都斗法到底斗出个什么结果,“学”这个领域总归是要用到的。

    长远来看,肯定是操办大学更加有力。但是帝国的人口是个掣肘,跟张德几次探讨之后,陆德明断定短期内帝国更加需要的,显然是小学、幼学的教学人才。

    而这个短期,少则五十年,长则一百年,总体趋势是不会变的。

    至于能不能搞个大学学堂出来,有则最好,没有也无伤大雅。

    毕竟,短期内拿捏住小学、幼学,陆氏子弟要累积一个大学基本盘,也足够消磨。

    “官产学媒”固然陆老头没听说过,但不代表不懂,“非杨即墨”的时代,学者英雄君上就已经玩弄了这个套路,到隋唐世家更迭,显然更加熟练。

    作为有着丰富地方主官经验的体制中人,陆飞白在他老父过世的当口,谋划好在教育领域深耕深挖,不论皇帝还是门阀,这点香火情的面子总归是要给的。

    现实需要倒逼着本就不算成熟的科举制度,如果说中央一家独大倒也罢了,任你天大的需要,中央的镇压铁拳一通挥舞,什么需要都是灰灰。

    然而这年头很微妙,对于底层的土鳖们而言,帝都不是唯一的选择,“地上魔都”名声在外,怎么地也是个搏前程搏出路的地界。

    “良禽择木而栖”,家鸡也得琢磨个篱笆站着。

    不得不为之而变,这就京城要应对的局面。

    只是对很多人而言,还看不到这一点,陆德明谋划的,从来不是眼门前的仨瓜俩枣。朝廷正式发生转变的当口,苏州已经源源不断地产出朝廷需要的“应试人才”,这才是陆德明算计到的。

    而在淘汰的过程中,失败者们并非一无是处,帝国版图之大旷古烁今。当一个大政需要用百年为时间单位来运作之时,这些应试竞争的失败者们,同样能够找到自己焕发生机的地方。

    江东吴氏的样板工程吴虎就是个招牌,认或者不认,吴虎在那里都算是“成功者”。

    敲定了章程之后,一所名叫“德明学堂”的学校,虽然还没有正式出现,却已经早早地完成了招生。

    前来吊唁的江东江淮个世族、寒门、豪强子弟,都在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生源这个问题对于陆氏而言,从来不是问题。

    或许陆飞白不如陆德明,但大多数人都指望着自家的儿郎是第二个张操之。

    “洛阳来的内官,倒是不曾多言。”

    “教化的事情,多言又如何?不多言又如何?”

    墓园的草庐中,几人在那里议论着。这几日“忠义社”的成员陆续都走了过场,或是寒暄或是掏钱,大多都是人到中年的老江湖,聚集在一起之后,那些不曾在这个“小圈子”中的外人才发现,这个“小圈子”俨然就是庞然大物。

    人到中年,纵使一事无成,见识阅历也在增加,和寻常的草头班子,终究是不同的。

    更何况,“忠义社”中的“忠义之辈”有高官有显贵有豪富有将校……帝国名利场中任何一个“热点”,都有“忠义社”成员的身影。

    再有十年,贞观老臣子再死上一批,不管帝国的君王愿不愿意,这些人中,总会有人会被塞到某些位子上去。

    “将来十几二十年,西域河中用人定是越发多多益善。”

    “科举不利者,前往西域河中拿个京官‘俸禄’,也不算亏。”

    “各宣政院何尝不是如此。”

    并非没有精明之辈想要染指教育界,可惜在帝国的核心要面对老牌学阀的打压不说,在地方上也没有培养生力军的基本盘和资源。

    似武汉这种,也是张德苦了十几二十年才有的成果。“地上魔都”方方面面用人都是紧缺,本就没有太多的富余人手。

    这种微妙状态,才显得陆德明的手段高明。陆氏响应中央号召搞分家,这是为人臣子的忠诚;同时陆氏嫡系为了延续家族“另谋出路”,不管怎么看朝廷都不至于用“莫须有”的名头,去干一个无兵无权的地方“小族”。

    在这个大框架下,陆德明生前的江湖地位学术地位以及人脉关系,得到了最大的释放。

    陆氏只要不是明火执杖说要造反,哪怕跟武汉眉来眼去,也能用“谋求生存”来解释。

    两相比较,和房玄龄在江西劳心劳力要操办的教育事业不同,陆德明死后只要陆氏子弟不抽风,在培养初级教学人才这条道路上,长期一家独大是显而易见的。

    能在守墓草庐中大费唇舌之辈,自然能有一定的判断,此时再去回望陆德明临死之前的一番操作,更显老江湖的勇气智慧。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42/ 第一时间欣赏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作者:鲨鱼禅师所写的《唐朝工科生》为转载作品,唐朝工科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唐朝工科生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唐朝工科生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唐朝工科生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