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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章 和蔼可亲的狼人

    “这是二郎家的大哥?”

    临近年尾,前来草庐探望的人,友朋少了,多是亲眷或是家生子。这一日捎带着肉食过来给陆德明上香的,是个少年,有亲随有伴当,还有年长的老汉跟着。

    “见过郎君。”

    “倒是像模像样的小郎,叫甚么名字?”

    张德笑着问话,眼神却没有看少年,而是看着跟来的老汉。这老汉脸盘子极大,有着漠北部族特有的黑红皮肤,因为环境的问题,眼眸并非黑褐色,头发也有点发红发黄。

    “小的阿木该,见过张公。”

    “是蒙兀室韦部的还是骨力干的?”

    “回张公的话,小的蒙兀室韦人,北海旧部的。”

    “噢……怪不得。”

    当年四大保镖从张氏这里混了前程,兄弟四人各奔前程,老二几近辗转,就去了安北都护府,后来一路升迁,混了个杂号将军。

    论起来,也是开门立户的人家。北宗真正混出头的,就这四个,多了没有。

    不过和大多数陡然翻身的人不同,四大保镖并没有选择真的去开门立户,依旧多以北宗家生子自居。

    简而言之,他们是张公谨“家臣”的属性,远远多于朝廷命官。

    要说是他们如何忠诚忠心,张德是半点不信的。张氏终究不是世家大族,没有那样的气氛,寒门子弟……脆弱的很。

    真正让四大保镖选择依旧“忠心”的原因,或者说唯一原因,不过是张氏的风云人物从一开始的张公谨,转移成了张德。

    仅此而已。

    张德十岁时候就成了贴身保镖的兄弟四人,对张德的行事作风就算没有了解透彻,但对张德有没有人性,他们还是心中有数的。

    朝廷的祥瑞在他们这些家生子眼中,那是半点人味都没有,比曾经的太极宫主人更加极端……

    “小郎君单名一个‘北’。”

    阿木该倒是不卑不亢,单膝跪地扪心回话。像他们这种发色偏红偏黄的部族,即便是在蒙兀室韦内部也是遭受歧视的,此时谈吐能有这样的风度,可以当得上精英的称呼。

    “可有取字?”

    听到张德这样问,阿木该和张北都是大喜,张北正要说话,却见阿木该抢先道:“还未曾取字。”

    张德见阿木该这样的做法,顿时连连点头,赞赏道:“你如此维护大哥,莫不是二郎于你部有恩?”

    “不错。”

    阿木该愣了一下,低头道,“贞观十六年白毛风着实厉害,蒙兀诸部……有一半都被一场白毛风给刮没了。若非安北都护府以工代赈……怕是要死绝。”

    严格地说,这几年都是暖冬,但寒潮来临,一旦暴风雪超过一个等级,准备再怎么充分,两三万的大部族就算死绝也不稀奇。至于几百上千的小部落,每年都有灭亡重组的,不值一提。

    三言两语之间,老张大概就明白了过来,想必是当初蒙兀室韦北海部的活了下来。

    能活下来,的确是大恩。

    中原王朝迥异草原霸主的地方就在这里,中原王朝一旦管理一个地方,赈灾救助是责任。而草原霸主,从匈奴开始,到突厥灭亡……物竞天择,弱肉强食。

    你受灾了,只有被吞并消灭的路,想要得到救助,地主……可汗家也没有余粮啊。

    “今后是想科举,不想跟着你家大人走行伍之路?”

    “嗯。”

    张北点点头,眼神中很是期盼,如果张德给他取字,将来的路……一帆风顺。

    “既如此,老夫便让师兄安排一下,让你在‘德明学堂’求学。这是个师范学堂,将来结业了,可以做个教书匠。”

    教书匠?

    听到张德的话,张北都愣住了。

    好在阿木该反应敏捷,连忙谢道:“多谢张公提携!”

    “待你入学,老夫给你取字。”

    “多谢宗长!”

    虽然张北不知道阿木该为什么大喜过望,做个教书匠有什么好的?但是听到张德应了要取字的事情,做不做教书匠,也不算什么。

    等告别之后,马车内,张北好奇地阿木该:“老叔,那个甚么师范学堂,有个甚意思?做教书匠……还不如做厮杀汉呢。”

    “郎君有所不知啊,这是‘德明学堂’,能入内者,虽豪富不得其门啊。”

    阿木该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他跟张北解释了一番之后,又道,“陆公故后,声势不减,这‘德明学堂’,又怎能等同寻常私塾呢?郎君想想,倘若真的只是教书匠那么简单,这些江东江淮的高门子弟,何必如过江之鲫?”

    “老叔这用词,比汉人都强。”

    听到张北还有心开玩笑,阿木该也是心情放松了许多,“张公待郎君不薄,这‘德明学堂’……于郎君大有裨益。”

    “听大人说,操之公喜怒难猜,如今见了,也只觉得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

    “……”

    阿木该嘴唇抖了抖,本想说当年夷男故事,想了想还是没说。

    当年夷男嗝屁,听上去好像是李思摩带着一帮民工闭着眼睛莽上去就完事儿,可背后王祖贤、苏定方这些人物且先不说,光那些车马装备,就离不开张德。

    夷男当年就算胜了一场也是无用,当年张德用钱都能堆死夷男……更何况夷男连民工都干不过,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回想起来……这种人要是和蔼可亲的长辈,那安北都护府大都护尉迟恭,那也真是个慈眉善目的长者。

    杀人于无形不算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杀了几万人,这才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阿木该自从改头换面之后,走南闯北也算是有了点心得。他此刻总算有点明白,为什么当年黑水靺鞨三星洞洞主索尼,偌大的声势,结果连弄他的正主都没见着,就全族覆灭。

    半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比糟了白毛风还要惨烈。

    “郎君啊。”

    阿木该眼神郑重地看着张北,“你可知道,只要张公说喜欢白狐皮,千里万里之外就要死成百上千人么。”

    “这……从何说起?”

    张北一脸懵逼,完全没理解其中的关系。

    “待郎君进了‘德明学堂’,自见分晓。”

    阿木该说罢,心中却是感慨:别说是白狐皮,就是骨力干大黑牛,这几年为了争夺种牛,都不知道杀了多少场,死了多少人。

    走南闯北见识多了,格局自然上来,事物之间的联系,逐渐也就有了一点点总结。加上在张氏学到的东西也多,阿木该虽然是个蒙兀人,可毕竟聪明,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互动。

    至于“管子之学”的浅尝辄止,也越发让阿木该清晰地认识到,帝国中的强人,无一例外,都是狠人,而张德……比狠人还狠一点,简直是狼人。

第十章 名额

    陆德明的塑像造的极快,苏州常州两地的顶级匠人过手,手不离卷远眺前方的陆德明立像,顿时成为了“德明学堂”的标志性建筑。

    因学堂选址在虎丘,陆德明又安葬在此,学堂又被称作“虎丘园”。原本有几个佛门宗派想要在这里盖个寺庙,结果因为陆德明的缘故,光头们只能另行择选。

    “听闻‘虎丘园’不过是培养几个教书先生,怎地江淮江东江西的人家,都有嫡系子弟前来?”

    “你懂甚么。教书先生?教书先生又怎么了?”

    泰伯渠畔的茶馆大多都是停靠在岸边的乌篷船,和别处不大一样的,大概就是本地的船娘才艺多样,有的还能舞文弄墨。京城也不缺能写个应制诗的才女,但这等人物,大多都是犯官之后。

    这泰伯渠畔却大大不同,能够吟诗填词作曲的女郎,有不少不过是城内住户,连个寒门人家都不算,只是寻常人家。

    船娘不但要帮着泡茶,间歇抚琴弹拨琵琶也是要的,倘使有爱好别致的,想要吟诗作赋,她也能应和两句,念叨“碧玉妆成一树高”是不成问题的。

    此时泰伯渠的乌篷船极多,随着“德明学堂”来年的第一届开学,四方学生的家长们,自然是早早地安排了人手前来苏州。

    这光景的泰伯渠上,南腔北调各种各样,偏是没有穷横,船娘们算是发了一笔小财。

    “介家娘子,伊说‘虎丘园’只出教书先生,娘子怎么看?”

    “客人都是做大事业的,小女子哪里晓得则个……”

    船娘口音是本地的,却顺着来客,用那类似江都的调门说话,听得茶客一愣,却又让茶客大喜,直接摸了一角银子出来,轻轻地放在了铜盘中。

    掌船的老大大约是船娘的父兄,眯着眼睛透过苇帘看到了客人的手笔,顿时露出了一个微笑,这一角银子,不算少了。

    整条泰伯渠上,也鲜有拿银子出来的,即便有,也是把银元绞了个稀巴烂,当作零碎来打赏。

    “大事业……哪里是大事业哟。”

    正感慨着,却听外头传来声音,有个汉子骂骂咧咧往船上走:“辣块妈妈不开花的,‘虎丘园’这一回招生,居然就满额了。不是说截止的日子,是要正月底的么?”

    “你这是甚么狗道的消息,当天传出来要做学堂,三天就去了一半,你当前几日信号机排队是为了报丧还是报喜?”

    “辣块妈妈的……早晓得如此,偏是省了那几个通信钱作甚!唉……如此好了,这次回转楚州,怕不是要被骂个狗血淋头!”

    “你这算是好的,这几日买卖名额的多不胜数。肯出钱,想来还是能混上一个的。”

    “要几钱?”

    “这谁知道?适才这厮还说就是出几个教书先生,很是不屑一顾的模样。”

    “呸!就是教书先生,这也是‘虎丘园’的教书先生!”

    言罢,这人更是一屁股坐在蒲团上,很是丧气地拿起茶杯猛喝了一口,“可还记得丁蟹?他是武汉出来的,原本也只是个教书先生过活。可如今又是怎地?正牌的官身!来年科举,你当还是从前,只考那些个老物么?”

    几人说话间,船娘默不作声,老老实实地给倒茶,还添上了绿豆糕和桂花糕,还有一些猪油做了馅料的酥饼,热气腾腾的时候极为化渣,配合茶水,便是半点腻味都没有。

    “有张江汉撑腰,这陆氏门庭,较之从前,只会更加浑厚。”

    “我主家有个小娘,甚是标致,这几日寻了个由头,看看能不能说合了去。”

    “说了哪家去?”

    “张家、陆家、孙家、王家……皆无不可。”

    “张、陆两家我是知道。这孙、王又是何处?”

    “‘秋卿’亦是陆公弟子……”

    “噢!是哩!”

    一拍手,有人恍然大悟,陆德明的门生大多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是不管张德还是孙伏伽,从陆德明那里半点学问都是没有学到。两人过去,都是弹个棉花……吉他……琵琶……还是什么其它来着。

    “那姓王的呢?”

    “听说……”

    一人压低了声音,“我只是听说,作不得数,只是听说啊。”

    “且说且说,还能要了你的性命?”

    “这可说不准。”

    那人说的一本正经,却还是说了出口,“听说琅琊王氏能够起来,便是攀扯了张江汉,有个要紧的王氏女郎,成了张江汉的家主婆,那掌管江阴老家的老板娘,便是琅琊王氏的人。”

    “姓王?”

    “这倒是没听说过,听说是姓李。”

    “你怎知姓李?”

    “家主前往张氏办事,因两家乃是故交,便在宗祠见着过名册,有李氏二字。那嫡长子,便是沧哥。”

    “这不是野……”

    “我野你妈个绿豆饼!”

    一只绿豆饼被瞬间塞到了要说话之人的嘴里,“不会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自知失言的人也是后怕,悻悻然地看了四周一眼:“兄弟仗义。”

    那船娘听了只觉得奇怪,她是知道“张江汉”不曾成婚的,就是有“红颜知己”,也大多有名有姓,来头都能数落出来。偏偏这个姓李的,她倒是没听说过。只是江阴老板娘的名头,显然比什么李氏要狠辣的多,便是个船娘,也是心中佩服。

    “这学堂的章程,想必拿到名额的,也都收到了。”

    话锋一转,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只听一人道,“这几年下来,还有人会去西域、河中,这真的有人愿意去?”

    “去了便能做官,你去不去?”

    “你怎知一定能做官?”

    “笑话。”回答的人不屑一顾,“你可知西域‘冠军侯’是甚么跟脚?”

    “程将军能是甚么跟脚?”

    “他少年时,亦是受过陆公指点,你说甚么跟脚?”

    “竟然还有这等渊源?”

    不少人对陆德明人面广并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只以为他大概跟武德老臣交情深厚,至多跟贞观名臣有点来去,却哪里晓得,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陆德明都有情面在。

    “废话少说,只说这名额,几钱一个!老子要买!”

第十一章 兴旺

    学校还没有盖起来,围绕学校的“市场”却已经兴旺。

    甚至在“德明学堂”四周的临街坊墙、院墙,或是自发或是众筹,开门的开门,打洞的打洞。

    要是家里人丁不怎么兴旺,掏个窟窿也能当作窗台,叫卖甜酒酿的小娘隔着窗口,反而显得颇具滋味。

    杂七杂八各色各样的“小卖部”比比皆是,不但有“小卖部”,连在坊市里叫卖的货郎,这光景也是凑过来倒腾“文化用品”。

    笔墨纸砚都是有的,有好的有不好的,有上等的也有凑活用的,满满当当各色各样。就算一支毛笔,有玉石做的也有铜铁卷的,竹木贝壳一应俱全。

    什么“书仙笔”“文曲笔”“相如笔”……好听上口的名头极多,要不是远处陆德明的立像还算显眼,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苏州最大的文具用品市场。

    “这卖纸笔的还算说得过去,这卖铜锭的,怎么也来虎丘?”

    “嗳,少见识了吧。”

    操着淮阴口音的看客大冬天的抖了抖手,略带得意道,“学堂是有音乐课的……非是教授音律……”

    “‘虎丘园’里的博士,用铜锭教人唱歌?”

    “……”

    那淮阴看客见对方打岔,便白了一眼不再言语。对方见状,悻悻然露了个不好意思的笑脸,这淮阴看客这才道:“如今市面上铜多了之后……”

    “铜哪有多的时候。”

    “……”

    “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兄台原谅则个。”

    “……”

    你他妈也知道自己是杠精附体?不抬杠会死么?

    好不容易顺了气的淮阴看客继续道:“市面上铜多了之后,有司用来做乐器的物件,便是用铜多了一些。前头北军扫荡北海,军号便是用了铜制的,比牛角号还要响亮,很是厉害。”

    “不怕司号的小卒卷了铜号跑路……哎呀!”

    淮阴看客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暴脾气上来邪火压不住,三步并作两步,蹿过去就是一记左勾拳,边打边喊:“日绝你奶个老腿……攘你妈,叫你插嘴……”

    “莫打!莫打!莫打——”

    “老哥消消气消消气……”

    暴躁老哥怒怼杠精,不多时就来了几个差役,罚款若干,苦主和被告面面相觑,寻思着这不是平白无故闹得慌么?

    铜铺里里外外都是热闹,铺里叮叮当当早就铺开了家伙什,伙计们有岁数大的也有小豆丁,童工比比皆是,看着又黑又瘦,却是卖力少话,埋头都像个驴儿。

    掌柜的穿着一身清白衣衫,拾掇的人模狗样,头上的包巾还用了丝绸料子,只是大冬天的光着脑袋也不怕冷。倒是侯在铺面正厅里的都是裹的严严实实,有块头大的行伍老卒,粗嗓门嚷嚷着要这个那个;也有慢条斯理活脱脱的富贵少爷,一边饮茶一边看着画册;还有穷酸也似的老汉,浑身没有像样的布料,叫上踩的也是芦鞋,两只手抄着,时不时往铺后看去……

    “诸位,这几日铜料就恁多,若是打铜号,肯定是够了,倘使要精致的物件,却是不行,太费人工。”

    “俺要甚精致东西,就要铜号,来个十几二十件,正月就要走人去剑南。”

    “那就先预祝太尉一路平安。”

    “好说,好说……”

    大兵很是爽快的模样,更是得意洋洋道,“莫要看俺是个粗人,俺一个队里的兄弟,却有进了‘虎丘园’的。将来就算不是官人,也是个先生。”

    “啊吔!未曾想太尉家里还有秀才一般的人物,失敬、失敬……”

    “那是!”

    原本慢条斯理吃茶的富贵少爷也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样的大老粗,居然有兄弟进了“德明学堂”?当下也高看了这个大兵不少。

    站在那里还踮脚打望铺里的穷酸老汉却是对这些不为所动,反而又催问了一声:“掌柜,这几个铜嘴儿,不是说今日就好的么?”

    “老先生放心,约定是今日就是今日,之前开模废了不少气力,都是从武汉请来的顶级工匠,连钟表匠……”

    “你再快些则个。”

    那老汉双手从破烂的衣袖中抽了出来,一枚银元压在了桌面上。

    掌柜见状,脸皮一抖:“可不敢老先生再掏钱……”

    只是说话的时候,却忙不迭地拿起银元吹了个响,然后嚷嚷一声:“是死在炉子旁边还是搬铜锭砸烂了脚丫子,手脚麻利些,没看见周老先生还候着么……”

    之前对大兵高看不少的富贵少爷,此时看向穷酸老汉的眼神同样惊诧,而且富贵少爷眼睛不差,那银元品相,可不是什么落脚货,而是正牌的华润银元,还带着银花边,没有被绞了一圈的。

    这种银元有一个特点,它是绝版,是华润银元的第一代产品。一般人还真不可能有这样的货色。

    能拿出这种银元的人,要么土财主死扣钱,拿了银元就埋着不花。要么……这玩意儿来的轻松,而且无所谓新老银元,都是钱,花就完事儿了。

    好一会儿,铜铺后间终于把穷酸老汉要的东西拿了出来,外人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就是能看到点红色的丝绸露出来。

    老汉见来了东西,先是打开,然后一合,冲掌柜拱拱手,抱着盒子转身就走。

    “周老先生,这银元……”掌柜踮脚仰脖子,却半点没有追出去的意思,远远地喊了一声:“多谢周老先生打赏啊!”

    言罢,掌柜转身对伙计吩咐道:“武汉来的制器老哥,晚上得加肉……太节俭了,可咱们也不能怠慢了人家不是?去湖边转转,听说那里时有野牛想不开投湖自尽,倘使有自杀的牛儿,切一条里脊回来,记住,要里脊。”

    “哎!”

    伙计点点头,直接迈步出去,奔太湖边上去了。

    富贵少爷见状更是发愣,终于没按捺住好奇,问道:“刘老叔,这周老先生……”

    “庐江人,庐江来的。”

    其他的,便是半点没有多说。

    富贵少爷眼睛微微一眯:“噢?庐江来的,是做甚么营生的?”

    “不做甚么营生,听说就是请来做音乐课先生,专门在学堂里教音乐。”

    “音乐?就他?”

    “哎,二郎莫要小瞧了人。周老先生可是小陆公专门请来的,早先是在黄州做事,专门给禅门做些禅门乐器。”

    “还是个江湖人……这学堂,到底是个甚形式?”

    “甚形式,谁知道呢。”

    正说话间,却听远处一个偏僻客舍里,居然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古怪乐器声。只听这声儿,众人都是左右顾盼地打望。

    “嘿,这个周老先生,莫不是有琢磨了一个新物件出来。”

    掌柜的笑呵呵,见怪不怪的模样,富贵少爷一听他这么说,双目圆瞪:“适才那老汉,还有这等能耐!”

第十二章 人物

    “周君,这些都是新制的乐器?”

    陆氏经营的客舍外间看着朴素,里面却是雅致,还有一个小小的假山,周围草木虽说枯了,但还是能够想象它们在夏秋时节的盎然绿意。

    外人并不知道,这一片客舍,很快都会改换成学堂教授们的馆舍、宿舍。

    负责学堂人事安排的,是暂时退下来的虞昶。带着张德的两个嫡亲弟佬,时常跟学堂早早签下来的教书先生联络感情。

    听说教音乐的庐江老哥又做了几样东西出来,虞昶便又兴致勃勃地前来看个稀奇。

    “老朽就是想做个‘大乐’。”

    “‘大乐’不急于一时嘛。”

    虞昶嘴上这么说,心中却不信“大乐”能搞出来。不是说庐江周老哥的水平不行,而是江湖地位太低了。

    帝王祭祀的场面,根本没可能让一个庐江土鳖搞事。

    虽说吴王李恪也不知道怎么就帮着推广了“十二平均律”,数学上的事情,小蝌蚪狂魔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好在推广有推广的好处,强人迅速接受,并且迅速消化。而材料学以及加工工艺的提高,新的乐器得以被发明,社会也需要更多不同的音乐声。

    此时除了戏曲之外,乡野俚曲也逐渐走入了茶肆酒楼。那些大白话也似的歌儿,听得人更多,倒是把原本不入流的“诗余”地位,抬高了不少。

    洛阳新贵如今也不说随手写个“诗余”,便是在风流薮泽之地,也多自称是个“填词”闲人。

    听上去就要雅致的多。

    “老朽之前听说汉阳有钢丝,这钢丝绞合之后,细心调教,亦是别有一番风味。”

    说着,庐江老哥抱着一把琴扫弦起来,要是老张在场,大概想听他弹一个《大约在冬季》,不会的话,《我是一条来自北方的哈士奇》也可以。

    咣咣咣一通扫弦,庐江老哥搓着手:“日娘的,冷死了!”

    骂娘了一声,他拿起一只铜号,锦盒里有十七八个不同性质的铜嘴,每换一个,就是一种音,饶是虞昶也是精通乐理,这光景也被震的一愣一愣的。

    “周君当真神人也。”

    “不敢当,可不敢当……”

    周老哥连连摆手,“那《十二平均律》的大才,才是神人。”

    数学不好……玩你妈的音乐呢。

    “操之能发现周君,也是周君天生的才能啊。”

    虞昶对《十二平均律》不置可否,依然对庐江周老哥大家赞叹。

    “甚个天才,才能兴许是有,却还是苦练而已。”周老哥摇摇头,“唯手熟尔。”

    文化人,讲究。

    “周君,这位是贤哥,张二郎,待学堂正式开学之后,有甚事体,只管寻贤哥就是。倘使要出去琢磨个物事,可以寻智哥,他是三郎。”

    “往后二哥三哥多多担待。”

    “岂敢当担待之说,先生只管吩咐就是。”

    张贤连连拱手,却是个性子好的。

    一旁张智又道:“学堂开学之后,怕是器乐用得多,不若先去跟嫂嫂禀报,把此间事体说一说,也要调拨一批铜料、铜匠过来。要是先生觉得妥帖,直接在虎丘开个乐器行也无甚要紧的。”

    庐江周老哥看着张氏兄弟二人,心中却是怪异的很:这二人谦逊儒雅,倒是比别家子弟要强得多。

    老江湖见多识广,寻常豪强人家,二世祖祸害乡里乃是骨子里的天性。但这江水张氏的嫡子孙,倒是没有那种习气。

    周老哥却不知道,于这兄弟二人来说,自家大哥的“威严”是从童年时期就建立的。而大哥基本常年不回家,纵然讲什么亲情讲什么血浓于水,那都是淡了去,唯有“威严”,唯有江湖上流传着大哥的故事,更加让他们谨小慎微。

    不是两人智力不够,也不是两人没有勇气魄力,而是这样处理,最妥帖也最稳当。

    这张氏的大船,横竖不需要他们来掌舵扬帆,能够老老实实吆喝两声,还能有把子抵缆绳的气力,就足够了。

    “往后就要多多打扰先生了。”

    不敢说毕恭毕敬,但是这种平等视之的礼貌,让庐江周老哥很是舒服,只觉得这地界来了当真是对的。

    地上文曲星的坟头,怎么可能出乌烟瘴气的事情?

    告别了庐江周老哥,虞昶又带着张氏兄弟二人往来几家教学“骨干”处。这些人,不是在某些州做过幕僚,就是曾经有正经官身。做过一县主薄、县丞的不在少数,更有退下来的正牌县令。

    有些县令在官场中的际遇并非不亨通,但更好学,于是退出官场,转而投入教育界、学术界。

    这种人来做教授,往往效果斐然,可以结合自身经历来用事实说话。对培养“教书先生”,这是很好的范例。

    忙到了夜里,虞昶到了张德住处,跟他说了学堂教职工的安排情况。提到了庐江周老哥之后,张德连连点头,赞叹道:“这个周重是个逍遥散人,看似癫狂,其实极为聪明。世兄可知晓,能发明乐器,本就是大不易的事体。往往器乐,多出自战阵、祭祀,他能着手声学数学……殊为不易。”

    “操之,听闻他是庐江周氏后人?”

    “周瑜后人。”

    “噢?”

    虞昶也是有点小惊讶,看似“假痴不癫”的周老哥,居然是周瑜的后人。

    “莫看他仿佛只是爱操弄乐器,其实他年少时,也曾行走行伍之间,乃父曾为萧摩诃亲卫。便是他自己,也曾在江淮厮混过。”

    “杜伏威?”

    “这倒是不知,不过总计就那几家。”

    “倒也不是寻常人物。”

    “寻常人物,哪里能过了‘德明学堂’的考核?”

    “德明学堂”可以说是陆德明最后的一点布置,是留给陆氏的最大遗泽,朝廷将来科举选材,不出意外,“德明学堂”将会先声夺人。

    一步快,步步快。江淮江东江西的人跟着疯魔,不是真的如何尊敬陆德明,无非也是利益二字。

    如果他们有资源有实力自己搞一个山寨版“德明学堂”,大概是会一脚踢开,正因为没有这样的资源,也没有这样的实力,这才不得不选择支持“德明学堂”的组建。

    文化人都说这是在培养教书匠,但地方土豪们心知肚明,自家子弟进去,就是为了将来做官。

    别说去西域、河中,就是跑海外去,做官就是做官,有官身就是爹,没官身就是崽!

    “这几日,京城也来了不少人,说客不少,操之怎么看?”

    “此事还能怎么看,总计是要收一些的。”

    言罢,见虞昶脸色忧愁,深怕被京城搅浑水坏了大事的模样,于是安慰道,“世兄放心就是,京城的人,不会太过分,自有学校校长前去打发。”

    “噢?”

    虞昶有些讶异,这是个关键人物,至今也没有人知道,这“德明学堂”的老大谁来当,陆飞白口风很严,而张德这里既然不说,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只是,能够震慑京城诸多勋贵,这个人本身定然也是勋贵,而且是老牌勋贵。

    不但是老牌勋贵,还得跟陆德明有交情。

    杂七杂八数过来,其实就那么几个人。

    虞昶心中暗忖着能来苏州的大佬,暗道:莫不是尉迟恭?

第十三章 利弊取舍

    倒不是说虞昶胡开脑洞,这样想也无可厚非。皇帝的身体大不如前,尉迟恭必然要边陲卸甲,然后返回中央重操旧业,给皇帝老子看大门去。

    对李董来说,哪怕老婆造自己的反,尉迟恭都不会造他的反。

    老魔头这一世以及下一代的所有荣华富贵功名利禄,都是绑定在了李世民三个字上。尉迟日天又没有王莽的资源家底,皇帝下旨说你自裁吧,可能当时就抹脖子拉倒。

    而尉迟恭返转中央,眼下还没有到需要他主持京畿防卫的地步,是扔到兵部还是哪里做事,都是个形式。与其如此,倒不如为李唐皇室的万世功业继续添砖加瓦,陆德明这里自有情分在,皇帝给尉迟恭封个天使,再来点嘉奖,口头上再给点承诺,苏州城内愿意卖身的土豪多不胜数……

    再者,因为尉迟家子弟的缘故,算是一个缓冲,张德即便有点不爽,也不会真的对尉迟恭如何掣肘。

    虞昶能这么想,也是综合考量的缘故。

    不过张德卖关子,虞昶再怎么猜测,也是不作数的。

    过了几日,京城来了一批官吏,说是要视察一下江东农桑事宜。陪同的还有都水监等衙门,大略地测量了一下水道之后,朝廷来的天使表示苏州诸县疏浚河道还要继续,围圩造田依旧进行。

    什么都说了,唯独这新辟出来的田地怎么算,却是没说。

    很快就有姓长孙的年轻人过来承包了一大批露田,不是卖,是货真价实的承包。租赁合同非常齐全,当地宿老还专门做了见证。

    “这是要作甚?”

    “种地。”

    “姓长孙的还种地?”

    “不种地吃什么?”

    “……”

    操持苏州露田事宜的长孙子弟是长孙濬,此时已经去职,属于光身到了的苏州。土地到手之后,一大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倭女就住到了临时的工棚里。

    一个月之后,第一批缫丝厂的机子全部安装调试完毕之后,这些明显是熟练工的倭女,就开始十分辛苦地在开始工作。

    出了缫丝厂之外,大量的织机零件也陆续运送到了苏州,一个全新的织布厂就在短短的时间内在苏州成立。而且不单单是成立,开工的第一个月就忙的热火朝天,根本不缺订单。

    因为订单来自“德明学堂”,以及跟风“德明学堂”的大多数苏州本地大型学堂。

    “这是个甚?”

    “校服。”

    “校服?”

    盯着服装上面偌大的一个“德”字,虞昶久久不能平静,而老张原本想着这校服上县要是弄个“龟”字,说不定也能出几个战斗力破万的……

    虞昶久久不能平静的,不是“德明学堂”有校服,而是这种旱涝保丰收的订单,凭什么给了姓长孙的?

    说好的种地呢?

    过了这么久,老张终于告诉了虞昶真相。

    知道“德明学堂”第一任校长什么来头之后,虞昶顿时心中暗骂:校长了不起吗?校长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校长就可以让学校买自己家生产的东西吗?

    此时顺着南运河一路装逼的长孙无忌正悠哉悠哉地喝酒,老阴货表示凭本事当的校长,老夫为什么不捞?

    再说了,老夫又不是空手套白狼,那是真金白银投资生产的。

    就是校服有点多,一年四季各一套不说,鞋帽被服都得用“唯一认证指定单位”生产的。

    连被褥都好几件,特色就一个字——贵!

    可再怎么贵,只要不是苍头黔首人家,眼下在苏州还真是能负担得起。即便只是小市民阶层,卖唱的船娘咬咬牙,这钱掏了也就是掏了。

    和蜀锦那种高端卖法比起来,“校办厂”的价格还控制在了范围内,没有到贵的离谱的地步。

    只是这年头笨蛋虽多,聪明人也不少。就“校办厂”这个路数,学生年年增加年年有,这订单还不是年年有年年增加?

    白捡的钱。

    旁人心说堂堂老令公居然还贪这么点钱,简直是丢人。然而到了扬州修了个脚的老阴货表示连小钱都不愿意贪,你凭什么说自己还能贪大钱?

    勿以钱少而不贪,勿以钱多而怕贪……

    为官一任,需要勇气和智慧,更要有毅力,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

    “操之,这长孙无忌怎地愿意来苏州?”

    “他如何不愿意来?”

    老张笑了笑,对虞昶解释道,“如今他上台无望,京城就是个大浑水,不若抽身了去。这年头,谁都不如他逍遥。看似皇后防着他掌权,可退一步讲,于天下人而言,他不还是皇后兄长,当朝国舅?”

    虞昶微微点头:“有理。”

    真正让长孙无忌纠结的,无非就是权力得到又失去,那种成就落差很难平复。

    奈何风水轮流转,这种落差和妹夫皇帝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房玄龄把“九鼎”这么一献,老阴货回望过去二十年,只觉得王八蛋张德不是人啊不是人。

    沉淀过后一寻思,妈的老夫又不是皇帝,老夫急个鸟啊。

    于是乎,反而沉浸到了细节之中,寻找着延续长孙氏辉煌的路数。

    作为老牌的吏部尚书,长孙无忌一听张德派来的说客说要让他去主持“德明学堂”,一向拿捏身份的长孙无忌,这一回想都没想都答应了下来。

    双方各取所需,陆氏赚的是长久,老阴货现捡几年便宜,给“德明学堂”保驾护航几年,从第一任校长任上下来之后,学堂的发展,毫无疑问也进入了正轨。

    期间他捞了多少,又或者发展了多少人到他门下,还是说跑关系塞了多少关系户进来,都是默许的好处。

    至于校长工资……大概也还是会给的。

    “眼下看来,围绕‘虎丘园’,怕不是成了个大市场?”

    “这光景,这老货怕不是在扬州泡个热汤修个脚面,不闹点动静出来,让人知道他来了苏州,那便不是长孙无忌。只他的名声,就是个市场,更何况,如今这学堂内外,本就是个人才市场。”

    “让他捡这便宜,当真是不甘。”

    虞昶说是这么说,但也就是说说罢了。实际上比较适合这个位子的人,江东也不是没人,虞世南就算一个。

    可惜虞昶老子死得早,死得早说什么都是白说。

    为什么要续命?因为续命之后才有可能,活着,可能才是无限的。死了,就不存在什么可能。

    “利弊取舍,大抵是如此的。有宰辅坐镇,这江东纵使有什么妖孽,也翻不起风浪来。”

    老张要是能窝在苏州,倒也不必如此,可惜他肯定要回武汉的,这种利益交换,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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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盛情难却

    以往长孙无忌出行,还会顾忌点影响。可现在是贞观二十四年,他妈的都十几年没上班了,要顾忌屁个影响。

    怎么排场大怎么来,反正他是国公,反正他是国舅,反正坏名声也是坏了妹妹和妹夫的。

    有种杀全家啊。

    在扬州泡澡修脚吃茶之后,过了长江,在丹徒吃了几天蟹黄汤包。寒春料峭的,螃蟹哪里有什么蟹黄,但既然令公老大人要吃,怎么地也得有啊。

    没赶上好时候的润州螃蟹,在春天死了好几万只……

    润州上下诸县诸镇诸衙署都排队送礼之后,有些能说得上话的,就跟长孙无忌说了,说是令公老大人啊,这下官家里头也有聪明伶俐的孩子想要读书,可是去苏州读书,不认识啊。

    长孙无忌就发了话,只要是好孩子,都可以跟老夫一起去苏州嘛。

    记得带上生活费!

    还有学费!

    书本费!

    杂费!

    润州上下官吏一听,嗨哟不愧是宰辅肚量,当时就感动了,再穷不能穷孩子,于是就把金银细软都放在了令公老大人的马车上,说是让令公老大人代为托管,孩子要用的时候,令公老大人再帮忙发一点用度。

    于是乎,在润州的船只有八条,到了隔壁常州,还没到武进城呢,这船就变成了十八条。

    有在滆湖厮混的水盗,听说这是中书令的“宝船”,顿时恶在胆边生,寻思着这“长孙中书”绝对是常州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条肥鱼,不摸一把,实在是对不起水上男儿的专业态度。

    滆湖的好汉广发英雄帖,环太湖周边几十路好汉齐聚无锡九龙山,琢磨着就在这里抢他娘的。

    弄不了土生土长的江阴大奸臣,还弄不了一个“外来户”?

    然后左等右等,却不见长孙无忌的船队继续东行,反而在武进城窝了小半个月。说是“长孙中书”比较喜欢吃武进芝麻糖还有猪耳糕,得好好品尝品尝,再去苏州。

    江湖上的好汉顿时不乐意了,我他妈在九龙山吃喝拉撒不要钱的?

    于是一场没有发生的大案,因为劫匪们的资金枯竭,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这武进小食着实不错,较之京城,精致了许多。”

    一条运河,一城两分,南边是武进,北边是晋陵。两地官吏都哈巴狗似的,坐在下手听着长孙无忌说话,此时河岸上的柳树已经抽绿,看到这一抹抹盎然绿色,长孙无忌顿时回想起十几年前的“曲江文会”。

    “当年曲江一句‘碧玉妆成一树高’……甚是精妙。”

    说罢,夹起一只小笼包,轻轻地咬了一口,里面不但有肉,居然还有虾仁。长孙无忌微微点头,对这滋味很是满意,又感慨了一声,“也不知大哥在河中如何。”

    “‘长孙河中’文韬武略,必得成功,令公无虑也!”

    “如今便是常州乡野私塾,也知‘贞观耿恭’之名,诚乃当代楷模……”

    “下官提议,诸位一起敬令公老大人一爵,再敬‘长孙河中’一爵!”

    ……

    马屁么,谁不喜欢?

    长孙无忌眼睛微微一眯,喝着本地的武进老酒,口感清淡却不失酒味,寒春天里喝一杯,浑身暖洋洋的,着实舒服。

    “此酒当真是好酒,还不知叫甚名字?”

    没有回应那些马屁,老阴货话锋一转,仿佛是要聊一聊酒。

    “回令公老大人的话,这是武进本地的老酒,无甚名字,只叫老酒。”

    “如此好酒,竟是无名?”

    长孙无忌有些讶异,这样的酒,已经够资格入贡了。

    不过能不能遴选入贡,除了资质,还要机遇。

    当下有聪明的官僚反应过来,尤其是常州刺史赵节,当下起身道:“令公不若赐名?”

    “嗳,老夫非是常州人士,岂敢当此重托。”

    话是这么说,长孙无忌看上去也很诚恳的样子。但常州官吏也不是傻逼,真要是顺水推舟,大概这辈子基本上也告别自行车了。

    “公乃淳厚长者,此酒既为老酒,在座唯公为长,万勿推辞啊。”

    赵节不愧是李家公主生的崽,他后爹杨师道说话也没他好听。当年来常州,寻思着这小日子也不咋样,岂料前任常州刺史李玄道在郑州老家受过杨家帮扶,甭管当年隋朝如何如何,现在是唐朝,有这情分在,常州地面上,也算是有点嗓门。

    再说了,赵节来了常州,第一站去的就是江阴,原本寻思的,就是见一见江阴老板娘这个女中豪杰。

    结果见面之后,赵节情不自禁就喊了一声“阿姨”。

    人生寂寞如雪啊。

    后怕的赵节这光景背地里算是攀上了某条金大腿,如今拍长孙无忌马屁,那也是历练出来的。

    至于周围的人信不信长孙无忌是淳厚长者,关他屁事。

    只要酒是醇厚的就好。

    一众常州官吏一看自家老大都这么说了,赶紧跟着一起吹,什么长孙公牛逼(破音),什么老令公第一,什么长孙中书强无敌……

    一通乱拍,横竖让长孙无忌美滋滋,然后笑呵呵道:“诸君盛情,老夫难却。如此,便为此酒取名。”

    言罢,长孙无忌远眺河堤,河水照应柳树,连绵的嫩绿,挡不住的春色。

    持杯把酒,老阴货开口道:“此酒既为晋陵老酒,眼下又照拂春风,不若就叫‘晋陵春’,如何?”

    “好!”

    “令公老大人言之有理!”

    “有劳老令公取名……”

    一群常州官吏嘴上喊着好,心中却是在吐槽,江东满地的“xx春”,酒名实在是俗得很。

    可长孙无忌话还没有说完,浅饮一口之后,他又接着道:“如此好酒,当为贡品,老夫定要上奏中国,令其入贡。”

    长孙公牛逼(破音)——

    只一天光景,苏州润州的官场,顿时都知道了长孙无忌的口碑真鸡儿好,不愧是中央做大官的。

    收钱办事,诚乃清官。

    于是乎,长孙无忌的船队刚过无锡进入泰伯渠的时候,原先的十八条船大概也是不够了,变成了二十八条船。

    要作为贡品,公关费用肯定是少不了了,这费用给谁都不放心,常州广大人民群众表示只相信令公老大人。

    盛情难却之下,老令公就十分为难地收下了。

第十五章 老阴货

    有些对“德明学堂”还在观望的江东豪族,因为长孙无忌的出现,这种观望被瞬间打破。哪怕浙水南北有些跟张氏别眉头不知道多少年的“世仇”,面对这种情况,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前往苏州。

    校长是长孙无忌……还怕学生没前途?

    这不是闹么。

    且不说老阴货现在就已经门生故吏遍布全国,这种“恩师”情分,等于是白捡的。

    于是乎,原本就价格高昂的入学通知书,在长孙无忌疯狂收钱的那一刻起,他价格再度暴涨。

    而人们依旧在追涨,饶是市井小民,也在热烈地讨论着这个事情。至于舆情的疯狂背后,有没有江淮李狂人在那里推动,又是话分两说。

    李奉诫要“造神”,神格要是不够大不够稳,那还玩个鸟。

    “这‘虎丘园’如此声势浩大,不怕朝廷忌惮?”

    杭州城内,有人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声势再浩大,能比武汉更浩大?朝廷忌惮得过来吗?”

    “却没想到陆氏居然能请动长孙中书。”

    “陆氏能有这个情面?你说甚么糊涂话呢。”

    “嗯?”

    都是杭州地面的头脸人物,三两句就明白了里面的弯弯绕绕。

    “张梁丰尚在苏州?”

    “长孙无忌未到苏州,他岂会离去?”

    言罢,说话的老者微微点头,“要说陆德明对这个弟子如何照拂,老夫却是不信的,旧年在长安城,也不过时教了抚琴罢了。江阴子对陆氏,回报甚厚。”

    “陆公深谋远虑啊。”

    “南朝以来第一等的文士,你当是吹嘘出来的名声?”

    杭州内外,还有曾经魏王李泰的门客幕僚,前阵子王珪之子还来了一趟杭州,算是保持了一下关系。

    此时此刻的时代变化,让魏王门徒们也心知肚明,这大位就算上去了,也不好说是不是好事。如今京城对武汉是爱恨情仇交织在一起,要说压制,有那么一点;要说拉拢,还是有那么一点。

    什么都有一点,各种纠结各种反复,简直是初恋的狗男女,散发出令人厌恶的酸臭味。

    “陛下态度未明,我辈……由着去吧。”

    终于,杭州为首的长者们都表明了一下态度。

    吴越之间的对抗远多于合作,皇帝老子为了平衡,扶持浙水势力打压太湖势力有十多年。

    可正所谓见招拆招,这么多年下来,随着武汉滚雪球一样的发展,名利场中的争夺,武汉是另辟蹊径。

    说到底,有实力,做什么都是对的;没有实力,连想都是错的。

    浙水南北以钱氏为首的新兴势力虽然是“忠臣”,可面对现实,还是学会了妥协。

    谁叫皇帝老子自己不给力呢。

    长孙无忌前脚刚进苏州城,浙水南北各家,也陆续前往拜访。

    礼数周到,礼物很多……

    “主公,张梁丰去了太湖,是等他回转,还是也去太湖?”

    亲随问询了一下正在吃茶的长孙无忌,此时案几上,摆满了各种糕点。苏州的糕点论精致,是天下第一,要说好吃,倒是不至于如何,但这相貌,确实是糕点中的异类。

    拿起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长孙无忌张嘴一口吞下,咀嚼了一会儿,略微喝了点茶,这才笑道:“这是改朝换代了?都到了老夫要去见他的地步?”

    “……”

    亲随身躯一抖,连忙道,“是小的失言了。”

    “无妨。”

    长孙无忌摆摆手,“唉……现如今,老夫也是坐立难安,不得不出京城啊。”

    “主公何出此言?”

    “大哥在波斯的事业原本甚好,岂料朝廷居然经略河中,这变显得大哥越发重要。现如今……罢了。”

    连连摇头的长孙无忌,竟是难得地露出了苦笑。

    现如今的长孙冲,跟“王侯”有个屁的区别?手中文臣武将齐全,还有“朝贡”的“属国”,便是“后宫”都满满当当……

    中国之外的力量中,受中国干扰最小的,就是长孙冲这一支。

    而中国之内,长孙无忌位极人臣,长孙无垢当代女圣。

    这他妈要疯!

    就算自己知道自己的妹妹在防着自己,可别人知道个屁啊。

    而且最关键的,自己的妹夫皇帝,他妈的身体越来越糟糕,身材走形成了魏王李泰那个版本,谁知道临死之前会不会嘱托哪路英雄盯着他长孙无忌?

    要是留有口谕,说哪天长孙无忌出现什么样的苗头就干死他,这他妈上哪儿说理去?

    亲情?

    不存在的……

    “尉迟敬德不日入京,堂堂安北都护府大都护,开春入京……嘿。”

    京城有什么消息,内廷外朝都不如他长孙无忌灵通。这一回尉迟恭入京,是要正式除职安北都护府大都护,随之而来的,是要以“三军黜置大使”的身份,带着圣旨巡查三边。

    这三军,分别是东海军、北军、西军。

    北军本来就是尉迟恭主持的,大约是走个过场。但东海军和西军,说道就深了,都是边军中的强军,假如中国有变,肯定要安抚控制好。

    长孙无忌现在越来越吃不准贞观朝的“少壮派”,不管是张德、程处弼、李奉诫、李景仁……

    隋唐交替之际,英雄辈出,豪杰遍地。

    可这太平年间的贞观朝,也忒“妖”了吧。

    “主公,可是内中有变?”

    亲随怀疑的,就是皇帝不行了。

    “放心,皇帝只是身体大不如前。”

    在长孙无忌看来,李世民也就是虚弱,还没有到将死的地步。人的精气神是不会作假的,见过李世民几面,只要妹夫不作死,老阴货认为他再活个十几二十年都没问题。

    当年李渊胖成那个球样,不照样天天打炮?

    贞观二十三年还能保持生育能力,这他妈也就周天子能盖一头。

    “那……主公在苏州,可是要长久经营?”

    “不错。”

    长孙无忌点点头,斜靠在躺椅中,目光看着垂下的屋檐,“老夫如今,也只能尽量寻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

    假如武汉嗝屁了,凭他门生故吏以及个人声望,朝堂崛起不成问题。

    假如武汉没有嗝屁,将来的皇帝连中央都压制不住,他在地方的“门生故吏”以及“个人声望”……假假的混一个“长孙不出,苍生奈何”,难度不大。

第十六章 霸道总裁

    常州苏州的交界处,是吴主孙权所设“御亭”镇。这地方老张两辈子都挺熟的,非法穿越之前,这地界叫做“望亭”。

    贞观朝已经开始叫“望亭”,但因为逼格的原因,靠着南运河吃饭的本地人,还是更愿意叫它“御亭”。

    有没有往杨广这个死鬼皇帝身上靠的意思不知道,但常州苏州两地,这小小的“御亭”镇,知道的人还是挺多的。

    “姑父,不是说要去江阴的么?怎么陪我来‘御亭’?”

    遂安公主是个心思不复杂的女郎,“倒春寒”的光景,裹着狐裘貂皮,整个人显得极为娇小。

    和李葭还瞎琢磨不同,没什么靠山的李月为数不多能指望的,大概就是“姑父”。原本还想着寻点事情做,可后来张德让她好好地做一个安安静静的女才子,她便没了多余的想法。

    吟诗作赋依旧是日常,也学会了十好几种乐器,还有七八种语言,除此之外,她的写真画的极好,尤其是山水,几年下来,也成了贞观朝的一个小流派。

    江湖上流传的“月笔”,其实就是李月自创的一种写真风格,除了还原景物之外,还用上了传统的技法,使得画面带有一种“朦胧”,简而言之,类似自带美颜的滤镜。

    论湖光山色多变,太湖是相当独特的。太湖不同的地方从不同的方向看过去,大江大河大海大洋的模样都有一点。加上水草丰茂,鸟兽鱼虫也很丰富,景致自然也就更加多变。

    “长孙无忌到了苏州,不急于一时去江阴。”

    言罢,张德又道,“再说,你十四姑姑去了江阴,也能让你十二姑姑消停一下。”

    “十二姑姑可谓女中豪杰。”

    “由得她去。”

    她们几个年龄相仿,加上因为“奸情”联系在了一起,倒是灵魂上更加契合。至于肉体,想契合就契合……

    “此间要是有个堤坝能行走,那便更好。”

    湖光山色很是精妙,只可惜江南一年到头动不动就下雨,泥泞的乡道就有点折磨人了。虽说“御亭”镇这里已经了相当不错的道路,但都是在镇上,而且苏州常州互相串门,划船更普遍一些。

    隔着两个乡里,走街串巷还不如摇着小船晃晃悠悠,什么芦苇荡都能穿梭而过,极为便利。

    “那就修个堤。”

    “嗯?”

    李月一愣,不等她反应过来,张德招招手,却见亲卫上前行礼:“宗长,甚么吩咐?”

    “知会一下‘御亭’镇,就说老夫准备出钱在这里修个湖堤。”

    “是。”

    亲卫心中虽然有些惊讶,但宗长做什么都是对的,不需要问道理。

    张德说罢,又问李月:“月娘觉得堤岸上种甚么树好一些?你中意甚么树?”

    “柳树吧?”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李月混混沌沌地回了一句,猛地反应过来之后,连忙道,“姐夫这是作甚,我只是随口说说,将来能不能返转这里,还不知道呢……”

    “这湖堤,不若以你命名,叫做‘月堤’,如何?”

    “……”

    李月面红耳赤,却是半点话也不说了。

    饶是春风微凉,却也觉得浑身燥热,只觉得这一生的辉煌,便在此刻。

    看着一脸娇羞又一脸幸福模样的李月,老张看着波光粼粼的太湖,感慨道:“有钱真好啊,可以随便玩霸道总裁范。”

    “?”

    李月歪着脑袋,很是奇怪地偷偷打量张德。

    难得春游太湖,还有美娇娘陪着,老张身心也得到了放松。想他拜在陆德明门下这么多年,结果真真来吴县也没几次,更不要说游山玩水。

    “起大风了。”

    感觉到寒风逐渐加强,日头虽好,但还是放弃继续游玩,一行人返转镇上。临时下榻的别墅中,饭食早就准备好,老张最喜欢的银鱼滑蛋依旧热气腾腾,除此之外,还有两盘“湖刀”,细腻不如“江刀”,但滋味是相差仿佛的。

    银鱼有大有小,但江东所言的银鱼只有一种,那就是太湖银鱼。这种大小宛若虾米的鱼儿,口感紧致滑弹,浅水小炖不烂也不柴,即便不放佐料,鲜头也是相当的到位。扬子江上游也有银鱼,长约三寸来去,时人多称“大银鱼”,但在太湖诸地,大多归入“杂鱼”,略有家底的人家,也不拿此物来招待宾客。

    捕捞银鱼难度不小,打渔的往往舍不得吃这个,张德身居高位,自然不怕短了口腹之欲。

    只夹了一筷子,入口鲜甜爽滑,略有弹牙,厨子虽说是岭南来的,却是做了一手好菜。

    “银鱼不错。”连吃了几口,张德点点头,“打赏灶间一贯。”

    “是,宗长。”

    隔着屏风,外间亲随听见后,便去给厨子们打赏。

    桌上李月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戳了一点点清蒸的“湖刀”,肉似雪泥,入口即化。她原本是吃不来这个物事,早先张德在武汉吃得欢,她尝试了几回,都是被这鱼刺折腾个半死。

    好在灵巧的舌头都是锻炼出来的,吃了张德几年口水,怎么也算半个江阴女子,岂能不会吃刀鱼?

    “今年的‘江刀’,也不知道如何。要是都有这碗中的恁般大,当真是好。”

    她鲜有在桌上说话,这光景大概是吃得高兴,也破了自己内心的“规矩”。

    老张笑道:“你不若就留在江阴,等‘明前刀鱼’下市之后,再返转武汉。”

    听得“姑父”调笑,李月略微羞恼:“十四姑姑是怀了身孕,她去江阴,自是有道理的。我去个甚么。”

    “这有甚么难的,你自怀上一个,留在江阴不也挺好?”说着,张德胡乱扒拉了两口饭食,略微漱口,便起身一把拉住李月的手腕。

    “这又是作甚?我还没吃好……”

    “‘湖刀’吃个甚么!”

    把筷子一扯,随手扔到桌上,拽着李月就往里间走去。

    两边婢女见了,微微一愣,但也见怪不怪,等二人进了房间之后,这才慢条斯理地收拾起桌面。

    正收拾着,却听里间传来裂帛之声,只听李月娇叱道:“又是这般粗鲁,这小衣昨日才新到的,今天便坏了。”

    “说甚么没意思的,丝帛要多少有多少,莫说小衣,你把别墅学那杨广裹了一圈又一圈,也由得你去。”

    “哎呀,冰得厉害,还是叫个炉子进来。”

    “要炉子作甚,进了被窝,自是暖和。抱团才能取暖,少待动上一会儿,自然热了。”

    “轻些轻些,你手劲恁大,左臂上的淤青还未消……噫!”

    春寒料峭,两人都怕感染风寒,赶紧运动起来,不多时,身体就暖和多了。

第十七章 半日闲

    安安静静在“御亭”镇窝了一阵子,只待苏州城内各种情绪沉淀下来之后,老张才打算返转城中,跟长孙无忌好好地做一把交易。

    老阴货这种人,老张十岁的时候都没把他当人看,更别说现在他已经人到中年,再讲什么情分都是假的。

    跟政治生物将情分,首先必须在政治上有实力。没有实力,就没有情分,只有自上而下的怜悯,或者自下而上的敬畏。

    “你这画的是甚么?”

    “御亭”镇有临湖临河的别墅,是个极大的园子,原本是“御亭”镇当年的仓储衙署,还充当关口收税的地界。后来“御亭”因为苏州常州越来越发的物流系统,没几年就衰败下来。

    整个市镇的人口,从巅峰的一万多人,直接降到六七百,且大多都是不愿意挪窝的本地人。

    修了二层楼,二楼临湖的窗口视野极好,只是寒春天里也没什么景致,李月纯粹是靠想象画了一副柳堤出来。

    “‘月堤’啊。”

    裹着狐裘,里面却穿的不多,香炉在房间里染着,也不怕冷。阳光透过窗户玻璃,落地好大的一块光斑。

    站在李月身后搂着她,随意披了一条毯子的张德穿着一双翻毛拖鞋,打着呵欠,手掌很是不老实地深入狐裘之内,无意识地揉捏抚摸着。

    “阿郎莫闹!”

    娇叱了一声,耳尖却是红了,大约是自小不受重视,又是个没靠山的公主,心思敏感的同时,身体也意外的敏感。

    床笫之间的趣味,她便和别的女郎不同,不似武顺那般反差剧烈让人大呼过瘾,细微的逗弄,让她躲躲闪闪又欲拒还迎,反而是能挠到某条公狗的痒处。

    “呵……”

    温柔地在她耳边吐了口气,轻轻地咬住了耳廓,舌头略作舔舐,李月原本悬空的画笔,当时就摔在了桌面上。

    “别、别闹……”

    她便是个软糯的性子,明明在求饶,却又闭着眼睛香腮浮红,白皙的脖颈上,又泛起一阵阵小小的疙瘩,微微地发抖,可又娇躯温热,片刻呼吸急促起来。

    手掌在狐裘之内游走,手指略作撩拨逗弄,女郎的呼吸越发急喘,最后竟是身子向后靠着,才能舒缓一下身体的感觉,双手撑着桌面,粉面胜似桃花,鲜红欲滴眸寒春水,当真是叫人爱不释手情不自禁。

    “老夫操劳一夜,这日头上来,便是饿了,你这小娘,怎地也不知道体恤一番?”

    “阿郎……”

    她到底不是懵懂的少女,张德在她翘臀上只是轻轻地拍打了一下,顿时十分知趣地伏在案上,贝齿轻咬朱唇,一副决计不愿意再说话的模样。

    撩开宽大的丝袍,褪了小衣,手指略作引导,正待使唤个手段,却又停了下来。

    迟迟不见进来,李月一脸迷离之余,终于松口回望问道:“阿郎怎地停了?”

    她问出口,瞬间又觉得羞恼,正见张德一脸戏谑地俯视着她,又听这贱男人说道:“你且继续执笔作画。”

    “呸!哪有阿郎这般玩法……”

    啪!

    一巴掌扇在白嫩嫩的翘臀上,娇呼一声,遂安公主殿下再是不情愿,到底还是拿了画笔,一只手支着案桌,一只手悬着笔,似是要画个什么。

    “怎么不画?”

    “啊?”

    李月讶异地回头看着张德,“当真要画么?”

    “随便画个甚么……便是个消遣。”

    “那便画只鱼儿……”

    笔尖儿刚刚戳纸,却似有别的东西戳了进来,“呀”的一声,什么鱼儿不鱼儿的,画笔似是横刀,便在纸上划拉出去好长的一条。

    “你这画的是甚么鱼儿?是黄鳝鱼儿?”

    听得张德调笑,遂安公主哪里不知道这是自家男人的恶趣味,心道这作怪的玩法也亏难他想得出来。

    她也是有些“骨气”的,便是当真要画一条鱼儿出来,只是“啪啪啪啪”作响,整个画纸就成了涂鸦,原本的柳堤仿佛是被甚么狗子爬过一般,上下左右满满当当的笔触,好好的物事,就被糟蹋了个干净。

    “嗯……”

    实在是受不住那等敏感,李月终究是没了“骨气”,原本是执笔,现在却是攥笔,紧紧地攥在手心,深怕没处借力。

    老张玩了好一会儿,终于从窗前书桌玩回了榻上,胡闹了一个早晨,日上三竿的光景,李月还沉沉地睡着,画笔依旧攥在手中,粉面潮红终于褪去,一切又归于平静。

    “圣人说的好啊,**总比眼泪干得快一些……”

    他不抽烟,不然怎么地也要折腾点烟草,然后卷一支事后烟。

    午饭直接就在房间里吃了,等到李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自从张德告诉女郎们睡眠对保养的重要性,她们再忙,都会保证“美容觉”从不缺席。

    哪怕最拼的崔珏和武媚娘,也是每天都要午睡一个小时左右。

    带着女郎在太湖边上鬼混的同时,长孙无忌也忙得不可开交,江东的“巨头”们齐聚苏州,各家的宗长、家长、素有名望的族老,纷纷前来拜访。

    这种大场面,怎么说都是个超大型宴会。江东还没有几个人有资格能让长孙无忌单独会谈,而有资格单独跟长孙无忌说话的,也没必要自绝于江东。

    宴会,就成为了惯例。

    整个苏州城全新洗牌的名利场中,唯一缺席的,就是不在本地的本地顶级“巨头”张德。

    不过宴会众人也很清楚,他来不来都不重要,他的态度来了即可。

    不管是对长孙无忌还是对江东各家而言,都是如此。

    “主公,张梁丰依旧在望亭镇。”

    “可曾游玩?”

    “不曾,就在望亭镇,未见乘船坐车行走。”

    “嗯。老夫知道了。”

    长孙无忌微微点头,拂须笑道,“他这是由得老夫在苏州城内做个买卖。”

    “可是主公,难道他半点不争么?这苏州常州,本是他乡籍,拉拢乡党才是正理啊。”

    “他拉拢甚么乡党?拉拢这些个江东老世族还是豪强?”

    长孙无忌不屑地摇摇头,“在他眼里,这些个‘老乡’,大抵上跟京城锦衣玉食之辈是一路货色的。你不懂。”

    言罢,长孙无忌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去江阴送礼,可见着人了?”

    “见着了。”

    亲随点点头,“江阴老板娘确实是安平公主殿下,还有……”

    “还有甚么?”

    “淮南公主殿下似是也在江阴,而且……”

    “嗯?”

    “似有身孕,以小的所观,只看肚子,大概有几个月了。”

    “……”

    沉默了一会儿,长孙无忌低声骂道,“入娘的!”

    “……”

    亲随嘴唇一哆嗦,本想说在望亭镇的女郎身份,想了想,还是没说。

第十八章 因地制宜

    正如张德猜测的那样,长孙无忌下榻“虎丘客舍”之后,屋门大开只有一个目的,光明正大地收钱。

    贞观二十四年的苏州有一个特点,不管是城市居民还是农户,往往都不缺钱。因为哪怕是农户,一年到头织布也不少,一个苏州乡野的“贫农”,扔到关中,假假的也是个“小康之家”。

    帝国的政治版图中,苏州常州并不抢眼,但是在经济版图中,却是天然的耀眼。毗邻东海、扬子江、大运河……要做一个亏本买卖,其实也挺难的。

    哪怕只是做物流跑单帮,苏州本地赚钱也要比别处容易,天下能压一头的,唯有两京和武汉罢了。

    因为张德的缘故,仅江阴和常熟,就有接近大小五十家水泥工坊。物料出口内销都相当丰富,有的直接行船至筑紫岛,属于兵部采买,由东海都督府查验,最后再从督府结算。

    这笔钱结算方式又有两种,一是东海诸地物产用以冲抵,江东水泥商可以选择要也可以选择拿现钱。二是返转地方,由苏州刺史府或者常州刺史府支付,这笔款子跟丝帛挂钩,兵部和民部双重运作……

    可以说,能够做这样的生意,或者类似这样的生意,那是相当的爽。

    不在于钱赚了多少,而是跟官方融为一体,最少吃三代人的关系没问题。

    对苏州常州的土鳖们而言,他们能够跨越地方州县,直接接触中央天王,这是前所未有的际遇。

    钱不钱都是小事……钱在苏州常州土豪们眼中,就是个数字。

    有些常熟土豪,甚至独自修建了一条从县城抵达长江的水泥路面,可以并行走两辆马车的双车道。

    在唐朝贞观年间,修一条长达七十里的水泥路。

    完工是去年的事情,直接震惊朝野。

    关键问题在于,这个土豪别说在苏州,就是在常熟县,也不是首富,离首富还差了几个身位。

    之所以修路,为的就是混一个官身出来,实际上朝廷也的确给予了嘉奖。是登仕郎还是将仕郎倒是不知,反正今年的牌匾已经竖了起来,这常熟土豪家门口,几代人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装逼的牌面,从此以后,身份陡然变换,再也不是土鳖……

    想当年张德前往长安,混了个梁丰县男,江阴县上下与有荣焉,如今那牌子都还在,后来升格梁丰县子,又混了个牌子,张大安上任之前,前任县令还专门派了俩衙役天天守着,可谓光荣。

    一个张公谨就有这样的能量,一个长孙无忌呢?

    苏州常州诸地土豪们的疯狂,自然是不言而喻。不管是求财还是求官,甚至什么都不求,只求跟令公老大人见个面,返转乡里也是能大嗓门嚷嚷的事情。

    名声,能无形地转化成能量。

    尤其是乡野之间,更是如此。

    “这吴地风貌,着实别致。便是庭院楼阁,也是极尽巧思,相较于此,北地屋舍,委实朴实了一些。”

    兴起的长孙无忌去了虎丘山游玩,此时黄红交替的迎春花已经起了花骨朵,能够看到黄色的花瓣要从花苞中绽放。

    虎丘山豪门庭院极多,但却并不杂乱,而是错落有致。苏州本地世族豪门,过日子的精致程度,确实让长孙无忌感慨。

    连差点糕饼,都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极尽巧思”。

    都是绿豆糕,偏偏苏州的绿豆糕,还要做几个花样出来,看着也是舒服。

    “本地自来富庶,不愁吃喝,自是要略作讲究,纯属人性使然。”

    幕僚微微点头,同意长孙无忌所言,但还是把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

    “这阵子走动,汝所见,苏常物产如何?”

    “丰富。”

    两个字概括了所有,长孙无忌喟然一叹,“不来苏州,尚不知道这江东物产,竟是丰饶至斯。亩产六石……竟然只是稀松平常。”

    “这几年整饬松江,外拓良田听闻有七八十万亩。”

    亲随跟着说道,“这一年下来,就算不能当四百万石算,斩一半,也有两百万石,着实惊人。”

    “账,不是这么算的。”

    长孙无忌摇摇头,“倘使中国,自是要往多了去报增加田亩,只因为官一方,劝课农桑乃是极好的政绩。但在苏州,却非如此,你可知为何?”

    “还望主公解惑。”

    亲随不解,倒不是他不聪明,而是位置不一样,看的角度出现了极大的偏差。

    “于苏州本地官吏而言,相较往年增加税赋,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一石增加一倍,不过是两石,可要是十石增加一倍,就是二十石,难度自然就上去。这苏州本地物产丰饶,岂能这般思量?”

    言罢,长孙无忌拂须正色,“若是为官,只为考绩计算,这每年增补,也要精打细算。于是哪怕开拓两天一百万亩,为官三年五载,每年只上报十几万亩的增产,年年都是绩优。倘使一次上报……便只赚了一回便宜。”

    “啊?”

    亲随顿时愣住了,“岂不是说,苏州本地是往少了上报田亩增产?”

    “还有一事,当年华亭、昆山二地,是专门去武汉请了临漳山的学生,整饬松江又有张、陆、虞三家襄助,只增加七八十万亩地……别人兴许以为震惊,便信了。老夫却是不信,只这等实力,怕是少了一个位数。”

    “少了一个位数?”

    念叨了一声,亲随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长孙无忌,“主公,一百七八十万亩?这……怎可能?”

    “常熟一个乡野村夫,能修七十里的水泥路。老夫问你,洛阳上下,有几个人能修哪怕七里厂的水泥路?”

    “这……”

    倒不是说洛阳权贵没钱,而是水泥怎么看都是先拿来修个猪圈、厕所、浴室、游泳池什么的……修路?这不是浪费么。

    “明白了?”

    “多谢主公解惑。”

    “你虽聪慧,却还是缺了实务经验。过几日,张操之前来见老夫之时,老夫自有话要与他说,你便旁听说个甚么,也好早作准备,将来在江东做官,不失了你的前程。”

    “下走还是更愿意在主公跟前效力。”

    “效个屁的力……”

    长孙无忌骂了一声,感慨道,“长孙氏风雨飘摇啊,天知道甚么时候,就亡了。”

    “主公岂能言至与此?”

    “你不懂。”

    言罢,长孙无忌又感慨了一声,“只希望皇帝身体康健,远胜太皇陛下吧。”

    只是感慨也就只是感慨,现实来看……太皇陛下都这个岁数了,还能年产亲王公主一两个,这能力,俨然就是奔着学习周天子好榜样去的。

第十九章 温文尔雅

    和洛阳长安的繁忙热闹不同,在长孙无忌眼中,苏州虽不如两京富贵,但城池内外的百姓,日子却要比两京好过的多。

    没有定死的规制,沿街的铺满鲜有占道,半墙开了个窗,用棍子支起来,这就是个叫卖的口子。柜台上码放好叫卖的货物,顺着墙板从窗沿依次降低,就是其它的东西,一眼看去,就是满满当当。

    即便是个货物并不算丰富的店铺,兴许还只是个独门独院的小档口,可还是让人觉得这个店家定然是货物充沛。

    吴县长洲的街面多是青石板,屋舍则是砖木结构,江南湿气极重,就必须让房屋通透,这就使得城中的房子,往往四面都能做铺面档口。于是这种前店后住的人家,在苏州几乎是随处可见。

    “主公,可是要去看看丝绸街?”

    “不必,本地到处都是叫卖丝绸的,何必专门看这个。”

    “那主公有甚意愿?”

    “本地几个市场,都先转一转。”

    因为陆德明的缘故,苏州的市场虽然也有严格意义上的“东西两市”,但更多自然而然形成的民间市场,才是创收的主力。

    尤其是苏州城远没有长安洛阳那般广大,每一块城市土地都是精打细算,加上水网发达,这就使得本地的民间市场,往往和码头运河息息相关。

    从吴县出发前往常熟,有相当成熟的水路网,而且使用了千几百年,原本主要是运送粮食。

    但是随着苏州市舶大使的位格越来越高,整个地区的水路网上的大宗商品,就逐渐从单一的粮食运输,转变成了粮食、饲料、纺织品、燃料、香料、调味料、糖、盐、奴隶……

    整个苏州诸县诸寨及港口衙门,仅仅是外来织女保有量,就已经突破了五万人。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呢,大概就是唐朝花了十几年时间干挺突厥之后的斩获。

    五万个适龄生育的女子,其价值比几十万杂兵重要得多。只可惜苏州诸县成年男子根本看不上外来织女,尤其是倭女,矮小丑陋,更是让人硬不起来,下不去屌……

    自松江整饬完毕,解决了海水倒灌、雨季内涝等等自然灾害问题之后,松江入海口,很快就发展了相当成熟的奴隶走私贸易的集散市场。

    整个唐朝南北方的奴隶贸易航线的交汇点,就是松江口。

    东海都督府有些捞偏门的官吏,偶尔也会跟船走,到松江口有个黑话,如果没风险,表示可以安全靠港上岸,那么就说“上海”;反之如果恰逢官府创收搞业绩敲竹杠,那么就不能上岸,得另寻北上海州或者南下泉州,黑话就说“下海”。

    奴隶贸易终究是不能摆放在桌面上来谈的,朝野内外即便知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往往某个地方开港,明明最大的生意就是人口贸易,但在官方口径中,往往会用“东海特产”或者“朝鲜特产”来替换。

    松江口同样如此,随着民间自发形成的贸易市场诞生,官方接手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管是从长远秩序或者收益来看,交给民间有活力社会团体,都是朝野无法接受的。

    于是在贞观二十三年,松江口增补一镇,名“上海”,归昆山县和华亭县双重管理。松江江北为昆山县管辖,江南则是由华亭下管理。

    新设码头一应官吏,由苏州市舶大使领导。

    这些苏州人事变动,长孙无忌虽说没有经手,但却全程盯着,能让朝廷专门再增设一镇,收益自然是相当的可观。

    “主公,这里就是织女市场。”

    “噢?”

    马车内,长孙无忌有些诧异,和京城的牙行不同,苏州这里的“织女市场”着实让他有些讶异。

    因为即便是京城的牙行,也是充斥着各种糟糕气味的“垃圾”市场,乱七八糟的人物混在一块,达官贵人根本不想落脚在那。

    但是苏州这个临河“织女市场”,却是透着一股子“斯文”。

    寒春天里的东主、掌柜,往往都是穿着一身棉袍,头上顶个保暖帽子,然后握着一把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折扇,或坐或立,都是笑眯眯喝茶聊着。

    从外边看去,除了幡子、招牌能够清楚地表明他们“奴隶贩子”的身份,其余的一应外表,和寻常做正经生意的商人,并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要更加的儒雅。

    道路临河,不管是道旁还是河对岸,都是砖木混合的建筑,每一间每一栋,都是“奴隶贩子”们的档口。

    和武汉一样,这条临河街道,同样有门牌。

    道旁铺面的门牌,打头是“河北”两字,然后再紧跟数字。长孙无忌看在眼中,心中暗道:怕不是对岸就是“河南”。

    “这里有多少铺面?”

    长孙无忌忽地问道。

    “六七百家。”

    “全是做织女的?”

    “说是‘织女市场’,实际什么都做。‘河南’那一片铺满,因为是临河铺面,往来客户都是行船的,所以做的买卖,更偏向水上来去。所以,‘河南’多卖青壮,‘河北’才是最早的‘织女市场’,只是一直恁般叫,便定了这个名字。”

    “呵。”

    饶是见多识广,长孙无忌也是被惊住了,冷笑了一声,忽地觉得自己也着实是个良善之辈。

    想想陆德明生在在此,本该教化乡里,他就是这么教化的?

    温文尔雅的奴隶贩子?

    冷不丁想到这么个描述,长孙无忌自己都笑了出来。

    “主公是看见可笑之物了?”

    “老夫只是感慨,这南朝风流甚么的,大抵也是不值钱罢。”

    “……”

    亲随一头雾水,长孙无忌却也不解释那么多,虽说是走马观花,但整个“织女市场”还是让他大开眼界。

    整个市场中的奴隶交易,很多都是交易千里万里之外的“货物”,整个市场中能够摆出来的“商品”,其实不算多。

    “织女市场”现存的倭女数量并不多,也就几百个,日子不能说很好,但也不差,至少一日两餐能够管饱,只这个待遇,怎么看比契丹十部大部分牧民的日子都要好。

    倭女吃的是大米!

    这更是超出了长孙无忌的想象,他是顶级权贵不假,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底层人吃的是什么。即便是关中老乡,能够保证天天顿顿都能糜子管够,那也要到贞观八年之后。

    给奴婢吃米,就算关陇豪门,也没见着有这样干的。

    偏偏“织女市场”就这样干了。

    “就算是如今,边军亦不能保证各军寨都能饱餐米面。这‘织女市场’卖的是奴隶还是主子?”

    长孙无忌一声感慨,叹道,“苏州人钱多啊。”

    亲随见他如此,本想说主公不必为此哀伤,却听长孙无忌接着道,“老夫收他们的钱,原本还有点受之有愧,如今看来,却是老夫想差了,这‘劫富济贫’,诚乃道理啊。”

    “……”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长孙无忌之前还觉得自己可能刮的有点狠,现在看来,这特么就是毛毛雨啊。

    来了苏州不狠狠地捞一笔,这不是白瞎了他中书令老大人的做官才华了吗?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啊……”

    看了一路“温文尔雅”的奴隶贩子,长孙无忌再三念叨着,眼睛亮着光,跟狼一样。

第二十章 科学规划

    以“德明学堂”校长身份前来苏州生活的长孙无忌,对学校规划半点兴趣都没有,反而是通过学校这个平台,肆无忌惮地插手江东诸多物产。

    其中尤为突出的,就是人口贸易。

    选择做“奴隶贩子”的缘故,是因为长孙家族中最顶尖的人物,干的就是这种活。

    长孙冲能在波斯故地,每年过手的奴隶数量,少则一二万,多则七八万。有的奴隶可能在长孙冲手中倒腾了七八回,卖出去又买回来,再转卖出去……如此种种,就是木鹿城的贸易常态。

    作为“当代耿恭”,名声响彻内外的缘故,这让长孙氏不管是宗家还是分支,都自然而然地把顶尖人才往他身边输送。

    久而久之,长孙氏的家族经济,其中奴隶贸易的份额,也就逐年增长。

    围绕奴隶贸易而培养出来的人才,不管他最终进入哪个行业,但最熟悉的,终究是“人口贩子”这个身份。

    “‘上海镇’亦有专门划分防病防疫区域?”

    “主公,此等操作,已是国朝成法。贞观二十年以来,民部专门从武汉借调‘护士’‘医师’,又通过吴王府声张,这才推行开来。天下诸道诸督府榷场,都用此法。听闻吴王钻研显微镜,曾言海内外疫病相异,不可不防。”

    “李恪有此等见识?”

    “听闻吴王研究颇深,有专诸二十余本,其中《植物》《细胞》《剑南博物考》尤为出名,武汉诸中学,多有摘选文章编为教科书。这二年武汉毕业之学生,多有前往吴王府听讲,茶马道上的探险队,但有读书人,多是出于此间。”

    “唔……”

    长孙无忌微微点头,“李恪未有非分之想,甚是聪敏。”

    言罢,老阴货拂须又道,“旧年因其出身,老夫所思,不外是斩草除根。不过如今前隋余孽尽数覆灭,同杨氏有姻亲之情的阿史那氏也死了干净,这便无甚要紧了。他愿意做学问,由得去吧。”

    亲随点点头:“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主公所忧,在内不在外。便是女圣陛下所出诸王,主公帮扶与否,已经没有必要。”

    世道的变化太快,长孙无忌原本最闪耀的两个依仗,一是贞观朝元谋功臣,二是妹妹是皇后。

    现在最头疼的也是这两个,皇帝看功臣最不爽,妹妹看自己也不爽……

    “不去想了。”

    说罢,长孙无忌继续翻阅着“上海镇”的资料,资料非常详实。整个“上海镇”的规划相当科学,但凡有外来奴隶进入唐朝,都要先进入隔离区,观察一到三个月之后,再进入生活区。

    又经历了一到三个月的唐朝陆地生活,才会被“奴隶贩子”发卖到全国各地。

    可以说,一个合格的奴隶,仅仅是登陆生存,就需要半年左右的适应期。期间还有大量的调教,比如织女,“上海镇”从手工织机到机械动力织机一应俱全,各个型号的蒸汽机,除了最新款,基本都有。

    整个“上海镇”不仅仅是奴隶贸易市场,还是个规模庞大的手工业和工业技术培训中心。

    于是自然而然的,除了奴隶之外,还有大量自由民、契约奴在这里生活,有的甚至就是扬子江两岸的普通农户。

    很多地方是严格执行人口流动的,但江南自古以来就是人口流动频繁,跟水陆交通的便利有很大关系,也跟地理小区块上的割裂有关。

    “照此间所言,倘使老夫要一批新罗婢,只需要提出要求,剩下的,就交给‘上海镇’办理?”

    “这是苏州本地的‘打包’。原本买卖奴婢,只是卖人,驯养之事,还是主家要操心的。倘若只是这般,竞争倒也不甚激烈。奈何此地风流破盛,旧年船娘只是唱个船歌,后来本地的读书人,就要听她吟诗作赋抚琴吹箫,便是古今中外的故事,也要能说上一段。要求高了,需求自然也就高,于是发卖奴婢,使钱越多,奴婢越顺。久而久之,便能根据自身需求,定个奴婢,甚么花样都可,这一股脑儿的事情,都交给了卖家。如此操作,好似把物事用个布匹包了起来,于是就称作‘打包’。”

    “……”

    长孙无忌听得都愣住了,半晌没反应过来,他都不知道是该夸呢还是该骂。

    这么精致的事情,结果就是个买卖人口……

    “照如此计算,怕是苏州丁口,并不输两京啊。”

    “在籍之人其实不多,城内不过数万,乡野诸县加起来,也不过是三五十万光景,比不得洛阳长安。但要是把南来北往之人,以及海外诸番都算上,百几十万还是有的。”

    “竟是个小小武汉?”

    “把常州算上,只算人口,倒是不差武汉多少。毕竟,这扬子江的入海口,到底就在苏州。往来交通较之武汉,实在是便利的多。”

    “如此说来,旧年张德不择选此地,岂不是有些愚……唔。”

    忽地,长孙无忌略微沉思,摇摇头,“此地虽好,可惜土族实力雄厚,倒是不如武汉那般干净。”

    并非张德不知道苏州常州的好,实在是两地的土族,往上推算都是千几百年就在此扩散。比如陆氏,秦汉交替就已经存在。比如虞氏,开枝散叶要从吴王阖闾时期计算。像张德这种寒门,大多都是“外来户”。

    “白手起家”时期,想要一炮干死陆氏虞氏,想也不用想。

    武汉当年虽然矬了点,时不时闹老虎吃人蛟龙吃人,还有一年四季的各种洪涝,但和苏州常州比起来,土族的战斗力连五都没有。

    一波带走,他就是武汉爸爸。

    “主公,可要从家中调拨人手?”

    “少待张德前来,老夫问他借些人。华亭以东,土地广大,虽说多是滩涂沼泽,可只要略作整饬,便是上田。只凭这些文件,老夫便能断言,十年之内,华亭以东,亦能再造一县。”

    “那……”

    “修书一封,送往长安。让几个哥儿前来江东吧。”

    “以甚名义?”

    “老夫既为‘德明学堂’之长,自是让他们前来求学。”

    “是。”

第二十一章 胃口好

    老张还是很给老阴货面子的,至少前去见面的时候,没有带着李月。

    “蜗居”虎丘山别墅的长孙无忌邀着张德吃茶,茶叶是好茶叶,连一向对茶道一窍不通的张德也吃了出来,但结果下肚还是牛饮鲸吞,看的老阴货脸皮抽搐不止。

    “时隔二十年,你还是这般行事。”

    点了点刚刚胡乱灌了一气茶水的张德,长孙无忌手指又招了招,亲随顿时捧了一卷东西出来,然后在案桌上铺开。

    “地图?”

    扫了一眼,张德有点意外,接着又端倪了一番,“这是都水监和工部的新制测绘图吧。”

    “不错,还是从汉阳借的人手。”

    “这是扬子江口的测绘图,居然连润州、扬州都有……大手笔。”

    张德有点惊讶,之前是知道借人要搞测绘,但朝廷一般都是针对“中国”,也就是京畿核心区。结果长孙无忌现在让人掏出长江口的测绘图,这就有点牛叉了。

    都水监和工部的测绘图,严格地说不是测绘,而是水陆交通图。但是制图流程非常的科学,连标注都是制度化的,而不是在上面进行注释。

    仅仅是这一份水陆交通图,出去喊价五万贯,不管是不是江南的土豪,都是眉头不带皱一下的掏出来。

    “公欲何为?”

    很难得,让张德这么个天下第一大反贼问出这句话,长孙无忌也是相当的社会。

    “老夫能从京城要一笔钱过来休整江海大堤,除胡逗洲之外,江口沿岸皆可。”

    听老阴货这么一说,老张顿时一愣,这怕不是一两百万贯?

    一般人别说一两百万贯,能从中央要到一两万贯,就已经是“简在帝心”外加本身人面关系光,而且还得自身能力强。

    房玄龄为江西总督,从中央混来的主要资源还不是现金,而是政策。

    尉迟恭为安北大都护时,给“小弟”们的主要好处依旧是“战功”,怎么削北地野人的脑袋是个技术活儿,但没有中央的默许,也是自寻死路……

    四大天王各有各的风格,但总体而言……天王就是天王,爸爸就是爸爸。

    老阴货没说运作一笔钱,他直接说“要”一笔钱,口气很大,但看上去确实屌的没朋友。

    拿起茶杯,终于慢慢地喝了起来,品味着茶汤的滋味,回甘芳香,让老张也享受了一番好茶的滋味。

    半晌,张德伸了伸手,示意长孙无忌继续说,他一时间也找不到话接上去。

    “常熟和昆山之间再置一县,松江口上海镇升为上海县,上海和华亭之间,再置一县。华亭和嘉兴之间,亦置一县……”

    听老阴货每说“置一县”的时候,老张脸皮就抖一下,心中惊叹,这老王八的胃口,一如既往的牛逼!

    其实整饬松江之后,就已经能够布置两个县。苏州这里的土地很有特点,虽然由长江泥沙冲击而成的沙洲极多,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好田。但实际上,本地的沙洲进行改造非常便捷,而且因为土质特点,水稻产出极高,而且品质极佳。

    似江西的几种贡米,在苏州本地只能说中上,算不得上乘。

    苏州土豪吃的米,形似珍珠,口感软糯,而且“米油”渗出到位,是为数不多不需要小菜也能直接下肚的上等米。

    但偏偏这样的米,因为“种种原因”,大多是本地土豪们吃。至少虞世南活着的时候,老家伙的伙食远比老板李世民的要强……

    诸多特产不入贡,这也是汉末以来的江东世族特色。

    长孙无忌这次来江东,显然不纯粹是为了捞钱,当然了,主要还是为了捞钱。

    对老阴货来说,现在他贪污受贿是优点,是长孙氏能够存续发展的重要保障……

    听上去很扯淡,但现实一向扯淡。

    最重要的是,长孙无忌现在“除职”,理论上来说,他又“下岗”了。属于“在野”的“老才”,就算贪污受贿……也跟李唐王朝没有一根卵毛的关系。

    再说了,现在他是一校之长,读书人的灯塔。读书人的事……那能叫贪污,能叫受贿吗?

    这叫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白丁没钱啊。

    “长孙公,一次置县恁多,怕是洛阳不会……唔……”

    原本想着洛阳肯定不会答应,但仔细一想,洛阳怕不是立刻答应。新置多少个县,就有多少机会掺沙子。掌握官帽子的,终究是朝廷。

    看着长孙无忌一副淡定的模样,老张心中顿时了然,想必这老王八蛋来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怎么大捞特捞。江东一个县……抵得上别处一个州。

    尤其是苏州比较特殊,在籍人口连实际人口的零头都没有。

    以陆氏为例,陆德明临死之前分家,整个苏州城当时就增加“合法人口”三万有余。

    一个陆氏,就是一个上县雄州。

    而陆氏在江东还不是独孤求败的豪门。

    从长孙无忌的操作上来讲,就冲陆氏分家,为了分流陆氏分支的人口,长孙无忌随便扔一个县令位子出去,陆飞白的族兄弟们就能跟狗一样冲长孙无忌摇尾巴。

    这是本能的,天然的!

    只是万丈高楼平地起,苏州常州的“平地”是谁?

    以前是老世族,但现在却未必。

    谁掌握资源最多,谁就是“平地”!

    长孙无忌看问题是相当简单粗暴的,到了他这样的江湖地位,很多时候也只能简单粗暴,想要面面俱到,只能一样不得。

    不仅仅是他,不管是杜如晦还是房玄龄,甚至是尉迟恭,都是尽量发挥自己最大的优势,而不是想着一炮干死两千三……那是皇帝要做的事情。

    他跟亲随说长孙氏到了风雨飘摇的地步,倒也不是危言耸听。按照他对妹夫皇帝的了解,万一真到了快要死的地步,一定会留下后手弄死“权臣”。

    要不是张德这条恶狗横空出世,这个“权臣”非他长孙无忌莫属。不仅仅是贞观元谋功臣,还是顶级外戚,更是当朝宰辅……怎么都像是给接班人刷成就的精英怪。

    万幸李承乾是个暖男,望之不似人君,多少让长孙无忌有点欣慰。但万万没想到已经不是“望之不似人君”的地步,而是“望之好似农夫”……

    农夫,山泉,有点田。

    这他妈是大唐帝国的太子。

    长孙无忌好慌的,一个暖男上位还好说,一个农夫上位,鬼知道会不会拿他去肥田?万一农夫的妈来一句“看你舅舅年老胖大,定是个好肥料”,农夫这么孝顺,一定会听的。

    所以,哪怕是将来跑路,怎么地也得先有退路,或者说,自己得有砸锅的本钱。

    人在中央是无解的,武汉又不可能染指,看上去也就苏州人好欺负的样子……

    于是乎,看到老张欲言又止之后,老阴货淡然一笑:“操之,老夫知你是国之忠臣,此间新县官吏,不若操之推举一二?”

    嗯?!

    这么好说话的吗?

    老张一愣,心中转过七八个念头,可也没寻思出来这老家伙到底打什么主意。

    怎么看自己都不亏啊。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关他屁事?他又从来不关心武汉之外的事情,哪怕是江阴老家,李芷儿弄好最好,弄不好拉倒,老家死绝了也无所谓。

    于是老张便道:“长孙公有甚布置,不若明说。”

第二十二章 非分之想

    老阴货很直白,他赌皇帝寿数有限,即便能续命,也不可能跟太上皇比。而皇帝一旦升天,他妹妹只要活着,搞不好就要弄死他……

    虽说正常的朝代来说,皇后老姐肯定是要拉拢娘家人,好给儿子铺路啥的。

    可问题来了,贞观朝是正常的朝代吗?

    问题又来了,皇后老姐的儿子需要铺路吗?

    最后问题依旧来了,老阴货表示老夫能骂人吗?不能?那老夫没什么好说的。

    外戚大臣活着的时候固然风光,但临死之前,大多都是“借汝项上人头一用”。和张德这个正牌反贼比起来,长孙无忌显然要容易弄死的多。

    而且按照长孙氏现在的牌面,全面垮台的话,外朝内廷全部吃饱完全没问题。这就是一头肥的不能再肥的猪,而且还没牙齿。

    老阴货是趋利避害的达人,他寻思着还能弄十好几个子女出来,肯定不想就这么死了。可天下能够他长孙氏避难的地方,真心不多。

    实际上,长孙无忌这时候跟张德交底,也颇有一种“与虎谋皮”的感觉。张德这个王八蛋是典型的吃人不吐骨头,而且胃口极好什么都不挑,真要是机会到了,他相信张德头一个弄死他长孙无忌,然后卖给朝廷……

    归根究底,如果不是张德和武汉的出现,长孙氏的实力是不错的。但是,在“九鼎”面前……神马都是浮云。

    别说“九鼎”了,就是那些精钢奶罩还有铁皮罐头,就足够让属于“传统势力”的长孙氏靠边站。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自己的儿子还算给力,长孙冲至少也算是走出了另外的一条路。

    就算长孙氏要被杀全家,长孙冲还是会活下来。

    “当代耿恭”的名头,就是个保险。

    陆德明一死,张德从武汉出发,人在洛阳的长孙无忌就谋划好了种种。生平的人情关系,在这一刹那用了个痛快,只为能够在苏州一锤定音。

    江东多出多少个县,他就多出多少条路,哪怕将来真的皇后老妹要整死他,开不了车开船总行了吧。

    活着总比死了好,活着就有机会。

    哪怕朝廷在长孙皇后的意志下,把长孙氏打成叛逆,只要熬到长孙皇后嗝屁,新皇登基,不还是要重新洗白?

    混江湖的第一要诀就一个字:苟!

    不过老阴货也很清楚,一般的东西想要打动张德,是没可能的。一个对皇位都不感兴趣的江南土狗,只能顺着它的口味去调剂。

    舔狗和舔狗是不同的,有的舔狗,它的“舔”是定语是形容词;而有的舔狗,就是在舔一条狗……

    长孙无忌现在就是在舔一条江南土狗。

    子曰:卖力舔狗,应有尽有。

    “苏州一地,新增八县……真是闻所未闻。”

    离开“虎丘客舍”,召集本宗子弟和幕僚,老张把一些内情透露了出来。

    一众幕僚都是呆若木鸡,往常增补一县,涉及到东西简直多不胜数。而苏州本就富裕,增一县可能就是在割不少人的肉。增八县,这不是在割肉,这是在挨个放血。

    可偏偏这光景还真有人买账,尤其是分家的陆氏。

    县令就算没有,陆氏子弟混个主薄或者县丞,根本不成问题。

    一个县可能看不出有什么特点,但八个县,这就是重组一个巨头。

    如果仿照武汉模式,苏州新增八县,理论上要增加的官吏岗位,少则五百多则一千。只是一众幕僚都不认为苏州会走武汉的模式,用武汉那种规模的官吏数量,只会出现冗官吃空饷。

    “这不止是新增八县的事体。”

    有人略作分析,就对众幕僚道,“苏州若是修整江海大堤,新增田亩有多少,你们也是清楚的。再者,长孙辅机从‘中国’索要经费,必是巨款,止这一笔钱,就足够让苏常杭越诸地俯首帖耳。”

    不管什么地方的官僚,不管你是过江龙还是地头蛇,能够从上面要来经费款项,你就是个人渣,也能把你夸成圣人。

    虞昶资历雄厚,跑去六部也就是混个两三万贯。而长孙无忌这动静,怕不是两百万贯都未可知。

    资金到了这个层面,就是彻底显现帝国巨头的实力。外朝内廷都能说得上话,皇位上坐的人还得为了他的“折腾”给几分薄面。

    兴许操办此事的人,还是长孙无忌的“门生故吏”。

    “宗长,此事体大,京中二圣岂能眼睁睁地看着?”

    “只是若能修整江海大堤,只苏湖之地,养活天下之民,不在话下。”

    苏州连成一片的完整土地实在是太多了,而扬子江口每年冲击的泥沙堆积,哪怕只是沙地,也比帝国很多地方的“上田”还要好。

    比如出现没多久的“胡逗洲”,如今这江海之上的沙洲,光黄豆产量,就足够供应整个扬子江口所有牧场的大牲口。更别说还有数量丰厚的蚕豆以及其它谷物类作物。

    “宗长,可是长孙辅机有甚别的计较?”

    忽地,有人见张德眉头微皱,便开口问道。

    张德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众人一看,顿时愣住了,长孙无忌这手笔,不可谓不丰厚。就算朝廷插手,至多分走一半,也就是四个县。但县官不如现管,长孙无忌镇守“苏州”,哪怕明知道他是“德明学堂”的校长,可实际上说话肯定比苏州刺史及诸县县令要管用。

    于是大家便琢磨,是不是长孙无忌还有什么难以让人抉择的交易。

    岂料张德环视一周,有些纠结地说道:“老匹夫有个承诺,着实让人心痒难耐。”

    有人心中暗忖:莫不是把哪个长孙小娘送过来做妾?张公素好幼女,长孙氏小娘甚多,倒是有这可能。

    没曾想小娘是没有的,小震惊倒是真的有。

    只见张德道:“那老货说,这苏州新增八县,皆可效仿武汉规制,只要他镇守苏州一天,便能保这运作一日……”

    “……”

    “……”

    一种幕僚顿时虎躯一震,眼珠子差点掉了一地,万万没想到这不是长孙无忌有什么非分之想,恰恰相反,这他妈是鼓励武汉系牲口们赶紧多来点非分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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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用力舔

    勾动武汉老铁非分之想的东西还不止这些,老阴货还疏通了将作监、兵部、工部三家部门联合,准备在扬子江口设立中校署的江东分署。

    职介不高,照旧是八品官主抓业务。但是因为地处东海之畔扬子江口,自然是要有专供的业务。

    东海都督府、东海宣政院总归是要挑一个的,相较北地汉胡杂居,朝廷不管怎么想,还是会选择把兵械生产放在这里。总归不可能把生产单位放到倭地或者朝鲜道去的,就算皇帝老子答应,在外打仗的将校都要让中央收回成命。

    不是说他们不想要兵器库兵工厂,实在是有这玩意儿在身边,随时可能被人吐槽意图谋反,还是干干净净最重要。

    江阴、常熟本来就有自己的钢铁厂,整个江东地区最先进的钢铁厂,就在这两个地方。基本上江东民用铁器都是由两地供应,也就是说,存在转型改制的物质基础。

    长孙无忌这一手,就算张德不动心,狗王底下的狗崽子们却不可能跟他一样风轻云淡。

    “倘使真的在苏州设立中校署之分署,朝廷就不怕南朝之人心生反复?”

    “反复甚么?这光景好好的买卖不做,偏去作反?”

    “宗长,东海诸地治理,是个长久生计。长孙辅机是否提举此事,这东海之畔,早晚都是要有兵械作坊的。这中校属之分署,开在哪里,哪里便是白捡一桩富贵。这等大事勾通,怕是不易。”

    老张当然知道不易,不管什么样的军火商,这种国家级的大项目,都会垂涎三尺。

    一次开张,管饱十年。

    可以说为了争夺这个东海之畔的中校署分署,狗脑子打出来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最终比拼的,还是中央大佬们的手腕。

    在房玄龄总督江西,杜如晦赶赴黄泉的时代,长孙无忌这个“下岗再就业”的老年废柴,讲话在中央,仿佛就要好听一些。

    一群羊是赶,两群羊是放,跟弘文阁折腾苏州八县之余,再闹两套煎饼果子,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老夫听闻此次中校署分署之事,会有些许变化。旧年军器监改制,终究是朝廷自家玩耍。如今却是有些不同,盖因此间兵械,乃是专供倭地,又是山高水远,便要卡着成本,兵械成色,不必类同北军西军。”

    “也是,倭地海风厉害,再好的兵械,少了保养,也是败坏的甚快。”

    “使君,若如此,朝廷自是可以问民间赎买。成色只要合格,剩下的,便是哪家便宜用哪家。”

    “是这个道理。”

    老张点点头,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但这样一来,技术最先进的武汉,显然是最热切的。

    毫无疑问,长孙无忌这是多管齐下,不怕狗窝里的狗崽子不吃肉。

    但要说老张有什么不爽,那是半点都没有。

    技术扩散、制度扩散,对老张而言,多多益善,不怕你玩着花样弄,就怕你不弄……

    老阴货固然玩了点花招,但对老张而言,这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心中打定主意,由得长孙无忌折腾去,他如何消费自身的人脉,才做到这一步,老张已经不想去琢磨。

    至于武汉内部如何热切,也由得他们去折腾。

    横竖这种变化,对扩散“武汉体制”是有好处的。

    “宗长,要是真开设中校署之江东分署,怕是要从京城迁出工匠不少。拖家带口的,凑一个县出来……想来无甚难的。”

    将作监前身是军器监,监内工匠已经不是拖家带口的事情,有的工匠在编制上隶属兵部甚至某个都督府,这种调派一个出来,搞不好就是十几二十号人。当年长安军器监改制迁出,不少关中本地的营造高手,一大家子都是百几十号人。

    一个下县才多大规模?城内几千号人,就是县城。

    “人多是好事,江东不怕人多养不活。”

    “今年新辟庄园不少,只说种些一季才熟的上等稻米,卖去两京,也是能赚上一笔。更遑论杂粮无算,一个庄园,养五六十个奴隶还是不成问题。”

    “二三十万亩地就能养活一个上县,整饬松江之后,想养活多少人都是不难。”

    本宗子弟小算盘一打,已经琢磨出了一个很美好的未来愿景。

    明知道这是老阴货有意勾动,但不管怎么说,老张并不反感。这年头,在中央想要做权臣难度太高,而长孙氏因缘际会的内部“分裂”,让老阴货有危机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老张甚至觉得,这老王八蛋埋这么一个手笔,未必没有琢磨武汉被朝廷雷霆一击给灭了……到了那个时候,这苏州地界上嗓门最大的,还能姓张么?

    既然不姓张,到时候万一换了新皇帝,他也是个“两朝元老”,搞不好还是“三朝栋梁”,反手就把当初赛出去的“美娇娘”又弄了回去。

    万一武汉真的嗝屁,今天所有江南土狗们垂涎激动的物业,都会变成长孙氏的血肉。

    而那个时候,老王八蛋头上还顶着“德明学堂”校长的头衔呢,门生故吏茫茫多,真要是动荡起来,这些本该成为土狗的狗崽子们,也不介意冲令公老大人摇尾乞怜吐舌头。

    “这老东西坏的很。”

    老张小声地吐了个槽,原本他琢磨不透的事情,换了个位子,自然就能想的明白一点。

    不过内心再怎么敞亮,嘴上还是要感谢长孙无忌赏脸。

    学校和工场双线并进,从“诚意”上来说,长孙无忌很到位,甭管他本心是不是为了自己,为了“苟”。

    “此事纵要操作,你们也不要太过招摇。由得长孙无忌嚣张跋扈去,只捡便宜,不落口实。”

    “宗长放心,此事省得。”

    本家子弟很是兴奋,高举“中书令老大人”的大旗搞事,根本不用怕闪了腰。只是幕僚们见张德并没有那么激动的样子,顿时觉得奇怪,暗忖是不是长孙无忌在这里埋了什么雷。

    “使君,此事……可是有甚么不妥之处?”

    见幕僚疑惑发问,张德摇摇头:“能有甚么不妥,只是平添了几分危机感罢了。”

    老阴货能够望见长孙氏的“风雨飘摇”,可危机并存,现在努力地舔狗,兴许将来舔过的狗都死了,自己还没死呢?

    眼见着太上皇靠卖儿卖女大赚养老退休金,长孙无忌也不是没有脑内意淫一番,现在给江东多少资源,将来赚了钱,十倍百倍地弄回来,还不是一桩佳话?

    老张的“危机感”,并非是死全家或者死得早,而是怕这一通骚操作之后,别说小霸王学习机,万一小火车都不能“污污污”,那就真的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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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