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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四章 基本套路

    “这苏州甚么都好,就是这玻璃多是彩色,鲜有通透的。要做个明窗,还得从武汉进口玻璃。”

    修湖堤的事情跟地方上一说,程序就走了起来,此时太湖边上已经有了工地指挥部,整个“月堤”工程预计工期是一年。

    苏州人听说了这个事情,只觉得这砸钱简直莫名其妙,难道就为了听太湖水浪打浪,于是就修了个堤坝?

    老张表示老子就是想看看风景,想在太湖边上散散步,不修个湖堤,咋整?

    再说了,狗窝里的女郎喜欢,那也就只是个“闺中游戏”。

    临湖别墅原本就用了通透玻璃,只是因为开春,临时又建了一个小园,为了看花采风。结果本地生产的玻璃,因为原材料纯度不够,烧制出来的玻璃纯净度不行,大多都是彩色玻璃,不够通透的,更是跟琉璃瓦似的。

    没办法,最终还是要用岐州砂烧制的武汉玻璃。

    至于本地玻璃,现在主要是做器皿。

    尤其是苏州本地的酱油、米醋,已经有工坊使用玻璃瓶盛装售卖,可以说……相当的超前。

    更超前的是,苏州人民群众还真他妈消费得起,“德明学堂”某个还没有正式上任的校长一看,当时就改了个玻璃厂,并且从长安调了熟练工二十余人安家落户苏州城。

    “你不过是刚刚怀上,怎地就是一副长住这里的模样?”

    搂着李月坐着,遂安公主略带娇羞,听张德这般说话,她小声道:“若去武汉家里,便觉得有些羞臊……怎地也是个公主,偏在那里给人做小。”

    “……”

    你都野合私奔了,还羞臊?

    好在老张没有在这时候吐槽,大煞风景的事情,现在做的越来越少了。

    手掌在李月衣衫内游走,时而抚摸时而揉捏,只这肌肤爽滑的触感,就是别具风味。大概是天生的缘故,刚刚怀孕的李月胸部变得更加饱满滑腻,手感自然是更加让老张流连忘返。

    大抵上孕妇“涨奶”,都是要在临盆之前一二月,或者生产之后为了产乳,才会出现“涨奶”现象。

    刚刚怀孕就“涨奶”,只能说是天生的身体素质就是如此。

    “这月就要返转武汉,阿郎离去了,兴许又要想念。”

    “老夫留了本家女子在这里,还有武汉陪着过来的婢女,你要是寻人说话,也便当的很。这光景常熟到苏州又有弛道,即便不坐车,坐船也是一个上午的事情。到了常熟游玩一番,再去江阴老家,寻芷娘葭娘说话,还怕烦闷么?”

    “就怕去了之后,两个姑姑取笑我……”

    她最是文静,是个不爱折腾不爱说话的女子。虽说骨子里的李氏皇族“狂野”内在令人印象深刻,但和李芷儿这种看上老张就认定的“疯狗”范还是有点小小的不同。

    “笑你甚么?那两个女子有甚资格笑话你的?芷娘十四岁就跟着老夫鬼混,葭娘更是带着你一起发癫,只有你取笑她们的,哪有她们取笑你的?”

    李月不说话,内心却是有些暗爽,哪怕被“便宜姑父”搞大了肚子,但眼下的人生,相较那些京城的姊妹,不知道好了多少。

    洛阳的跋扈嚣张,不过是一方小小天地,再如何疯狂,也跟木偶一般。似她这种,名声固然是“臭了”,可作为一个女子,却是得到了解脱。

    依旧是锦衣玉食,却更加的自由,往后千几百年,她的那些姊妹不过是史书中的一页甚至几行字,但她李月除了这些,怕不是后世人们前来太湖散步,也要记得脚下的湖堤叫作“月堤”。

    一时间,遂安公主内心爽到了极点:老娘可是才女!

    轻轻地摸了摸张德的胡须,来了苏州,给张德搭理须髯的,便是李月,这是个精细活计,李月也舍不得交手给奴婢去做。

    “有这美髯,阿郎更显英武。”

    “英武又有甚用?老夫又不靠英武吃饭。”

    话虽这么说,老张内心也是在暗爽,老子当年也是翩跹美少年好不好?

    在苏州又逗留了几天,老张也没跟长孙无忌告别,直接跟陆飞白打了个招呼,就带着李月前往江阴。

    认门认人之后,将来李月前往江阴,也就少了点麻烦。

    刚到江阴,张大安已经带着江阴上下官吏前来迎接,面子工程还是要的。张三郎自己跟张德无所谓这些“礼数”,但为了照顾“小弟们”,他这个江阴“百里侯”,就不能不给人逢迎巴结的机会。

    事实也是如此,张大安带人前来迎接,一干江阴官吏感动的当时就哭了,都道“明府大恩,没齿难忘”。

    拍马屁,那也是有机会才能拍啊。

    江汉观察使,那是阿猫阿狗瘪三小吏可以上前凑的吗?

    更何况,原本就是江阴土豪,还有宗亲在朝廷受封国公兼职驸马……

    “诸君忠于任事,本府素有耳闻。离乡二十年,如今再见乡亲,着实感慨啊。”

    如此云云之后,老张当时就给江阴县提了字:思源致远。

    一群江阴父老见了,顿时大喜,连忙让工匠雕刻立碑。

    有了题字,这官场资历就是不一样了,到时候哪怕是转吏为官,遇上科举上司刁难,也能反呛一句“老子当年迎接张江汉,当时张江汉就送了‘思源致远’四个字给我”。

    正统科举出身的上司不被当场憋出一口老血,起码也要夹着尾巴好些时候。

    一番套路之后,官场中人退散,这才是民间有活力社会团体上场表演的时间。都是江阴的大户,当然最大的大户,就是张氏。

    为首的就是江阴老板娘。

    众人原本以为老板娘会说“死鬼,你怎么才来”,却没想到老板娘就是面带微笑,风轻云淡地站着,然后江汉观察使大人自己上前握着她的手,柔声一句“你辛苦了”。

    虽说是狗男女,但必须是佳话……

    至于“这些年苦了你”啥的,大庭广众之下,肯定是不要钱地往外人,要不是李芷儿时不时想起那只自带发条的铜制“不求人”,安贫公主殿下差点就信了。

    是夜,宴会散去之后,江阴老宅隐隐约约传来“女侠饶命”的呼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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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给个理由

    女子全方位最成熟的年龄,就是三十岁左右,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

    有道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老张撸铁二十载,仗义死节……不是,上缴公粮,就在今日!

    “……娘子,你还是绕了老夫吧。”

    对付李芷儿远比对付李丽质外加四大宫婢还要累,女强人的特点就是什么都要强,强的离谱!

    得亏老张深蹲、撸铁、散手功夫从来没有松懈,这要是成了个上班族或者死宅,这不是当场嗝屁立马升仙?

    一开始还觉得这贼婆娘多年不见着实肥美多汁,结果吃了一会儿,就觉得有点撑,然后很快就发腻,再后来就吐了……最后么,吐也吐不出来。

    感觉身体被掏空。

    不对!身体已经被掏空!

    “好你个张大郎,老娘孤苦伶仃留守江阴,原本这地界就不是长安山东,有道是人离乡贱,老娘身旁又无甚娘家人帮衬,给你做牛做马恁多年,只让你榻上活动一番,你便是这幅死了婆娘的模样,你还有没有良心……”

    “不是,实在是力有未逮,力有未逮……”

    老张连连告饶,三十多岁的人了,这年头有没有助兴小药丸,雄风全靠本钱,这能振作几回啊。

    不是嘴上说雄起就能雄起啊。

    “哼。”

    李芷儿冷笑一声,“来时月娘也不曾听说怀有身孕,怎地到了苏州,就怀上了?莫不是你还会个法术?是智障大师教授的?”

    “你这卢氏牌子的飞醋是何苦来哉?她才是真个孤苦伶仃,这几年又不曾争个甚么,原本老夫还想着让她就在苏州算了,若非她自己要来见你这十二姑姑,怎地会来?莫要吃醋,莫要吃醋嘛。”

    “呸!老匹夫当年撩妹只顾着痛快,如今偏说老娘的不是!”

    “撩妹?”

    老张一脸懵逼,喃喃道,“老婆你说话很有水平啊。”

    “……”

    一看这公狗还有心思玩笑,李芷儿顿时大怒,有道是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翻身又骑上了老张的腰,只靠“不求人”多年修炼出来的手法,三撸两撸,顿时又让老公狗硬了起来,不等老张告饶,一招“****”,当时就让老张修成正果。

    南无阿弥陀佛。

    机械工程佛看了想打人。

    腻了三两天,老张整个人都瘦了五斤,李芷儿这才放他脱身。

    祭祖的事情都排到了后头,一群族老虽然很想吐槽,但最终也没有吐槽。

    宗长做什么都是对的,宗长做什么都有有理由的。如果自己觉得不对,自己觉得不可理喻,一定是自己的思想境界有点小问题。

    此时依附在张氏周围的范阳卢氏、琅琊王氏也都知道张德返转了江阴,宗祠内外都是人,本宗族老和别处有点不同,基本没什么权力,全靠威望镇压自己小支的子孙。

    宗祠也不拜祭江水张氏的开宗老祖,而是直接拜祭“挥公”,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张大安给“挥公”献上一条冷猪肉之后,从宗祠出来,见到卢照邻,便道:“升之勿忧,哥哥既然到了,安心便是。”

    “有劳……”

    原本想要客套,见张大安一脸不悦,卢照邻只要收回手,但想了想,还是道,“多谢。”

    “勿要客气。”

    张大安轻轻地拍了拍卢照邻的臂膀,“如今时局变换,‘大赦’是常有的事情,更何况,升之原本就不是戴罪之人,只是避祸而来。”

    明知道张大安是在安慰他,但卢照邻听了还是觉得痛快,不过到底在江阴改换了经历,此时的卢照邻可谓内心强悍,颇有勇气地说道:“卢氏振作,还看我辈奋斗!”

    说话间,“形容枯槁”的张德到了宗祠,给老祖宗贡献了五谷五畜,放了几挂鞭炮,打了几个爆竹,这便出来招招手,顿时一群族老一声大吼,七老八十身形矫健,三步并作两步进去哄抢祭祀祖先的祭品。

    祭品从来都是不浪费的……

    寒门嘛。

    一群孩子也凑在里面,主要是为了抢水果。春天想要吃水果很不容易,而张德自然有办法搞到水果。

    脑袋大的西瓜都有好几个,熊孩子是识货的,摸了西瓜立刻就走,手脚慢的,只能摸两个桔子,还不知道是甜的还是酸的。

    饶有趣味地看着“恶狗争食”,老张哈哈一笑,这才打着呵欠,对张大安道:“三郎可要去苏州做事?”

    “待长孙老匹夫镇杀几个苏州人再说。”

    “也是,不显露一下雷霆手段,哪里来得敬畏。”

    言罢,老张对卢照邻道,“升之,眼下老夫门路最稳的,有五个,一是东海宣政院;二是东海都督府;三是西域都督府;四是河中都护府;最后是武汉。文武皆可,不敢说任君挑选,但也不会让你蹉跎。”

    这也算是世家的常规操作,不过老张这里倒还是有些区别。开后门赛个人进去,算是体制通病,但体制内部的淘汰机制又是另外一回事。

    进入了淘汰环节,自己实力跟不上,那就怨不得别人。

    卢照邻的资质如何,老张从来都是停留在写诗上,至于其它,要不是张大安不说,老张也只当他是个帮闲。

    哪怕是现在李芷儿接触河北河东事业,也很少走卢氏的老关系,毕竟“河北省”当年的扛把子薛大鼎,那是老张的老领导,这还要啥过气明星?

    原本卢照邻还寻思着老张也就是行个方便,让他能够顺利参加科举即可。

    万万没想到张德不按套路来,直接就是王炸开道……

    科举?那是什么?能吃吗?

    真要是走科举路线,行卷还要疏通一下京城的关系,固然是可以找“表妹”盖个章签个字,直接让卢照邻扬名两京,但这不是耽误事情吗?

    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做官,而就算没有武汉,唐朝体制在贞观朝还是相当灵活的。你要是能“一骑当千”“以一敌百”,你战功累积成大将军都没问题;你要是憋出一套《xx策》能治水治灾防病防疫,给你个XX令做又有何妨?

    这年头,小吏也能转成高官,门槛高是高了点,但还是能翻过去的。

    “如何?”

    看着一脸呆滞的卢照邻,老张又问了一声。

    “兄长缘何待我如此之厚……”

    说话间,卢照邻竟是有些哽咽,范阳卢氏垮台之后,“寄人篱下”的感觉并没有很强烈,原因就在于张氏待他们“卢氏余孽”并没有居高临下。

    在这个时代,这是很罕见的素质。

    “当年务本坊围观打群架的气概呢?怎地学个女儿家?老夫待你这就算厚的?”

    老张用力地拍了拍卢照邻的肩膀,“是不是一定要给你一个理由,你才能安心?那老夫想睡你,这个理由充分不充分?”

    一句话,当时就让卢照邻哆嗦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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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提携

    贞观朝想要被张德睡的女人很多,但男人想被老张睡的也不少,可惜老张没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也就绝了不少老铁的进步路线。

    差点天人交战一番的卢照邻反应过来张德是开玩笑之后,这才悻悻然地看着张德:“北地是不想去了,若是得成,小弟愿去河中。”

    天生的冒险家。

    当然去哪里冒险,聪明人也是需要权衡一番的。

    东海俩府院不是不好,实在是僧多肉少,连唐俭的儿子都要自己上阵砍人,何况别人?

    再一个,东海战功来得太容易,只说冬季作战,唐军因为御寒装备仅仅一项的超前跃进,就已经能够轻松以一当十。

    一个唐军正兵,一套棉服、皮靴、皮手套、护目镜、兜帽,入冬之后拎着横刀进入苦寒之地就是百兽之王。

    最能熬最凶残最野蛮的几个部族,面对这样的唐军,只能干瞪眼。零下十几度的弓箭就是摆设,而唐军装备的鲸须弓却反而能适应酷冷气候。

    至于李皇帝的羽林军,通常都有校官带一队或者两队人马压阵,这些羽林军的装备特点就更加突出。

    因为是羽林军,所以穿的羽绒服。

    羽绒窜毛是肯定的,不过通过“涂胶法”,用棉麻做外底,丝绸做内衬,还是能够保证窜毛在现有技术下降到最低。

    也幸亏成本实在是高昂,否则二十万边军人手一套羽绒服,事情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些行情,一般人还真不一定知道。但卢照邻在江阴,消息渠道是不一样的。偶尔李奉诫还会带人来江阴串门,有李奉诫这个“新闻界”巨擘前辈,朝堂江湖上的消息,什么都能知道一点。

    卢照邻没打算去海东,选择去河中,算是脑袋灵醒的。

    “去河中自然很好,不过升之想要从军还是进鸿胪寺操作一番?”

    从军有从军的好,非战功不能封爵,当然这年头封爵什么的,实际上全看脸。反正现在的爵位实惠并不多,远不如捞外快。不过通常想要捞外快,比如商人投献各种人身依附,最终还是要看老哥有没有爵位。

    有爵位,就证明大概率是“与国同休”的阶层,逮着商人杀猪是大概率不会被官府找茬的。

    横行江湖黑吃黑,爵位就是个好招牌。

    至于去鸿胪寺,理论上来说,这功劳也是“战功”。唐俭砍人未必砍死多少,忽悠死的突厥老铁少说有十多万,这功劳,怎么看也是“战功”。

    卢照邻要是去鸿胪寺,还更体面一些,也适合他的身份。

    常理来看,写诗很溜的卢照邻,大概是要去鸿胪寺玩弄嘴炮,或者去番邦那里装逼。偏偏现在的卢照邻心思有点变化,他只想砍人……

    磨练先进的砍人技术,才能更好地应对未来风险。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真当卢照邻说要去河中砍人拼功劳的时候,老张还是相当惊讶的。

    老子都抄了你好几首诗了,过意不去啊。

    但著名僧人智障大师曾经说过:神马都是浮云,随他吧……

    我们读书人学习砍人技术,也是很认真的。

    “升之,作甚要从军?你可知眼下河中正兵不多,多是杂胡仆从,倘使进入,未必是福。”

    张大安当年跟卢照邻有“分果之谊”,两个小朋友一边吃坚果一边围观大哥哥们打群架,感觉老好了。

    “眼下也只有从军,方能振作卢氏。”

    如今留下来的陆氏子弟,有门路有关系还能闯出去的不多。而卢照邻因为种种原因,比房玄龄老婆的嫡亲外甥还要靠谱。

    且不说张德如何,张大安本身就是邹国公之子,继母又是琅琊公主,只这份交情在,在北地大军厮混,人到中年混个校尉不成问题。至于能不能拜将,那是机遇的事情。

    “也好。”

    见卢照邻有这样的决心,老张反而很欣慰,至少这样可以成功转型“边塞诗人”嘛。多写几首新的诗,省得自己抄诗卖钱有些过意不去。

    “大兄,这光景去河中……”

    外人不知道,但作为张氏嫡系子弟,张大安怎么会不知道河中的行情?此时唐军虽然灭国毁邦,但和当年干掉西域诸国一样,会持续很久的“治安战”。河中不管是草原、沙漠还是山区,部族林立人种多样,化整为零的杂胡真要是有几条“好汉”,硬挺着就是要给唐人添堵,那也非常的难受。

    当年西域干掉疏勒、且末等几个大国,先后嗝屁的唐军将校不在少数,至于投降唐朝然后就地为官的“伪军”,更是被暗杀三四成。

    平均一个羁縻军州的“一把手”的存活时间,不会超过十个月,也就是说,被唐朝册封后一年之内必死。

    后来稳定下来,也无非是程处弼这个魔头大开杀戒,纯粹杀出来的太平。

    等到吴虎之流入驻西域,用曹夫子的经典洗白西域风貌,才有了现在能够内部资源循环的西域诸州县。

    而做到这一切,还跟蕃地、天竺的经略有莫大的关系。

    河中太过偏僻,也没有李淳风这个顶级老神棍,更没有已经稳定的土地产出,毫无疑问,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大投入且是长期投入。

    等到有所回报,搞不好现在在河中出生的孩子,自己的娃也能牙牙学语了。

    “如今河中诚然危机四伏,不过,武汉有句话,所谓危机,有危险,也存机遇。升之与其按部就班于‘中国’蹉跎,倒不如在外拼一把。”

    言罢,张德接着道,“处弼为人爽直,但也不失圆滑,你若去了河中,先去拜会他,自有一番安排。至年底,朝廷必有动作,倘使就地任用官吏,必用汉官,这是个生死有命的苦差事,但只要熬过去,敦煌宫自有表示。”

    一番话可以说相当的推心置腹,卢照邻略微揣摩,连连点头,眼神肃然道:“多谢兄长提携!”

    “老夫提携的人多了,但成事与否,还是看自己。”

    说着,张德又道,“旧年吴应熊苦熬多年,才有如今盛名。此人经历,可作榜样。”

    “是。”

第二十七章 时势择选

    仅从实务经验来看,卢照邻在江阴这么多年,也比大多数地方县令要丰富。尽管江阴还是小农为主,但因为张氏的存在,或者说受张氏的影响,地方豪强往往结合各种资本,形成了新式农庄或者庄园。

    贞观朝的江东同样是“地多人少”,因为很多沙地或者低洼泥地,并没有任何人家愿意去收拾。普通的水田就已经存量相当可观,人力相对匮乏的情况下,也就没有去改造田地的主观意愿。

    但伴随着廉价的外来劳力出现,普通小农可能依旧没有意愿去转型。但大量土豪为了“进阶”,自然而然地,会去扩大“资本”。

    整个过程中,地头蛇的本地资源加上过江龙的“外来资本”相结合,配合廉价劳力和新兴市场,于是专攻某些市场某些行业的庄园经济就诞生了。

    不仅仅江阴如此,整个扬子江江口数州,除了个别山区,大抵上都是这么一个行情。

    于是野蛮发展十几二十年之后,长孙无忌到了苏州地头,也不得不承认,贪污索贿的方式和胆量,都要大一些,再大一些……

    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原本就出身大族的卢照邻,经过多年的历练洗涮,来回地在新式庄园、生厂加工、出口贸易、组织培训等领域中活动,只这一份经验,全唐朝所有大型行会,扔个地区一把手给他干都是不亏的。

    而且因为张大安的关系,他在江阴县也有梳理地方政务的经验,对于地方治理和城市规划,同样有着相对先进的经验。

    结合老大世族原本的经验,可以说这种“过渡性”的跨界人才,要不是“家世所累”,科举行卷只要有贵人扶持,属于典型的萧何式宰辅种子。

    但李董一天不死,他就没办法走这条路子,只有等新皇登基,才有机会进入唐朝的官僚体制。

    至于投身武汉,张德一天不死,张德身后的集团就一天没有机会创造“用力之功”。

    总而言之,不管卢照邻是“货卖帝王家”还是“杀人放火受招安”,都得等着两家老大各自升仙……

    其实熬死李董的几率还是很大的,但毫无疑问,卢氏破灭对卢照邻的精神冲击相当的大,这导致他不愿意去等,而是先经营自身,以待将来。

    “兄长,缘何不让升之前往苏州?如今增补八县,江东江西都是传遍,连江淮都有人过来打听消息。”

    靠近芙蓉湖的地方,有江阴最大的纺织工坊。除了毛纺之外,棉纺、麻纺、丝纺等等都是规模极大。整个江阴最大的养羊场,就在附近,整个工坊的气味都极为糟糕,很浓烈的羊膻味飘过来。

    但除此之外,工坊相当整洁,还有专门的环卫队伍,三轮车、板车、独轮车一应俱全。

    排污管道都是明渠,主要污水也是生活污水,倒也不是排入芙蓉湖,而是通过一片池子,再进入干渠。

    附近就有很大的农庄,主要作物就是棉麻,棉花产量不算高,比不上河北,但因为就近苏杭,销路很好,主要是运费低,离得近,自然在消费市场能有竞争力。

    张德和张大安一起过来转转,随处可见过来比价的批发商,操持着各种口音,带着不同人种的伴当亲随。

    有的很明显是胡商,左右都是极为罕见的高大黑奴,但黑奴一开口就是尖细的嗓音,大概都是阉奴。

    张德和张大安见多识广,自然不觉得奇怪,只是跟随的幕僚中,也是头一次见这种类型的黑奴,倒是跟胡商闲扯了一番。

    “要说去苏州,的确是个好差事,混个佐官也不怕被人知晓,毕竟有长孙无忌照拂,怕个甚么。但是……”

    凡事就怕“但是”,只听张德目光凛然,“好坏的计算,都在长孙无忌身上。但凡有些变动,长孙无忌拿个‘卢氏余孽’的人头做文章,别人能说甚么?那老货到时候只需要一句‘臣久居江南,素闻地方窝藏朝廷叛逆’,不但赚了名声,反手就能回归‘中国’。即便不去京城,少不得一个‘江东黜置大使’要有的。”

    “……”

    人换了位置,思考问题自然就不一样,听得老张这么一说,张大安只觉得这宦海果然险恶,贞观朝的元谋功臣都不是“好鸟”!

    只是转念一想,自己亲爹貌似也是元谋功臣……感觉有点骂自己的意思。

    “若如此,还是去程三郎那里妥帖。”

    张大安叹了口气,“只是河中那地界,三五年不得太平,地广人稀的,死了都不知道尸体被虎豹还是豺狼吃了去。”

    “他去河中,只要运气不是太差,不会比吴应熊地位低。三郎你只要记住一点,经略河中的钱,朝廷是借来的。借来的钱,除非朝廷打算赖账,否则,还不是要还?那怎么还?难不成卖河中的地?”

    个中收益,每一个铜板都是带着血丝,张大安心知肚明,也就没有在这里讨论。

    “家族遭逢如此大难,升之兄还能想着振作,心志刚毅,着实令人佩服。”

    “成大事的基本素质。”

    毫无人性的话说出口,听得张大安直脸皮抽搐,好在自家老哥什么德性,二十多年接触下来,心中也是相当有数的。

    和朝野江湖上的老鸟比起来,自家老哥就是太实诚,直白地把一群人的三角裤都抖落出来晒太阳。

    兄弟二人说话间,到了一处不见织机工人的住处,看幡子招牌,大概类似“会馆”的地界。

    有麦公祠也有铁杖庙,香火很旺,往来进出的棉袍汉子不少,时不时也有穿锦缎的,只是麻衣在身的就少了。

    “你这细佬,吾出钱让你去读书,是为了你好。你在江阴做工,再如何是个机灵鬼,又能甚么出息?顶多修个木头机子,能修到甚么辰光去?”

    “屋里老娘要养,哪能跑去江西,还要跑到汉阳去。弗去,弗去……”

    门口一长一少,长者身穿棉袍,少年却套了带色的缎子。看长者鞋帽行头,便知道是个有钱的商人,至于少年,大抵上是个工人,不过是有自由身的,兴许在江阴本地,还有家业。

    “哎呀呀,吾个祖宗,哪能要去汉阳的?伊家都是些猢狲,懂只卵啊。只要去苏州,又弗是进‘虎丘园’,就是个技校,有华润招牌的认证,怕个啥么事哩……”

    “屋里老娘要养……”

    少年说起了囫囵话来,长者一咬牙:“怕个卵,你去念书,老阿姐吾出钱,日日吃白米,月月有鱼肉,你看阿好?弗要听伊家猢狲乱讲,啥么去汉阳江夏的,就在常州苏州边上,都有好大工指点的,还能读书识字,有啥么弗好?”

    “去也弗是弗好,去了之后,铜钱怎么算?”

    “吾里弗用铜钱,银元,银花边,还弗好么。”

    “好!”

    少年终于点头同意,长者顿时松了口气。

    张家兄弟二人见了,都是略微讶异,这几年不是没有工场主专门挑拣机灵的工人去深造。

    但往往深造的工人,都是工场主的本家子弟,很多黑作坊首先坑的,就是自己族人。

    只是漂亮话说起来好听,又是同姓同宗的,被压榨的也不好多说什么,仿佛还要靠这工钱如何如何的。

    久而久之,也会厌弃,闹翻的也不在少数。如此反复,有些工场主,自然也会退而求其次。

    有同乡情谊的,和自己关扑来的,都是一个档次。前者跟不知道行情的族人一样,容易糊弄;至于后者,自家财产,养好一点是应该的。

    至于实在是有机灵的,东主势力又不是如何广大,就像眼前这般,要打着商量。

    实在是聪明伶俐有潜力的工匠难寻,但只要出了一个,整个工场或者小作坊,立刻就是腾飞,把同行同等实力的竞争对手,迅速踩在脚下。

    “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老张见状,感慨了一声,一旁张大安深以为然,点点头道,“这几年苏州常州,虽说开个作坊工场依旧赚钱,但要是手艺落后了一些,也撑不上几年。常熟那里的钟表匠,原本都是什么档次,如今做出来的,都赶上武汉货了。差一点,便落后一点,越是小富之家,越是受难不起,也就有了这场面。”

    指了指眼前的一长一少,张大安相当的感慨,换成二十年前的长安城,这种事情会发生?

    想也不用想啊。d

第二十八章 时代嘲讽

    在江阴逗留,祭祖还有跟李芷儿“啪啪啪”属于顺带,主要还是考察或者说观察江阴的变化。

    离开江阴返回武汉,终究还是要带一批人走的。

    武汉体系中诞生的家犬,和苏州常州野蛮生长出来的土狗,并非只是知识量的区别。实际在冒险精神上,贞观二十四年苏州常州的土狗们反而要更加狂野。

    小农们依旧是小农,但土豪们为了打破“寒门”的窠臼,琢磨的就是如何通过量变引发质变。

    万贯家财只是土豪,十万贯家财可能就会成为州县主官的座上宾,到了五十万贯乃至百万贯家财……不管你是王百万还是张百万,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爸爸。

    当然,泥腿子混成某个“百万”,大概率就是在踏上人生巅峰的道路时,就被州县官老爷洗剥了干净,煎炸烹煮做成大餐。

    杀猪过年,常有的事情。

    有道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年头没有清知府,但是雪花银却已经有了。

    似张大安这种不爱钱的县令,在江阴主要是为了谋求官场资历,可别人送来的姬妾也有二三十个,真金白银早就过了十万贯。

    无福消受?不存在的……

    你收钱收女人,别人才放心,县令老大人办事别人才痛快,觉得县令老大人是“自己人”。

    这种奇葩的思维,老张……感触深刻。

    “我看本地技校不少,怎地还有人去苏州?”

    “兄长有所不知,去苏州的学徒,大多都是有金主供应的。而且多是在纺织业,其余诸如土木、五金等等,便鲜有去苏州的,本地进学即可。”

    “原来如此,苏州纺织诸业,是要强不少。”

    不是强不少,而是强得多,可以说是整个帝国的巨头。泉州港一半以上的出口商品,都是从苏州进口。而苏州本身还有市舶司,虞昶把持权力多年,扬子江口两岸所有世家豪族,都围绕这个资源堆砌了更多的门槛以及……更多的资源。

    也就是现在才出现了资源分流、技术扩散、市场开拓,当年苏州就是典型的“虹吸效应”,把周边地区所有的纺织行业资源,都吸收到了一起。

    稻田种桑也就是发生在那个时期,直到技术升级,奴隶贸易越趋完善、发达,这种情况才缓解。

    整个过程有十多年,足够一个熊孩子成长为合格的打工仔。

    “眼下工坊赚钱,也只有小作坊全靠喝血。但凡做大的,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工人要是连新织机都看不懂,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家赚得更多。”

    张大安说到这里是相当的感慨,他是知道自己老哥当年为了搞教育,是多么的低三下四乃至偷鸡摸狗,甚至在贞观朝初期就扔了几十万贯喂狗。

    谁曾想二十年一晃,一帮商贾为了捞钱,随随便便就能让自己工坊内的工人去接受教育……这不知道是对张德当年的嘲讽,还是对国朝宿老们的嘲讽。

    而反过来,接受了技术培训和教育的工人,往往见识和勇气都得到了极大提高,于是尽管还会照着“合约”办事,但很多时候都敢跟老板喊话。

    千言万语一句话:老板,你这点工资……我很难为你做事啊。

    通常情况下,世家豪门的白手套们,当然可以直接镇压了这些不知道死活的土鳖。但市场已经做大,很多真正白手起家的商户,根本没有叫板的底气。

    商贾,依旧是贱业。

    国朝的政治地位序列,可没有商贾大声嚷嚷的资格。

    即便是进奏院,也是套了一层又一层的马甲,洗白自家的背景,才能养“穷酸措大”去打嘴炮。

    “我看苏州小作坊也不少,本地人鲜有愿意去做苦工的吧。”

    “多是东海来的,倭女最多。像常熟那里,已经有了二代倭女,养在厂里,有个十岁光景,大概也会去做工。着实有点……”

    张大安欲言又止,他不是没有见识过武汉的黑作坊,童工比比皆是,似武汉还是有所控制的,到长安到洛阳到河西,用惨无人道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君子远庖厨啊。”

    拍了拍张大安的肩膀,老张说了这么一句话。

    “也只能如此。”

    叹了口气,他们是有资格悲天悯人,换成京城勋贵,连这点慈悲怜悯都是不会拿出来的。

    整个京城周围被折腾成“无人区”,可见有人呼号?

    这就是典型的屁股决定脑袋。

    “这二代倭女是怎么来的?常熟人口味如此之重?”

    “总有寻不得婆娘的,见是个母的,能传个子孙下来,便是好了。常熟桑林园多有本地奴工……”

    “且住!本地奴工?好大的胆子,这是常熟谁家?竟敢如此行事?”

    蓄奴是重罪,抄家一波流简直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土豪再豪,碰上地方老世族,也就是正手反手几十个耳光的事情。似张氏这种,才是特例中的特例,后来再加一个会稽钱氏,也是特例。两者震慑地方世族的缘由各有不同,基本没有复制路线的可能性。

    “也不好说是奴工,只是签个契约,说是雇佣。一应吃穿用度,都是由主家把持,便是自家田亩,也是转租给主家,时间么……十几二十年不少,三十五十年不多。”

    别人是“货卖帝王家”,这种情况,大概就是“货卖地主家”。

    整个一契约奴。

    “想来这等契约,多是有借贷关系吧。”

    “不是如此,岂能卖身?”

    “也是。”

    常熟土豪与时俱进,很有前瞻性啊。

    “虽是卖身,可到底包了吃住,比别处强了太多,至少苏州常州,吃的还是稻米。再给赏个倭女,那更是尽显关怀……”

    念叨了一会儿,老张冷笑一声,“真是好算计。”

    契约奴的子孙,那能算人吗?生男儿为奴,生女儿为婢。万一小郎俊小娘俏,大概率东主的管家们就要跑来爽爽。至于给介绍个好工作,跑去做个男娼女妓,也不过是正常操作。

    “也总比死了强。”

    张大安又是一声感慨,“兄长也是知道的,那些个倭女,来的时候都是惶惶恐恐,可只要三五月,便是在缫丝厂烫烂了手,也是心甘情愿。在倭地,她们这种‘贱民’,被倭地酋长斩杀,就是杀鸡一般。那些倭女的娘家,兴许种了一辈子的地,都没尝过稻米的味道。”

    说着,张大安更是来了精神:“倭地又无甚礼法,寻常人家但有老者,只要掉牙,便扔到山中等死。这等事体,闻所未闻!倭女终究是人类,虽说为奴做工,却也见识了礼法,岂能再回归野蛮?”

    “哪有甚么礼法甚么野蛮。”

    老张双手背着,看着不远处正在招生的一排技校,“我等不过是吃人讲究些罢了。”

第二十九章 旧时物业

    江东第二大的牧场就在江阴和常熟之间,主营是一种外来“犎牛”。

    最早的一批种牛,就是“又东又东两万里”的地方捕获的。北美野牛可以跟河中“犎牛”杂交,也能跟可萨突厥进献的一种“犎牛”配种,后代体型最大能够超过两千两百斤,这个最大个体,如今就养在洛阳,算是彰显李皇帝风范的“祥瑞”。

    江阴和常熟能够饲养肉牛,主要原因还是长江沙洲。比如“胡逗洲”这样的江心岛,从润州顺流直下一直到东海,大大小小有百几十个。

    最大的就是“胡逗洲”,如今是整个江东最大的豆类作物种植基地,偶尔会种一些水稻,但产量有限。

    肉牛的主要消费市场不多,但消耗量不小,也省得耕牛时不时想不开就去自杀。

    除了肉牛之外,奶牛、耕牛才是大头。因为科学养殖的缘故,加上豆类加工技术的进步,使得饲料成本大大降低。乃至还专门有土豪要吃“草饲”肉牛的状况,其中又以洛阳尤为突出。

    大运河上面跑的船,多少都会带一头“犎牛”,到长安就杀,一头牛出几百斤好肉轻轻松松。

    同样的,因为养殖效率提高,耕牛对一般的小农来说,价钱也不再是“天价”,配合曲辕犁,以往一户百亩的状况,可以扩大到五百亩乃至千亩。最终小农愿意不愿意,都会转型成小型地主,从小有产者,变成土豪……

    尽管都是土地兼并,但这种情况却有点不同,这些自力更生依托先进技术的小农家庭,往往都是通过赎买或者开荒的方式来获得新田。

    在不倾轧旧有势力的同时,等于把地方土豪的总数量扩大,多少也算是为缓和社会矛盾作出了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大贡献。

    “这里的奶牛场,老夫记得。”

    江阴靠近常熟的地界,有一块地是张氏的。原本是个土石混合的破落地,临江更是滩涂沙地,基本没什么人在这里讨生活。大多数只有本地的破落户或者犯事的穷横,才会流窜到这里抓鱼摸虾为生。

    “自家的场地,还能不记得?”

    陪同过来视察的李芷儿翻了个白眼,一旁张大安指了指远处的招牌,“还是虞世兄题的字,此间奶干、奶酪,大多都发往扶桑、大小流求。探险队也多有来此采购,东海这里能产奶的大型牧场,就这一家。”

    虞昶的字很豪气,跟他老子虞世南还是有点不同,“梁丰奶业”四个字奔放有力,全然不像一个苏州老铁的气质。

    “叫乳业不好么?怎地叫奶业。”

    “可是觉得不雅?小弟倒是觉得还好。”

    一旁李芷儿顿时不说话,只觉得两个流氓一本正经说这个的时候,全然面不改色也是很有水平。

    “老大人过世的时候,很多物业都没有交代干净,我那时哪能晓得哪里哪里还有自家场地?若非有坦叔在,也是麻烦的很。”

    扭过头,老张又回应着李芷儿之前的问话。

    牧场范围极大,除了养殖大型牲口之外,还有大量水果园,划分的极为清楚。有专门的葡萄园,葡萄园附近随处可见酿酒作坊以及制作葡萄干的阴干房。空气中偶尔还会传来发酵的酸味,却不难为,正相反,闻上去极为舒适。

    和葡萄园相邻的,多是桃园,间或还能看到种植猕猴桃,只是现在都光秃秃的,也没什绿意。

    “往北是不是菌菇场?”

    “正是。眼下都能用上暖房,种类不少。不过最好卖的,还是蘑菇。”

    因为靠近牧场,从混合牛粪的草堆里窜出来的野生蘑菇价钱极高,菌菇房培育出来的,反而鲜头不如这种“野味”。

    清明前后这种新式的小蘑菇,在江阴和常熟,往往半斤蘑菇能换一只肥鸡。

    这些都是张德十岁之前,在江阴老家捞的外快。时隔二十多年再来看看,倒是觉得有点小激动。

    “老夫离乡时,这地界极为破落,连个村里都没有。如今居然不但有村里,还有市镇,着实变化惊人。”

    “前面街市,叫作‘牛市街’,原本是交易牲口的。叫着叫着,倒是成了地名。”

    此时的街市显然不会再进行牲口交易,但还是能看出来当年牲口交易的痕迹。大量的圈栏房被留了下来,然后改造成了各种铺面,主要是茶肆酒楼。除了弹琵琶的胡姬之外,也能看到吹箫拉弦的倭女新罗婢。

    各种胡琴都能看到,除了胡琴之外,还有蕃地弦子,男女老少的优伶极多,只是很显然都不怎么“高档”。

    不过也很正常,因为这么个地界,本就更加的乡土。

    这是为数不多江东大量平民骑马行走的地方,休假前来喝酒的牛仔随处可见。这些牛仔大多都是本地农家子弟打工,口音一听就能听出来。

    即便偶有苏州州城来的,也很少有穿丝袍的,而是棉袍裹着,脑袋再包个狗皮帽子,自是没有什么“贵气”。

    到处都是黄腔荤段子,不管男女都爱听,也就更缺档次。

    张德一行人是骑马视察的,穿的虽然是常服,但县太爷的排场早就摆开,道路早就被清场。

    不过听戏听曲喝酒喝茶的食客们倒也没有多大的敬畏,只是隔着圈栏围观,或是远远地看着骑着高头大马的张德。

    毫无疑问,须髯浓密身材壮硕的张德,明显要比县太爷要地位高的样子。

    “县令大人旁边骑马的是谁?”

    “我看出了张梁丰,应该就没有别人。”

    “噫!原来是东家来了!”

    问话的人顿时脸色一喜,极为狗腿地往外走去,扎在人堆里在那里冲张德堆笑。

    “呸!甚么东西,也跟着喊东家……”

    答话的老乡也是无语,这种“面子”也要争,简直酸的倒牙。

    “来人。”

    “宗长。”

    见张德喊话,亲随上前听候。

    “难得来一回,拿些钱来打赏。”

    “是。”

    讲好听的话没有任何卵用,江东地面上,最认的好处只有实惠……

    一看“东家”要打赏,原本还酸的倒牙的老乡们,当时就麻溜地蹿了出去,这时候还谈什么酸不酸的,别说牙不算,连腰也不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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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有福之人

    知道张德差不多要返程武汉,常州刺史王福畴专门带着三个儿子过来拜会。

    长子王勔此时是“选人”身份,但因为朝廷改制在即,好的缺位到底好到什么程度,王福畴还没有把握。如今长孙无忌和张德突然都到了江东,自然是要好好巴结一番。

    作为龙门王氏,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次子王勮还小,见了张德还有点怕,实在是一群人里面,张德最为壮硕,只是坐着,俨然就有一股“煞气”扑面而来。女郎中意的须髯,在孩子们看来,着实有些吓人。

    最小的儿子还在襁褓中,王福畴也是有想法,希望老张帮忙给“赐福”一下。

    谁都知道张梁丰是帝国祥瑞啊。

    “这小郎叫甚么名?”

    “单名一个勃字。”

    “王勃?好。”

    老张一愣,微微点头,龙门王氏叫王勃,那也肯定……就是那个王勃了。

    卢照邻出来认认人,这是你的小老弟。

    然后卢照邻走过来看看王勃,露出一个微笑:小老弟,你醒啦。

    王勃在老张手上尿了……

    “哈哈哈哈……好!”

    张德很是高兴,“此子必为人杰也!”

    原本还怕张德不悦的王福畴顿时大喜,心中暗道:这小郎虽在襁褓,却是个有福之人,今日传扬出去,小郎前途无量啊。

    能得现如今的张德一句夸,里里外外可以省不少事情。

    甚至可以这么说,王福畴往后的常州刺史位置,可以坐稳了。诸地阳奉阴违的事情也会大大减少,地头蛇最怕的不是过江龙,而是更大的地头蛇。

    而老张现在在常州地面,已经不是地头蛇的问题,而是陆地神仙……谁惹他谁死。

    念了两句吉利话,在众人十分惊讶的眼神中,老张从腰间解了一块玉佩,玉不是上面顶级货色,但玉佩上有一双虎牙。

    老虎身上的所有零件都能辟邪,这两颗虎牙,是苏定方在扫荡契丹人时候的战利品之一。

    “张公,不……”

    “嗯?”

    王福畴只觉得礼重,因为玉佩这种东西不能轻易乱送。老张给襁褓中的王勃一块玉佩,王福畴只怕这小子承受不起。

    只是不等王福畴把话说完,老张眼睛一横,吓得他哆嗦了一下,讷讷向后,竟是唯唯诺诺的模样。

    一旁王勔和王勮都是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自己一州之长的老爹居然这么“不中用”。

    “旧年王君在交趾做得不错,李交州同某时常提起过。”

    王福畴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连连拱手,“原来是张公提携!”

    他到现在都还没闹明白了,你说我一个在交趾混吃等死差点被土人给炖了的县令,怎么就来常州做刺史了呢。

    原本还想着,是不是李道兴看在龙门王氏的面子上,给了他方便,然后提拔提拔他。

    现在张德一句话,就明白这其中显然还另有隐情。

    实际上也是王福畴运气好,恰逢交州搞大建,朝廷要正式吸收掉当地土族,基本上在李道兴的“金元攻势”下,大多数土著酋长族长,纷纷愿意归降。随后一众土著酋长族长,就在朝廷的旨意下,尽数迁往广州。

    当时同步操作的,就是把广州的诸多野蛮山獠洞主寨主,迁到交州。

    王福畴办事利落,也就落入了李道兴的眼中,有意培养“广交系”官吏的李道兴、冯氏、冼氏,就选中了门第比较高的几个。

    只是南国巨头想要在“中国”搞事,朝中无人也是两手一摊。但毕竟是有人的,地方州县的人事调动,不管是嘴炮还是弄权,张德都不缺门路。

    最不济,进奏院里搞点花头出来,拟几个给御史人家投食的议案,是没价钱不能喊?

    王福畴现在彻底明白,自己要记李道兴的情分,但也少不了张德的。

    只不过眼下看到小儿子居然很受张德喜欢,他便知道王氏有了大气运。

    心下微动,王福畴到底也是走南闯北经历过大风大浪之辈,此刻当即有了决断,他便认定了几个儿子将来便走武汉这条路,至于“中国”行走,二圣哪里会给他这种门第机会?

    他是亲眼看着清河崔氏垮台的!

    “张公过誉,某亦是本分做事罢了。”

    王福畴谦虚了一番,一种常州佐官及各县县令都是心中发愣:他妈的,老子给姓张的送钱送女人,结果不如王老汉送儿子?这他妈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然后一众佐官、县令心中暗忖:要不也督促一下家里,把儿子送过来给姓张的过过眼?没有虎牙玉佩,有根虎毛也好啊。

    有女婢过来给王勃换尿布,这边在换,一众老少爷们儿围着光腚的王勃看***,一边围观一边啧啧赞叹……

    各种不要钱的马屁直接拍过来,王福畴爽的都快跟王勃一样失禁了。

    热闹了一番,终于寻了个大厅,尽数入座之后,常州官吏这才开始认真地跟张德接洽诸多事宜。

    主要是办学、办厂,因为江阴常熟两地越趋发达,苏州常州各自州城对沿江县城越趋倚重,基建是摆在议程上的。

    钱不缺,缺的是人力物力。

    原本也不是没有工程队,但京城就近原则抽调,两条大运河,基本就是把华北华东的“闲散”工程队尽数抽了过去。

    还他妈不给钱……

    都是地方贴补给工程队。

    以天下而奉一地,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不过好在这种抽血对华东而言也就是毛毛雨,地方财政相当的良好,有钱就得琢磨着做好事……那是不可能的,有钱了,当然是想着更有钱啊。

    只是为了包装一下,自然是要用做好事的套路来运作。

    “本府在苏州见闻,如今技校良莠不齐,诸君想要筹办官署技校,确实颇有远见。只是如今师资力量有限,常州诸县也不能一县一校。”

    张德也稍微跟常州官吏交底,武汉不是百宝箱,这两年抽调“楚才”的不止中央。除了中央,长孙无忌、房玄龄、徐孝德、郭孝恪、张公谨、牛进达、杜构……不管愿不愿意,高效总是让人满意。

    所以武汉的人才库,一直处于半只脚踩在“枯竭”的边缘。

    挤点人才出来,跟男人挤奶差不多……

    为什么张德返乡一路过去,只要前来拍马屁的,最后都会提一嘴“办学”?实在是现在的市场竞争,不纯粹是拼门路拼家底拼手段,没有合用人手,就算浑身是钱,你能花出去几个?浑身是铁,能打几个钉?

    一台可以全天候运转的蒸汽机,让几个农夫去操作,估计连靠近都不敢,还谈什么维护保养?

    越来越精细先进的工具,对使用者的要求,自然也就越来越高。

    人的进步提升了技术的进步,技术的进步倒逼着人的进步,这是互相促进的。

    “张公放心,此事常州上下早有决议。”

    言罢,王福畴让人把文件派发,张德自然手中也有一份,翻开之后,便看到了一份计划书。

    是关于常州诸业技校的,主要集中在纺织业、陶瓷业、皮革业、食品加工业,总而言之,大多都算是“轻工业”、手工业。

    老张没有说话,但心中却相当的佩服王福畴,这是个对治下环境认知十分清晰的地方主官。

    主官不糊涂,治下百姓算是有福啊。

第三十一章 美好印象

    不知道是不是王福畴自己有想法,还是身边有高人,常州的计划书,对于“产业集群”居然颇有认识。而且在企校结合上,大概是有强迫症。

    纺织业富集区筹办轻纺技校,开课不少,除了纺织器械设计维修之外,居然还有“服装设计”的概念。看似一个领域,实际上行业跨度极大,而且根本不是一个阶层的事情。

    在老张非法穿越之前司空见惯的东西,想要在贞观朝打破窠臼,真的需要点勇气。

    想来“初唐四杰”的老子们,也不会是什么矬鸟废物。

    虽说老张并没有松鼠癖,但眼下“初唐四杰”有三个在他眼皮子底下。卢照邻要远赴河中,王勃还在吃奶,而另外一个在附近溜达的,是骆宾王。

    这货在常州出名,不是因为他的诗写得多么好,而是因为……他号称“太湖赌王”。

    没错,骆宾王是个赌棍,不但是个赌棍,常州苏州地面上,都知道他是“搏戏圣手”,典型的有赌无输。民办赌场的双花红棍们不怕隔壁场子的头马来砍人,就怕听到“鹅鹅鹅”……

    乃至到后来赌场不得不双手奉上雪花银,然后“礼送出境”。

    无奈之下,骆宾王就寻思着,民办的不行,老子去官办的玩两把。

    可惜,没有官办赌场,官办的妓院倒是有的,妓院里面也的确可以赌博。可是“风流薮泽”之地的老姐们品味高,对于骆宾王的赌术毫无兴趣,但是对于骆宾王的才华……那是相当的欣赏。

    江东为数不多刷脸白嫖的老乡,面子忒大。

    一开始骆宾王还挺高兴,时间久了,就腻歪了。平生多日几个漂亮女郎又有什么好玩的?有这功夫,还不如投两把骰子呢。

    然后三十而立的骆宾王发下大宏愿,寻思着得找点事情做,不能这样白嫖下去了。

    当然,赌博还是要继续赌博的。

    这是一个典型的贞观朝戒赌“修车”专家,民办赌场不行,官办又没有,老骆寻思着,老子不能自己搞一个吗?

    然后他就跑王福畴那里去说了,当年管仲搞钱可厉害了,我们办个江东最大赌场,保证赚钱,金票大大地啊。

    初来乍到的老王也搞不懂行情,心想这江东遗才真是多,随便猫一个“修车”老哥就是管仲之才。

    但是王福畴也说了,赌博有害身心健康,为了家庭,还是戒赌吧。

    骆宾王一听,这当官的居然说人话,当时就感动了,于是就投效在王福畴门下听差,主要工作就是吃饭吹牛逼,偶尔帮王福畴写写稿子。

    但堂堂“太湖赌王”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的退隐江湖?作为一个心怀家国的有为青年,老骆又寻思了起来,既然赌博不能搞,老子不搞赌博不就行了?

    然后……“鹅鹅鹅”彩票站诞生了。

    虽说不叫彩票,但形式就是这样的形式,“太湖赌王”一口发明了五六种博彩工具,其中居然还包括京城和长安的“持球”比赛。

    当然玩法和京城有点不同,可玩性极高,可以买胜负,可以买净胜球,可以买半场,也可以买开场,甚至连猜谁先发球都可以……

    一次投注两文钱。

    名头还挺好听,毕竟老骆是个诗人,还心怀天下,是个有为青年。

    常州上下都说这钱啊,拿去改善孤寡老人的生活水平了,估计常州地面上的孤寡老人生活标准,应该是不差皇帝多少。

    但不管怎么说,常州刺史府掌握的现钱,真不算少,而骆宾王作为“功臣”,自然是吃上了皇粮,换上了官袍。

    官不大,但当着也就是当真。

    骆宾王最近还寻思着去京城,因为老王跟他说了,皇帝老子可能会开科。举制试这种事情,以前老骆没有去想,毕竟他这辈子,也就想着耍两把钱,这样就很快活了。

    要不是没人跟他赌,他才不会来常州。

    现在他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揣着奖券、彩票,跑去跟人对结果,胜之大喜,输了懊丧,相当的狂放。

    明明跟其它的市井赌棍一样,可妓女们仍旧觉得这是浪漫这是不羁这是潇洒……

    “初唐四杰”其中之一的画风发生了偏差,一开始老张是不打算相信的。要不是“鹅鹅鹅”实在是太给力,他真的不相信三十岁的赌棍是“初唐四杰”……之一。

    不过仔细想想,老骆赌性之大,眼下这点程度,真心是毛毛雨。要不是贞观朝被某条非法穿越工科狗给魔改了,理论上老张狗窝里的某个美娇娘,将会被骆宾王狂喷。

    最重要的是,这货不但喷得爽,还没被抓,他溜了……

    “修车”老哥的跑路技术还是阔以的。

    跟常州刺史府草拟契约的时候,一看到腰间挂着玉质骰子的骆宾王,老张还是觉得这个现实跟理想,偶尔差的距离是有点大。

    “兄长认识骆观光?”

    几次接触,张大安发现老哥十分在意骆宾王,于是就问了问。

    “听闻他有急才诗才,所以有些注意。”

    “骆观光是个人才,苏州船娘多有唱他的诗,他也爽快,白送了三四十首不说,还教授了几种把戏给船娘行,如今苏州的船娘行,多有把他当‘护法’的意思。”

    张大安笑着说话,也是觉得有趣,这算是一桩地方“美谈”,传到“中国”也不怕人说道,反而会觉得地方颇有人情味。

    “……”

    听了张大安的描述,老张更是觉得杰出诗人不一定就是要高来高去。骆宾王这样的,也挺好的。

    再说了,千几百年后对“初唐四杰”的印象,那也不过是世俗之人对他们的想象。

    花满楼可以是瞎子,西门吹雪也可以是秃头啊。

    “兄长?”

    见老张在那里发愣,张大安小声又问道。

    “哦,想起了些许事情。”

    老张一脸的尴尬,诗人什么的……还是在襁褓中的最好啊。

    “初唐四杰”的美好印象,生生被一个贞观朝的“戒赌吧”老哥给毁了,怎么想都觉得是不能上网的错!

第三十二章 如鱼得水

    “这是常州本地的报纸?”

    看着一份印刷不算精美但绝对工整的《百工杂闻》,老张抖了抖手中的纸片,问张大安。

    “骆观光所创,他旧年去扬州耍钱,在李大哥那里求学过半年。后来多以李江北门客自居,李大哥也使了一些钱,调了几个编辑和印刷工过来,如今武进那里,是有一家印刷厂的,不是作坊。”

    眼睛眨巴了两下,老张有些懵逼,啥玩意儿?这货还有这经历?怎么没听李奉诫说过啊。

    老张哪里知道,李奉诫现如今的江湖地位有点不好讲,江南江北的“怀才不遇”人士,特喜欢往他那里溜达,似骆宾王这种少年扬名的老司机多不胜数。

    扬州什么地方?

    好地方。

    可以说大多数能够在自己老家白嫖的老司机,都会走一遭扬州,扬名自然是一回事,在李奉诫面前亮个相也是必要的。

    混口饭吃嘛。

    骆宾王赌桌沉浮二十年,江湖经验十分老道,同样的,因为见识过人,地方发展有什么民众深切急切的需要,他也是一清二楚。

    《百工杂闻》最初的原因,是骆宾王为了把中奖信息广而告之。只是你跟刺史大人王福畴说,我办报是为了博彩,王福畴能打死他……

    于是骆宾王就寻思起来,老子只要给王刺史来点政绩官声,不就OK了?

    OjbK!

    然后骆宾王寻思着润州过来运河两岸靠做工吃饭的汉子不少,就准备出个专门收集招工信息的报纸。

    同样的,不管大小工厂主,还是说各种二道贩子、车马行档头,有时候用人就是急切里的,赶巧本地人手都被某个政府项目抽空,他们不是跳脚?

    而有了一份登录招工启事的报纸,时效就算迟滞,也就是三五天。从江阴跑去武进,骑马坐船一天来回好几趟。

    武进的船东一时不凑手,找不到本地的苦力,当然可以去江阴或者义兴啊。实在是常州州内也没有,那就去润州,顺着运河,还有什么不好搞的?

    于是乎,这个项目就算是过了。

    不但过了,王福畴一看骆宾王居然跟李奉诫还有“关系”,《百工杂闻》的总编辑就让骆宾王干了。

    要不是怕被刺史王老汉殴打,老骆原本想着头版头条就放一些中奖信息啥的,最终没办法,只能是二版……

    但对老骆来说,看报纸不看中奖,还有什么意思?

    难不成看梁丰奶业招募挤奶工十名,或者苏州某缫丝厂招募勤杂工若干名?

    这有毛个意思。

    “这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老张再三感慨,这种人混封建王朝有点屈才啊。

    “骆观光就是心思不定,否则若是做官,是个能吏。”张大安笑着道,“兄长你是不知道,他在衙署无聊起来,能跟门卫玩猜单双玩一个上午。”

    “……”

    “若非这厮从不耽误事体,王刺史早把他轰走了。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在单位带人赌博,这种渣滓放哪个地方都要教育成孙子啊。

    这样还能继续混,不是人才是什么?

    “如此说来,那些个办学条陈,莫不是罗宾王也有参与?”

    “刺史府内首席谋士。”

    “嚯!”

    难怪了,王福畴这种四平八稳的世家老哥,怎么可能行事作风妖的让人猝不及防。一看是修车老哥骆宾王,老张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这厮若是在中原混官场,大约是仕途不顺。可是在扬子江两岸,堪称如鱼得水。到底不是个循规蹈矩的。”

    “我从苏州回来时,就听说常州准备修路。只是来的时候,看到无锡四方通达,多有拓宽的官道,莫不是已经修了?”

    “新路自然还在筹措,这些拓宽的官道,有些地乃是私田。无锡县地方大族甚多,旁人想要串联,千难万难,后来骆观光拿出印刷厂的份子,这才让大户把地让了出来。路也就全都修了起来。”

    “印刷厂?”

    “如今州内诸多公文,以及各大学堂的教材,多交由印刷厂印刷。除此之外,长安、洛阳的传奇,也印刷不少,苏州船娘唱的故事,多是从常州买书。且船娘鲜有去买本地盗版的,实在是……”

    “……”

    一个白嫖的老铁,老相好哪里好意思买盗版?买了盗版,对得起三四十首白送的诗吗?

    哎哟卧槽……二逼文艺青年还挺有前途嘿!

    老张这时候也是有点觉得不可思议,骆宾王原来不是只会“鹅鹅鹅”还有造反啊。

    常州公文和教材不去说,光船娘的订单,就不是小数目。

    这年头,一本书的价钱依然不便宜,就算是传奇,再短再短,一本有名有姓的就要三贯起。这还是有印刷技术和熟练工的。

    而且纸张的价格已经降低到了市民阶层可以接受的地步,但还没有贱到人人都可以拿纸擦屁股。

    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够开拓自己的独门市场,可以说相当的厉害。

    “这货很适合做市场部经理啊。”

    老张有点无力吐槽,但不得不承认,骆宾王为了“念头通达”,也是蛮拼的。

    印刷传奇,那也是几千贯的生意,更何况还有政府公文以及学校教案教材,这是个细水长流的行当,也难怪无锡的坐地户们会忍不住。

    不过老张也相信,想让无锡的坐地户们为了钱就放弃地,那是绝无可能的。

    想来这背后,还有骆宾王拿着王福畴和李奉诫来“狐假虎威”的表演,坐地户们再怎么嚣张,至少一半人不敢冲一州刺史呲牙咧嘴。

    而剩下的一半人,只要不是智障,就不敢对李奉诫耀武扬威。

    实在是真有觉得自己头铁命硬的,想来家底也是不俗,可只要是家底不俗,自然也晓得李奉诫跟他张德的交情。

    抛开张德不说,只李奉诫现在的“门生”遍布江南江北,失心疯才为了“修桥铺路”这种积攒功德的事情跟人放对。

    “常州风物宜养人啊。”

    相当地感慨,要不是他非法穿越,正常时间线上的骆宾王,这时候估计还在狂嫖滥赌。而他的能力,又不可能在传统的封建王朝中施展出来,他的舞台,注定属于“混乱”“无序”“动荡”。

    而眼前的这个时代,本身就是跌宕起伏,也就应了张大安的那句话,骆宾王当真是如鱼得水,混的风生水起。

    “也是运气,若非王刺史欣赏观光一首应景诗,也不会晓得他这个人。再者,常州能够筹办诸多学堂,教书先生不缺也是原因之一。非是技校,而是幼学小学。观光游历江南江北多年,友朋极多,且多是读书人家,这光景听闻他在王刺史手下做事,要筹办学堂,缺少教书先生,这些友朋便都响应,纵使叫苦不迭,却是鲜有撂下营生的。”

    “倒是都还讲义气,骆宾王是个会做人的。”

    “就是江湖气太重了一些,因这厮的缘故,常州小学多有教授技击的。观光自己也使剑,这诸县的小学,竹刀木剑比比皆是,学校里少年时常决斗,鼻青脸肿者比比皆是。说出来兄长你不信,打群架鲜有发生,多是持剑决斗,而中人……往往都是他们的先生,也就是观光的朋友们。”

    “……”

    孩儿们,不要吵不要闹,谁要我的金坷垃,提刀持剑来一场?

    一时间,老张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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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弄潮儿

    江南江淮的大建风、办学风一时兴起,但是有多少学堂和路桥设施会在三五年内败坏,张德是可以预见的。

    鱼龙混杂不因时代而改变,张德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把自己的效率稍微提高那么一丢丢,剩下的,是时代的自我调剂也好,还是土狗野狗们一起玩“养蛊”也罢,那就不再他卵上。

    且不说苏杭如何,只说武汉本身,老张眼皮子底下,依然能够看到“豆腐渣”工程,依然能够看到各种变化多端的吃卡拿要偷工减料,可见哪怕是权贵资本家,也不能如狼似虎地让人伏低做小。

    遑论朝廷,毕竟是……公家的。

    祸祸公家的,那不是天理吗?

    “都是富庶之地,苏杭人家,着实要比淮扬那里的,要肯生一些。”

    随手翻了点人口调查报告,苏州常州不仅仅是豪富和贫苦人家愿意多生。即便只是小有产者或者薄有资产者,也愿意多生,而且还是医疗卫生条件大大提高,使得夭折率大大降低的当下,依然保持着旺盛的生育愿望。

    “只往下而言,淮扬看似地多人少,但田亩有贵贱高低,水田大多都在大户手中。纵使有豪强也似的家族,也多是盐商背景,寻常农户,忙时为雇农,闲时为雇工,决计离不开乡土的。”

    在苦逼地方做过县令的王福畴带着儿子们跟张德谈论政务,张德没有反对,王福畴也就很高兴地让儿子们提早熟悉一下地方实权长官的路数。

    再一个,能在张德面前露脸多少回都不嫌少的。

    王福畴心中琢磨的,最好张德能把王勃收了当干儿子,那龙门王氏,就彻底稳了,少一代人的奋斗。

    可惜张德怎么看王勃怎么欢喜,就是没有动用这个的念头。王福畴寻思着,别人收假子可能会被皇帝老子干,可怎么看张操之没这个担忧啊。

    莫非是儿子尿的不够多不够远?

    “江淮的问题,还要追溯到前朝。说到底,原本这里是国境前线,南北对立的缓冲之地。江淮但有豪强崛起,乡籍必非本地,而是来自他处。”

    这就导致江淮大地哪怕进入了稳定期和平期,那些豪强也没有太多的“乡土情结”,坑本地“老乡”是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久而久之,从前隋到武德朝,那些有着浓烈“人身依附”习惯的团体,延续到了贞观朝。

    于是明明很穷很苦的农民,往往因为这个关系,不得出来打工。

    事实上江淮确实是扬子江两岸地区查验身份最严苛的地方,理由也相当充分,多以查“逃户”查贩卖私盐的名义。

    整个南运河上讨生活的江淮汉子,往往都来自淮扬之外的地区,纵使真的是扬州人士,也必定出自大动荡的地区。

    看似都人口流动频繁,但苏杭是真的流动频繁,淮扬则是假象。而且楚州跟扬州之间的大户,为了争夺津口卡口的便利,多年攻打,规模牵连最大的时候,连钦定征税司衙门都折了两条银船。

    还是因为大户,这种大规模的械斗,最终也只落了个治安事件,半点水花都没有溅起。

    在扶桑冒险的唐五郎要是遭遇的是淮扬械斗级别的抵抗,怕是功劳也不那么好拿。

    “张公所言甚是,不过如今南北交通便利,似淮扬这等做派,也长久不了。更遑论李江北身居扬州,早就多次抨击此事,淮扬大户已有收敛。而且毕竟是惹恼过钱老板,再这样下去,谁知道会不会被全家流放?”

    全家流放的货色,王福畴见得多了,哪家不是曾经的地头蛇?哪家不是曾经在地方称王称霸?

    而且王福畴相信,即便有了李奉诫和钱谷的震慑,这些大户依然不会收敛,九成九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只有极少数人家因为眼光独到,可以换个方式延续家族生命。

    “各地用人都是紧俏,就算想要挺着,挺的过几家?别说苏州杭州,就是京城,就够淮扬大户消受的。”

    伴随着宣政院的成立,为了榨取利润,海外种植园体系对帝国而言是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

    但是具体到一个家族,那就比较麻烦,要么多个小家族联合起来,要么就是大家族一家吃一大口。但不管什么形式,都是需要用到自己人。大家族用人,肯定是家生子最放心,而小家族,自然也要想着如何释放手中的“劳力”。

    市场竞争反过来倒逼着就业人口模式,某些地方豪强当然可以继续熬着私盐种着地,给农户们签个祖宗十八代的卖身契。

    但是,这些豪强的竞争对手们可不会什么不做就看你这样表演。你熬私盐我举报,你雇奴种地我还是举报……只要当地的官吏没有上上下下被渗透干净,雷霆一击足够连根拔起。

    吃一个大户远比开拓殖民地种植园划算多了,何乐而不为?

    这就是为什么淮扬大户豪强们也得转型,就算不转型,也不可能长久地让农户继续“人身依附”在他们身上。

    只有解放这些泥腿子们的“流动性”,让他们可以出卖自己的血肉,这些淮扬大户豪强,才会被人放过。

    兴许李奉诫的文章中,还会提一嘴这些“乡贤”的德行,进步的德行。

    “若是淮扬效仿苏杭,扬子江口诸地丁口之数,二三十年,总有千二百万上下。有此规模,堪称天下豪富之首!”

    王福畴相当的兴奋,他在苦逼地方当县令的时候,一开始以为自己可能就死在外面,毕竟县内户口才几百户,还特么都是流放人口组成的。

    但是很快,王福畴发现本地兴旺的极快,因为动员劳力的来源,并非是城内户口,而是“流动人口”。

    思维迅速转变的王福畴就发现,都是“劳力”,老子管他妈到底是在籍人口还是不在籍的?有手有脚会干活就行,有手有脚不管饭还干活那是上品!

    没户口怎么了?没户口发个户口给他不就行了?

    逃户黑户的问题,稍作变通就能解决,唯有涉及到“奴隶贸易”,王福畴就发现这一套不能瞎玩。

    好在他当时也只是一个县令,没资格谈玩不玩,李道兴更是纯粹,蛮夷就是用来死的,各种经济作物种植园以及农庄开辟以来,真正拿到“绿卡”的,往往都是当地土族中的次等贵族。

    至于头人酋长寨主洞主,“广交会”嘛,互通有无。

    那些新增的在籍丁口,则又发生一点点微妙的变化,“混二代”的比例有所增加,府兵在当地管不住裤裆的产物是逐年增加的,土著女人不要说名分,连身份都是没有的。

    但是只要有了“混二代”,不管男女,按照唐朝律法,都是会给予生产的子女一个唐朝身份。

    而女人唯一要做的,就是证明自己生的子女,是某个唐朝野男人干出来的。

    这就导致交州地面上,每年都会有各种冒险式的认亲,为了生存,被搞大肚子的女人明知道会热闹某个干她的男人,但该拼的时候都得拼。

    正是因为有这种经历见闻,王福畴用某个赌棍也不算什么奇葩的事情。

    同样的,王刺史在常州人口才区区几十万的当下,就敢畅想长江入海口人口破千万,也不是什么莽夫的脑内意淫。

    “王君有此雄心,只管放手去做就是。”

    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老家的顶头父母官,更何况王福畴这个官确实很有意思,老张扶他一把,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此言一出,等于就是一个承诺。

    王福畴微微一愣,旋即大喜,然后冲张德拱拱手:“张公雅量,能容王某狂妄之语。”

    “何来狂妄?王君所言皆有根据,再者,赵国公于江东亦有抱负,相辅相成,所期不远。”

    王福畴又行一礼:“自当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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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有价无市香辛料

    常州本地诸县官吏的工资支出中,有一项比较特殊,是一种价格极其昂贵的香辛料调味品。

    并非是产量逐渐拉高的胡椒,而是选育过后的辣椒。

    “东风”船团的三支探险队,在贞观二十二年开辟了东海尽头的半永久基地之后,终于积攒了实力进一步南下大冒险。

    张德也给了一份大略的地图,多是他记忆中的北美洲海岸线。因为非法穿越之前的职业关系,他干的事情,不过是把海上钻井平台连线,然后根据现实冒险的地图来大略估算。

    省了不少事情,至于给冒险家水手们的精神冲击有多大,会不会怀疑他其实是个海洋法师……大概是不重要的。

    探险队第一次接触到了大规模的土著部落,其中还有规模相当不错的城镇。按照“胜兵五百”来看,很有可能是个五千人规模的大城镇。

    根据后来探险队的日志,在描述中,老张推算大概是到了非法穿越之前的“危地马拉”一带,可能顺着里约河逆流而上,然后在阿蒂特兰湖附近跟土著玛雅人进行了相当紧密的接触。

    此时的玛雅人并没有强有力的统治结构,尚处于“神权”统治时代的玛雅人,对于唐人相当的好奇,当然,也不是没有胆大的“勇士”要挑战陌生来客。

    只是一个什长带着两伍大兵就轻松推平城镇中最大的“部族”之后,玛雅人就热情好客并且相当和善起来。

    金银器、玉器、宝石、女人……能够拿出来交易的东西很多。

    尤其是因为部落战争,城镇中的被统治阶级,有不少就是被的大城镇的俘虏。

    一个城镇,往往就是一个部落联盟。

    而部落联盟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或许因为供奉的神祗不同,就是世仇多年。但又因为和别的部落联盟矛盾更大,于是又能相互忍让。

    对唐朝探险队来说,这些观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探险队的恶棍们可能在唐朝玩脑子有点蠢。但是在番邦活用老家的套路,还是够糊弄好些年的。

    探险队“发明”了“车”,“车”被用来交易,而“发明”过程中使用的原材料,正是玛雅人自己的木材。

    空手而来,满载而归,其中,就有三种辣椒,两种南瓜,以及一种个头很小很小的玉米。

    在阿蒂特兰湖附近的部落,种植的玉米更像是玉米笋,反而辣椒相当的不错。

    其中一种形状类似手枪子弹的辣椒,成活率极高,而且可以跟剑南原生种杂交。

    主要的育种基地,就在江东,实际上就是在江阴。

    又因为地处江阴,常州官场也就拿到了便宜。

    辣椒产量此时并不高,而且市面行情上,家庭内部消费,主要还是以“甜食”来彰显富贵。

    典型就是巴蜀地区,这年头的巴蜀,是吃糖的。

    辣是什么?

    但优质调味品就是优质调味品,辣椒的魅力是不可阻挡的。

    真正打开门路,跟早年培育原生种无关,而是钦定征税司衙门的税警兄弟。“番椒赋”原先并不高,因为鲜辣椒保存不易,很快就腐败。

    但是干辣椒就不一样了,因为常年在水上漂的缘故,吃糖对江湖男儿而言,有点不合时宜。反而发汗驱寒的“辣味”,相当的受用。

    因此只是一个冬天,贞观二十三年的时候,钦定征税司衙门就时不时跟上头反应,最好开征“辣椒税”。

    这个税种,主要针对的就是干辣椒,效仿胡椒、花椒旧例。

    “打边炉”“铜火锅”“麻辣烫”,这是钦定征税司衙门底层跑江湖的三件套,配合老白干牛羊肉,基本上苦差事也能变成美差事。

    于是就出现了相当怪诞的事情,产量并不高的辣椒,被一个衙门生生地拔高到了江湖地位超然。

    然后……有价无市。

    巅峰价格在洛阳是一两一匹突厥敦马,也就是十贯左右的价钱。冬季是证明“辣味”价值的最好时刻,人们味蕾彻底被打开,尽管那不是“味道”,而是一种“痛觉”。

    但大部分人类都是抖M这个定律,持续几千年都不会变。

    整个江阴的种植基地,目前主要工作还是选育培育,争取多培养几个品种出来。长期来看,调味品市场中,辣椒依然是会处于长期有价无市。

    常州地区能够拿辣椒作为官吏工资以外的补贴发放,可以说羡煞东南西北长江诸州的。

    “这番麦虽大,却是无甚用场。”

    张氏老宅中,李芷儿带着李葭吃玉米。手指头大小的玉米吃起来虽然脆爽甜口,可碎渣极多,加上玉米粒灌浆还不如鲜嫩的豌豆,多少有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意思。

    “哪里大了?”

    老张夹了一根玉米,沾了点酱油直接塞嘴里咀嚼,吃完之后对李芷儿道,“这物事培育好了,一根能有一斤多。能长个一尺多,够你用的。”

    “够我……嗯?”

    啪!

    抄起一根玉米就朝张德砸了过去,老张脑袋一歪,玉米从耳边飞过,带走一片甜汤玉米汁,让人好不狼狈。

    “知错知错,是老夫口无遮拦。”

    连连讨饶,柳眉倒竖的安平公主气不打一处来。一想起上发条的“不求人”,顿时觉得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没良心的畜生!

    然而老张想法还是很多的,如果不用上发条的自动“角先生”,还可以用茄子、胡萝卜、大萝卜、黄瓜,当然,还有将来培育出来的玉米棒子。

    玉米棒子还自带颗粒螺旋浮点呢。

    “当真能长一斤多?”

    一旁李葭虽然也红着脸,可到底是挺着大肚子,不好意思敞怀大笑。不过一个玉米能长一斤,还是很令人惊讶的。

    “亩产其实有限,这物事……就是个鸡肋,远不如稻麦。”

    玉米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晒干了挂成串能放N年。除此之外,面对本土主粮,它终究只是个弟中弟,还是个营养有缺陷的弟中弟。

    至于它的老乡土豆和红薯,也是一个毛病,灾年救急可以用用,正常年景里,弟中弟二号和三号。

    “能长一斤,终是不易。”

    李葭想了想,这种明显可以拿来当口粮的东西,单个能上一斤,怎么看不可能一点优点都没有。

    “想要培育到一斤,你孩子都能帮老夫打酱油了。”

    “……”

    一时无语,李葭抚摸了一下大肚子,然后看着张德,“姐夫,孩儿名字,可曾想好了?能不能择选《楚辞》以……”

    “名字罢了,要甚么讲究。男儿叫张常,女儿叫张芙蓉。”

    “……”

    江阴自有芙蓉湖,听着就好记,再说了,出水芙蓉,多好的寓意。

    一旁李芷儿冷笑一声,然后扭头看着李葭:“早和你说过,你还不听,这下不是自讨没趣?他是个极善煞风景的夯货,指望他有甚么趣味,你还不如多食几个番麦,多吃几个番椒。”

    很是丧气的李葭一脸幽怨地看着张德,子女的姓名就是个地名,怎么看怎么随便。

    老张心说取名而已,老子又没有作拔屌无情的渣男,这还不好吗?取的名字再好,将来万一被满门抄斩或者全家挂路灯,还能因为名字响亮换个好看的姿势被杀或者吊起来?

    再说了,又不是张全蛋张二狗这样的名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第三十五章 狼羊论

    春末连开了两科,其中一科是“制试”,因为皇帝老子感觉身体有点不错,一高兴,就准备犒劳一下广大人民群众。

    然后人民群众就笑嘻嘻地跑去参加科举考试了。

    当然了,那些连考试考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自然就不是人民群众啦。

    王福畴原本想自己举荐骆宾王,但想了想自己一个刺史,在洛阳也没什么面子。龙门王氏怎么了?太原王氏也没有卵用啊这年头。

    “观光,你当真不去京城?”

    “碰!五筒!”碰了一张二条,骆宾王神情肃然,全神贯注地盯着麻将,“使君要不要打牌?要闲聊就先不打。”

    “打打打,老夫就是问问。”

    “有甚么好问的,打牌!”

    陪打的两个佐官都是脸皮发抖,这种混人还真是没话讲。正常状态的骆宾王是很好说话的,而且各种才气往外冒。只有在牌桌上,堪称百战老卒,杀气腾腾的那种……

    “哈哈哈哈……最后一张四条居然也被老子弄到手!绿一色!”

    只骆宾王把牌一推,一排的盎然绿意,映照的另外三家脸也绿了。

    绿了绿了,骆宾王绿了!

    “太湖赌王”搓着手收钱,赢钱不在多少,当然多赢一点也是很高兴就是了。骆宾王享受的就是这种赌局中的叱咤风云,远比官场来得爽快。

    这几年因为澡堂兴起,常州又从武汉进口了不少锅炉,大型澡堂直接就是烧煤。泡汤的老江湖逐渐就多了起来,尤其是在运河上讨生活的人家,泡汤是一种为数不多的精致享受。

    一天的酸痛疲劳,泡半个小时的澡就能去的干干净净。

    而澡堂中还有精于推拿的搓澡老汉,肌肉一通按摩,比妓院中技师的手法,那是精妙得多。

    骆宾王在常州官场有一句话很有名:当世唯二处不分高低贵贱,一曰赌场,二曰澡堂。

    两个地方对大多数人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进去之后,就赤条条的,不算个人。

    “太湖赌王”的理论是有现实基础的,毕竟,人的诞生是赤条条的来,而终结,又是赤条条的走。

    赌场中赤条条的赌棍比比皆是,至于澡堂子……不赤条条的作甚?难不成老爷们儿长了一双婊子奶,怕被老铁们摸个爽?

    对于举制试毫无兴趣的骆宾王也不是没有揣着理想和心思,制试老骆想法比较独特,他是没打算在贞观皇帝这里考试。

    新皇帝上台了,才是他表演的舞台。贞观朝的璀璨,不是什么数也数不清的名臣,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李皇帝。

    没有李皇帝的贞观朝,那还叫贞观朝么?

    只有皇帝死了,很多事情才能去冒险。

    是夜,常州刺史府的同僚们相约去泡汤,温汤放了许多药材,有没有效果不知道,反正闻着挺好闻的。

    苏常有严格的卫生管理条例,当然这个严格,主要还是集中在体制中人。盖因卫生管理事关升官发财,不看重是不行的,倒是跟行为习惯没有太大的关系。

    整个衙署的大澡堂相当的干净,有性病和脚气,是直接禁绝入内。毕竟,州内高官都会来的地方,你要是来个州城上下都中招,澡堂管事直接抹脖子拉倒。

    谁叫吴王殿下还真就琢磨出来不少东西,“传染”这个概念,在扬子江两岸不敢说深入人心,但读书人都是知道的。

    “观光,适才牌桌上问你的事体,眼下可好分说?”

    虽然是大澡堂,但到底还是有隔间的,算是雅间,小的池子恰好容纳一两人,相邻两个池子用隔板挡了一半,能看到又不能看到。

    “今时去京城,也不过是个城门小吏,同如今又有甚么分别?”

    “府内官吏都准备应考,你倒是反其道而行之。”

    “皇帝身体稍微好一些,就要开上一科,哼哼……”骆宾王冷笑一声,“王君走南闯北,可见过哪家东翁只是身体好一些,就要请客的?越州时有冲喜之说,某老家婺州,亦有这等风俗。只是,某见惯冲喜冲死了的老汉,却未见过续了命的。”

    叮。

    一声清脆的铃铛响,忽地,外间传来声音:“两位官人,酒好了。”

    “拿进来。”

    王福畴言罢,就见移门微微开了一条口子,然后托盘上盛装着温烫好的黄酒和佐酒小食,大多都是豆子肉干果干之类。

    起身端了托盘,赤条条的骆宾王甩着胯下的一条大甩棍从王福畴面前走过,分酒而食,吃了一点东西,骆宾王又道:“当世君臣之中,唯太皇及张公勤于锻炼,如此体魄康健,方能益寿延年。”

    没答话的王福畴,这光景脑海里还是一条大甩棍在晃来晃去,终于把大甩棍从脑海中清除之后,王福畴才道:“观光以为当今……嗯?”

    怕隔墙有耳,话没有说透。

    不过骆宾王自然晓得王刺史打算问什么,便道:“尉迟安北如今返京,听闻时有宿卫宫墙,平素更是君臣形影不离……”

    长安曲江池当年发生的事情,王福畴是知道的,一般人或许不知道,但龙门王氏终究不是土鳖,这点消息还是有的。

    而且皇帝双开文武庙之外,民间最大的信仰机构,其实是铁杖庙和麦公祠。两者各有侧重,麦公祠多是富贵行会,铁杖庙大多江湖好汉。

    但不管哪一个,尉迟恭和秦琼的江湖传说也是每年都在拔高,要说没有人做推手,用马眼想都不可能。

    皇帝开始怕死了,开始琢磨着死后的世界了,他大概希望和始皇帝一样,希望死了之后还能带着老部下东征西讨。

    因为东征西讨,就是贞观皇帝的最大能力最大本钱。

    “观望素来多智,倘使当今……”王福畴拿着酒杯,语气停顿了一下,然后盯着杯中酒液沉声道,“当朝老臣,当如何?”

    顾命大臣肯定有,但太子不是菜鸡,也不是小鸡。李承乾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老汉,养望二十年,就是一只猫,那也是网红猫,粉丝遍布国朝,自下而上的基础不敢说坚不可摧,可的的确确相当地牢靠。

    尤其是,李承乾种地的地方在长安,甭管旧时勋贵多么的垃圾,老狗也有两颗牙,凑份子也能凑出不小的牌面来。

    更何况,长安还有长乐公主。

    至于其他的亲王,一个个都在修筑空中楼阁,给谁看呢?

    武汉这种变态在外,靠空中楼阁只有死路一条,王福畴是看得明明白白的。

    “九鼎”一炮轰出去,谁倒塌的快,谁不过是闪了腰,一眼便知。

    “少不得京中勋贵要行险一搏,不拘是律令条陈,亦或是江湖手段,攀咬起来,总归是试探试探再试探,敌退我进,如是反复。”

    骆宾王说着,又冷笑了一声,“而某又敢断言,张梁丰此人,大约是要笑看洛阳群狼到处咬人的。”

    “噢?观光何出此言?”

    微微一愣,王福畴有点搞不明白,在他看来,张德这个人,那是相当的狠辣。而且行事从来不考虑传统官场的各种体面、潜规则,最重要的是,王福畴走南闯北看得东西越多,也就越明白张德在贞观朝的潜藏能量是何等恐怖。

    偏偏,这个人居然连做王莽的心思都欠奉。

    王福畴以为自己看到了张德的面目,此刻听到骆宾王的话,顿时有些惊讶,毫无疑问,这个怪才显然看到了他没有看到的东西。

    “张梁丰是想要看到群羊反过来去攀咬群狼,可羊怎么会咬狼呢?只有狼把羊逼迫太甚,退无可退,终会有一只两只羊出来咬狼,久而久之,总会有羊跟着学。到那时,这世上的羊,想来也是记得,自己也是能咬狼的。”

    “……”

    王福畴哆嗦了一下,他明白骆宾王说的是什么。这种念头,只要不是登顶的豪门世家,都是有过的。

    龙门王氏见了太原王氏低一头,那么龙门王氏这些羊,就巴不得太原王氏的狼全部死光光,但这个事情会发生吗?不会。

    因为龙门王氏知会伏低做小,而太原王氏也不会逼迫太甚,于是天下还是太平的,还是和谐的。

    可要是内心的念头,大概是要把太原王氏杀个尽管,然后尸体做成咸肉,再吃进肚子里拉出来,方能念头通达。

    同样的,在底层厮混过的王福畴也清楚,那些开了眼界的苍头黔首们,也巴不得他们这些朱漆涂墙的人家早点灭绝,最好断子绝孙……

    狼和羊的身份识别是不断变化的,王福畴感触深刻,而听到骆宾王的话,便是连灵魂都在震颤。

第三十六章 王福畴之思

    听完骆宾王的一套“狼羊论”,王福畴只觉得这套理论跟当年怀远郡王李思摩的“狂犬论”有得一比。

    李思摩自比“狂犬”固然是调侃玩笑,但多年以来的操作,却是典型的法家手段。贯彻对自己供奉之君王的忠诚,无条件的忠诚。

    这种忠诚和道德意义上的品质无关,而是作为一种信条,一种理念,一种价值观来维持秉持此理论之辈的生存意义。

    乃至在生存终结之后,后世在传说生前故事之时,也要为此理念所震撼、震慑。

    龙门王氏并没有资格在隋唐帝国的政治版图上大放异彩,正如大多数“二流世家”那样,他们在不同的地方投机投资投献,总会有收获。

    而阿史那思摩的“狂犬论”,在王福畴看来,这并非是臣子对自身的描述。他更多的,是用另外的视角,去解读君王,去影响帝国。

    也就是说,“狂犬论”背后描述的并非是“狂犬”本身,而是君主。

    李思摩在自比狂犬之后的十数年,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侍奉君主。更重要的是,他的侍奉不同于阉人、宫婢、妃嫔、勋贵,是有理论和现实加以巩固、支持,这是一套通过实践,摸索出来的行之有效的为臣之道。

    所以,在王福畴看来,李思摩的“狂犬论”,本质上来说,其实是“君主论”。

    同样的,骆宾王的“狼羊论”,本质上来说,其实是“暴动论”。没有“道路以目”,就没有“国人暴动”。

    这是很粗暴简单的道理,王福畴作为州府主官,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很多时候,因为做官的惯性思维,他不可能像骆宾王这样的赌棍去看待问题。

    “观光有此才能,不做官甚是可惜……嗯,不做官甚好。”

    略作感慨,王福畴看着骆宾王,眼神相当的复杂,“此番言语,还是不要传扬出去的好。当世能有此独到眼光者,老夫所见,怕是不多。当朝诸公……”

    “呵。王君还是太年轻……”

    骆宾王幽幽地冒了这么一句出来,像是阴影里窜出来的疯狗,冷不丁把人吓一跳,只听骆宾王持着酒杯,盯着酒盅黄中带褐的液体,“只说苏州长孙无忌,他会不知道吗?江西房玄龄,他会看不懂吗?还有旧年故去之杜公,以及弘文阁大学士马宾王……满朝宰辅,不过是装睡罢了。”

    一把年纪的王福畴陡然被人吐槽“太年轻”,神色有些尴尬,却还是小声地言语了一声:“当今呢?”

    “贞观君臣,鲜有不知道的。”

    说着,骆宾王咧嘴一笑,“饮鸩止渴……又或是骑虎难下?”

    歪过脑袋,自己有些不确信地看着王福畴,骆宾王喟然一叹:“跟张操之比起来,田氏代齐那点道行,简直和小儿一般。收买人心算个甚么本事,再造人心才是本事。”

    背后编排天下第一大反贼,总觉得怪怪的。

    可偏偏王福畴觉得也没什么大问题,第二天自己这个吃着唐朝皇粮的常州刺史,不还是要去拍反贼的马屁?

    再说了,大家都在拍,要死一起死……总归也胆大一些。

    在澡堂赤条条地被骆宾王点醒,王福畴要说担惊受怕,那也就是一下子。仿佛就是跟闺房美娇娘最后的那一哆嗦,哆嗦过后,就是相当麻木的索然无味。

    一切都索然无味起来。

    即便明白了张德是在“养蛊”,可王福畴也确信,怕是熬死了大唐的老板李世民,武汉也未必就如何,没有血淋淋的狼吃羊,怎么会有羊吃狼呢?

    就算全天下人都说张德要动摇国本动摇江山社稷要绝天下之文明,但吃着甜粽子咸豆腐脑酱驴肉淡水墨鱼……就没有理由主动掀桌。

    “到底不是武德九年,也不是贞观二年三年啊。”

    当年都是苦哈哈的时候,自然想掀桌就掀桌,连关中老铁都等着新皇登基赏口饭吃呢。

    现在?

    辣么多的家当,谁敢说因为外面有贼,就自己先砸了的?

    投鼠忌器也好,麻秆打狼也罢,贞观二年那个大灾年出生的小崽子们,如今也有二十三四岁,已经是这个帝国庞大市场中的劳动力中坚。他们的经历,他们的成长,跟武德老臣是不一样,跟贞观元谋功臣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指望他们能掀桌?

    二十三岁的勋贵子弟可能自己就开了一家白糖铺,铺面可能就在洛阳南市或者长安东市,他们雇佣的人手,不是长安老乡就是洛阳老铁,往上数辈分,指定开口还要喊一声世叔。

    二十三岁的苦力可能自己讨生活的地方就在运河两岸,做纤夫拉的未必就是官船,兴许就是哪个扬州大盐商,楚州大粮商的商船。家中的“永业田”可能已经租了出去,就算是“露田”,兴许也是租给了哪家能包税的土豪。一年下来,做苦力累是累,赚的比种地多。

    两个二十三岁的青年层面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都不会在这能混出个人样的当口,去砸了自己的营生。

    正相反,谁砸了他们的营生,他们就砸烂谁的狗头。

    而这么多年下来,有多少二十三岁的青年?

    再退一步,把张德从时代的浪潮剥离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二十三岁的青年,其实应该在时代浪潮中夭折。

    他们有的死于饥饿,有的死于叛乱,有的死于瘟疫,有的死于难产,有的死于巧取豪夺……总之,很多不能活着的,他们幸运地活了下来。

    在时代中,得有多少个“运气”“巧合”,才能让这么多的“他们”活下来?

    泡在温汤中,一时间,王福畴想的竟然有些魔怔。

    他忽地觉得天下第一大反贼,其实也是天下第一大功臣。

    说不来上的复杂感觉,让王福畴久久不能平息。

    “王君在想甚么?”

    “老夫在想,张公此生,图个甚么呢?”

    是夜,被俩老爷们私底下惦记着讨论的某条土狗,被某个三十多岁公主再度榨成人干之后,摊在榻上双眼无神地盯着房梁:“真想上网啊。”

第三十七章 观察

    和武汉那种已经相当纯粹的“城市”不同,常州诸县依旧能够找寻大量的“田园牧歌”痕迹。

    这是一个手工业、工业和传统农业并行共存的地方,即便没有张德这条非法穿越乱入唐朝的工科狗,本地的农家也并非是纯粹的农家。很多时候,都是半农半工。他们既是农民,也是手工业者,也是行脚商,兴许还承担着消费市场消费者的身份。

    但因为船运陡然爆发,扬子江东西往来也不是天堑鸿沟,人员物资金钱的交流,自然会带动观念的交流。

    扬子江口,随处可见受到武汉影响的事物人物。

    工坊用上了鲸油灯,穿衣用上了北方棉,吃着糖水罐头听着新式的词曲,弹拨的琵琶未必是琵琶,兴许只不过是同样乱入唐朝的吉他而已。

    “这里织布、印染厂的女工,有点不简单。”

    观察使府的随员闲着无事,也到处走走看看,顺便做个小调查。很多东西,传扬再厉害,远不如自己亲眼看一看,亲身感受一下。

    “噢?”

    张德有两班“秘书”,男班多是家生子,如张乾、张亨、张利之流,业务能力极强,思维也机器敏捷,最重要的是,不“畏上”,这就让有上进心的“上峰”,用他们都用的很顺手。

    女班多是狗窝里的女郎,也有一些女郎自己夹带的贴身女婢,她们大多跟母族关系亲密,或者跟某些亲眷加强了联系,总之,女郎们操持的业务,很多时候更需要大家族的人力物力来支撑。

    两班“秘书”各有不同,但到底不是寻常府内佐官幕僚能够替代的。没有马周那样的才能,底层升迁上来的人,想要达到顶级世家大族子弟的能力,难度极大。

    不过府内精英也很现实,他们这一代人能够混个富贵荣华最好,混不到,就当自己给后代子孙打基础,两代人三代人经营之后,总能起来。

    所以跟着张德前来江东的府内随员,不管过往接受了什么样的教育,首先心态是相当的好。

    “如果所料不差,这些女工大多识字,且是操练过的。”

    “识字又有甚么奇怪?汉阳女工,大多……唔。”

    回答的随员戛然而止,女工识字的确不奇怪,但织布、印染厂是有点特殊的,这种专业性比较强的行业,对女工的要求有点高,往往都需要熟练工。而一个熟练工的年龄,这年头鲜有低于二十岁,普遍都是二十五岁往上走。

    在武汉还不明显,在苏州尤为突出,那些工资极高的织女,年龄大多都在三四十岁,鲜有三十岁以下。

    江阴这里同样如此,熟练工的年龄,高度契合“三十岁”这条线。

    同样都是三十岁,武汉三十岁的女工识字,那都是这几年的强行“扫盲”。而江阴这里,毫无疑问是不一样的。

    “三十年前?”

    时间倒退过去,显然不可能以三十年来计算,但张德赴长安的时候,不过是十岁。

    “唔……”

    细思极恐,天生的反贼,十岁之前就搞事了?

    武汉女工多有“军事训练”,但能不能称作“军事训练”,府内就是一道公文的事情。对外说这是跳广场舞,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但“军训”的作用是深远,高组织度的集训,对于快速掌握遵守纪律、规章、制度,有着难以替代的作用。

    而武汉训练女工的教头,大多都是出自何坦之门下。

    那毫无疑问,“坦叔”当年在江东,倘若操持旧业,这个旧业是什么,不言而喻。

    “苏州常州本就有女子读书的习性,只是大多流转门第之间。坊内能够如此普遍,着实惊人。”

    “也难怪京城推行‘女学’处处碰壁,反倒是在苏州常州,纵有嘈杂之声,却也平缓顺利。”

    “无有二十年经营,何来根基?”

    跑来观察学习的随员们只要换个角度去思考问题,就能得出一个很粗暴的结论。简而言之,假如他们是二十多年前就识字乃至读书的工坊女工,在上班十多年之后,又怎么会不知道识字读书带来的“先发优势”?

    在这个基础上,假如她们生了女儿,只从回报收益来看,显然还是识字读书要好一些。兴许她们未必能支持女儿前往什么正规的学堂听讲,但掏钱凑份子组个私塾,也没什么难度。

    织女的薪水,不管织布机器如何发展进化,相较农户,终究是不低的。

    既然有了群众基础,但有名望号召,自然是纷纷响应。

    而京城是不同的,想要推广“女学”,从来都是自上而下,绝无可能自下而上。

    京城是极为封闭的圈子,它是一个巨大的金字塔,仅仅是“巧取豪夺”,就已经把京城周围榨干成了“无人区”,指望底层再如何翻身,不过是痴心妄想。

    长孙皇后要推行女子读书,也不过时给自己刷一层金身,仅此而已。刷名望的需求摆在那里,于是“顺应潮流”,至于和“隆庆坊之主”的女儿比起来,她大概是没有太多的高尚念头。

    即便她自己也是女子。

    在观察使府随员们看来极为惊人的“成果”,对老张而言,实在是兴致缺缺。他三十多岁才搞到这个地步,而且可以预见的是,因为各种因素的掣肘,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或许二十年,或许三十年,都只是在这个基础上不断地添砖加瓦。

    这个时代……真是太糟糕了。

    一个帝国的人口,甚至把帝国的属国人口都全部算上,别说跟非法穿越之前的一个省比较,就是一个城市,也只不过是把城市塞的略显“臃肿”。

    而现在,两千多万平方公里的疆域里,撒了三千多万的人口……地广人稀来形容它都是轻的。

    人们惊叹于“地上魔都”的庞大,惊叹于这个没有城墙的大都会居然能够运转的有条不紊,高效地保障着两百万人口的吃喝拉撒睡。

    但对老张而言,他也只不过是想要更多的一点点“现实感”。

    他想要去城市网吧,但很可惜,这里是唐朝。

第三十八章 吃鱼不易

    “你这是要去作甚?”

    “钓鱼啊。”

    手中的鱼竿保养的极好,油光锃亮,虽说竹制鱼竿用几年都得换,两年左右就鲜有钓鱼客继续拿出来的,都是宝贝在家里,好好地保养,但老张玩游戏没什么粘度。

    钓鱼这款游戏,周边虽然也多,但他两辈子都没怎么费钱。

    “也不说陪着葭娘散步,都要回转武汉了,怎地还有心思钓鱼?”

    “钓鱼哪有恁多讲头,老子消遣消遣,你待怎地?偏来聒噪。”

    瞪了一眼安平,老张拎着桶往竹林去了。昨夜又被这老娘们儿榨干,两股战战不足以形容其凶险,每每结束,只当自己是死了去,到最后也就射点清汤寡水出来。当真是闻着伤心听者流泪,惨烈至斯,着实吃尽了苦头。

    “哼。”

    李芷儿也懒得再去说他,只是问了问旁边的女婢,“家中还有蛐蟮么?”

    所谓“蛐蟮”,就是蚯蚓。一般钓鱼的人家,都是养着蚯蚓,随要随挖。

    “有的。”

    “既是有的,怎地还去竹园?”

    虽说奇怪,但也不去过问。

    她却不知道,老张今日没打算钓个鲫鱼之类的鱼儿,而是准备钓“乌青”“螺蛳青”,家养的红色丝蚯蚓,就没什么用场。

    得用大个的青黑蚯蚓,这种蚯蚓只要是水稻土的地方,大多都是有的。翻开青石板,总能看到黑黢黢的蚯蚓在那里活动。

    只是这等费气力的,老张不想干。他自是有别的办法,一次能弄上不少,最重要的是,还不脏手。

    竹林因为环境特殊,蚯蚓个头往往极大,大者一尺,小者三寸,只是想要搞一些,通常还是气力活。

    老张却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倒了一盆盐水在松软的地上,然后老张吩咐左右:“把电池拿来。”

    “宗长,拿电池作甚?”

    “这些‘蛐蟮’有网瘾,老夫给它们来个电疗,治治病。”

    “……”

    一头雾水的亲随都没听懂老张在说什么,不多时,巨大的电池被人抬了过来,放在一旁,老张抄起两根金属棒,就往松软的腐植层里一插……

    浑身刚毛的蚯蚓只可惜不会说话,不然它们一定会骂娘。

    老张电蚯蚓的地方是竹园的排水渠,这光景没有蓄水,但还是有些湿润的,稍微电了一会儿,一条条蚯蚓用一种很有冲击力很恶心的方式出现在众人面前。

    唐朝没有密集恐惧症这个概念,但跟着张德过来的人,总感觉这些蚯蚓是要从自己的毛孔里钻出来也似。

    那种感觉……酸爽。

    有些受不了的,远远地跳开,生怕是不是还有什么物事钻出来。

    老张拿了一双筷子,一条条蚯蚓夹着,然后扔到小竹筒里。只一会儿,竹筒就装了不少蚯蚓。

    “嘿!卧槽,居然还有这个?”

    大约这排水沟下面还有坑洞,只见一条脑袋鸡蛋大的黄鳝,居然就这么钻了出来,吓的一群随员脸色一变,总感觉现在的状况,可能是自家老板在施法。

    画面实在是太糟糕太诡异……

    “好大一条长鱼!”

    操着扬州口音的一个随员顿时惊呼,连连恭喜张德,“使君好运道,这开春就有恁大的物事,是个好兆头。”

    “这黄鳝真是黄,好大的个头。”

    一般开春的黄鳝都不怎么肥,偏偏这条倒霉蛋被电疗的,却是肥硕油亮,浑身花斑如豹纹,蜡黄蜡黄的黄鳝身子滑不溜秋,总让人觉得很是肥腻。

    大约这是一条窝在竹园里的肥宅黄鳝,只是这个肥宅万万没想到,才贞观朝二十四年,就有“电工”作业,不知道三令五申不许电鱼炸鱼吗?

    悲愤的黄鳝大概会被做成红烧的“板栗黄鳝”,口感嘛……肥而不腻。

    “老夫今日还没有开始钓鱼,就先弄了一条大货,当真不错。”

    收拾好了家伙,让人把电池又扔回了家中,这才拎着东西,前往荷塘。

    钓了一个上午,开口的螺蛳青只有两条,个头不算大,三四斤光景,吃也能吃,就是卖相没有那种巨物来得抢眼。

    只是能钓到东西,心情也是要好得多。

    最重要的是,这几日被老娘们儿榨干,不滋补一下,怕是回武汉又是死路一条。

    螺蛳青做法极多,但真正算得上有壮阳滋补功效的,也只有“鱼片炒韭菜”“酒糟青鱼”“青鱼焖冬笋”。

    要说做到坚硬如铁金枪不倒,那大概是不可能,但是让被榨干的死狗回点血,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也就是让放空的血槽稍稍地来点血丝,仅此而已。

    真要较真起来,大概还不如牛肉炒韭菜,之所以夹着鱼片停不住嘴,无非老张还惦记着这点味道。

    “滋……哈!”

    温了一壶黄酒,时不时地夹着鱼块、鱼片,偶尔韭菜如捆扎的稻草往嘴里塞,吃东西尽兴是最重要的。

    “这河鱼有甚吃的。”

    李芷儿见张德吃得痛快,顿时食欲大减。只要自家男人痛快了,大概老娘们儿都会不痛快。

    看你不爽我就爽了,这就是夫妻……很真实。

    “你懂个卵。”

    白了安平一般,老张啃着鱼头,只觉得鱼脑的滋味简直是绝品。桌上还有蒜叶爆炒的鱼肠,别的鱼肠未必有多少油水,但青鱼是特例。因为青鱼喜好吃螺,肉质天然要比草鱼强了三分。

    鱼肠略作处理,配合蒜叶爆炒,香味独特不说,还有两种口感,全看食客的喜好。一种软滑,吃起来仿佛是吃面;一种脆爽,就仿佛是卤过的鸭肠,又没有鸭肠那种独特的“鸭骚味”。

    不拘哪种,老张都是喜欢,配合温热黄酒,一天的疲惫都能去的干净。

    其实螺蛳青的鱼鳞也能吃,油炸之后脆口明显,有点“薯片”的感觉。只是和鱼鳞比起来,还是蒜叶炒鱼肠更合口味。

    见张德一副美滋滋的模样,李芷儿柳眉倒竖,喝道:“昨夜大叫‘女侠饶命’,莫不是张大侠又修了甚么本领?夜里再战过一场?”

    “泥奏凯……”

    老张心中恶意顿时满溢,寻思着发条的“不求人”治不了你,老子搞个电动的,看你还不老实。

    唯一的难题,大概就是现在的电池,只能拿来电个蚯蚓黄鳝什么的,想要点的三十来岁老娘们儿高潮迭起,还不如电了黄鳝让黄鳝去操作一番。

    说到黄鳝……

    老张盯着桌上的“板栗黄鳝”,这是甜口的红烧,板栗都能拉丝了,然而依旧是入口即化,相当的肥美。

    至于黄鳝……桌上的女郎们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刚才还在吐槽河鱼如何不如海鱼的,吃的时候,却是忘了刚才的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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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