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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九章 真爱成本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嗯,这个不好,老子就是千古风流人物,淘什么淘!”

    站江边吹着江风,芦苇荡已经碧绿,连绵出去几十里,从岸上蔓延到江水中,最终水天一线,看也不看清楚这些个植物到底是怎么长的。

    大约只有高低起伏滑翔攀升的江鸥,才会知道吧。

    江鸥腥味很重,需要很多种调味料,然后先烤后煮,才能做成美味。吃这玩意儿还不如尺麻雀,至少麻雀随便腌渍一下,白水煮都还入口下饭。

    “宗长,这是甚么词句?倒是没听过。”

    “要听恁多作甚?放学了不做作业跑来吃甚么鸟?”

    “嘿嘿……姆妈去好公家里了。”

    所谓“好公”,便是外公的意思。江阴老世族大多不这么说,唯有苍头黔首才有这俚语称呼。似张氏这种寒门,没有做大成老世族,多半也会跟着这般叫。

    “吃你的鸟。”

    “哎!”

    几个少年忙不迭地吃着锅里烤制过的江鸥,除了鸟肉外,还有鱼。江鸥又叫“钓鱼郎”,凡是它盘旋的地方,不是有鱼,而是有鱼群……

    所以真正的捕鱼人家,是不会去吃这种“瑞鸟”的,吃江鸥不等于砸自己的营生,砸自己的饭碗么?

    只有某些“朱门酒肉臭”的牲口,才会恬不知耻地去吃国家保护动物。

    “真香!宗长不吃么?还有蛋。”

    入春下蛋,是江鸥的习性,芦苇荡里市场有两个四个的淡绿色鸟蛋,这就是江鸥产的。当然也有在高岸上的草铺里,或者枝繁叶茂大树上,甚至是岩石旮旯里面,鸥鸟对下蛋不怎么挑地方。

    “老夫酝酿感情要吟诗,别来烦我!”

    “哦。”

    江阴本宗的熊孩子们是在张沧的阴影下成长起来的,当然了,熊孩子们的爹妈,则是在张沧他爹的阴影下长大成人的。

    哪怕其实很多人都快忘记自家宗长长什么模样了,可是当张德回家的时候,老家本宗的男女老少,又回忆起了被某条土狗支配的恐怖……

    最重要的是,宗长是对的,宗长不会错,如果我觉得宗长有错,那证明我错了。

    反正族老就是这么说的,他们也就这么听。

    现实是不讲道理的,自家宗长硬生生把一介江东寒门,拔高到帝国“世家”的地步,前后才用了三十年,多么牛逼……太牛逼了。

    别家豪门,少说也要三百年经营,几代人努力。自家宗长就是随便搞搞嘛,真轻松。

    只是本宗子弟还是纳闷,为毛宗长反而不爽不痛快呢?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浪个屁啊浪!老子志得意满,又不是杨慎这种倒霉二代,感慨个鸟!”

    然后老张转身看着熊孩子们,字正腔圆喝道:“给老夫留一只腿!”

    “当真是香啊……”

    带着熊孩子们吃鸟,江堤上,入春就开始发动民夫的江阴县令张大安正在指挥江堤工程。石料堆砌也是个技术活儿,更何况春耕时节,想要调动民夫,一般的县令只会被弹劾。

    但江阴虽说是一个县,张大安发动民夫,还真不需要从农夫中挑。

    城市人口、手工业者的数量相当丰富,各大工坊停工也没有说不情不愿,因为县里可以免税若干,两相比较,其实还略有浮盈,对工场主来说,这就很不错了。

    而且苏州常州跟沔州鄂州一样,发动民夫并不是只有民夫,还有民妇。

    女人上工也是常有的事情,江阴疏浚通往长江的内河,三年发动民夫四百万人次,其中四成是女子。

    大抵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本地纳妾者数量,每况愈下,但有庶出子女,情况也多是因为家主婆不能生产,又或是家主婆自己从娘家带来的婢女。

    至于像梁丰县男那样“野种”遍地的,是一个都没有。

    有辱门风么。

    照常理来看,一夫一妻多妾和一夫一妻比起来,仿佛是前者要生养的多。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常州诸县的统计很能说明问题,一夫一妻往往生养三个子女及以上,至多者能生十几个。

    反而是一夫一妻多妾,大抵上,多者也不过四五个,再想有更多,反而罕见。

    江阴本地建立的医院,从早先专门给有门第人家服务,到逐渐下降到市民阶层,然后普及到乡镇,这个变化过程,和本地女人也要上工赚钱的普及度,是正相关的。

    实际上,不仅仅是江阴或者说常州如此,当年长安城夭折率极高,平民能够保证每天不饿的人家很少。大贵族为了保证家族延续,才不得不选择多搞女人。似长孙无忌就是典型中的典型,一窝几十个。

    但这几十个子女背后,却是大量因为难产而一尸两命的侍妾婢女。

    那年头,绢布产量全靠堆工时,子女产量,也全靠堆工时,不但堆工时,还要堆女人总量。

    跟着张德吃鸟吃鱼的熊孩子们,他们没有经历过自己老爸还有小老婆的时代,当然他们老爸大抵上肯定也想养小老婆。

    只是这个养小老婆的成本之高,不是他们老爸可以承担的。

    一个本地家庭的破裂,参加劳动的妻子一旦和丈夫离婚,不仅仅是拿走一部分家庭财产的问题。这还包括整个家庭总收入要减半甚至减一大半,因为本地纺织业极其发达,如果是纺织女工,尤其是熟练工,往往工资要比普通男工多得多。

    这种情况下,除非是真爱……否则老公养小老婆,让他去死好了。

    不难看出,维持真爱的最低成本,就是夫妻双方都要参与劳动,不但要参与劳动,还要从劳动中获得回报。

    毕竟,劳动最光荣嘛。

    江堤上也在忙着肩扛手提的妇女们不知道劳动光荣个啥,这光景忙活开来,有些妇人挽着衣袖裤腿,也无所谓有些没见过世面的外乡男人瞪圆了眼珠子,自顾自地喊着号子,似那些男人一般,忙得不停。

    周遭江阴县衙的官吏们同样在那里忙活着,巡视的巡视,维持的维持,倒是没见着有人偷懒,跑去芦苇荡里烤鸟吃鱼……

第四十章 略作安排

    因为要离开江阴,在此之前,就要先敲定李葭和李月肚子里孩子的名字。宗谱上的名字其实跟真名没什么关系,按照宗谱序列,张德严格地讲,应该叫张大德。

    只是宗谱是宗谱,本人是本人,两回事。

    族老死的七七八八,还剩下的几个,都是唯张公义马首是瞻的老弟兄。还有几个张德祖父庶出儿子,如今也是协理张氏。本宗只论枝叶,也比其它分支要强得多。

    且不说张德,就是张贤、张智两个弟佬,在虞昶那里只要有需求,混个主薄当当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因为张德的缘故,他们没必要这么做,旁生枝节,反而会给大哥添乱。

    “阿德,伊要是儿子,叫啥名字?”

    “张常。”

    “常州的常?”

    “对。”

    “噫,倒是好记。”

    执笔的叔叔用红笔记下,后面又加了一句注释:倘使女儿,便叫“芙蓉”。

    不远处李葭依旧黑着脸,她是才女,结果子女名字就是个地名,要说放宽心,那根本就是假的。

    翻开《楚辞》《诗经》会死么?

    但一想到长乐公主也没高到哪里去,多少又有些平衡,至少自己生的,还是姓张不是?

    “伊也是儿子,叫张苏?”

    “对。”

    叔叔都会抢答了啊,了不起,举一反三,有智慧。

    老张接着又道:“倘使女儿,也叫张苏。”

    “……”

    “……”

    执笔的老手哆嗦了一下,差点没拿住。一起哆嗦的还有另外一个才女李月,这光景满脸通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旁李葭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和大侄女比起来,好歹自己生的选择性比较多。

    “生男生女都一样。”

    老张轻轻地拍了拍李月的手,话是好话,听着就别扭。

    可见人不是好人。

    吹干墨迹,叔叔把谱本合好,然后感慨道:“一晃二十年,阿德再有几年,也要抱孙子哉。”

    “……”

    猛地一个激灵,老张顿时反应过来,是啊,自己儿子玩小娘的年龄也到了。武汉那地界,鱼龙混杂,想要送女郎给张沧暖被窝的不知道有多少。

    “老叔阿要去武汉看看?”

    “弗去。”

    叔叔摇摇头,“忒远,怕死在外面。旧年去长安的弟兄,还弗到关中,就死了几个。现在虽说条件好,老子一把老骨头,还弗要寻死了。弗好比何坦之,那老棺材手段高,命硬。”

    “坦叔在武汉也想你们的。”

    “伊想个屁想。”

    “……”

    坦叔在这帮老叔叔们的眼里,也是相当复杂的一个人。要是没有坦叔,这帮老叔叔们的日子要好过的多。横竖族内家当,捞起来不怕嘛。

    偏偏张公义死了之后,坦叔镇压张氏,老张又是个精怪,族老们只要服服帖帖,整个江水张氏,可以说是安安稳稳地过渡。

    正因为安安稳稳,反倒是让有些心思复杂的,觉得憋屈。

    凡事就怕比较,张氏周围也不是没有寒门人家,那些个族老们,日子好过的很。有的小支还能反杀本宗上位,有的族老欺凌孤儿寡母……家族铁板一块然后做大做强的,实在是屈指可数。

    张氏本宗乡下,当年跟何坦之相熟的,大多笑骂一声“老棺材”,并非是恶毒的攻讦。而是饱含酸甜苦麻辣,怨忿有一点,感激也有一点,杂七杂八的各种情绪都绕了进去。

    人么,本就是复杂的。

    宗谱的事情料理干净,李葭挺着个大肚子,走路像只被打瘸腿的鸭子,撑腰抚肚,一脸幸福又是一脸痛苦。

    “待生产时,阿郎可要回转家里的?”

    这娘们儿心机相当多,当年撞破老张和李芷儿奸情,当机立断就跟“姐夫”勾搭上。几经琢磨,终于带着大侄女跳出“火坑”。

    不但换来自由身,还捞了一大笔家当。除此之外,才女名声刷了几年,母族资源自然也是往她这里靠。

    再到跟张德鬼混有了基础,母族为了振作,也是拿她当个宝贝。

    只消喊一声“请李葭转身”,这宝贝就能拿几样武汉牌的好东西出来。

    于是乎,这样的宝贝,就要上贡起来,敬香的敬香,磕头的磕头,宝贝也就越发地神圣起来。

    要说老张不待见有心机的女人,那也不至于。和傻白甜比起来,有心机的女人其实相处更愉悦一些,你干了她知道掏钱,什么屁事都没有。她还会帮你擦干净,还会倒水盖被子,还会把早餐拿过来……可以说很讲究了。

    至于搞大了肚子还要生个一儿半女,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倘使有空,就回转看看。今年年底得空,兴许有个长假。”

    轻轻地捏了捏李葭的鹅蛋脸,这娘们儿也是一把年纪了,没想到脸蛋依旧挺水嫩的。

    一旁李月却是安安静静,她在李葭身边时,总是这般文静,很少见她有过欢呼雀跃的时候。

    “你体质特殊,有甚么身子不虞的,记得让人用信号机传讯过来。有甚么事体,只管问芷娘,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十二姑姑待妾一直甚好。”

    李月柔声说着,忽地眉头微皱,只是人多,却也不好说话。老张见状,握着她的手,小声问道:“可是又涨了起来?”

    “嗯。”

    脸蛋一红,轻微点头,也不好大声地说。她体质正如张德说的那样特殊,怀孕之后就“涨奶”厉害,仿佛是二次发育一样。

    老张原本以为是激素的问题,可也没见她身体发胖,给她摸胸的时候,也只发现是乳腺增大,体脂可能有所增加,但并没有硬块之类的东西。

    “倘使涨得厉害,自己偷偷地揉揉就好了。”

    言罢,张德又道,“你生产大概是要到明年,倘使我不得回转,你若是产奶时还觉得肿胀难受,记得用温水浸润……算了,到那时候再说,有些手法,这里护士也是知道的。”

    “嗯。”

    关照了各种细节,老张虽说还是有点不放心,但也没有太多的招。狗窝里的女郎能够全部存活,还能个个顺利怀孕生产,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京中大豪人家,就算是长孙无忌这样的顶级豪门,也动不动就死上一两个姬妾。

    像李月这样的“才女”,很多人家都是养宠物一样养着,鲜有活动的。老张却是时常督促她们运动,哪怕是真·才女崔珏,办公室里上班,每天都是要抽半个时辰出来做操。

    “怀有身孕,就不要轻易舟车劳顿,适当散散步即可。倘使腿脚酸胀,让人按摩小腿即可。”

    “这些都记得,阿郎放心就是。”

    离别之前,李芷儿没有跟他倾诉衷肠,反而是继续大战三百回合,又一次仗剑斩了愚夫,这才满意地送了老公上路。

第四十一章 存续发展

    “那厮返转武汉了?”

    吴县虎丘山,社会闲散人员长孙无忌在“德明学堂”的校长办公室喝着茶,苏州本地的茶叶种类极多,但因为传统吃茶的惯性,长孙无忌总喜欢在茶汤里加点料头。

    这几年最喜欢加的就是益母果,也就是柠檬。

    不管是蜜饯柠檬还是晒干的柠檬片,长孙无忌都喜欢加一点,调味之后让人觉得相当惬意精神。

    “从君山走的,不知道会不会去扬州看看。”

    “嗯。”

    听完回报,长孙无忌不置可否,张德来了又走,看似就是见一面送一程自己的老师。但结果显然不仅仅如此,陆氏子弟“分崩离析”,十八学士之一遗存的“恩德”,大抵上也是烟消云散。

    只不过,在长孙无忌看来,与其说是分裂陆氏,倒不如说是陆氏嫡系轻装上阵,把大量的负资产给抛弃了。

    一个大型家族,成千上万人围绕着一个“图腾”吃饭,其中有多少混吃等死败坏门庭的寄生虫,他长孙无忌感受尤为深刻。

    要不是皇亲国戚,他也想把长孙氏的寄生虫们全部打包送走。

    可惜,还没轮到他死呢。

    更可惜的是,他死的时候,说不定皇帝已经死了,到那时,打包送走的,搞不好是长孙氏全族,打包的人还是他的外甥皇帝。

    甭管是哪个外甥当皇帝。

    “公爷,今年苏州新增八县,倘使争夺工商贸,岂不是乱套?”

    “你当此类营生,是谁都能争的么?”

    长孙无忌不答反问,其实这是个相当幼稚的问题。别说现在,就是前隋,诸郡施政,也是有计划进行的。郡内诸县要是看中一样产业就一窝蜂上去,隋朝死得更快。

    当年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各为黜置大使,巡查天下的时候,地方州县安排,大多都是分好了档口各做各的买卖。

    到如今,武汉又成扬子江表率,“地上魔都”从来不是靠一窝蜂就能成事的。

    比如设置上海县,没有昆山、华亭二县为基础,没有整饬松江为根基,没有东海海上的繁忙贸易,这个上海县设置了干什么?为了好看吗?

    “新增八县,首重农事。河道清淤,开荒开渠,口粮产量上去了,再去琢磨其它。倘若新县官吏连这个都看不懂,还做什么官?”

    短什么不能短了一口吃的。

    苏州固然能够进口粮食,但作为“地广人稀”的天下雄州,尽可能地把人口爆上去,才是正道。

    “公爷所言甚是,只是,倘若无有德高望重之人坐镇,怕是诸县县令也不会理会。”

    “所以老夫来了啊。”

    长孙无忌得意地说道。

    “……”

    几个跟班一时无语,虽然道理很对,总觉得自家老板好像画风有点变了。

    此时的长孙无忌多少有些无奈,为了避免死全家,他可以说已经很努力了。妹妹靠不住,妹夫靠不住,为数不多靠得住的儿子,还在万里之外,而且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如果李世民没死之前,长孙冲能够返回唐朝还则罢了。要是李世民死了,长孙冲还没有回来,新皇登基最多两三年又会继续用兵。

    理由多得是,但更多的,还是为了掌控军队。

    到那时候,又是一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竞赛,长孙冲躲了一回两回,作为老子,长孙无忌心中着实没有底气认为儿子能够一直运气这么好。

    跟张德合作这么多年,捞了不少好处的同时,长孙无忌也没少挖坑,只可惜张德没有在国朝的体制中挣扎,这种挖坑,也就没有太大意义。

    至于说“遮风避雨”,从来都是各取所需,长孙无忌可以做忠臣良将,长孙氏却未必能做下去。

    “唉……”

    待人散去之后,独自一人喝茶的长孙无忌品尝着茶水中的柠檬香味,“风雨飘摇”的长孙氏,根基终究是浮萍。

    看似根深叶大,看似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但这顶天也就是一个贞观朝版本的“清河崔氏”。

    崔氏都亡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至于指望长孙氏子弟转任军将,以期自保……那大概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成败难言啊。”

    一声感慨,成也功臣,败也功臣。横竖一应富贵荣华都系在君王身上,逃也逃不得。就算真有反王灭了大唐上位,也不可能待见他这种“前朝余孽”,怕不是学习尉迟恭好榜样,抄了齐王府,立刻成为帝都首富。

    而此时,洛阳宫中,派出去的天使返转京城,受到了“二圣”召见。

    李皇帝气色不错,难得心情很好地询问:“苏州当真如呈文所言如此富庶?”

    “回陛下,诚是如此。苏州富庶,远胜扬州。州县之间走船交通,物流甚是发达,不拘州城,便是郊县,豪富商贾多有百亩宅院。如松江口市镇,一行一市云集南北客商,只说做客舍的本地人,一年也有一二千贯进账,胜扬州太多。”

    听到内侍回禀,一旁长孙皇后愣道:“这已经不是胜扬州太多,而是胜京城太多。原来当世除武汉之外,还有如此雄州?”

    “征税司几经努力,这才在苏州设置衙署,将来税金增加,可以预见。”

    李董见老婆一惊一乍,连忙说了一通。

    当年钱谷不是不想收钱到江南,但因为实力不济,打不进江南豪族中去。要知道,钱谷自己就是江南出身,他要是玩弄手段太过,地方豪门把钱氏灭族也不过时抬抬手的事情。

    然后杭州也好,苏州也罢,联手报一个“海贼肆虐”,钱氏死了也是白死。

    现如今能够钦定征税司进入,还要多亏发达的贸易。

    人们需要朝廷的牌面来公平交易,但显然不可能只有权利没有义务,于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地方愿意多缴一笔税,朝廷愿意多开一点口子。

    上海县的倭女贸易,就是这样的情况。

    “听闻苏州本地整饬农田水利,尔等视察所见,可是当真有苏州上报所言,能增补田亩八十万亩?”

    在李世民看来,增加八十万亩,那简直是再造一个上县。

    只是一群内侍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四十二章 东南形胜

    对贞观二十四年的人来说,扬子江上的舟船已经是相当的多,航道也极其繁忙。忙碌到朝廷不得不调派专门的调度舟船来维持航道秩序,这对隋唐交替时代的人而言,堪称改天换地。

    只是这幅的忙碌景象,在张德眼中,几经“萧索”和“寂寥”。

    千几百条破船来来往往,这数量,在第一工业大国的时代,不过是一个沿江城市的规模,还是县级市……

    “宗长,刀鱼好了。”

    “好。”

    清蒸刀鱼,几辈子都吃不腻。和鲥鱼比起来,老张还是喜欢刀鱼,虽然鲥鱼的价钱更贵。

    这次东行的付出和收获都极大,甚至有点拿刚刚过世的陆老头做文章的意思。扬子江城市之间的联系越发紧密,颇有点“东南互保”的意思。

    武汉第一次在官方渠道正式地输出制度、技术,尽管谈不上全盘接受,但能够加以影响,本就是一种大进步。

    不管怎么说,朝着小霸王学习机的方向,算是小小地又挪了一点身位。

    返程的船队依旧装满了货物,除了丝绸之外,还有大量的漆器、锡器、家具、手工艺品、肉类制品以及奴隶和粮食。

    其中倭女的价值是最高的,因为不是生倭,而是熟倭。

    这些“熟倭”都是工厂中的老手熟练工,现在的行情都是一百五十贯往上走,而实际上一个“熟倭”一年的产出,就不止一百五十贯。

    属于相当不错的理财产品,保本之余,后续都是净利润。

    最重要的是,“熟倭”不会闹事,她们很清楚自己只有被使用才有价值,加上因为国朝体制不允许蓄奴,脱籍这件事情是可以预期的。

    尽管大部分倭女其实很难熬到那个时候,但往往也会有良心发现的工场主会予以自由。

    至于予以自由之后的事情,工场主是不会去管的。

    有可能会被塞回上海镇,然后登上前往故乡的船;也有可能被圈禁在某个区域生存,做些普通的劳动,毕竟,想要拿到唐朝户籍,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运气好才会遇上愿意脱她们裤子的男人,人生就发生了剧变,身份得到了极大的转换。从一介奴隶黑户,转化成了唐人。当然她们可能是以侍妾、婢女的身份示人,“贱籍”与否,要看对象。

    但总的来说,一个有良心的工场主,一个愿意给她们自由的工场主,往往在她们眼中是最没有良心的。

    她们很愿意做奴工,很愿意被人驱策。因为一旦工场主给她们自由,等于就是让她们去死去下地狱。

    至于工场主的良心价值,大概是因为倭女的投入产出不成比例……也即某些倭女可能到了“年老色衰”“不能劳作”的地步。

    不受镇压的商人阶层,节操是彻底没有的……

    “使君,苏州诸县修筑铁路里程不小,以下走之见,少则五年,多则十年,常驻人口总量,定会超越武汉。”

    陪同张德吃鱼的幕僚们对苏州的印象极为深刻,先天条件太好了。水陆交通全方位的优势,又有很好的管理传统,加上水利设施的加强,耕地数量每年都在增加,而海贸发达又不用担心劳动力的缺失。

    如今又完善了人才培养,还有中央大佬把控政策,常驻人口总量从今年开始,就会出现爆发式的增长。

    武汉和苏州比起来,先天条件着实有些不足,仅从可耕地面积上来说,江汉平原大概就是太湖平原的一个零头。

    按照现有的生产力,略微提高一下土地产出,太湖平原的耕地养活整个大唐帝国的人口都没有任何问题。

    制约这一切的,依旧只是劳动力总量。

    伴随着医疗水平的提高,夭折率大大降低之后,又有鼓励生育的政策配套,总人口数量的增加速度是相当可观的。

    至于从周边地区吸收就业人口或者说劳动力,或许原本难度很大,但因为陆氏解体以及长孙无忌坐镇,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毕竟,一个长孙无忌,轻轻松松就带来八个县的官吏缺位,对江东诸世族而言,中书令老大人简直是功德无量、无量功德。

    粮食产出也要运输到市场,多余的粮食如果不能够发卖出去,对种植者来说就是净亏损。而苏州诸县普遍都开始修筑铁路和新式官道,民间更是有捐款修路的热情风气,不管动机如何,修出来就不是问题。

    哪怕这些铁路依旧只是畜力运输,运力也足够弥补劳动力不足的情况。

    再者,苏州本地新垦土地,大多都是新式庄园。

    真正的农户是很少的,庄园的主人也并非是一家一姓,往往都是几个凑份子的合伙人,抗风险能力自然不同。

    即便再如何粗放式的管理,仅仅是苏州一州之地,在没有化肥农药之前,光靠加强水利设施,也能够把总粮食产量拉高到一百五十万吨。

    有这样的内部基础,就算只是“对内剥削”,这个地方也能迅速地把工商贸拉高。

    这就是为什么长孙无忌不认为陆氏是在“垮台”,因为哪怕陆氏甩掉的负资产,那些混吃等死的陆氏杂碎,在这样的地方,也绝对饿不死。三代之后,兴许小支还能顶着个“寒门”示人。

    原本眼高于顶的武汉官吏,这一次跟着张德出行,固然是志得意满,但又因为他们的眼界开阔,自然也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扬子江口的潜力之大,着实震慑到了武汉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吏。

    同时,作为张德的门下走狗们,它们有点搞不清楚,明明扬子江口家大业大,为什么老大选了个“穷乡僻壤”搞事。

    危机感让它们忐忑,但对老张而言,有州县赶上乃至超过武汉,他都是无所谓的态度,甚至还会偷偷地暗爽,至于这个州县是苏州还是扬州,亦或是杭州广州,其实不重要。

    “超越了就超越了,难不成……你们要老夫打压苏州?”

    张德笑了笑,“扬子江口,没了苏州还有常州,没有常州还有润州,没有润州还有扬州……至于杭州、越州、湖州,又有哪个差了?”

    “……”

    “使君所言甚是。”

    幕僚佐官们脸色一红,顿时反应过来,他们下意识的,就是想要打压。却忘了当初沔州、鄂州是怎么挺过来的。

    再者,都不是蠢货,武汉就是靠把饼做大,才能从国朝权贵尖牙利爪之外求存求活乃至屹立不倒。

    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更多的人来做饼,而不是抄起家伙把想要做饼的老哥当场打死。

    “天下至大,养活十个百个武汉不在话下,一个还没有冒出头的苏州就让你们这般焦急,那将来你们怕是急不过来的。”

    “下走受教……”

    一脸惭愧的佐官幕僚们连连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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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照猫画虎

    “使君,前方就是丹徒。”

    “上个月好像换了丹徒令?”

    在江阴的时候,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开春之前换县令,一般都是有由头的。好坏都可能,毕竟,大过年的换县令,想想也不会觉得是个简单的事情。

    “丹徒乃是运河门户,历年各地牙行番子都在这里聚集。好些江湖上厮混的人渣,都在这里兼职人贩子……”

    知道行情的幕僚回话之后,对张德一脸肃容,“原本只是勾了一些良家妇女,倒也不算甚么。去年连续发生大案,听说江淮甚多士族之家,也有被勾了子女的。李扬州上疏之后,朝廷便派了京中精干之辈前来做事。”

    “来敬业乃是勋贵之后,少年时就给长安令做过卧底便衣。老夫去了武汉之后,听说两京不良总帅都跟他有交情,是个比他老子还要江湖气的汉子。”

    紧急上任的丹徒县令,就是来济长子来敬业,年纪不大,二十岁出头。是为数不多勋贵之后却在江湖市井里摸爬滚打然后混出名声来的。

    “正月里来县令就勾了几个陈年案子,好些不良总帅都差遣了儿郎过来助拳,警察卫也有人,还有征税司,也给了方便。”

    “是个活络人。”

    老张点点头,来敬业和他老子来济不同,性格也大相径庭。最重要的是,和大多数新生代的勋贵子弟一样,这货是张德的铁杆偶像。

    属于十分正经的小迷弟……

    实际上老张以前碰到来敬业,也是喊一声“小老弟”的。当然了,老张看到来济,喊的是“来世兄”。

    来济见了坦叔,也得老老实实喊一声“老叔”。

    大运河带来好处的同时,也让奸邪们得到了便利。其中尤为突出的,就是人口幡子的猖獗。

    基本上很难根绝,且不说这年头交通不便,但有查到线索,往往都会因为地头蛇的抱团,直接把案子给销了。

    没有硬扎的靠山,想要整治这样大规模的治安事件,无异于以卵击石。

    而不管工商贸发达的地区,还是说小农散居的乡野山村,人贩子们根本不愁买家。

    大户巨商养十个八个童男童女,还能装点门面,再到童男童女长大,养成家奴的不在少数。而穷地方的小农,为了吃一碗“根饭”,买不起适龄妇女就买童女养着。整个江淮的贫穷地区,童养媳成风,屡禁不止。

    童养媳绝非字面意义上的媳妇或者儿媳妇,她的身份,首先是家仆甚至是家奴,其次是媳妇候补。

    为什么是候补呢?因为当本家男丁有能力娶妻的时候,童养媳立刻转职为正式的家仆。唯有当本家男丁穷困潦倒没有出息,童养媳才会转正,正式成为“妻子”。

    相较于明目张胆蓄奴谋利的大胆狂徒,童养媳算是受害者中比较好的,至少不必断手断脚或者其它器官残缺,也不必整个人被训练成狗一般听话的奴工。

    国朝为数不多在整治“人贩子”上有成效的,也只有长安和武汉,连京城洛阳都差点意思。

    之所以如此,原因多种多样,但弄到最后,总归就是一个钱字。

    长安和武汉不缺钱,自然有办法建立行之有效的举报机制。而京城洛阳不同,环京城“无人区”是事实存在的,乃至洛阳好汉有当街杀人的,直接流窜到洛阳周边落草,一年半载都别想找到。

    京城本该是首善之地,但正因为洛阳是京城,这就导致此地居行大不易,普通人家被盘剥起来,也是无形之中数量惊人。

    洛阳令手中能调动的公款,可能还不如南市一个柜台来得多。

    这就使得即便洛阳令有什么想法,也只能干瞪眼。再好的制度,没钱去维持,就没办法执行。又因为是国朝帝都,不管谁去做洛阳令,首先就是维持好和勋贵的关系,至于百姓疾苦,再疾苦也只能往后靠。

    武汉和长安,多少有点轻装上阵的意思,尤其是武汉,官方是坚决执行两头惩罚的。不管是买方还是卖方,重则流放,轻则工役三年,至于罚金……上不封顶。

    武汉之所以能够执行,出了江汉观察使府资金雄厚之外,跟武汉的基层也有很大关系。压制了小农的生存空间之后,就不存在乡镇级的“乡贤”来带头对抗国法。不存在最基本的抱团,官方想怎么镇压就怎么镇压。

    本身武汉主要奴工都来自“官方贸易”和战争收益,又进一步压制了很大一部分的“人贩子”销售市场,这就让“人贩子”集团,很难通过收益来诱惑武汉官吏。

    多重原因的作用,才让武汉有这样的成效。

    但别处州县想要照猫画虎,那就很难。资金、制度、施政者决心、市场……想要建设起来,相当的困难。

    而且即便如此,武汉并非就真的禁绝“蓄奴”,大量民办勾栏妓院中充斥着的妓女,往往都是被拐卖而来的外地女子。

    断绝后路,又因为社会普遍价值的缘故,使得这些女子即便脱身,也无法返乡。这就出现了无可奈何的状况,受害者破罐子破摔,反过来成了犯罪者的“帮凶”。

    武汉历次“严打”,也无法彻底根据。甚至有些“鸡头”还学会了打游击,把妓女化整为零,直接在工坊四周招揽生意。

    一个帐篷,一条毯子,一个妓女,就是一门生意。

    而偏偏这种性需求是无解的,对于工坊中的大多数工人来说,存钱多的去大型官方娱乐会所,存钱不多的,自然是跑去帐篷里对付几下。

    类似“快餐”“包夜”“口技”等黑话、切口,也逐渐蔓延开来,武汉官方能够做到的,也仅仅是维持不扩大,却不能真的就彻底打扫干净。

    只是对别处发达州县来说,武汉此项施政,简直是天下楷模,“人贩子”在武汉根本掀不起风浪。

    实际情况却尤为讽刺,如果把天下各地发达州县的发展状况统计一下,就会发现,武汉或许本地不是蓄奴最多的,但是和武汉息息相关的海内外诸多行业,却偏偏又是消耗奴隶最多的!

    即便如此,愿意效仿武汉的精英,依旧层出不穷。

    来敬业就是其中之一。

    “来敬业这条过江龙,有恁多势力襄助,想来也不至于在润州折了。”

    听到张德这么一说,幕僚们脸色一变,有人惊异问道:“使君此言,莫不是认为来县令亦不能禁绝‘拐卖’?”

    “若是新设上海县那般,倒是能成功。此间行事,要说不得罪本地高门,诸君信么?”

    “这……”

    幕僚们一时语塞,却知道张德直指问题关键,略作思想,便知道来敬业将来即便做事如火如荼,但也早晚“人亡政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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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祥瑞中的祥瑞

    京城,皇城暖阁中陆续有勋贵进出,一场比较随意的聚宴,皇帝心情不错,还喝了点葡萄酒。

    “叔宝身体也还康健嘛。”

    “臣谢陛下挂记……”秦琼依旧是披着熊皮大氅,在暖阁里也不见脱下来,到了外间,就是裹的严严实实。

    这么多年下来,学会保护保养的秦琼一向很注意细节。

    原本以为自己会早死早超生,万万没想到还能多活这么多年,还活的不算太累太辛苦。

    “嗳……”李世民摆摆手,“你我名为君臣,实为袍泽兄弟。当世之辈,若是朕都不挂记你秦叔宝了,岂非道德沦丧?”

    “……”

    一番话说的让秦琼都不知道怎么答复,皇帝年纪越大,那是骚话张口就来。年轻时候挺讲究的一个人,怎么越老越不正经呢?

    还是秦王实在啊,贞观皇帝就是个老油条。

    “陛下,听说珍兽房有天下第一巨牛?两千四百多斤?”

    不远处,前任安北都护府大都护尉迟恭正撕扯着一条羊腿,他常年在外,吃惯了羊肉,一天吃肉三五斤总归有的。即便如此,身材也不见胖大,依旧壮汉强健。只因这老货莽归莽,也是个会保养的。

    从太医署听来一句“生命在于运动”,老魔头还真是天天运动。除了马槊刀剑拳脚之外,还跟着长安人一起撸铁。

    不但撸铁,还跟着学会了“俄式挺身”“水平十字架”等等奇葩健身方式。

    寒冬腊月还在洛水里冬泳,连裤衩都没有,全身赤条条地跳入冰冷的河水中,差点没把洛阳令吓尿。

    各种意义上的。

    不管是冻死个国公,还是国公全身赤裸招摇过街……都让人“脑阔疼”啊。

    “敬德却是少说了两百斤。”

    “两千六百斤?”

    尉迟日天舔了舔舌头,有滋有味地咋了一下羊油,然后眼睛放着光盯着手把羊肉,“这要是做成肥肉锅子,岂不爽快?”

    “……”

    “……”

    野生的美洲野牛其实很难长到这个体重,河北有专门的精料饲养场,肉牛奶牛单体最大个头都能养到两千五百斤以上。但这种饲养场,往往都是让饲养牛有足够的蛋白补充,对皇帝来说,没什么意思。

    野捕的“大货”“巨物”,才能彰显皇帝的本领、威权。

    只是老魔头却不在意这些个虚名,再大的牛它也是牛,不吃干什么?它自己不知道寻死,难道还不让别人杀它?

    打定主意想要吃一口巨牛牛肉的尉迟恭眼珠子一转:“陛下,何不让俺见识见识这当世巨牛?”

    “……”

    周围几个勋贵顿时面带微笑,这朔州佬打的主意太明显。一头牛而已,皇帝自然是不会不舍得,可多少也是让人心塞。

    “也罢,就让敬德看看。众卿都去看看……叔宝不若留在暖阁?”

    “多谢陛下,臣无妨。”

    说罢,秦琼把熊皮大氅裹了起来,又戴了口罩和皮手套,整个人就露了一双眼睛,还戴了老花镜。

    冷风是绝对吹不进去的,秦琼这装备,相当的齐全。

    除了熊皮大氅,里面还有几件特制的衣裳,只要不是雪地里打滚,秦琼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珍兽房是为数不多李世民的玩具,身体大不如前之后,魏徵也没有盯着这件事情狂喷。

    因为珍兽房中很多珍兽,都是属国进贡。总不能送来一个“瑞兽”就宰了拉倒吧,有些也不知道能吃不能吃,于是就养着。

    比如斑马、长颈鹿、鬣狗……看着就不像是很好吃的样子。

    再加上三边驻军时常拷掠杂胡,类似西军这种边防军,更要承担非常频繁的进攻任务,战利品自然就多。

    其中就有不少是奇珍异兽,西军上贡的“河中虎”,前前后后有三四百头,敦煌宫攒下来的虎皮少说有一百张。

    除此之外,还有雪豹、云豹、天竺狮、金雕、雪雕……很多动物,别说李皇帝,做过边防军总司令的几位都认不全。

    “居然有几头‘犎牛’?”

    “都是超过两千两百斤的,看着稀奇,就养着了。”

    “嚯!这是甚么物事?四脚蛇?”

    “此物是杜正伦从南海带来的巨蜥,死了十几只,就剩这三只了。”

    还没被冻死的巨蜥窝在草房中,隔着玻璃围观的勋贵大臣们都是有点小激动。因为这些巨蜥个头当真是大,小一点的,都比尉迟恭还要长大。

    “这巨蜥有毒,食量也大,吃肉甚是厉害。”

    李董介绍了一番,扭头见尉迟恭眼睛又放光了。不但放光,还嘀咕着“这物事烤了吃应该不错”。

    “……”

    “……”

    鬼知道尉迟日天在漠北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饕餮”。

    但总得来说,“饕餮”也比“貔貅”强。

    “敬德,这里就是牛栏,朕的‘犎牛王’,可是专门有个场地养着。”

    说是牛栏,其实都快跟农场一样了。一头巨大的褐色公牛正在围栏中溜达,时不时地吃点东西,尾巴摇来晃去,牛眼打量着围观它的贞观君臣。

    “好家伙,恁大!”

    尉迟恭一眼看去,只觉得这公牛着实不错,一身腱子肉十分明显。说到腱子肉,老魔头觉得得卤着吃,卤的时候得加几颗鸡蛋,然后冷了切片,沾酱料吃……

    咕噜。

    吞了一口口水,和卤牛肉比起来,什么手把羊肉,一边去。

    搓着手,尉迟日天正待跟皇帝讨要了这头大公牛,却听一人惊呼:“护驾!那‘犎牛’冲过来啦!”

    老魔头一愣,两边卫士还没来得及反应,有了冲锋距离的公牛突然提速。两千多斤的体重,六十公里每小时的冲刺速度……一群国公脸色都白了。

    因为地面都在震动。

    这他娘的根本不是一头牛,而是一只怪物!

    “护驾——”

    伴随着咆哮声,李皇帝自己脸色都白了,他怎么都没想到,平日里很乖巧的“宠物”,居然在贞观君臣聚会的时候,突然来这么一下。

    电光火石之间哪里来得及反应,只是就这么一刹那,两条大汉猛地挡在前方,一个是尉迟恭,一个是秦琼。

    两人都没来得及打量对方,只是夺过护卫长戟,瞬间就投了出去。

    咚!

    牛腿跪地,硕大的牛头就像是铲子一样撞在黄土上,瞬间就铲出了一条沟壑。

    那公牛还在挣扎,但两条长戟一前一后,把身子扎了两个血窟窿,木杆在半空中晃晃悠悠颤颤巍巍……

    嗖!

    裹着熊皮大氅的秦琼不慌不忙,抽出一把宿卫的佩剑,抡起来又甩了出去,剑似飞矛,以极其惊人的准头,直接扎入牛头。

    嗤的一声,整头牛彻底没了动静,只有血管依旧向外喷射鲜血。

    “护……驾?”

    惊魂未定,贞观君臣都是连连色变,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玄武门没嗝屁,这光景被一头牛给干了,后世史书记录起来,不得笑死?他们不得跟举鼎砸断自己大腿,扔厕所淹死在粪坑的主人一较高低?

    一头公牛改朝换代,这公牛绝对是祥瑞中的祥瑞!

    “多谢陛下赏赐!”

    尉迟恭哈哈一笑,不等还在寒风中惊魂未定的君臣回魂,自顾自抄起一把佩剑,跳入围栏中,三下五除二,就把公牛的脑袋卸了下来。

    “叔宝要哪块肉?”

    “里脊。”

    冷风中,秦琼丝毫没有刚才出手的猛烈,反而很平静地回了尉迟恭一声。

第四十五章 老汉

    野生的“犎牛王”到底还是下了肚,宫中御厨伺候皇帝的时候可能小心翼翼,但伺候一帮勋贵军将,倒是敞开了处理。

    牛头肉牛尾巴乃至牛下水牛蹄都做了花样,牛肚汆过之后,做了辣口脆爽的凉菜,配合热酒,滋味更是上佳。

    处理牛肚是武汉传出来的手艺,其实就是土狗版本的“夫妻肺片”,只是某条土狗嘴有点刁,有些杂项不爱吃,专门祸害寻短见的老黄牛去了。

    “俺在漠北倒也不是少了一口牛肉,只是这‘犎牛’啊,那是不同的。”

    尉迟恭左顾右盼抹了一把油光锃亮的嘴,胡须沾染了肉渣油水,看上去更加粗犷。

    对面坐着的秦琼慢条斯理地吃着牛里脊,他吃法有点不同,酷爱胡椒腌渍过后油炸,小片刻就捞起来,牛里脊仍旧嫩滑,口感带嚼劲却又不老柴,加上里脊肉扎实,吃起来满足感非常强。

    那些用淀粉上浆然后做的又滑又嫩的吃法,反而不讨他的喜欢。

    咂了一口温热黄酒,酒里可能放了枸杞和生姜,稍微润了一下嘴唇,就觉得滋味极好,从上到下由里到外暖洋洋的。

    “老夫看你在漠北没守好,这手上本事,着实不如叔宝啊。”

    回京的张叔叔捋了一下美髯,案几前同样码放着一堆牛肉,还有切下来的蹄筋,这是张叔叔最喜欢的。

    “湖北佬闭嘴!”

    老魔头瞪了一眼张公谨,之前格杀牛王,他反应慢了一拍,表现远不如“病夫”秦琼,可以说很伤人了。

    在老魔头看来,这不科学啊,老子在漠北风吹日晒勤修苦练,时不时还要出去打仗,怎么看都是自己手艺劲道技术娴熟啊。

    秦琼这么些年就是养病了,最剧烈的运动,了不起就是骑个马,说不定骑马还会咳嗽。可偏偏秦琼反应最快不说,牛王实际上也是他杀的。

    宫中宿卫一个个自认“大内高手”,羽林军中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在那一刹,说是摆设有点过分,但应对失态,却不过分。

    往常训练,习惯了对付人,猛地来了一头暴怒凶兽,居然就反应不及甚至有点手足无措……

    要不是皇帝心大,而且也是年纪大了,这种“小事”,也就没有抓着不放,只是轮值宿卫想要从羽林军内部升上去,基本上没有了希望。

    “哈……”

    张公谨见尉迟恭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抄着筷子远远地指了指他,然后夹起一片牛肉,在酱料中略微涮了一下,入口咀嚼,片刻吞咽,随后扭头看着秦琼:“叔宝,要不是你,老夫怕是连牛肉都吃不上哩。”

    “牛肉堵不住湖北佬的嘴?”

    老魔头一双眼珠子鼓在那里,牛眼也似地瞪着张叔叔。

    哈哈一笑的张公谨也不理他,对秦琼说道:“你这阵前搏杀的本领,当真是当世无双。”

    听到张公谨的称赞,秦琼无所谓地摇摇头,面带微笑回道:“这有甚地值当说的,不过是拼命罢了。”

    “你倒是说得轻巧。”

    张公谨同样笑着摇头,心中却也感慨:往后这阵前搏杀,怕是跟军将无甚干系啦。

    江西上贡来的“九鼎”,一炮干死十几二十头肥猪不成问题。头再铁,迎面莽上去,怎么看都像是“鼎决”。

    也不知道是不是死起来不同,所以可能死的爽一些?

    张叔叔脑子里胡乱想着,他也久不见沙场,这样那样的妄想,也就是过过干瘾。

    一众国公胡吃海喝,主席的皇帝很是满意,今天秦琼、尉迟恭护驾的事情传扬出去,脸上增光啊。

    美谈这种事情,李董从来不嫌少的。

    再者也确实年纪大了起来,五十多岁的人,就算不是皇帝,这年头五十多的老汉还能存几个过命交情的朋友?

    人下意识的反应是很纯粹的,当时“犎牛王”暴起,几乎是同时,秦琼就动手护驾。这要不是忠心,什么是忠心?

    虽说换做以前,李世民可能反手还会搞秦琼一把。毕竟,御前抢夺兵器,这是什么性质!

    好在现在不是以前,他也不是二十多的青年,而是五十多的老汉……

    “敬德、叔宝……共饮。”

    “敬陛下。”

    尉迟恭和秦琼都放下了牛肉,拿起陶爵,冲皇帝举杯。

    一饮而尽,个中滋味……着实一言难尽。

    吃饱喝足之后散伙,微醉的张公谨搀扶着微醉的秦琼,前头引路的尉迟恭敞怀哼着朔州老家的小曲儿,不时地回头咧嘴傻笑:“俺如今得空,你这老小子横竖返转湖北也早得很,定要喝个痛快。”

    “公主不让宿醉在外。”

    “呸!一个婆娘都收拾不得,你还有个甚用?”

    骂骂咧咧的老魔头可不管什么公主不公主的,骂了又怎样?别说骂了,他动手打过的王爷都有,怕这个混个鸟的贞观毛会。

    “老杀才也就嘴上厉害,你待尚个公主,再来分说。”

    “放屁!俺年纪大了,尚甚么公主?如今还有甚么公主适合俺的?”

    摆着两条大粗臂膀,露着胸毛的尉迟日天摇头晃脑地在那里自鸣得意。

    “洛阳是没有,长安多得是……”张叔叔嘴巴也是贱,忽地说道,“妻父膝下多有童女,你若是合意,满月的也不是没有……”

    “……”

    “……”

    一言既出,周围一群老汉当时就酒醒了。

    “哈哈哈哈——”

    “敬德,你待怎么说?”

    “不错不错,敬德,公主有得是,快回转休妻,尚公主的当口,老夫不少了你的礼金。银元飞票金条只管开口!”

    老魔头一张脸当时就垮了下来,拉长的宛若驴脸,抬手指着张公谨:“你这老东西坏得很!”

    “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大笑,尉迟日天好不狼狈,连裹着熊皮大氅的秦琼也是笑的直咳嗽。

    “散了散了,各回各家,回转日自家婆娘去!”

    “呃!”猛地打了个酒嗝,尉迟恭上了马车之后,还掀开帘子冲外头喊道,“明日俺请客,烤骆驼,莫要忘了钟点!”

    当——

    话音刚落,宫墙外的钟塔,刚刚好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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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都不正经

    “病叔宝御前斩牛王?这是甚地戏?”

    在丹阳又吃了一顿刀鱼,结果就有勾栏里的“包打听”在那里散小报。多是印一些新戏新曲新角的行情,如今传出来比较火的一场戏,就是《病叔宝御前斩牛王》。

    “说的是翼国公在珍兽房护驾的事体。”

    亲随把故事说了一通,老张顿时觉得扯淡,美洲野牛是那么好杀的?而且还是两千六百斤的怪物,一旦冲锋起来,那根本就是一辆卡车。

    而且珍兽房什么地方老张会不知道?根本不会给人留下多少反应时间,野兽发飙一般都是围观群众作鸟兽散,还想反杀?

    “宗长可是不信?这是真事,我在渡口华润号确认过了。”

    “……”

    老张听完就懵逼了,卧槽什么鬼?真有人可以做到?

    就算有人可以做到,怎么看也不应该是秦琼啊。他病怏怏都十几二十年了,还有这凶残能力?

    “只是倒也不全是翼国公的功劳,尉迟安北也出手了。二人合力,御前斩杀了那头发狂的‘犎牛王’。事后陛下开了‘犎牛宴’。”

    “……”

    倒是没浪费了那头野牛。

    老张也不得不感慨,秦琼这应变和搏杀的能力,当真是罕见。也难怪非法穿越之前,整个唐朝也就秦琼专门拿出来跟关羽比一下。

    还好老子没穿越到汉末,这要是去了军阀乱战的时代,还不成了人家刷功勋的道具?

    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项上人头还在,还好还好……

    “如今都在请人编戏,唱词都是请的洛阳才子。不过填词都不甚利落,少了杀伐,多是脂粉味。先头卢郎君倒是打算填个曲目,然后带到西域去,也不知道到长安后,会不会把这《斩牛王》给填了。”

    “卢照邻还有这本事?”

    “宗长不知道么?苏州常州最出名的就是骆宾王,排第二的,就是卢郎君,只是他隐姓埋名,名气差了些许,实际欢场中乃是不分伯仲的。”

    很好,很好……

    老张很是高兴地点头,才子就是才子……可画风不对啊,你们特么的不好好写诗,跑去填词填曲?

    他哪里知道,此时过境河南的卢照邻,在探访清河崔氏为数不多友朋之余,不但把《病叔宝御前斩牛王》这个戏码给写了,还写了三个场次。

    第一场是《君臣会》;第二场才是《斩牛王》;最后一场是《犎牛宴》。

    卢照邻也不纯粹是写了过瘾,而是打算把戏码带到河中去。文化娱乐活动的重要性,他在江阴是领教过的。

    越是杀气腾腾越是枯燥乏味的环境,越是渴望精神上的慰藉。一点点新鲜的娱乐活动,能够缓解人们的紧张心情。

    这就是为什么平时军中严禁搏戏,但是当大战过后,哪怕是赌钱,在军将们眼中,也是对士兵的一种“福利”。

    而且卢照邻想法也非常成熟,河中西域这种地界,你要是玩风花雪月也不是不可以,但土著和士卒大多看不懂。反倒是这种“贤君良臣”的戏码,有滋有味不说,还能自我代入意淫一番。

    再者,秦琼这种超强搏杀能力的“妖孽”,几经传唱之后,其存在本身就是对杂胡土著的威慑。

    “神”的地位,在落后族群中的地位,天然地高。而河中、西域、漠北、海东等地,又习惯于依附强权,有着强者崇拜的长久传统,秦琼这样的英雄人物,自然是受他们期待欢迎的。

    毕竟,李世民这个“君”,也是他们的“君”,他们自然而然地,也会代入到“臣”这个身份中去。

    秦琼是“臣”,我也是“臣”,那么,我也可能成为秦琼第二。

    逻辑就是这样产生的,尽管很扯淡。

    一般这种编排皇帝大臣的戏码,在民间都是很受用。主要还是精神需求上,迎合了底层向上爬的期望。

    再者,和唱诗比起来,杂曲小调才是苍头黔首的日常生活。

    乱入唐朝的工科狗有点小纠结,他要是不乱入,就不会有这场戏,艺术生也不容易啊。

    他不乱入唐朝,就不会有大帆船,没有大帆船,就不会探索东海尽头。而不探索东海尽头,自然也就不会发现东海尽头的大陆,就不会找到东海尽头大陆之上的野牛。

    野牛被发现,被捕获,被运回来,被进贡……于是,诞生了一出戏。

    仔细想想,因为自己的乱入,貌似诞生了很多奇葩戏码啊。

    比如《李真人三戏白牡丹》……这让“黄冠子”真人一直耿耿于怀,你说我一个修真修仙的数学家,怎么就跟女妖精打成一片了呢?还三戏!

    再比如《榻上苏武》这出戏,苏武听了想打人,长孙听了想杀人……可偏偏这出戏是最火的。因为这是一场大戏,连起来演要五天,毕竟戏中的“公主”有几十个,男主角就一个,只要代入进去,爽的高潮迭起不能自已。

    就算是老张自己,也被编排了一场《张沔州杀蛟》,说的是张德为沔州长史时,带人除“蛟害”的故事。

    万幸,没有编排老张到处野合乱搞,然后野种遍地……

    也是老张戏曲了上辈子的经验教训,领导们乱搞下台,大多都是因为私生活被广为人知,这才出现“反腐倡廉靠情妇”的状况。

    这辈子再乱搞,那也没有明显的证据。哪怕是野合而生的子女,别人也不敢就直接说这是张德的种,老张不过是让人家母子或者母女住府上罢了,这是因为他善良啊。

    唯一铁板钉钉的野种认证,还都是在江阴老家的宗祠中,可族老们除非疯了,哪个敢手贱嘴贱跟宗长过不去?就算大家都是姓张,说杀你全家就是杀全家,绝无二话。

    别说张德了,连小白师兄在自家老爹丧事上,反手就是给同宗兄弟一刀,可想而知了。

    “这《斩牛王》可有成曲?”

    “江对岸倒是有一出,是魏江淮亲自填的,高丽奴的班子在唱,扬州的勾栏里,如今最火的就是这个,约莫得唱上大半年的。现在新曲不易,更何况还是前总督大人的手笔。”

    “蛤?魏徵居然也不正经了?”

    愣了半天,老张万万没想到,魏徵这个大唐首席喷子,居然不去喷人转捧人了。这会不会让人受用不起啊。

    “又不是从前,魏公久不在中枢,如今也甚是潇洒。”

    “那是得潇洒……”

    皇帝现在又没办法喷,总不能跑弘文阁喷马周吧。马周是个苦命人,如今就是专门给李皇帝料理杂务,这要是再被老魏喷上一通,那就过分了,欺负人嘛。

    “你过江一趟,跟奉诫说一声,夜里去听一出《斩牛王》。”

    “是。”

第四十七章 妙不可言

    李奉诫实际上是个长于“治学”的权贵二代,整个扬州受惠于他的青少年极多,原本逼仄的思想,经过多年的耕耘,大概是打开了。

    “治学”上的成就,李奉诫带给扬州的功绩,主要有两点。

    一是尊重权威;二是敢于挑战权威。

    “江阳大戏院?”

    扬子县是新式的县城,效仿武汉那样“不设防”,没有连绵不绝的城墙,但是街坊安置极为规整。

    城区规划也颇为考究,商业区、工业区、居民区……划分的极为清晰,除了极小的一部分本地手工业者,很少有工业区和居民区重叠的地方。

    这里同样是南运河北上的重要转运码头,有着非常丰富的人力资源。除了奴隶之外,还有大量的冒险者消息。

    整个大唐最健全的“冒险者论坛”,就在扬子县。

    散养的探险队,凡是能打出名声来的,大多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大本营”就在江阳大戏院隔壁,是个三层的楼房,占地规模极大。物业是官方资产,和江阳大戏院一样,属于扬子县的优质资产。

    “江阳大戏院不在江阳,却在扬子。”

    老张调笑了一声,一旁头发随便用木棍插起来的李奉诫抄着手,胳膊交叠在长袍中,像个炼丹的道士胜过像一个学者。

    办报、办杂志、办学刊……李奉诫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倒也打出了不小的产业来。整个大唐的“媒体”从业人员,七八成都是跟着李奉诫屁股后面混。

    连流传江湖极多的小黄文,也大多都是李奉诫的门人,才能写的活灵活现接地气。

    你要是写个“风华绝代”的娘们儿,一般跑江湖的还真脑补不出什么来。但你要是写个“波大奶肥”……瞬间就领会精神。

    江湖上的小黄文和小黄曲看似粗鄙,可着实需要脑子才能制作出来。没有成熟的经验技术,这一行也不好混。

    “祖师爷”李奉诫自己写过几个“西域故事”,算是开了江湖小黄文的先河。但也不是一般人能写的,光靠脑补可不成,得有现成的故事来加工,否则写的就不像。

    李奉诫他在西域是真有关系,而且他老子李大郎还做过凉州都督,写点什么东西,那是信手拈来。

    描述胡女多情,从来不说眉目如何传情,只说十八摸是怎么摸,自然就让看客爽的一柱擎天。

    有了这些经验,编排戏曲也就自然而然地发展开来。

    但大多鲜有上台面的,主要是走下三路。

    “曲高和寡”这玩意儿,李奉诫十来岁就不玩了,何况现在?

    下三路也并非全是下三滥,下三路只要故事框架搭好,照样能出精品,还能扩大受众。

    比如《李真人三戏白牡丹》,故事编排的是李淳风,但这出戏,却是有完整的规制。可以说是定下了“江湖戏”的模仿,曲本中人物登场的格式,早就和其它的瞎胡闹不一般。

    懂行的,自然是知道李奉诫这是把“江湖戏”规范化,不但规划化,还专业化。同时也并没有拉高门槛,对优伶们而言,越是在官方团体中厮混久的,越是能适应。

    因为他们学历高啊,看得懂剧本,自然也能玩两手剧本。

    “怎地想着建了这么个物业?”

    老张也是好奇问李奉诫。

    “年纪大了,总要有个去处。总不能天天待在报社,今年还要赴京,倘使混得不顺,退回来养老就是。”

    “你岁数养老,那老夫岂不是混吃等死?”

    “哈哈哈哈……”

    听了老张的吐槽,李奉诫哈哈大笑:“兄长要是混吃等死,扬子江两岸恁多英雄,如何自处?”

    “休要说这酸话,你这里倒是厉害,才不久的故事,就编排了起来。”

    “横竖不是老夫掏钱。”

    李奉诫笑了笑,手指朝天指了指,老张顿时了然。

    这钱啊,怕不是李董掏的。

    当然了,李董不掏,赶着拍马屁的也会掏。

    说不定还跟魏玄成有关系呢。

    “说起来,你那两个弟子,还管不管了?一个上官金虹,一个李寻欢,如今在武汉,可算是声名鹊起。只是这名头,都在江湖上传,你说一个亲王,偏去睡大通铺,还带着工友火并,倘使流传开来,你这做先生的,怕是逃不脱。”

    “怕甚,命硬活得长,皇帝也要赏……”

    抄着手的李奉诫跺了跺脚,和张德进了大戏院,一边走一边说,“我就不信活不过洛阳宫的。”

    “……”

    一时无语,老张心说你小子现在是越来越藐视皇帝老子了。

    可仔细想想,倒也正常。

    换了新皇帝,怕不是“工友亲王”李寻欢也是个美谈。就算不是美谈……皇叔的身份摆在那里,怎么浪都可以接受。

    人李皇叔又没有学刘皇叔,四处流窜就是要起家搞事……

    当然了,李皇叔现在搞事的苗头……那是脱了缰了,能不能收回来,老张都不知道。

    等到哪天“工友”们要推举个大头领,怕不是直接说“李XX国朝亲王,素来如何如何”……总之,身份高贵品德高尚,他领头罢工,咱们工人兄弟不怕不怕啦。

    是没有背叛阶级之阶级,可备不住有背叛阶级之个人啊。

    做一辈子王爷也就那样,“寻欢公子”想要名留青史或者遗臭万年,怎么看做王爷也不像是有希望的。

    当然了,学吴王殿下拿自己的小蝌蚪玩耍,倒是有点希望,但那是非常遥远的未来。就眼下么,时人多以为吴王殿下是个……变态。

    别人撸管是为了爽,就吴王殿下说自己撸管是为了科学研究。

    这不是变态,什么是变态?

    话又说回来,小蝌蚪变成青蛙,貌似是叫“变态发育”。

    嗯,倒是冥冥中自有定数。

    兄弟二人闲聊着入场,从门口到场内,都让老张眼前一亮。门口居然有“海报”,画风虽说清奇,可真的是“海报”,裹着黑色熊皮大氅的“秦琼”就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神无比犀利,冷冷地看着前方,而“秦琼”脚下,一头闭眼的“犎牛王”,体型最少是五个“秦琼”那么大。

    巨大的画幅,上头有个类似眉批的文案,大概就是把演员说了一下,又说了一下故事的由来。

    “有点意思。”

    老张笑了笑,迈步进场,顿时觉得豁然开朗。

    果然不愧是大戏院,里头居然有个穹顶,外头看去,只觉得就是“南天门”一样的地界,只有到了里面,才知道是个天井回廊一样的高楼。

    中央的戏台占了整整一面,从前台到后台,布置的极为讲究,即便是从二楼三楼俯视过去,也只是看到了面积极大的幕布,后台的状况,是半点看不到的。

    “你这老小子,倒是会享受。”

    自己累死累活的,反倒是不如李奉诫来得潇洒,让老张不由得羡慕起来。

    李奉诫哈哈一笑,前面伸手引路道:“兄长请。”

    老张惊艳“江阳大戏院”的规划,而武汉的随员们,则是一个劲地在那里打量着楼内的迎宾小娘,只觉得来的是个宫殿,哪里是个找耍子的地方。

    “李江北果是妙人。”

    “更妙的是,这江阳大戏院他还不要,是扬子县的物业。”

    “啧啧,妙不可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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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加速时代

    看戏老张是不喜欢的,大抵上除非是为了拍马屁,文化娱乐技能一概是不予理会。碰上文科生领导还吟诗装逼,那他就跟着背诗,就当高考了。可要是文科生领导喜欢戏曲,怎么地也得学两段《定军山》啊。

    江阳大戏院内,此刻戏码已经上演,老张心思却不在这上面,李奉诫同样如此,兄弟二人就当是相聚小酌两杯,边吃边聊。

    “长孙家的几个哥儿,都要去江东,那老货狡诈的很,这等便宜,决计不会轻易落在外人手中。好在增补八县,总算是留了余地。”

    提起苏州增补八县,李奉诫总觉得有点蛋疼。江淮这里的英杰,好些个都是打听好消息之后立刻打了鸡血。

    不激动那是不成的,县令啊。

    多少人一辈子做官到顶,就是个县令。

    “有得有失吧。”

    老张抄起筷子,夹着胡豆,“这做官也好,捞钱也罢,都无甚紧要的。与其纠缠不清,还不如多挖几条沟渠,都修一条铁路出来。老匹夫虽说占了虎丘山‘为王’,可也是有大好处的,至少那些个杂七杂八的,在苏州清淤挖沟,不敢胡来。”

    “也是,比捞钱,哪里比得过那老货。”

    笑着摇摇头,长孙无忌在李世民上台之前,就是理财高手,改元贞观之后更是迅速“富可敌国”,不夸张的说,要不是尉迟恭吃了李元吉的家当,还真不好说当年的长安首富是谁。

    为吏部尚书时,老阴货在家门口设的门槛就是来不来送礼。

    送礼之后,再去谈才能。

    愿意送礼给他长孙无忌的,说明愿意站到长孙无忌那一块,讲起来,这就算是“自己人”。

    至于才能什么的,能做官的又有几个是夯货?没才能历练几年,什么才能都有了。

    官场中培养熟练工老油条和工场又有屁个区别。

    “只是……有些事情,小弟也是有些担忧。”

    李奉诫支着一条腿斜躺着,一只手搁在膝盖上,手中还握着酒杯。

    “甚地事体?”

    “这几年江东也好,江淮也罢。说起来,侵吞民田之事层出不穷,方法多变,形式多样,偏还挑不出一个刺来。也就是眼下行情不差,倘使出了个天灾,这一股脑儿把粮田都盖了,怕是要出大事。”

    江淮,确切地说南运河两岸的土地兼并,简直就是赤裸裸的。为了暴涨运河运力,两岸对农业灌溉是严格控制的,这就导致一个情况,普通小农种地收益极低,加上粮食价格一直走低不起,小农的日子相当的不好过。

    而大户拿了地,只要挂靠在钦定征税司衙门底下,或者其它什么转运衙门名下,就能以“特供”“专供”的形式,堂而皇之地种地,还能用运河的水灌溉。

    大户又并非是纯粹的大户,他们背后往往都是官商集团。其中跟转运司衙门勾结的不计其数,背后涉及到南运河两岸几十个州县。

    一州一县的主官会不知道其中行情的败坏吗?知道,但是不能解决,也不敢。

    实力不济的小农,就不得不把运河两岸的土地脱手。形式上自然不会是发卖,而是租赁合同。

    至于这个合同十年一签还是二十年一签,还不是官字两张口的事情?有地方政府背书,土地拿来变个花样,不费吹灰之力。

    “此事无能为力。”

    老张摇摇头,尽管其中的祸事,或多或少跟张德李奉诫都有这样那样的原因。比如海运发达之后,自然而然就降低了漕运的重要性唯一性。那末对朝廷某些官僚而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友朋”去引运河水灌溉“自家”田地,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

    所以老张说无能为力,实在是除非他用暴力手段清洗,否则这种利益纠葛的事情,光靠自我道德约束的官僚团体去“自清”,马眼想的封闭也是无用。

    “去年江淮诸县,就是楚州和扬州人大打出手那光景,‘抛荒’谋生的人家,少说也有六七千户。”

    六七千户,那就是几万人。扔整个大唐来看,倒也不觉得如何。

    但是这是江淮的六七千户,他们作为“本地人”,自然不可能跑到天涯海角去,“人离乡贱”这个道理,终究还是懂的。

    所以,为了谋生,大多都顺着运河南下,然后在扬子江附近讨生活。

    难得有胆子大一点的,才会过江。

    “今年呢?”

    “开春就有千几百户散了,如今江都许多大通铺,都立了旗号。比如楚州河上镇的,就立个‘河上’幡子,自成一体,守望相助。”

    说是帮派谈不上,说是互助会,有差了点意思。

    但不管是什么,对扬州地面来说,抱团的外乡人,着实是个定时炸弹。

    “除了江北,江南也大抵如此。比如溧阳,原本山区多有住户,如今却被地方大户驱赶了出来。只因山上种茶甚好,开辟茶园利润极高。至于原本山民如何安置,大抵也跟江北一样,每年都是给个‘租子’,也就打发了。”

    “王福畴到底只是个外来户,想要制住常州地头蛇,除非朝廷大力支持,否则只能妥协。”

    老张感慨一声,溧阳虽然不归常州,而是归宣州,但溧阳乡党大多都在常州厮混,鲜有去临近宣州、润州的。而吃住溧阳茶园的金主,正是来自那些前往常州生发了的溧阳老乡。

    “虽说扬子江两岸,再惨也不至于冒出流民来。但长此以往,也不消百几十年的,有个十几二十年,怕不是就跟京城周遭也似,到时候,当真是百里无人烟。”

    环京城贫困带都是可以接受的,但来个“无人区”……就真的是骚操作。

    权贵吃相上来讲,京城的权贵和地方的权贵,当真没有什么道德上的区别。

    “此事作罢,你若是愿意,在报纸上吹几天法螺即可,当真想要扭转乾坤,怕不是你报社里的编辑,都会冒几个偷偷捅你两刀的。”

    李奉诫门下跟班中,并不缺少地方豪门的公子哥,他们可以温文儒雅,也可以嫉恶如仇。但哪天有人要断他们家财路,绝他们家口粮,最终大多数都是屁股决定脑袋。

    就算李奉诫浑身是胆,够几次扎的?

    “某也不过是感慨一番,当真让某家去做个救世英豪,那是万万不会的。”

    听到李奉诫这么说,老张微微点头,也不由得放心下来。

    实际上,李奉诫能够观察到这种现象,就已经很了不起。

    未来的时代发展,兴许就是失控的,而这种狂暴的走向,大抵上只会把三百年的王朝周期律,压缩在十年二十年内。

    土地兼并……毛毛雨啦。

第四十九章 魔性

    常年往来京城和淮扬,李奉诫对城市乡村市场的观察,不敢说细致入微,却也有独到的见解。

    一曲唱毕,李奉诫摸了一本草稿出来,递给张德。

    “嗯?”

    老张低头一看,“《社会论》?”

    开篇就一句话:凡天下之人,无分男女老幼贵贱,其往来关系之总合,既为天下社会!

    社会、社会……

    略微翻了翻,老张只觉得被小老弟shock到了。李奉诫冷不丁地来这么一下,那真是简直了!

    说到底,老张作为一个非法穿越的工科狗,思维上是不可能完全契合唐朝社会的。但是受他影响的忠义社一干小伙伴,他们却是正宗的唐朝土著,兼顾着非法穿越的土狗味还有唐朝本地的贵宾犬味。

    从他们的视角,用全新的方式诠释世界,这就是土生土长的世界观。

    要说是何等的雄文,谈不上。不像贾谊那样直接solo全场,但这种慢条斯理四平八稳的论述文章,反而让人心平气和地感受着著作者的热忱。

    如果不是对这一方山水土地爱的深沉,怎可能如此揣摩、探索?

    外间时不时地传来看客们的叫好声,喝彩声此起彼伏,大约是有了什么名角儿,人气在扬子县旺的厉害,讨赏喊好的“班主”“班头”扯开了嗓门卖气力。

    只是如何的嘈杂,也影响不到张德。

    又是一出戏罢了,老张才把李奉诫给他的草稿翻完。

    文章要说如何高屋建瓴也谈不上,但李奉诫的文章很有特点,条例极为清晰,而且的的确确地客观地研究世界。

    就像是一个看客,去俯视着唐朝。

    对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的观察,总结出了“社会”二字。

    至于为什么是“社会”而不是“会社”,大约是见惯了“忠义社”“西秦社”这样那样的社,于是才用了这个词。

    “大郎今后,当成一派祖师啊。”

    感慨万千,二十年一晃,当年时不时被他感动一把的李奉诫,居然成长到了这个地步。

    人果然是会变的,社会也会变。

    “甚地一派祖师……”

    李奉诫笑着摇头,倒是并不在意。

    然而老张却很认真,只说开篇第一句,李奉诫当个社会学祖师爷,一点都不过分。

    能够有这样的描述性总结,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即便是老张非法穿越之前的各路社会学老大爷,那也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不断地超越,不断地探索,才有新的研究总结出来。

    “甚辰光刊印?”

    “还未定稿,再略作修改,到时候发在《扬子晚报》上。倘使反应尚可,便独自成刊,做个小本出来。”

    所谓“小本”,就是杂志。如今扬子江口的杂志种类不少,主流自然是小黄文和招聘广告,因为这个是真有销路。这年头的招聘广告,往往一放就是大半年,还未必消息会过时。

    除此之外,还能维持印刷发卖收支平衡的“小本”,就只有商业信息。比如物流消息或者特殊商品的到港出港消息,关注这些人,本身也不缺那几个钱,只是销量往往不怎么样。

    “也好。”

    老张点点头,很是满意,李奉诫是彻底超越了他爹李大亮。

    现在就算给李奉诫一个大都督当,大概他也是眉头都不挑一下就回绝了。

    “难怪京城进奏院一直在吵嚷着让你进京,如今你就是一面大旗啊。”

    这么多年下来,李奉诫居然也颇有点“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的意思。当然层面上差了点,大多都是中下阶层,跟长孙无忌这种巨头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是因为职业关系,受李奉诫思想影响的人,反而是数量庞大,十倍二十倍超越受长孙无忌影响的人。

    人多就嗓门大,天下的道理就是如此。

    洛阳那些进奏院的“院士”们,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最多就是拉几个乡党同行才能抱团。最终还是要看背后金主们的妥协,但李奉诫不同,他要是入进奏院,毫无疑问就是一面旗帜。

    响应到旗帜之下的“门徒”数量,绝对不会少的。

    当一盘散沙被聚拢起来,略作加工,照样能成基石。

    “如今志趣变换,回望过去二十年,才觉兄长乃天授之才。和兄长比起来,小弟算个甚么。”

    “嘿,你倒是会说话。”

    老张笑着手指点了点李奉诫,抄起酒壶,给他满上一杯,“你不觉老夫迥异无常,老夫就很高兴啦。”

    十岁入京的时候,他就是个“祥瑞”,是个“怪诞”。

    以至于后来一系列的事件,把勋贵子弟们都带歪了。不过万幸,总算不是带弯了。

    虽说这是个相当无趣的时代,其中的荣辱对老张而言,也不过是隔着屏幕看电影一般,即便活灵活现的人物,在他这里的情绪反馈,都少之又少。

    为数不多让他感觉像一个活人的时候,真的不多。

    假如他真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唐朝人,那大概是会引以自豪的。因为,古往今来的王朝,似这种后继之辈远胜前辈的状况,是独一无二的。

    武德贞观的英豪,就是不如他们这一代!

    只可惜,这份自豪荣耀,在他这里,一钱不值。替他感受这份骄傲自豪的人,或许是程处弼,或许是李奉诫,或许是屈突诠,甚至或许是李承乾……

    “兄长言重。”

    形貌越来越随意的李奉诫难得眼神郑重,很是复杂地看了看张德,然后拿起酒杯,“兄长,请。”

    “请。”

    一时无话,外间忽地传来“我本在家老将军,亦能御前护明主”……声调沧桑,却是雄浑有力,穿墙过户一般的通透,饶是老张欣赏不来唱戏的,此时也情不自禁拍手叫了一声好。

    唱的是秦琼,只是江阳大戏院内,一帮“怀才不遇”的老小牲口会不会感同身受,却又不得而知。

    直到曲终人散,把李奉诫送了回去之后,老张这才返回船上,一夜都没怎么睡好,时不时地哼上两句戏词,亲随只以为宗长是不是入迷了。

    “还真特么魔性……”

    洗脸时候冷不丁又哼了两句出来,老张傻笑了一下,很是一番感慨。

第五十章 改名

    长安,隆庆宫之主难得带着儿子出来认一下人。李雍躺在手推车中像一坨肉,盯着房梁发呆,大概是怕吵着了他,一众门客都是低着头,很小声地说话。

    这几天《斩犎牛》的戏特别火,身材高大的角儿也算是熬出头,不再是配角,难得也过了一把主角的瘾。李丽质也饶有趣味地看了几出,很是满意现在的娱乐。

    借着请隆庆宫之主看戏的当口,前来投效的四面八方青年才俊不计其数,但真正能够让李丽质赏脸出来一见的,当真不多。

    这几日从长安出发的驼队已经准备妥当,凡是从江东带着某条土狗手书的年轻冒险家们,都收到了召见。

    “汝既为卢氏子弟,怎地改名,不怕惹人非议?”

    李丽质饶有趣味地问着卢照邻。

    心性大定的卢照邻不卑不亢,躬身行礼后道:“此为坚定志向,吾不惧人言。”

    “卢西安之意,倒也切合汝之西行。”

    在李丽质看来,卢照邻改这么个名,大概也有赋予美好祝福的意思在。西域河中要是当真太平安康,也没什么不好的。

    张德给她的来信中,把卢照邻的前后所有消息都说了一通,所以李丽质是知道卢照邻打算的。

    “此去河中,吾可予你些许物资,你在西域河中,能有甚造化,且看天意。”

    “是,臣……拜谢殿下!”

    卢照邻松了口气,他寄居江东多年,此去西行冒险,可以说得到了极大的帮助。不仅仅是邹国公、安北都护府大都护两条线上的军方人脉,还有张德、李丽质给予的政经资源……这要是还混不出头,他连抹脖子自杀都不好意思。

    人的感情是相当复杂的,要不是当年务本坊围观了一场群架,跟张大安混了一把开心果吃,哪里有这样的善缘?

    李丽质口中说的“些许物资”,说不定就是价值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贯的瓷器、牲口、棉布、丝绸、机械配件、熟练工、熟奴……这种待遇,整个隆庆宫都很难找到另外一个。

    公主府中的官吏,听说这回事的时候,差点冒出举报了卢照邻的念头。

    卢氏余孽,你不死谁死?

    可最终没人敢冒险。

    和张德“宽厚心胸”比起来,长乐公主殿下看似天真烂漫……当然也的确天真烂漫,可她会天真烂漫地杀你全家。

    杀全家、吃饭、採一片树叶、散步、打呵欠……在长乐公主殿下这里,其实都在一个层次上,无分高低。

    “卢西安?蛤?”

    在江宁县停留的张德收到了消息,说是卢照邻改了个名,叫“卢西安”。寓意其实挺好的,西域安定,给美好的西疆献上祝福。

    然而老张有点不淡定,寻思着卢小哥这是要去河中开无双?

    边塞诗人卢照邻不是挺好的么,做什么要改个圣枪游侠的职业……战斗力是上去了,可这文化人的档次是不是下降了?

    往后别人读书念诗,怕不是得手里拎着一挺重机枪。

    “宗长,可是这名不甚好?”

    “好倒是好……”见亲随好奇,老张随口道,“就是怕卢氏族人多想。”

    改名这个事情,扔世家大族都是大事。纵然卢照邻原本不是嫡系,可现在他的的确确就是卢氏新生代扛旗人物,少了他,卢氏玩蛋去吧。现在他要改名,多少都是牵扯到卢氏“家风”。

    门第想要竖立牌面,激进人物是万万不可取的,只有四平八稳的儒雅人士,才能拿来当牌面。

    或许不会永远正确,但却绝对不会出错。

    “宗长放心就是,如今卢氏也希望领军之辈锐意进取。卢升之又非当真更名,只是去河中西域改头换面,想来是无妨的。”

    江阴现在住着的卢氏子弟并不少,除了江阴,还有去江北谋生的。比如君山对面的“马洲”,如今料理牧场的,就是卢氏子弟。除了马洲,海陵县沿江“围圩造田”的吏员,也多是卢氏成员。

    其中操持医者职业的不在少数,可以说在扬子江口,名声也算是混了起来。

    豪门世家的底子,绝非仅仅是引经据典。

    老张并非是担心卢照邻,只是旁生枝节,牵扯到江阴,也是一桩麻烦事。

    好在卢照邻一路向西到了兰州,也不见卢氏有什么动静,想来也是无所谓扛旗人物如何折腾。

    卢氏现在经不起折腾,但不折腾又不行。

    兰州金城河西金城关,关口十几头大猪被陆续从木制笼子中揪了出来。惨烈的猪叫声震天响,操着尖刀的杀猪匠膝盖顶着猪头,另外几条恶汉绑住了大猪,“噗哧”一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猪血是个好东西,兰州血豆腐在丝路上也是小有名气。除了血豆腐之外,因为丽水两岸多种有油料作物,“金猪排”也是兰州的一道旅途美食。

    封装好的“金猪排”如果用腌渍的猪肉,可以存放一个月左右,只是一个月后的口感有点糟糕……

    “西安君,兰州的红烧肉甚是美味,可惜是咸口的。”

    “离青海恁般近,你不吃盐还想着吃糖?”

    “吃糖太贵了这里,西安君可要拿糖在这里换些盐去敦煌?”

    卢照邻连连摇头,笑道,“可不敢作死,倘使换盐去了,怕不是拿我当个盐贩子。”

    粮食换产本是可以的,可卢照邻又不需要这点赚头。驼队中的瓷器、玻璃器、漆器、家具、皮具、棉布……利润就已经足够的丰厚。

    一群胡商也凑了过来,捧着饭碗,围着一大桶红烧肉狂吃。

    油光锃亮的咸口红烧肉上色用的是酱油,咸是咸了点,可油水充足,还十分下饭。别说他们,就是兰州百姓,如今日常也少不了油炸的“金猪排”还有咸口的红烧肉。

    除此之外,用蒜蓉豆鼓汁蒸的排骨,也是绝品美味。兰州地面上的苦力,靠这个就能回一天的气力。

    因为丝路发达,不管是东来还是西往,兰州诸县养猪都还算利润高。就是大猪再大也就是一百来斤,肥肉还不多,达官贵人更喜欢这种猪肉,底层反而喜欢渭州的陇西猪,肥膘最少都是一寸厚,出油极多。

    “西安君,此去西域河中,可有甚事业?”

    “有些打算,大抵上不是养人就是养猪。”

    “……”

    听得卢照邻的回答,一群同行之人都是愣住了。万里迢迢跑河中去,就是为了养猪?养猪哪儿不好养。

    但卢照邻的的确确是打算去养猪的,这是个事业。河中豆麦作物的产量已经大大提高,程处弼肯定会效仿当年的手段,限制游牧。

    这种情况,养猪远比养牛羊来得轻松划算,因为只看河中的情况,属于饲料作物产出远远大于需求。

    至少短期内是这样的。

    尽管大环境养猪的条件很糟糕,不过围绕着几个重点绿洲来精打细算,卢照邻觉得可以尝试。

第五十一章 无豚不成家

    从张德这里,卢照邻学到一句话,叫做“螺蛳壳里做道场”。

    唐朝的威严虽然已经扩散到了汉朝时期的范围,但全国总人口数量相对低下,这种威严的含金量,自然是要打点折扣。

    而张德就是在这个打折扣的基础上作弄着变化,东挪西凑南坑北抢,这才凑足了在武汉折腾的人口基数。

    十年生聚是不行的,似武汉那般,最好是五年就能生聚,不但要生聚,还要生巨。生的巨多,生的巨广!

    多年浸润,卢照邻简介从张德那里学到的东西并不少,江阴张氏有着很强烈的“铁腕统治”痕迹。从这些“蛛丝马迹”中,卢照邻大致上也总结出了不少增加人口的指标。

    养猪,不是泛泛的饲养,倘若真把养猪当作一种事业去做,这个事业的背后,一连串的行业多不胜数。

    从医疗卫生到科学管理乃至良种优选等等精细活,都要有条不紊地培养推行下去。

    即便是一窍不通的笨蛋,被强制在这个一系列的流程中走一遭,大抵上,也是会掌握不少技能。

    除开这些技能之外,他们自然而然地学会了“管理”,学会了“被管理”。

    纪律诞生了,遵守纪律也诞生了。

    按照道理,前往西域以及河中,养牛羊马骡是最划算的,但是卢照邻很有前瞻性。他知道“定牧”是长期大政,即便郭孝恪、程处弼接连暴毙,西军现行的体制,都会反过来影响敦煌宫,因为不但降低了敦煌宫对河中地区施加影响力的成本,也让西军“军属”能够从中谋取更多的利益。

    游牧,不符合西军体制的利益,更不要说,成为西军“军属”之后,那些胡女的家族成员们,能够轻轻松松搜刮盘剥,又何必累死累活风餐露宿?

    没有谁天生下贱一辈子就想着吃苦的。

    “定牧”这个大政不变,那么划分草场必然会效仿安北都护府。至于谁来做河中或者西域的大都护,这不重要。

    只要体制固定下来,一切都好说。

    别人未必知道河中的行情,但卢照邻因为有贵人扶持,自然是知道河中多地适合广种薄收豆麦类作物。

    甚至在蕃地,大麦在雪域高原也有了七八十斤的产量,在河谷地甚至能够有三百多斤的惊人记录。

    卢照邻从江阴学到的知识告诉他,这是一段非常适宜的气候,适宜到苦寒之地也可以养活很多人。

    但是,从江阴学到的知识还告诉他,适宜的气候不是一成不变,它会过去……

    在适宜气候过去之前,卢照邻希望卢氏改换炉灶,东山再起!

    他就是要养猪,养猪,就是东山再起的事业。

    “大郎,老朽还是想不通,既有官职差遣,缘何还要去养猪?这……”

    陆氏的老人一脸不解,对他们来说,这不比操持贱业更丢人,但终究是丢人的。堂堂范阳卢氏,竟然跑去养猪?不但是养猪,还是万里迢迢跑去一边做官,一边养猪。

    这算什么?养猪令?猪倌?

    “河中危机重重,若论获利,首推金银,次之奴婢,再次绢布,最后,牛羊马骡驼。只是以上诸业,用人极多,尤其亲信,多多益善……”

    语气略微停顿了一番,卢照邻看着卢氏老人,“卢氏无人可用。”

    “……”

    一时无言,即便说是教书育人,那也是十几二十年后才能变现的事情。更何况,教出来的学生能不能出一个“张操之”还不好说呢。

    穷乡僻壤的,有人脉关系也多在军中,不顶事。

    “大争之世,倘使无利可图……想要振作门楣,再起阀阅,靠一张嘴去说么?”

    言罢,卢照邻也不管卢氏老人震惊“大争之世”的论断,看着连绵不绝的马队、驼队,“适才所言诸业,用人极广,可正因为用人极广,河中西域不可不安。禁绝游牧诸事乃是必然,诚然屡禁不止,但胡地游牧转定牧,乃是当今大政……”

    且不说西域如何,仅仅是漠北草原,那穷鬼地方这样折腾,最终不还是转为定牧?青料塔和堡垒比比皆是,漠北诸部人口只要越线,把人口迁出去就是。十几年下来,从漠北走出来的老中青,没有三十万,十五万总归有的。

    放在以前,这些人即便是炮灰,怎么地也要被算在“控弦四十万”之中。

    整个漠北已然成为北军序列的提款机,固然北军只是吃很小的一部分,但只是这很小的一部分,也足够让北军“军属”们大赚特赚。

    尉迟氏十几年经营,陡然有了旧年大族的风范,绝非因为出了一个安北大都护。

    “话虽如此,到底还是养猪啊。”

    卢氏老人有些不甘心,可不等卢照邻继续说话,自己一咬牙,“有道是家中无豚不成家,这是祭祀祖先的肉食,不丢人!”

    “……”

    文化人要面子,找个理由也要撑下去。

    不然……心里那一关难过。

    “西安君,可要在敦煌雇些人手?关内好汉如今在敦煌的极多,西安君在长安颇有干系,倘使招呼,响应者定然极多。”

    “噢?某听闻河北刀客江南剑士要多一些,怎地现在又出了关内好汉?”

    “这几年关中粮田都有抛荒的了,你说出不出好汉?”

    “……”

    听到这回答,卢照邻都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土地兼并都知道不好,但本朝和历朝历代还是有些区别。人口相对较少不说,还有兼并土地之后输出富余人口的渠道。

    还不止一个渠道,这就让权贵们颇有些肆无忌惮。

    权贵并非不知道这是在玩火,但只要没有到临近崩盘的地步,这一切都会加速演练着。

    “关中粮价是要低一些。”

    “哪里是低一些……要不是朝廷强制着种,谁愿意忙了一年连去长安城吃一顿的钱都没有?再者,粮税又不见抹了去,还不如把地租给大户,由得大户包税了去。”

    “说的也是。”

    无利可图的事情,朝廷又不说给粮食补贴,还还忙个屁。物价涨的飞起,偏偏粮价跟日了狗一样……谁叫每年增加的耕地数量十分惊人呢。

    就这,“化獠为汉”的朝廷大政还在南方不断推行着,每年垒砌的梯田都不知道有多少。

    伴随着物流运载能力的大大提高,“南粮北调”轻而易举,一次输送几百万斤粮食根本谈不上什么壮举,就是很普通的一次商业行为。

    若非朝廷体制硬性的要求粮食实物税,否则关中永业田,早就改成了桑叶林或者棉花田。

    “现在敦煌,关中人很多?”

    “贞观才生的小崽子都有三四千,西安君你以为呢。”

    “……”

    卢照邻一时无言,心中暗忖:不若雇佣这些“好汉”去养猪,反正都是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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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人 诗人

    敦煌,南北的山峦依旧白雪盖顶,谷地已经开始河水泛滥,但临近阳关,依旧能感觉到寒意。

    庞大的队伍从东方逶迤连绵,数不清的驮马和骆驼,铃铛清脆的声响之间,偶尔飘过来笛子的悠扬声。

    “这些犯官女眷,倒是皆通音律。”

    卢照邻身旁的伴当们都是远远地观听,同行的流放之人数量不少。有些在地方州县繁衍生息百几十年的,直接被连根拔起。

    这些年,也是见怪不怪。

    对地方豪族来说,只要保住一支,就能继续存在。

    过往的名声,长久的积累,终究让他们比苍头黔首要强得多。

    “咦?似是《梅花》?”

    “不错,是有人在吹《梅花》。”

    同行的人大多都有进学,和农家子弟不同,寒门高门对音律的掌握非常的正规,因为这是必备的技能。

    “二十八横吹笛曲,吾最中意的,还是《梅花》啊。”

    一人感慨之间,忽地看着卢照邻喊道,“西安君,汝为隆庆宫特点魁首,不若作诗一首,以纪此行?”

    说话间,远处的马车上,似乎有吹笛的女郎朝着他们看了看。女郎并非国色天香,只不过虽说姿色平庸,气质却远胜后方那些搔首弄姿的漠南奴婢。

    “那女子虽是一身男装,倒也依旧打理妆容,是个好女子。”

    女为悦己者容,哪怕“悦己者”并不知道在哪里。

    自信的女子,只要不是丑出天际,终究还是会被高看许多。

    “郎君,可是有了腹稿?”

    一旁老汉见卢照邻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知道这是自家郎君有了计较。此言一出,周围一群同去隆庆宫的青年,都是脸色惊讶。

    大家一起同行,这么久的路程,自然互相了解了不少。卢照邻是个什么水平,众人心中有数,但是万万没想到,卢照邻居然还有“急才”。

    “梅岭……花初发。”

    笛声又起,卢照邻随曲吟唱,只听一句“天山雪未开”,一众临近敦煌的东方客,竟是纷纷动容。

    也不知道怎地,只觉得这一句,竟是把一路前来的心路历程,都哼唱了个通透。卢照邻就是他们的知己,所以才会说出“天山雪未开”!

    “……雪处疑花满,花边似雪回……”

    歌声随风而动,读书识字的汉家子们,情不自禁地都跟着击节哼唱,一曲《梅花落》,着实让他们又是欢喜又是感伤。

    但这感伤却不悲伤,反而亢奋雄浑,颇具力道。

    “因风入舞袖,杂粉向妆台……”

    卢照邻在马背上面带微笑又是唱道,仿佛是画风一转,由得让人去想入非非,只是片刻,他缓缓地抽出腰间的佩刀,手指轻弹刀身,“匈奴几万里……春至不知来……”

    叮、叮、叮……

    也不知道是金铁之声,还是驼铃阵阵,只这一句,忽地就是来回反复。一群东方汉儿,情不自禁都跟着雄浑哼唱。

    “匈奴几万里兮……不知来。”

    “匈奴几万里兮……不知来!”

    笛声骤罢,歌声依旧回荡,片刻,敦煌到了。

    ……

    敦煌外城,前来敦煌宫称述业务的郭孝恪听到了街市上似乎新出了一曲《梅花》,没听过这诗,他便叫人过来询问。

    “这《梅花》是谁所作?”

    “是外头驼队里的,有几个骑马的赶着来城里喝酒,一边喝一边唱,酒肆里的人,哪里管那许多,就直接唱了。”

    “噢?这是人未至,声先至啊!”

    郭孝恪哈哈一笑,连连拂须道,“你去打问一番,看看是哪个人家的,能写这般的《梅花》,不是俗流。”

    “是。”

    边军娱乐活动是受限制的,能够唱几首新鲜的诗句,就很不错。真正可以放开了玩耍的时间,着实不多。

    戍边从来都是烦闷艰苦的,哪怕跨越几千年的时空,依旧是如此。

    郭孝恪想要把这首《梅花落》带到“昆仑海”去。

    但郭孝恪显然不知道,这首《梅花落》一出,别说外城,就是敦煌宫也知道国内来了个才子,而且一定是个厉害的才子。

    黑压压的一大片,什么勾栏什么酒肆什么茶铺……只要是那些打开门面做生意的,都一股脑儿去了驼队寻找才子。

    这光景,约稿也好,约搞一把,总归是不亏的。

    边地的才子不愁官做,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西安君好生了得,人还未到敦煌,却已名动敦煌!”

    “这……”

    看着乌央乌央的一窝人在那里找他,卢照邻差点以为皇帝老子要“海捕”了他去。

    好在灵醒,跟同行友朋打了个招呼,立刻乔装换了模样,这才轻松过关。

    “这边地民风,还真是大为不同。”

    卢照邻感慨万千,虽然来得时候,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张德也告诉过他,边地甭管是不是老乡,那都是很直接的。

    什么都直接,感情上上也直接。感情上谈崩了,**上还能继续……就是这么直接!

    “郎君,我们先去哪里?”

    “东宫在这里有个‘榷场’,只是无甚人搭理,但还是留了几个应付差事的。捎些绢布给他们,让他们出面,帮我等淘换些人手。”

    “……”

    卢氏老人一时无语,半晌才小声道,“郎君见过太子?”

    卢照邻摇摇头。

    “那为何……”

    “张公跟太子感情深厚,他写了一封书信过去的,东宫也就差人过来说了一声。东宫榷场虽然大多败坏,但关系都在,再者,毕竟是东宫属下,地位高贵,岂能等同俗流。”

    “当年能跟张江阴结下友谊,诚乃郎君之福。”

    听得老人感慨,卢照邻也是有点心情复杂。

    怎么说呢,感谢务本坊的群架?还是那一把美味的开心果?

    “莫要多想,且去做事吧。”

    同行的卢氏家生子不多,卢照邻手中能用的人其实不多。但通过东宫榷场的留守官吏,很大几率能够招募合格的人手。

    他也并非是要造反,只是养猪创业罢了。

    事业只要有起色,跟着做事的人,自然也就成为了心腹,成为了“自己人”。

    至于将来要不要通过联姻、结拜、通好的手段来扩大“族群”,那是另外一回事。

    反正现在,卢照邻想的只是如何养猪。8)

第五十三章 知识就是力量

    一曲《梅花落》,敦煌唱罢关中唱,直到天气真的开始热起来,唱《梅花》者才逐渐少了。

    只是长安的宫城中,老董事长却是惬意地听着大型乐团演奏新版《梅花落》。横笛独奏、二重奏、三重奏……交响乐,快活就完事儿了。

    口中老牙又掉了几颗的李渊还能乐呵乐呵地跟妃嫔们吹牛逼,说是单于咋还不来捏,是不是被朕吓死了?

    “阿奴,你能听懂这唱的是甚么?”

    带着张樱桃前往长安探望姑母的薛招奴像个松鼠似的,在那里吃个不停。听到李渊问话,她把张樱桃嘴里的骨头抽了出来,这才回话:“听不懂,要听懂了作甚,阿郎又不爱曲乐,他是个会抚琴的,却也难得陶冶,多是给小儿弹奏。”

    “……”

    论起来,李渊还是张樱桃的外姑祖父,没有公主……也是亲戚啊。

    “你那外家,就是个有辱斯文的人渣。”

    “咦?太皇怎知阿郎也是这般说自己的?”

    “……”

    李渊几欲绝倒,这世上还有这么形容自己的人?说自己是有辱斯文的兴许有,说自己是有辱斯文的人渣……这大概是很难有了。

    头发斑白的薛婕妤掩嘴笑了笑:“一老一少作弄个甚么,把樱桃抱过来看看。这真是个大胖小子。”

    张樱桃确实是大,很大的一只,而且气力不小,能把净手的铜盆掀翻,连水带盆,少说也有二三十斤。

    也不知道是遗传了张氏还是薛氏,总之,很大概率属于天生神力。

    “这世上最大的樱桃,想来只有武汉才有。也是那张德宠你,竟是专门养育了这般的物事。听闻是从河中以西淘换来的树种,屡次培育,才得成活。”

    薛婕妤拿起一颗大樱桃,冲张樱桃晃了晃,逗弄了一番,便是要抱在手中。

    阿奴见状,连忙喊道:“姑母小心,这小子好大的一只,份量扎手的很。”

    陪同与会的一群勋贵女眷都是惊住了,这特么都是什么狗屁形容。

    “噫!恁重!”

    薛婕妤哪里晓得张樱桃不仅仅是瞧着大只,骨肉还扎实,份量着实不小。好大的一坨想要靠双手抱着揉搓,还真是不太容易,好在也是带过孩子的,把张樱桃放在膝盖上,这才喘了口气:“还真是好份量。”

    说罢,抬手招了招,就有宫婢端着托盘出来,薛婕妤从上面拿了个金玉物事,然后系在了张樱桃的手腕上。

    有命妇眼力好,远远地看去,便知道大概是金钩玉斧的精巧物事。偷偷地打量了一下半坐半躺的李渊,见老董事长神情淡定,众多女眷顿时知晓,张操之的这个“婢女”,是个受宠的。

    太皇固然是没什么权力,可到底还是皇帝,威风终归还是有的。

    真要是下个不算太过分的旨意,京城洛阳那里大多数时候,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就让它过了。

    “那厮给他先生奔丧,倒是太平了许多。”

    忽地,李渊来了这么一句,看着薛招奴很是感慨,“旧年两朝风流,终于都没了。”

    旁人听老董事长来这么一句,大多数都听不懂这是在说什么。

    在场中人,只有诗书传家的豪门,才会揣摩明白。

    至于薛婕妤,听完丈夫的话之后,也是一脸的哀伤。

    宴会作罢,有几个“夫人”凑在一起,小声地八卦着。

    “太皇说的两朝风流,是甚么?”

    “大抵是前隋和南朝,旧年风流人物,无非薛道衡、陆德明等人,薛氏早亡,陆氏新丧,自然是都没了。”

    “原来如此,难怪薛婕妤也是一脸忧伤。”

    军将出身的家眷们,都是满脸的糊涂,都不知道说的什么跟什么。

    陆德明的逝去,带走的不是什么十八学士之一头衔,也不是什么江南陆氏的招牌。对李渊来说,陆德明这一去,南朝那点痕迹,就算是彻底揭过去了。

    什么风流人物,还不是落花流水。

    作为皇帝,李渊本以为南北统合少则五十年,多则一百年。却万万没想到,这个贞观朝用一种极其荒诞但又奔放的方式,把南北真正滴“统一”起来。

    南人买北方的木头,北人坐南方的舟船……当真是和谐无比。

    “阿郎适才宴上,怎地说了那般话。”

    “老夫想要多活几年,不说说话,别人怎么听得到?”

    李渊哼了一声,看着薛婕妤,“二郎如今理政,已经需要观音婢辅佐的地步,想来这身子,未必能比老夫好到哪里去。他若是不行,怕是老夫先要去黄泉探探路。”

    吸了口气,又长长地一叹,“发些牢骚,也好让洛阳的人听到,兴许还能让老夫多活个二三四五年。杜如晦临死之前跟二郎说了甚么,老夫不知道,但想来是劝住了的。”

    说来也是可笑,李渊回望过去,觉得自己能活到八十多,说不定还要感谢那条江南土狗。

    至于将来能不能再多活几年,皇帝儿子临死之前不弄死他,大概也是因为看在江南土狗才是“大敌”的份上。

    他李渊……垂垂老矣的一头病虎,再如何,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说到浪花,李渊来了精神,忽地咧嘴一笑,他口中少了许多牙,笑的时候漏风,很是猥琐的模样。

    “前几日那几个小娘,玩了好些花样,老夫甚是觉得龙精虎猛,少了气力去用,果是要爽快的多。”

    言罢,在薛婕妤呆若木鸡的神情中,李渊竟是迈开两条腿,快走小跑地去了游泳池。

    到了泳池,就已经见到脱光光的年轻女郎在那里游泳,见太皇来了,这些女郎眼睛放着光,毫无廉耻地冲李渊喊道:“太皇下来快活呀!”

    “来了,来了,这就来!”

    李渊忙不迭解开玉带,双手一伸喝道,“还不给朕宽衣!”

    八十多的老头子,脱的就剩一条裤衩,略作活动,直接钻入温热的泳池中,然后笑的极其浪荡,就近逮着个女郎就是又亲又啃,一边嬉戏一边笑道:“这浮力定律果然是个好东西,若无这浮力襄助,老夫岂能爽快驰骋?”

    “太皇说的是,有道是活到老学到老……”

    “老甚么老!”

    泳池旁设有扶手栏杆,一女郎张开双臂紧紧握住,八十多的老头子站在水中,扶腰提臀踮脚发力,一发进洞着实精准。

    得手之后,李老汉一边推车一边感慨:“知识就是力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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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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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