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校长的权威(二)
“福斯先生,听说你于1827年7月因实验操作不慎,将化学实验室烧毁,为此赔上了你三年的薪水。
还有,你刚刚把赔偿金还清,但在去年的10月,你又引起一场爆炸,为此你失去一只左眼和一只右耳,顺便将实验室又毁了一遍?难道我们普瓦图大学的化学实验室跟阁下有仇吗?”
肖恩不紧不慢地念头秘书准备好的资料,每一句都仿佛刺向福斯教授的心脏。
这位穷的只有一件稍体面点外套的化学教授,现在无地自容。
“校长先生,我愿意赔偿大学的损失。请您相信我!”福斯解释道。
“这意味着你未来三年不拿薪水?”
“我还可以免费给所有对化学感兴趣的学生,额外补课。另外,我可以帮忙别的教授抄写资料,免费!”
“嗯,这是一个好主意。”肖恩面露微笑。
福斯连忙冲着肖恩挤出一副谄媚的笑容,只是配合他这失去一只眼晴的面孔,十分难看。
这位化学教授已经山穷水尽了,甚至连妻子都不得不外出找活计,以贴补家用。他妻子没跟他离婚,真是一个奇迹。
“福斯先生,谈谈你的研究吧?至于抄写或者补课,先把这些放到一边。如果让我满意,我可以代表学校,免了你的赔偿金,甚至还可以让得到与教授这个职位相匹配的待遇。”
肖恩的鼓励,让福斯教授十分激动,因而有些结巴起来:
“有一次,我……我带着一些……硝酸和硫酸回家,准备利用业余时间做实验……”
“那应该属于学校的财产吧?等等,看来我明白你为什么总闯祸的原因了,这些危险品怎么能带回家?”
“对不起,校长先生,我保证以后绝不这么干了。”福斯脸色惨白,平白又多了一向罪状。
“好吧,这个先不提。你继续说。”肖恩无奈道。
“那天我不小把硝酸和硫酸都打翻了,混在一起,我一时没找到东西擦掉,正好我妻子新买的棉围裙就放在一边,我就用这围裙当抹布了。还没做完这个,我就后悔极了,担心被我妻子发现,又该埋怨我了。所以连忙把围裙冲洗了一下,然后放在火炉子上烤。”
“结果烧了?”肖恩道。
“是的,烧的一干二净,连渣子都没有。但我认为我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说到这时,福斯的眼睛亮晶晶的。
“然后你就毁了实验室两次?”肖恩调侃道。
福斯面上挂不住,急切地说道:
“校长先生,听说您上过战场,经历过枪林弹雨,也对著名的贝斯线膛步枪有过贡献,我敢说,在普瓦图唯有您应该对我的发现有所触动?”
肖恩点点头:“没错,正因为如此,你是我今天第三个要见的学者。你至少是个勇敢者,你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我可不想让普瓦图大学的化学试验室再毁一次。”
“所以……”福斯甚至以为自己要被扫地除门了,除了研究化学药剂,他真不知道自己还会做什么。
“所以,我准备为你一人单独建造一所实验室,并配备必要的资金还有助手,你的助手唯一的职责就是不要让你再失去一只眼睛。
从即日起你的薪水将正常发放,忘掉那些补课和抄写吧,那不是一个化学家应该干的事。同进,鉴于你所从事研究的危险性,这个实验室只能放在远离闹市的地方。
嗯,就放在洛基山脚下吧,我可不想自己堂堂子爵,尚未娶妻,在不知不觉中被你送上天堂。”
“谢谢校长!”
这位独眼独耳的化学家热泪盈眶。
接下来是第四位学者,肖恩本来不想见,甚至他一度想把这个家伙开除。
但这事不能这么干,连说都不能说,尤其是看到他的申请。这是神学院的安布罗斯-希尔教授。
帝国所有大学都可以溯源到神学院,在旧时代也只有那些教士们才拥有解释经义的权力,首先是因为他们识字。
而同时代连许多贵族都不识字。
当自然科学经过启蒙、发展,到了如今的时代,神学已经靠边站了,但仍在一些大学里保留了下来,或者被视为哲学的一部分。
在肖恩看来,这是大学管理者多半是希望获得来自教会的捐助。
与别人不同,安布罗斯-希尔身穿一身黑袍,他是一名上帝教的狂信者,没有娶妻。
“希尔教授,很高兴见到你!”肖恩突然觉得自己很是虚伪,他恨不得把这些家伙送到教堂去。
“我也很高兴见到您,校长先生。”希尔道。
“我看了你的报告,你是申请一笔1000金路易的资金,去考察历史遗迹,以便找到证明上帝存在的线索?”肖恩问。
上帝是不可能存在的,但在这希望星球上,这却是一个议题。人类从哪里来?考古学者也解释不清5000年前的历史为何是一片空白。所以,传说便可能来自于事实。
龙、龙船、生肖,以及少量肖恩曾无比熟悉的方块字。
这些线索,让肖恩可能是唯一确信人类来自天外文明的人,头一批太空移民可能就是华人为主,以龙命名的太空船就是上帝。
但文明从头再来,似是而非。
夏国人发起的大航海时代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加速了人类走向文明时代。但希望星球上的人类对这个世界还有许多未探索的地方。或许真能找到一些值得研究的遗迹。
至少有关北方亚述帝国的腹地的记载就极少。
“是的,我坚信这个世界,上帝是唯一的主,主创造万物和生灵……”
肖恩笑眯眯地听着希尔教授陈述一大堆理由,点头称赞:
“您的情操和坚韧的精神,令我由衷地钦佩,正如我所钦佩的那些著名的上帝使徒一样。他们放弃家族和繁衍的权利,选择了一条侍奉上帝的道路,这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伟大情操,实在是令人钦佩。但,可敬的教授,我认为您的计划实在太保守了!”
希尔教授有些发愣,他也知道自己所从事的领域跟旁人不同,这是属于精神层面的研究,如果能从校长大人那里申请到300个金路易,他就谢天谢地了。
“校长先生,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您同意了我的计划,对全国已知的历史遗迹进行一次全方位的考察?”希尔问。
“不,可敬的教授,您需要一艘大海船,可以全球航行并配备三十门精良大炮的海船。它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龙船,你还需要配备一名船长、一名副船长、两名大副和三十名经验丰富的水手,外加一百位既可以充当炮兵又可以应付小型冲突的护卫队。
另外,你还可以招募志同道合的同伴,我想全帝国神学院的学者们都会蜂拥而至。当然,作为普瓦图大学的校长,我请求您还是尽量优先地考虑您的同事,毕竟他们也应该十分乐意分享这份荣耀的。”
希尔目瞪口呆:“那、那,应该是很大一笔钱!”
他严重怀疑这个计划会不会让普瓦图大学立刻倒闭。
“我想主教阁下应该会赞成这样的一次远航和全球考察。”肖恩笑道。
“主教阁下愿意出这笔钱吗?”希尔不太自信,只听肖恩道:
“当全帝国的人都知道将会有这样的壮举,钱就不是问题。所以希尔教授,回去修改您的申请,我希望看到一份伟大而荣光的计划,去吧!”
肖恩是真心希望真有什么惊人的发现。
将希尔打发走,肖恩这才觉得有些疲惫,主要是心累!
但现在还歇不得,肖恩又连续接见了十来位学者,对于他“懂”的,他会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要么给予支持,要么劝对方减少申请的金额,甚至改变研究方向。
而对于他不懂的,找出种种理由,他则能减就减,能拒绝就拒绝,资金实在有限。
这是个知识大爆发的时代,但知识并不就代表生产力。那些发明和改良蒸汽机的人也许不识字。而研究天体运行的人,又不会带来直接的利益。
办学的资金很有限,主要来自于政府拔款和教会捐献,实际上可以用于支持自然科学研究的资金极少。
作为一个大学校长,肖恩必须取舍,他当然得想办法弄钱,产、学、研一体化的办法模式才是他最想要的理想情形,形成一种良性循环,只有这样也才能让那些形而上学的学术活动得到养份。
但据肖恩观察,这样的概念目前还没有人提出,肖恩认为这方面大有可为,也是解决目前普瓦图大学困境的唯一之路。
所以,他目前也只能支持那些用最少的钱,能给本校带来巨大声望和利益的项目。
当收到这份利益的时候,那些在背后嘀咕的人,也只能偃旗息鼓,拜服在肖恩的权威之下。
拉瓦第的实验最容易也最快能出成果,受肖恩的启发,拉瓦第又设计了几个实验,均获得了重要的发现,这些成果立刻被发表在《普瓦图大学学报》上。
又过了两周后,这些论文被《圣城大学学报》全文转载,引起了轰动。因为拉瓦第在他的论文中对肖恩不吝美辞,这又让圣城的学者们想起了肖恩的巫师之名。
然而肖恩最期待的还是诺兰医生的突破,毕竟肖恩也是怕死的。
诺兰在这段时间内,游历整个热那亚乡村,他先是寻访那些养牛的农民和地主,这里的牛一般都是耕牛或者肉牛,没有北方才有的奶牛。
所以不存在肖恩所说的挤奶女工,但不代表这些南方牛不生牛痘,那些整天与牛打交道的人多多少少会偶然碰到牛身上的脓胞。此外还有别的家畜也会生这种类似天花的病。
粗略统计了一下,诺兰信心大振,立刻又启程去往遥远的北方草原行省游历。
然而令诺兰踌躇满志的时候,他找不到愿意实施实验的对象,这其中涉及到道德伦理。
当然,如果他掏钱是能够找到穷人来进行秘密试验的,想要多少有多少。
但这样的事即便成功了,在接受至高的荣誉之时,也要被人拿出来攻击,认为他的道德有问题,这是一个很严重的指控。要是失败了,诺兰医生只能是一个历史人物了。
因为此前他路过圣城的时候,跟一些圣城的医生有过探讨,结果当地医生们对他大加嘲讽,认为他是意想天开的南方佬。圣城的报纸上还提到此事,把诺兰医生当作一个骗子。
诺兰甚至还被圣城的巡警请去盘问,幸亏他身上带着一封肖恩的亲笔信,那是肖恩写给圣城大学校长帕尔默先生的信。
这封信救了他,但从此让他这个南方佬对圣城以至北方佬有了很不友善的看法。
在北方受了一肚子气,人生地不熟,没有人脉的诺兰只好返回热那亚,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极切地想寻找肖恩的帮忙。
倘若自己小时候没得过天花,诺兰早就拿自己来试验了。
再一次见到诺兰,已经是7月底,近4个月内诺兰利用各种交通工具,行程超过五千公里,他几乎每天都在路上,回到热那亚时已经瘦了好几圈。
这期间诺兰还在船上生了一场病,几乎全程躺着回来,幸亏自己是医生,随身携带着常用药,不然真的可能会死掉。
看着眼窝深陷的诺亚医生,听他诉说此前的种种艰辛,肖恩说:
“你拿我试试吧。”
此时的肖恩已经忙着另一件大事,甚至已经忘了自己还是一位大学校长。
第十五章 要么生 要么死(一)
时间拨回到1831年的4月28日。
热那亚行省的北部,一支大约600人的军队正行走在田野上。这是热那亚民防军的先头部队,他们是打前站的,整个民防军必须在5月1日前抵达奥特山脉下的帕特纳姆堡。
此时的南方早已经是夏天,这些士兵汗流浃背,精神萎靡,这甚至是他们第一次走出军营。可想而知,他们会走出什么样的行军队形。
尽管早已经预料到种种意外会出现,并为此而做了种种准备,比如尽量多休息,多设收容站,又比如多配备了一些随军马车和大牲口,以减轻士兵负担,赫伯特-威尔斯还是发现许多士兵掉队。
这仅仅是600人五天的路程而已。
威尔斯不是认为这些士兵偷奸耍滑,相反这些士兵吃苦耐劳老实本份,并且十分服从命令,这改变了他身为北方人一直以来固有的观念——南方人怯懦而奸滑,不是当兵的料。
但无论兵源如何优良,一支未经充分训练的军队是无法经受住考验的,哪怕只是行军。
按照原本的计划,长距离行军训练也是必备的训练之一,这也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作,涉及侦察、路线选择、防御、补给和宿营等等相关的军事活动。
但那位子爵的去职以及后来来自北方的命令打断了一切。
身为总教官,威尔斯只得把射击训练和线列战术训练摆在优先地位。
前者完全是弹药喂出来的,在有充足弹药的情况下,士兵们的表现尚可。线列战术训练就差强人意了,威尔斯只能保证他们在训练场上勉强完成自己的指令。
与忧心忡忡的威尔斯不同,随军而行的民防军最高指挥官布兰登子爵则是意气风发。
威尔斯甚至很想知道,这位年近六十的子爵大人是如何保证这般精力旺盛的?
不得不承认,布兰登子爵的身体很棒,尽管他是一路骑马的,但他能一直保持挺直的身子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但老子爵时不时的即兴式的命令,让威尔斯无所事从,他喜欢在宿营时检阅士兵,喜欢检阅时的雄伟壮丽和浮夸的外表,而这时候士兵最需要的是休息。
好在奥特山脉已经到了,这支先头部队已经行走在奥特山脉南缘的丘陵地带。
在这里休息一晚,预计明天中午的时候,就会抵达目的地帕特纳姆堡——一座扼守进入奥特山脉一条孔陉的军事要塞。
趁着夕阳的余辉,威尔斯命令部队就地扎营。
他相当于参谋长的职位,手底下有一队低级军官和士官充任各种参谋。军旗被插在一座拥有开阔视野的丘陵上。
丘陵上的一间牧羊人的草屋被收拾当成指挥部,同时也是布兰登子爵今晚的住处。
4个连按照被安置在指挥部的周围,每个连都以横排的形式布置帐篷,排头都立有1个木牌,上面写着连长的名字。
木牌右侧设有枪束,步枪整齐地摆放。马匹则在营地的后方,设有拴马架。有专人负责马匹的洗刷和喂养。随军的弹药车则在后方稍远的位置,也安排专人负责看管。
营地的外围,则安排了简易工事,甚至不辞劳苦地挖掘堑壕,设置绊马索,一切如同战时。
这些士兵并没受过相关训练,好在他们任劳任怨,也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布置。
等威尔斯还安排好岗哨、巡防以及相互联络事宜之后,夜色已经降临,士兵们大多已经吃过晚餐。
今天布兰登子爵没有检阅士兵的兴致,他就着葡萄酒吃了点干面包,就呼呼大睡了。
看来他也累的够呛。
“报告!”副官在帐篷外禀报。
“进来。”威尔斯这个时候正在用餐。
“长官,今天有两个出去巡逻的士兵,没有回来。他们是五点钟出去的。”副官道。
威尔斯看了看怀表,现在是晚上七点半:“是不是迷路了?”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逃兵,倒有不少因为种种原因走丢的,野外行军,在陌生地域,这样的事情往往难免。但往往第二天走丢的士兵又找了回来。
这些士兵眼下犯不着当逃兵,他们极高的忍耐力也超出威尔斯的预计。
“他们缺乏的是足够的训练,还有时间。”威尔斯想道。
“明天5点的时候,你派几个去找找,但必须在7点半前回到营地。”威尔斯命道。
“是!”副官领命。
与民防军的临时营地相隔五公里的地方,威尔斯副官所提到的两位失踪的士兵,正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狼人沃夫正在摆弄手中的线膛枪,嘴中啧啧有声:
“真是精良的武器,比圣努威那些民团手中的家伙强太多了。与这种新步枪相比,他们手中只是烧火棍。”
站在他身边的,赫然是他的同类,足50多个狼人。他们个个体型高大健壮,精力旺盛,蠢蠢欲动。
沃夫就是他们的王。
“王,步枪对我们神族来说并不是一个趁手的武器,在我看来,它还没有斧头好用。我喜欢用巨斧砍掉那些农夫脑袋的感觉。”
说话的是一个手持巨斧的狼人,名叫亚瑟。
但无论沃夫还是亚瑟,在狼人语境中都是强大战士的意思,他们没有姓,只有名。
“亚瑟,无论是步枪还是巨斧,都只是武器的一种。我们必须承认步枪让人类拥有了极大的优势,尤其是他们排成横队的时候。我们当然不会同样排队与他们对射,那样会突显他们巨大的数量优势。”
沃夫把步枪背在自己身上,继续说道:“与步枪相比,我更想得到火药,这样我们自己就可以制造手榴弹,这样的话我们在面对人类密集横队的时候,就不必横冲直撞。你可想像一下,我们在离敌人二百米的时候点燃手榴弹并开始冲锋,在敌人开枪前我们已经将手榴弹投出。手榴弹会在他们的头顶上爆炸,给他们灭顶之灾,当他们以为劫难已过的时候,我们的巨斧已经砍了过去。”
亚瑟听的神往:“那五倍,不,十倍的敌人也会迅速崩溃。”
“是啊,我们神族的数量一直无法提升,天然处于劣势。这个世界本来是我们的,至少一半。”沃夫道。
在人类的传说中,狼人的先祖本是人类,因为经不起诱惑偷饮了恶魔之酒而变成了狼人,残暴而嗜血,背叛了人类,与人类为敌。
在狼人口口相传的历史中,狼人与人类本是兄弟,是共乘同一艘龙船来到世间的,共同与自然和猛兽战斗。但人类奸诈,背叛了曾经与之并肩作战的狼族兄弟,仗着人多势众的优势,后来将狼人斩尽杀绝,只有少部分狼人逃进了深山之中苟延残喘。
现在谁也说不清这两种传说是怎么来的,但至少说明狼人与人类之间一定曾经有极深的渊源关系。
经过百年的蛰伏,狼族又一次强大起来。与其说血脉里的仇恨和野性本能,不如说是现实需要。
狼族为了躲闭人类的追捕,他们曾沿着奥特山脉向西迁徙,那里是人迹罕至的雪山和原始森林,在那里狼人们终于得到一块休养之地。
但逐渐发展起来的族群需要更多的食物,所以他们不得不重返东部,为生存争夺更多的空间。
最初他们收获颇丰,圣努威的居民毫无防备,但当各地组建民团的时候,狼人们就开始有了损失,尤其是落单的时候。
沃夫和他的部下们意识到火药武器的强大,一支步枪不可怕,但几十几百枝步枪排成横队的时候,狼人们也不得不掉头,他们无法跟人类拼数量。
身为首领,沃夫很有智慧,他觉得狼人们也需要改变战术,所以他想到了手榴弹,因为他偶然看到圣努威的民兵制作的土炸弹。
那是一颗哑弹,曾砸破了沃夫的脑袋。现在想来真是运气。
这种武器比步枪更适合狼人们。所以他跟热那亚某种主动凑上来的神秘人物做了个交易,对方为他提供了一个情报。
一支并未经过充分训练的热那亚民防军,将于某日携带大量火药前往帕特纳姆堡,甚至还有行军路线图,并在几个有利于突袭的地点作了标识。
作为首领和王,沃夫谨慎的多,他不会完全相信一个居心叵测的人类。
沃夫身边虽然只有五十人,但方圆百里内,还有更多的狼人充当着眼线。热那亚北部是奥特山脉延伸出来的地带,多为丘陵和山丘,这为狼人们提供了极好的掩护和藏身之所。
夜深人静,除了偶尔传来马匹发出的响鼻声,还有少数士兵在呓语。
威尔斯今夜失眠了,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他今夜心神不灵,尽管离开维希镇的军营以来,士兵失踪不是第一次出现。
索性穿戴好,威尔斯走出自己的帐篷。山区的夜晚有些凉,几处特意燃烧的篝火带来几份暖意。
突然,马厩的方向传来骚动声,紧接着是有人在惊呼。威尔斯看到一些黑影在快速地移动,等靠近了,他发现不对了。
有人驱赶着受惊了的马匹和大型牲口往军营内部冲了过来,撞翻了帐篷。然后就是惨叫声。
“敌袭!”
“敌袭!”
这些穿军装也不过三个多月的士兵,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战争真正的模样如何。包括威尔斯在内,所有人的意识中,只当这是一次武装行军而已,尽管威尔斯一直强调必须按照军事操典来执行。
混乱中,狼人丑陋的面孔吓倒了士兵,而他们手中的巨斧则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更多的士兵甚至都还没搞清楚情况,就被砍死。
迎面奔过来一个狼人,那个狼人在火光映照之下的面孔极为恐怖,威尔斯则拔出佩刀勇敢地迎了上去。
巨斧对佩刀,威尔斯没有和对手硬碰硬,曾在北疆作战过的威尔斯巧妙地躲过对方志在必得的一斧,反手一刺,刀尖插入对手的后腰。
还示来及得深入一刺,对手却忍住巨痛扭过身子来,朝着威尔斯的脊背砍了过来。
急切之下,威尔斯迅速地趴倒在下,躲过这致命一击。那个狼人猛然一顿身形,然后轰然倒下,他的脖子上喷着炽热的鲜血。
布兰登子爵出现在现场,并亲手砍倒威尔斯的对手。
两人相视一眼,火光之中,两人的眼晴里都是震惊的神色。事已至此,他们仍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士兵们在惨叫,有人在哀嚎,有人在痛哭,更多的人在奔逃。
“我是布兰登子爵,向我靠拢!”
布兰登大吼一声,他的警卫队因为离着他近,并未受到损失,在第一时间跟他聚到了一起。
在这混乱的战场,他们成了孤岛中的明灯,不同连队的士兵向他们靠拢。
这时前方的两个连队中终于有人组织起来,他们与两位最高指挥官汇合在一起,士气稍振。但许多人手中没有武器,甚至大多数人都光着脚。
然而狼人在突袭得手之后,也汇聚在一起,他们手持巨斧向着布兰登子爵等人冲了过来。
无论布兰登子爵如何老当益壮,也无论威尔斯经验如何丰富,他们勉强聚集的菜鸟部下们根本无法阻挡狼人们的冲击。
在接触的一瞬间,民防军就崩溃了。
混乱之中,威尔斯与布兰登子爵失散了。
奥特山脉中。
茂密的森林之中,阳光透过树梢洒了下来。一只蚂蚁在努力地搬运着食物,威尔斯盯着这只蚂蚁有一会了,直到一双大脚将蚂蚁踩到脚底板下。
这双大脚的主人属于沃夫。没错,威尔斯做了俘虏,跟他作伴的还有另外二十名士兵。唯一的好消息是,布兰登子爵居然成功逃脱,但听说他也受了重伤。
“听说你是他们的头?”沃夫抽着烟,这是他的战利品之一。
“是的。”威尔斯想站起身来,但亚瑟用一把巨斧搁在他的肩上,让他不得不继续蹲在地上,他甚至能闻到巨斧上散发的血腥的味道。
“我们死了五个,当然相对于你们的损失,微不足道。但即便如此,我决定让你们这些俘虏做我的奴隶,你必须让你的手下听话,否则每跑一个人,我就割掉你一只耳朵或一个鼻子。”
沃夫吹着一连串烟圈,看来他很精于此道。
“可他只有两只耳朵和一个鼻子。”亚瑟道。
“还有舌头,另外还有这个……”沃夫羞辱性地踢了踢威尔斯的裤裆。
威尔斯脸涨红着脸,愤怒无比。
“不、不。”沃夫晃着狼脑袋,“不要想着反抗,我们对奴隶很有一套。那些人起初也想着逃走,经过我们一番调教之后,那些人都成了‘木头’。”
不久之后,威尔斯就见着了所谓的“木头”,那是一群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奴隶,他们犹如行尸走肉,除了不停地干活,已经丧失了思考。
从这些人身上的破烂可以看出,他们以前可能是农夫、商人、地主,甚至是教士。
威尔斯被关进了一座地窖,里面早有了一位住客。
那人收拾的还算干净,跟外面的奴隶完全是天壤之别,只是胡子遮住了下半边脸。这人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欢迎你,这里是山居别墅,免费入住。我是波西-罗宾逊!”
第十六章 要么生 要么死(二)
(预告:明天上架)
“波西-罗宾逊?”
威尔斯愣住了。只听波西-罗宾逊继续问道:
“你看上去是位军官,说出姓名来,说不定我还记得。热那亚民防军这么快就做了俘虏了?真是不堪一击啊,白白浪费了那么钱,幸亏肖恩被开除了民防军,要不然也要跟我来作伴了。真可惜!”
这话说的,不知道是不是对肖恩很失望?
“您是罗宾逊家族的波西-罗宾逊先生?”威尔斯不敢相信,“我是总教官赫伯特-威尔斯。”
“我听说过你的名字,身为军用物资审议委员会的副主席,却没想到在这个情景下与你相见。如果能够,永远也不相见为好。”波西丢掉刚才的调侃之心,问道,“说说看,你们是如何战败的?”
威尔斯惨然一笑:“这是一群菜鸟,在深夜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狼人突袭。他们在狼人发起突袭的几分钟内就崩溃了,愿意作战的士兵,甚至都找不到武器。”
“看上去他们得手之后,就回到了这里的老巢?”波西问。
“是的,我猜他们目的在于获得军事物资,尤其是火药。”威尔斯道,“我见他们一路上特别在意火药。”
“没错。”波西抬头瞧了一眼地窖上面走动的狼人守卫,“他们让奴隶干的活,就是制造手榴弹,所以除了冶铁,就是制造土火药。”
威尔斯认真打量了波西一眼,神情很是复杂。波西被他的眼神弄的有些奇怪:
“你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嗜好吧?”
“这个……罗宾逊先生,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干那件事?”威尔斯试探地问道,“从维希出发时,我听到一些有关罗宾逊家族的传闻,似乎对你不利。”
“我干了什么?”波西奇道。
“传闻说你下毒,致使罗宾逊家族的继承人差点夭折……”
“什么?”波西大惊失色,他猛地扑了过来,紧紧勒着威尔斯的脖子,“快告诉我,卡尔怎么了?谁下毒?”
威尔斯被勒的喘不过气来,一脚将波西踢翻。波西不依不饶地又扑了过来,威尔斯只好拧着他的胳膊,把他压在身下。
“放开我,你这个大兵!”
这时有狼人过来,用一根大木棍,狠狠地往威尔斯身上捅了几下。
威尔斯觉得自己的背都要被捅穿了。
待狼人骂骂咧咧地走开后,波西冷静下来,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快说,怎么一回事?”
威尔斯把他所知道的都说了一遍,他是一位严谨的军人,并不是一个爱八卦的人,但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连他在军营都知道不少细节。
波西目瞪口呆,喃喃自语道:“谢天谢地,卡尔没事,罗宾逊家族又欠了肖恩一个大恩。”
他流下热泪:
“上帝作证,我怎么会害我的侄儿呢?这是我所敬重的堂兄的唯一血脉。我先是丧兄,后来又失去双亲,堂兄在我的眼里就像父亲一样高大,我怎么会伤害卡尔呢?”
“罗宾逊先生,请问你又如何被关在这里?”威尔斯问道,波西看上去不是传言那样阴险毒辣。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波西摇摇头,“有一天晚上我正要就寝,忽然房间里出现了两个陌生人,他们用火枪挟持着我走出家门,上了一辆马车。然后他们逼我喝下一种药剂,当我醒来时就在这里了,每天忍受着这些丑陋狼人身上的尿骚味!”
威尔斯用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波西:
“他们对你似乎有优待?”
波西点点头:“跟那些可怜的奴隶们相比,确实如此,他们让我干轻活,每天比奴隶们多一块黑面包。也许那些绑架我的人,跟狼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
我一直在等他们提出条件,如果是赎金,无论多少我堂嫂一定会出这笔钱的。但今天遇到你,你却告诉我发生在我侄儿身上的那些可怕的事。”
说到这里,波西低声说道:“我必须想办法逃出去,否则我背负这么大的一个污名,我死不瞑目。难道你不想逃走?”
威尔斯点点头。
“那我们齐心协力。”
波西显然是一个极为乐观的人,威尔斯扪心自问,自己在被俘虏的时候已经心如死灰,他可不指望狼人们向热那亚索要赎金。
第二天天刚亮,威尔斯就被狼人们用木棍捅醒。
早饭当然是没有的。他和自己同样饥肠辘辘的士兵被编在一起,从事最繁重的工作,挖煤。
狼人们在这里找到了一个露天煤矿,挖出来的煤用来冶炼铁器。铁原料都是狼人们从山下抢来的,铁锁、马蹄铁、锄头、铁犁头甚至菜刀。
狼人命令抓来的铁匠负责将这些铁器融化,然后制造大刀和巨斧,也包括用来制造手榴弹的铁壳。
威尔斯这些生力军负责挖煤这项最耗体力的工作,因为之前的人已经被折磨而死。他们需要下到被挖的极深的地坑之中,将沉重的装满煤石的煤筐背上来。
动作稍微慢一点,就会招来狼人无情的皮鞭。
而波西无疑是最受优待的人,他只是负责将洒在地上的煤给清扫收集起来。
累了一天,威尔斯收获了几道鞭痕还有一小块黑面包,面包比煤石还要硬,比拳头还要小。
地窖外面,传来一阵女人的哭泣声。那是狼人在凌辱刚抓来的女人,这些女人成了他们泄欲的工具。
“给你!”波西从怀里掏出一块黑面包递到威尔斯面前。
“从哪弄的?”威尔斯奇道。
“有个家伙撑不住了,他死前还紧紧地抓着这块黑面包。”波西道,“那家伙自称曾是一位厨子。哈,厨子!”
波西笑出了眼泪。
“可恶的杂种!”威尔斯低声骂道。
“省点力气吧。”波西把面包塞到威尔斯手里,自己则闭目养神。
他现在十分想念家中柔软的床,还有醇美的葡萄酒。在这里,他仿佛活过了百年,每天都看到死亡和人世间最悲惨的奴役。
那些狼人自称祖先曾受到人类不公正的对待,他们何尝又不是在作恶呢?这只不过是大自然中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而已。
“我一定要离开这里!”波西道。
“但这很难,这些狼人看守极严。我今天亲眼见一个家伙试图逃走被逮住,被狼人一刀一刀割去身上的肉,死的很悲惨。”威尔斯道,这种可怕的场面让他心有余悸。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仍然每天出工。
威尔斯每天晚上回来时,身上都会多几道鞭痕,疲惫和饥饿已经超越了对死亡的恐惧,恐怕不用多久,自己就是狼人首领口中所称的“木头”吧?
这样的“木头”在这个看上去是狼人的临时营地里,至少有三百个。而腐烂的“木头”不计其数。
波西被带到了狼王沃夫的“宫殿”,这是一个天然的洞穴,与他想像的不同,这里十分干爽,被收拾的十分干净。
波西甚至还看到一张简易书桌。
狼王沃夫就坐在书桌上写着什么,显然狼人并非人类传说中所说的那样不开化,他们也拥有与人类类似的文明,只不过他们的精力更多地放在与恶劣环境抗争之上。
沃夫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着皮甲的狼人,他的右前方则坐着一个头戴生肖蛇面具的家伙。
波西愤怒地盯着“蛇”。
见波西被带进来,沃夫放下手中的笔,笑道:“哈哈,抱歉,这些日子我一直忙着,慢待了我的客人。”
“客人?”波西晒笑道,“如果你需要赎金,罗宾逊家族愿意奉上你提出的数目。”
“不、不!”沃夫摇了摇手背上长满毛发的手,“我也不关心你来自哪个家族。你只是我朋友或者盟友的俘虏,而我只是提供一个关押你的场所,他已经付过款了,而且很慷慨。”
“是谁?我也想找这么一个慷慨的朋友。”波西道。
“不要着急,事实上你已经见到了,说不定你很快就得到自由。这就是你一直受到优待的原因。”沃夫道,“现在请允许我为尊贵的罗宾逊先生介绍一下我盟友的代表,蛇先生。”
“好了,你们慢慢谈。”沃夫主动带着属下离开。
洞穴里只剩下这位蛇先生和波西。
“你很愤怒,是不是想干掉我?”蛇这时开口道。
“当然!”波西并不否认,“能否丢掉你的面具,这可不是礼貌行为。”
蛇面具之下是一声轻笑:“我们不必讨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现在我们在谈一项交易。”
“交易?我没有什么可以用来交易的,尤其是在我还不知道自己的交易对象是谁的情况下!”波西冷冷地说道:“当你们用卑鄙和无耻的手段,毒害我的侄儿,我无法做到所谓交易。你们这些乱党份子为了达到目的,就可以如此不择手段吗?”
“为了神圣的目的,激烈的手段是必须的。你们这些贵族和特权者,是一群食腐的秃鹫,你们没有资格谈什么公平对待。你那侄儿难道就应该天生是贵族吗?他比一个农夫的儿子,生来就更加高贵吗?”蛇的语气很是不善,“我听说波西-罗宾逊先生常常在普瓦图的私人沙龙里大谈什么自由、博爱,对了,还有平等。平等是什么?这不是你们特权阶层对人民的施舍,也不是你们压榨平民之后丢出的一块骨头!”
说到这里,蛇从内兜里取出一支小玻璃瓶,这种装着白色粉末的玻璃瓶波西曾经见过,绑架他的家伙也曾掏出来过吸食。
只见蛇将玻璃塞取出,然后掀开面具的一角,用一只鼻孔吸食了一部分粉末。
蛇的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眼神迷离。波西觉得自己可以有所动作,然后蛇的右手一扬,一把匕首从波西的额前飞过,割掉了他一绺头发。
那匕首深深地刺入石缝之中。
波西吓的脸色苍白。
“还从没有一只猎物能从我的手中逃走。”蛇恢复了正常。
他扬了扬手中的玻璃瓶:“知道这是什么?”
波西道:“大概是鸦片之类的。”
蛇打了个响指:“没错。但这种‘神仙粉’可比鸦片厉害多了,因为它既可以带来镇静、勇气、力量,也可让吸食者无法摆脱它的控制。一旦上瘾,这个人将无法摆脱它,因为一旦无法得到它,这个人将会活生生将自己器官给掏出来,最终惨死。”
见波西没有接话,蛇道:“我准备让罗宾逊先生试试神仙粉,只是想看看你能否成为一个例外。”
“你要做什么?”波西既怒又恐。
“我们只想让你成为伯爵而已。难道你就没想过?”蛇道。
“你们设计下毒,把罪名赖在我的头上,我已经成了通缉犯,怎么会做上伯爵?”波西反问。
“跟你住一起的那位军官先生难道没告诉你,这都是‘蛇’干的,因为两处现场都有证据,而你只是有嫌疑。我们只要能帮你证明你只是无辜者就行,比如那只银壶的来历,它由谁打造,以及是由谁送给你那伯爵堂兄的证据。”
蛇试图表现出耐心和善意,但这副面具在波西看来是那样的阴狠和毒辣。
“你们从几年前就开始谋划了吗?”
波西十分震惊,因为那只银壶有一对,在圣城时他的堂兄生前曾将其中一只交给自己,让自己带回南方家乡。
“哈哈,我们没想到你的堂兄会送一只给自己的儿子,他实在太宠爱他的继承人了!”蛇大笑道,“这让我们不得不增加后续计划,这个计划就是让你成为罗恩堡的伯爵。很完美的计划!”
“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臭虫!秃鹫!”波西愤怒地站起来。
从洞外涌进来几个壮汉,他们将波西按在地上,捏住他的鼻子,将神仙粉倒进他嘴中,然后灌进凉水。
“不要着急,我会留下这种珍贵的药物,半个月后我们再见!”
波西被呛的眼泪都流了出来,被几个壮汉抬着扔回到自己的地窖。
待壮汉们一走,他将手指塞进自己的喉咙,使劲地搅着,让自己呕吐。
胃液上翻,一股难闻的气味弥漫着。既便如此,他仍然感到身体在发冷,并且抽搐着,他痛苦地趴在地上,极度恶心,皮肤的触觉也变的迟钝。
晚上威尔斯回来的时候,看到波西的状态很不妙。波西一把抓住威尔斯的衣领,一字一句地道:
“要么生,要么死!”
第十七章 要么生 要么死(三)--求首订
波西常常会产生幻觉。
幻想自己仍在罗恩堡前的海滩上漫步,春日里海风拂面,阳光明媚,脚下则是软绵绵的金色沙滩。
他也幻想在夜空中璀璨的星辰,如灯盏般欢笑,在这欢笑中,波西感觉自己的灵魂在升华。
然而,波西内心中没有任何欢乐,他那张脸越来越阴沉,威尔斯都不敢直视。
威尔斯知道,波西的身体内蕴藏着一座火山,将要喷薄欲出,吞噬掉一切。
这一日,矿坑里死了七个人,冶铁的奴隶中有一个不慎被铁水浇在身上,活生生地惨死当场。还有七个是饿死的。
威尔斯正在抬死尸,波西被喝令上前帮忙,狼人们要他们往山谷里抛尸,那里有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流,然后隐入山洞中。
这是一条湍急的半地下河,因为狼人在这里有站岗的,平时奴隶们无法靠近悬崖边,除了扔“烂木头”。
“赫伯特,你水性怎么样?”波西一边装作抬尸,一边悄声问道。
“不会,这很危险,也许水面下有石头,也许在山底被闷死。”威尔斯会意,他知道波西的意思,但却很为难,因为他小时候曾经溺水过,差点淹死,从那以后他就不曾下水游泳过。
“北方佬!”
波西暗骂了一声,机警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见不远处有一个人类的家伙正被一个狼人带领着,往首领沃夫居住的洞穴走去。
波西认出了那人,那人只是匆匆而过,并没有注意到波西的目光。这位蛇先生来的比他自己声称的要早,仅仅过了五天而已。
刹那间,仇恨的怒火在波西的胸口燃烧起来。
这股无名之火令他难以承受,炙烤着他的心脏,涌上他的脑袋,仿佛喷涌而出,不仅要将自己融化,也要将整个世界融化掉。
这些日子以来,他头一次挺起胸膛,就在狼人的鞭子挥过来之前,他义无反顾地奔跑、冲刺,然后勇敢地一跃而下,跳进万丈深渊之中。
这是波西平生最果断的一跃。
要么生,要么死!
威尔斯稍稍发愣,一咬牙,用背煤的煤筐狠狠地罩在站在前面的狼人,也跟着跳了下去。
要么生,要么死!
……
民防军遭到狼人突袭的噩耗传来时,肖恩的大学校长工作,刚刚走上正轨。
这些教员们并不太好对付,他们拥有知识分子与生俱来的执拗和坚持,但他们也知道校长掌握的资金有限,不可能人人都能得到满足。
在肖恩许诺将会多方筹集资金以支持各项研究项目后,这些人也放弃抵抗了。
普瓦图人得知民防军遭遇狼人突袭,已经是是威尔斯被俘后的第三天。
这个消息已经盖过了真神教教宗居然在索亚教堂前的广场上为信众祝福的轰动性和新闻性——这对夏克礼来说简直就是挑衅。
听闻民防军先头部队的战败,总督拜恩大惊失色,一面急令林肯子爵所率领的民防军大部停止向帕特纳姆堡进军,一面召集在普瓦图的三级会议代表,召开临时会议。
事实上,这样一个结果,谁也没有预料得到。即便当初把形势描述的那么危急的拜恩,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此前并没有狼人在奥特山以南活动的任何迹象,而圣努威的叛军武装正在跟皇储对峙,双方有来有往,正打的难解难分,无暇南顾。
战争应该离热那亚人很遥远。
一天之内,谣言四起。
随着溃兵的南奔,民众纷纷南逃,有钱人则逃进了城里,物价开始飞涨。
当肖恩走进总督府的大会堂时,人们都将目光投向他的身上,然后将目光迅速地离开。
虽然有些人对不久前将肖恩从民防军赶走感到悔意,但他们更愿意将错误归结于皇储身上。
因为皇储的命令,民防军不得不在未充分训练的情况下向北方进军。
这个理由似乎很充分。代表们纷纷炮轰皇储,皇储不在这里,当然无法反驳。
会议迅速地任命肖恩为热那亚民防军司令,立即前往北热那亚,代替林肯子爵指挥民防军余下的部队。另外把原有的地方民兵武装起来。
他们难得迅速地取得如此一致的决定。
肖恩推辞了一番,然后“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任命。然后,肖恩立刻回到维希镇,找出自己差点扔了的军装。
管家克利夫兰早就有所准备,他亲手为肖恩穿戴整齐,然后极为满意地说道:
“祝愿大人旗开得胜!”
在爱玛等人眼里,这一趟受命北行或许风险极大,但在克利夫兰的眼中,这是子爵重回热那亚权力中心的象征。
肖恩把克利夫兰和萝丝召进自己的书房,他口述,萝丝记述:
“1831年5月2日,我,肖恩-康纳利子爵,将奉命率军北上,以防御狼人可能的进攻。值此之际,我立下遗嘱如下!”
萝丝的肩膀下意识地抽动着,只听肖恩继续说道:
“我未娶妻,更无继承人。我名下的所有现金,大约二十万金路易,其中五万将由我的仆人分享,作为他们辛苦工作的奖赏。具体分配方式由我的管家克利夫兰先生决定。
另外五万将由皮埃尔、费奇和卫斯理三人平分,以感谢他们的服务。
另外十万或者更多,将捐给普瓦图大学,并以我的名字设立基金,专门用于奖励自然科学的研究。
玫瑰园将赠送给萝丝-科蒂,愿她永远美丽。
我名下的产业则由我的教子继承。”
萝丝写完,肖恩接过来看了一眼,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肖恩把这份遗嘱交给克利夫兰。
克利夫兰把这份遗嘱郑重地收好,然后退下。
这是肖恩以前就应该做的事情,但他一直没当回事。现在出征北去,为防万一还是先立下遗嘱的好,虽然在肖恩看来这有些不吉利。
“大人,希望你平安回来。等你回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萝丝突然从身后抱住了他。
肖恩回过头来,嗅着萝丝发梢的香味,笑道:
“那到时候,我也会告诉你一个秘密。”
肖恩挣脱萝丝柔软的怀抱,走到了庭院中,然后跳上战马,拍了拍胯下的骏马:
“伙计,你陪着我从北疆来到南方,本是战马,在这里却只能被当作宠物饲养,一定不太耐烦了,现在你将重回战场!”
大喝一声,肖恩召集自己的十名护卫,再把维希军营留守的一个连带上,还加上一些巡警团的警员,部分维希镇的民兵,勉强凑足了三百人。
另外又在普瓦图搜罗了马匹,做到每人两匹马,向北方进发。
次日抵达伯尔尼时,肖恩看到许多热那亚北方的民众在往南边迁徙,他们拖家带口,面色惶恐。
流言加深了他们的恐惧。肖恩没有阻止民众的南逃,事实上连他都不太清楚北方的实际情况,这也是他在出发前立下遗嘱的原因之所在。
如果情势真的那么危急,让民众南逃也是保全之法,没有理由让民众原地不动,等待屠刀的落下。
在伯尔尼戴维斯家族的庄园,肖恩的队伍短暂停留并休息。
老男爵拄着拐杖,站在庄园的门口迎接:
“欢迎子爵光临!”
“抱歉,男爵,我的人需要在这里修整一下。”肖恩跳下马来。
他的状态还好,长期的锻炼让他的身体素质极好,但部下们则有些疲惫,尤其是那些民兵——骑马不是他们所擅长的。
“为经过的军队提供食宿,是贵族应尽的义务。”老男爵很大度地说道。
但这种义务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男爵,您看上去恢复的不错。”肖恩道。
“谢谢,确实不错。您上次的建议,我的儿子和仆人们一直遵照执行,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得以拄着拐杖行走。
但您也看到了,我的余生也只是如此了,幸亏没有嘴眼歪斜,这也算是我的幸运,否则我倒是愿意拿起枪与您并肩作战。”
老男爵颇为乐观,他把自己的次子丹尼尔-戴维斯叫到跟前:
“子爵,我还有一个次子,你是他崇拜的偶像。我希望您能带上他!”
“丹尼尔不过十五岁!”肖恩惊道。
老男爵指着自己儿子兴奋的脸庞:
“看吧,他的脸上写满了豪情壮志和无所畏惧,当然这在我这样的老头子看来,这也可以理解为莽撞和无知。人们常说长子负责继承家业,而次子应该振翅高飞,天有多高,就飞多高,地有多远,就飞多远。
在骑士年代,十五岁已经可以披挂上阵了。生或死,这是上帝的安排,也是命运的抉择。
子爵,这是一个父亲庄严的请求!”
“好吧,我很难拒绝一位可敬父亲的请求!”
肖恩回头命尼尔森取来一套装备:“列兵丹尼尔-戴维斯,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传令兵!”
“是,司令官!”丹尼尔挺起胸膛。
“智者无惧,勇者无敌!”肖恩却是对所有部下大声地说道。
“智者无惧,勇者无敌!”
部下们齐声吼道。
第十八章 要么生 要么死(四)
热那亚的北部,是连绵的丘陵地带。
这里是奥特山脉与南部平原之间的过渡地带,地形以稀树丘陵为主,当地只有少量农业,是南方少有的牧区,为南方提供肉食和耕地用大型牲畜。
此时当地的居民已经逃离了家园,他们逃的很匆忙,以至于一些失去主人的牲畜到处乱跑。
林肯子爵率领的民防军大部,此时已经抵达了威尔斯曾经的最后宿营地。
被狼人突袭的遗迹仍在,到处都是民防军先头部队士兵的死尸和丢弃的旗帜、车辆和个人用品。
林肯花了一个白天时间,将死亡士兵的遗骸收敛掩埋完。此前他还遇到了少量溃兵,还有布兰登子爵。
布兰登子爵身受重伤,处于昏迷状态,林肯只得派人把他送回普瓦图。听说布兰登子爵作战时很是勇敢。
此时林肯已经接到了停止前进的命令,等待肖恩前来接管军权。
士气极为低落,士兵脸上的恐惧表情是骗不了人的,他们这群菜鸟已经被吓破了胆。这真不是一个好兆头。
好不容易捱过了一夜,第二天士兵们才稍稍恢复点精神。以教官充当连长的部队,将营地变成一个刺猬,还有两个连的大炮这让士兵们拥有了一些勇气。
但派出去侦察的士兵回来禀报说,他们发现一支不明武装正在向这里扑了过来,并不是狼人。
一个小时后,这支武装就来了营地外面,足有五百人,但看他们气势应该像是来自圣努威的叛乱武装。
这支人数不及民防军一半的武装,在气势上完全压住了后者。
林肯子爵主张主动出击,因为他担心会被对方切断水源。但军官们认为,虽然水源有被切断的危险,但他们已经储备了七天的用水,但对方远道而来,无法耗在这里。
这是一个相当保守也相当稳妥的判断。
林肯子爵接受这个判断,他主要依赖于维拉尔-佩罗萨的指挥。
主动出击极有诱惑,在望远镜中,叛军的队形很是松散,这大概跟他们原本就是各地的民兵纠集起来的原因有关。
但佩罗萨不放心的是自己的部下,至少对面的敌人是上过战场的,自己手下都是菜鸟,让他们防守也是保险之举。
交待部下务必保持严密的警戒,佩罗萨去指挥部见林肯。
林肯子爵正在擦拭自己的步枪,他的步枪也是贝斯1830式的,只不过他在自己的枪托上增加了个人的装饰,银制的颇为花俏的玫瑰图案,还有自己名字的缩写。
贵族总喜欢干这些事,被视为个人情趣。
身为贵族,林肯也是狩猎的好手,但用来上战场还是头一回。佩罗萨很能理解子爵此时紧张的心情,清理自己的武器也是一项极好排解紧张情绪的活动。
“抱歉,我有些紧张。”林肯自嘲道。
“我完全可以理解,子爵大人。事实上我第一次上战场之前,尿了很多回,因为我一口气把自己水壶里的水喝了个精光。”佩罗萨笑道。
“听着,维拉尔,如果战斗爆发,一切都依赖于你的指挥,包括我在内!”林肯认真地说道。
“是,子爵。”佩罗萨立正。
“你来找我,是有事吗?”林肯问。
佩罗萨犹豫了一下道:“子爵,军中似乎有些不稳。”
“出什么事了?”林肯问。
“有些士兵私下里说,对面的叛军都是信仰真神教的兄弟,只要派人去和对方谈判,就会达成双方罢兵的协议。”佩罗萨道,“这样议论的士兵都是真神教教徒。”
林肯脸色变了变:“总督早就嘱咐我,这些信仰真神教的士兵不太可靠,但康纳利子爵却认为都是一群淳朴和可以依赖的士兵。”
“这个关头,如果采取果断的措施,恐怕会引起哗变。”佩罗萨道,“事实上,也只有极个别的士兵在议论。”
“好吧,这事等战后再说,我相信他们会与我一起并肩战斗的。”林肯这话仿佛是在给自己打气。
“另外,看上去叛军似乎在等天黑?”林肯又问。
“大约是这样的,黑夜真不是作战的好时候,因为它极容易引起混乱,对于初上战场的士兵更是如此。”佩罗萨道,“但我们已经做好了夜间作战的准备。”
“那就战斗吧,要么生,要么死!”
林肯点点头,手中的步枪已经擦拭完毕,并顺便换了一块质量上乘的新燧石。
夜幕很快降临。
在民防军驻守的阵地之外的各个敌军有可能进攻的路线上,佩罗萨都安排了篝火,还有瞭望警戒的士兵。
他最可依赖的还是炮兵,从数量和火力上讲,民防军占尽优势。那十二门大炮会让任何对手望之生畏,尽管在训练时他们打的总是不太准。
然而,佩罗萨仍然如履薄冰,他可以预料到,当战斗一打响,各种意外就会不断地出现,而在排队射击线列作战的时代,黑暗更会让这些意外雪上加霜。如果自己指挥的是一群老兵,他早就主动出击了。
为了提振士气,在太阳落山之前,佩罗萨让炮兵们试射了两轮,以便提前调节好角度,封锁敌军进攻的路线。
在青铜炮的轰鸣声中,士兵们在欢呼,尽管敌军离的还很远。
看上去效果不错。
篝火的跳动之中,士兵们紧握着步枪,他们神情紧张,甚至小腿在颤抖。
在一位士兵走火之后,所有人都跟着渐次开火,仿佛敌人就在跟前。军官大声喝斥着。
远方传来叛军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最艰难的是等待,到了夜里12点钟的时候,高度紧张的士兵们个个精神疲惫,他们无法按照军官要求的那样,轮换休息。
就在这个时候,叛军们发起进攻了。他们从四方八方试探着围攻,试图寻找民防军防守的弱点。
在此起彼伏的枪声和枪管冒出的火光之中,硝烟在战场上弥漫起来,黑火药燃烧时必然带来的浓烈烟雾让黑夜更加深沉。
那些事先燃烧以供照明的篝火,此时在视线中也变的模糊起来。
士兵们不停地重复着复杂的射击程序,取出的铅弹有人紧张地怎么也装不进枪管,有人没有将贝斯弹捅到应该到的位置,有人少装了引火药,甚至有人紧张地只知道去扣扳击,而没意识自己的枪膛里其实什么也没有。
也有士兵到处乱窜,要么过于兴奋,要么大脑一片空白。
在这个时候显示出训练场上跟实际战场绝不是一回事,实战只能会是更糟。
军官们大声地呼喊着,现场一片混乱。
叛军终于开始进攻,他们的主攻点位于防守阵地东侧,当真正的铅弹射中身体,真正的考验才来到。
硝烟之中,民防军的士兵看不清对面的情景,更不必说是夜晚。
事实上就连维尔斯这样有经验的军官也无法准确判断,直到对方开枪时的枪响和枪管喷出的火光才能让己方知道对方已经进入了射程。
“射击!”民防军终于来了一次还算不错的齐射。他们排成三列横队,第一排射击完毕退后,第二排向前三步射击,然后是第三排。
来不及检查对方是否被击中,他们也无法看清楚,士兵们在军官的喝令下,忙着填装弹药。
这个时候西边阵地又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叛军从西边又开始进攻了。
这一次,民防军损失了二十多个人。叛军虽然手中的武器不太精良,但他们靠的足够近。
伤亡加剧了民防军士兵的恐惧,有人本能地往后退,这打乱了己方的阵型,有人被迫跟着后退,而另有一些人则以为是来自军官的命令。
叛军看到了这里的漏洞,疯狂地跟进,这极大地震撼了民防军士兵。
佩罗萨居中指挥,他亲自指挥一队充当预备队的士兵补上了这个缺口,勉强拦住。
他发现对手正猬集在前方,这是一个极佳的机会。
“命令炮兵开火!”佩罗萨大声对自己的传令兵道。
炮兵终于开火了,但第一炮却在打在民防军自己的防线上,霰弹带着引火索飞入人群中,然后爆炸,无数小铁球在人群中四射。
巨大的爆炸声中,肢体在空中乱飞。所有人都惊呆了。
紧接着,更多的炮弹射在人群中,实心弹犁出了一道道空白地带,民防军瞬间被炸懵了。
“长官,林肯子爵说,炮兵连叛变了,请你立刻撤退!”
“什么?”佩罗萨怒眼圆睁,几乎不敢相信。
事不可为,佩罗萨只得率领西边阵地残存的士兵向东边移动,同时南北防线的士兵也在处东边移动,然后纷纷后撤,彻底放了羊。
他们仅仅守了半个小时,好像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第二天天亮时,佩罗萨才将军队聚集起来,发现仅仅阵亡了二百人,还有三百人不同程度受伤,其中重伤很少。
但2个炮连的12门大炮全体丢失,包括全部弹药。据说有士兵叛乱,将督导炮兵军官杀死。
他从未经历过如此窝囊的战斗。
而且重要的是,林肯子爵失踪了,佩罗萨只找到了他遗失的步枪。
这位可敬的贵族,没有乱指挥,佩罗萨亲眼看到子爵跟普通士兵肩并肩地一起战斗。
第十九章 要么生 要么死(五)
肖恩紧赶慢赶,终于追上了民防军。
这时他也听到民防军再遭袭击的消息。唯一的好消息是,无论是狼人还是叛军都没有占领热那亚一村一镇的意思,他们都在突袭得手之后,很快缩回了去。
这很诡异。
仿佛对手们都是在炫耀自己的武力。
帕特纳姆堡,这个在和平年代放弃很久的军事要塞,再一次被赋予了军事意义。
它扼守着穿越奥特山脉的孔陉,具有重要的军事意义,虽然这对于狼人们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
这座城堡看久失修,只有少量居民,还有一队用来维护治安的巡警,当叛军大摇大摆通过时,他们完全充当看客。
“叛军似乎把目标放在大炮上,而且奇怪的是,两个炮兵连都发动了叛乱,他们杀害了我们两位教官,约翰和科尔。”佩罗萨道。
“这是一个悲剧。包括他们在内的牺牲官兵,都应该得到优厚抚恤。”肖恩道,“记住每一个人的名字,终有一天,我会让杀害他们的人血债血偿。”
“是,司令官。”佩罗萨道。
“这两场战斗都输的很难看,我不怪你们这些军官。但从今天起,我是司令官,有责任保全你们所有人,也有责任带领你们获取胜利。”肖恩道。
“可是现在士气很差……”
“但他们经历过一次可耻的失败,不是吗?失败是成功之母。”肖恩摇摇头,“他们至少已经知道,不认真训练和不听从命令行事,还有胆怯和犹豫,只会让他们再一次得到血的教训,下一次就可能不会那么幸运了。从这个意义上讲,这是一笔难得的精神财富。”
肖恩的话,令佩罗萨很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至于炮兵的叛变,这确实蹊跷。我查看了名单,他们当中信仰真神教的并不多,其中有些人我还认识,都是些很淳朴老实的家伙。”肖恩又道。
肖恩未提到的是,布兰登子爵和威尔斯率领的先头部队,就像是专门给狼人送步枪和火药的运输大队。正常情况下,先头部队不应该携带太多的物资,以轻装简从为好。
肖恩可以预料到,狼人还有叛军得到了武器,尤其是其中的12门大炮,将会给那位皇储殿下带来怎样的震动。也可以预料到拜恩如果没地丢掉官位,至少也会受到最严厉的训诫。
安排了布防事宜,以及必要的侦察和警戒,肖恩来到要塞中的医院。
从一开始创立民防军,肖恩就极为重视军医队伍的建设,因为他曾经看过太多的士兵因为受伤后得不到太好的照料而死去。
这个时代的外科手术已经将相当发达,当康氏灭菌法彻底埋藏“细菌自然发生说”后,医生们都已经意识到消毒和灭菌在外科手术中的重要性。
临时医院里,有三位专职军医和十名士兵充当护士,他们一起照料伤员。
民防军中有三十名重伤员急需手术,他们伤口内都有铅弹,如果不清除掉,即便活下来,也会受到铅毒的极大影响。
三名军医其实也是新手,此前只是经过简单的培训,拿家畜练过手。虽然培训内容都是最新的医疗成果,但这次要硬着头皮给士兵做手术,扒开腹部,找出伤口深处的铅弹,还要缝合好,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不给手术用具消毒,尤其是给军医自己的双手消毒,伤口发炎的机率极高。
在过去的历史中,死于伤口发炎及并发症的士兵数不胜数。在没有青霉素的年代,能意识到术前、术中和术后消毒的重要性已经是最好的治疗了,如果配合使用最新的麻醉方法那就是极好的待遇。
肖恩只能给予菜鸟军医们鼓励,自己则帮不上忙。他唯一能帮忙的那便是带头分两次贡献了600毫升的血液,并号召军官们也这么做。
肖恩的举动,则让士兵们极为感动。人与人之间的输血行为,被士兵们认为是一个极为冒险的行为,他们认为这会折损献血者的寿命,甚至认为这是一种巫术。
当肖恩和军官们的血液进入伤员的血管中,他们没有因此而发生什么不好的变化,士兵们这才放下心来。
但也是因这这件神奇的事,士兵们对肖恩更加崇拜,这是肖恩所没有想到的。
但最终还有三位重伤员没能挺过来,肖恩只得接受这个事实。佩罗萨则认为还有二十七个重伤员得救了,这是一个奇迹。
派出去的侦察兵陆续传回来消息,周边地区并没有任何敌人的遗迹,这让肖恩稍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他抓紧时间操练军队,这一次就不像上次完全是当甩手掌柜,而是真正地参与进来。
过去的两场败绩,他完全可以说自己与此无关,但自己真正掌管了这支部队,他可不想让自己刚立的遗嘱自然生效。
士兵们每天白天操练,晚饭后肖恩则把15军官和30名士官们则编成五个小组,花两个小时进行战术讨论。
在这方面,肖恩也是个白丁,他过去只是一名士官,单薄的军事经验不会让他自大地说自己可以指导部下们。
众人当中军事经验最为丰富的维拉尔-佩罗萨以前在帝**队中,也不过是个少尉。
所以每隔两天肖恩会出一道题,让军官们讨论,自己也参加其中一支小组,第二天所有军官集合在一起共同研究前一天分组讨论的结果。
这些战术讨论,都是极为贴近士兵和指挥官的日常,诸如调动和阵型变换,包括纵队的行进和迂回,战线的推进和前线的扩大,如何越线换防,交换正面,如何通过窄道和桥梁,梯队的行进和进攻,还有方形编队的撤退和交替撤退。
当然也包括参谋官和副官的日常职责,营地的选择,营地的勤务,物资的调配,甚至小到岗哨的安排等等。
因为肖恩见到参谋们,包括一些军官和士官,要么忙的脚不沾地,十分焦虑,要么就是无所事事,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这样的讨论让所有人都快速成长,虽然这也有些闭门造车的嫌疑,但总归让热那亚民防军正规起来,变的脚踏实地起来。
肖恩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军队建设方面,只花了半个月时间,现有1200人的军队,他能准确地叫出至少1000人的姓名来,这项天赋让人惊叹。
当然这是肖恩把自己看成他们当中真正一员的缘故,朝夕相处之余,他经常下到连队里跟士兵一起用餐,以便顺便检查士兵们的伙食有没有被克扣。
甚至有时,他会将自己视作普通一兵,和士兵一起在烈日下训练一整天。
钢铁之军也不是一天就炼成的,但肖恩的权威却在日益增长,因为军官们无法遮掩任何不足之处,肖恩对军队的情况了然于胸,以至于佩罗萨和别的军官每次来汇报军务时都有些小心翼翼。
“维拉尔,放轻松些。”肖恩笑道,“你要是板着脸从我这走出去,士兵们看到了,会觉得你挨批了,这有损你的威信。”
佩罗萨其实是天生不太会笑,常常绷着脸,仿佛每个人都欠他一大笔钱没还。肖恩接管民防军后,任命他为参谋长,协助自己管理和指挥民防军。
“司令官,总督府又送来公文询问,北部是否已经真正恢复了秩序?总督的意思是逃亡的民众应该回家。”佩罗萨道。
“事实上,你也看到了,民众一部分已经回来了。”肖恩道,“但如果我们不能真正地击败一次狼人或者叛军,他们还会再一次逃亡的。”
“但我们进攻能力不足,因为深入奥特山,绝对是一项冒险行为。”佩罗萨道。
“看来拜恩总督受到的压力极大,普瓦图的报纸上说,皇储的军队在圣努威的东南部遭到了叛军的炮击,损失极大。”肖恩点点头,“拜恩总督当然需要一场胜利,坦白地说,民防军也需要一场胜利来获取信心,但我不会让士兵们去送死。”
“那现在怎么回复总督?”佩罗萨问。
“我需要的补给必须要给足,阵亡士兵的抚恤必须及时地发放,绝不允许打折扣。另外我还需要时间。”肖恩道,“当然,如果普瓦图的大人物们认为有更好的指挥官可以替代我,我可以让贤。两场战斗,我们已经失去了两位子爵,一位受伤,一位失踪。普瓦图的报纸上连篇累牍地对两位子爵的英勇行为大加赞赏,他们还要为两位子爵授勋,但我可不想成为第三个主角,尤其是在没有获胜的情况下。”
“林肯子爵目前仍无消息,也没有收到叛军索要赎金的要求……”
这个时候,传令兵丹尼尔-戴维斯敲门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位陌生的熟悉人。
赫伯特-威尔斯!
他此时衣衫褴褛,瘦的不成人形,胡须如野草一般生长,肖恩第一眼没有认出来。
先安排威尔斯洗漱一番,让炊事兵做了一碗面条,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肖恩觉得自己有些饿了。
“你是说,你在狼人监牢里遇到了波西-罗宾逊?”肖恩大感意外,“整个热那亚的每一条街道每个村庄都贴满了他的通缉令。”
“他说自己是受冤枉的。司令官,我觉得他不像是撒谎。”威尔斯道。
“每一个凶手在没有被发现有力证据之前,都会说自己是无辜的。”肖恩道,“你们在逃亡时,失散了?”
“是的,司令官。”威尔斯心有余悸地说道,“那条半地下河,水流湍急,水中有许多尖锐的石头,还有许多分叉。您不知道,我天生怕水,能活着回来,真是上帝保佑。至于,波西-罗宾逊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我倒是希望他还活着,活着才有机会证明自己。”肖恩道。
“司令官,您也认为罗宾逊先生是受冤枉的吗?”威尔斯试探地问道。
“看来同为狱友,让你和波西成为共患难的朋友了。”肖恩道,“坦白地说,目前的证据都对他很不利,但真神党插足其中,也从侧面说明了他的无辜。我现在则担心他会扛不住毒瘾的发作。”
阴差阳错,与威尔斯不同,波西-罗宾逊被奥特山中复杂的地下河流带到了奥特山脉的北缘。
当他靠着野果,还未走出深山,以为自己逃出生天的时候,毒瘾发作了。
此时,一匹老狼正蹲在对面的山坡上盯着他看。这只老狼看上去也饿了不少天。
身体疲惫,眼睛不停地流泪,嘴巴不停地打着哈欠,此时的波西十分渴望那白色的粉末。
但是不可以就此死掉,波西千万次地在心中默默地给自己打气。
强烈的求生**,让他给自己腿上一刀,好让自己清醒一些。这是他昨天从一个猎人小屋中偷来的匕首。
匕首割破大腿皮肤时,疼痛的感觉让波西叫了起来,仿佛清醒了一些。当那种**再一次袭来时,波西又给了自己一刀。
很快,他两腿鲜血淋漓,失血却加速了他的虚弱,他已经意识模糊了。
仿佛是梦幻之中,他依稀看到堂兄和蔼的笑容,堂嫂关切的眼神,还有侄儿可爱的面容,甚至他好像还听到肖恩洒脱的言语。
家族的荣耀,个人的奋斗。统统见鬼去吧!
真是太累了,不如就此躺下,从此尘归尘,土归土。
波西靠着一棵松树坐倒在地。
那匹观望很久的野狼,终于按耐不住,慢慢了靠近,它试探着接近,左右逡巡,嗅了又嗅,终于张开嘴往猎物的喉咙咬去。
波西突然扬起右手,将匕首狠狠地插进狼的喉咙里,然后使出最后的力气,将狼死死地压在地上。
狼最后的挣扎,让波西费劲了力气,但他不能放弃,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在呼喊:
要么生,要么死。
当狼终于停止挣扎的时候,他直接枕在狼的身上睡着了。
波西是骄傲的,绝不允许任何冤屈强加于自己身上。
那些罪恶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野心家还在密谋着,自己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死去?
要么生,要么死。
但即便是自己从此死去,也绝不会让那些臭虫多活一天!
第二十章 猎狼(一)
1831年6月,帕特纳姆堡外。
肖恩亲自率领民防军的一半兵力,开始进行了一场武装行军拉练。这将会成为热那亚民防军传统的开始。
此时酷夏已至,阳光照射在人的脸上火辣辣的,身体内的水份几乎要被晒干,每个人的后背都挂着一层灰白的盐花。
肖恩跟士兵们一样全副武装,步行行军。
为了这次行军拉练,肖恩作了周密的准备,完全按照战争状态准备。
他甚至还让尼尔森率领自己当初从维希镇带来的300人,充当模拟假想敌,不停地骚扰和攻击。
七天的时间里,民防军只行进了120公里,虽然在军官们看来这已经很了不起了,尤其是在尼尔森等人层出不穷的袭扰手段下,民防军不得不停下来见招拆招。
比如破坏桥梁,阻断交通,破坏水源,甚至投毒。
尼尔森的杂牌部下们都很卖力,因为这些主要由维希镇的民兵和巡警组成的团队,拿着一份额外的薪水,按天结算。
如果他们的手段不够毒辣,不能让民防军感到难受,肖恩是会扣他们薪水的。
民防军的官兵,都精疲力竭,因为每当他们晚上刚把恼人的蚊虫驱出帐篷,准备躺下时,夜袭的报警声就响起。
只装火药没有装铅弹的步枪在夜幕中喷着火光,还有呛人的火药味,让士兵恍然觉得这是一场真正的战争。
当士兵第二天刚刚吃过早饭,准备列队出发时,敌军骑着马突然从潜伏处杀到,他们手持用碎布包着石灰的木棒在人群中乱戳。
军官和士官则大声地喝斥着,努力地维持着军队,然后挺着成排的刺刀将敌骑包围或者赶走。
最艰难的是遇到下大雨的时候,道路泥泞,士兵们不仅要冒着豪雨照常行军,还要保护随军物资,尤其是火药。
士兵们手中的燧发步枪虽然有极好的防雨罩,但在大雨中,他们在开了第一枪后,手中步枪往往就成了烧火棍。肖恩则规定自己的部下们,必须争取有开第二枪的机会,但这很难办到,士兵只能拔出刺刀套在枪管上,向前冲锋。
好不容易把假想敌赶走后,抵达下一个营地时官兵们都精疲力竭,出现非战斗减员。
这支由五个连组成的步兵,也就是在这些考验下,渐渐地熟悉了对手刁钻的手段,官兵也渐渐地变的应对更有章法,完全没有了刚离开帕特拉姆堡时的慌乱。
有时候肖恩会在半天之内,几次突然命令部队就地展开防御,构筑防线,训练部队的反应能力。
这时最辛苦的就属炮兵连,他们必须在步兵正在进行横队列队的同时,也以横队推进的形式前进至步兵的两侧。
在指挥官下达“炮兵放列”的口令下,炮手迅速解下前车,将火炮转向敌军方向,每门火炮列成相隔8米左右的战斗横队,同时弹药车也要按规定置于后方30米处,必须有条不紊和一丝不苟。
尽管横队推进可以令炮兵迅速投入战斗,大大节约准备时间,但由于野外地形的限制,炮兵军官需要根据实际战场情况,在极短的时间内对横队与纵队的转换形式迅速做出判断,并作出正确的命令。
同时,还必须要当心快速布署炮兵阵地时的车辆、马匹与人员行动路线及安全问题,这些细节远不是训练场上可以遇到的,只有在野外陌生地点才可能遇到。
作为军中讲习所的延伸,晚饭后每个班的士兵要在士官的带领下,检讨每天行军和作战心得。
同时作为惯例,肖恩和军官们也随机加入到某一个小团体当中,一起研究。
这是肖恩能把民防军大多数士兵名字准确叫出来的原因之所在,军官们也是在这样的一个个小团体中相互熟悉和了解的。肖恩敢说,把自己的军官们相互调换一个位置,他们都能很快地熟悉自己的新团队。
他不期待每个军官都成为军事家,也不期待每个士兵都变成兵王,但能清楚的明白自己在不同情况下的职责,准确地领会来自上级的命令却是必须的。
有时候肖恩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神经质了,他不知道前世或者今世那些伟大的将军们,在一战成名之前是否跟自己一样这般小心翼翼。但当他们功成名就之后,是否就此可以举重若轻了呢?
肖恩不知道,但这支民防军的一部在经历过七天炼狱般的长途拉练之后,精神气质变的不太一样。
在帕特纳姆堡修整两天后,肖恩又把另一半的官兵拉出去行军拉练,如此反复直到7月底。
经过2个半月高强度的训练之后,肖恩决定让民防军的官兵稍稍松口气,过犹不及,连肖恩自己都有点吃不消,最近十分上火,嘴角都起了泡。
想做表率,就只能硬撑着,以维护所谓的权威。
在帕特纳姆堡,除了每天上午必须的3个小时严肃的线列阵型训练外,每周有一次全体合练,有时穿插射击和刺刀训练,而每天下午的时间都让士兵们自由活动。
所谓自由活动就是让他们在操场上踢足球,这是肖恩“发明”的一项体育活动,以分散和消耗这些年轻士兵们多余的精力。
这时候,北热那亚早已经恢复了秩序,或许是民防军的频繁行军拉练让本地的居民感受到了安全。
就连乡间流氓和无赖也少了很多——因为他们都被肖恩“请来”修缮帕特纳姆堡。
这一座军事要塞,修建于第四帝国的末期,是一座典型的六角型的棱堡,但它从来就没有挡住北方的军队。
这天下午,天空中又下起了雨,这里的夏天总是闷热多雨。仍有不少士兵在雨中踢球,他们似乎很享受在雨中奔跑的感觉。
“维拉尔,交待下去,虽然现在还是夏天,但也要当心这些精力旺盛的家伙淋雨着了凉。”
肖恩站在帕特纳姆堡的制高处,回头吩咐道。赫伯特-威尔斯和维拉尔-佩罗萨一左一右,站在身旁。
“司令官,请您放心,营房里浴室每天24小时热水不间断。”参谋长佩罗萨答道。
“我们热那亚民防军的待遇,恐怕是全国最好的。”副司令官威尔斯笑着道。
“但还需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对得起这样的待遇,不是吗?全体官兵都应当知道,我们每一天的开销都是热那亚人掏出来的真金白银。保卫热那亚,就是我们自己。这就是我们当兵的唯一理由。”肖恩道。
虽然军费是富人们掏的,但归根结底还是人民掏的,肖恩在心里说道。
此时此刻,肖恩也是富人或者特权阶层中的一份子。
那些叛党声称要推翻帝制,摧毁特权,不纳税不服兵役,要建立一个也许永远也不会存在的乌托邦。
这些响亮的口号也着实蛊惑了不少平民,尤其是贫穷的无产者。
但实际上,他们又是怎么做的呢?他们抢光了一切他们看到的财富,也许只是农民家中唯一的一把锄头,也许只是最后一袋口粮,然后驱使着手无寸铁的妇孺向皇储的军队挺进。
“确实如此!”威尔斯正色道,“圣努威的战事已经进入了关键时刻,我们已经接到要求我们从奥特山策应的命令,这是皇储的命令。”
“是啊,这是皇储的命令。就是因为他此前的命令,我们遭受到了两次败绩。”肖恩道,他拍了拍自己副手的肩膀,“看上去,你的信心很足。”
“我认为我们如今的状态可不是三个月前可比的,并且我们针对狼人或者叛军的特点,进行过专门训练,我对此很有信心。”威尔斯道。
肖恩知道自己的军官们都很不服,他们对过去不久的两次颜面扫地的失败耿耿于怀。
这种复仇和不服输的心理,肖恩很是满意,这证明此前高强度的训练还是有效果的,让他们找回了一些自信。
如果民防军此时还是哀兵一片,肖恩恐怕得趁早考虑一下自己的后路,找个理由不干了——比如抑郁症什么的。
“很好。但我们必须要有一个原则,那就是我在讲习所所说的,一定要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却要重视敌人。这三个月来,我们除了训练军队外,并没有放松对敌人的侦察和情报的收集,挡在我们面前不只是一座大山,而是狼人。
至今我们对狼人知之甚少。但狼人的残暴却是众所周知的,光我们热那亚被狼人抓走或者杀死的,就有两千多人。更不必说我们热那亚不过是狼人偶尔光顾的南部省份,狼人在奥特山脉以北所犯下的罪恶,数不胜数,这都必须血债血偿。
如果皇储殿下需要我们翻越奥特山脉去捅叛军的屁股,那我们就必须首先要面对狼人。甚至我觉得狼人才是心腹大患,因为只要他们盘踞在奥特山一天,我们就没法恢复跟北方的陆路联系。不将狼人赶回西部,我们就无法正常展开经济和贸易活动。”肖恩道。
“但狼人比我们更适应山地作战,我们无法在山林中发挥我们人数和火力的优势。”佩罗萨道,“他们哪怕是一触即败,只要躲进密林中,我们也没有办法,而一进入密林,那就可能是他们的天下。”
“赫伯特,你说的没错,我们不能用自己的短处去攻击对手的长处。所以,我们最好要将狼人引出来,在我们选定的战场作战。你和维拉尔,还有参谋们,仔细商讨一下。”肖恩道。
“是!”
第二十一章 猎狼(二)(加更)
普瓦图或者热那亚人似乎很善忘。
仅仅三个月的时间,他们就似乎忘记了不久前的两场败仗,以及狼人及叛军南下所带来的混乱和恐惧,那两千死亡或被抓走的热那亚人仿佛从来就不存在过。
他们也忘了波西-罗宾逊。
肖恩曾写了一封长信给奥黛丽,详细叙述波西的情况,并让她密切留意身边。
虽然肖恩很愿意相信波西是无辜的,但证据对波西很不利。
但波西没有出现在罗恩堡,甚至秘密警察们也没有获得他返回普瓦图的任何线索。
波西也许已经死了。
林肯子爵的失踪也没有任何消息,如果他被圣努威的叛军俘虏,普瓦图或者他的家族也没有收到任何要求赎金的要求。
他或许担心因为自己的贵族身份而被叛军当作一个战利品而枭首示众,因而只得隐姓埋名寻求一个普通的俘虏待遇,或许此时正在叛军的某个地方从事最沉重的劳役,以便寻找机会逃出来。
这也只是一种善意的猜测。
普瓦图人眼下正热议的则是一件新鲜事:普瓦图大学的安布罗斯-希尔教授正筹划一场全球考察活动。
这一活动受到了舆论的强烈关注,大部分人私下里认为他是意想天开或者这纯粹是冒险。但这一极富有神圣宗教色彩的计划,让这些人只能私底下这么想。
令人意外的是,希尔教授首先找的是仍在普瓦图传教的那位真神教教宗。他当然不会告诉别人这是肖恩的暗示,为了伟大的计划,他也是拼了。
这位异教教宗爽快地拿出了自己所有的财产——2个金币,并拜托希尔教授在寻找上帝的同时,一定要留意有关真神的线索,并派了几个弟子自带干粮与他同行。
热那亚上帝教的主教夏克礼,听到了此事受了刺激,一下子捐出了五十万金路易资助希尔教授的项目,并要求希尔教授将那2个金币还给那位穷光蛋。
夏克礼的大笔捐款,让许多虔诚的上帝教信众包括富人,也都向希尔教授的计划捐款。
结果希尔教授在三个月时间内,总共筹集了七十万金路易的惊人数目,这笔资金甚至令总督都眼红。
肖恩没能赶上希尔教授盛大的远航,据说那天普瓦图港人山人海,仿佛节日。
眼下肖恩无暇他顾,他磨刀霍霍,在等威尔斯亲自率领的小分队的消息。
但在等待消息的同时,他的军营里来了一位客人,弗朗哥-法兰克。
这位年轻的法兰克先生,是皇储殿下的代表。
虽然他看上去跟肖恩印象中的那些出自圣城贵胄的公子哥的派头挺像,看上彬彬有礼,但骨子里又有一种天生的骄傲。
他一个人的行李就有三大箱。看这模样要长期久驻的意思。
但他的姓氏让肖恩不得不小心应对,因为这个姓氏让他想到了圣城的那位秘密警察总头子。
“法兰克先生,请问你与圣城的法兰克上校如何称呼?”肖恩在自己的指挥部接见了代表。
“其实,姓法兰克的上校有好几位,其他要么是将军,要么是我这样的小小的中尉。”来人轻笑了一声,仿佛不经意间让听者了解这个家族在军中的实力,“子爵,我想您所认识的法兰克上校是我的亲叔叔,约瑟夫-法兰克上校。他曾跟我提起过您的传奇。”
“那么法兰克中尉,你是代表皇储而来?”肖恩问。
“就如你手中信中所言。”中尉道。
这是一封皇储殿下亲书的信,落款有他的私人印鉴,要求热那亚民防军尽快越过奥特山,攻击叛军的后方。
随这封信而来的,还有总督拜恩的公文,以证明来人的身份属实。
眼前这位商人打扮的中尉,来到这里也是充当监督的意思,尽管皇储来信中只是说他是联络人。
民防军是地方自筹军费建立的,主要负责地方绥靖,但也义务服从政府和皇族的命令,只是这个服从性恐怕要大打折扣,尤其是要求他们跨省作战。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法兰克中尉被派到了这里。
“事实上,热那亚民防军已经在准备之中,请皇储殿下放心。”肖恩这时说道。
“我能否知道明确时间?以及计划?”法兰克中尉问。
“很快。”肖恩给了个模糊的回答,“至于计划,这暂时是军事机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法兰克中尉吃了瘪,但他的神色很快就恢复如常。
“那我静待佳音。”中尉笑着道。
肖恩将来人安排住下,直接晾了他好几天。
这位中尉也不气恼,每天都在军营中走动,甚至还喜欢上了踢足球,只是民防军的士兵比较抱团,对他这位北方佬不太那么友好——他一个人踢也没意思。
直到他找肖恩要了几套民防军的军服,这才稍稍改观了情况。肖恩听自己的传令兵丹尼尔说,这位中尉光是睡衣都带了三套。
民防军军营中,可没有人有穿睡衣的习惯,包括肖恩。
弗朗哥-法兰克的球技提高飞快,很快就成为军中最受欢迎的射手,他天生就是这项运动的高手,独创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带球动作,极为赏心悦目。
这一天他照例出现在球场上,贡献了好几个精彩的进球,引得围观的士兵欢呼。
突然一阵急促的号声响起,然后士兵们全都消失了,只留他一个人抱着足球发愣。
二十分钟后,一队又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奔出营房,在操场上迅速地列好队形,随后一个连队的骑兵出现在队列之后,最后是炮兵牵着马,将炮车和弹药车赶了出来,在指定位置列好队伍。
此外鼓乐队、号手还有辎重部队也都列队完毕。
1400人的军队鸦雀无声。
全军做好行军的准备,总共只花大约三十分钟。肖恩在佩罗萨等军官的陪同下,骑马来到了军前。
“全军所有人,只需携带个人装备,绕帕特纳姆堡二十圈,以各连最后一名的成绩为准,最后一支完成任务的团队将负责军营所有厕所未来七天的清洁工作,倒名第二名的负责后续三天的清洁工作。”
士兵们个个神色如常,当然有人幸灾乐祸,而各连的军官和士官们则暗自给自己鼓劲。
肖恩一声令下,炮兵和后勤辅助部队的士兵,立刻拿上自己的个人装备,和轻步兵们站在了一起,在一阵鼓响之后,各支团队争先恐后地奔出城堡。
这不过是民防军常有的训练项目之一,官兵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但对弗朗哥-法兰克来说,这样的惩罚措施却是头一次见,而且他发现士兵们对这样的惩罚好像没那么抵触。
在每一个团队之中,跑的最快的人也不得不放慢自己的脚步,以帮助团队中体力较差的,因为成绩是以各支团队最后一名计算的。
法兰克中尉看到过不止一个强壮士兵背负着同伴的武器,而体力较差的士兵则咬牙跟在后面。帕特纳姆堡并不大,但全副武装跑二十圈也不是一项轻松的任务,尤其是有竞争的情况下。
最后获得第一名的居然是一帮炊事兵,这让所有人都大感意外。
为了嘉奖炊事兵们,肖恩特许他们这个晚上不需要做饭,让倒数第三名的那个连队为全军做一次晚饭。
结果是这个晚上所有人都喝到了放太多盐的肉汤,以至于这个连队很长时间都羞愧不已。
身为军事贵族家族的一员,法兰克中尉对军事从小就耳濡目染,15岁就进入皇家军事学院学习,从那时算起,他已经有七年的从军经历了。
民防军给他的感觉是训练有素和松紧有驰,当然这还有待于未来实战的检验。
他每天晚上也旁观军官们的研讨会,在每一个房间里溜达,虽然自觉地没有发言,但那种自由讨论甚至争辩的氛围让他感触极深。
看得出来,民防军虽然努力地向帝国正规军队靠拢,力图让自己更正规化,但在实际训练和日常管理中已经将1811年颁布的军事操典改的面目全非,军官们居然公开质疑军事操典某些规定的合理性。
法兰克中尉明智地默默观察,就在炊事兵获得第一名的那个晚上,肖恩接见了风尘仆仆而来的诺兰医生。
听着十分消瘦的诺兰医生诉说过去几个月在北方考察的经历,以及自己的发现,肖恩沉默了,他已经忘了自己还是普瓦图大学的校长。
这当然是一个自然科学大爆发的年代,但同时也是一个打破常规与成见的年代,在这样的年代,任何标新立异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阻碍。
就如肖恩当初跟圣城大学某位教授,在报纸上的论战。
法兰克中尉也在场,除了睡觉,他总是在肖恩的身边转悠。肖恩也不撵他,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他的。
这反而能通过法兰克中尉这位联络官,让那位素未谋面的皇储殿下放心,自己并不是有意拖延。
肖恩和诺兰的交谈,法兰克当然也听在耳里,只听肖恩说道:
“要不,你拿我来做一次试验?”
诺兰惊道:“不,子爵,这太冒险了。”
“好吧,你也承认这是冒险。”肖恩也只是随口说一说,自嘲道,“我本想成为接种牛痘的第一人而永载史册,看来我是没这个机会了。”
“子爵,我是想请求您能否以普瓦图大学的名义,招募志愿者?”诺兰道,“这样的话,这就是一项医学研究,而不会招来太多不必要的非议。”
“我完全同意。”肖恩决断道,“如果有什么非议,就让他们说吧,我作为批准人,为此负责。”
“谢谢子爵!”诺兰高兴地说道。肖恩笑道:
“这几个月来,你也辛苦了,就在这里休息几天吧,我这里的伙食不错。另外,趁着我的大学校长职务还没有被免去,赶紧设计一下你的实验。希望你能很快做出成果,让那些高傲的北方佬看看,他们错过了一项多么伟大的发现。”
“子爵,不,校长先生,感谢您的信任。我对预防天花有极大的信心。”
诺兰立刻表态道。
诺兰被传令兵丹尼尔带下去休息,法兰克中尉这时抱怨道:
“子爵,您似乎对我们北方人,不,北方佬,很不满?我认为这是一种偏见。”
“抱歉!”肖恩道,“中尉,事实上我对很多人都不满,无论他是北方佬还是南方佬。你要知道,传统是一个很顽固的疾病,这种疾病或多或少都存在我们的体内,他们有时候并不是故意阻碍打破常规的举动,他们只是出于本能的抗拒。科学就是打破常规,发现某种规律。”
“好像有点深奥的样子。”法兰克似懂非懂,但他不敢在一位皇家科学协会会员的面前大谈科学。
事实上,相处了几天,肖恩对法兰克的印象改观不少,至少这个人把自己放在旁观者的立场上,只看不说。
“就像人与人之间的输血,这在以前的人们看来这完全是邪恶的行为,应当被烧死。”肖恩举例道,“但现在圣城的医生们总喜欢在报纸上吹嘘自己给多少病人输血,仿佛不会输血就不是一个好医生。”
法兰克恍然道:“这倒是。我要是能听眼看到诺兰医生扼制天花的成功,也是一件很荣光的事情,毕竟天花是一种极为严重的传染病,我的家族中就有不少成员得过天花,有的人因此而死去。”
“你很快就会见到。”肖恩扔了一份文件给他。法兰克看了一眼,惊道:
“你们抓住了两个狼人,活的?”
“是的,我的副司令官亲自带队,深入奥特山,他抓第一个狼人只花了三天时间,但抓第二个却花了半个月,另外为了抓活口,我们损失了一位勇敢的士兵。”肖恩道,“诺兰医生的到来,让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就让这两个狼人充当他的实验对象。”
“可是有一个问题,狼人也算是人吗?”法兰克突然说道。
肖恩愕然,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第二十二章 猎狼(三)
狼人是不是人,这是一个问题。
既是一个普遍意义上的问题,也是一个科学意义上的问题。
就后者来说,狼人兼有人和狼的特点,虽然从学术上讲,狼人显然也属于灵长目,是跟人类并列的一个科目,但博物学家们都集体遗忘这个物种的存在。
因为站在人类的角度,这个物种不应该存在于世。
反之亦然。
正因为狼人与人类的不同,用在狼人身上的实验是否就代表能在人身上得到完全相同的结果?
肖恩认为狼人至少比小白鼠可靠。
1831年的8月10日,帕特纳姆堡迎了一群衣冠楚楚的客人,他们主要是普瓦图大学的教授们,还有热那亚全省范围内的一些知名医生。
在这一天,诺兰教授将在宾客们的见证下进行一场注定载入史册的伟大试验。
两个狼人在经受过一番拷问榨取所有情报之后,将会充当诺兰教授的免费试验品。
在感叹狼人奇特而凶恶的外貌,并且品头论足一番后,没有一个客人会发起这是不是有违人道的讨论。
在他们的眼里,用狼人来做实验,刚刚好。
在这么多穿着白大褂,戴着手套、特制口罩和眼镜的人类围观下,狼人们惊恐无比,这种从未见过的严肃而“邪恶”的场景,比严刑拷打还要令他们感到恐惧。
其中一个狼人被注射了天花病毒,这取自一位天花病人身上的脓疮。这个狼人三日后就开始发烧,打寒战,精神萎靡,又过几天后,他的口腔、面部和手臂出现斑丘疹,然后迅速扩展到躯干和腿部,丘疹发展成水泡,再发展成脓疱。
这时候已经是1831年8月20日,这个被证明跟人类一样同样也会得天花的狼人被肖恩秘密送走。
他自由了。
如果顺利的话,这个狼人将会把天花病毒带给自己的族群。
法兰克中尉全程观摩了肖恩计划的实施,不禁感叹自己真是遇到了一位邪恶的巫师,连这种狠毒的法子都能想出来,不寒而栗。
这倒让法兰克中尉忽然想起,这位年轻的司令官其实也是一位学者,有巫师之称。此时在他看来,巫师之名十分贴切。
他暗暗决定以后绝不要轻易得罪学者,尤其是从事医学和化学这些领域研究的学者,最好敬而远之。
而与此同时,另一位狼人则被刺破皮肤,种上了牛痘。这是从耕牛身上得到的脓痘,为了保险起见,第一次种的比较少,这个狼人并未有不良反应,隔了两天再种一次大剂量的,这一次狼人出现了轻微的发烧反应。
当这个狼人所有不适症状消失后,诺兰医生给他身上注入了天花病毒,在另一位狼人患上天花的同时,这个狼人仍然状态正常,他获得了对天花病毒“免疫”的能力。
所有来宾亲眼全程目睹了这个惊人的发现,惊叹之余,他们十分眼红诺兰教授的发现,这是足以载入人类史册的伟大发现,将会为发现者带来崇高的荣誉,尽管这个种牛痘的过程十分简单。
不久,一个8岁的农民儿子成了第一个种牛痘的人,实验大获成功。
肖恩以普瓦图大学的名义和热那亚总督府设立一所医院,专门种牛痘。
肖恩是医院成立后第一个正式种牛痘的人,而他的教子,未来的罗宾逊伯爵则成了第二人。
这所医院对每个种痘者收费2个银币,收入分成三个部分,扣除成本,一部分归总督府,一部归诺兰教授个人,另一部分归普瓦图大学。
这个项目经过预热后,尽管只收2个银币,但立刻成了一项极为赚钱的生意,许多外地人千里迢迢过来种痘。
肖恩巫师之名再一次坐实——当他对某项自然科学发表看法时,哪怕多么异想天开,那些最有名望的学者也不敢轻视,暗暗提醒自己,出自肖恩之口的,说不定又是一个天才的灵感呢。
诺兰教授在赚的盆满钵圆之余,在1831年年底,与同事拉瓦第同时被吸收为皇家科学协会的成员。
当有人把诺兰教授称作“免疫学”开创者的时候,他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同时,口中却谦虚地说自己只是一个推动者。
同时拥有三名皇帝科学协会会员的普瓦图大学,似乎已经走上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虽然肖恩后来离这所大学越来越远,很少会过问大学内部事务,但没有人主动提议应该给这所大学换个校长,因为这个校长不仅掌握着越来越多的资金,还关系到他们的远大前程。
这当然是后话。
肖恩送走了诺兰教授和一帮宾客后,开始集中精力实施自己的猎狼计划。
那个被肖恩“释放”的狼人没有什么动静,如果有,肖恩也无法第一时间知道。
他将另一个实验品,也就是那个成功得到天花免疫力的狼人给打断四肢,身上割出一道道口子,然后浇上蜜汁,最后绑在奥特山通往热那亚必经的关隘上。
狼人带着一封肖恩致狼人首领的信:这是热那亚人的礼物。
据暗中观察的士兵禀报说,这个狼人,下场极惨,身上爬满了蚁虫,远远看上去像一只黑熊。他痛苦地嚎叫了一天一夜,才被大山深处的狼人发现。
法兰克中尉领教了肖恩可怕的手段后断定,肖恩的“阴谋诡计”会成功地激怒了狼人们的怒火。
正如法兰克所料,狼人的王,沃夫此时正在雷霆大怒。
波西的逃亡让他失去了一个重要的筹码,那位蛇先生当面发表了一通无比愤怒的演说,实际上拿他没有办法,但对方曾答应的一系列条件就此作罢。
两个狼人失踪,起初也并没有让沃夫太注意。
因为这样的事总会不间断地发生,狼人们生来野性十足,很难约束,他们臣服于武力而不愿遵守秩序,总有狼人会私自下山找乐子,尤其是人类女人。
当其中一个狼人带着疾病回来时,沃夫只是把他关在狼穴中,然而这个狼人很快死去,与他接触的狼人也一个个相继生病,沃夫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族人染上了一种可怕的疾病。
他是狼人中少数识字的狼人,他们也有自己的文明传承,并为之骄傲。
作为首领,沃夫知道在狼人的历史与传说中也出现过这种可怕的疾病,所以他让族中的巫师摆下仪式,祭祀狼神,然后把所有染病的狼人烧死。
这也是狼人们对付传染病最直接最粗暴,同时也是最有效解决方式。
在熊熊烈火之中,沃夫一次性就失去了三十个族人,这不可谓不果断。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种病症是从哪里来的,当然他已经猜到是从人类那里传染上的,直到发现第二个失踪的狼人。
这个狼人的惨状,令沃夫怒不可遏。
“热那亚!我要让所有的热那亚人血债血偿。”
作为泄愤,沃夫把手中所有的热那亚人奴隶全都处死。
如果肖恩知道他有这样的报复举动,恐怕也只是皱个眉头而已,然后对自己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仅此而已。
那些被杀的热那亚人的冤魂,永远也找不到申诉的门路。
但有谁关心呢?大多数普瓦图人仍然在过着自己看似平静的日子,只有北热那亚人才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味道。
肖恩在积极备战,他在加紧训练军队的同时,把所有的侦察兵派了出去,盯住了从奥特山上下来的任何一个活物,同时他有计划的将靠近奥特山脉的居民往南迁。
时间已经是1831年的9月,热那亚的秋天并不如北方那么明显,但终究最炎热的季节已过。
北热那亚的丘陵地带,不知名的白色野花在安静地生长着,当微风吹过,绿色的草地上泛起一片白色的浪花。
一只野兔在原野上拼命地奔跑着,几个骑士呈扇形包抄着,惊起一群椋鸟。
这只野兔不停地改变方向,仍然逃不出捕者的包围圈。
一声枪响,野兔在地上翻了个跟头,一动不动。
“司令官,您射中了它的脑袋。”
丹尼尔-戴维斯策马疾驰,他弯腰用自己的刺刀将这只兔子挑了起来。
“好,今天中午我们加餐。”肖恩笑道。
篝火很快生了起来,在秋日的原野上,肖恩亲自动手,将收拾好的野兔架在火上,很快空气中就弥漫着烤肉的香味。
加上士兵从牧民那里买来两只鸡,配上野地里采来的蘑菇和野菜,再加上带来的土豆和面包当作主食。这一顿十分不错。
肖恩这是在检查备战的情况,北热那亚一百多公里的防线,他不可能处处设下重兵,也没那么多兵力,只能提前将居民南迁。一些迁入帕特纳姆堡,一些迁入大的村庄和城镇,留出纵深。
说服这些居民坚壁清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肖恩对地方官员们的执行能力十分怀疑,只得亲自出马。
那些官员对狼人可能的南下心存疑虑,毕竟再折腾一回,就会直接影响到各地农牧民今年的收成。
“不得不说,你们的司令官对烹饪很在行。烤一个野兔也要这么繁琐么?难道你们南方的贵族都是如此吗?”法兰克中尉由衷地赞叹道,他还在啃鸡腿。
肖恩已经快速地结束了用餐,在一边枕着马鞍睡觉。
“不,不,中尉。”丹尼尔笑道,“我们的司令官与众不同,你见过一个贵族喜欢琢磨饮食,另外你知道什么叫‘文火’吗?”
“什么意思?”法兰克真不知道。
嗒、嗒,一位骑兵飞快地奔驰而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报告司令官,威尔斯副司令官请您立刻回指挥部!狼人下山了!”
第二十三章 猎狼(四)
奥特山脉的脚下,沃夫率领自己的族人连续突袭了几个村庄。
他什么也没有得到,当地的居民都已经提前离开,人去屋空。
事实上,下山之前他又损失了一些族人,狼人们对天花这种可怕的疾病毫无抵抗力,他只好又烧死了一批染病狼人,那一些刚刚发病的族人则被他关押起来,任其自生自灭。
这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甚至威胁到他在族人心目中的威信,但他不得不如此。
如果肖恩或者诺兰医生知道,恐怕也会对天花有更深的认识。天花虽然可怕,但人类患上后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会活下来,只不过脸上会有麻点。强壮的狼人,居然比人类还要对这种病毒缺乏抵抗力。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或者说这种不接触的战争形式所带来的切身惨痛,让沃夫感到恐惧。
然而这场战争自从沃夫带领狼人走出狼穴,沿着奥特山脉东移,祸害人类,就注定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作为狼族中的首领和智者,沃夫知道他遇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对手。
因惨痛而愤怒,所以沃夫急需给热那亚人一个惨痛的教训,否则他无法威服自己的族人们。
随着越来越深入热那亚行省地界,狼人们找不到一个人类,倒是见到有骑士远远地窥探。这些热那亚人骑着马,十分警觉,只要狼人稍微靠近,他们就骑着马远遁。
这是一种不祥的预感,热那亚人似乎有所准备。但一想到热那亚人在战场上拙劣的表现,沃夫就将这种不好的感觉抛到脑后。
急于复仇的心理此刻已经填满沃夫的狼脑,损失实在再严重了。
因为狼人婴儿极低的成活率,一直是困扰族群的大问题,如果活下来,还要面对食物短缺和疾病的侵袭。
在食物缺乏的年景,一些年老的狼人会主动离开族群,自生自灭。
如果他们是真正的狼倒也罢了,一次可以生好几个。
狼神让他们个体十分强大,比人类更强壮更敏捷和更有力量的躯体,但又无法让他们整个族群如人类那样繁衍后代。
狼人们抓住两头老牛,茹毛饮血的天性促使他们将老牛宰了,饱餐一顿。虽然狼人们不会嫌弃人类种出来的粮食,也不排斥煮熟的食物,但带血的肉食才是他们的最爱。
“人类都跑了,怎会丢下两头牛?”沃夫狐疑道。
他的副手狼人亚瑟道:“那些胆小的人类,恐怕都吓怕了胆,这两头老牛大概是走不快被丢弃了,正好让我们有新鲜的肉吃。”
“不要小瞧人类,你看,他们不费一枪一弹,就让我们损失了近百位勇士。”沃夫自嘲道。
亚瑟用自己锋利的牙齿狠狠地撕咬了一口牛肉,嘴角沾满血迹,恨恨地说道:“那我们就杀光所有的人类,热那亚人!”
狼人们现在把热那亚人跟普通人类区别开来,成了一个特别的物种,仿佛热那亚人才是最凶恶的一类。
“王,你害怕了。”亚瑟忽然又说道。
“我得承认,我们遇到了一个可怕的对手。”沃夫瞥了他一眼道,“难道不是吗?我们甚至都不知道那个制造这场灾难的凶手到底是谁。肖恩-康纳利?”
“我早说过,不要轻易跟人类交易。”亚瑟道。
“亚瑟,你是在指责我吗?”沃夫的喉咙中发生出低沉的吼声。亚瑟低头表示臣服道:
“王,我不是在挑战你的权威,你被巫师称为族中最有智慧的狼人,是带领我们走出山林的最佳人选,这是狼神的旨意。我的王,你低估了人类的狡诈,虽然跟你交易的并不是我们的敌人,但显然你激怒了他们的敌人。”
“不,我的交易并没有错。人类的个体柔弱的像一只羊羔,但他们会种地养活自己,会发明药剂给病人治病,会冶铁制造战斗的兵器,现在他们还有步枪和大炮,这就是他们强大的原因。
但他们自私自利,贪婪和不团结,如果我们不趁着他们内乱和相互攻击的时刻,走出祖居地,占有一块地盘,总有一天我们整个种族都会消失。”
沃夫摇头说道,顿了顿又道:
“或许我错估了叛军的力量,他们只能在圣努威小打小闹,如果他们能越过龙江的话,形势就大不一样了。坦白地说,我不希望任何一方获胜,他们永远僵持下去最好。
到时候,我们就拥有更多的奴隶,为我们种粮食,养牛养羊和制造兵器。我们就可以把祖居地所有的神族后裔迁徙过来,我们的孩子不必忍受饥饿和疾病的困扰,他们可以顺利地长大,也许可以识字,学会管理如人类那样的城镇,学会制造兵器和火药,学会制造各种有用的东西,这是我们走向强大的最快捷径。”
沃夫描绘的前景,令亚瑟神往。
“这个世界,本来至少有一半属于我们神族。”沃夫道,“我们会建立一个真正的国家,有国王,有贵族,有巫师,有将军和士兵,还有文官和教师,大家各司其职。人类现在拥有的,我们都要拥有,并且我要让所有的神族子孙不必为食物和生存而担心,不必在山林中与野兽为伍,而人类将成为我们的奴隶,这就是我的梦想。”
“王,这是一个伟大的梦想!”
亚瑟站起身来,心潮澎湃,他郑重地跪倒在沃夫的面前。
沃夫将亚瑟扶了起来,道:
“亚瑟,这个梦想并不是我突发其想,这是历代狼王的梦想,也是我们所有神族子孙的梦想。但现在,让我们忘记这个伟大的梦想吧,我现在只有一个小小的梦想,我要让那个叫肖恩-康纳利的人类贵族成为我的奴隶,我甚至已经想好了如何让他死的更好看一些,否则这无法浇灭我心头的怒火。”
“王,我一定会为您实现这个小小的梦想。”亚瑟道。
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支骑兵,他们也不靠近,只是远远地与狼人们对峙。
斯宾塞连长从马鞍枪套上取下自己的卡宾枪,这是一种适合骑兵用的线膛枪,结构与步兵所有的贝斯式步枪没有区别,只是枪管稍短。
另外,除了可套在卡宾枪上的刺刀,每位骑兵还配有一把手枪和一把马刀。
斯宾塞的部下实际上还不到一个连的规模,都是民防军中最好的骑手。说是最好的骑手,也只是南方人中最好的而已,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拖住狼人。
骑兵是负担,骑兵是花销,但骑兵不可或缺。
一般认为北方草原的牧民是最好的骑兵兵源,但实际上帝国骑兵,无论是胸甲骑兵还是龙骑兵,农夫占了多数,而在南方更是如此,让他们骑在马背上不掉下来就很费力气。
骑兵们排成两个横队紧密队形,膝碰着膝,每个横队五十人。
由于骑兵通常并不需要大量输出火力,斯宾塞作为指挥官应位于排在第一横队的前面,以作出无畏冲锋的表率。但这一次他们不是进攻方,因而他站在第一横队右侧位置,
一名少尉位于最左侧,另外几个士官则分散位于两个横队列的中间位置,以起到稳固战线的作用。
斯宾塞的副手,一名中尉则位于最后。
狼人们很快分出一队约二十个狼兵迎了过来,他们奔跑的速度极快,很快就出现在眼前。
第一次如此接近凶残而丑恶的狼兵,士兵们很自然地心生惧意。
“他们长的真他马的丑!”斯宾塞突然大声地说道。
有士兵发出笑声,这笑声稍稍减轻了他们紧张的情绪。
“预备!瞄准!”斯宾塞下了命令。
骑兵突然陷入寂静之中,只听到狼人们奔跑和低吼声。
三百米、两百五十米、两百米,这已经是较为精确射击的范围,有的士兵差点忍不住开枪。
斯宾塞仍然没有下达射击的命令。
然而,狼人们手中多了个黑色的物体,然后猛地加速冲锋,二十只黑色圆球往骑兵们的头顶上飞来。
“不好,手榴弹!”斯宾塞大呼,“跟我冲!”
当即立断,他一马当先,带着骑兵往前冲。
狼人们强大的臂力,使得手榴弹越过近百米的距离砸了过来,虽然大部分要么成了哑弹,要么燃烧太慢。
但狼人的战术出人意料,他们居然用上了手榴弹。
这种武器自从发明以来,曾经创造出“掷弹兵”这种兵种,但随着线列战术和火炮的发展,现在已经沉寂,除了防守要塞,很少有军队把这种武器当作一种战术武器使用。
狼人制造的手榴弹显然技术上不太过关,但仍有至少七枚爆炸,只是有一些扔歪了,一些扔过了,一些爆炸产生的碎片太少因而威力有限。
即便如此,这也给骑兵带来强大的震撼,一瞬有十多个人倒下了。
好在有军官与士官们的约束,没有让紧密的队形崩溃。
“全体,开火!”斯宾塞大吼。
密集的枪声中,狼人已经杀到了跟前,闯入了士兵们射出的火力网,狼人们不甘地倒下,他们几乎已经可以冲到了离骑兵三十米的距离。
仅仅是一波齐射,如此近的距离,狼人成了靶子。
不用军官们吼叫,骑兵们低头装填弹药,在马背上做这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尽管火药都被提前定量备好。按照战术要求,他们通常在射出子弹之后,就会套上刺刀,发起冲锋。
只有一个狼人,神奇地毫发无伤。
他喘着粗气,举着巨斧,茫然地看着身边倒下的同类,然后像是醒悟过来一般,转身就跑。
斯宾塞举着卡宾枪,扣下扳机。
那个狼人像是被人推了一把,扑倒在地。
“向前,慢步!”
“向前,快步!”
骑兵如墙式向前移动,将那位还未死透的狼人踩在铁蹄之下。
第二十四章 猎狼(五)
骑兵连快步向前,然后变成慢跑。
随着速度的加快,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从狼人野营地的右侧离开,在离着差不多八百米外的丘陵上停下。
这是一种挑衅,狼人很快大部向前进攻,骑兵们却转身就跑。实际上是民防军唯一的骑兵连实力有限,肖恩禁止他们发出决死冲锋。
狼人们奔跑的速度虽然很快,但毕竟不是真正的狼,无法轻易地追上,一旦有少量的狼人追近了,骑兵们转身以多击寡攻击这些冒进的狼人。
沃夫看着自己的部下,被这股骑兵牵制,撒的遍野都是,连忙喝令部下们向自己聚拢。因为他察觉到对方只是想把自己拖住,然后主力部队过来与自己决战。
他的猜想很快就得到证实。
一面红色的战旗出现在南边的地平线上,紧接着一支军队滚滚而来。而另一支大约100人的服装驳杂的骑兵则出现在自己的身后,与刚才那支骑兵遥相呼应。
肖恩率领的10个步兵连、1个炮兵连,另加1个担任预备队的模范连赶到了战场。
空旷而又平坦的野地,是最好的战场,也是肖恩筹谋已久的预设战场。
这个战场对于民防军来说,可以最大程度地发挥横队战术的优势。
然而沃夫没有给民防军整队和准备的时间,趁着民防军立足未稳,狼人们立刻发起了进攻。
对于普通狼人们来说,严密的战术是不存在的,他们崇拜个人的武力,唯一的战术就是凶猛地扑过去,无论对方是头野猪还是人类士兵。
担任先锋的第1连,由参谋长佩罗萨靠前亲自指挥,他们勇敢地迎了上去。
贝斯1831式线膛枪,配合锥头圆柱形的贝斯弹,可以在距目标350米实现精确射击,在距离目标700米外用齐射的方式也可有效杀伤目标。在横队战术中,精确射击固然重要,但齐射更为重要。
狼人奔跑的速度极快,但1连的士兵在佩罗萨的指挥下,仍然进行了四波的齐射,前后两个横队分别射击两次。
他们的表现已经超出观战的肖恩的预料,在他的预料中,他们最多能射击一次,因为要把狼人远超人类的奔跑速度考虑进去。
硝烟弥漫之中,有狼人倒下,然而更多的狼人穿过硝烟扑了过来,第1连的士兵没有机会开第三枪,他们就陷入了肉搏战。
如果说一对一,他们几乎不是狼人们的对手。但当他们排成紧密的横队,举起如林的刺刀时,狼人们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
沃夫命令后面的狼人引燃了手榴弹,这一次战术运用的极好,第1连受到了重创,连佩罗萨都受了伤。
与此同时,民防军的骑兵连开始发动反击,他们举起马刀,排成紧密的队形,膝并着膝,开始加速,然后从狼人的右后方擦肩而过,分散了狼人们的注意力。
另一边,阿瑟-扬率领的由维希镇民兵和巡警组成的杂牌军则骑着马游离在战场的边缘,这些人射术极好,展开自由射击,不断地给狼人们制造伤亡。
第1连的牺牲,为肖恩赢得了时间。
他策马站在高处,见第2连已经准备好,立刻让司号兵发出命令第1连撤退的命令,让开射界。
第2连的左后方,是第3、4、5连,右后方第6、7、8连,正后方则第9、10连,各连分别完成横队阵列。
“司令官,炮连完成准备了!”法兰克中尉大声说道。
他作为联络官,一直跟伴随着肖恩左右,亲眼看到肖恩计划一步一步实施,几乎完全按照肖恩最初的设想运行,成功与否就看接下来的1个小时甚至只有半个小时,此时他的心情十分激动。
这支炮连是新组建的,拥有12门炮,其中6门是加农炮,另6门是榴弹炮,前者射界平直,主要用于发射实心弹,后者射界弯曲,主要用来发射爆破弹或者霰弹。
炮连趁着第1连和骑兵连拖住狼人,靠前设置炮位。
此时第1连已经退了回来,第2连利用他们留出的空档,展开分波次射击。与此同时,肖恩命令第5连和第8连分别从左侧和右侧向狼人侧向攻击。
“预备,开炮!”炮兵连的6门榴弹炮中的1门首先开火,这一炮打的极准,射出的爆破弹带着引信在狼群中翻滚着,然后爆炸。
其余的5门榴弹炮随后开火。
火炮的轰鸣声中,狼人不断地倒下,他们不由自主地向中间靠拢。这时6门加农炮也同时开火,12磅的实心弹在狼人中间犁出一道道通道,血肉之躯无法阻挡这人类科技的结晶。
狼人亚瑟怒吼着,带着自己的同伴,冒着铅雨向前疾奔。
第2连突然让开,露出了第3、4连和第6、7连。
从横队战术上讲,这就是两个分营,“营”这个时代并非军中的常设组织单位,只是一个战术单位,尤其是需要加强火力的时候,指挥官会将两支连队合在一起,变成一支分营。
四百人的火力,分波次射击,让亚瑟的同伴不断地倒下。
未死的狼人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而大炮仍在轰鸣,还有那些恼人的骑兵,不断地在后方骚扰和驱赶。
狼人们努力地想要靠近对手的横队,尽力地把手中的手榴弹扔出去,但往往未来得及扔出就倒下,贝斯步枪超远的有效射击距离起到了极大的作用,那点燃的手榴弹在狼人当中暴炸。
尤其是火炮,让狼人吃尽了苦头,每次大炮轰鸣都会让他们跟着心中一颤。大炮终于停了下来,因为炮管必须降温。
翻阅这个时代的军事操典或者将领们的回忆录,炮兵条例中只规定与火炮个体相关的操作、保养与射击问题,却对如何以炮兵连为单位展开机动很少涉猎。
肖恩十分看重炮兵的建设和训练,给每门大炮和弹药车配备足够的挽马,甚至让炮兵连所有成员拥有自己的坐骑,以加强其机动性,使其能够跟上整个军队的布置,使得整个炮兵连成为名副其实的骑炮连。
一只骑炮连行进时,其动静与声势绝对壮观。
一队狼人趁着火炮停歇降温,突然往炮兵的阵地冲了过来。炮兵为了取得最大攻击效果,他们离前沿太近了。
肖恩见状立刻命令自己身边的预备队冲了过去,他所处的位置离炮兵最近。
不到山穷水尽,绝不孤注一掷,这是一个指挥官很好的习惯。那些紧张激烈的战斗中,往往是一支生力军改变了最后的结局。
这支预备队是训练和演习中中表现最为优秀的,这支突袭的狼人被留在离炮兵阵地两百米开外的平地上。
沃夫不得不命令部下们向后撤退。
一切都在肖恩的战术设计之内,虽然各支连队在队形转换上的配合仍然有些缓慢和忙乱。
“命令骑兵,还有阿瑟-扬,注意节省马力,可以稍稍远离战场,但不要放过每一个狼人!”肖恩命令道。传
令兵丹尼尔立刻策马去传令。
“司令官,是否可以全线推进?”威尔斯这时问道,在他看来肖恩这位司令官这仗打得极为稳当——按部就班,狼人几乎是在全程配合。
当然他也知道,这是周密计划和详细推演的结果,没有任何意外。
不打无准备之仗,这是肖恩的口头禅。
“狼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法兰克道。
“不,中尉,如果我们没有大炮和步枪,那么我们就只有被屠杀的份,我们至少以十比一的兵力才能维持不败的局面。这是自然科学作用最直接的体现。”肖恩道,“这也是文明的价值所在。”
然而,肖恩不过是刚刚从绷紧的精神状态中解脱,没有人会比他还要紧张。
胯下的黑骏马似乎感觉到主人激荡的心情,不停地用蹄子刨着草地。
这不仅是热那亚民防军真正意义上的首战,也是肖恩作为指挥官的首战。
看到部下各支连队由起初紧张慌乱,到现在从容不迫和战意高昂的表现,肖恩十分满意。
“全体、向前推进!”
极有节奏的鼓声中,民防军整体向前推进,他们排着紧密的横队,迈着坚定的步伐,踩着鼓点向前推进。
沃夫远远地看着绿色的草地上,对手深蓝色制服近乎黑色的海洋涌来,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知道自己族人的数量有限,但这种无力感更让他恐惧,不到二十分钟,他已经损失了三百族人,只剩下两百人,个个面带惧色。
“王,该怎么办?”亚瑟大声地吼道。他每一次都努力地往前,除了刚开始时冲进了民防军横队之中,在这之后,他再也没有一次能接近。
“撤!”沃夫决断道。
狼人们撤了。
民防军也随之加快了步伐,但他们无法跟上逃命的狼人,只有骑兵连和阿瑟-扬的杂牌军骑着马,一左一右不断地给狼人制造死伤。
肖恩也跟在大队人马的后面,地上的一具狼人的尸首突然跳了起了,他举着一把巨斧暴起,往肖恩扑了过来。
砰的一声,尼尔森隔着丹尼尔,在丹尼尔与肖恩之间狭小的空间里,果断地开枪了,那个原本就受伤的狼人倒在地上,紧接着反应过来的护卫们,纷纷开枪,将这个狼人的脑袋射成稀巴烂。
肖恩回头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而部下们纷纷抢先,清扫着前面通路,给遇到的每个狼人尸首上补上一刀。
这时军医队随着辎重连抵达战场,他们开始搭建野战医院,救治那些不幸受伤的士兵。
“狼人逃到哪了?”半个小时后,肖恩问阿瑟派来一名骑兵。
“如您所愿,狼人们正往奈恩河口逃窜。”骑兵回答道。
“很好,让他们尽可能地驱使狼人往奈恩河口跑,即便是狼人,他们的体力也有限,不能让他们有喘息的时间。”肖恩命道。
第二十五章 肖恩的胜利
奥特山脉有无数的溪流从山中奔涌而出。
它们当中的一些会在一个名叫奈恩的村庄前汇合,然后汇成一条大河南下,直至从南方的普瓦图投奔大海的怀抱,它汇入大海的地方就成了普瓦图港。
而在奈恩村的上游,这些细小支流流过的地方,就形成了一大片沼泽与湖泊区域。这些沼泽中到处都是陷阱,还有可怕的鳄鱼。
骑兵连连长斯宾塞付出了不少代价,终于驱赶着狼人残部来到了奈恩河口。
狼人只顾着奔逃,直到来到了河口,才意识到自己被逼到了绝境,他们疯狂地反扑。
如果他们的狼王,事先做好功课,哪怕拥有一张简易的作战地图,就不会往这里奔逃了。
但狼人就是狼人,尽管沃夫识文断字,拥有对狼人来说堪称伟大的梦想,对人类的文明也很推崇,但这也很难让他拥有成熟的人类文明思维。
斯宾塞的骑兵连抵达这里时,马力几乎耗尽,他和士兵们不得不下马作战。
如果不是阿瑟-扬带着部下及时赶到帮了他一把,只剩下70人的骑兵连无法形成强大的火力,而一旦让狼人冲到跟前,就意味着他们将全部战死。
两部合计一百五十人的火力,堪堪阻挡住狼人们的反扑,这得益于贝斯步枪超长的射程和优秀的精度。
后续主力部队中,首先赶到的却是炮兵连,因为他们丢下了大炮和炮车,骑着配备到个人的马匹赶到。
也幸亏他们这支生力军赶到,否则狼人们真有可能逃脱。
肖恩赶到时,炮兵连的士兵已经拿起步枪,自动加入了战斗,这种战斗的主动性受到肖恩的极大推崇,尽管他一向认为炮兵作为技术兵种,每个炮手都是宝贝,轻易损失一个都是不可饶恕的。
肖恩的到来,让奈恩河口的士兵稍显杂乱的战斗变的更加有序。灰白色的硝烟弥漫,士兵们看来已经适应了战斗的节奏,机械而准确地重复着射击。
狼王沃夫恨恨地盯着立在高处的肖恩,他看不清肖恩长的什么模样,但他知道这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此时此刻,沃夫承认自己实在太大意了,低估了对手而高估了自己,过份迷信于个体的强大,这让他得到了一个无比惨痛的教训。
随着民防军后队人马的陆续到来,彻底封死了狼人逃跑的路线,他们只好转身往沼泽区逃去。
“沼泽里有鳄鱼,如果他们这样还能逃出去,说明上帝叛变了。”肖恩笑道。
“司令官,我认为这不是一个好玩笑。”法兰克道,“这让我怀疑你的信仰。”
“好吧,我收回我的话。”肖恩耸耸肩。
“阿瑟!”肖恩把阿瑟-扬叫了过来,“绕过这片沼泽,如果有可能,尽量留下他们。”
“是!”扬立刻召集自己的部下。
沃夫、亚瑟还有他们剩下的不足五十个族人,闯入了大沼泽。这片大沼泽中,有泥潭,有湖泊,也有陆地,当然也少不了鳄鱼。
他们不止一次地看着那些躲藏在水下的凶兽,突然跳了出来,将自己的族人拖入水下。
当他们走出这片大沼泽时,沃夫回头望去,身边只剩下少数几个狼人。
眼泪是弱者的护身符。沃夫只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痛哭一场。
“王,现在我们去哪?”
亚瑟垂头丧气地问道。他个人的勇猛在这场战斗之中几乎派不上用场,这让他一天之内,情绪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
“回家!”沃夫答道。
“回家?哪个家?”亚瑟回头问。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的敌人已经朝着我们山中的营地进发,我们现在已经战败了。承认这个现实吧,我们回到我们的家乡,那里还有更多的勇士,我们会回来的。”沃夫沉声说道。
亚瑟没有接话,默默地跟在沃夫的身后。沃夫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热那亚土地:
“亚瑟,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是的,王,我们一定会回来的,我们今天失去的,一定要百倍偿还。”
热那亚民防军的胜利,或者说肖恩的胜利,很快就传到了普瓦图。
普瓦图人这才猛然想起战争其实离他们还很近,他们能过上平和的日子,只不过因为有人为他们负重前行而已。
但毕竟是一场大胜,那些被肖恩特意送往普瓦图的狼人尸首看上去赏心悦目,总督和军事物资审议委员会的委员们很痛快地掏钱奖赏了民防军所有官兵,对战死的士兵亲属也给予优厚的抚恤。
普瓦图的报纸更是大肆褒奖民防军,把肖恩吹捧成战神般英明神武。
肖恩除了派人进山清剿狼人们残存的势力,其余大部在帕特纳姆堡修整,这是士兵们应得的奖赏。
至于报纸上的吹捧,肖恩并不当一回事,因为捧的越高,摔的会越狠。如果狼人们不那么太自负,如果狼人的数量再多一倍,如果双方军事技术鸿沟不那么大,那么结局很可能会改写。
但无论如何,肖恩第一次展现了自己管理和指挥一支相当规模军队的能力,这可以从法兰克中尉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相当恭敬的姿态可以看出。
这位法兰克家族的子弟,忍耐了好几天,终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进军圣努威!
从内心深处讲,肖恩对于进军圣努威毫无兴趣,站在热那亚人的角度也是如此。
这个议题如果让学者仔细研究,可以看出欧罗巴这个帝国的中央集权其实很松散的,集中体现了中央集权与地方自治现实之间的矛盾。
因为一个热那亚人和一个圣努威人,在帝国的政治和经济上的权利是不同的,这并不是说圣努威人比热那亚人高等,而是因为地方的分割和人为的划分,让每个行省有诸多的不同。
当一个热那亚商人经过圣努威时,他不仅要交关税,还要交各种在热那亚并不存的税金,反过来亦然,圣努威人到热那亚也要交在他自己家乡各种不存在的税金时,接受各种刁难和盘查,他在家乡行之有效的规则在异乡也许一不小心就触犯了当地的法令。
诸如以上这些商品交易和人员交流的人为障碍,就让不同行省之间相互隔阂起来。当中央政权虚弱时,这种隔阂就被放大。出了行省,到达另一个行省,就仿佛到了另一个国家。
他们将此归结于地方自由的传统。
这一点被皇帝和内阁大臣们深恶痛绝,他们梦想建立一个拥有统一法令和统一税制的国家,国家颁布的法令畅行于帝国的每一个角落,更重要的是每个先令的税金都应该归于国库,而不必经要由地方讨价还价。
所以,热那亚人凭什么要为圣努威人战斗?
当然,凭肖恩在民防军中的权威,他可以让士兵们收拾行装翻越奥特山脉北上。但肖恩不准备这么做。
所以,肖恩这样回复:
“抱歉,中尉,我已经至信拜恩总督及三级会议的西耶斯先生,我需要得到授权。请你理解,这不是骑士时代,国王一封私信,封臣就必须自备军队和粮草为国王征战。”
“难道皇储的权威,抵不上区区一个行省的三级会议吗?”法兰克反驳道。
“我个人极为尊重皇储的权威,但尊重地方自由也是传统,难道不是吗?”肖恩反问道。
“好吧,我会亲自去普瓦图一趟,我会说服总督和西耶斯先生的。在此之前,我希望子爵能够提前做好准备。”法兰克无奈地说道。
“那我敬候中尉的佳音。”肖恩笑吟吟地说道,仿佛在说不是我不愿帮你,是我做不到。
然而,法兰克只用了五天的时间就拿到了授权,抛去他来回赶路的时间,他用的时间极短。
“你是怎么办到的?”肖恩好奇地问。
“这是我的秘密,也是一项技能。”法兰克神秘一笑,“我认为这是每一个贵族在少年时代就开始学习的一项技能,如果子爵将来有了继承人,我可以免费传授。”
法兰克顺便稍稍鄙视了一下肖恩的出身,那无非是利诱和交易而已。
法兰克既代表皇储,又是法兰克家族的成员,他的资本当然极为丰厚,哪里是孤家寡人的康纳利家族可比的。
肖恩远在帕特纳姆堡,他对普瓦图的上层社会并非完全绝缘,不仅他的附庸会将他们所知道的消息告诉他,也总有一些普瓦图人愿意跟他示好。
因为肖恩不仅是一位贵族,也不仅是一位地方武装力量的指挥官,他还是一位地方土豪,维希镇的繁荣已经初见峥嵘,有人想分一杯羹,甚至有人想为肖恩的未来投资——不管怎么说,康纳利家族已经咸鱼翻身了。
奈恩河口的胜利,让肖恩在热那亚的影响力一下子提高了不少。
1831年9月20日,肖恩率领热那亚民防军翻越了奥特山脉,抵达圣努威行省的南部。
驻军在奥特山脉脚下,肖恩等待后续的补给,这次毕竟是出省作战,不像以前他可以依托帕特纳姆堡。
侦骑四处,法兰克也派人与皇储联络。
此时的圣努威,已经被战争打成了稀巴烂。
这倒不是说战争打的多么的激烈,但十室九空的场景却是比比皆是。
大半年的武装叛乱,土地荒芜,家园被摧毁,叛军一度拥有三十个不同派别的武装,他们自己之间也为争夺物资和财富而大打出手,直到皇储的到来。
面对共同的敌人,这些叛军也整合起来,形成了一支初具正规化的武装力量。
现有的情报中,对叛军首领的描述十分少。
据说这名叫奥利弗-诺顿的首领实力增长的最为迅速,他先后兼并了几支较小的武装,然后异军突起,整合了大部分叛军的力量,因而成为所有叛军的共主。
从圣努威随处可以看到的宣传画中,奥利弗-诺顿被描述成一个拥有鹰钩鼻和一副龅牙面相凶恶的中年男人形象。
而叛军印刷的粗糙宣传小册上,则将自己的首领塑造成一个很有教养和学问的学者形象。叛军称他为“教授”。
据说每每攻占贵族的庄园,诺顿教授分文不取,全部分给部下和穷人。他的口号极其煽动性:
不纳税不服役。
第二十六章 巫师之名
明斯克,圣努威行省的首府。
它曾经是一座拥有三十万居民的富裕城市,当地拥有广阔的肥沃土地和便利发达的水利设施,号称地无旷土人无闲人的帝国粮仓之一。
另外它又北邻帝国第一大河龙江,拥有极好的内河港口和商品集散地,因而这里的商业也颇为发达,每年有无数的商船将本地出产的粮食运往北方,或将北方的工业品运抵这里。
但现在它已经残破不堪,因为它一度曾落入叛军之手。明斯克承平已久,被叛军里通外合拿下,当时这些叛军群龙无首,他们蜂涌而入,相互竞赛着烧杀抢掠,种种骇人听闻的事件不断发生。
他们抢光了一切,也烧光过了一切,金钱和杀戮迷失了他们的本性,但他们的盲目性也让他们无法在城市中长久生存,搜集而来的存粮很快就吃光了,其中一大半是被浪费掉的。
皇储吉恩-索伦在经历过一次惊险的被伏击后,如法炮制,里应外合,轻松光复了明斯克。他手中并没有多少正规军,都是他自圣城南下时,沿途地方召集的地方守备军队以及后来招募的一些士兵。
帝国精锐的正规军此时大部分布署在北方,来自亚述帝国的压力太大了,轻易动弹不得。还有西北的比利斯帝国,这是一个全民皆兵的军国政体国家,也是欧罗马人的老对手,据说也想趁火打劫。
当属下有人私下里抱怨皇帝寡恩薄义时,皇储就用上面的理由解释。至于他内心时到底怎么想的,没人能从他那张总是沉静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但皇帝与皇储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很差,这是众所周知的公开秘密。
皇储唯一可以依靠的是皇帝同意他从近卫军中召集一些中下级军官,这让他可以在短时间内建立一支还过得去的军队。
他很年轻时就从军历练,从普通士兵做起,严于律己,在军中表现不错,与军队的高级军官的关系不错,而且他的母亲出身于军事贵族法兰克家族。所以,政坛中有力人士通常认为军队其实是皇储最大的靠山。
往阴谋论上讲,这也是皇帝对他不太喜欢甚至有些忌惮的原因所在,例证之一就是皇帝本来可以从守卫圣城和皇宫的近卫军中抽出一部分成建制的兵力出来,比如一个师。
皇帝是一个对权柄十分恋栈的人。当然也有人把这看作是皇帝对皇储的考验。
不管上层人士背下的议论,皇储对待自己平叛工作很用心,但叛军经过早期的盲目扩张和相互火并以致实力大损之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强有力的首领。
这位绰号教授的首领,一改叛军盲目扩张的态势,汰除老弱,严禁部下骚扰和抢劫平民,甚至还给一些无家可归者提供救济,在一些叛军完全控制的地方恢复正常的生产,加上他们打出的旗号,反而让叛军的实力大增。
在半年之内,皇储的军队跟叛军你来我往,打了不少仗,双方互有胜负,进入了僵持阶段。
在与叛军相持的同时,皇储还得跟官僚主义作斗争,武器、弹药、粮食、军装、药品等等都不是凭空掉下来的,都是一个“钱”字,而帝国最缺的就是钱。
皇帝和首相给他的信中谈的也是一个钱字,尽快剿灭叛军是因为没钱,而没钱又剿灭不了叛军,这是一个奇怪的循环。
从圣城到地方,皇储每天都要写信,敦促官员们拔款或调拨物资,而每天各级官员们也纷纷回信诉说困难和抱怨同僚。
皇储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一个文员,而是应该跟士兵们在一起。
但他不会向自己身边的人抱怨,甚至都不会公开表露出一丝不满,每天都以饱满的精神投入到工作之中去。
他讨厌抱怨,认为那是长舌妇最擅长的事。
皇储将自己的指挥部设在一所大学里,整个明斯克城中,也只有这所大学的建筑还算完整并可容纳自己的从属和随员。
本地的居民要么死于叛乱,要么逃往他乡。这些曾经富裕和骄傲的居民,此时都在演绎着一场场已经谢幕或即将谢幕的悲剧。
太阳刚刚升起,皇储就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是那位不幸校长的办公室,据说这位可敬的校长为了不让叛军闯入大学,在校门口当众自杀以明志。
而叛军想进来的理由,则是想找一些书来引火做饭。
皇储刚坐下,秘书克林特-韦森就送来一堆文件。
他41岁生日刚刚过去,正是一个男人精力充沛成就功业的好时候。皇储尤其以精通数学和过目不忘而闻名,据说他能1分钟内背出圆周率小数点后100位。
所以,他从一堆文件中很快找出几个可疑的数字。
但为了核实这几个数字,他需要花了几乎一个上午的时间,接见了不同层级的军官和官员,并且翻阅其它文件资料,虽然最终解决了自己的疑惑,但他又赫然发现自己因此又多了更多的疑问。
工作总是做不完的。
如果肖恩在此,他一定会怀疑弗朗哥-法兰克为什么会赖在自己身边不走的原因,有这样的领袖,下属们当然不会轻闲。
太勤奋的人只能当朋友,但最好不要与他共事。
快到了11点半,皇储终于从成堆的文件中抬起头来,他仰着头靠在椅背上,揉了揉自己发酸的眼睛,他怀疑自己的视力最近下降了不少。
这时克林特-韦森及时地送来一杯热茶,皇储看了一眼,奇道:
“克林特,我记得菲利普送给我的一罐茶,三天前已经喝完了。”
韦森答道:“是的,殿下。这是法兰克中尉派人送来的,据说这是热那亚肖恩-康纳利子爵的个人收藏,绝对是最好的茶叶。”
“肖恩-康纳利?哦,我知道他,热那亚人终于发明了一项可以流行全国的有用东西。”皇储恍然道,“提到康纳利子爵,弗朗哥有没有信送到?”
“他的信使半个小时前到了,茶叶就是他带来的,眼下正等待您的召见,所以我临时修改了一下今天的计划表,下午14点整您才有时间见他。”韦森道,“现在,您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那就趁现在让他过来吧,我就当成休息了。”
皇储立刻改变了主意。
“是!”韦森转身离开。
浅浅喝了一口清茶,略苦的味道带着一丝甘甜。看着一片片绿色的嫩芽在热水中舒张,皇储疲惫的眉头也跟着舒展开来。
他从不喜欢花前月下式的浪漫,认为那是对生命和时间的谋杀,但眼前升腾的水雾,氤氲,缭绕和徐徐飘散,营造出一种优雅恬静的气质,让时间过的似乎很慢,竟让他内心深处的烦燥也跟着平静下来。
这似乎是这种饮料能够很快在上流社会和需要大量使用脑力的人当中流行的原因吧。无论是一场盛宴狂饮之后用来解酒或者解腻,亦或是大量使用脑力工作的间隙,人们都喜欢饮上一杯。
因为受到上流社会的追捧,茶叶的产量又极少,售价极贵,若按重量计,它可比最好最名贵的葡萄酒贵多了。
皇储甚至听说,有官员在讨论对茶叶开征奢侈税的可能性——帝国日见困难的财政让他们总是想方设法扩大税源。
时间不大,弗朗哥-法兰克中尉的信使到了。法兰克中尉是皇储卫队的军官,若按亲缘关系算,法兰克中尉则是他的侄子,所以法兰克中尉是皇储最亲近的人之一。
这位信使皇储也有印象,是法兰克身边的仆人。
“你叫西奥多是吧?”皇储首先开口。
“是的,殿下,您的记性真好。”信使小小地恭维了一句。
“谢谢你给我带来的茶叶。”皇储看着对方风尘仆仆的模样,点点头表示感谢。
“这是中尉让我顺便捎来的,我只不过是跑了跑腿。”信使道,“中尉向您致敬,并让我带了一封书信奉上,请殿下过目!”
皇储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能得到他一声感谢也真是不容易。这并非是说皇储不近人情,而是这位殿下一贯冷冰冰的,让下属们不敢放肆。
韦森接过信件,递到皇储的书桌前。皇储亲自把信拆开,很快就阅读了一遍,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热那亚民防军居然将盘踞在奥特山脉中的狼人一网打尽?500狼人?居然有这么多!”
信使兴奋道:“千真万确,殿下,我亲眼所见。依我看,那些狼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平原阵地作战,他们根本就不是对手,他们连热那亚人都打不过。”
“弗朗哥信中没有详细描述,你既然是亲眼所见,那就给我详细说一下整个过程。”皇储道,“另外,你也不要轻视狼人或者热那亚人,正如我们不要轻视那些由农夫和职业流氓组成的叛军一样。轻视对手,就等于在轻视自身。”
“殿下教训的是。”信使连忙作恭顺状,“这要从天花这种可怕的疾病讲起……”
“等等!”皇储突然喊停,他示意自己的秘书,“克林特,你给我找找五天前的《圣城日报》,我记得上面有介绍热那亚学者关于天花的发现。”
韦森很快就把皇储需要的报纸找了出来,那份《圣城日报》在头版位置,不惜笔墨详细介绍普瓦图大学教授诺兰的伟大发现。
在第2版和第3版则是圣城的一些著名学者对诺兰教授的重大发现进行分析和点评的文章,无一不是盛赞和大力地鼓吹这一惊人发现。
这些学者的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嫉妒和遗憾心态,因为肖恩-康纳利是热那亚人,否则这样重大的成果很可能就是他们圣城学者做出来。
皇储忽然想到自己本来还有一个亲弟弟的,可惜在他六岁时染上了天花夭折了,正是因为如此,自己亲爱的母亲郁郁寡欢,离开了人世。
信使是个很机灵的人,否则法兰克家族也不会让他跟着弗朗哥为皇储效忠,他将肖恩围剿狼人的过程介绍的很生动很详细,连皇储也不禁赞叹起来:
“巫师之名,看来真是名副其实啊。”
又对自己的秘书道:“克林特,记下来,如果有机会,我要见见这位子爵。”
“是,殿下。”
第二十七章 野草
此时,肖恩仍停驻奥特山脚下的一个人去屋空的大庄园。
这个庄园昔日属于一位富裕的男爵,男爵最终有什么遭遇,肖恩不知道,利用这里还残留着血迹的屋舍和附近同样人去屋空的村庄,他把民防军安置在这里。
他的部下大约20个连队规模,说多不多,但每天的消耗也不是个小数目,他无法就地获得物资,完全依靠后方翻越奥特山的支援,这显然额外多了一笔开支。
他跟明斯克之间昔日繁荣的乡村此时是大片的无人区,盗匪和不明武装多如牛毛,他本想率军赶往明斯克,这样他可以从皇储那里正大光明地得到补给,而不必靠后方长途运输,尽管他提前在帕特纳姆堡储备了大量的物资。
在法兰克中尉派出信使后不久,信使带回了皇储的亲笔信,皇储赞赏热那亚民防军的胜利,并对肖恩本人不吝称赞,但他没有让他前往明斯克,而是让他就地驻扎,肃清周边武装,如果能够尽可能地救济民众。
这就是既让热那亚人出力还要出钱的意思。
已是深秋,仅仅翻越了一座山脉,这里的气候跟热那亚相比就是两个世界。许多热那亚人一辈子也没见过雪是什么样子,但圣努威的冬天是下雪的,这里的秋天已是凉风萧瑟。
肖恩猜皇储是在积聚力量,准备利用冬天发起攻势,这对根基不牢的叛军来说,冬天将是一个难熬的季节。
但这对热那亚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肖恩利用这段时间积极准备过冬的物资,尤其是御寒的毛毯、军装和保暖军靴。
好在民防军有钱,据说为了抢夺这区区15个连队的订单,普瓦图的商人们抢破了头,他们忽然发现打仗也可以让自己发一笔小财,而他们的北方同行早就明白这一点。
在这个时候,肖恩的意见就显的更重要了,因为他握有最终采购权,即便他名下的纺织公司也参与了竞标。
但吃相不能太难看,康氏纺织获得了为民防军提供保暖毛衣毛裤的订单,这是利用北热那亚当地出产的羊绒和羊毛混纺的服装,穿起来也不臃肿,方便行动,虽然轻薄,但比较暖和。如果再配合昵大衣,足够应付这里的冬天。
这种服装在北方寒冷地带比较常见,热那亚冬天根本就没有人穿,所以康氏纺织没有对手。当然也有人把这看作是肖恩这个贵族兼司令官的保留地,没有人试图阻挠。
除此之外,肖恩在军事上也不是干等着,在陌生地带作战,首要是熟悉山川地理,在安排部下轮番出动肃清周边区域的不明武装同时,他派人侦察地形,绘制详细的军事地图。
但叛军没有给对手太多的时间,估计叛军也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冬季将很艰难,他们发动了对邻省几内波里的攻势,目标是获取过冬物资。
几内波里民防军被打的节节败退,连续失去了三座城市,局势反而更比夏天时更加恶化,几内波里人不得不向四方救援,尤其是明斯克的皇储吉恩-索伦。
叛军实力大增,据可靠消息,叛军主力的规模已经膨胀到了两万人的规模,这两万人是比较有战斗力的,还没统计听从叛军命令的游兵散勇。
最不好的消息是,叛军获得了几内波里民防军的一座军火库。
所以,皇储不得不提前发起攻势,肖恩也奉命沿奥特山脉北缘包抄策应,时间是1831年的10月20日。
热那亚民防军显然并没有被皇储当作可以信赖和依靠的力量,但如果就后来补充到2200人的民防军来说,正儿八经配备了一个骑炮连和一个骑兵连的民防军堪称豪华。
皇储的命令,当然没有引起肖恩的反感,他巴不得远离主战场,小规模的战斗可以当作练兵而又不会带来重大的伤亡。剿灭狼人,并没有让肖恩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
已经是北方的初冬,虽然并不算寒冷,但显然对热那亚人的行动有些影响,他下的冬季军需订单刚开始生产,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肖恩给部下的要求是,无论多么困难,每位士兵每天早晚两餐都能喝上一份热的肉汤,充足的热量和足够的营养让士气保持的还可以。
只是这个命令让后勤军官们颇伤脑筋。连口味比较挑剔的法兰克中尉也认为这实在太奢侈了,不过他喝肉汤的时候倒忘了这一点。
肖恩只得又给热那亚商人下了采购订单,他们只需将腌制的肉干送到帕特纳姆堡,如果他们原意翻越奥特山脉,民防军愿意将价格提高一倍。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商人自雇马夫和护卫,冒险押运肉类翻山越岭送到军中,并顺便提供其它商品,比如最受欢迎的香烟。
而民防军如果偶有缴获,也会交给商人们换成物资或者金钱。只是目前这样的机会很少。最早做这种生意的商人,都狠狠赚了一笔钱。
临时指挥部设在一个野战帐篷中,肖恩正听取参谋军官们的汇报,他和军官们的面前放着一张巨大的沙盘,山岭、河流和村镇一目了然。
“拦在我们面前的小镇,名叫莫里略,它依山而建,镇前是一个三叉河口,水流比较深,桥梁已经被破坏,地形对我们不利。但这个镇子里的叛军不多,为首的本是附近的一个土匪头子,名叫格雷厄姆,手下大约两百人,他们装备的大多是滑膛枪,甚至还有部分是老式的火绳枪。”
“河流我们可以淌水过去吗?”肖恩问。
“上游一公里处可以,我亲自试过。”佩罗萨答道,“抵前攻击对于步兵不难,我们完全可以从上游绕过去。但由于射界和地形的原因,我们的大炮派不上用场,因为桥梁被破坏,大炮没法运过去。隔着河流攻击,效果不大。”
“现在对方还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我们必须利用这种优势。”威尔斯补充道,“我建议拂晓时从上游绕过去,天亮时突然发起进攻。”
“那就这么办,我不担心我们不会获胜,但这是我们进入几内波里的第一战,每一场战斗我们都要当作一场生死决战来看。”肖恩盯着沙盘,又道,“我需要骑兵提前行动,截断这伙叛军的后路,一旦步军发起进攻,你们给我盯好了每一条路口,不要放过一个叛军逃走,这样我们就赢得更多的时间。我可不想招来大批的对手对我们围追堵截。我们这支军队,虽然拥有一定的实力,也拥有一定的机动性,但补给是我们的弱点,一旦我们陷入鏖战,很快就会面临窘境。”
“司令官,我们能否从施密特将军那里获得补给?”威尔斯问。
施密特是皇储手下最为倚重的一位将军,手下有一个师的兵力,他是此次冬季攻势的主要将领。其它还有各支地方民团作为辅助力量,这些民团的首领大多是地方的贵族、官员、地主或者商人,每个人都有自封或者被皇储任命的各种头衔。
肖恩跟施密特将军通过一次信,在信中肖恩十分谦卑地表示尊重施密特将军的指挥,但后者只是用很简短的信就将他打发了,并没有把热那亚民防军当一回事。
或许是那些地方武装“伤”透了施密特将军的心,因为这些民团往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们只能担负运送粮草维护地方治安的活计,还得防备他们中饱私囊。
再说肖恩跟施密特将军的部队相隔甚远,根本指望不了他。
这个莫里略的小镇倒是一个极好的地方,它的位置刚深入几内波里不远,在叛军主要活动范围之外,如果占领它,可以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前进基地。然后以此基地为依托,向几内波里的纵深挺进。
这是肖恩把莫里略作为目标的原因。
一旦司令官确定行动目标,接下来就是细节问题。军官们展开了热烈的讨论,不时有人发言和补充。
比如弹药补给问题,如何夜间行军而不掉队,如何快速并安全地渡河,怎么发起进攻,哪支连队担任主攻,谁来策应。
还有炮兵是否随步兵行动,如果他们选择在战斗打响时直接过河又怎样将沉重的炮车运过河去。
弗朗哥-法兰克已经习惯热那亚民防军中公开讨论的气氛,至少在其他军队中,士官是没有资格出现在这样的军事会议上的。
民防军不同,肖恩一直十分看重士官的作用,认为他们是军官与士兵之间的桥梁,也是命令的实际执行者,是军队凝聚力的中流砥柱。
过去在北疆的战争经历告诉肖恩,当军官阵亡或者昏了头,正是士官担负起重任。
因为横队战术的需要,连是基本单位,正好是两个50~60人的横队。连长是上尉,他的副手是中尉,另外还有2个少尉,分别负责一个横队,每个少尉底下则是2个上士、4个中士和8个下士,自上尉起,中尉不算,少尉以下士官都是2倍数。
因为前装燧发枪时代火力不足,此时正规军中尚无“班”和“排”的正式编制,在战术上也极少用到这样规模的编制,只有一些猎兵会使用这种小编制实施散兵战术。如果按照肖恩前世所知道的三三制,在这样的武器装备下,根本形成不了强大的火力。
在民防军中实际上1个少尉指挥50~60人(相当于2个排),2个上士各负责其中的25~30人(相当于1个排),4个中士各负责12~15人(相当于1个加强班),每2个下士则协助1个中士管理好这12~15人。
显然,民防军中士官比例要比正规军中要多得多,一支120人的满员连,就拥有14个士官。再加上4名尉官,这样就能够让一支连队很好地贯彻最高指挥官的战术要求和命令。
民防军下辖13个步兵连,1个模范连,1个骑炮连,1个骑兵连,1个侦察连,另外还有2个辎重连(包括工兵、运输兵、号兵、医务兵)和1个炊事连,总共20个连队。
这些连队人数不等,人数在100至120人之间,步兵连和模范连满员120人,炮连则是130人。辎重连和炊事连士兵较少,都只有80人不到的规模。
整支热那亚民防军2200人当中,就拥有军官和士官330人左右。
所以肖恩还得感谢三级会议,还有总督拜恩,没有足够的军费,肖恩也无法办到这一点。
在这样的军事会议上,肖恩让大约90名上士也列席会议。巨大的行军帐篷坐不下这么多人,所以除了撑杆,四周敞开。
军官们对军事行动的细节讨论了两个小时,最后由参谋长佩罗萨总结,然后这些军官带着上士们回到自己团队,将具体到每一个人的职责再一次贯彻下去。
当然这样的扩大会议并不常见,这支年轻的军队还在学习当中。
2200人相当于两个团,或者相当于一个编制较小的旅。目前看来,肖恩自认为指挥起来刚刚好,如果有一天民防军的规模哪怕扩大一倍,肖恩也无法做到事无具细直接指挥到各个连队,他也必须学会分权和授权。
肖恩坐在行军椅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法兰克抽出一支雪茄,递给肖恩一支。
“杜夫牌的?”肖恩将雪茄放在鼻前嗅了嗅,“你知道吗,我抽的第一支杜夫雪茄,还是令叔送我的。”
“哦?”法兰克有些意外,“我倒没听他说起过。看来你们有相同的爱好,包括我。”
“我怀疑你们法兰克家族在奥马哈群岛有供货渠道,不然你们怎么都喜欢这个牌子?”肖恩道。
法兰克笑道:“我们家族在那里有一块烟草种植园,每年要交一大笔税金。”
“但赚的也不少。”肖恩笑道。
“可我认为你那茶园更赚钱,简直是抢钱。”法兰克没好气地说道,“司令官,你要小心,总有一天收税员会找上门的。他们就像是秃鹫一样贪婪。”
“哈哈,我诚实经营,依法纳税,如果人人都不纳税,帝国早晚会破产。”肖恩道。
法兰克想从肖恩脸上看出什么,盯了他好半天才道:
“你这么诚实纳税,应该去当财政大臣。我敢保证,只要你敢在皇帝面前说你一年能弄来7亿金路易,你马上就会坐上那个位置。相信我,10年前帝国的总收入也比这个数目多。”
“我可没法弄来7个亿。但我也不会故意逃税。”肖恩正色道,“我们这群热那亚人出现在这里,可不是因为忠君爱国。你看那些叛军之所以能够成事,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这沉重的赋税?报纸上的那些评论家们也刻意回避这一点。”
肖恩继续说道:“我们热那亚人针对有钱人征收了一项安全税,这实际上就是1/20税。从内心讲,我是支持这项税收的,纳税面前人人平等,至少这足够支撑我们民防军作战一年以上。而现有的收税体制,则将重担压在那些平民身上,当他们无法承受时,就只有反抗。”
“司令官,我承认你这种想法十分正确。但我要说的是,这种论点同时也很危险。”法兰克认真地说道。
“但如果不改变这种不平等,我们将永远不是在平叛,就是走在平叛的路上,难道不是吗?”肖恩道,“正如这外面的野草,你永远也无法一把火把它烧尽。”
法兰克默然。
第二十八章 野草(二)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无论是圣努威还是几内波里,初冬季节的野草还泛着青色。
当落日最后的余辉消逝,夜幕降临时,气温骤降,人们这时才感觉到毕竟已是冬天。
次日凌晨2点钟,民防军的官兵已经收起了帐篷。
他们花了半个小时用过早餐,3点钟的时候先发5个连的部队就出发了,这5个连由副司令官威尔斯带队。
骑兵连则4点钟的时候从下游绕道,包抄莫里略镇的后路。
辎重连的工兵和炮连以及另几个连则昨天傍晚就开始准备建桥的材料,附近山上有现成的毛竹。
威尔斯出发的时候,天还很黑,为了避免有人迷路或走失,他让士兵们用绳索系着。在阿瑟-扬部下侦察兵的带领下,他们顺利抵达渡口。
这里是河流的上游,位于山涧之间,河道极为狭窄。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威尔斯命令士兵将带来的竹筏作桥,让部队顺利抵达对岸。
然后顺河而下,在早上5点半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莫里略小镇已经在前面了。
此时肖恩带着大部运动至一片丘陵的后面,另一个方向就是三叉河口,河的对面就是莫里略小镇。
随着威尔斯先头部队出发的是阿瑟-扬的侦察兵,阿瑟亲自出马,带着三个身手灵活的家伙,悄悄干掉了几个巡逻的叛军,摸到了镇子边上。
突然一个家伙提着裤子从一个草垛里跳了出来,跟阿瑟几乎撞了个满怀。
在对方惊讶眼神中,阿瑟将一把匕首从他的嘴巴捅了进去,并将他扑倒在草垛里,那人很快就没了动静。
这个家伙估计是放哨的,但偷懒躲在草垛里睡觉,因为尿急才跳了出来,险此让阿瑟这几个人暴露了形迹。
听到一阵咕咕的鸟叫声,威尔斯立刻命令部队端着刺刀从镇子的西边攻入,直到他们解决了镇西边一处叛军兵舍,叛军才反应过来。
听到枪声,肖恩带领大部人马往河口奔去,工兵在部分步兵的协助下,利用被叛军破坏的桥墩,立刻搭设竹桥。
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角色,如同一台紧密的机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莫里镇杂乱的建筑帮了叛军的大忙,他们依托建筑物展开射击,威尔斯遇到了顽强的抵抗,巷战让民防军出现了少量伤亡。
这早就在昨天军事会议上预料到的情景,威尔斯当即立断,将带来的5个连队分成两个部分,3个连队将整个镇子包围起来,负责监视。
剩下的2个连队,让每个上士带领10个士兵,先清理那些外围的建筑,相互掩护着靠近每座建筑,先用往房子里扔手榴弹,然后再冲进去解决对手。
威尔斯的部队层层推进,半个小时后将叛军压缩到了一座小教堂当中。
这时天已经大亮,肖恩带着大部人马过了河,包括炮兵。
加农炮直接朝着小教堂的围墙轰了过去,那石砌的围墙如同纸糊的一样脆弱,往往击中一枚就倒下一片墙。
而6门榴弹炮也被推了过来。这种榴弹炮弹道较为弯曲,除了可以发射爆破弹,还可以发射霰弹,后者对躲在建筑物后面的敌人极为有效。
大炮的轰鸣声中,传来叛军惊恐的哀鸣。
民防军财大气粗,炮兵对着叛军最后的据点轰击了半个小时,步兵才闯了进去,那位名叫格雷厄姆的叛军首领早就被一枚实心弹直接击成两半。
令肖恩意外的是,莫里略镇的叛军拥有不少财富,光是金币和银币就缴获了两大箱。这个小镇子虽然偏僻,但其实也是一个并不太起眼的商道,南方的贾维亚行省翻越奥特山脉往往会经过这里,因而这里是一个颇为富裕的小镇。
法兰克注意观察士兵们在战后的军纪,令他“失望”的是,士兵们军纪极好,没有他先入为主的判断。他把这归结于热那亚士兵优厚的待遇。
可是部分本地居民的反应让法兰克感到有些恐惧,因为这些居民对他们这些解放者居然充满着敌视,虽然他们掩饰的很好。
肖恩站在教堂的外面,正盯着一块在战火中顽强的布告牌沉思:
“我自由军是自由真神的忠诚勇士,是人民的保护者。凡我莫里略居民,只需为我军提供必要的饮食,无须缴税纳粮。
凡贵族、富人及上帝教会的土地悉归平民,从此你们将是自由之身,再无奴役和压迫……”
热那亚民防军此战,击毙208名叛军,包括他们的首领,而己方损失微乎其微,这得益于精心地策划和完全的执行,也跟战前认真的准备有关。
不打无准备之仗,这是肖恩不断向自己部下灌输的理念。
这208名叛军几乎有1/3的人就是本镇人,佩罗萨来请示如何对待本地的居民。
这是一个比较尴尬的境况,肖恩事先也没有想到,叛军已经显露出与民众结合在一起的迹象。
这些失去儿子或者兄弟的300户居民,对想在此建立前进基地的民防军也是一个潜在的隐患。肖恩不想亲手制造悲剧。
所以,本镇的镇长被带到了肖恩的面前。
“向您致敬,将军!”
这位镇长先生哈着腰,脸上浮现着谄媚的笑容,试图表现出自己的臣服与卑微。只是肖恩的年轻让他略感惊讶。
“赫斯先生是吧,你做镇长多少年了?”肖恩问。
“将军,大约二十年了吧。”赫斯镇长答道。
“那你对这个镇子应该了如指掌了?”
“当然。将军,我们的居民都是穷苦人,自由军,哦,不,叛军是外来者,我们不是真心接纳他们的。”赫斯镇长叫屈道。
“穷苦人?依我看莫里略镇挺富裕,瞧,我们连金币都缴获了这么多。”肖恩一屁股坐在钱箱上。
赫斯镇长哭丧着脸道:“那是教堂和本镇富人们的财富。”
“你的意思是说,教士和富人们都该死?”
“不,不,至少老波普是个勤奋和待人和蔼的人,他是个皮货商人,积攒了大半辈子财富,被格雷厄姆抄了家,本人也被吊死在教堂前的大树下。”赫斯镇长道。
“但我听说你们的子弟有不少在匪首底下当兵。”肖恩道。
“将军!”赫斯镇长突然跪倒在地,哀求道,“将军,请看在上帝的份上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如果我们派年轻人加入他们,他们就会祸害镇子里的居民,已经有好些个姑娘受到了屈辱上吊自杀。”
肖恩听到此处,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可我看叛军的告示上说,他们把教会和贵族的土地全部分给了你们?你们得到这样的好处,难道不是叛军的支持者?”
“将军,那些告示只是格雷厄姆敷衍他的上司用的,格雷厄姆其实本就是我们镇子出生的人,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从小就是个混蛋和恶棍,后者被赶出了镇子,他索性杀了治安官跑到山里当了土匪。他怎么会这么好心呢?”赫斯镇长急切地辩解。
“这么说,我们是你们的解放者,但我在你们当中感受到的却是冷漠和仇恨。赫斯镇长,你需要好好向我解释一下,请注意,这关系到你们这300户居民的未来。身为战地指挥官,有些命令我也不得不下达。”肖恩暗示道。
赫斯感受到其中的威胁和杀意,这让他冷汗淋漓:
“将军,除了老波普这样的富人,我们的镇民几乎都是教会和地主的佃户,以前风调雨顺的时候,我们的日子过的还可以,手头紧巴巴的时候,还可以进山里狩猎或者采集换钱。这十年来,我们的日子越来越窘迫,我们不拥有土地,却负担越来越重的税金,更可怕是劳役,家里如果只有一个壮劳力,他必须把很多时间放在应付劳役上,如果家中没有壮劳力那就不得不掏钱来获取免役。”
赫斯镇长继续说道:“我们的土地就是这样一点点地减少,变成教会和贵族,还有本地地主的财产。”
“这个贵族是谁?”肖恩插话道。
“勒内家族,他们居住在摩尔城。”赫斯镇长道,“战争爆发后,听说他们逃到了省府达盖尔城。”
“你继续说。”肖恩点点头。
那个勒内家族肖恩也听说过,是几内波里豪门,这个家族拥有伯爵爵位,他们居然在这偏僻的行省边境小镇也拥有土地,却是肖恩没想到的。
“自由军,不,叛军来到我们镇子里,他们杀死老教士,吊死了所有的富人,抄了他们的财富。大概格雷厄姆也是本镇出生的,倒没有太为难我们平民。但他手底下的人大多是土匪或者流氓,这些人害苦了我们,尤其是镇子里的女人……”
赫斯镇长诉说着过去所发生种种可怕的事,肖恩也大概猜出了前因后果。
叛军到来时,摧毁了原有的富人阶层和权力结构,也摧毁了压在平民身上的沉重税收负担。这些可怜的平民宁愿接受屈辱,也不愿背上交税的枷锁。
还有相当的平民对叛军抱有希望,他们渴望获得土地。不要说平民,就是贵族和城市里的商人对土地也有种可怕的执着。
这两方面的原因是造成当地居民对热那亚这群闯入的外来者抱以冷漠和敌视的原因。
至于打土豪分田地,这是叛军高层的主张,但在执行层面,显然与他们的高层背道而驰,战争和混乱为野心家获取财富提供极好的便利。
这么看来,叛军并没有牢牢地把持住人心,他们有限的拉陇平民政策并没有得到普遍地和坚决地执行,甚至仍局限于口号和宣传。
这个帝国得了绝症但仍有生命力。
而那些平民,就如镇外的野草,它们极有忍耐力,默默地承受风雨的侵袭,顽强地生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