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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恩的奋斗全文阅读

作者:肖申17     肖恩的奋斗txt下载     肖恩的奋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九章 野草(三)

    赫斯镇长带着忧心和对未来的恐惧走了。

    肖恩又接连见了镇子里另外十来位居民,他们所描述的都是类似的情形。

    当然也有人很不厚道地向肖恩告密,说当初叛军到来时,赫斯镇长首先向叛军表示臣服,并且卖力地让居民主动献金。

    这并不让肖恩感到意外,强权之下,赫斯镇长选择了投降。

    掌握了这些情况,肖恩心里有了定计。他把镇子里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全部召集起来,然后宣布将无主土地按人头分配。

    这些土地原本属于镇子里的富人,这些富人没能逃脱,全部死于叛军之手。

    这些人的土地就足够镇民们获得温饱了,至于教会和贵族的土地,肖恩以让镇民代管的名义,让他们自由耕种,反正教会和勒内家族现在无暇顾及到这里。

    从他内心讲,他很想把这些特权者的土地分的干净,但他担心未来如果恢复和平,这反而会给本地的居民带来祸害。自己毕竟是热那亚人。

    肖恩还把叛军的存粮按人头分配下去,让他们能够捱过未来的一段难熬的日子。对一些有病的居民,肖恩让军医免费给他们诊治。

    军民鱼水情,可是一**宝。

    肖恩的措施很简单,也很有效。

    七天后,那些仍心存观望的居民,终于将自家逃往山里的妻子或者女儿接了回来。

    看到这些突然多出来的女人,肖恩明白自己终于可以放心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前进基地。

    得到土地和粮食的居民,欣然同意在教堂的原址上,利用教堂坍塌留下的砖石给热那亚人修筑了一座小型的棱堡。

    对此,肖恩有很简单明晰的判断:

    “法兰克中尉,这就是我们的平民。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哪怕只有一点喘息的机会,他们都会默默的忍受。如果你再稍稍给他们一点希望,他们就会爆发出无穷的热情。”

    这生动的案例,让法兰克深受触动:

    “但你无法改变一座城市,一个行省,更改变不了一个国家。”

    “但我毕竟改变了一个小镇,也改变了一小部分人的命运。”肖恩道。

    “就像你在维希镇做的?虽然我没去过,但我听来自维希镇的士兵说那里现在很繁华和富裕。”法兰克道。

    “不、不,维希镇远谈不上繁华和富裕,但未来可期。如果我们把维希镇放大,一个城市,甚至一个行省,又如何不能未来可期呢?当政者只盯着能够收上来的税金,而忽略了制造税金的源泉和土壤,如果土地富饶,自然就会让税金成倍地增长。”肖恩道,“你我都知道,阻力来自于什么。如果那位格雷厄姆不那么贪财,我们将无法在此立足,那些居民会把我们当作敌人。正如身上长了个疮,如果不用刀把它割去,早晚会要了自己的命,但对自己动刀子,这真是一件难以办到的事。”

    “司令官,你是赞成征收1/20税?”法兰克问。

    “不仅如此,我主张按收入所得,对所有人征收。”肖恩道,“当然除此之外其他的税收,应当取消或者减免。”

    “正如你所言,这是在割疮。”法兰克对此嗤之以鼻。

    两人的谈话到此为止,法兰克本能站在自己阶级的角度,虽然他也不乏对平民的同情心,但他连自己家族都无法说服,更不必说整个帝国特权阶层。

    肖恩把第1连留在莫里略镇,这个连队在剿灭狼人的战斗中损失过半,补充了大量新兵,战斗力有限的很。

    给第1连的连长交待了诸多注意事项,肖恩当面给予诸多提示和告诫。

    肖恩又把所有镇民中的长者召集起来,公开宣布了自己的一些军规。

    诸如说话要和气,买卖要公道,不拿镇民一针一线等等。

    肖恩允许居民觉得自己受到欺凌时可以派人直接向自己报告。

    以莫里略为例,肖恩又将所有军官和士官召集起来,作了一篇《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的演讲,详细分析了局势和现状,让全体官兵分清敌我,以及维持军纪的必要性,在向几内波里纵深进军的征途中,必须取得当地民众的支持,否则民防军跟那些叛军没有什么区别。

    这篇演讲稿,当然没有太过深入。肖恩也不敢。

    主题就是“让平民安心过日子”,用词也极为平白朴实,他的士兵大多是贫困家庭出身,相当多的人曾经是得到肖恩救济的灾民,将心比心,肖恩的演讲很成功。

    演讲结束的次日,热那亚民防军留下第1连驻防在莫里略,正式向几内波里的纵深进军。

    他们这支偏师几乎在交战双方的视线之外,一周之内连续剿灭了五支叛军,这才引起叛军的注意。

    每到一处,热那亚民防军将莫里略做过的事情,重新做了一遍,叛军打土豪给了肖恩机会。

    时间很快到了1831年的11月中旬,天气越来越冷,民防军终于收到了过冬物资,看到士兵穿上了暖和的冬季军装,肖恩也松了一口气。

    热那亚民防军遇到了第一座几内波里城市——摩尔城。

    这座城市在一个月前就落入了叛军之手,民防军的侦察兵跟对方的巡逻兵在郊外不期而遇,双方短暂交火后就更自退了回去。

    叛军并未搞清自己的对手实力,但对城外突然出现了一支武装感到十分意外,连忙派出一个连队出城寻找搜寻。

    威尔斯命第2连与对手正面对峙,趁着双方交火时,命骑兵突然从对手背后杀到,这支对手立刻就崩溃了。威尔斯试图趁机攻取摩尔城,然而叛军没有给威尔斯机会,城门早早紧闭,城头上人影绰绰,让他无功而返。

    这是一座拥有高大城墙的城市,宽阔的摩尔河从它的脚下流过,城墙和这条河流成为叛军最大的倚仗。

    热那亚民防军第一次遇到攻打城市的情况,虽然早有预料,但肖恩并没有太多的信心。

    如果强攻或许能够打进去,但民防军一定会有重大损失,如果守城的叛军指挥官聪明一点,一旦城破会与民防军展开巷战,那样一定会造成民防军重大伤亡,这是肖恩无法接受的。

    趋利避害大概是人的本能,肖恩觉得自己没有那种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本领。

    当然,情报显示叛军也就1000人左右,他们也不敢出城寻求野战,但他们占据一座城市,以足够地资源供养军队。

    肖恩除了担心强攻会面临的损失,还担心叛军会有援军。

    此时肖恩驻军在摩尔的对面,摩尔城的南边临河这一面是开放式河堤、码头和商店、货栈,叛军修建了无数的临时壁垒,其它三面都是高大的城墙。

    摩尔河河面宽阔,在冬季水流也很湍急,即便搜集到船只渡河,也必须承受对面居高临下并且还有工事遮挡的射击。

    易守难攻。

    工兵在河面上拉起了几道铁链,截断船只的进出,尤其是下游可能的攻击。

    肖恩策马立在河边,举着望远镜眺望对岸。

    胯下战马原地踩着野草,这里冬季的气候似乎让这匹来自北疆的战马感到惬意。

    大炮可以够得着对岸,但高大的河堤看上去颇为坚固。

    向导告诉肖恩,摩尔河经常发生洪灾,所以这里的河堤修筑的极好。

    如果用大炮轰击对岸,除了浪费炮弹外,效果不大,叛军士兵躲在河堤的另一边,根本就不会受到太大的损失。

    这是个难啃的骨头。这个时候肖恩已经接到了施密特将军的亲笔信。

    这位将军终于想起了热那亚民防军,他命令肖恩必须在11月30日前抵达达盖尔城外,在此之前必须拿下摩尔城。

    在信中,施密特将军一改以前漠不关心的态度,对热那亚民防军大加赞赏,称这是一支勇敢可用之师,他希望尽快听到好消息。

    肖恩恶意地猜测,施密特将军一定是遇到了麻烦。

    留给自己的时间还有大约半个月,他必须得拿下摩尔城,因为达盖尔正好是摩尔河的下游,在那里摩尔河汇入龙江。否则摩尔城就会成为平叛军背后之刺,到时候就会有人追究起肖恩的责任。

    夜晚,参谋军官伍德利少尉走出营地。

    他是今夜的值夜军官之一,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巡查夜哨的安排情况。

    今晚有风,寒风呼呼地带走了空气中的热量,身为南方的普瓦图人这里的气候让他有些不适应,好在身上的昵大衣足够暖和,尤其是将衣领竖起来的时候。

    发放军大衣的时候,还配套发了一件毛领,它可以扣在衣领上,摸起来十分暖和。

    伍德利少尉沿着固定的路线巡视,哨位既有明岗,也有暗岗,还有游动岗,遇到可疑人物需要口令。

    跟大多数官兵不同,大半年前伍德利少尉还是某家商行的小职员,直到他的老板因为经营不善把他开除。那时正值大地震和随后的海啸,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人,囊中羞涩的伍德利只好跑到维希镇混饭吃。

    因为识文断字,在商行的经历又让他拥有一定的管理经验,所以他也混到了一个小头目。当那位子爵大人招兵时,他毫不犹豫地报了名,一半是因为报恩,一半是因为民防军待遇优厚,没错,他就是冲着军官职位去的。

    虽然从军是一个高风险的职业,但有子爵大人明珠在前,他也想在军中混出个名堂出来。

    现在他已经是名少尉了,而且自认为自己对得起那份军饷还有子爵大人的信任和栽培。

    凡是有过在维希镇乞活经历的民防军军官或士兵,他们在私下里仍然习惯称呼肖恩的爵位,并视自己为维护子爵权威的最好人选。当然这个圈子很大,几乎囊括了民防军绝大部分人。

    军中除了抽烟没什么花费,伍德利少尉攒了不少钱,他想着是否应该给那位他一直单相思的姑娘写一封信,以表明自己的心意?

    想着这些心事,伍德利少尉忽然发现自己走出了防线警戒的范围,身前是黑洞洞的原野,他连忙转身往回走。

    身后突然站着一个人,那人仿佛已经在那里站了一个晚上。伍德利迅速地将手放在腰上的手枪上。

    “我劝你不要妄动。”那人抬脚向前走了一边,瞬间就到了跟前。

    此人在黑色的外套外面披着一件宽大的带着高领的斗篷,只露出夜光中一双锋利的眼睛,手上一把手枪指着伍德利。

    伍德利也算是胆大之人,但对方这双眼睛仿佛让他全身的热量都丢失了,放在枪套上的手,却有千斤重。

    他敢打赌,只要自己稍有异动,对方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风更大了,呼啸着钻入伍德利的衣领之内,全身冰凉。

    “肖恩-康纳利认识吗?”神秘来人又开口了。

    “当……当……当然!”伍德利结巴地答道。

    “如果我现在想去干掉他,你会怎么做?”来人又问。

    “我会试着阻止你。”伍德利终于利索地答话,“但是你即便杀了我,你也无法躲过哨兵的眼睛。而且你只要开枪就会招来军队的围捕。”

    “哈哈。”来人轻笑了一下,“不要紧张,少尉对吧?如果我没认错你的军衔的话。”

    “先生,你想做什么?如果你是刺客或者间谍,我劝你自首。”伍德利问,“我们热那亚民防军,优待俘虏。”

    “我很好奇,什么叫做‘优待俘虏’?”来人问道。

    “如果有证据证明自己没有犯下恶行,我们将给予他起码的军人的人道和尊严,他要用自己的劳动获取食物,有权与家人通信,直到战争结束。”伍德利道。

    此时他才注意到对方锋利的双眼下是一脸可怕的伤疤,简直是魔鬼。

    “唔,很不错的待遇。但我只是想通过你向康纳利子爵问候一下,并顺便提供一条情报。”

    “什么情报?”伍德利追问。

    “达盖尔的那位教授准备了一支假装向你们投降的民团,你让他特别小心。”

    “你又是谁?”

    “我是哲学家。”

    身为参谋军官,伍德利本能地思索着来人口中这条情报的真伪,再抬头时,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仿佛从来就没有来过。

第三十章 野草(四)

    伍德利带回的情报,让肖恩颇感意外。

    无论那位告密的哲学家是敌是友,也不管他提供的情报是真是假,一切小心为妙。

    然而第二天的实际情形让肖恩更感意外。

    一支约两百人的武装正被另外一支约五百人的武装追赶,前者都是平民的打扮,装备极差,而后者服饰较为统一,装备也较好,甚至还有少量的骑兵。

    前者被后者打的节节败退,往热那亚民防军的东边阵地靠近。

    双方在热那亚民防军驻防所在地十公里外交战,直到肖恩派出八个步兵连加上骑兵连,作出包围和攻击态势,这才将双方隔开。

    “请表明身份,否则我们将视你们为敌人!”骑兵连连长斯宾塞小心地接近那支五百人的武装。

    他身后的热那亚骑兵停在八百米外,保持着戒备。更远处则是几支步兵连。

    对方有人骑马慢步走了出来,除了挂在马鞍上的马刀,他没有携带其他武器以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我是贾雷德-勒内,受施密特将军的委任,正在追捕叛军,请问你们是热那亚民防军吗?”

    “我们是热那亚民防军,如果你们是友军,请立刻放下武器,接受我们的盘查。”斯宾塞强硬地说道。

    “你们不能这样对待友军,要知道我是勒内家族的成员,你们的指挥官不过是一位子爵,怎敢对我们如此无礼?”贾雷德-勒内怒道。

    “在这里只有敌我,没有爵位的高低。”斯宾塞道,“我给你们三十分钟,如果你们不放下武器,就将被视为敌人,我们会立刻发起攻击。”

    贾雷德-勒内掏出一封信,扬着信大声说道:“这是施密特将军的亲笔委任状,拿去给你们的司令官。”

    斯宾塞没有接所谓的委任状,道:

    “我再重复一遍,你们只有三十分钟。”

    斯宾塞丢下这句话,立刻返回自己的连队。

    这当然是肖恩的命令,在这么复杂的斗争形势下,如果发生什么内部火并的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在战场上,肖恩不想轻易地下赌注。

    在此之前,肖恩也遇到不少武装,不过大多数都是土匪,甚至有人曾经还经受过政府军的委任。这些人总是在良民、土匪甚至叛军之间任意切换身份,就看遇到了什么样的对手。

    这一片曾经富饶祥和的土地上,正上演着无数关于人性的讽刺剧。

    另一边,那支两百人的武装却痛快地放下武器,其首领未带任何武器,只身一人来见肖恩。

    这个人其实很年轻,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但一脸风霜之色,让他的年纪显的很老。

    肖恩注意到他的靴子破了一个洞,漏出一个大脚趾。

    他的手很大很粗糙,他穿着一身破旧的通常是产业工人或码头工人穿的褐色夹克,脖子上胡乱扎了条毛巾就算作围巾了。

    “子爵阁下,我是罗兰-希尔,领导着一支游击队,抗击叛军。我们愿归于您的指挥!”罗兰-希尔规规矩矩地行礼。

    “你认识我?”肖恩问。

    他的护卫们个个严阵以待,以防不测。如果目光可以杀死人,这位罗兰-希尔已经死了无数次。

    众目睽睽之下,罗兰-希尔仍然面不改色。

    “莫里略镇是我的家乡……”

    罗兰-希尔注意到,当自己提起莫里略时,面前所有的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哦,我听说过那个镇子,他们的镇长叫什么来着?我记得也姓希尔对吧?”肖恩故意这样说。

    罗兰-希尔奇怪地说道:“子爵阁下,您应该是记错了。镇长是老赫斯,他是我的邻居。这个老家伙对镇长的这个职位一向抓的很紧,其实他在这个位子上做了几十年也没什么油水可捞,因为他胆子太小,镇民只要强硬一些,他立刻就怂了。我几年前离开莫里略镇,在达盖尔的龙江码头谋生,有好几年没回去,七天前我派人回莫里略想问问赫斯镇长能否提供一些物资给我,他对我的信使说,您是一位可以信赖的贵族……”

    “所以,你就来投奔我了?”肖恩问。他对威尔斯使了个眼色,对方点点头离开。

    “是啊,那些叛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和我的工友们都是穷苦人,他们几乎每个人都跟叛军有血仇。他们信赖我,就推举我当首领带领大伙一起反抗叛军的暴行。

    现在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现在的天气越来越冷,乡下已经找不到一粒粮食。施密特将军将我们拒之门外,认为我们除了会耗费粮食外,一无是处,当然这是他底下军官说的。而各地的贵族又认为我们身份可疑,所以,我请救子爵阁下能够收留我们,我们可以做向导,可以帮你们运送物资,只要让我们为平叛出一份力。”

    说到这里,肖恩已经放下了大半戒备之心,他也很理解那些将罗兰-希尔拒之门外的贵族,因为这群自发组建的游击队员看上去更像是土匪。

    至于施密特将军,肖恩对他的评价又低了一层。

    “你的部下已经被解除了武装,我承诺只要你们老实地接受民防军的看管,一旦你们的身份经过证实,我就会给予你们适当的待遇。你接受吗?”肖恩道。

    “我完全可以理解和接受。仁慈的大人,如果您能给我们提供一顿热食,我们感激不尽。我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罗兰-希尔恳求道。

    肖恩为之动容,他指定伍德利少尉负责安排。

    走出帐篷,肖恩接过丹尼尔递过来步枪,跳上战马。此时热那亚民防军主力向南移动,甚至将原本指向摩尔城的大炮也转移走,只留下少量人监视摩尔城。

    主力部队却是往南压去,因为那位加西亚-勒内的五百人马形迹可疑,他们拒绝放下武器以便甄别。

    肖恩想招待客人,结果来了两桌客人,其中一桌是不速之客,一桌是恶客。不速之客虽然是意外,但会得到肖恩的款待,至于恶客,肖恩迎接他的只有步枪。

    那位自称出自勒内家族的首领既然不肯放下武器,肖恩自动把他归入叛军的行列,肖恩甚至都想好了借口。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同样是贵族,热那亚的子爵完全可以不鸟几内波里的伯爵,这事即便将来闹到了皇储面前,肖恩最多获得一个不痛不痒的斥责,仅此而已。

    因为这事换成皇储来面对,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判断。

    “赫伯特,我的身后就交给你了。如果摩尔城里的人想出城偷袭,那就让他们过来,他们总是躲在城里,就像缩头乌龟,我们拿他们真没有什么办法。”肖恩对威尔斯道。

    “如您所令,司令官阁下。”威尔斯行着军礼。

    昨夜那位神秘的哲学家带来的情报显示出了它的价值,让肖恩有所堤防。但肖恩既要干掉找上门来的不明武装,还要小心背后的摩尔城内的叛军。

    贾雷德-勒内的人马开始急速后退,骑兵连绕到他们的身后进行阻拦,战斗立刻爆发。

    与此同时,摩尔城头也蠢蠢欲动起来,城内的叛军从流经城内的河道分叉乘坐小船突然冒出,船上的叛军拼命地划船靠岸,然后从背后往民防军发起进攻。

    一切都像早就安排好的。

    肖恩早安排了威尔斯让出河岸滩涂,吸引城内的叛军渡河野战。如果城内叛军的兵力的确只有1000人的话,与民防军野战,肖恩不以为惧。

    贾雷德-勒内的人马停止了移动,他们用带来的车辆围成一个圆阵,以此阻挡民防军骑兵的攻击。这个战术十分凑效,骑兵只得放弃。

    肖恩命步兵暂缓进攻,回首望去,见城内的叛军已经越过摩尔河,爬上了堤岸,他们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

    肖恩不管威尔斯如何诱敌与反包围,他挥令炮兵将炮口对准贾雷德-勒内。

    轰咚咚,实心炮弹击穿了对方匆忙布置的马车阵地,余力未减,连续击飞几个士兵。

    “准!”肖恩大喜。

    炮兵继续攻击,摩尔城的叛军的攻势却是突然增强,肖恩命阻挡的威尔斯索性让开,让他们与贾雷德-勒内合流。

    就在肖恩以为自己将叛军包围的同时,一阵猛烈的炮声从自己的身后响起。

    在肖恩的注视的目光中,一声巨响,一发黑色实心炮弹从侧方向打进民防军的阵形当中,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巨响。

    不知什么时候,摩尔河的下游出现了一支由二十多艘船组成的船队,船只上安装了大炮。

    一瞬间,肖恩有被打懵了的感觉。

    这完全打乱了肖恩的计划,他本来的计划是佯装要吃掉当面的500人,以吸引城内叛军出城作战,对此他很有信心。

    如果摩尔城内的叛军不出动则罢,如果敢大举出动,那肖恩就将计就计,顺势反攻入城中。

    但现在又多了一支敌意已明的船队,这意味着肖恩同时要对付三方面的对手。请人吃饭,结果来了三桌客人。

    肖恩现在有些迷惑,不知昨夜那位哲学家当底是敌是友。或许告密者也被蒙在鼓里。

    这支船队就像是叛军高层刻意安排的后手,他们恐怕也预料到派贾雷德-勒内这支武装假装投靠并不能迷惑到民防军,水上叛军在关键时刻突然杀到,让民防军措不及防。

    民防军密集的队形,以及他们的注意力全被包围圈中的叛军所吸引,完全没有注意身后杀到的叛军援军。

    伤亡不可避免地出现。而己方的炮兵在另一侧,无法越过战场支援靠河边一侧己方同袍。

    叛军中策划这一行动的,一定是位心思缜密和诡计多端的家伙。细思恐极啊。

    但情势容不得肖恩多想,需要他立刻做出判断。

    此时战场上的情势看上去对热那亚人很不利,几方交织在一起,很难让民防军发挥横队作战的威力。

    热那亚人退了,看上去很是狼狈,要不是骑兵们足够勇敢,他们许多人无法跟上主力向南撤退。

    但这一撤退,也让热那亚人避免被叛军增援的水军大炮的攻击。

    肖恩策马立在高处,他发现不仅叛军水军开始登岸,就连摩尔城内的叛军也蜂拥而来。

    不大的战场上,一下来汇合了近两千叛军。

第三十一章 进军

    热那亚民防军在后退。

    在这个时候,平时严谨认真的队列训练就突显出它的意义所在。前一个连的两个横队快速地转换成纵队,从两翼有序地向主力的后方转移,而留出的空间,就是净空的射界,由后一个连队为前一个连队提供掩护。

    步兵的撤退稍稍有些杂乱。

    而骑兵连和主要以马匹代步的侦察连则不断地发动小规模的冲击,阻止叛军的靠近。

    如此交替掩护,热那亚民防军有惊无险地安全远离河岸三公里,尽管这当中也出现混乱。

    这个距离刚刚好,既让民防军躲开叛军炮火的打击范围,又让自己不至于退的太靠后而丧失锐气。

    事实上展现在叛军面前的不过是民防军大半的兵力,肖恩还有5个连的兵力一直隐蔽在战场之外。

    这样的布署,原本的用意是诱惑摩尔城内的叛军出城与他野战,肖恩却未料到叛军从水上来了援军。

    当即立断之下,肖恩命民防军南移,既是为了躲避叛军援军火炮的威胁,又是加大战场纵深,让敌军远离河岸,以便包围。

    因为战场空间被民防军刻意地拉大,叛军撒的到处都是,一群又一群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他们以为热那亚人已经败退。

    民防军一直远离战场这5个连队在参谋长佩罗萨的率领下,突然出现战场的右侧。

    民防军的战鼓声又是一变,脱离战场的士兵们紧张有序地重整队形,肖恩亲自指挥4个连加1个模范连正面抗敌,而威尔斯则指挥另5个连队从左侧攻击。

    炮兵连因为装备了大量的挽马,他们拥有极好的机动性,能迅速地转移,他们按照战术要求布置在肖恩这五个连的两侧,尽可能地靠近战场。

    骑兵连和侦察连则负责保护炮兵。

    叛军的士气看上去高涨,当民防军包围的态势形成之后,叛军的攻势为之一减。

    随着爆豆般的枪声,战场上腾起浓烈的硝烟。

    民防军左右两侧的部队相向而行,他们排成紧密的横队,迈着坚定步伐,以每分钟45步的速度向中央推进,以每分钟3发的射击速度攻击——这个射击速度是训练场上的一半,而且哑火率成倍的提高。

    不断有民防军的士兵倒下,也不断地有人替补向前。他们手中的步枪射程远远大于对手,但他们奋勇上前,既给敌人造成重大的伤亡,也给自身带来伤害。

    仅仅两个波次的攻击,叛军就被极大地向中央位置压缩。这时,民防军的火炮开始咆哮,实心弹在叛军人群中犁出空白地带,而爆破弹在人群爆炸,收割着生命。

    叛军本能地向后撤退,以躲避民防军炮兵密集而又精准地射击。

    肖恩又命正面5个连向前缓步推进,这600人规模的兵力中,每200人排成一个大横队,总共3个横队,加强其厚度和纵深,这就相当于一个标准的战术单位——“分营”,如果兵力再扩充3到4个连,就组成一个“营”——以连为单位的营纵队。

    按照普遍的军事观点,3横队是最实用的战术进攻方式之一,因为这样既可以保证充足的横队火力,又能使军队后续力量不至于过低。如果有第4和第5横队的士兵则因为被前面的士兵挡住视线而无法瞄准,这只有在大规模的会战中才可能用到。

    尽管理论上第3横队可以与前面的第2横队士兵交换枪支以提高射速,但这一行为本身会在紧张激烈的战斗中带来混乱,且第2横队的士兵并不信任他人装填的枪支。

    所以在热那亚民防军中,第3横队主要是为了替补前面因为阵亡或受伤而退出战斗的士兵。同时这也是预备队,随着战局的变化有可能向右前方运动,以扩大横面火力。

    而通常许多指挥官最常用的射击方式是较为稳妥、准确的两列射击。

    肖恩偏爱这种射击方式,而不是横队齐射。

    这种射击方式不同于整个横队的齐射,一旦下达两列射击的命令,最右侧一列的前后两个士兵便着手瞄准并射击,然后是第两列、第三列……火力会在两个横队轮转一次,这样就不存在火力大大减弱的集体装填时间。

    而且这个时候,士兵无须如齐射时那样成为一台受军官操纵的机器,可以较为耐心地装填和瞄准,其杀伤效果往往优于过分追求节奏却时常让士兵手忙脚乱的齐射,因为后者不允许士兵有充分瞄准的时间。

    每当有人倒下时,战场上的医护兵立刻上前提供救助,他们战场救治的手段和技术在过去的大半年间日益精熟。

    隆隆炮响,咚咚战鼓。

    叛军节节败退,因为他们总是无法形成集中有序的火力,不仅是因为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更因为他们没有接受过严格的队列训练,晃动和乱窜的身影总是严重影响自己人的射击,分散而杂乱的火力很难给热那人人造成严重的威胁。

    这是一场有序对无序,严谨对散漫的战争。热那亚民防军一旦稳住了阵脚,便开始了屠杀。

    摩尔河上的叛军火炮,则因为距离太远,根本无法提供支援,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友军被民防军压缩和屠杀。

    贾雷德-勒内感到恐惧,一股失败的情绪笼罩着他,这跟他出发时的信誓旦旦形成鲜明的对比。

    计划原本很完美。

    难道不是吗?

    尤其是装备大炮的水军的支援,把大炮固定在内河货船的甲板上,这是一个天才的出其不意的设想,并且也的确发挥了作用。

    没有人真正了解民防军的实力,只是隐约地认为这支军队有一定的战力。

    这当中一定有人泄露了计划,让民防军有了防备。否则自己本靠着姓氏就可以获得对方指挥官的信任,这样自己在适当的时候就可以从背后给热那亚人以沉重打击。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贾雷德-勒内这时才想起临出发时,教授给自己的告诫:千万不要低估你的对手。

    然而贾雷德-勒内不仅低估了自己的对手,也高估自己部下的战斗力。

    在绝对的实力前,叛军在苟延残喘。

    他这个豪门子弟,是货真价实的,至于他是不是得到家族的授意,那就不是外人所知晓的。他是化名加入叛军的,对这其中的交易不是太清楚。

    此时此刻,贾雷德-勒内的脑子里一片浆糊,他想到了死亡。

    身前一个部下突然仰头倒下,他的脑袋被一颗铅弹击穿,脑浆与鲜血溅了贾雷德一脸,令人作呕。

    这让他这个贵族子弟真切地意识到,这不是田园牧歌式的狩猎,而是真正的生与死的考验。

    容不得贾雷德-勒内胡思乱想,他被溃败的叛军推挤着向后奔逃,那条原本让摩尔城固若金汤的河流,拦在了面前,成了他们绞索。

    许多人为了抢夺此前登陆而来的船只而相互争斗,船只在他们的争斗和自相残杀中翻覆,结果能成功逃入摩尔城的人极少。

    其他人则拥挤在滩涂上,当深蓝色的身影出现在堤岸时,叛军中有人丢下武器,带着惊恐跳入了冰冷的河水中。

    贾雷德-勒内死了,他被一颗铅弹击中了后胸,在他最后的目光中,无数的所谓“自由军”在河面上挣扎着,冰冷而水流湍急的河水吞噬着生命。

    热那亚民防军站在堤岸上,向着那些残存的叛军开火,这个时候他们才有机会气定神闲地展开精确射击。

    但战斗仍然没有结束,当民防军开始反击的时候,炮兵也失去了目标,他们离开主战场,开始往摩尔河的下游转移。

    那些叛军的水军慌张地掉头,二十多艘用货船改装的战船拥挤在河面上,相互碰撞着,甚至无人组织反击。

    哪怕是有两艘船原地不动,并且向岸边开火,即便无法击中,也可以极大地干扰对手火炮的布置。

    但是当他们好不容易掉过头来时,他们发现自己的火炮原本为了有利攻击陆地而固定在船舷的左侧,当掉转头来,火炮炮口对转的是相反的方向。

    这个时间,足够热那亚人的炮兵布置好大炮,十二门火炮,倾泻着实心弹、爆破弹和霰弹。

    一轮还未打完,甚至因为太过匆忙而来不及瞄准和测算标尺,大多数炮弹打到别处,有的打到了对岸,有的落到了水中,极少的炮弹凑巧地击中船身,然而叛军水军纷纷跳入冰冷摩尔河中,然后各安天命,只留下船只在河面上飘荡。

    硝烟散尽,肖恩检视着战场。

    部下们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这是一场并不算意外的胜利,但其中一个不小的变故更让他们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他们最大的伤亡不是面对面的射击,而是来自于叛军火炮的突然攻击。

    弗朗哥-法兰克中尉欣喜地说道:

    “祝贺您,司令官,这是一场巨大的胜利。”

    “谢谢,胜利属于皇帝陛下,属于皇储殿下,也属于每一位士兵。”肖恩笑道。

    “帝国最精锐军队都在北方边境,司令官,您也曾是那里的一员,您认为热那亚民防军与帝国精锐相比如何?”

    法兰克好奇地问着,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肖恩的指挥很出色,而士兵对命令执行的更出色。如果还有人说南方人不是当兵的料,他一定会认为对方是出于根深蒂固的偏见。

    当叛军水军突然从侧后方炮击时,法兰克中尉一度以为胜利的天平已经倒向对手。

    他也注意到,那个时刻肖恩脸上露出极为震惊的表情,显然这位司令官当时也有些发蒙。

    “不,弗朗哥,与帝国精锐相比,我们民防军只是业余的,士兵们也才穿大半年军装而已,我们经历过什么恶仗?今天我们之所以能够获胜,主要原因在于我们的对手很弱,叛军甚至不能组织起一场坚决的反击。”肖恩道,“你千万不要以为我很谦虚,在北方边境线上那个级别的战争中,士兵需要面对的是永不停息的冲锋与反冲锋,这是意志和勇气的较量。如果你运气足够好,意味着你能活下来,那就是精锐。”

    法兰克中尉道:

    “司令官,我仍然认为这支民防军很不错,至少比施密特将军手下的军队要强的多,他似乎忽略了你这支军队的作用。”

    作为皇储的亲近人士,法兰克认为自己有必要写信提醒皇储重视热那亚人力量。但肖恩可不这样想:

    “叛军虽然败了,但摩尔城还在对岸。如果上帝关照,我们接下来顺利拿下摩尔城,我有责任要停留一段时间安抚民众,叛军占据摩尔城的这段时间,不知犯下多少罪孽。另外,我的士兵们需要在城里获得热洗澡水还有柔软暖和的床,要知道我们都是南方人,这里的气候让我们的士兵很不适应。”

    法兰克中尉笑了笑,他听出肖恩不便说出口的意思,肖恩巴不得受到忽视。

    反正施密特将军给的命令是11月30日前抵达达盖尔参加会战,肖恩可不想让自己的部下提前在达盖尔叛军的大本营消耗。

    罗兰-希尔等人正在搜集武器,他们作为旁观者全程观看了民防军战斗的过程。

    肖恩让他带人将叛军的尸首掩埋,至于己方战死的士兵,则火化后将骨灰小心地收集起来。

    这一战,热那亚民防军阵亡150人,另有240人受伤,其中有30人受了重伤,能不能捱过今晚还是未知数。

    同时,热那亚民防军击毙叛军1700人,没有俘虏。

    而佩罗萨正带领一些人,将叛军水军的船只拖到了岸边,他很气愤地对肖恩说:

    “司令官,这上面的大炮有几门是我们曾经丢失的那一批,炮管上有编号。”

    “我的参谋长,不要为已经发生的事情抱怨,因为那于事无补,武器本身没有对错之分,它们已经物归原主了。现在,把它们运到对岸架设起来,我们要从东边轰击城墙。”

    “是,司令官。”

第三十二章 进军(二)

    摩尔河上,热那亚人将缴获的船只集中起来,堵塞河道,以防城内的叛军从水道逃出。

    其余三面,除留下北方一个口子,其余两面都被包围。民防军在城外摆开架式,而城内残存的叛军惶惶不可终日。

    当天夜里,一股叛军趁着黑夜从北边逃了出去,黑暗中民防军只是稍稍放了几排枪,就放弃追赶了。

    待天亮时,民防军士兵就看到有平民在城头上探头探脑,城内原本就所剩不多的叛军都跑光了。

    城门因为被叛军用砖石塞的严严实实,昨夜叛军逃跑都是缒绳出城的。所以,民防军费了一个多小时,才将城门打开进得了城。

    这座城市只算一座中等偏下体量的城市,但拥有坚固的城墙。如果叛军的数量足够多,固守城池的话,肖恩真不想啃这个硬骨头。

    在尼尔森等人的护卫下,肖恩混在骑兵连中,如果这城里还躲着一个叛军枪手,他可不想成为一个显眼的靶子。

    自当初创立民防军设计军装时,除了礼服,军官与士兵常制服区别并不太大,只有到了跟前才能从军衔上分清阶级之别,因为以前北疆血的经验教训告诉肖恩这一点极为重要。

    作为最高指挥官,除非必要,肖恩绝不会站到第一排,那是连长们的职责。

    他曾经所服役的第21步兵师,其中一任的师长,就是因为穿着一身华丽的军装,太过靠前观察,而成为敌军猎兵的目标。这位师长总共只当了七天师长,绝大多数21步兵师的士兵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曾有这样的一位师长。

    街道两边的大树上吊着许多尸首,发着阵阵恶臭。而路边的水沟里倒毙着许多人,多为青壮年男子,这些人被捆绑着双手,身上都有弹孔,看上去就是前几天刚刚发生的惨剧。

    而各种人畜的粪便,到处都是,行走在街道上,就等于踩在粪坑里。

    这个城市没有发生瘟疫,真是个奇迹。

    民防军进了城,立刻控制城中的各个战略要地,尤其是出城的各个城门,不准进出。

    肖恩命罗兰-希尔和他的部下分散混入居民当中,了解叛军占据摩尔城时的情景。

    市政厅里,人去楼空,地上散洛着各种文件,伍德利少尉正带着几个参谋在收拾这些文件,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叛军逃的很匆忙,他们甚至没能带走搜集到的大批粮食。

    肖恩命人把粮食搬到街上,凡是愿意出来清扫垃圾的居民,都可以免费获得粮食。

    那些挣扎了两个月的居民,终于走出了自己的房子。

    罗兰-希尔回报说,过去两个月,这座拥有十万居民的城市少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除了一些逃走外,大多死于叛军之手。

    叛军打着借贷的名义,到处搜集粮食,实际上是用暴力手段从居民手中获得粮食。许多叛军头目趁机敲诈富人,如果不满足他们的要求,动辄以种种借口吊死在树上。

    只用了半天时间,街上的死尸都不见了。街面上也变的干净多了,肖恩仍不满意,命人到处撒上石灰,防止瘟疫发生。

    参与劳动的居民,得到了粮食后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获得了新生。

    肖恩让自己的部下在摩尔城休整了几天,正如他要求的那样,要有热水澡和柔软暖和的床。

    摩尔人小心地应付着民防军官兵,当发现这群南方人纪律严明与民秋毫无犯后,他们才真正地放心。

    这座城市最大的家族是勒内家族,这个家族控制着整座城市,包括市长这样的官员。

    肖恩已经了解了不少关于这个家族的消息,据说叛军攻城之前,勒内家族提前得到消息,果断地连夜离开。

    诚然,贵族虽然没有维护地方治安的义务,大多数时候他们也没有这样的权力,但他们享用种种特权,并因此而享有荣华富贵,当他们逃跑而没有知会市民的时候,就必然为市民所不耻。

    至于那位被击毙的贾雷德-勒内,只是勒内家族的一个旁支子弟,他是如何跟叛军混在一起的,就让人有些疑惑了。这不足以扳倒勒内家族。

    但肖恩告状还是会的,他写了一封长信,是直接写给皇储的。在信中,他把摩尔城的惨状描述的很详细,把热那亚民防军的损失描述的很大,要不是全军用命就差点被翻了盘,字里行间暗示勒内家族的立场很可疑。

    不管如何,那位素未谋面的皇储,心里会种下一根刺,一定会记住勒内家族,因为有法兰克中尉这个“监军”自动替肖恩背书。

    当叛军战败并逃走,城内一下子冒出来一批“法官”,以及各种“秘书”、“顾问”,这些都是与职位买卖制度有直接的关系,他们都是富人,靠金钱获得种种特权,而实际上并没有具体的职事。

    他们平时高高在上,在叛军占据摩尔城的时候,就成了叛军眼中的肥羊,他们损失惨重,倾家荡产不说,许多人甚至丢掉了性命。

    当民防军解放了这座城市,蛰伏的特权人士都出来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求见肖恩,希望在这座眼看着恢复秩序的城市获得一个较好的位置或者特别的照顾。

    比如,有些人想获得一些补偿,因为肖恩分发给平民的粮食和其他物资大部分是来自他们的商铺和仓库。有的人要求未来三年内减税,但这个要求实在是找错了门,肖恩又不是常住在此。

    在接见特权人士之前,肖恩公开处决了一批叛乱份子,这些都是为虎作伥民愤极大的本地人,街道上又重新挂起了尸首。

    会见地点在市政厅,前来拜见肖恩的特权人士,看着外面的尸首,不禁心中忐忑。

    肖恩的语气,则十分不善:

    “先生们,我很同情你们的遭遇,人世间的悲剧在过去两个月内反复上演,有人失去毕生累积的资产,有人失去亲人,有人连自己的性命都失去了,摩尔人将这些悲剧都品尝了一遍。

    现在我们热那亚民防军奉皇储的命令,收复了摩尔城,这个城市重回帝国法令的管辖,这是皇家的荣耀,归于主的恩赐。

    但我不是市长,不是财政大臣,更不是首相,我无权给予你们补偿。

    身为指挥官,现在我有一件紧迫的事需要做,叛军虽然失败并逃走,这个城市仍然潜伏着叛乱份子,他们可能只是一个平民,一个小贩,一个商人,甚至有人曾身居高位。这些人为叛军提供情报,帮助叛军迫害市民,为他们提供金钱和补给,叛军得到每一个金币每一颗子弹,都会让帝国的臣民受苦。

    这是无法接受的,我需要仔细甄别这些潜伏者,把他们的名字记下来,然后枪毙!诸位都是名流,希望你们能够为我提供线索,当然,我也希望留在城内的人都是安分守己之辈。”

    特权者们一下子蒙了,他们能在叛军的手中活下来,可以说是隐忍,面对失金钱和还是失去性命,他们明智地选择了保有后者。

    虽说这是被迫的,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存在配合叛军搜刮全城残杀市民的行为。比如叛军最喜欢做的就是抓住一位名流,除了逼迫此人交出钱财之外,就是让他列出一个富人朋友名单,然后叛军按照名单抓人,一抓一个准,绝不会抓错人。

    在叛军占据摩尔城的两个月内,这样的事发生过无数次:如果你曾经恨一个人,那就向叛军检举此人名下可能隐匿的财产,哪怕是诬告。

    肖恩扬言如法炮制,事实上他并不想真的这么做,但成功地吓退了所有人。

    所以在会见特权人士之后,肖恩一下子收到了大笔“助军”款,作为摩尔人对热那亚民防军解放摩尔城的感谢。

    肖恩将其中一笔支票递到法兰克中尉的面前,也不太多,只有两千金路易。

    在他特别的眼神注视下,法兰克撇了撇嘴,勉强收下了支票。

    “如果我不收下,我害怕会走不出这个门。”法兰克很不爽地开玩笑道。

    他不是害怕肖恩,而是对刚刚狼狈离开的特权人士们很不爽,这些人来时都哭穷,有的人甚至故意穿着一身破烂,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可是在肖恩一番恐吓下,转眼又掏出了一大笔钱,表现的很是不堪。

    “丹尼尔,总共多少?”肖恩问自己的传令兵。

    “司令官,一共20万!”丹尼尔数完支票,兴奋地答道,“摩尔人真有钱,他们都被叛军搜刮了一遍,还能掏出这么一大笔钱。”

    “不,富有的只是这一小部分而已,如果收税员卖力一点,帝国的财政也不会这样惨淡。其实我很后悔,今天的会面应该避开法兰克中尉的。”肖恩颇为可惜道,“这20万的支票,就交给中尉,请他转交给皇储。”

    法兰克中尉很是惊讶,如果肖恩把这笔钱留在民防军,甚至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他完全可以装作没看见这回事,因为这是正常操作。那些富人的嘴脸深深刺痛了他。

    肖恩很是上道,因为皇储现在是穷鬼。

    丹尼尔面露惋惜道:

    “全部吗?”

    “哈哈,丹尼尔,你不要觉得可惜,叛军从富人身上至少搜刮了200万。眼光放长远点,你放心,从今天晚上开始,会有更多的人给我们送钱,这些钱我准备成立一个军人保险金,它将让我们所有的军官和士兵受益。”

    法兰克道:“司令官,我不得不承认,您是一位真正的贵族!”

    “中尉,请转告殿下,我们热那亚人对皇室和帝国无比忠诚!”

第三十三章 进军(三)

    肖恩决定让自己好好放松一下。

    勒内家族在城中的豪华府第就成了他下榻的居所,高级军官们每人得到一个舒适的房间,还绰绰有余。

    当然这里所有闪闪发光的玩意都不见了,除了宽大的浴室和一个酒窖。

    在骨子里,肖恩也是一个很爱享受的人。

    他将自己埋在温暖的热水中,这里有壁炉正燃着木炭,壁炉有管道可以将热气传到地板下面。

    浴室里温暖如春,让肖恩想到了南方的维希镇,想起玫瑰园。

    一杯葡萄酒放着身边,伸手可及。

    肖恩惬意地闭目养神,大半年来的戎马倥偬生活让他满身疲惫,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反复出现着两个美丽女人的身影。

    肖恩在浴池里睡着了。

    街面上恢复了秩序,市民们该谋生的谋生,该做生意的做生意,就连职业乞丐也重操旧业,但他们绝不敢向热那亚人讨要食物或者一个先令,因为他们的许多同行在这两天内永远地消失了。

    肖恩从那些捐献特别“慷慨”的人士当中挑选了一部分人,让他们成为临时官员,管理庶务。

    至于这些人是不是称职,这完全不在肖恩的考虑范围之内。

    民防军除了警戒、治安和城外必要的防御外,大多数官兵开始轮流休整,这是他们应得的奖赏。

    伍德利少尉今天轮休,他一大早出来闲逛。

    这两天他协助参谋长阁下处理军务,但休息充分,容光焕发,加上这一身整洁熨烫的笔挺军大衣,显的精神抖擞。

    他这一身军大衣,让他在街上颇受注目和欢迎。

    热那亚人既是解放者的姿态,又是很好的客户,无论军官还是士兵,兜里都有不少钱,而且他们出手大方,付钱都很痛快,极受市民们的欢迎。

    酒和香烟最受官兵们青睐,就连擦鞋的也能从军人脚上赚一点。

    作为军官,伍德利选择雪茄。

    这大概是他这样的参谋军官离司令官太近的缘故,伍德利可抽不起肖恩最喜欢的那个高级品牌,但五个银币一支的中档货还是抽得起的。

    站在街边,伍德利掏出火柴给自己点燃了一根,今天天气晴朗,正午的冬日暖意洋洋,让他有种回到普瓦图的感觉。

    对面是一座小旅馆,它的门面有些破败,几位姑娘站在门口招揽客人。

    她们浓妆艳抹,穿着单薄的衣裙,故意露出自己雪白的肌肤和高耸的胸脯,向着过往的士兵和行人卖弄风骚。

    但如果仔细看,她们的衣着虽然是最流行的样式,但用料很差,甚至在不起眼处还能看到缝补之处。

    有些士兵经不起诱惑,也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走了进去。

    伍德利对此毫无兴趣,他轻笑了一下,在将欲转身的一刹那间,他定住了身子。

    那几位姑娘当中的一位让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是他一直单相思的梦中情人,一位曾经爱笑的可爱姑娘。

    仔细观察几分钟,伍德利跨过街道走了过去,那位坠入风尘的姑娘显然已经认不出他,奇怪地看着眼前一把抓住自己的军官,这让他如同丢了魂。

    如木头一般地跟着那位姑娘进了旅馆套间,看着姑娘在浴室里放着洗澡水,伍德利鬼使神差地问道:

    “你是普瓦图的阿曼达吗?”

    姑娘猛然停顿了一下,然后回头注视着伍德利道:

    “不,我叫爱丽丝,先生!”

    “抱歉,我认错了人。你应该知道我们这些军人都来自热那亚,大部分是洛基山一带的南方人,你很像我在普瓦图认识的一位姑娘。”伍德利解释道。

    “哦!”爱丽丝打量了伍德利一眼,复杂的神色一闪即过,脸上重新浮现讨好的笑容,“先生,您需要别的东西吗?比如葡萄酒?或者香烟?您放心,对于英勇的解放者,尤其是您这样的军官,价钱不会比外面贵。”

    “那给我来一杯葡萄酒吧,不,一瓶!”伍德利失望地点点头。

    “请您稍等,先生!”爱丽丝转身离开。

    很快,爱丽丝又走了进来。套间里烧着壁炉,她替伍德利脱下了军大衣和军常服:

    “这制服很朴素,但更帅气!”

    “谢谢,我也有同感,以前我们都觉得它们不够华丽。”伍德利道,他比爱丽丝高了半个头,可以闻到她头上香水的芬芳。

    身为盛产鲜花和香水的热那亚人,天生对香味很敏感,他知道这是热那亚当地一种并不太为外人所知的牌子。

    伍德利的心中一颤,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一杯。

    “跟我说说你认识的那位姑娘好吗?”爱丽丝说道,她脱去自己的外套,坐在伍德利的怀里。

    “嗯,她……”伍德利身体突然变的僵直,“我曾经在普瓦图一个小商行老板的底下当催款员,薪水不高,但也能养活我自己。她叫阿曼达,是我老板的远房侄女,我第一眼看到她,就爱上了她,可是却没有机会跟她搭上话,因为她也不是常常出现,而我也经常在外奔波……我努力工作,努力存钱,我认为当我存够一笔钱的时候,会让我更有信心表白……”

    “后来,我老板破产了,他也带着亲眷离开了普瓦图,我也就失去了工作,直到……”

    “我知道,发生了大地震和海啸,听说那里死了很多人。”爱丽丝伤感地说道,“可是这里不也是一样吗?这里原本很富足,只要不要偷懒,总能养活自己。但叛军来了,一切都变了。他们每天都在杀人,这里的人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之中。

    这场战争改变了许多人,朋友反目,亲友背叛,富豪变成穷光蛋,无赖和混蛋也一夜之间成了叛军的座上客,作威作福。老实人也许会成为一个恶棍,为了一口吃的,淑女会变成泼妇,烈女也会变成荡妇……”

    爱丽丝突然流下热泪,她转过头去用手背擦干眼泪,突然将自己脱个精光,展现自己美好的曲线,她用力地将伍德利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前,然后狠狠地扯着伍德利的腰带。

    两人赤条条地扑倒在床上,相互倾泻着热情。

    “今天,你就把我当成那个阿曼达,我只属于你一个人,我的普瓦图骑士!”

    欢愉和可怜的默契总有结束的时候,当伍德利傍晚醒来,他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床头放着一张信纸,读完它之后,伍德利已是泪流满面。

    “阿曼达!”

    直到一声叹息声从外间传来。

    “谁?”伍德利飞快地坐了起来,本能地伸手想去抓原本挂在衣帽架上的手枪,却抓了个空。

    他蓦然发现一个白袍男子从套间的外间走了进来。

    “抱歉,我好像目睹了一场人间爱情悲剧,纯情而又单相思的年轻男人,怀着为爱情而拼搏的伟大情操,甚至从军上了战场,就在他即将实现梦想的时候,他在异乡遇到被迫坠入风尘的姑娘。那位姑娘无颜面对自己的追求者,更无法原谅曾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可怕的事,悄然离开。嗯,这不就是《茶花女》的翻版吗?”

    伍德利抓起床头的酒瓶毫不犹豫地砸了过去,然后不顾自己赤条条的状态,从床上窜起来扑了过去,那人却轻松地把酒瓶接住,然后轻轻一脚将伍德利踢回了床。

    这一脚看似轻松,却极为巧妙,仿佛就是等在那里等伍德利撞过来,力量奇大。

    伍德利捂着肚子,巨痛让他蜷缩着身子,几乎要将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少尉先生,不要试图反抗。如果我想干掉你,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白袍男子道。

    伍德利这才注意打量对方的相貌,这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头发已经全白,然而长相极为儒雅英俊。

    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位翩翩公子,只是那双眼睛,十分锋利,有股藐视天下的气势,很难让人亲近。

    伍德利突然觉得自己身上似乎有某种神秘的属性,上次巡夜时他遇到了一位神秘的告密者,而今天又遇到了一位神秘的白袍者——乍看上去像是街上的真神教教士——如果不与那双眼睛对视的话。

    但有了上次经验,伍德利突然期待起来,这种感觉让他自己也觉得很奇妙。

    因为上次事件后,他得到了司令官的亲自嘉奖,司令官当面许诺,下一次晋升军衔一定会有自己名字,当然关于他遇到了告密者的事情,是军事机密,不可对外泄露。

    见伍德利很快平静下来,白袍男子稍感诧异:

    “不错,肖恩-康纳利子爵带出了一支不错的军队,有点处变不惊的架势。只是这支军队经历的战争还不够多,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一支善战的军队。他比老康纳利子爵强一万倍。依我看,他现在应该可以指挥一个师了,20岁的师长,多么宝贵的才华,呵呵。”

    “阁下是谁?我劝你赶紧离开,否则我只要朝外大喊一声,一定会有士兵过来。”伍德利道。

    “哈哈,你很害怕。”白袍男子轻笑道,“我知道你并不想这么做,同时我也劝你不要这么做。年轻人,我是长者,听长者的话自然没错……”

    他越老越帅的面孔,在昏暗的房间里突然变了。

    壁炉里余烬突然爆出一声响,伍德利瞪圆了双眼,惊恐地指着对方道:

    “你……你……上帝啊,你是……魔鬼……”

第三十四章 进军(四)

    伍德利少尉浑浑噩噩地回到指挥部。

    指挥部设在勒内家族的豪宅,肖恩和主要军官都住在这里。此时夜幕已经降临,灯火辉煌,伍德利经过了三道检查点,才进到豪宅前的花园。

    他衣冠不整,就像是被一百匹战马践踏过,面色苍白。有白天见他进过那间旅馆的士兵,则小声编排着关于他的新闻,很快关于他的黄色笑话就出现了好几个版本。

    伍德利一头撞到了威尔斯的身上。威尔斯的咆哮声让他恍过神来:

    “少尉,请注意你的军容。一位优秀的军官,永远都是精神抖擞全神贯注,永远都是严谨而有序的,哪怕是被俘都应该挺着胸膛!”

    “是,长官!”伍德利连忙收拾好自己的军装。

    威尔斯这才放低了语调:

    “这是怎么回事?像是刚被一群女人**?这样的好事我怎么没遇到?”

    “长官,我想求见司令官,我有重要的情报要汇报。”伍德利道。

    “一定要他亲自见你?难道跟上次一样?”威尔斯见他说的郑重,特意问了一句。

    “是的,长官。”伍德利答道,“或者更严重。”

    “好吧,幸运的伍德利。司令官正在写信,你先去会议室旁边的房间等着,我帮你问一问。”威尔斯立刻道。

    肖恩正在写信。他一次性地收到了二十一封信,时间跨度为一个月时间。

    热那亚总督是以私人的名义写的信,他试探地问大约何时能够结束战争,因为他正在为恢复与北方的陆路贸易往来做准备。

    相比北方的邻居,过去一年的热那亚虽然也遭受狼人的袭击,但总归拥有相对安定的局面,本地出产的货物急需寻找出路,而龙江流域一直是热那亚产出的重要经销地。

    总督自己也有很多的消息来源,但他更想从一个战场指挥官的口中得到更确切的消息——这比那些远离战场的文官们自我判断可靠和准确多了。

    写信的时候,拜恩还不知道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叛军基本离开了圣努威,跑到了几内波里积蓄力量,双方将在那里进行一场大会战,这将决定未来。

    对于拜恩的来信,肖恩立刻回信,建议热那亚商人循着民防军的补给运输线,可以将货运运到摩尔城,这里急需大量商品,哪怕一个木勺也有人要,绝对有利可图,而不必去圣努威,因为那里基本上是一片荒芜。

    普瓦图大学的副校长里维埃给肖恩写了一封厚达五十页的信,厚厚的一叠。其中有三十页粘贴着从报纸上裁剪下来的新闻,上面都是对普瓦图两位学者拉瓦第和诺兰的盛赞。

    这两位学者已经启程前往圣城,他们将同时获得皇家科学协会会员的资格。

    同时因为普瓦图大学一鸣惊人的重大发现,皇室决定给予普瓦图大学一笔两万金路易的奖金,内阁财政部也破天荒地出了同样数目的资金,以感谢普瓦图大学及诺兰教授本人放弃预防天花医疗技术专利的申请。

    里维埃副校长在简单介绍了一下普瓦图大学近来可喜的变化之余,对肖恩本人展开毫无底限地吹捧,并请求肖恩即便身兼更重要的职责,也永远不要放弃普瓦图大学校长的职务,声称肖恩是唯一的得到全体师生认可和尊敬的领导者。

    这部分足足写了五页,肖恩自己都觉得脸红。

    末了,副校长顺便提了一下亚历山大-福斯的实验室,最近出了一场事故,但好在没有人受伤。因为这是肖恩亲自安排的新实验室,凡是肖恩亲自关注的,就一定会有重大的成果,因此实验室虽然“受损严重”,但副校长及校委会决定给福斯教授重新盖一间,反正现在手里有钱。

    肖恩连忙找出军火商贝斯的信,果然他在信中提到离维希镇不远的洛基山脚下的化学实验室。贝斯的嗅觉十分灵敏,知道福斯教授正在研制一种威力巨大的无烟火药,他试探地寻问能不能有投资的机会。

    除了这些信,肖恩快速地把自己的管家及商业主管皮埃尔等人的信件处理完毕,这才看起另几封信。

    三封来自萝丝-科蒂,两封来自奥黛丽-罗宾逊。

    这两个女人,前者温婉可人,后者坚强清冷,但她们的字迹却与她们外表给人的感觉相反。

    萝丝的字,锋利如刀。奥黛丽的字却秀丽温婉。

    耳边传来敲门声,尼尔森打开门,威尔斯走了进来:

    “司令官,伍德利少尉说有重要情报要向您汇报。他看上去挺奇怪,状态很不好,我想您应该亲自见一见,说不定真有什么重大发现。”

    “好,就让他来我这里吧。”肖恩道,“你也留下来听听。”

    “是!”

    尼尔森找到伍德利并带了过来。后者果然看上去状态很不好,脸色苍白,像是大病了一场。

    “司令官,我能否向你单独汇报?抱歉,副司令官,还有尼尔森副官,恕我冒犯了,但我的确有理由这样。”伍德利看了一眼威尔斯和尼尔森。

    肖恩惊讶地点点头,威尔斯和尼尔森二人只好走出办公室。

    “坐吧,少尉。”肖恩示意道。

    “谢谢司令官。”伍德利坐下,急切地问道,“司令官,您听说过嗜血者吗?”

    肖恩眼神一变:“果然你今天遇到了可怕的事,怪不得你就像失了灵魂似的。但在我看来,嗜血者除了天生隐秘,行走在黑暗之中之外,跟我们常人并没有太大区别。另外说嗜血者喜欢食血,那只是谣传而已,我还见过只吃素食的嗜血者呢,当我向嗜血者举起手枪时,他会有多远跑多远。”

    肖恩的话,让伍德利稍稍安心:

    “司令官您真是见多识广,我在傍晚时的确遇上了一个嗜血者,我试图反抗,要知道我的格斗水平在军中还算不错,可是在他面前毫无抵抗力。他大约有六十岁左右,自称叫‘贤师’……”

    “等等,他叫‘贤师’?”肖恩突然站起身来,双臂撑在办公桌上,上半身前倾,将伍德利吓了一跳。

    如果肖恩没猜错的话,伍德利遇到的嗜血者可不是一般的嗜血者,他是最神秘的嗜血者组织中王者,是帝国秘密警察们耗费无数资源,做梦都想抓到的家伙。

    当初自己被那位名叫安娜的女嗜血者俘虏的时候,出于半昏迷状态,似乎被送到了这位贤师的面前,奇怪的是,对方居然将自己放生了。

    这件事他从未向旁人提起,但也成为自己心中的一根刺,现在对方显然是找上门了。

    伍德利掏出一封信递到肖恩的面前,肖恩接了过来,见封口完好,甚至还有火漆蜡封,上面留下了写信人的私人印记,这个印记肖恩似乎在哪里见过。

    肖恩没有打开信,他让伍德利叙述了前后经过,甚至包括他遇到了自己暗恋的姑娘。

    “这是一个悲剧。”肖恩有感而发道,“当灾难降临时,我们每个人都会因此而受到影响,甚至受到伤害,个人的力量实太渺小,这是大势。那位姑娘显然并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她主动离开就表明了这一点,这是一个可贵的品质。

    少尉,对于你个人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何去何从,这不取决于旁人,甚至不取决于那位叫阿曼达的姑娘,那就尊从你的本心吧。

    如果你认为你还有更好的选择,那就把那位姑娘忘的一干二净,她不应该成为你以后怀旧时的廉价对象;如果你还爱着她,并为此做好了准备,那就把她找回来然后娶她,并以一个男人应有的担当,努力保证她的幸福,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回去洗个热水澡,然后把自己灌醉,从现在起,放你三天假,好好想想。去吧!”

    肖恩挥了挥手,把伍德利赶了出去。

    捏着手中的信,肖恩犹豫了一下。

    如果可以选择,他真不想打开这封信,跟嗜血者扯上关系,天知道还有什么棘手的麻烦事等着自己。

    那位贤师之名,肖恩也知道一些,但都是传闻。

    据说此人应该是贵族出身,学识渊博,智慧超群。传闻甚至说他拥有不死之身,这一定是无稽之谈,但他一把年纪能把身强力壮的伍德利少尉治的毫无反抗之力,显然身体不错。

    最为帝国秘密机关所注目的是,他是自1200年以来首位将嗜血者群体统合起来的嗜血者,因此称他为嗜血之王并不为过。

    嗜血者这种异人的出现,按肖恩的想法,应该是存在于一些人群当中的隐性基因,当某些人结成伴侣就容易让这种基因在后代身上成了显性基因。

    在过去神权时代,教会就处死过许多这样的孩童甚至他们的父母。

    但嗜血者之间通婚应该不会增加生出嗜血者后者的概率,否则,嗜血者早就建立了一个帝国。也许只有未来基因检测技术发展起来,才能把这个族群找出来。

    嗜血之王数十年来一直秘密统合这支力量,嗜血者们以他为师,因此尊称他为贤师,事实上他的徒子徒孙应该不都是嗜血者。

    至于他的真实姓名还有来历,仍然是一个谜团,哪怕是圣城秘密警察的最高机关,知道的也不会比肖恩道听途说来的多。

    肖恩还是打开了信,那位贤师写的一手很好看的花体字,这是那些专精书法的贵族很在意的一项技能。

    但令肖恩意外的是,那位贤师在信中花了很长一段叙述自己对家乡的思念:

    “我怀念普瓦图的海滩,怀念热那亚的风土人情,还有那里的民歌和鲜花盛开的花园。

    那里有我最好的年轻岁月,我在那里立下我的志向,这就决定了我这大半生的奔波,当然也包括如何杀人和运用诡计……”

    原来是老乡,这可是一个令人震惊和意外的事。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套交情?肖恩暗道。

    “我的子爵,千万不要怀疑一个年长者的坦承。坦白地说,我也未料到你能有今天的成就,这恐怕是这些年来出乎我意料的第二件事。但这也表明我当初放你一条生路的决定无比正确,你要感谢安娜。”

    “我的事业正遇到一个麻烦。没错,你们口中的叛党正在几内波里,他们的目的正如你们所宣称的那样,摧毁一切特权——这只是手段而已。坦白地说,他们把事情搞砸了,让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其首领的野心膨胀到以为可以撇开我成事,他居然胆敢清除了我的人,这是我无法容忍的冒犯……”

    “所以,我们目前的目标一致,我决定免费送给你一条重要情报,帮我解决这支叛军,而你将得到功名,公平交易,何乐而不为呢?”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我们跟血武士不同,更不是狼人,嗜血者是永远也杀不完的。我们将永远存在于普通人类当中,也许是一个贵族的孩子,也许是一个农夫的孩子,也许是街上的一个乞儿。

    他们的实际数量远大于我所知道的,虽然数量仍然极少,并且大致维持一个相同的数量,无法人为地提高或减少数量。这是历代皇帝永远也不会告诉你们的真相……”

    “他们大多数如普通人一样生活,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不得不反抗,我们并非天生好杀。既然这样,嗜血者有权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这个世界,因为某一天你忽然发现自己的亲骨肉或者父亲竟然是一位嗜血者……”

    “我要建立一个新的帝国,这个新帝国只有嗜血者才能担任皇帝和首相……”

    看罢贤师的亲笔信,肖恩不得不承认,这个黑暗之王真是个疯狂的家伙,而且足够地果断。同时也证明了嗜血者跟叛军以至真神党有着极深的关系,绝大多数叛军成员恐怕还不知道这一点。

    贤师给出的情报很有诱惑力,虽然也有风险,但值得一试。

    跟魔鬼交易,这是一件让人不安的事,肖恩绝不会相信贤师找上门来,就因为自己是老乡。贤师对叛军的失望和痛恨,却是溢于言表,贤师这样行走在黑暗中的人应该对于背叛十分痛恨。

    肖恩把贤师的信烧了,这封信可不能被秘密警察知道,尤其是身边还有一个姓法兰克的。

    至于伍德利少尉,相信他本人并不知道信里写什么,肖恩扬言这是嗜血者在威胁自己,希望以此收买自己,反正肖恩曾与嗜血者有过交手纪录。

    肖恩又命民防军闭城大搜索,从晚上8点一直到明天8点,弄的全城鸡飞狗跳。

    除了抓了一批惯犯小偷和抢劫犯,一无所获。

第三十五章 会战(一)

    迈克尔-施密特上将,今年五十五岁。

    作为一名军人,他久历战场,年轻时曾追随皇帝在与比利斯人的战争中崭露头角,加上他贵族出身,以他的年纪在军中升的并不慢。

    要不是他本人桀骜不驯,喜欢直言不讳,常常得罪同僚,否则他早就当上了元帅。

    这是一个在战场和官场上都十分强硬的家伙。但这个强硬的家伙现在遇到了麻烦。

    他的麾下拥有大约两万兵力,其中最有战斗力的是其中的1个师共12000兵力,称为团结第1师,下辖3个步兵旅,每个旅配属少量的炮兵和骑兵连队,施官特将军亲自兼任师长。

    除此之外还有2个直属炮兵团和1个直属骑兵团。

    这样的配置用来对付国内的叛乱并不差,他本来很有信心在圣努威打一场大会战,彻底消灭叛军的主力。

    但是进入11月份以来,各种不好的消息传来。

    先是报纸上指责他作战不利,没有将叛军在圣努威行省境内消灭掉,反而将战火烧到了几内波里。他当然想把叛军留在圣努威,然后在冬季围剿叛军,这个计划由皇储和高级参谋们共同制订,他一度执行的很完美。

    但叛军并非木头,他们放弃了已有的地盘,直接跳到了包围圈之外,跑到了几内波里。

    舆论的指责,当然只是借此指责皇储罢了,有股力量将矛头对准皇储。施密特将军不关心政治,也并不在意,这些事情由皇储的幕僚们去头疼,他只负责打仗。

    内阁给军中的补给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虽然几内波里的冬天在他这个北方人看来并不算冷,但他的士兵当中有的还穿着单薄的军装作战。

    这就是不可原谅的错误了,如果能够,他想让那些效率低下的文官们吃枪子。

    更可怕的是军中忽然发生了一场瘟疫,痢疾导致军中大量减员,军中士气低落。

    而这时,叛军改变了战术,他们频繁派出小部队,骚扰政府军的补给线和行军路线,频繁吃掉小股部队,积少成多,一个月累积下来施密特已经损失了一个相当可观数目的部队,当然这些受到损失的部队多以协从部队为主。

    得到喘息的叛军,居然越打越强,富庶的几内波里让叛军得到了大量的补给,他们甚至还获得几内波里人一座完整的军火库。

    与别处不同,叛军统治的核心区域里,因为拥有足够的资源,他们给予当地居民采取十分优厚的待遇——不纳税不征缴,并且把贵族、教会和富人的土地分给穷人。

    受到“诱惑”的当地人给予叛军充分的便利条件,白天是安分守己的帝国臣民,晚上摇身一变就成了叛军中的一份子。

    所以,施密特将军陷入了治安战的泥潭,而如果他的部下军纪稍微散漫,往往会造成一场更大的风波甚至血案。

    施密特将军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只能严厉地约束军纪,为此他枪毙了不少部下,包括几名尉官,但效果不佳。

    因为他的部下来源也十分复杂,将校级军官基本上是来自近卫军,兵源则来自各地守备军,有的是地方巡警,有的是地方民团,有的则是在当地招募来的。

    强行把他们撮合在一起,免不了有些勾心斗角,近卫军出身的看不起地方守备军出身的,北方人看不起南方人,本地人又看不起外地人。

    但施密特将军不是庸将,那些协从部队虽然打不了硬仗,但修路筑堡还是可以的,他采取铁壁合围层层推进的措施,付出不小的代价,终于将叛军压缩在以达盖尔为中心的方圆一百公里的范围。

    就是在这样的形势下,肖恩率领民防军抵达施密特将军的大本营。

    民防军的动静比较大,这是一支规模不大但军容严整和士气高昂的军队,这跟政府军包括所谓团结第1师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们没有鲜艳的军装,但绝对保暖和实用。他们统一装备新式贝斯1831式线膛步枪。因为这种步枪的产量跟不上和缺少资金,帝国的精锐部队刚开始换装。

    说是地方民团,却配备了一个炮兵连,又因为配备足够的挽马,甚至能跟上步兵的速度。这实在太奢侈了。

    施密特将军的大本营设在一个名叫隆加的小城里,肖恩在安顿好自己的部队后,带着自己两位主要副手威尔斯和佩罗萨来拜见施密特将军,还包括法兰克中尉。

    隆加大本营里,进进出出许多军官,他们有的身着帝国制式军装,有的则是仿制军装,但无一不是比较华丽的。

    这就让热那亚民防军的三位主官比较引人注目。

    此时施密特将军正在大发雷霆,他原本就比较红的脸部皮肤因为情绪高涨而变的更红了,仿佛饮酒过量。

    几位军需官正垂着头接受他的咆哮:

    “一帮秃鹫、蛀虫,我的大炮、步枪、火药在哪里?还有,我的士兵正在忍饥挨饿,他们不能饿着肚子冒着寒风与敌人搏斗,这是对帝国勇士的侮辱。他们坐在温暖的有壁炉的房间里,大手一挥,就将我的军需报告扔到炉子里,我要送他们上军事法庭接受审判,国家蛀虫!”

    “将军,在殿下的施压下,军令部的代表答应会从其他部队抽掉二十门野战炮,还有2000人份的火药,以及一些军靴、军大衣。但需要时间……”有人说道。

    “时间、时间,我可没时间跟这些官僚扯淡。首相和财政大臣这两个老滑头怎么说的?军火总会有的,物资也会有的,希望皇储体谅国家的难处,共克时艰,还说平叛的军队也要表现出应有的能力,这他妈的真可笑,他们既要让我英勇战斗,又要捆住我的双手,还怪我每天都要吃饭!”

    挨训的军需官们不敢接话,事实上他们只是替圣城的大人物抵挡施密特将军的愤怒,将军的怒火不是冲他们来的。

    看到副官在门口出现,施密特挥了挥手,军需官们如蒙大赦,逃跑似地离开。

    “将军,热那亚民防军司令官肖恩-康纳利子爵阁下到!”副官高声通报。

    “进来!”

    施密特从办公桌后面绕了过来,亲热地迎了过来。

    “报告将军!”肖恩举手行军礼,“我是……”

    “不,不,我知道你,肖恩-康纳利子爵!”施密特笑着道,“我早就盼着你的到来,否则我只能从战报上听到你的胜利,果然年轻有为。光复摩尔城的战斗,极大地提升了我军的士气,也极大的打击了敌军的嚣张气焰,这为我军兵临达盖尔创造了有利的外部条件。”

    施密特极为有力地拍着肖恩的臂膀,他的评价很高,表现的很有热情,这大出肖恩意外。

    对施密特将军本人特立独行又极为鲜明的行事风格及性格,肖恩知道的不少,比如某人一旦与他交恶,那就要承受他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就像一个小心眼的泼妇——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份和声誉。

    换句话说,此人既好斗又很难缠。有人给他起了个“泼妇”的绰号,也有人说他是头“雄狮”。

    但此人是个猛将,作战风格以强硬著称,多次以少胜多,他从不接受俘虏。曾经在战场上组织一支执刑队,枪口对准己方士兵的后背,如果有人敢退后一步,执刑队就会开枪,往往一场战斗之后,死在自己枪下的比死在敌军手下的还要多。

    这给他带来毁誉参半的评价。

    即便因为种种事情被降了几次职,甚至有一次还差点被开除出军队——因为他曾当面骂皇帝是婊子养的,但施密特仍然成为一名上将。

    这样的人,是绝不能得罪的。

    所以,肖恩也不会因为他的夸奖而沾沾自喜:

    “将军阁下,荣誉属于陛下,也属于皇储殿下。身为帝国的一份子,我们热那亚人只是做了我们应该做的。我们很荣幸地来到这里,接受一位拥有卓越战绩的将军指挥。”

    肖恩的回答很谦虚,同时也很好地吹捧了一下施密特。施密特很高兴:

    “很好,我也很期待与你们并肩作战,听说你们虽然只有两个团多点的兵力,但装备精良?”

    出于某些考虑,肖恩答道:“报告将军,因为热那亚人忠于帝国和皇室,接到圣城的命令后,我们节衣缩食,勉强建立了一支民防军,要知道我们去年底遭受了地震和海啸的重创。”

    施密特的一双眼睛骨碌碌地乱转,不知在想什么。

    “将军阁下,请允许我为您介绍一下我的副司令官赫伯特-威尔斯上校,以及参谋长维拉尔-佩罗萨上校。”肖恩道。

    “将军阁下,卑职赫伯特-威尔斯!”

    “将军阁下,卑职维拉尔-佩罗萨!”

    施密特一一还礼,指着弗朗哥-法兰克道:“你就不必向我敬礼了,法兰克家族的小子!顺便问一下,你的行李箱里有几套睡衣?”

    法兰克尴尬地说道:“两套。”

    他少报了一套。

    施密特撇了撇嘴,嘴里嘟哝着。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法兰克家族是豪族,也是军中一大派系,光元帅、上将都有好几个,但施密特根本不鸟他,因为他连皇帝都敢骂是婊子养的,可见他的桀骜不驯。

    “我已经安排了一场晚宴,你们三个还有弗朗哥务必参加,顺便把你们介绍给同僚,因为接下来我们将会有一场大会战,当然还需要时间准备。你们是最后抵达的军队,我需要你们跟同僚尽快熟悉起来。”施密特道。

    “这是我们的荣幸,将军阁下!”

第三十六章 会战(二)

    宴会在城内唯一的一家饭店举行。

    当然这个饭店早就成了军官专用餐厅。在这里真正体现出了上下阶级之分,有资格出席的军官至少是个少校,肖恩敢说这些军官中的大多数人,从来就没跟自己的士兵同桌吃过饭。

    白天施密特将军还在抱怨军中缺衣少粮,但这个高级军官出席的晚宴也尽可能办的很丰盛,有许多只有玻璃暖房里才有的蔬菜——它们看上去不新鲜水嫩,因为是长途跋涉而来。

    肖恩的司令官名头在这里并不算数,按照兵力,他勉强是个旅长级别的,而且还是个编制不大的旅。

    按照帝**制,旅长一般是准将或少将,但这个级别在这个宴会上至少有二十个,其中一半跟肖恩一样,属于地方民团的指挥官。

    这些地方民团指挥官,大多数是贵族和大地主出身,少数人则是平民出身。他们又跟军队科班出身的军官们不同。

    这就让这个宴会形成一个微妙的局面,东一群,西一窝,泾渭分明。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份。

    而肖恩则是一个异类,这里各色人物更愿意称呼他的爵位。

    他既是贵族又是地方人士,但他同时也正儿八经地有正规军从军的经历,金质大龙勋章的获得者身份让他得到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高级军官们的尊重,另外他还拥有学者的头衔。

    因此肖恩可以跟贵族介绍一下热那亚三级会议的权力运行模式,可以跟地方人士谈谈土地经营和南方的风土人情,跟近卫军官们聊聊在北疆战场的见闻,也可以跟一些军中好学之士谈谈教育。

    提到肖恩的学者身份,施密特将军像是刚想起来似的,当场任命肖恩兼任起野战医院的顾问,尽快去战地医院进行指导,希望借此能多挽救一些士兵的生命。

    总之在这场宴会上,肖恩本人受到了大多数人的欢迎,而他本人的心情也不错,除了回到驻地才发现施密特将军派人将自己在摩尔城缴获的6门12磅加农炮6门6磅榴弹炮,和部分完好的枪支及相应弹药取走这件事之外。

    缴获的枪支自己用不上,因为它们跟热那亚民防军装备的型号不一样,使用的铅弹类型也不一样,只会给自己带来后勤负担。至于大炮,这属于技术兵种,肖恩目前没法获得足够数量的炮兵去使用它们,况且大炮一响,金钱就哗哗地往外淌。

    但施密特将军这事做的不地道,估计也是先下手为强,所以趁肖恩不在的情况下,他派自己的副官去办的,底下的小军官哪敢拒绝上将总司令的命令。

    这也符合施密特将军的作风,有便宜可占,那是一定要占的,他可不在乎非议。况且他专门为肖恩举办一场欢迎宴会,这种待遇可谓是给足了面子,或许他早就算计好了。

    肖恩不好追究此事,装备落到施密特这头雄狮的手里,怎么可能会吐出来?

    但肖恩把自己的军需官狠狠地削了一顿,每人负责清扫厕所一周,让这些家伙明白在民防军中谁的话才算数。

    热那亚民防军的驻地在隆加城外的一个小村庄,当地居民早就逃亡了,虽然屋舍狭小官兵不得不挤在一起,条件比较恶劣,但总比在野外扎帐篷强的多。

    隔了一天,肖恩在尼尔森等人护卫下,带着自己几名军医,骑马出了驻地,他的目的地是城中的野战医院。施密特将军任命他兼任医院的顾问。

    天阴沉沉的,北风呼啸着,几内波里的最寒冷的季节到了。

    野战医院的院长名叫西格尔-加伊,这是一个老资格的军医。加伊院长并不排斥最新的医学技术,每一期有关最新医学的发展他都有拜读,但显然面对大量伤病时他也束手无策,只能看着士兵在痛苦中死去。

    这不仅是他缺少对付伤病的手段,也跟医疗物资奇缺有关,而后者可能更重要。

    肖恩的到来,让他看到了希望。

    因为在加伊院长看来,肖恩是学术上的权威,无论是有关细菌还是人体输血,或者是最近非常热门的预防天花,都让他这个只会三板斧的院长膜拜。

    肖恩同时也带来几本小册子,这是在普瓦图大学几位医学教授参与编写的战场救护小册子,除了常见的外科创伤治疗及手术,主要传染病的防治,及常用药的使用范围和使用方法等等,还花了很篇幅论述了后期护理。

    医院设在一座小教堂里,这里的环境恶劣,窗户玻璃早就不翼而飞,用破麻布塞着。

    为了取暖,这里烧着马粪,加上血腥以及尿骚味,让屋内空气污浊不堪。

    肖恩皱了皱眉头,如果民防军中的战地救护所是这样的环境,他是会杀人的。

    最近没有什么战斗,用某些人的话说,该死的都死了。躺在这里的士兵大多是半个月前受的非致命伤,但他们的伤口已经发炎,因而引起许多并发症。

    而得了痢疾的士兵又没有与别的病人隔离,共居一室。

    医院里缺医少药,两个医生和三个护士,算上加伊院长,一共才六个人,而病人则有近五百人,药物更是少的可怜。

    “我知道要消毒灭菌,但是我们连烧开水的柴火都没有,只能捡马粪。”加伊院长抱怨道,“至于药品,更是少的可怜。”

    “好吧,热那亚民防军可以提供一些,药品、酒精、绷带、纱布、手术刀都行,我的军医会留下来帮你,我另外会派一个连的士兵来帮你把这里彻底清洁一下,得了痢疾的士兵必须隔开。总之,这里除了药水的味道,不能有任何一种异味。”肖恩道,“我现在去求见施密特将军,他必须支持战地医院的建设。”

    “谢谢大人!”加伊院长非常感激,顿了顿又小声地说道,“总司令阁下脾气不太好。”

    肖恩在施密特将军指挥部办公室的外面等了近一个小时,才获准进去,在这之前,肖恩看到好几拨人被将军骂的狗血喷头,面红耳赤而去。

    当肖恩说明来意,施密特将军把头摇的直晃:

    “子爵,现在物资奇缺,我首先需要保证的是粮食和弹药,懂吗?”

    “可让士兵得到最好的照料,也是对他们极好的爱护。”肖恩道,“将军,当士兵知道自己一旦受伤会得到极好的照顾,他们在战场上会更加勇敢。”

    “我也知道,但你我都是军人出身,应当知道死亡是不可避免的……”

    “但战场救护可以极大的减少死亡率不是吗?”肖恩反驳道。

    施密特道:“医院里的情况我知道,那些士兵的状况很差,我们只能勉强维持他们的性命,加伊院长告诉我,他们的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肖恩道:“如果我保证一个月后,他们当中的至少6成人重新生龙活虎会如何?这可是500名士兵,哦,也许当中还有军官,其中有些人也许二十年之后就坐在您的位置上发号施令,轻易一个决定就可以让许多人死去。”

    施密特显然是一个不愿意控制自己情绪的人,他听出肖恩言语当中有嘲讽之意:

    “那你也想坐坐我的位置?”

    “谁说我将来不会呢?”肖恩不甘示弱,“但我至少不会忽视任何一个士兵的性命。当然,在激烈的战场上我们的军医必须进行艰难的取舍,让一个人生,或让一个人死。军医不救必死之人,但如果可能,他应该尽自己的最大能力去救活任何一个可能会活下去的人,而不是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施密特双臂支在桌子上,他身材极为高大,即便是这个姿态,也能以俯视的状态看着肖恩:

    “你说你能保证至少6成的士兵获得新生?”

    “是的,将军。”肖恩点头道。

    “很好,可我没有物资给你!我允许你参观每一座军需仓库,你看中什么,就直接拿去。”施密特耍起了无赖。

    “热那亚民防军刚给皇储献上一笔20万的的献金,我想那些支票还在法兰克中尉的口袋里。”肖恩道,“如果将军敢动用这笔钱,我可以让热那亚商人们提供物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们的商道现在基本畅通无阻。”

    “哈哈……”施密特大笑起来,“你早想好的吗?”

    “不,刚刚想到的。”肖恩实话实说。

    “那我折衷一下,我只事后付款,因为我要看到你承诺的结果实现与否。”施密特耍了个花招。肖恩却道:

    “那就让皇储代表法兰克中尉来作个见证,反正支票也在他身上。”

    “子爵,你信不过我?”施密特脸色不太好看。

    “不,不,有个商人告诉我,他只为合同付款。我认为这在眼下的情况下很有借鉴意义,况且这事我原本不必掺和,那些士兵的死亡与我何干?”肖恩道,“但现在不一样了,施密特将军怀有一颗仁慈之心,不惜犯上截留了皇储的资金,只为挽救那些普通士兵的性命,这是一种很高尚的行为。而热那亚商人们也得到了金钱,繁荣了受创的经济,因此他们也不得不多给帝国交税。”

    施密特将军扬起头颅,用下巴看人,道:

    “子爵,不,肖恩,你这样的家伙我真想枪毙一百遍。”

第三十七章 会战(三)

    迈克尔-施密特上将的强势,令法兰克中尉无法拒绝,他感觉自己如果拒绝,将会被枪毙。

    中尉被迫写下文书,并且将其中一半的金额先预交到施密特手中,他只能写信向皇储告状。

    皇储很快回复说,他知道了。

    施密特很默契地用这笔钱来向热那亚人购买各种急需的物资,当然他也知道肖恩的小心思——将好处留在热那亚。

    反正这笔钱等于白捡的,不必看那些文官们脸色,也不必向军部的官僚们三番五次地请示,这钱花的舒坦。至于皇储殿下怎么想,他根本不太乎。

    施密特当仁不让。

    实际上战地医院根本就花不了那么多钱,一大半被他趁机“挪用”,用来购买紧缺的军用物资,一半是火药,一半是保暖军装——他觉得肖恩身上的军大衣、军靴和制式毛衣质地和功能性都不错,保暖、耐磨又轻便,唯一的缺点是不够华丽。

    正好这几样,现在热那亚,准确地说是维希镇都可以自产——贝斯机械的维希分厂和康氏纺织,以及一些跟民防军和肖恩关系密切的工厂主们。

    由于距离较近,不仅节省了交货时间,同样的价钱,施密特还可以买到更多,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皆大欢喜。

    不过这都是后话,眼下肖恩只能从自己的储备中拿出一些医疗物资送到战地医院救急,他觉得施密特将军现在有钱,所以这些物资全被他折现了,不能白送。

    一个连的士兵忙了大半天,将医院内外清理了一遍,该修的修,不能修的全换掉。

    经过肖恩的争取,施密特将军同意给战地医院增加人手,否则根本应付不了500员伤员的需求。

    伤员所用的床单,全部换成白色的棉床单,每三天更换清洗并用沸水消过毒,地面上撒上石灰,每天注意通风,天气晴朗时将伤员抬到院子里晒晒太阳。

    所有器具,包括餐具,每天使用前都要经过消毒。食物更上档次,伤员们每天至少喝两次浓肉汤。

    半个月后,伤员“仅仅”死了二十个人,绝大部分伤员气色大为好转,陆续有人出院。

    施密特闻讯大为震惊,特意来视察,大大夸奖了加伊院长,当听说肖恩只在开头几天来过两次之后,心情就变的很不好,这让加伊院长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这一天午后,冬日里难得的天气晴朗。

    民防军的士兵驻扎在隆加城外五公里,这里属于后方,除了训练他们无所事事,巡逻或者侦察也轮不到他们。

    为了给士兵找件事做,肖恩在军中举办一场足球锦标赛,今天是最后的决赛,由分属于第3连和第8连的两支足球队竞争最后的冠亚军。

    球场很简陋,那里原来是一大块平坦的麦田,当然因为战争荒废了。用石碾压平,用石灰划上白线,再竖起几个杆子,便成了球场。

    场上争夺十分激烈,围观的却大半不是民防军的官兵。

    施密特将军突然出现在场边,他今天穿着一身新军大衣,他向热那亚人订购的物资开始到货了。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不绝于耳。施密特拍拍前面的士兵:

    “士兵,这是在做什么?”

    “踢球,笨蛋!”士兵头也没回。

    “什么?”

    “踢……”士兵回头望了一眼,立刻脸色发白,“将军,我……”

    施密特一把将士兵推到一边,道:“这不就是一场比赛嘛。好像还有点意思。”

    正说话间,足球飞到了施密特的脚下,这时场上的球员还有周围观战的官兵们才知道总司令来了。

    施密特学着球员姿势,一脚抽射,可惜的很,这一脚抽歪了,用力过猛,竟然当场摔倒在地,出了个大洋相。

    现场一片寂静。

    施密特在副官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脸上红扑扑地,自嘲道:

    “嗯,最近我缺少锻炼。你们这些年轻人,瞧不起我一个五十五岁的老人吗?”

    “不敢,将军!”左右都憋着笑。

    一声哨响,比赛继续进行,有军官卖弄地向施密特将军解说规则。

    “嗯,进攻、防守、掩护,还有纠缠和欺骗,就像打仗一样,很有意思。”施密特点点头。

    比赛到了最后时刻,双方比分是二比二,只得进行点球大战,却将比赛的激烈气氛推到了顶点。

    最终3连获得冠军,每位队员加上替补的都获得了一块金牌——真金子铸成的,价值至少相当于他们一个月的军饷。

    看完比赛,施密特将军意犹未尽,认为这项运动可以在军中推广。

    肖恩陪同他视察了热那亚民防军的驻地,这支民团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整齐、划一,具有高度的严肃的线条之美,相比之下,友军的宿舍就像是狗窝。

    肖恩却怀疑是民防军晚上的伙食更让他印象深刻。

    “奢侈啊,真是犯罪。”施密特将军如此评价道,“难道你们南方人都很有钱?士兵吃的比我们的军官还要好。”

    “我的总司令,我们只是让有钱人把他们该出的那份钱收上来而已。”肖恩答道。

    “但是很难,对吧?”施密特一愣,沉吟道。

    “确实如此。有钱人宁愿为一匹名马而挥霍,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要他多交一个先令的税,他可能会跟你拼命。”肖恩点头。

    这个话题点到为止,施密特不想深入,也不感兴趣,这种问题从来就在他的考虑范围:

    “肖恩,这半个月来我得到不少物资,那帮守财奴终于打开了钱柜。还有你那二十万现金也花的差不多了,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现在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有信心。在1832年新年即将到来之际,我希望能彻底剿灭叛军,恢复和平。”

    “预祝将军获得胜利。”肖恩道,“我们热那亚人也期盼这一天早日到来,事实上如果不尽快结束战争,士气会受到影响,新年马上就要到来了。”

    “是啊,新年就要到了,时间过的真快。这还需要你们这支民防军的鼎力相助,这是一支可以重用的军队。”施密特道。

    肖恩立即表态道:“热那亚民防军,完全遵从您的指挥!”

    次日,在隆加城内的平叛司令部内,施密特将军召开了一场军事会议。

    这也可以看作是战前的动员大会,将校云集。肖恩和自己的两位主要副手也一同赴会。

    在这场会议上先是综合各方面的情报,分析了敌军的兵力构成和实力,以及叛军可能采取的战术。

    达盖尔城正好处于摩尔河与龙江的交汇处的夹角处,三面濒临大江大河。虽说龙江上有己方海军的一支舰队,但很难光靠火炮的攻击可以拿下,从江面上登陆只能成为叛军火炮的活靶子。

    海军舰队的唯一作用只有封锁,防止叛军从江面上逃跑的可能。

    唯有城西地带可以从陆路进攻。

    但叛军以达盖尔城为中心,在城市外围的密集村镇,层层设防,在一些战略要点建筑炮台要塞。

    政府军要想抵达达盖尔城下,必须一口一口吃下这些棱堡化的村镇,加上这一带水道纵横的地形,不利于大规模军队展开,己方一定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但硬骨头也要啃下去,以桀骜不驯著称的施密特将军也感受到了压力,如果战事拖到来年春天,连他自己都觉得羞愧。

    施密特将军准备以自己最为信赖也最为强大的团结1师为主力,沿着摩尔河的西岸交通线进攻,他把自己的左翼交给了热那亚民防军,部分军队在摩尔河的东岸,层层推进,直到兵临达盖尔城下。

    军事准备的过程早就开始,尤其是施密特将军凑足了两百门各式大炮,他准备以绝对的实力踏平达盖尔城。

    这场军事会议成了施密特将军的一言堂,那些分配到轻松任务的军官明显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那些从摩尔河东岸推进的部队。

    事实上施密特将军也不敢让这些只会打顺风仗的家伙承担更多的责任。

    但热那亚民防军除外,施密特将军对肖恩寄予厚望,让他保护好自己的左翼,尽管肖恩内心中也不想太出死力。

    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就意味着死亡。

    如果抛开那些所谓的功业,肖恩的责任在于尽可能地保全自己的部下,但他绝不会因为害怕死亡而停止不前。

    接到任务,肖恩着手进行战前准备工作。

    此刻达盖尔城里,弥漫着战前紧张的气氛。

    达盖城的城墙原本大致是一个圆形的城防建筑,这是一座历史很悠久的城市,因而它的城墙足够高大和宽厚。叛军不惜人力和物力,在它的外围加建了许多棱形炮台工事,以三角形和六角形为主。

    而在棱形工事的外面,修建了大量的护城壕、土堤,它们与棱堡一起构成坚固的防守的态势。

    据说这些专业设计都是出自那位教授——自由军总司令之手。

    城里居民被勒令从事进行城防加固的劳役,叛军这时撕下了伪装,强迫他们日以继日的劳作,将达盖城改造成一座防守严密的坚固之城。

    居民为自己过去轻易付出的信任,付出了代价。

    当叛军在11月底被政府军围困在以达盖尔为中心的百公里范围内的时候起,居民们发现自己手中的钱越来越不值钱,引火做饭的木柴比粮食还要贵,至于煤炭想都不要想。再后来,他们发现买不到粮食了,只得“志愿”应召成为叛军的免费劳力。

    而不久前,他们曾跟着叛军冲进富人的豪宅和商人的仓库,为得到一个银勺或者一块颜色鲜艳的布料而欣喜不已。

    一群苦力抬着一门大炮登上了城头,然后装上铁铸的推车架上,运到与城墙相连的棱堡之中。每座棱堡至少布置六门火炮,形成无射击死角的火力网。

    这些火炮大多是叛军自铸的,为了防止炸膛,它们被铸的极为笨重。叛军更喜欢铸造那些容易制造并且容易移动的臼炮,它们则被布置在城外的土堤上。

    为了铸造这些大炮,叛军将城中能找到的铁器都找了出来,包括菜刀、铁锅甚至马蹄铁。

    身为劳工中的小头目,比尔管辖着一支200人的劳工,因为他够狠,且有办法让劳工们又快又好地完成任务。

    他留着络腮胡,脸上明显有几道可怕的伤疤,让他看上去极为凶恶。他的目光只要在某个劳工身上多停留一秒,那个劳工面色立刻变的苍白,然后召来一顿毒打。

    没人清楚他的来历,只知道叛军来到达盖尔的时候,他就来了,很快通过巴结叛军中的一些中层人物,混到了一个从事工程建造差事。

    他相当于承包商,为叛军做事,会得到一些奖赏。为此他雇佣有10个打手,个个都是狠角色,不是逃犯无赖就是职业流氓,通过他们,比尔将这200劳工管的服服帖帖。

    为叛军服务,比尔很卖力。

    今天应该是运送并布置最后一批大炮了,因为最后的决战时刻到了,哪怕是城中一只丧家之犬也能感觉到日益紧张的气氛。

    站在城墙上,比尔的目光越过那些“自由军”士兵,眺望城外的田野。

    阴沉的天空下,田野里除了那些自由军士兵,别无活物。

    他的目光在城外的一处高岭停留,那里原有一座教堂,因为加固城防而被拆掉,只剩下一堆瓦砾。

    天越来越冷了,如果过两天会下雪也说不定。这是几内波里一年最冷的时候。

    一群自由军头目,簇拥着一个人走了过来。比尔连忙低下头,驱赶着劳工们离开城头。

    劳工们垂头丧气,也有人壮着胆用讨好的面孔看向比尔。

    比尔嘴里叼着烟,给每个人发了块木牌,凭这个木牌劳工们可以获得一点粮食裹腹,仅此而已。

    比尔虽然凶狠,打起人来从不手软,但他也不会克扣劳工们的口粮——这也许是他们各自一个家庭的全部口粮。

    一边发着木牌,比尔的目光却瞥向城头那个身影。

第三十八章 会战(四)

    天色已黑,比尔来到一家旅馆。

    旅馆的新主人是本地的一个黑帮老大,当叛军兵临达盖尔城时,他是少数带路者,顺理成章,他摇身一变成了副市长,然后将那些他只敢仰视的权贵踩在脚下。

    这家旅馆也就成了叛军头目们经常光顾的地方,他们在这里寻欢作乐和花天酒地。

    同时这里也是各种黑市交易发生的地方,比如紧俏的葡萄酒、雪茄、鸦片,还有种种消息。

    比尔在餐厅里美美享用了一餐,凡是你想要的食物这里都可以提供。享用完,比尔回到自己的房间,作为成功人士之一,他在这里拥有一个专用套间。

    两位妙龄女郎鱼贯而入,她们带来两瓶葡萄酒。

    酒汁倒入高脚玻璃杯内,在烛光的映衬下显的晶莹剔透,恰如玫瑰。

    可比尔越喝越是清醒,他粗暴地将她们剥光了,扔到了床上,在她们奉承的调笑中尽情地驰骋。

    欢悦已尽,比尔扔了一袋金币,无情地将女伴赶了出去。此时还不到晚上10点,达盖尔城内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决战前夜的时刻,所有人都在狂欢,醉生梦死。

    比尔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在盥洗室里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迅速地收拾一下。

    他换上一身深色的外套,披上一件斗篷,戴上一顶宽檐帽,然后在自己的胸前别上一个铜徽——这相当于通行证。

    将匕首塞入靴子里的暗套,然后踩在椅子上,他从橱顶摸出一个包裹,里面装着两把手枪,还有定装枪弹。

    将其中一支手枪塞入腋下,又拿了一些枪弹,这才走出房间。

    他没有走前面,房间的走廊尽头是一个楼梯,这里通常是服务员走的通道,从这里他下了楼,从旅馆的的面绕到前院,离开了旅馆。

    外面很冷,夜空中似乎飘着细小的雪花,落在人的脸上,冰凉冰凉的。

    今夜可以会下雪。

    比尔避开大路,专走小的街道,即便如此,他也遇到了好几拔巡查的人。

    显然,他这副给人印象深刻的面孔很多人认识,杀手比尔是他的绰号,传言比尔以前手下有许多条人命,遭到政府通缉。

    通过了几次检查,比尔来到一座教堂后面。这座上帝教教堂已经被拆掉了一大半,砖石变成修筑防御工事的材料,木材和家具被当作燃料。

    叛军的高层大多来自真神党,这个党派源于真神教,曾经属于真神教中的极端组织。虽然真神教的教宗早就宣布真神党是叛党,但当他们得势时,自然不会放过上帝教。

    这座教堂还是比尔这个承包商亲自带人拆的。

    比尔站在黑暗角落里一动不动,从他的视角,他可以观察到任何方向传来的动静。

    等了大约五分钟,他装作蹲下身子检查鞋带,然后掀起脚边的一块石板,突然消失在原地。

    正是因为是他亲自带人拆掉的教堂,所以他对这里很熟悉。通过下水道,他来到教堂中唯一剩下的一座建筑物中,那是一座钟楼,尖尖的屋顶已经不翼而飞,那里原有一台铜制大钟早就变成了青铜炮。

    比尔小心地趴在最高处,从怀中抽出一支单筒望远镜,对着城市的西北角一片建筑物,那里原本是达盖尔贸易商人的一处仓库,仓库紧邻着城墙,比尔今天白天就在那里的城墙上督促着一帮劳工干活。

    如果白天,他能够很清楚地看到那里一草一木,然而白天那里很安静,比尔没有看到有人进出。但也不允许靠近,听说那里是叛军的军火库,有重兵在外头把守。

    十分神秘。

    但在这夜里,他也只能看到灯光下晃动的人影。

    那些人影很是高大,他们似乎在操练。数了数,大约有三百个身影,这些人太神秘了,白天蛰伏,只有晚上才会出现。

    他们似乎穿着金属铠甲,因为在灯光下反射着光芒。

    比尔若有所思,他没有在藏身处停留太久,只待了十分钟就迅速地原路返回,然后出现在自己居处不远的一家酒馆里。

    酒馆里乌烟瘴气,酒气、烟草还有各种香水的气味,因为取暖的缘故门窗紧闭,连体臭和个别人士的口臭,都混杂在一起。

    比尔忍不住打了个一串喷嚏。

    “比尔,千万不要生病,药品很贵的。”说话的是一位掮商,名叫马克-惠勒。

    这是个混的比较开的人,因为叛军年初在圣努威起事时,他就跟叛军搅和在一起,属于叛军的“自己人”。

    他的生财之道是充当叛军大小头目的“财务顾问”,通过将叛军头目打家劫舍中弄来的家当变现,他挣了不少钱。

    现在,他被套牢了。事实上所有跟叛军合作的人都被套牢了,所有人都不被允许出城。

    但这并意味着这些人会坐以待毙。

    “惠勒先生,全城人都病死了,我也不会生病,我的命比铁还要硬,比野草还要顽强,我可是死过很多回的人。”比尔笑道,“要不要来一杯葡萄酒,我请客。”

    “那多谢了。”马克-惠勒道,“不过,如果你想弄到出城的许可,大可不必说出来。事实上今天晚上我遇到了至少十个家伙想在我这里碰运气。实话说吧,我都没法出城去。”

    “哈哈,您误会了。”比尔笑道,压低声音说道,“我只想获得一个保命的办法,我相信惠勒先生您一定会有办法,万一城外的人要是闯进来,我可不想丢掉性命……”

    马克-惠勒矜持了一下:“你能出多少?”

    “你开价多少?”比尔反问。

    马克-惠勒伸出一只手掌,这代表五千金路易,绝不会是五百金路易。

    比尔的脸色一变,看上去他在艰难地抉择,这绝不是一个小数目。

    马克-惠勒端着酒杯,冲着几个正在别的男人怀里卖弄风骚的女人**,仿佛并不在意比尔的存在。

    今晚他已经做成了好几笔这样的生意,他的客户甚至包括自由军中的上层人物,而那些暴发户们到这个时候还在坚守自己的钱包,实在愚蠢。

    “好吧,惠勒先生,就这个价。你知道我这个人的绰号……”

    “杀手比尔?呵呵,比尔,你在威胁我,你要知道在达盖尔城中,我的信誉一向极高,童叟无欺。放心,我说到一定能做到。”马克-惠勒道。

    “我很好奇,您这样勾结城外的人,不怕自由军的人知道?”比尔道,“他们今天至少吊死了二十个间谍。我敢保证,这二十个人死的都太冤枉。”

    “这就是我的事了。比尔,你要相信金钱的力量,如果力量不够,那一定是金钱的数量不够。”马克-惠勒给了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我不能将你送出去,但绝对有办法让你活下来,当战争结束后,无论谁获胜,你摇身一变成了一方财主。嗯,或许你还需要一份经得起盘查的身份证明,这份证明甚至包括你在达盖尔过去十年的缴税记录,考虑一下。”

    “这五千金路易已经差不多要了我的命。”比尔叹气道,“靠做包工头,偶尔也挣些别的外快,我也挣不了多少。”

    马克-惠勒根本就不信。比尔这时自嘲道:

    “我想要圣努威的身份证明,您知道,我这张脸几乎人人都知道。我想万一自由军败了,靠这张证明能够混出去,到了圣努威,没有人认识我。”

    “一千金路易。总共六千金路易。”马克-惠勒道,“身份证明明天下午就可以送到你的房间。”

    “成交!”

    喝了一口酒,比尔又道:

    “我看中了一处房产,很感兴趣。您知道,现在最便宜的就是不动产,我知道那里的地契在您的手中。”

    “看来你很富有,相中了那一块地产?”马克-惠勒问。

    “就是西北角的仓库区。我认为将来这里可以改造一下,变成商铺和住宅。”比尔道。

    “哦?”马克-惠勒有些惊讶,那是他从原主人手里获得的,原因是原主人涉嫌“坑害”自由军,为了保命,原主人几乎是白送给他,手续齐全。

    这样的地产,马克-惠勒手中有很多,多到他都差不多快忘了,他正为这些地产而发愁,因为它们不能变现。

    “没有问题,作为一个重视信誉的商人,我事先声明,那里被自由军征用了。天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发还给我。”马克-惠勒耸耸肩,“我手头还有其它地产,你可以考虑一下。”

    “被征用了啊?”比尔表情很惊讶,“虽然有人说是军火库,我白天在城墙上干活,没看到那里有人进出啊,我以为一直闲置,所以才来找您。”

    “这我也不太清楚,那里应该有不少人,因为我的手下每天都要送许多食物过去,尤其是肉食,至少一千人的份量。现在被包围,我也没法弄到新鲜的,也只能弄到干肉。非常时期,他们好像也没跟我计较这些。”马克-惠勒道。

    比尔刚刚窥探过那里,那里大约有三百人,可是却要吃一千人份量的肉食。那些人不是普通人,他忽然想起了某种可能。

    “那还是算了。”比尔道,“我可不想自找麻烦。”

    “很遗憾!”马克-惠勒无所为地耸耸肩。

    比尔跟掮商闲聊了几句,就准备告辞而去,掮商却低声说道:

    “从12月25日起,每天晚上10点到12点你待在房间里,哪也不要去,我随时都会给你准确的消息。”

    “为什么是12月25日?”比尔好奇地问。

    掮商却是神秘一笑,比尔立刻就懂了。

    走出酒馆,夜空中已经开始飘雪花,今晚大概又会冻死不少人。

第三十九章 会战(五)

    隔天上午,比尔接到一个新任务,搬运尸体。

    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城里死了五百人,这五百人是冻死的还是病死的,或者是饿死的,没有人关心这一点。

    据说这也是几内波里十年来最冷的一年。

    一个月以来,比尔头一次得到出城的机会,他的任务就是将尸体运到城外找个地方埋了。因为城外是一道道由战壕和土堤组成的防御阵地,比尔必须驱使劳工离城很远的地方才找到地方挖坑。

    远离城墙,有劳工忍耐不住生的渴望,乘机逃跑。雪原里上演着一场追逐的游戏,那人只跑出了三百米,就被叛军放出的几条猎狗扑倒。

    在哀嚎声中,那人被猎狗撕成碎片,血洒在地,红的雪。

    剩下的劳工麻木地看了一眼,然后低头继续干活,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是那么的身材在颤抖。

    杀手比尔,或者说波西-罗宾逊,正裹着大衣,站在雪地里抽烟,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下正训斥着那些劳工。

    当初他从狼人手中逃走后,被激流带到了奥特山脉的北缘,又战胜了毒品对自己的控制,代价是他现在成了这一副可怕的模样,后来跟一些土匪混迹在一起,最后又阴差阳错地加入了叛军。

    那个曾经的翩翩公子哥不见了,那个言辞虽然偏激但内心正直,不乏对生活抱以热情的波西-罗宾逊也不见了。

    此刻他的心比铁还硬,他的眼神比刀还要锋利,比冰雪还要冷冽,仿佛已经看透了这个世界。

    逃亡至今的历程,他冷眼打量这个世界,看多了生死与罪恶,仿佛重新活过一番,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产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过去的波西-罗宾逊已经消失不见了。

    乱党毁了他的全部。他将自己的遭遇归因于真神党的阴谋,如果看不到真神党及叛军覆灭,他死不瞑目。

    现在他掌握了一条重要的情报,虽然还不太确定,但他认为这条情报的价值极大。但怎么把这条情报送出去,就成了一大难题。

    未经允许,叛军不准任何人出城,那些狂热份子准备让全城的人给他们一起陪葬,其中最极端的一些人甚至相信自己会获胜。

    在他们印制的宣传手册上,他们把自己看作是真神在人间的代言人,必须付出血的代价才能实现真正的自由,而且只要对真神足够的热忱和忠诚,伟大的事业一定会实现。为此,他们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

    抛开个人的遭遇不谈,曾经的波西,对真神党所追求的某些理念价值并非不认同,在圣城读大学期间或者在普瓦图的某些私人沙龙里,波西也曾经发表一些叫做理想的东西。

    但当他冷眼旁观之下,现实让他清醒起来。

    这不过是一些高尚理念包装之下的个人野心,真神党高层的那些人物在给民众一些小恩小惠之余,每个人的口袋里都装满一种叫财富的东西,他们的心里隐藏着一种叫做权势的词汇。

    在野外的雪地里干了大半天,下午3点时所有人冻的只剩下一口热气。

    回到城门口时,波西一行人被拦了下来,守城门的军官专门负责清点人数,由此可见,叛军把守的极为严密。

    在等待入城的时候,波西看到一个外号大胡子的人正在与人争执。

    波西认识这个大胡子,此人原是本地的一位巡警,叛军到来时,他跟着别人里应外合,帮助叛军轻松占领了达盖尔城。

    城内的资源,尤其是粮食全部被叛军拢在手中。几内波里是产粮大省,达盖尔又是粮食输出的重要中转站,因此这批粮食数量惊人。

    二十万居民手中一颗粮食也没有,他们必须用自己的劳力换取粮食,叛军也是通过这种极为有效的手段控制着居民,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免费劳力。

    而管理劳工的就是各个大小承包商。

    波西和大胡子都是承包商之一,这些承包商就是通过接受并完成叛军指派的任务,而获得奖赏,主要就是粮食。承包商们一般只付给劳工一半的粮食,如果能给六成,那这个承包商一定是位慈善家。

    波西走上前去,抽出一根烟,扔给大胡子:“嗨,兄弟,接了个新活?”

    大胡子跟他很熟,他指着身后大约五十辆车,车身上堆满木柴:“我要送这些木柴到约克镇,本来约定是明天一早送,可长官们又改了命令,要我晚上十点前必须送到,现在都三点钟了,真他妈的晦气!”

    大胡子骂骂咧咧的,监督他的三名叛军士兵装作没听到。

    这种事也常有,他们这些小承包商有时碰到不讲规则的叛军军官,只能自认倒霉。

    “那你还有7个小时,加把劲,你一定会准时送到的。”波西开着玩笑,“我猜那里的士兵正冻的发抖,正等着你送来的木柴取暖。看来你需要找个帮手。”

    “比尔,别说风凉话了。”大胡子眼珠一转,指着波下的手下道,“咱俩合作,你出人,任务算咱俩一人一半。”

    “我七你三,否则你找别人。”波西摇头道。

    “四六吧,毕竟是我得到的差事。”大胡子道。

    “成交!”

    波西的劳工队重新出城,对于这些劳工来说,这是一项外块,况且他们也不敢反对。

    由于缺少牲畜,每辆车两个人在前面拉,必须安排几个人在后面推。冰雪覆盖的路上,十分湿滑。

    约克镇是叛军控制的距离达盖尔城最远的一个小镇,镇子早就没有居民了,叛军将整个镇子拆了,建起了一座高大的六边形棱堡,把守着交通要道。这些棱堡也是烽火台,一旦发生战事,它们就会迅速传递消息。

    正是因为约克镇地处最前沿的防御线,波西这才主动跟大胡子勾搭上,这也许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当然也很有风险。

    这一支运输队堪堪在晚上10点抵达了目的地,他们当然是在一队叛军士兵的监视下完成工作。

    毕竟是最靠近前沿,镇子外面不远处就是双方侦察兵活动的范围。

    波西一边指挥着搬运木柴,一边观察着环境,可惜夜晚的雪地里视线很好,但也看不到镇外的情况,不时有叛军士兵排队从前面走过。

    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枪声,这里已经能感受到战争的脚步正在逼近。

    天气寒冷,夜里还有可能有对方的侦察兵出没,负责监督的叛军士兵不愿冒险,所以波西等人只好在镇子里过夜。

    可以遮风避寒的棱堡,是不可能让波西这些人进去的,波西只好命人在马厩旁,依着断墙搭了几个棚屋,好歹凑和一夜。

    波西就着热水啃了点干粮,躺下时已经是12月25日凌晨1点。

    如果马克-惠勒的情报没错,战争将在今天白天打响,留给波西的时间不多了。

    波西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这是他在逃亡之中学到的本领,抓住任何一个机会养足精神。

    当他睁开眼睛时,大约是凌晨4点,身边传来大胡子的梦呓声。波西悄悄地坐起身来,然后来到马厩。

    他早就注意到,马厩里有两匹马,这可能是旁边棱堡里的守军用来传递军情用的。

    当他把刚解开缰绳,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比尔,咱们都是朋友,你怎么能一个人寻找自由?”

    大胡子站在他的身后,手里举着一把手枪。波西慢慢转过身来,笑道:

    “这里有两匹马,咱们俩一人一匹,如何?”

    “什么?”大胡子微微一愣,道,“比尔,你太天真了,我这样的人可没机会向政府军投诚,我已经向马克-惠勒先生投了一大笔钱,相信你也投了。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想着逃跑,我只能认为你是间谍,真想看到你被吊死的样子。”

    波西道:“我口袋里有张面额1万金路易支票,如果你放过我,这张支票就属于你了。”

    “真遗憾,这样的话,你就死定了。”大胡子狞笑着开了枪。

    枪口冒出的火光闪耀之前,波西的身形提前晃动了一下,抬手一把匕首飞向大胡子的喉咙。

    大胡子一脸不可置信地倒下。

    波西却飞快跳上马背,往镇外飞奔。

    棱堡中的叛军士兵反应过来,还有镇外巡逻和警戒的叛军士兵都骚动起来。一时间,枪声大作,那些高度紧张的士兵纷纷跟着开火。

    波西伏在马背上,趁着前方士兵低头填装子弹的空档,飞快地越过了一镇外第一道防线。

    然而叛军在前沿修筑了太多的战壕,战马突然踏空,将波西抛了出去。

    波西顺势在雪地里滚动着,卸去大半力量,他没有功夫理会身后的人声,猫着身子飞快地往前奔跑,如一头豹子,在雪地里疾奔。

    不时有铅弹带着嗖嗖地啸音飞了过来,波西不停地变幻着路线,然后突然钻入一个雪堆之中。

    黑暗中,有大批的人马经过。

    波西不敢异动,他身上的热量在迅速地流失,只能暗暗祈祷自己的运气稍稍好一点,不要被发现。

    或许波西从未想到,战争却滑稽地因为他而提前爆发。

    叛军的骚动和枪声,令不远处的政府军警觉,他们部署在前沿的部队很快与叛军的搜索队交火。

    紧接着就是全面开火,但对双方来说,黑暗都是各自最大的敌人,他们都只能远远地朝着对面火光亮起的地方开枪。

    这对波西来说,这是一个不错机会,叛军的目光全部被正面的政府军所吸引,他从雪堆中跳了出来,往另一边跑去。

    突然,波西感觉被地上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腾空飞了起来,然后几个黑影扑了过来将他死死地压在地上,还有人在他脑袋上狠狠地揍了几拳。

    在晕过去之前,波西听到有人用他曾经很熟悉的乡音说道:

    “终于抓了个活的。”

第四十章 会战(六)

    清晨,波西被冻醒。

    他发现自己被吊在屋顶上,这间破屋子有一半不翼而飞,可以抬对看到阴沉沉的天空,寒风从窗户窟窿窜进来。

    耳边不时传来轰隆隆的炮声。

    一个年轻的士兵坐在角落里,正在火堆上烤着面包。金黄色的面色正发出诱人的香味。

    波西发出呻吟声,不仅是胳膊被绳索勒的快要断掉,他身上还有几处因为被流弹抚摸过而留下的伤口。

    士兵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烤着面包。

    “喂,士兵!”波西主动问道,“把我放下来好吗?我保证不逃跑。”

    “别想了,对你这种恶棍,吊起来比较好。”士兵笑道。

    “咦。”波西讶道,“我记得昨晚抓我的人,应该是热那亚人,你的口音不像。”

    士兵挺了挺自己的胸膛,展示自己崭新的制式军大衣,骄傲地说道:“虽然我不是热那亚人,但我也是热那亚民防军中的一员!”

    “呵呵,士兵,我觉得你应该把你们的司令官肖恩-康纳利找来,我跟他很熟的。”波西笑道。

    只是他此时的状态和可怕的面孔让他看起来不太讨人喜欢。

    “闭嘴,我们司令官是你能见的吗?”士兵斥道,“老实点!”

    波西吃了一瘪,语气放软:“那么,拜托你找找克拉克-尼尔森,或者阿瑟-扬,他们是子爵身边的人,如果你能找到赫伯特-威尔斯也行,他们都认识我的,我有重要情报需要报告。我真不是开玩笑。”

    听到波西准确地叫出这些名字,士兵的脸色一变:“你叫什么名字?”

    “出于一些原因,我不能告诉你。”波西道,“这对你并不重要,你只要找来一个我所提到的一个人,他会证明我的身份。我不是坏人。”

    “坏人总是自称好人的。”士兵摇摇头,他嘴上这么说,却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喊道,“希尔长官,请您过来一下!”

    罗兰-希尔走了进来,此时他和他的游击队员,除了部分老弱发了一笔钱后遣散,剩下的全体加入了热那亚民防军,其中一些人编入辎重连,精干的则编成一个步兵连。

    希尔顺理成章地成为连长,他的连队和模范连一起成为肖恩的预备力量,此时这两个连队正承担着肖恩指挥部的警卫职责。

    昨夜前线侦察兵抓了个活的,还没来得及审讯,就交给了希尔连长看管。

    “我叫波西,你们司令官认识我的,我有重要情报要告诉他,请上尉务必向他转达。”波西道。

    希尔连长问了问看守的士兵,波西是谁他不知道,但既然对方自称有重要情报,不管真假,上报为妙。他立刻去找到尼尔森,尼尔森听到了波西的名字,大吃一惊,紧接着肖恩也知道了。

    当肖恩的身影出现在这间破房子里,波西大叫道:“肖恩,我是波西,波西-罗宾逊!”

    这模样根本认不出来了,但声音还能听得出来。肖恩命其他人出去,示意尼尔森将波西放下来。

    “克拉克,你不把我手上的绳子也割开吗?”波西坐在地上,冲着尼尔森扬了扬手。

    尼尔森看了一眼肖恩,见肖恩点头,立刻照办。波西揉了揉胳膊和手腕,走到火堆旁,捡起那只面包,不顾上面沾着的泥土,狼吞虎咽起来。

    尼尔森给他递过去一只水壶,里面装的是热水,此时还温着。

    认真打量眼前的人,肖恩这才确认这是货真价实的波西-罗宾逊。

    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但如波西这样改变的,着实令人吃惊。

    吃完一个面包,波西扬起自己凶恶的面孔:“司令官阁下,很意外吗?”

    “确实很意外。”肖恩走上前来,坐在一块断砖上,给波西递上一根雪茄,“来一根?”

    波西用火堆上的柴火点燃雪茄,美美地吸了一口:“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是一位通缉犯,你不准备逮捕我吗?”

    “不,听说你有情报要告诉我,我对这个更敢兴趣。”肖恩道,“我的部下说,你是昨晚被抓到的,是从达盖尔城出来的?”

    “是的,过去大半年我就是一条丧家之犬,一直跟叛军搅和在一起。真可笑,叛军才不会问我的来历和出身,像我这样的通缉犯,在叛军的卵翼下,过的十分潇洒,我甚至还挣了一大笔钱。这个世道越是混乱,越有机会,只要你敢于侵犯人类的一切良知。”波西用自嘲的口吻说道,“肖恩,难道你也认为我是谋杀犯吗?我不是小丑。”

    “波西,我很愿意相信你,但你要知道,证据对你很不利。从逻辑上看,你完全有谋害你堂兄以及侄儿的动机。”肖恩道。

    “如果这样说,你和克拉克都是强奸犯,因为从逻辑上看,你们裤裆里都藏着犯罪工具。”波西怒道。

    肖恩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波西,你应该当律师,言辞够犀利。哈哈,这才是我印象中的波西!如果你自认为清白,为何不早点来找我?”

    “我哪敢出现在热那亚。况且从狼人手里逃走后的那一段日子,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波西脱下自己的上衣,指着胸膛上还有脸上可怕的一道道伤痕道,“为了熬过毒瘾,这些伤痕都是我自己用刀割的,只有疼痛的感觉才能让我稍稍转移注意力,然后就成了我现在这一副丑陋的模样。肖恩,我不能轻易地死掉,因为我身上的冤屈没有昭雪,我的仇人还在逍遥,我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生命?”

    尼尔森道:“我们大人也一直认为你是冤枉的。你需要解释为何跟叛军搅和在一起这么长时间。”

    肖恩看着波西身上可怕的伤痕,默然道:

    “波西,我确实需要一个解释。听你刚才所讲的意思,你找到了幕后凶手,那位小丑?或是叛军的首领,那位教授?”

    “小丑是谁,我没有证据,但应该就是教授。在圣努威,叛军原本就是一支支游兵散勇,他们到处抢劫,群龙无首,就是他将叛军的各支力量整合起来。此人手段极为高明,后来居上,清除了内部反对他的力量,还派勒内家族的一个成员以诈降的名义前往摩尔城,我提前向你示过警的。”波西道,“据我所知,勒内家族虽然明面上没有反叛,但这个家族跟教授关系非浅,我有证据,藏在达盖尔城内一个秘密地点。”

    “好,勒内家族这笔账以后再算,这些贵族为了利益可以出卖一切。你这次冒险出城,有什么重要情报要告诉我?”肖恩问。

    “我怀疑教授手下有一批血武士。”波西道。

    肖恩大惊失色:“多少人?”

    “至少三百人!”波西。

    波西将他如何觉得达盖尔城内的秘密仓库可疑,又是如何亲自侦察,以及如何从马克-惠勒这个掮商口中得到的消息,一一交待清楚。

    肖恩道:“这是个很重要的情报,事实上我得到另一条情报,与此似乎可以对应起来。你可知道叛军修建了一条秘密地道的事?”

    那位贤师曾经告诉肖恩,说教授修建了一条秘道,出口在达盖尔城的西北角。对于贤师所说,肖恩不敢掉以轻心,万一是呢?

    波西道:“那批血武士就是躲藏在达盖城的西北角,城外三公里处原有个教堂,不久前被拆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秘道的出口就在那座教堂里,因为拆掉那个教堂,是叛军自己动的手,而且是教授最依赖的那些人亲自动的手,表面上看,那里现在是一片瓦砾,这很可疑。”

    “这就对上了。”肖恩击掌喜道,“如果我军拔掉叛军城外的各个据点,抵达达盖尔城下,那座教堂就成了我们的后方。如果战事最激烈的时候,血武士从此处突然杀出,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这三百名血武士是如何跨越三千公里,从北疆抵达这里,真是一个谜。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走海路,然后溯龙江而上,抵达达盖尔,那样绝大部分路程是水路,暴露的风险相对小一些。

    肖恩不相信那位教授有这种手笔,更像是那位贤师的安排,贤师与教授反目,可能是因为教授野心膨胀的缘故。

    但至少证明嗜血者、真神党与境外的亚述帝国同流合污,如果再加上宿敌比利斯人,欧罗巴帝国将腹部受敌,凶多吉少啊。

    相较而言,未来的南方如热那亚才是乐土。

    然而这并不是波西最想告诉肖恩的情报,现在的波西根本没有什么爱国热情,这也不足以让他冒险逃出达盖尔,他带来的另一个消息更是让肖恩震惊万分。

    为了安全起见,肖恩安排波西化名留在野战医院里打杂,不让他抛头露面。

    毕竟波西现在还是通缉犯,而肖恩的部下当中普瓦图人占了绝大多数,一些士兵认识曾经的波西。

    一些重要的事还需要等战争结束后了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都将烟消云散。

    安排好波西的事情,肖恩一声令下,民防军开始向前移动。

    在他们的右前方一公里处,施密特将军的团结1师的先头部队已经战斗了两个小时,他们遇到了叛军的顽强抵抗。

    肖恩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团结1师的左翼,包括清除散布在自己前进方向上一个个叛军据点。

第四十一章 会战(七)

    热那亚人的行军路线,离主要交通线较远。

    基本上是沿着乡间小道前行,这给行军带来困难,尤其是他们带着大炮,部分步兵不得不跟工兵一起修路架桥。

    他们面对的敌军力量并不强,但必须清除干净,否则这些敌军猬集起来,就会对施密特将军的主力侧翼产生威胁。

    同时热那亚人的行动,也是为了保护施密特将军主力的补给线,使其无后顾之忧。

    这项军事任务之所以交给热那亚人,主要是这支军队相较它的规模来说,实力不错,看上去训练有素,将这保护左翼的任务交给热那亚人,施密特可以腾出手来全力对付叛军主力。

    叛军需要防守的地方太多,所以叛军也不得不有所取舍,他们将主要力量放在摩尔河的西岸。否则达盖尔城外的许多村镇和交通节点就会分去他们太多的力量,摊大饼的结果是处处都是弱点。

    政府军的正式攻击是早上7点,热那亚人晚两个小时开拔,至下午4点,肖恩轻松收复五个村庄,毙敌和俘虏500多人,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激烈的反抗,已方损失微忽其微。

    晚上5点钟的时候,肖恩收到了施密特将军签署的命令,命他次日早晨8点之前赶到托洛萨镇,与他合攻托洛萨镇。

    托洛萨镇本身不大,但叛军将它打造成了一座要塞,它紧邻摩尔河,也是摩尔河一条名叫比达索河的支流与它的交汇点,三面环水。这种特殊的地理,让它成了一头拦路虎。

    团结1师的一个战列团首先赶到那里时,已经强弩之末了,这个作战意志顽强的精锐团已经战斗和行军超过七个小时的时间,士兵体力透支。

    叛军破坏了桥梁,截断了交通,待工兵赶上来时,叛军突然大炮齐轰,一个工兵连在两分钟内全部报销。

    后续炮兵部队试图还击,但得不偿失,因为政府军一方地势平坦,而对方的大炮躲在坚固的防御工事中,在双方的对轰中,政府军损失了七门大炮,报销了大半个炮连的士兵。

    加上天色已黑,团结1师进攻受阻。

    得到了施密特将军的命令,肖恩命部队连夜行军,抵达比达索河的上游,在那里他可以听到下游方向间歇传来的枪炮声。

    肖恩的计划很简单,他准备从上游寻机渡河,迂回到托洛萨镇的西侧。

    安营扎寨,这种事已经不需要肖恩亲自亲注,部下们各司其职,紧张而有序。

    行军帐篷只能扎在雪地里。

    就目前的战况来说,最大的挑战是严寒的天气,肖恩在北疆过惯了倒不觉得,部下们却很不适应,肖恩只得经常告诫军需官,一定要保证加了生姜的肉汤供应,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要让士兵晚上休息之前用热水泡泡脚。

    这个“简单”要求可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

    指挥部里,肖恩召集连级以上军官议事。一张军用地图摊在肖恩的面前。

    “我们的前面应该有一座吊桥,坏消息是,它已经被破坏掉。好消息是,对面的敌军不多。”佩罗萨用马鞭指着地图道,“这张地图还是根据1820年的地图制作的,很难保证它的准确性。我们曾想找本地人确认,可惜没找到,他们都被叛军抓走了。”

    威尔斯道:“河面宽度最宽处约五十米,最窄处也有三十五米,流水倒是平缓,虽然现在天气寒冷,但不足以让河面结冰。如果天气转暖,雪融化的话会对我们不利。当然给我们的命令是明天8点必须赶到托洛萨镇,所以我准备天亮时,派骑兵溯河侦察,希望能够找到合适的渡口。”

    “好吧,可以让骑兵试试,能找到现成的渡桥最好。但恐怕来不及,我们不能干等,我们必须制订强渡计划,让工兵连夜准备好。”

    “是!”

    天亮时,骑兵向上游出发了。

    肖恩并没有等骑兵回报,他预料叛军不会想不到这一点,早就破坏了所有桥梁。河对岸的叛军人影晃动,很快就出现了一支人马。

    热那亚人这次采取散兵战术,让那些射术高超的士兵,以随军运输车辆为遮挡,展开精确射击。

    同时炮兵就位,对敌军聚集处展开炮击。对面的叛军主要以步兵为主,只能凭血肉之躯试图靠近平坦的堤岸,以阻止热那亚人铺设便桥,而他们手中的步枪在射程上又很吃亏。

    趁着己方的火力压制,工兵将做过防水处理的弹药桶用铁链串起来,然后两头分别用铁钎固定在两侧河滩,中间的位置同样用铁钎固定,防止剧烈摆动。

    工兵选择的河段,水流平缓,河床较为坚实,缺点是宽度较大。跳入刺骨冰冷的河水,工兵们用大锤拼命地将铁钎固定在河床上,每个工位上,三人配合,每隔十分钟换一组人,否则根本受不了刺骨的河水。

    “司令官,敌军将大炮搬来了!”有人大声地报告。

    肖恩从望远镜中也看到了叛军用挽马运来了几门大炮,看口径居然是12磅炮。

    河面上工兵们正在紧张地进行作业,有士兵则把厚实的木板铺在浮在水面上的木桶上,工程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如果让敌军的12磅大炮从容展开射击,后果难以估量。

    “命炮兵对准敌军大炮阵地饱和攻击。”肖恩立刻命道,“模范连,下河帮助工兵铺桥。”

    肖恩则率下跳下了河,河水几乎没到了他胸口,刺骨的河水让他打了个冷颤。

    看着肖恩带领模范连的士兵下了河,帮助工兵铺桥,罗兰-希尔也跳下了比达索河,身后跟着的是他的连队。

    对岸的叛军大炮匆忙而来,为了达到攻击效果,他们不得不靠近布署,但这需要时间,他们需要冒着民防军火炮的威胁,把炮车推到适当的阵位,然后卸去挽具,牵走挽马,确定目标、调整表尺,装填弹药和瞄准。

    这个准备时间之中,民防军的炮兵,竭尽所能地倾泻着火力,主力是6门12磅的加农炮,以每分钟3发的速度射击,技术最高超的一个炮组,甚至达到每分钟4发的速度。

    炮声隆隆之中,叛军阵地上人仰马翻,更是有一炮直接砸中了对方的弹药车,引起了更大的爆炸。绚烂的火光中,民防军的士兵欢呼着,显然叛军的炮兵训练严重不足,弹药车太过靠前,直接违反了炮兵操作规范。

    利用这难得的时间差,工兵在肖恩的亲自参与下,终于将浮桥架设好。

    迫不及待的步兵们在副司官威尔斯和参谋长佩罗萨的指挥下,快速通过浮桥,迅速地在岸堤上列队,然后向前压了过去。

    肖恩也爬上了堤岸,松了一口气。

    “丹尼尔,你立刻骑马去报告施密特将军,我军已经渡河,他的团结1师可以分出一部分兵力,从此处渡口渡河。”

    “是!”

    这里距离托洛萨要塞还有五公里的距离,对面的叛军已经被击溃,逃回托洛萨要塞。

    民防军在此稍作休息,肖恩跟一群士兵都在烤火。威尔斯等人正在紧张地布署防御阵地,因为敌军一定会派出人手来夺回这个渡口,否则要塞就要面临被围攻的下场。

    连喝了两碗姜汤,肖恩才感觉好点。

    一个半小时后,施密特将军亲自抵达这个临时渡口。

    此时民防军已经离开,隶属于团结1师的第2战列团已经跟增援而来的叛军厮杀了半个小时。此前他在托洛萨要塞正面的交通节点上受挫,地形和敌方布署让他的部队很难发挥火力和兵力上的优势,添油般的战术只能增加无谓的伤亡。

    “热那亚人跑的倒是快。”施密特将军很是不爽,但他不得不承认热那亚人的这支偏师行动干的挺不赖,抢建了渡口,为主力打开了局面。

    “将军,您的下一步指示是?”副官问。

    “当然是让炮兵将所有大炮全部运过来,给我轰!”施密特骂道,“在此之前,我需要战列团将叛军赶回老巢去。”

    肖恩当然要走,在战列2团赶到之前,他的部队承受了叛军整整1个小时的猛烈攻击,如果能够,他可不愿让自己的部下承受太多的伤亡。

    叛军也意识到失去了地利,要塞也只能成为一座监牢。攻克这座监牢是主力部队的任务,肖恩的部队则回归到原先的任务计划,继续拔除主力侧翼的叛军力量。

    就在肖恩带领部队离开的两个小时后,尊贵的皇储殿下吉恩-索伦亲临托洛萨要塞之下。

    施密特将军对皇储带来的三十门大炮和大批补给很感兴趣,皇储除外。

    这并非说施密特将军对皇储不敬,他身为主帅,在战场上对任何有资格向他指手画脚的顶头上司都不喜欢。

    但看在皇储带来的三十门大炮的份上,施密特将军表示将为皇储演示一下如何攻克一座坚固的要塞。

    皇储“愉快”地接受了这份美意。

    施密特豪气地将二百门大炮全部推出来,12磅的实心弹在空中形成一道黑色的弹幕。

    轰隆隆,炮弹不要钱似的轰向1200米外的敌军修筑的棱堡群。叛军反击的火炮则淹没在这隆隆炮声之中。

    每轰塌一次,士兵们都发出震天的欢呼声。皇储心里则飞快地计算刚才这三十分钟内,帝国又损失了多少金钱。

    七座棱堡,连同把它们串联起来的城墙变成了废墟,士兵们不得不越过这些废墟,进入了托洛萨镇中。

    对付躲藏在建筑中的叛军,施密特使用了大量的臼炮,这些臼炮引发一场大火,将镇子一半化为灰烬。

    然而叛军仍在顽抗,他们在缺口处埋设了地雷,当团结1师的士兵拥挤在缺口处时,叛军点燃了引线,瞬间报销了三百名士兵。

    但这仍然不能阻止政府军的进攻。

    施密特下达了一条惊人的命令,要求炮兵对准镇内的护墙工事,让炮弹从己方步兵的头顶上飞过去轰击。

    在皇储的目瞪口呆之中,炮兵忠实地执行了这条命令,而且步兵只是稍稍迟疑后重新展开攻击。

    此时护墙上站满了叛军,他们也不可能再退。这次炮击持续了二十分钟,下午3点35分,施密特终于攻克了托洛萨要塞。

    事后有人报告说,护墙后面躺着一长排无头尸体。

第四十二章 达盖尔

    这两天天气回暖。

    几内波里毕竟比较靠南,白天太阳出来的时候,冰雪会快速融化,路面十分泥泞。一支车队缓缓行驶在摩尔河的西岸,这支全部使用骡子的车队夹杂在庞大的车流中并不显眼。

    老渔民韦恩是这支十辆骡车队的负责人,身为热那亚普瓦图的维希镇人,他肩负着使命。事实上这是他这大半辈子第一次出离家乡这么远。

    因为还有几天新年就要到了,他受玫瑰园及镇里父老乡亲的委托,押运着一批物资前往军前慰问子弟兵,当然维希人的子弟在民防军中比例不多。主要是因为过去的一年,维希镇真切地感受到子爵大人带给他们的是什么,和平、安定和富足。

    而前面近五十辆由各种牲畜拉动的车辆,则是由热那亚的商人们共同组建的商队,这些商人们已经意识到发生在北方的战争对他们这些南方人来说,意味着赚钱机会。

    他们先是在热那亚行省北部的帕特纳姆堡集结,翻越奥特山脉后,在热那亚民防军的一个中转基地莫里略镇稍稍停留,然后将所带的商品一大半在物资匮乏的摩尔城高价出售。

    这一路上原有的地方政权还没得及恢复,没有任何关卡和税吏,人人都能狠狠赚上一笔。摩尔城的人更是如此,因为前不久热那亚人的军队刚刚解放这里,还在此杀了一批人,敬畏之心让他们不敢造次。

    大部分热那亚人直接返回,而剩下的人则想去前线碰碰运气。

    当然有危险,但当民防军留在莫里略的第1连准备押运一批军火前往前线时,这些危险就被降低了不少,至少偶尔出现的小股土匪是不敢靠近的。

    而商人们打着热那亚民防军的旗帜,还有货真价实的半个连的民防军士兵同行,就是那些军纪散漫的地方民团也不敢欺压他们。

    走到托洛萨镇,商人们带的货物都卖的一空,他们客户是军队和士兵。商人们只能带着遗憾而又满意的心情回返,如果速度够快,说不定能及时赶到家里过年。

    对于这些南方的热那亚人来说,这是一个好年景,如果不介意偶尔在路边看到倒毙的叛军尸首的话。

    只有韦恩押着车辆跟随第1连的士兵前往前线。

    前方的路就不太好走了,道路泥泞不说,有的路段明显是工兵临时搭建的。

    第1连带队的军官有时不得不停下来,向遇到的巡逻士兵打听热那亚民防军的去向。

    终于在1831年最后一天的下午,韦恩遇到了巡逻的阿瑟-扬,顺利抵达了民防军的驻地。

    韦恩受到了肖恩的热烈欢迎,当然韦恩带来的免费烟、酒和各种鱼干、肉脯、果脯和蜜柑,还有来自家乡的问候,更受士兵们欢迎,光是捎来的信件就装满了一马车。而士兵回馈给他的则是一堆金银。

    在不远处时时传来的枪炮声陪伴下,热那亚民防军过了一个热闹的新年,而他们已经可以看到达盖尔城的城墙了。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南方维希镇,玫瑰园。

    管家克利夫兰张罗了一桌好饭,虽然主人在外征战,但主人交待过新年就要有新年的样子,赴宴的人一如去年,只是多了皮埃尔这个商业主管。

    肖恩收养的孤儿们个头都窜高了不少,有几个年纪大点的从外表上看都是大小伙了。

    克利夫兰没有忘记准备红包,主人在上一次的来信中特别交待过,这应该成为玫瑰园的传统。他上午还特意去了一趟罗恩堡,代自己的主人给未来的伯爵送上一份红包。

    站在玫瑰园里,可以看到维希镇的全貌。过去的一年,维希镇的经济发展风风火火,各种工厂兴盛,商业也随着工厂的开办和港口的发展而繁荣起来。

    战争似乎只给这里带来了有利的影响,纺织、服装、皮具以及军火制造因此而带动起来。更不必说这里的新产业茶叶经济成长惊人,现在洛基山四周都布满了茶园,大半属于肖恩。

    商业和实业的发展,又带动了服务业的发展,肖恩当初搞的集体占股,光靠出租土地就让镇民们过上比较富足的生活,而有商业头脑的镇民,则经营起自家的旅馆和商铺。

    萝丝帮忙收拾好宴会,回到屋里。

    她来到肖恩的书房,这里她每天都会来打扫一次,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一盆水仙正在盛开。

    她坐在肖恩常坐的位置,一直待到天黑。有人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蜡烛。

    萝丝蓦然惊醒。一个白发的老者站在她的身旁,用很惋惜的神色看着她:

    “安娜,看来是安逸的生活让你失去了起码的警觉。”

    正是嗜血者的王者,贤师。

    萝丝的脸色苍白,紧张地站起来:“贤师!”

    “怎么?你对我的到来感到很意外?”贤师道,“难道你也准备违抗我的命令?”

    “不,我没有。”萝丝道,“您给我的指令,是监视子爵的一举一动,我并没有违抗。”

    “可是你爱上了他。”贤师看了她一眼,“不要辩解,你在这里坐了整整两个小时,这分明是一个坠入爱河的傻姑娘才会有的举动。不要忘了,你只是个杀手,杀手不需要这些可笑的爱情,难道我对你的训练你都忘了吗?”

    贤师的语气很平和,但听在萝丝的耳里却是如同刀子一般锋利,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女时代所经历的残酷训练——譬如将自己扔到一群同龄人中,只允许一个人活着走出来。

    是的,萝丝就是安娜,那个被肖恩错以为是嗜血者的女招待。

    萝丝是她的本名,这副精致美丽的面孔也是她的本来面目,她一直以本色表演,成功地获得了肖恩的好感,但同时也让她自己沦陷。

    这或许就是贤师所称的爱情。

    她早就预料到面对贤师的一天,只是她未曾预料到这一天来的太快。

    萝丝的沉默,让贤师十分愤怒。

    他强大有力的右手紧紧地勒住萝丝纤细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萝丝只是冷眼看着他,甚至都没有挣扎,或许这是她长期以来面对强大的王者的臣服,或许是她无声地反抗。

    贤师的神情十分复杂,他甩手便把萝丝如无物一般扔到了角落里。萝丝撞在墙上,然后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捂着喉咙干呕着,然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为什么不反抗?”贤师问,顿了顿道,“哦,你笃定我不会杀了你!”

    “因为你是我的老师,凭你教会我的杀人技巧,我永远也无法战胜你。”萝丝道,“或许我应该练练枪法。”

    “很好,安娜,这才是一个杀手的自觉。”贤师道,“你放心,我不会现在杀了你,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惩罚。凡事有脱离我掌控的趋势,都应该受到惩罚,你是我最杰出的弟子之一,但也不会例外。”

    贤师背着手站在书架前,目光在书架上随意地浏览着:

    “啧啧,历史、地理、政治和商业经济,咱们的子爵大人,阅读还真是广泛。”

    随手抽出一本书,翻了几页,见里面插着书签,上面写着一段阅读笔记:

    “特权在可知的未来,是永远存在的。我理想的国,应该是一群身负强烈责任感的精英治理国家,他们的操守应由法律约束,但绝不能让一个人的错误影响到整个国家的未来,这就需要我们的制度和法令拥有纠错的能力。

    科学成为评判对与错、进步与落后的唯一标准。

    贵族个体的善恶与平民无异,他是因为受过良好教育和良好操守而不是因为血统变的更加高尚。但作为一个阶层,贵族包括所有阶层的特权应当边缘化甚至被消灭,他们的存在极大地制约了经济的发展。

    资产阶级尤其是以机械制造为代表工厂主,则代表迈向未来的躯体,钢铁代表着国家的强大,蒸汽机则代表着先进生产力。这支新兴力量必然会造贵族的反。

    但资产阶级对利润的无尽追求,会使得他们不惜出售绞死自己的绳索。他们具有狂热性和盲目性,所以,平民甚至穷人也应当拥有追求财富、权力和相对公平的通道……

    最理想的状态当然是绝对的自由和公正,幼有所养,老有所依。但在此之前,我们可以尽量让这个世界比前一天更加自由和公正……”

    贤师把书签连同那本书放回书架,回头冲着萝丝道: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这位年轻的子爵的见识。他有点理想,但还缺少一种叫做野心的东西。他似乎崇尚个人奋斗,这种奋斗如果更激烈更主动一些,就叫做野心。如果没有野心,他又如何实现他所描绘的理想呢?”

    “子爵是一位仁慈而公正的贵族。”萝丝道,“他救过许多人的命,并未要求回报。”

    “好吧,为了他你甚至不向我求饶,也不反抗,所以我不会向你这样的令杀手这个行当蒙羞的人解释,当一个男人拥有一定权势之后会变的如何?”贤师摇摇头道,他目光变的迷离而阴狠,“他起初会战战兢兢,然后在别人恭维或敬畏的目光中有点沾沾自喜,品尝过权力的滋味后,他不喜欢自己的意志被故意拖延甚至违抗,这就需要更大的权力,生杀予夺的大权。”

    贤师是一个博学之人,恐怕这个世界没有比他还要博学,萝丝在内心中承认贤师说的很有道理,但子爵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啊。

    “贤师,那你需要子爵成为一个有野心的人吗?”萝丝问。

    “在有把握控制他之前,我最好还是躲的远远的。”贤师道,“安娜,你知道的,这不是我原来的计划。”

第四十三章 达盖尔(二)

    突然,书房的门被人撞开。

    几个壮汉持着手枪闯了进来,书房里面只有萝丝一人,贤师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有人趴在窗口往外查看,什么也没看到。

    “发生什么了?”萝丝问。

    “抱歉打扰了,科蒂小姐。院子里的猎狗突然没了精神,为了保险起见,我们需要对整个玫瑰园彻底检查一遍。”

    为首的人解释的,他们知道萝丝在玫瑰园中的地位特殊,平时都很尊重。

    这些壮汉是尼尔森等人追随肖恩离开后,玫瑰园留守的不多的几个护卫。

    晚上没有客人的时候,门户关闭,玫瑰园里的猎狗通常是散放的,这些猎狗今晚有些奇怪。

    “你们做的对,请继续。”萝丝点点头。

    几个人看了一眼书房,并无异状,就去了别的房间,但彻底将所有的房间检查一遍,并不是一件能快速办到的事情。

    贤师是从窗户离开的,他对危险的提前预判能力,不得不让萝丝佩服。这恐怕是来自于嗜血者这种异人的本能。

    萝丝陷入了两难,在维希镇的日子里,或许是她这十九年来过的最舒心的日子。

    没有争斗没有勾心斗角,活的像一个正常人,玫瑰园里的人尊重她,镇子里的居民喜爱她,孤儿们爱戴她。

    然而她不想再继续欺骗肖恩,但她又深知贤师的强大,这不单指贤师一个人的强大,而是指贤师所掌握的可怕力量。

    此时,贤师正行走在维希镇的街道上。

    镇子里正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即便最贫穷的人家也会在新年到来的日子里奢侈一把,灯火辉煌。

    更不必说,过去的一年对于维希镇的居民们来说,是一个很有收获的一年。

    夜幕下,一群小孩子还在街头追逐打闹。在这个时节,他们的父母也不想呵斥他们,由着他们的本性。

    这里的商铺、酒馆、旅馆还有饭店,仍在营业,一些不得不留在这里的外乡人,倘佯在这里,到处都有欢声笑语。

    在一处街角,贤师停下了脚步。

    真神教的教宗尤素福-隆巴尔迪用很复杂的表情看着他,这位教宗的忠仆们则将手放在斗篷里,身体绷紧。

    他们紧张地盯着贤师,仿佛在面对一头随时会暴起伤人的怪兽。

    贤师的神情显的有些意外。

    “新年好,尤素福兄弟。”意外的神情一闪而过,贤师笑着打招呼道。

    “如果能够,我愿堕入魔道,忍受万千罪刑之苦,以换取你的死亡。”教宗一开口便发下诅咒。

    “不、不,尤素福,这么年未见,你还是老样子,没有长进,光靠讲经布道,是唤不醒真神降临的。”贤师摇摇头道,“真神已经睡着了,甚至已经死亡……”

    “住口!”

    “放肆!”

    “恶魔!”

    教宗的信徒们纷纷斥责着。

    不管这些人的斥责,贤师继续说道:

    “真神永恒,但真神在人间的代言人则不是只有你一个,她有善和光明的一面,也有恶和黑暗的另一面,我就代表这另一面。尤素福,看看吧,你如今可怜的境地,教堂被拍卖,财产被没收,教士们被迫流落街头,你有何面目在我的面前大言不惭?

    当然你还隐匿着一笔相当可观的财产,而你的某些教士们,白天穿的朴素,一副苦修的样子,晚上却在秘密居所里包养情妇。

    我懒得拆穿你们这可笑的举动。身体力行,深入民间?重新唤起信徒的热情?我一直就在民间,他们需要什么,我知道,他们反对什么,我也知道!而你一直回避民众的真正需求!”

    “听你这话,不明事实真相的人,可能以为你是民众的代言人。不,你带给民众的只有战争和杀戮,那些惨死在枪炮之下的冤魂,难道不是受你蛊惑的吗?”教宗反驳道。

    “关于这一点,我必须诚实的接受。尤素福,你知道的,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了解我,那就是你了。”贤师道,“我必须再一次声明我的观点,死亡只是手段,如果通过这样的牺牲,目的还没有达成,那一定是死的不够多!”

    “我可不愿成为你这样的野心家的知己。”教宗低垂着目光,“尤其还是一个嗜血者。”

    “我猜,你现在一定在想,能否拼死一搏,将我杀死在这里。”贤师笑道,“你有权试一试。”

    贤师话音刚落,他的身后出现了几个人,有的站在屋顶上,有的立在阴影中,一股阴森的气息压迫过来。

    教宗明智地放弃了,他伸手一挥,忠仆们往后退了几步。与此同时,贤师身后的部下们也往后退了几步。

    “很好,这才是友好的会谈气氛。”贤师笑道。

    “你我的友好交情在三十年前已经结束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会杀了你。先教宗陛下升天之时,他曾让我杀了你,可是我违背了他的遗命,这都是我的妇人之仁和一念之差造成的过错,却让一个嗜血者逃走了。”教宗用一种很沉痛的语气说道。

    “是啊,你现在甚至都不肯叫我的名字。我很怀念那时的岁月,抱歉,我欺骗了你,但你应当知道一个嗜血者怎么可能自承身份后跟你讨论教义?”贤师的目光越过教宗的头顶,看向虚无的夜空,“你这么痛恨我,为何不向秘密警察告发我?嗯,你毕竟还是有私心的,为了这个教宗之位,恨不得没人知道这段交情。”

    “收手吧,嗜血者!”教宗低吼着。

    “恼羞成怒了?尤素福,你的确是一个诚信者,但你应当知道,我绝不会收手的。”贤师道,“如果将来我死了,我希望在墓碑上不要留下任何文字,任凭后人书写。如果非要写下墓志铭,那就写上诚信者之墓吧。我也是一位诚信者,对信念的坚持不在你之下。

    为此,我放弃我的家族,我的爱情,我的生活,我这一生只能行走在黑暗和刀光剑影之中,直到……死亡!”

    “但你的阴谋永远也不会得逞,看看这维希镇的居民吧,难道会放着好日子不过,任凭你这种人掀起战争和流血吗?”教宗驳斥道。

    贤师耸耸肩:“这里的居民只是幸运地遇到了一个好领主。但离开这里,在普瓦图城里,在热那亚的北部以至帝国的绝大多数的角落里,到处都有压迫和不平等,到处都在累积仇恨的火药,人民只需要一点火星而已。”

    “好吧,就算天下大乱。无论贵族、商人、地主,或者平民,没有人真心愿意臣服于一个嗜血者。这是你所有阴谋的一个致使弱点。”教宗道。

    “不,作为一个喜爱阅读教中秘藏经典的勤学者,尤素福,你应该知道嗜血者的后代不一定是嗜血者,当我的血脉传承几代几十代之后,臣民们也就无所谓什么嗜血者,到那时嗜血者可以光明正大地存在于世。这才是真正的和平。”

    “你还有后代?”教宗惊讶道。

    “在你认识我之前,我就有了后代,不仅如此,我还有许多情妇,我年轻时很受女人的欢迎……”贤师的表情很是玩味,“跟你这个老光棍说这些,很是失礼啊。”

    教宗道:“你不必用这种方式激怒和挑衅我。既然你不肯收手,那我只能等着看你灭亡的那一天。”

    “那你得注意保重身体,否则你永远也看不到那一天,我听说你现在的身体大不如前。”贤师道。

    两人始终保持着三米的距离,站在街道的两边。

    贤师虽然满头白发,看上去比教宗年轻而更有活力,但他知道眼前的教宗可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教士,也并非外人所知道的那样是一个醉心于传教的教宗,更不是一位痴迷于宗教典籍的书呆子,他从不离身的木杖里暗藏着一把细剑,这把剑也曾经饮过鲜血。

    教宗倒是想干掉贤师,皇帝有关真神教为非法宗教的法令,令真神教元气大伤,虽然后来撤回了,但皇帝还真的没有太过冤枉真神教。

    贤师年轻时曾以学者的身份加入真神教,与尤素福一同拜在前教宗的门下学习经典,与尤素福有同学之谊,曾相互以为知己。贤师天资聪慧,博文强记,很快便有了贤师之名,其天纵之材令尤素福也自叹不如。

    但后来前代教宗认为贤师有野心,行事过于极端,便把教宗之职传给了尤素福。

    贤师一气之下,与尤素福决裂,同时也带走了教中极端的一派力量,从此打着宗教的名义,而行叛逆之实。

    不期而遇。

    两人隔着街道,冷冷地看着对方。

    一个巡警的到来,打破了平静。

    “他是嗜血者!”尤素福忽然指着贤师喊了起来。

    贤师大感意外,暗骂尤素福居然有些无赖。

    那巡警离得稍远,一愣之下,还是反应过来。贤师人影一闪,转过街角,又有几道身影从屋顶和阴影中闪过,然后都消失不见了。

    巡警立刻吹起了哨,这一晚足足折腾了两个小时。

    教宗没有离开现场,即便普瓦图的戴利局长第二天亲自赶到,他还停留在维希镇。

    “整个维希镇的人都认识我,知道我是一位卑微的教宗,他们供养我,也爱听我布道讲经。但那个嗜血者威胁我,让我把这个虽然卑微但神圣的职位让给他,这是对我的严重冒犯……”

    “冕下,你是如何确定那人是嗜血者?”

    “他向我展示了两颗獠牙,这还不够吗?作为众仆之仆,我不会向他示弱,不会放弃服务民众的权利。”

    戴利局长没有在尤素福-隆巴尔迪面前浪费太多时间,这位教宗的安全也不用他来操心。

    他放弃新年休假,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这里,有些气急败坏。在过去的一年,罗宾逊家族的破事已经够让他头疼了,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

    这可比乱党或者豪门恩怨严重多了。

    根据调查结果,那位嗜血者一行人共6人,是3天前来到镇子里住下的,那位旅馆的服务员回忆说,这些人深居简出,并不与外人打交道,为首的是一位白发老人,曾向他打听玫瑰园的情况。

    许多外地人都会打听,服务员并不觉得奇怪。因为子爵大人交游广泛,影响力与日俱增,这一年来许多形形色色的外地人来到这里,有的是学者,有的是记者,还有商人,往往这个时候,服务员会得到小费。

    戴利觉得这有点棘手,他知道肖恩曾在北疆跟嗜血者有过交手,难道神秘的嗜血者组织要来报复?

    戴利有点幸灾乐祸起来,因为这样或许是他的一个机会。

    想到此处,戴利觉得这趟没有白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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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423/ 第一时间欣赏肖恩的奋斗最新章节! 作者:肖申17所写的《肖恩的奋斗》为转载作品,肖恩的奋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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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恩的奋斗介绍:
蒸汽机的轰鸣声中,铅弹被压制成型。排成紧密横队的士兵,向强大的血武士瞄准,青铜炮在怒吼。嗜血者躲在庆祝的人群之中,冲着华丽的贵族马车暗暗冷笑。野心家则端着美酒,笑看风云变幻……肖恩的奋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肖恩的奋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肖恩的奋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