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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是一夫用全文阅读

作者:沽梦师     剑是一夫用txt下载     剑是一夫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临城化墨 第六十章:凤与鹓鶵

    墨茗早起洗了个澡,皂角熬汤,是这墨家少爷洗澡时不可或缺的。

    这儿不是那小小墨县,这儿是天下十二城唯一异姓王朱家的金陵城,他处的更是天下只有两座的紫禁城,自有不少更为名贵的皂用品。

    可这表少爷除了多加白芷同芝兰,没再折腾。

    擦干了身子,穿上那白色明亮的衣裳,再擦干头发,绑上丝带,或是去请安作别也是该回墨县了。

    毕竟,月无夜至,不便逗留。

    他走的时候也晓得一诺是来不了了,他墨茗一直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这小一诺也终于开始有了自己的正事要做。

    “谏男表兄,这些时日多有打扰,今来告别。”

    这会儿朱谏男在凉亭中盘膝打坐,他的身子没法练功就只好静神吐纳以求养身。那忻都人小雷自然还是往常日子,站在一旁如同雕塑般护卫着。

    “茗弟,这是要回墨县了?也罢,那可有同爷爷去请早?”

    “他老人家这些时日晚起,连日醉酒怕是又在身披甲胄战群雄中,也不该去扰他清梦。”

    朱谏男一听,这弟弟又在拿祖父打趣了,不过一想老人家在床上吼着醉酒梦话,一个劲踢被子手脚乱舞,不由觉得颇有意思。

    “茗弟,兄长一直有一事想问。”朱谏男轻笑几声,随后又站了起来,他缓步走向墨茗,“自龙帝开国,龙家为君,花家隐退,冷家出游,墨家行商。先祖龙冽、花邺、冷公子无双、墨无香四人各择其路。虽说事情已逾数百年,那今墨家······”

    “恕弟愚钝,兄有事但说无妨。”

    “四位先祖曾经共立五九之盟,三位开国功不可没,然无心于政便不强求。龙帝那时允诺,天下不是龙家的天下,是四族的天下。”

    “事情已经过去数百年,即便是那时,兄长可真认为龙帝是兑现承诺封地封王?如果兄长是担心墨家会暗中帮助当今王位之人,掐喉帝国经济,以便同兄长等为敌,大可今日囚禁墨茗。”

    朱谏男笑了出来,他轻拍了拍表弟的肩,语中悲切,道:“小玄荼啊,为兄时日不多,想同你说的话千万句也没法一日道尽。要说的,也唯有一句,手足之情不可忘。”

    “手足情谊······为弟铭记。”

    墨茗离去后,微风吹过,朱谏男嗓子难受一阵咳嗽,身子疲软颠倒在地。喉中一股腥味,手掌心微微热烫,挪开手掌看着手心,又咳出了一口血。

    这金陵城的世子殿下也没坐起,就这么坐在草地上,身子笔直,抬头望天。那还捧着血的右手在草地上来回摩擦,弄得几株青芽染了红。

    他就这么静静坐着,听风观鸟行,赏得云卷见云舒,看花落,徐徐风抚,可待来年,晓花开如何红?

    他抬起了那只右手,遮住光源,又挪开,竟痴痴笑了出来,独自低声感慨:“小玄荼啊,为兄最后能弥补的,就是让你堂堂正正,堂堂正正的做人啊······”

    突然,这金陵城的世子殿下笑了出来,痴痴笑,傻傻笑,似疯似癫。

    “为兄怎就忘了,将你推入黑暗的人,正是我这个不称职的小哥啊······”

    雷牛有些看不懂朱谏男的想法,他开口了,问:“殿下,那黑颈鹤、易水寒?”

    朱谏男着实惊讶雷牛会突然开口,他收了惊讶表情,换上了一张笑脸,答道:“你猜。”

    金陵一家小茶楼,萦如歌坐在小茶楼三楼的雅间,这三楼有十来个人,除了他萦如歌,另几个人都站着。

    驭鬼尊者手里提着一壶酒,不是什么名贵的酒,就是这茶楼掌柜自个儿酿的米酒,喝不醉人。他手里还有两个包子,自然就是从仲西侯地方顺来的包子。

    那美艳妇人心月狐略有些着急,问:“堂主,该如何?”

    “奎木狼,亢金龙的尸体你可有仔细看过?”

    “毕日乌已经······”奎木狼未作答,心月狐却是抢了话,可无奈,话未说完,被萦如歌打断。

    “本座指的是亢金龙的尸体。”

    “堂主,亢金龙被弩箭射杀后又放空了血尸首分离,有何处······”心月狐这般说,她也晓得这手法是当初的亢金龙最为喜好的手法,惨无人道。

    “你们之中又谁的功夫在亢金龙之上?”

    “天鸾十三煞,亢金龙位居五位,在其之上的四位心月狐,三位井木犴,二位参水猿,一位奎木狼······”

    危月燕说出了她所认为的排名,另几个天鸾众有些讶异看向奎木狼同参水猿。与多数人相同,少有人看过参水猿同奎木狼出手,而人们所熟知的天鸾三甲,不过是井木犴、心月狐同亢金龙。

    同样的,这些人对于排名与否,并不在意。

    “危月燕,你对十三煞的事情算是通晓。那又问,一位奎木狼

    使剑,使得是快可断水的九星飞伏。亢金龙并无常用兵器,有的也是一把随身的短刀,不过一尺。若是奎木狼集全力九星飞伏要杀了亢金龙,又该如何?”

    “若是我真的要杀了他,势必不会使那九星飞伏,快剑于这嗜血衙差并无多大优势。若换成剑气封路内力压制倒可一试,只是······”

    “只是你还不能悄无声息就这么杀了他。”萦如歌的手下不多,然他的手下都有一骑当千之能,他自是对每个人都甚是了解。萦如歌对他的手下无比自信,正如同他对于自己的自信。同样的,这份自信也是自知,他也自知即便是自己,也没法悄无声息杀了亢金龙而不为其知。

    心月狐低下了头,若真同萦如歌说的那般,那亢金龙的死因就是他们最不愿去猜想的那一种。

    “如果穆大哥,我是说奎木狼的九星飞伏也杀不了亢金龙,那他如何察觉不到飞来的弩箭?”

    心月狐宁愿被否定猜想也不愿就此作哑,亢金龙,不可能那般没有担当。

    “星宿众多,而今却残十余人,亢金龙不可能就这么心甘情愿······”

    “那心月狐你是怎么认为的?”

    “他不可能是自杀,这是我唯一肯定的。”看这妖媚似狐的美人儿眼神坚定,萦如歌竟不自觉眼睛转向别处,不愿与之对视。

    年轻的尊者站了起来,他看去这街道,人潮汹涌往复不惜。

    “亢金龙为何去王府守夜尔等皆知······”

    “那个墨家公子。”心月狐不由觉得好笑,曾几何时他们都是孤身飘荡,浪迹天下,那个时候虽说无心无情,却也的确是无忧无虑。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命,也不会不悦而为之,她只好继续道,“墨茗今日离开了王府,好似是回墨县去了,尊者的意思······”

    “本座要你们当中最为矫健的七人护送他回墨县,确保万无一失。”

    “那尊者······”

    “本座还有一些事情待确认,若一月之后本座未出信号召集尔等,你们且可散去,也不必再回暮寒楼······”

    “尊者······”这十一人齐齐单膝跪地,“天涯海角,火海刀山,天鸾十三人愿追随。”

    那唯一没有面甲遮脸的心月狐不知为何,心口一阵微微疼痛,墨茗,墨茗,为何这个墨茗会长了这样的一张脸?

    夜里通常用来歇息熟睡,部分人会用来奔走。而白日了,大部分人会忙于奔走,而少部分人用来歇息熟睡。

    闫忽德昨夜睡得凑合,朱一诺走后他也出了宅子。他出了金陵城,这是一片林地,这林子安静,少有鸟鸣,自也是人迹罕有。就这么荒芜的地带有那么一间茅草棚子,闫忽德坐在这草棚子下,他坐在这儿喝酒,吹吹风喝喝酒,却听不了鸟鸣。

    火焰在瞬间散去,萦如歌从草棚子三四丈的地方走来。

    “你来了。”

    “许久不见啊,墨家尊者。”

    萦如歌看着这异族番邦的男子,不由又多了几分兴趣:“这么看来本座承认与不承认也都是一样的,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世上,只要有秘密,就会有方法去探寻。包括双生子的轮回。”他递过来一壶酒,“这儿的主人没什么好酒留下,不过有的喝总比没的喝要好。”

    萦如歌坐了下来,他接过了酒,嗅了嗅,这酒很淡:“闫忽德梁,你可晓得一个人一旦知道的太多,他的性命就越不会是他自己的。”

    “这样的话很多人都对我说过。”

    “包括你们家那个侯爷?”

    “墨尊者可明白侯爷为何还留我在身边而不除了我?”萦如歌不说话,闫忽德为自己斟满了一碗,微微抿了一口,继续道,“侯爷身边有一神人,这人手上有件宝贝唤作天书锁迹,但凡你想知道的,天书锁迹上无不记载。”

    天书锁迹,萦如歌自然也是知道的,颜啸同他说过。

    “天书锁迹同你又何干?”

    “剑有双锋,天书锁迹,你知道的越多离失声也就越快。从天书上知道的东西,但凡是想告知他人,那在你要开口的时候这件事情你将忘记,从而不知自己为何。相比天书锁迹,侯爷更加需要的是另一种方式去知道他想知道的一切······”

    “你有自信,自己胜得过那天书锁迹?”

    这闫忽德梁不由轻笑,他实在喝不惯中原的酒,把碗往外一甩,倒尽碗中没味的酒,把自己皮壶中酒倒入了碗中,一口饮下大半碗,过了瘾才继续道:“自古之时有神鸟名凤,百鸟之灵不生不灭。日月过后,凤鸟的力量过于强大以至于他的影子也有了灵魂,尽管还是残缺的灵魂。凤鸟残影,是名鹓鶵,习性与凤,样形与凤,却终不是凤。”

    “哦,难不成你要说,本座就是那鹓鶵而不是那凤鸟。”

    “堂主正解。”

    “那你又是如何知晓这些事情的?”

    “三番五邦即便名存实亡也是曾经辉煌过,在旧时代时自然也有各种情报组织,也是积累下来了各种信息······”

    “你是准备延续你同本座的合作?”

    闫忽德梁看着这青楼尊者,想了想那个王爷家的小少爷,不由头疼,又马上换了表情,道:“非也,闫忽德想同尊者换一种交易,而非合作。”

    “怎样的交易?你莫是忘了,本座已按你的条件,将阎罗殿一众赠与仲西侯,再有交易,你可有本钱?”

    “这一次,闫忽德可以让尊者做回自己,又能救下墨家公子性命的交易。”

    “噌”一声,萦如歌手中的龙耀宝剑架在了闫忽德的脖颈间,这把锈剑,冰冷的剑刃开始渐渐退去锈迹,露出的是那好似金子的光芒。

    “若你想杀我,我随时在,若你敢动他一根指头······”萦如歌反手握剑,那破木桌子被劈成了两半,切口平整,散出的剑气更是彻骨寒气。

    闫忽德颜色未变,反而带笑。他的酒碗在破木桌子被劈开之时被挥手掠走,他笑道:“这酒虽然味道不多,然就这么还没喝尽就洒了,也是浪费。”

    那把金剑又重新架在了闫忽德脖颈间,他用双指慢慢移开这剑。

    “名剑龙耀,这把剑的主人,应是泣鹫使,杀手藏刃,自上次见过后我就一直好奇,这样的一把剑又何故会出现在堂主手中?”

    “龙耀从何处得,也同你关系不大,本座只问你,二人交易,同墨茗何干?”

    闫忽德的手上散出赤色如血的光,这光渐渐被引到了龙耀上,锈迹又渐渐爬上了这把金色的剑。

    “如此看来,尊者对我,并无杀意,不然龙耀也不会这般收刃。墨家人异于常人之处,就是墨家人的血异于常人。”

    萦如歌收起了剑,他对闫忽德的确毫无杀意,问:“墨家人的血又如何?”

    “自古至今,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各守东西南北,中又螣蛇勾陈。”

    萦如歌的双手燃起了烈焰,道:“五行之术留于人世也已非一两日,五行所滞?又是什么?”

    “青帝玉笔、赤帝炎墨、白帝砂纸、玄帝黑砚同黄帝天书。这五件宝贝堂主可曾听说过?”

    萦如歌不由皱眉,青帝玉笔先握于书难之手,据闻能书画兴衰。黄帝天书,莫不是那天书锁迹?

    “尊者可是在想黄帝天书是否是不夜城中的道君书难所持有的天书锁迹?”闫忽德也没看萦如歌的面色,自顾自道,“天书锁迹同黄帝天书还是有一定区别,若实在的关联,不过就是道君书难,是黄帝天书的保管者。”

    “难不成我墨家人所流的血就是这五件宝贝中穿的赤帝炎墨?”

    “赤帝炎墨有烧毁万物的破坏神力,这赤帝炎墨的确以凡人墨氏族人宗家血液的样子流传了下来。可,堂主身体里的血液并非是赤帝炎墨,或说是不完整的墨。”

    闫忽德忽而不语,他看着萦,这个男人的面色又会如何?冰冷的木雕面具下头,那张俊俏的脸现在又是个什么样子?

    “我是番邦人,番邦有着各种古法的记载,自然也有五大神器的只言片字,恰恰赤帝炎墨就在其中。尊者,我已抛出手中筹码,那尊者,不,墨兄可答应同闫忽德交易?”

    萦如歌缓缓摘下了面具,阳光打在脸上照到眼睛,他闭上,又缓缓睁开。闫忽德仔细打量了这张脸,双生子是多么奇妙的存在,即便分开二十余年,过着不同的人生,却依旧有着一样的面容。或许,这二人,脱下衣裳,一个肤体皙白,另一个,或许是腹甲胸肌之外又有数不尽的伤痕。然这两个彰显不同命运的躯体却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

    “告诉本座,你的目的。”

    “兴我三番九邦,不受奴役,重获自由。”

    “番邦兴起,就会虎视帝国疆土,渐渐,又会有统一天下的野心······不在其位便无其心,一旦登上其位,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萦如歌的周身燃起了青色的火焰,“若换成你,做了三番九邦的王,恐怕也就是我墨家满门凌迟之时。”

    “尊者还不曾听过闫忽德的交易,又为何就这般断定我定能成为三番九邦的王,让闫忽德之名重回权利顶峰?”

    “若你一言不对,也莫怪本座青炎火势失手难收。”

    闫忽德只能笑笑,萦如歌若说的是真话,他有一言不对,那他也就必死无疑。

    “那迦回命丸!”闫忽德并未从萦如歌脸上看到他想要的表情,反倒是一脸冷笑,故作镇定继续道,“只要尊者寻到此物,再配以我族江河同流之术,那不久,尊者与墨公子便能皓阳明月,品茗对弈。”

    萦如歌却笑了,笑得异常恐怖,毫无征兆,宝剑出手,风声大震。

临城化墨 第六十一章:龙耀丢失

    于仲西侯而言,闫忽德的修为同他这个人一般,如同一个谜。

    闫忽德是洪荒么?

    他不确定闫忽德究竟哪等修为,却可以确定,现今的萦如歌,不过洪荒中上品而已。

    虽说洪荒中上品对他仲西侯而言,是不过而已的修为,但放到江湖上,就不是泛泛之辈了。

    自然,闫忽德也不会是泛泛之辈,他自左右袖中各出一尺半短剑一把,交叉格挡。

    飞花凌霄动!

    满含真力一剑,让这番邦狼王猝不及防,纵使矫健如沙狐,避开要害,终是被剑气割破右腰皮肉。伤口很浅,甚至没有流出几滴血。

    闫忽德强提功元,双剑散出青光,仔细看去,竟是仲西侯舞雩剑法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招式“飞龙巡八荒”!

    左剑刺出,剑刃未达,剑气先至。

    右剑紧跟,剑刃破风,剑气尾行。

    萦如歌唇角勾起,手腕灵活,甩剑花无数,使出多年不用的白云剑术快意剑招,不留生路。

    白云仙剑-无尽花海!

    一刹那,漫天剑气如黄花飘落。

    闫忽德深知已无退路,足下催力,飞龙巡八荒,玉石俱焚只在一剑。

    但听破风之声“嗖”,一箭飞来,却是凤凰形状。漫天黄花如风龙卷,那飞来之矢竟穿破龙卷,若不是萦如歌身手了得,怕早已是箭下亡灵。

    猝不及防,那飞龙巡八荒,双剑同时而至,虽是用手中金剑挑开一剑,终是左肩见红。

    再看来人,再无惊讶,轻声蔑笑,道:“红红,些许日子未见,已然逼命之招?”

    花少红一身锦衣,手持紫金鸾凤宝弓,慢步走向二人,他很稳很慢,却依旧难以掩盖,他,花家少子,是个跛子。

    握弓抱拳,恭恭敬敬,道:“见过尊者。”

    萦如歌满面笑容,看去少年右肩,杀气尽散,问:“这就是山禽十三令?”

    花少红自然明白意思,讲道理,那日连射数箭,手指、手腕乃至肩膀早已负荷,今日一箭,有无那日白鹄一箭十一威力还是问题。

    “莫不是,你花少红,现在也是仲西侯的人?”

    花少红未语,闫忽德代之回答:“少红与我,均有自己目的,为此不择手段又如何?”

    闫忽德也明白,若不是花少红一箭飞来,怕此时此刻,自己已是金剑龙耀,剑下亡魂。

    龙耀宝剑褪去金芒,再度锈迹斑斑,不听解释,也无需解释。

    本以为已到如此,闫忽德双剑落地一阵咳嗽,止了,轻声道:“既然驭鬼尊者不愿同道,那么,就请你死在仲西侯的剑下……”

    语甫落,破风之声来袭,招式无比熟悉,舞雩剑法-痕空式。再看使剑之人,花少红竟是以色为赤霞的一支箭摧使剑招,朴实无华的夺命之招。

    萦如歌宝剑落地深入土中,紧闭双眼却是邪笑,周身燃起火焰,双目再开,却是燃火赤瞳。一声大喝,强行催使火道仙威,一掌出,利箭折断,再一拳,花少红双臂为翅疾疾后翔。

    萦如歌拾起那支断箭,呵呵一笑,声微微轻蔑,道:“听闻花家之主以负箭十三,红红,看来,你此生,十二也配不得!”

    番邦狼王狼爪上手却是螳臂当车,萦如歌手握断箭,猛然挥动,鬼火凤凰自箭镞嘶鸣而出,恶狼倒地一口淤血。

    “红红,救你那日与你有约,事关兄长不违道义本座誓必不阻,今日所为代天收之!”舍了龙耀宝剑的萦如歌,却是能力更盛。

    幽冥鬼凰恶来谒,枫亭雅煦尘寰劫。

    面对不属凡间的仙道威能,闫忽德同花少红竟似忘却,萦如歌,本就不是剑客。

    花少红虽一足有疾,行动利索却非常人所及,就见他来回跑动,决心以死搏命,利箭上弦,花家绝技五连珠。

    闫忽德也非泛泛,舍了短剑,狼爪在手,无所畏惧。

    鬼凰将至,利箭迎之,愣是被打落三箭,才射落这幽冥鬼凰。

    “九幽离火!”却见萦如歌连化九团靛色火焰,齐齐飞向闫忽德。

    狼爪挥动,喝声道:“生本无根,何故留乡!”

    就见狼爪划出六道抓痕直逼萦如歌,同一时间,花少红不再闪避,站直身子单腿微曲,一支紫色利箭上弦,修为汇于箭镞。额角鬓间,细汗密布,呼吸早已不再平静。

    箭离弦,竟是风卷残云之势,九幽离火顷刻消散,离弦之箭势头不减直逼萦如歌。

    再提剑,真力灌其中,剑未金黄人却有感气力掏空。

    真力将尽之时,本能催动火

    道仙能,弃剑又展火道仙威。冰蓝火焰只在刹那燃尽周身三丈诸物,花少红已觉异样,箭镞为蓝再次上弦,又是慑天一箭。箭离弦,弓者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身体乏力,眼前只见白光,昏死过去。

    冰蓝利箭将近,化为六翼恶禽嘶鸣夺命而去,可才触碰冰蓝火焰,却是冻结。

    “凤凰如何,鹓雏如何?本尊今日就教你二人,命丧!”满腔愤怒不再忍耐,言语之间却又含一种兴奋。

    “见鬼!”闫忽德梁轻声嘟囔,随手操起花少红箭篓中一支通体雪白利箭,以箭为剑,再出一招“飞燕晚归巢”。

    这一招与那“飞龙巡八荒”同为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招式,殊不料仙能之威已非凡间蝼蚁所能匹及。

    冰蓝火焰将近,周身空气温度刹那冰点,死神来临,却不料,这寒流,竟是他人剑气。

    再看去,一袭帽兜蓝衣一把冰蓝宝剑,剑尖还滴淌水珠。

    “来得可真慢!”闫忽德嘟囔,又回头看了眼已无知觉的花家少子,不由暗自佩服,这小子竟能请来这般一尊大佛。

    萦如歌左手冰蓝,右手赤红,两极火焰,修为已近天人。

    蓝衣剑者轻轻甩动冰蓝宝剑,水珠尽落,冰蓝宝剑恍如水晶,异常夺目。

    “暮寒楼驭鬼尊者萦如歌,幸会!”

    “既然有幸,何不自报家门!”

    蓝衣剑者几声轻笑,竟将剑收回剑鞘,又一声冷哼:“强者无名最是悲,我的传说,不必借你性命传播。”

    闫忽德正要开口,却觉腹部冰寒,低头,皮肉已破鲜血满地。

    “再动,怕你的肠子也该出来了。”

    闫忽德是一脸疑惑,看去蓝衣剑者,蓝衣剑者又是冷哼道:“侯爷的人,真的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闫忽德似要辩驳,却无力出声,又听蓝衣剑者言语:“如何?是要我再来一剑,断了蛮夷之望么?”

    萦如歌散去两极火焰,蓝衣剑者微微惊讶,又唇角微启,问:“驭鬼尊者这般信任在下么?”

    “本座自不是信任尔等,本座不过断定,尔等泛泛,不足为惧。”

    “也罢,俗尘只有万般罪恶与孽债,我不愿涉足。红儿,今日已照侯爷约定,护你周全,再往后,亦与我无关。”说罢,竟将手中冰蓝宝剑丢掷花少红。才将剑丢出,剑者就后悔了,花少红早已昏死过去。

    就见宝剑将要砸中花家少子,剑者一个鹊起,身影一瞬而知,右手伸出,稳稳接住宝剑。

    “你就替你家侯爷先行谢过剑者吧。”

    蓝衣剑者将剑放进空间已经宽敞的箭篓,又是一声哀叹,瞥了一眼萦如歌那把锈迹斑斑的龙耀宝剑。足下催力,仙人之姿飞向宝剑。

    萦如歌知来人目的,脚尖轻挑,龙耀向后飞出四五丈,又顺势另一只脚狠踢蓝衣剑者膝盖处。蓝衣剑者双手摁住萦如歌脚尖,借力而飞,又扑向龙耀宝剑。

    “星辰诀-轸水蚓!”双指间射出红光,化为逐日烈阳战车直直撞向蓝衣剑者。

    万里寒冰夏飞雪!

    指剑射出彻骨冰寒剑气数十道,愣是上古寒冰依旧无法冻结烈阳战车,轸水蚓将要触碰之际,蓝衣剑者化为血水一滩遁入大地,轸水蚓随之散去,不过弹指蓝衣剑者又出现在萦如歌身后。

    寒冰为剑,一剑刺出,萦如歌再是一声大喝,厉声一句:“星辰诀-亢金龙!”

    瞬息之间,一条金龙自萦如歌后背狂啸而出,蓝衣剑者冰剑碎裂刹那,彻骨寒气冰封金龙。

    “有点能耐,本座不杀无名之辈。”

    “强者相决,以杀止杀,驭鬼尊者的确能耐。”

    一阵又一阵余波促及,花少红也渐渐醒来,眼还未明,耳廓微动,眉头微蹙。以声辩位,一瘸一拐跑向西边,伏地听声,更是深锁眉头:“剑主,来了一队重甲士……”

    “且先散去。”

    萦如歌却是依旧不饶,霸主之能再现,八条金龙齐齐飞向剑者,非人间之能如何人间之人阻挡。蓝衣剑者未化血水,却是双手微握,无形之中纳冰成刃双剑齐出恍若雪莲,八条金龙悉数斩落龙首。

    又听闻“星辰诀-毕日乌!”

    同是刹那,“簌簌”之声大作,竟是漫天黑色羽毛恍如飞刃落下,蓝衣剑者大提公元,一声喝:“垂荷晚叹-孤负东风!”

    剑气化作凛冽寒风袭向萦如歌,漫天羽刃疾疾落,晚荷剑风催命寒。强势相对,竟又是一箭来袭,箭虽是无形箭,飞来之际虽却颤颤巍巍,软绵无力,仍是打破僵局。

    “燕云骑的人。”

    花少红话出口,蓝衣剑者青楼尊者竟齐齐看向闫忽德,燕云骑的人为何在此?唯一的怀疑对象,唯有这番邦后主,闫忽德梁。

    杀意已决,戾气逼人。却又是,黑风起,杀气更盛,隐约之中一股不容反抗的霸者之威如泰山临身前,压迫感十足。

    闫忽德再也不顾伤口裂开危险,身子后翔,愣是腹部鲜血浸透了衣衫仍是无比幸哉得舒了口气。

    黑风掌气竟使两大对峙高手本能性避开后退,转头看去,一阵铃铛脆声响,一头毛驴六尺长,一根萝卜引路去,一袭橙衣面如霜。

    来人身子笔直站立毛驴背上,披散头发放荡不羁黑白相杂,橙色袍子隐隐发白,一双手交叉放置后腰,毫无血气惨白的脸闭着眼好似打瞌睡。花少红微微皱眉,为何?方才声音好似一队甲士?

    当是毛驴也被一众杀气惊吓,停驻不前,一个晃悠人没站稳翻落在地无比尴尬。不断呻吟,一边揉脸,站起环顾一周不由唇角微启。

    就听蓝衣剑者凑到萦如歌身侧,轻声道:“此人虽如戏子丑角,却有感修为如海,不如一道先解决此人?”

    萦如歌一声冷哼,蓝衣剑者立马身子退向一旁,生怕萦如歌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他虽如此问,可萦如歌却是答非所问:“宝剑赠人,又如何盯上我龙耀?”

    蓝衣剑者呵呵笑笑,又凑到萦如歌身旁,全无杀气,在其耳边轻声几语,萦如歌竟不再动作,一跃数丈,无形之中化出一只燃火凤凰,驱之东去。

    橙衣来人双手放入袖中,笑脸竟如逢迎小厮,咧嘴问:“这是哪位爷让过来这林子?”

    蓝衣剑者提起龙耀宝剑未有一语,花少红收起紫鸾宝弓也是一瘸一拐跟了上去,把箭篓中的那柄剑抽搐,怀抱胸前,又是真力化气,一招纳云手,将散落山禽令尽数收回箭篓。

    三人先后离去,这橙衣白面人一下变了脸色,双眉紧蹙超凡霸气刹那而出,竟是硬生生压得闫忽德只有屈膝不语的份。

    “亥骑,这般看来,你情报大错特错。”

    闫忽德沉默不语,橙衣白面人再露右手,那手竟通体赤红,这赤红渐渐转黑,似准备再用那可通幽冥令人不寒而栗的招式。黑色不过一瞬,又恢复血红,橙衣白面人抬手,却只是撩了撩头发,看到闫忽德被吓坏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道:“亥啊亥,你还真是个窝囊废啊,也对,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废物终究是废物。”

    闫忽德却闷声不语,也是不敢言语,他曾与仲西侯对聊搏命,也是意气奋发。而今,却被人气势压迫不敢动弹,并非腹部疼痛单纯的压迫感。

    “且先言之,既然我来了,不管是萦如歌,还是仲西侯,没人敢动你,也再没人能动你。且先告诉我,那沈万利如何命丧?”

    “剑,一剑无血,命丧。”

    橙衣白面人竟颇有兴趣,用露出来的血手抚弄下巴上的胡渣子。眼珠子几番转动,也似在思索,奇了怪了,这天下有谁的剑法能快到一剑无血,这难度,如同抽刀断水。

    另一只还在袖中的手反复把玩着两枚铜子,这铜子握在手里,颇为有趣。

    仲西侯?霸道之剑难以为之。

    冷不语?杂耍之剑无能为之。

    空蝉儿?血腥之剑如何为之?

    “亥骑,那你说说,他伤口看去,杀人者的剑与我的,孰更甚?”

    闫忽德虽心中不满,却不敢言表,面无表情,声冷平淡,道:“不尽然,阁下的剑多年未出鞘,怕是锈迹斑斑,比不得仲西侯。”

    橙衣白面人不由鄙夷,昔年自己传授这废物剑意,倒是没令自己失望,可现在,竟越发废物。多年未出剑么?狼崽子,你的剑意呢?你的眼是否已经无光?

    橙衣白面人嘲讽冷笑:“仲西侯么,不过如此,话说回来,你曾经还小胜仲西侯是么?”

    “他未动用舞雩剑法,只是论剑,小胜。”

    “那也不过而而,哎,敌手难堪寻,敌手难堪寻啊!”

    小毛驴叮叮当,橙衣白面人在那上头高声说着什么:

    龙对凤,帝对皇,强者对传说。

    英雄对美人,宝马对香车。

    花家弓,温九枪,沉沦对讴歌。

    寻医桃花仙,问剑仲西侯。

    未得名顺萦如歌,真身难觅游灵溪。

    微白莫语,落花剑术三十一。

    双冥鬼童,星宿名残一十三。

    阳气舒而山川秀,日月出而天地明。

    凤凰鹓雏孰为正,且悲且笑且歌之。

临城化墨 第六十二章:寒山寺劫

    失去龙耀宝剑的萦如歌驱使凤凰翱翔九霄之上,空气稀薄,风无比寒冷,祸不单行,却是月无夜至,神情恍惚。

    手中紧紧握着那已断的山禽橙令,面具下已满是愁容,奈何,奈何?红红啊,事态当真已经到了以命相搏的时候了?

    月无夜阴,好似体内仙力被散,驭兽之术难再维持,燃火凤凰刹那烟消云散,红衣面甲的萦如歌,死死握着断箭恍若枫叶从万丈高空下落。

    风呼呼狂啸,纵使耗费力气依旧无法再次催化那根羽毛作灵兽凤凰,或是横祸,生命终结竟是这等意外。

    不甘啊,不甘啊,萦如歌咬破双指洒血化墨,厉声喝:“揭玄黄,探鸿蒙,天地有灵混沌苍凉;龙为祖,凤呈祥,乾坤道中物我无上!”

    只见紫气慢慢缠绕周身,竟是祥云为驾。

    算是稳住身子,不过刹那,又是云烟尽散。身子下沉,再无与天地对抗力气。

    或是命不该绝,或是善恶有报。散光灵体从心口分离,漂浮空中,只见大郎面目通红小手死死拽住红色衣襟,无奈虽有道行却智窍未通,仍是无法挽救。

    不甘啊,不甘啊,那一刹那,萦如歌脑中记起一人名字。

    “游灵溪,归兮!”

    刹那,火光自内而出,照耀大地,夜如白昼,分外通明。只见极为俊美恍如女子的白衣武者无形而现,将萦如歌侧身抱之,恭恭敬敬道:“主上,墨公子有难!”

    短短一语,却如晴天霹雳,游灵溪,游灵溪,为何自己唤回的是游灵溪?

    再回大地,却是挥袖下令:“游灵溪,归去,不论何人,威胁者,无赦!唯他是主!”

    游灵溪恭恭敬敬,作揖之后光影消散。萦如歌身子一瘫,跪倒在地,双拳无力捶打大地,恨啊!

    再次起身,借破指滴淌的血空中画阵,厉声喝:“十三恨······”

    心有余而力不及,十三口名剑只如海市蜃楼,出现一幅明亮画面,终是虚无。

    无助之际,微暗的光亮,大郎从背后小手轻轻搭在了萦如歌肩膀,小男孩的婴灵欲言又止。倒是萦如歌停止动作,转过身,看大郎着急模样,竟也破涕为笑。

    婴灵眉头依旧紧锁,却又不知如何安慰。突然,一股莫名压迫感袭来,竟是源自萦如歌。

    这救了自己的萦哥哥已经没了面甲,一脸温柔眼角带泪,似一脸哀求,这哀求之中大郎却是从未有过的害怕,一种本能性最原始的恐惧。

    夜寒风冻,幽幽山寺,除了“呼呼”便剩下虫鸣鸟叫。上庵最里边的柴门僧房,住了一位贵客,可时不时那撕裂心扉的痛苦呼喊,一声又一声,一阵复一阵。

    外头守了两位耄耋老僧,却是盘膝静坐,俨然不曾听到屋内动静模样。

    那长眉老僧用苍老声音道:“无觉师弟,歌者诵佛与文生诵佛,何差?”

    长发老僧托腮思索,有顷,答:“歌者重意,文生重礼?”

    长眉老僧却是笑笑不语,风声“呼呼”更盛,长发老僧力掌拍地身子盘膝飞起,张开双臂,金光盛耀,真佛落尘,只听得:“尘寰万劫无时尽,屠刀冶血摧浮屠!”

    一招佛者慈悲,“卍”字金印似发怒的风神飞廉突袭而来。瞬间,黑暗为金光驱散,佛光暗淡后再看去,竟是黑衣武者十三人。

    长发老僧稳稳落地,身子笔直如松,全无耄耋老者常现的佝偻之态。双手结佛印,一声“我佛慈悲”。

    黑衣武者纷纷抽出长剑,白光泠泠,似在预告腥风血雨将至。

    十三把白刃齐齐刺出,隐世修行的老僧不曾见过这等剑法,简单迅速,一招制敌。

    剑刺出招式止,潇潇风声初音落。

    金光佛印被黑衣武者击碎,如琉璃碎落又化虚无。

    是大风起兮云飞扬!

    三名黑衣武者剑带寒光,同样的招式利剑刺出,竟如寒风吹散孤峰之云。

    长发老僧倍感压力,佛元猛提,做狮子吼,愤怒非常,厉声喝道:“飞扬跋扈小辈,气哉气哉……”

    未出招,却见大风忽作,竟生生退散众剑客。

    “师弟,忏悔罪孽五十载,万不可再起杀心动此念想!”

    长眉老僧也站起了身,却是龙钟老态,身材瘦小佝偻。那满面慈祥,隐约之中却是令人莫名恐惧。

    “各位善人,来我山野小庙何事啊?”

    黑衣武者未语,为首者甩出几道漂亮剑花,再次来袭。更是一剑快过一剑,一剑狠过一剑。

    是琴酒随歌无关风月!

    剑花落,白光暗淡,鲜血滴落。

    长眉老僧人未动,又觉佛光耀世,一掌还击,乍见“卍”字佛印排山倒海而来。黑

    衣武者见已伤到守门老僧,纷纷避散。

    任是左腕血流不止,长眉老僧依旧气稳如山岳,佛元之能不断提升,黑衣武者再现破风剑阵“大风起兮云飞扬”!

    双招相会,各自消散。

    长发老僧怒如山野大虫,衣袍无风自动,正欲损耗修为以极招虐杀众人,却觉周边空气刹那升温。

    月无星稀,却是刹那火光漫天,风徐徐而来。来源处看去,如血烈焰,似魔神开杀先兆。

    萦如歌,这暮寒楼的驭鬼尊者竟是一头红发随风而动,半裸上身也是密布伤痕。

    更奇怪的,是这人的右眼,竟平白无故多了一片刺青,似龙似凤,似鬼似妖,全然说不出具体模样。

    虽是整张脸全无遮挡,可这青楼的驭鬼尊者,今夜却给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肃杀之气外更带有一种鬼魅方有的恐怖阴森。

    虽是星光暗淡,月无之夜,为首的黑衣武者最终还是看清楚了火光下来人的面容,他震惊,如何相信,这张脸,不赫然正是今夜目标,墨家少主墨茗么?

    黑衣武者不再多想,利剑挥舞,白光闪耀,一剑刺出,听闻歌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悲恸,心头莫名悲痛。

    烈焰魔神般的萦如歌却是怒火满腔,“风萧萧兮易水寒,易水寒!”

    右手成爪,包裹如血烈焰,迎上破风利剑。

    “星辰诀-奎木狼!”

    火焰利爪忽有变色,转瞬之间,竟已色如玄铁。就听“嚓啦”一声,黑衣武者瘫倒在地,剑未断刃,紧握利剑的手,却已飞离身体数丈。

    断腕之痛难以忍受,黑衣武者却是笑了,大笑,就见他踉跄站起,左手一扬,身后的刺客们竟纷纷收了宝剑,渐渐隐于黑暗,听得出,他们已经撤离。

    黑衣武者左手集刚劲,竟化如刀风刃。近魔近狂的萦如歌有了几分兴趣,聚气成刃,可惜火候不足。

    未待风刃成型,听得“九幽离火!”

    鬼火天降,黑衣武者刹那成灰,地上的黑印似是证明曾经存在。

    不仁的驭鬼尊者缓缓转过身,看去长发、长眉的二位老僧,再无平日对佛者的尊重,嘴角微微勾起笑如邪魅。

    寒山寺,寒山寺,这寒山寺里是否还住着那位从未谋面的大表兄?

    再次出手,八条金龙似被囚禁雷泽数百年,野马脱缰一般狂啸袭向受伤的长眉老僧。

    眼见师兄危险在前,长发老僧再现惊世修为,与长眉老僧相比,全无佛家该有的慈悲。

    鹫峰慧剑伏黑虎!

    就见长发老僧左手为剑右手成拳,一剑刺出又是一拳来袭,剑将要刺入咽喉却见金龙折返再袭长发老僧。

    萦如歌竟觉得这“鹫峰慧剑伏黑虎”竟有些眼熟,而长发老僧剑锋急转,一剑斩八龙,右拳势头不减,近了,突闻破风音爆之声。

    星辰诀-女土蝠!

    寺院地砖刹那碎裂,紧接着筑造成墙,分隔二人。

    伏虎罗汉拳竟一拳击穿土墙,余劲击中萦如歌侧脸。驭鬼尊者身子飞出去四五丈,空中不断调整身子,一个翻身如灵猫落地,可那侧脸已火辣辣疼痛。

    长发老僧狠招再出,胸腔热血,竟是莫名又久违的兴奋。萦如歌拳打太极,化出仙道八卦,生死门开,天火来袭。

    长发老僧年虽已老,身手依如林间顽猴跃来飞去,终是无法彻底躲闪。僧衣燃火,好在及时脱落才逃过劫难。

    长发老僧双眼如火双眉怒,却被喝住。

    “无觉师弟,快快住手!”

    长发老僧收招,萦如歌却不管不顾,狠招依旧,长眉老僧不顾有伤在身,佛元之威再现,却见柴门开,一条人影从中蹿出。

    未收之招被白影打断,长眉老僧踉跄,幸得长发老僧扶住才没颠倒在地。

    白影目的并非老僧,而是这红发如魔的萦如歌。纯白利剑,未染半点尘埃,一剑刺出,白光闪过,赫然正是古剑谱易水寒“琴酒随歌无关风月”。

    无比随性的一剑,却又是威胁独具的一剑。

    “游灵溪,宵小所为!”萦如歌再现火道仙威,厉声大喝,“九幽离火!”

    九团火焰如影随形袭向游灵溪,游灵溪一把无暇白剑左挥右砍无惧九幽离火。

    萦如歌飞身而过,拾起地上黑衣武者宝剑,催使剑招“飞花凌霄动”。

    游灵溪无惧不死鬼人,再次出剑“血满金樽华月舞”,剑花无影,随性而为,却是每一剑直逼要害。

    紧接着又是剑招“琴酒如歌无关风月”,一剑胜过一剑,随性又精妙至极,却是没有半点嗜杀戾气。

    萦如歌见出招间隙破绽可乘之机,催用一招“笑佛

    醉卧花荫涧”,一剑刺出,一石千层浪。

    游灵溪退无可退,萦如歌更似杀意已决,却听一声佛语:“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聚时,果报还自受。”

    一句佛语,红发近魔的萦如歌竟强行收招,不在乎右臂一阵麻痹刺痛,无力握拳,剑落地。脸上诡异刺青慢慢褪去,发色慢慢恢复。

    似已疲惫无力支撑身躯,扑通,跪倒在地,听这驭鬼尊者低语,问:“大师,生死轮回,是否命中注定,今生之苦,前世之业?”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施主,老僧虽不知施主何人,三途河岸无间亦或极乐,今生事未决,何苦虑往生?”

    长发老僧却是没头脑冒出一句:“师兄,这人,竟与墨公子……”

    “施主,陋室有粗茶,何不卸下兵甲,荼茶虽无茗香,苦味静心亦可论佛?”

    虽意未明,却是身子不由自主,起身慢慢走向柴门,近了,却是心口疼痛,又扑通,跪倒在地。

    长发老僧竟未在意先前冒犯,快步扶住萦如歌,劝声道:“浮萍无根东游,候鸟归家年复年,施主,回去吧。”

    “回去?回去!”萦如歌苦笑,抬头看了眼游灵溪,可笑啊可笑,自己到底还有多少力量,竟连游灵溪也在自己之上。

    同样的,他对游灵溪的忠诚竟不由心头一暖,好似了了一个心结。

    无风无光处,两个身影弱小恍若孩童。

    其中一人用并不好听如野兽低吼的声音问另一人:“小六啊,为何三位师弟之中你独独中意小十三?”

    “莫说我了,二师兄算剑道顶峰吧,他也中意这萦如歌,我中意他又有什么稀奇呢?”

    “哎,多么好的苗子,为何偏偏苦难这般多?”

    “三个,你说笑吧?小十三这就算苦难多了,他好歹知道自己爹娘是谁,我才命苦,谁生的都不晓得。”

    语甫落,被称作小六的童子就被那三个赏了一个板栗,随后那三个继续道:“不过,小六,可有觉得那白衣剑客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定睛看去游灵溪,原本打算观察这人到底有何不同,却是迎来一剑。游灵溪一剑风萧萧兮易水寒,二人藏身之处瓦石飞溅。

    转眼之间,已难寻觅白衣剑客踪影,再遇见,又是迎面一剑。

    被称作六个的童子以手作刀,随意挥手,竟是绝世刀劲,一记“山城明王灭轮斩”飞向游灵溪。

    游灵溪吃力接下一招,竟似察觉异样,几招远距离佯攻。这次换位那小六对敌,见他双手食指轻弹,打落游灵溪袭来剑劲,可再回神,已不见这白衣剑客。

    正欲抽身,却是杀气漫天,萦如歌远处飞身而来。那三个嘴角微微弧度,笑如邪魅,依旧手刀轻松挥动。

    令二人意外,萦如歌火焰成刀,同样一招“山城明王灭轮斩”。

    刀劲消散,却听萦如歌怒吼斥问:“山城明王!你们到底同颜啸是何关系?”

    长发老僧眼见情节转变,如热锅蚂蚁焦急看向长眉老僧,却见自己师兄无比淡定已回原处盘膝打坐,闭目诵佛。

    再看游灵溪,形如鬼魅已入柴门。

    “学剑是剑,学刀是刀,擅十八般兵器却无一精通,浪费啊。”感叹之余,那两个童子人已夺路离去。

    夜已过半,明明月无之夜,竟是黑暗中隐隐有月光射落,不偏不倚,打在萦如歌身上。刚毅俊俏的脸满是疲惫,身体恍如千斤之重难再支撑重重摔倒在地。

    “游灵溪,游灵溪……”嘴中嘟囔,渐渐没了意识。

    妖气弥漫,鬼气森森,长发老僧本能催动佛元之威,却听低语:“无觉师弟,诵念地藏经。”

    长发老僧未语,盘膝长眉老僧对面,闭目诵佛。听得风声大作,凤鸟鸣叫,翅膀扑扇的声音。

    鬼气愈发靠近,长发老僧眉间金光,却听孩童低语“谢谢师傅”。

    谢?谢谢师傅?

    那是萦如歌所养小鬼吗?那样威能的鬼宿,会是一个知礼为善的鬼娃?

    又听凤鸟鸣叫,扑扇翅膀。越来越远,越来越稀。

    “无觉师弟,佛饮水而忧苍生,世界大千,万物共存,向佛为善,何必分门别类?”

    长发老僧微微一笑低语:“师弟明白了。”

    长发老僧回头看了眼禅房,嘴角微微上扬,笑得有些痴傻。不知怎的,竟会忆起如这些娃娃一般年纪的时光,虽是意气风发,却是万千业障,不知此生颂佛,能否轻上几分罪孽。

    长发老僧突然嘟囔出一个名字,游灵溪。

    游灵溪,游灵溪,是否这个世上,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叫游灵溪?

临城化墨 第六十三章:墨桑被劫

    午间暖暖阳光照在地板上,房间的地板用的是顶好的酸枝木,红发妖媚的舞姬穿了一身宽敞的碧绿色袍子跪在地板上。

    这种天然色绿的真丝还真是奇妙,看上去柔美顺滑,总会将男人的**无限放大。袍子里头,藏嫣穿了件绣工绝妙的红肚兜,动作之间,那几分诱人的红时隐时现,更是令人瞎想。

    仲西侯穿了件样式简单,材质也普通的赤霞色袍子,他躺在地板上,头枕在藏嫣大腿上。

    闻着舞姬身上淡淡清香,看白皙诱人的脖颈和胳膊,再看美人儿妩媚至极的容颜,仲西侯的脑中早已同这红发狐狸精**千百次。

    仲西侯不是汉人,没有那所谓的繁文缛节。

    仲西侯是个男人,好酒色但知节制。

    养好了精神,自然早已与这美姬共享床笫之欢,说来,的确尤物,若换个不知节制的,怕早已虚弱的走不得路提不得剑了。

    “你说,颜啸为何会收我为徒?”

    仲西侯的头枕在她的腿上,可依旧不影响藏嫣冲泡那壶曲天琴送来的阿萨姆。

    这种茶产自忻都一个叫阿萨姆的地方,仲西侯只听摩常提及过阿萨姆这个地方,却从不曾听闻那里的茶还这般绝品。

    藏嫣把斟得七分满的白瓷杯递给仲西侯,仲西侯接过后脖子微微往上一抬,嘴往前厥,咪了一口,香醇。

    把茶喝了,把玩着手中的白瓷杯,仰头看着红发的美人儿,仲西侯觉得,有的时候人生当是如此。

    他突然又问了一个很没脑的问题,他问:“你说你会不会不是仲南燕的女儿?”

    泡茶的手微微一抖,好在没有茶汤洒出,否则烫到仲西侯事小,把自己大腿烫到就得不偿失了。她恶狠狠看了眼仲西侯,依旧不说话。

    她原本就没打算刺杀仲西侯,朱谏男知道她来自不夜城,来自不夜城的城主府,便安排了这一切。

    服从,或命有一线,拒绝,临城的边上有十几万的边军,里头都是一帮血气如狼的糙汉子。

    万幸她遇见了仲西侯,可,什么时候她竟然没了被驱离不夜城的那份愤怒?

    是她来送金帖的时候?是她刺杀未遂,他请赐了她?亦或,他毫无礼数,强吻轻薄的时候?

    看窗外飞鸟双双去,双叶徐徐落,这一生,究竟该如何度过?

    广厦万间,夜眠七尺;良田千顷,日仅三餐。功成名就王侯将相,身后千年不过一掊土。

    “那么,你来临城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仲西侯直勾勾盯着美人儿的下巴,他很好奇,很多姑娘在抹胭脂的时候会把脸擦得很白,可往往她们会忘了脖子,最后脸和脖颈两个眼色,看去实在有趣。

    这舞姬就有些不同,她天生白皙,下巴脖子那块的皮肤,也是这般好看。

    他情不自禁伸手抚摸舞姬的下巴,舞姬本能性拍开他的手,竟忘了二人之间身份的差别。

    仲西侯也不恼怒,他换了个姿势,侧躺,头依旧枕在舞姬大腿上。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树若无人打理,如何活?”

    舞姬还准备问什么,低头看了眼这西地之主,他竟然闭着眼,在自己腿上沉沉睡去。那侧脸,棱角如同大漠中的岩石,可这城主的肤色,竟比乡间老农还要深上几分。

    她用手轻轻抚弄他有些发黄又夹杂些许白丝的头发,她努力回想,幼时见过的仲大侠可是你如今这般模样?

    想着想着,藏嫣竟扑哧笑了出来,她或许有些明白了,她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姐姐至死都念着仲南燕的好,却从不去恨将她们赶出不夜城的那个少城主,仲西侯。

    “等他名正言顺了,我带你回西地······”

    声音很轻,她微微皱眉,可沉睡的人依旧在沉睡。是他在说胡话?亦或梦见了什么?谁名正言顺?

    花少红也算半个怪物,一连数箭山禽令,手臂折断人昏死过去,如今再次出现,活蹦乱跳,同山间野猴没多大区别。

    他在仲西侯新买的大宅子里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自己那位小兄弟,瞬间觉得有些没劲。

    到了厨房的大水缸旁,用水瓢直接盛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喝完后还“啊”得长长舒出一声,意思颇为舒坦。

    在厨房忙活的那位老厨没见过花少红,但看花少红的样子,怕也是位贵公子,想问又怕得罪,只得装作没看见。结果,花少红先开口同这老厨有了交集。

    “阿伯,给我整碗葱花面呗。”

    老厨盯着花少红看,眼珠子一转,心想,这小少爷怕也不会是外人,有些胆怯问:“公子是要加个煎蛋还是弄些卤肉?”

    花少红摇了摇头,指了指台上的一个白瓷瓶,问:“师傅,这里头是白醋吧?”

    老厨点了点头,又见花少红点了点头,一脸肯定,老厨试探问:“放一些?”

    花少红摇了摇头,老厨又问:“多放些?”

    花少红依旧摇头,也不等老厨再问,直接说:“全倒了。”

    老厨盯着白瓷瓶,啥?全放了?心里头嘀咕着,东家是西地人,西地人都好麻辣偏咸的,这小少爷的口味怎么就觉得像瑞城的?

    再仔细看,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人或许就只是因为喜欢吃酸的,就这秀气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自个儿临城人。

    花少红和老厨又客套了几句就出了厨房,才出门,迎头碰上了一穿着白衣长相颇为秀气的小娘。

    话说这小娘的脾气和长相可不相称,她见花少红是个生面孔,又见背着弓箭,错觉是个侍从。

    花少红倒也不介意这小娘给他脸色,就在厨房门口的石桌石椅坐下,把紫金鸾凤宝弓和缺了一箭的山禽令放到了石桌上。

    紫的,白的,墨绿的,从一数到十二,不由哀叹,可惜了那支赤霞橙色的。

    他抓起那支除了尾羽,通体嫣红的山禽令,左手作拳撑着脸颊,右手双指灵活把玩着这支山禽令,不由思索不由感慨。

    听他嘟囔着:“月姐姐啊月姐姐,怎就用这么好的箭让我去代表一个人呢,你对我还真残忍······”

    “你在这干嘛呢,厨房的酱油快用完了,你利索点,去街口的陈家铺子买二两回来。”

    花少红双眼无神还略带疲惫的样子,抬头看了眼,正是那白衣小娘。这小娘哪位?莫不是也同自己一般?

    花少红又继续把玩那红色山禽令,声音不冷不热回了句:“我对酱油没什么兴趣,要小爷我出门,给你买一缸陈家铺子的陈醋回来。”

    白衣小娘双手叉腰眉头一皱,标准的泼妇骂街预备姿势,花少红刹那来了精神。想想自己也好几年没和人斗嘴了,正要听听这白衣小娘要说什么,却听得一声沙哑的嘲笑。

    “你这丫头,竟连侯爷的小兄弟都认不得,好在你不曾见过他,这小子也没法怪罪你。”

    花少红没回头去看,右侧鬓角不由细汗渗出,强行稳住气息,有礼回道:“小梁哥,你这狼王跑得可真慢。”

    来人正是闫忽德梁,闫忽德梁今日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慢悠悠走来,坐到了花少红对面,正要开口,却见老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葱花面从厨房里头出来。

    老厨一下愣了,这可怎么分,白衣闺女在,梁二爷也在,还有这位一看就不普通的小公子。

    花少红手挥了挥,示意老厨把面递给闫忽德。闫忽德也不客气,拾起筷子在石桌上一敲,端正了长短,夹起一筷子面用干裂的唇吹了吹。

    花少红虽没动作,眼睛却越睁越大,静待恶作剧完成。老厨看着面离梁二爷的嘴越来越近,不由回避,不愿去看,一整瓶白醋,这谁受得了。

    就听“呲”,面条被闫忽德吸进了嘴里,见他眉头微微一皱,没放下筷子,反而嘴贴上了面碗,还喝了口面汤。

    花少红的眼睁得更大,双手撑在石桌边缘,直直盯着闫忽德梁。

    闫忽德就这么一口,两口,吃完了面,喝完了汤,还满足得打了个饱嗝。花少红不由咽了口口水,我的亲娘,这家伙味觉失灵的么?

    “你,不觉得酸牙齿?”

    闫忽德眉头又是微微一皱,不过也只是一瞬,他毫无形象可言,用右手小指指甲剔牙,轻声笑说:“面条有些软过头,我们族里各种点心酸味,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花少红眼珠子一转,想了想小时候在山崖上,兄长带给自己的奶糕,说是蛮邦贡品,那酸味,也就没再说什么。

    闫忽德吃完了面,筷子依旧在手,这么轻轻在碗上一敲,问:“红红,剑呢?”

    白衣小娘看着二人,竟也一时不知如何动作,想走又不敢,留下又后怕。

    “什么时候梁哥哥也喜欢上剑了?我这里有箭十二根,你喜不喜欢?”

    “莫要贫嘴,我问你,那把剑呢?”

    花少红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眼神示意白衣小娘快点走人。那白衣小娘风尘中来,自是明白,一溜烟,也就见不到人了。

    花少红又冲厨房那头喊了句:“阿伯啊,听说酱油没了,这个点也没人用厨房,要不您街口跑一圈?”

    老厨没看到二人之前对峙,也没听到什么,只是这小公子吩咐了,他一个下人也就不多话,领了碎银子出了门。

    闫忽德看花少红这些动作,自明白意思,迅雷之势去抓那把弓,依旧慢了半拍,花少红用短足将紫金鸾凤宝弓踢到半空。又见他左脚一踏,身轻飘起,一把抓住了宝弓。

    再看,却是十二支山禽令都在闫忽德面前,这家伙还用那墨绿色的山禽令箭镞在挑指甲缝里的脏东西。

    花少红刹那愤怒,厉声喝道:“把箭给我放下。”

    闫忽德不予理会,清理干净了指甲缝,又用箭镞侧面开始磨指甲。花少红怒已攻心,持弓拉弦,竟是聚气成矢,对准了闫忽德,又是怒喝:“我说,把箭给我放下!”

    闫忽德依旧不予理会,一声破风“咻”,闫忽德身子一翻,落地,不得不将手中山禽令归还。

    手持紫金鸾凤宝弓,搭着那支红色山禽令,这样的花少红他没准备惹,也不敢惹。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红红,我们的合作,你的诚意······”

    花少红轻蔑一笑,嘲讽道:“我一没有宗门,又不记在册的浪子,哪有本事和燕云骑的大人谈合作。”

    闫忽德也不恼怒,也不反驳,下个动作,又是用小指指甲抠牙缝。

    弓箭手的手很稳,他们的耳朵很灵,皮肤对风对气流的触觉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敏锐。花少红正要避开,却是来不及。一只血手鬼手双指作剑,离他的后脑勺不过半尺。

    这冰寒刺骨的感觉,不是那位听雨剑主,是逼走青楼尊者同听雨剑主的那人。

    “花家少子有能令狼王屈膝的本事,英雄少年。”血手来客一句话却是嘲讽了两个人,他没再对花少红做什么,反倒收了手,就轻声问了句,“那把剑呢?”

    “不知道。”

    血手来客用那可怖的手轻轻拍了拍花少红的右肩,看去虽是动作轻缓,可每一下,花少红都觉得自己肩胛骨似要碎裂,却也愣是没吭一声。眼神毒辣,问:“你又是燕云骑的哪一个?”

    “燕云骑的哪一个?我也忘了,我是有多久没回燕云骑了。”血手来客看了眼闫忽德梁,眼神依旧那般轻蔑,而闫忽德依旧不敢丝毫不满,就听血手来客声平静一句,“酉,走。”

    闫忽德明白,把人带走,把箭留下。闫忽德又幽幽落下一句:“西风十里地。”

    仲西侯睡醒的时候自己依旧是躺在地板上,可惜,没有在醒来的时候看到那个媚可祸众生的红发舞姬,代替她诱人白皙双腿的是一木枕。他的剑被笔直笔直放在身侧,看到这赤霞色的宝剑,仲西侯竟不由笑了出来。

    用右手双指摁住双眉眉头顺时针用力揉了揉,还有些困乏。也不知是这临城太过舒适使得自己嗜睡,还是因为这些年城主当得懒散了,他总觉得时常会手

    劲无力,就像极沉睡榻上多年,那终于醒来的人。

    有人从屋外进来,小碎步,很是恭敬。他颇为期待,果然,是红发舞姬。

    藏嫣端着一个木盘,木盘上用铜盆盛了一整盆温水,铜盆一侧还有一木杯,杯中泡着一根被侧截成两半的柳条。

    她将木盘轻轻放到了木地板上,用毛巾浸透了温水,再拧干,递给仲西侯。

    仲西侯用毛巾抹了把脸,又用杯中水漱口,再将柳条咬在了嘴中。

    这本该是颇为闲适的傍晚,可藏嫣的一句话却令这西地之主黝黑的脸竟有了几分微白。他的反应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甚至有几分出神。

    她告诉仲西侯,琴姬告诉她,那个梁二爷和一个血手怪人劫走了一位负弓小公子。

    “红红······”

    “妹妹躲在一侧还听到,那两个人一直逼问小公子,剑呢?”

    “剑呢?”仲西侯缓缓重复这两个字,他还是没能阻止这孩子,同样,如果红红出了事,他该如何去再次面对惠冬同风灵王?

    小梁啊小梁,为何要把红红牵扯进来?

    没再多余动作,抓起舞雩剑,吐掉嘴中的柳条,夺门而去。

    疾步而行,才跨过门槛,竟被一帮人堵在了自己宅院门口。

    来的是一队王府卫军,仲西侯也看得出,这一队人当是个个本事不差,然个个肃杀之气煞人,不由眉头微皱。

    为首一将见仲西侯出门,虽衣着随意,却是佩剑,那表情变化更是明白或确信了什么。就见他上前几步,抱拳行礼,恭敬却又不容置疑,道:“仲城主,王爷有请!”

    仲西侯此时此刻哪还有心情理会,夺步欲离,然这普通动作,却见这队卫军个个利剑出鞘。

    仲西侯双目怒睁,左臂垂落,双指合一,那几个还未来得及将剑拔出的人就显得尴尬了。

    就见那几个倒霉的卫军死命拔剑,可剑就好似被焊在了剑鞘里头,怎么也拔不出来。

    “剑心?”首将不敢置信,又喃喃,“为什么会是剑心?”

    “且先退去,孤今日无暇奉陪!”语中怒意不容置疑,其威如泰山临前,几个修为稍后的卫军竟刹那瘫在了地上。

    “城主,请不要为难我等,王爷有请!”

    “老王爷那,孤随后会去赔罪,现在,滚!”

    再这般下去,仲西侯正准备拔剑,却觉一侧剑气袭来,不由以剑鞘格挡。再看剑鞘尾部,这老檀木的剑鞘竟被劈成两半,仲西侯也是皱眉,老檀木这种忻都玩意儿就只能给老和尚用,果然不能用来做剑鞘。

    舞雩剑出鞘,刹那剑气包裹,空旷大街一瞬风起。

    仲西侯显然准备速战速决,正欲挥剑,却又一道剑气袭来。仲西侯侧剑再是格挡,却微微皱眉,听得一声“咯嗒”。

    剑气主人从卫军人群中缓缓走出,一袭白衣,肤白颜美若银狐的俊公子。他握着的剑三尺不到白的没有半丝杂色,较寻常宝剑剑身还有那么些窄。

    仲西侯头微微一侧,一个眼神,似在询问,来者何人?

    这白狐公子竟也握剑行礼,声貌相搭,也有七八分秀丽姑娘的意思。

    “小辈游灵溪,替家主来请仲城主。”

    一听游灵溪三字,仲西侯更是重新打量了这白狐公子,这就是易水寒三巨头之一?是血凤凰厉害,还是你这娘娘稍稍厉害些?

    可惜不逢时,仲西侯也懒得理会,紧握了舞雩剑,目露凶光,其威如山野大虫,下山猎食,所过之处,鸟兽难觅。

    风乎舞雩-月华之镜!

    出招便是舞雩剑法最最精妙一招,就见一剑挥出一百单八道剑气,如游龙扑向众人。

    却听人群中有十几人齐齐一个动作,同样剑招若风,那是一堵肉眼不见的风墙。

    风墙阻挡了那一百单八道剑气有那么一瞬,也是这一瞬的功夫,众卫军齐齐闪身,仍留原地的,算上游灵溪,一共十三人。这十三人各施其能,将风乎舞雩的剑气一一散去。

    这十二个站在游灵溪身后的人,却是个个目露羞愧之色,颇为令人不解。

    游灵溪一剑刺出,剑气如凛冬夜江寒冰,周遭温度竟刹那低了几分。

    这一招叫什么?仲西侯竟突然觉得这一招配听雨剑比舞雩剑法配听雨剑要更搭。

    西地城主挥剑,是那一招痕空。游灵溪的一剑剑气尽散,游灵溪面无表情,身子刹那疾驰,又是一剑刺出。

    这一招又叫什么?为何明明目标是自己,这一剑依旧刺得如此随意,随意如同自己年幼时候为了应付功课而胡乱挥剑。

    仲西侯握剑斩出,直击游灵溪手腕,理当不该有半分出入,可这游灵溪依旧看似随性一扭腰,手微微一抖,竟避开了这一剑。仲西侯的剑被避开,游灵溪的剑即将得手。

    却是此刻,一声怒喝:“游灵溪!”

    这三个字雄厚有力,却是愤怒异常,就这么三个字,游灵溪如临深渊,本能性疾疾后退。

    游灵溪看去,面无表情的脸竟露出了几分恐惧。

    仲西侯没必要回头去看,这感觉,已近熟悉。可奇怪,这一次竟没有听到凤凰鸣叫。

    仲西侯还是回头看了来人,一看,不由睁大了眼。

    萦如歌赤着上身,一头比藏嫣还要显眼的红发,右眼一侧满是奇怪斑纹。这也就罢了,令他惊讶的,是这小师弟为何会有一对奇异的红羽翅膀?

    这是,鸟人?

    “游灵溪,你且告诉本座,为何在此?”

    萦如歌这么一问,游灵溪身后那几个卫军面露尴愤怒。来人是谁,竟敢喝问游灵溪大人?

    就听游灵溪声清冷,答:“仲西侯劫走了庄主!”

    “庄主?谁啊?”仲西侯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不过在自己的新宅子里睡了一觉,难不成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是犯罪?

    游灵溪未答,却是妖魔化的萦如歌替他回答:“墨家之主,墨桑!”

临城化墨 第六十四章:救花少红

    仲西侯虽不知墨家掌剑人下落不明与他何干,但看到萦如歌,却隐隐能觉察这小师弟,今日气息与往日颇有不同。

    仲西侯不自觉紧握手中名剑,握剑的手如此清晰感知,剑在微微颤抖。

    一声剑鸣自西方传来,仲西侯与一众剑客纷纷皱眉,唯独萦如歌依旧怒目,作天神状。他虽未一同看向西方,但眉头也有那么一瞬紧皱,疑惑。

    游灵溪看向了萦如歌,这俊美如娇娘的脸上写满了担忧。萦如歌似乎明白,问:“来了?”

    游灵溪点了点头,萦如歌眉头再次紧锁,就听他轻语:“想不到,你最终也只是延缓了他们的入世。”

    话虽如此,萦如歌眉头仍未舒展,为何?为何所有的人都好似听到了什么,唯独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他们听到的,可是那宴上剑鸣?

    “什么入世?”仲西侯抬头看去这扑扇着双翅的小师弟,他只能确定那个方向有一把封存数百年甚至更久的剑。可小师弟,你口中的入世指的又是什么人?

    萦如歌低头看向仲西侯,却并未聚焦在他身上,他看的,是这西地城主手中的剑,舞雩剑。

    又听他轻声道:“天下剑宗!”

    仲西侯双眼刹那睁大,原本就黑亮的眸子显得更加明亮,可有所反差的是那眼神却隐隐有些空洞。

    天下剑宗?仲南燕不曾告诉自己的一个名字,可,他们为何会入世?

    再看手中舞雩剑,心中不由苦笑。

    “且先退去,容孤先救回红红。”

    萦如歌一听救红红,眉头依旧,问:“他,在哪?”

    “不知道。”

    “去哪里救他?”

    “小梁。”

    “小梁在哪?”

    “不知道。”

    “你跟我走。”

    游灵溪同一众易水寒剑客一头雾水,他们原本都清楚感受到了萦如歌的杀意,这杀意的靶心很明确,是仲西侯。为何现在,这萦如歌身上只有森冷与恐惧,却没了那杀意?

    游灵溪快步而出,正要阻拦,却是九道火球袭来。以精绝步伐躲避,再看去,只见鬼眼一怒,游灵溪手中白剑落地,身子瘫软。

    不过就那么一眼,竟让易水寒三巨头之一的游灵溪记起了一直以来支配自己的恐惧。

    仲西侯疾步奔走,萦如歌又是眉头一皱,颇为嫌弃。就见他扑扇了两下红羽翅膀,一个俯冲,仲西侯毫无防备,被萦如歌双手缠腰抱起带上了半空。那张黑脸刷的竟变得惨白,全无霸主风采。

    仲西侯强忍惊恐,故作镇定问:“小师弟,你往日乘着凤凰,今日怎么长出一对鸟人翅膀?”

    “因为我呀。”

    仲西侯觉得奇怪,误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为何会是孩童细语?

    “因为我会飞呀。”

    仲西侯抬头看去,已经惨白的脸再无血色。他看到萦如歌的背上有个微微透明的小脑袋探了出来,肥头肥脑,虽有几分可爱,可那明显不是寻常孩子。

    仲西侯不敢多语,透明的小脑袋表情微变,似误以为自己闯祸了,爬到了萦如歌肩膀位置,问:“萦哥哥,是不是我做错了。”

    “你没错,你应该亲一下仲伯伯。”

    这鬼婴儿自然就是生有千年道行的大郎,同样,虽有千年道行,心智依旧是个四五岁的娃娃,还真准备顺着萦如歌的手臂爬过去亲仲西侯一口。

    这可把西地城主吓得没了分寸,曾领三千黑甲狙杀北齐两万骑,硬生生逼得北齐铁骑折损过半狼狈逃回高冈湖北的气魄,此刻难觅。

    萦如歌没有言语,大郎却似收到了命令,又乖巧坐回了萦如歌背上,就如同萦如歌往常坐在凤凰背上一般。

    “昨日有悟,就将曲儿的灵气与大郎相融。”

    仲西侯不大明白,他虽不是修仙者,却也听闻过,纳灵入体或逆天之决。那小师弟这?如此说来,他时常看到的那只火凤唤作曲儿,这鬼童子唤作大郎?

    “就是常人口中的,入魔。”

    仲西侯再次睁大了眼,抬头去看萦如歌。这一头红发,一双鬼眼,还有那一片斑纹,的确奇怪。

    魔,是这这般模样?

    仲西侯问:“现在的你,或有能力杀了我,理由?”

    “月儿。”

    “谁?”

    “我的妻子。”萦如歌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不自觉露出浅浅微笑,异常满足,他又补充道,“她若知道我对红红见死不救,我可就惨了。”

    “我见过的那名娇美小娘?”

    “我未过门的妻子。”

    “哦,那你二人成亲,我可有一杯酒喝?”

    萦如歌微微沉默,这天地间,只有他扑扇翅膀的声音,同飞掠而过所带起的风声。

    萦如歌淡淡回答:“墨······”

    “你认为,为兄可有捉他的理由?”

    萦如歌没有回答,也不再言语。

    距离城西小亭约摸十来丈,萦如歌双手一松,就这般将仲西侯从五六丈高空丢了

    下去。

    仲西侯怎么会料到这般突发状况,也是无奈,将剑换到左手,右手双指合一,猛一挥动,化出十几道剑气,溅起尘土石块无数。

    再看,仲西侯步伐精绝,一步接一步,踩着碎石缓缓落下。落地,右膝跪地,右手撑地,左手握剑向一侧微微扬起,姿势帅气大侠风采尽现。

    而萦如歌,扑扇一双红羽翅膀缓缓下落,那一头血红长发风拂张扬,赤膊的上身肌肉块块,那一身疤痕更是触目惊心。

    他周身红光微微带黑,双手环抱胸前,闭目之姿,如魔神降世。足尖踏地,风以足尖为中心,一圈又一圈向外扩散,吹尽尘灰。

    风止,光芒褪去,红羽翅膀羽毛片片飘落又渐渐透明直至消失,血红长发亦恢复黑色,没有斑纹覆盖的眼缓缓睁开,愤怒与鄙夷。

    能证明这人就是先前那红羽双翅魔者的,就只有那裸露的上身,那一身的伤疤。

    萦如歌自腰间取下黑木鬼獠牙面甲,缓缓戴上。

    “红红,看来你对很多人都很重要。”一个声音戏谑道,狼王从破败亭子缓缓走出。

    他早已脱下那一身布衣兽皮,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褐色轻甲,有些微曲的长发也用一根褐色布条绑了起来。闫忽德梁看了看萦如歌,眼皮不由跳动。

    “暮寒楼,尊者?”

    “人呢?”萦如歌轻吐二字,语气神情姿态,说前日才被血手来人一招逼走,怕说出来也无人敢信。

    “哈哈哈哈哈,哈哈······”另一人也从残亭走出,依旧那一身洗旧发白的橙色长袍,双手插入双袖中,风拂不羁的头发隐隐可见几缕白丝,笑声传,风声止,万物寂无声。

    他打量了一眼还保持着那帅气姿势的仲西侯,很快把目光聚焦在同样笔直站立,双手交叉怀抱胸前的萦如歌身上,微微露笑,问:“小兄弟,心结,解了?”

    闫忽德梁一听这话,也看去萦如歌,仲西侯更是站起了身子,不由好奇,这来人,何人?

    “人呢?”

    依旧简单二字,却听得从破败亭子里传出声音:“喂喂,我在这,刚才是谁那么没道德,差点砸死我。萦大哥,你信不信回头我见到月姐姐,告你状······”

    萦如歌仍无表情,仲西侯不由用右手捂住了脸,突然开口,替萦如歌回答:“你们撕票吧,人不救了。”

    花少红听到了仲西侯的话,不由更大声嚷嚷。穿发白橙袍的人见这主仆二人这般有趣,不由又是一阵哈哈笑声。

    仲西侯的视线一直未脱离这发白橙袍来客,这人气息颇有些熟悉,这种气息非寻常武者所有,那是一种天生的霸王气息。纵然这男人已经收敛气息,另以人畜无害的亲和气息掩盖,但同样拥有同样知晓如何收敛这霸王气息的仲西侯,又如何察觉不到呢。

    “条件?”

    萦如歌今日似不准备多话,一吐两个字,再吐,依旧两个字。

    “剑。”

    仲西侯不由看向自己手中宝剑,说来也是有趣,老檀木的剑鞘只剩下一半,一半剑刃也已经露了出来。

    “理由。”

    “你无需明白。”

    萦如歌左手一扬,九团鬼火,颜色由红化紫,由紫变青,青转蓝后循环成红。

    发白橙袍来客将手从袖中伸出,一双血手,殷红得森冷可怕。血手一个轻轻响指,九团鬼火刹那被风吹散。

    萦如歌眼睑微微一动,仲西侯也不由看向了萦如歌。他并非不能理解,就如同自己对剑的理解,能以自己之念,自己之息,封人鞘中剑。

    这怪异来人,其仙法修为莫不是碾压小师弟?

    修仙者?

    “吾善剑,只是略懂仙门之法,不如以剑会友!”

    话落,血手来客左手垂直隐入袍袖,右手一挥,剑风自指尖射出,斩断林间枝桠。手再成爪,枝桠还未落地便随强风飞向血手。握住,阳光照耀,这原本分支毛刺不平整的树枝,变得光滑得如同才打磨好的小木棍。

    仲西侯将剑鞘丢弃一旁,用左手轻弹舞雩剑剑身,声清脆悦耳。不由分说,赤霞色的宝剑一剑刺出,目标却不是血手来客。

    血手来客表情微变,正要出手阻挡,同样,一股森寒,迫使他本能性后退。再看去,萦如歌右手漆黑好似戴了玄铁打造的拳套。一拳轰鸣破风,风中愤怒逼问:“墨桑在哪?”

    血手来客更是惊讶,墨桑好友?墨桑好友何时与暮寒楼也扯上了关系?

    手中木棍微微一挑,化去拳劲,又回身一刺,无奈对手身法刹那有变,竟迅如灵猴,只留残影。血手来客嘴角微微扬起,左手也停止摩搓动作,将那枚铜子放入了袖袋中。

    足下微微一点,身子飘飘然,再是刺出一剑,其势汹涌,如东海怒涛。

    萦如歌稳住下盘,轻声一喝:“星辰决,亢金龙!”

    乍见九条金龙无形而现,咆哮飞向血手来客。

    剑客对上修仙者,其劣势可知。纵使剑气包裹细木棍,依旧难承仙道威能,咔嚓,折成两段。

    木棍折断,然剑气未消,血手来客轻声一语:“剑一!”

    乍然,肉眼可见,剑气包裹折断木棍,塑形成一柄精致长剑。血手来客挥动断木剑,动作简单,只是一斩,同样轻声一语:“剑二!”

    乍然,剑气化作数十道半月飞刃袭向萦如歌,避闪不及,却见青石板龟裂,一道土墙自大地而起,抵挡剑气飞刃七七八八方才瓦解。又闻驭鬼尊者怒喝:“星辰决-亢金龙!”

    怒啸金龙再现,此次却只一条,金龙带疾风之劲将剩余剑气飞刃悉数吞噬。

    金龙在暮寒楼尊者身后不断半空盘转,又见萦如歌右手双指朝空一点,只见漫天云卷,其间破出一孔,降下一束红光直射金龙。

    再是一声怒龙咆哮,金眼褪色,神龙点睛,烈焰怒目。

    血手来客面对如此仙道威能,竟咧嘴笑,其中意味惊讶赞叹,还夹杂些许嫉妒。再见,断木剑再次挥动,此招为刺,同样轻声一语:“剑三!”

    乍然,风起,自断木剑剑尖射出一道剑气,其威之猛,胜过山禽令,其靶心,正是金龙眉间。怒目金龙一声咆哮飞向剑气,爆炸声起,化作青烟,共同消散。

    “小兄弟,其实,吾年少时当真略略涉足仙道!”语弗落,断木剑龟裂成如丝木屑,风刹那呼啸。萦如歌明显感觉周遭天地元气急速流转,查看内息,无恙,方才舒心。

    “哪位府尊座下?”

    “吾为天地散人,无宗无门,小兄弟,莫毁了这四野美景,可能与吾至九霄之上斗上一斗?”

    不等萦如歌回应,血手来客乘风而起,也随风而去,去处,九百丈高空。

    萦如歌惊讶,一旁与闫忽德缠斗的仲西侯瞥了一眼,也惊讶。这血手来客竟是掌握风之气象的修仙者,御风而行,天地逍遥,当真书上的神仙所为。

    无奈萦如歌虽晓得御风术的原理却没那天资,这次也未化羽成凤,双指至唇边,一个清亮口哨。只见天际被割开一道口子,一声嘶鸣,一只白羽鹰隼自裂口处飞出。白羽鹰隼俯冲向大地,再是一声嘶鸣,期间样子渐渐变化。

    白羽为火焰包裹,身体不断扩大,鹰钩化为鹑喙又稍细长,鹰头化为鹑首又顶附烈焰三羽,颈微长如蛇灵活,其身相较凤鸟,少了雍容之姿,多了武将健硕风采,火羽双翅,九条燃火尾翎,如何能与先前那白羽鹰隼相提?

    或说相近的,也就那一对同样尖钩如锥的四指利爪。

    火焰神鸟快要着地张开双翅扑扇几下以为缓冲,双爪落地,俯视萦如歌,其姿雄伟高傲,如帝王藐视众生。又见火焰神鸟双翅张开,鸟首朝天,一声悠长可撕破长空的悲鸣。

    下一动作,竟是低首喙触地,闭上双目,无比恭敬,难以想象,一瞬之前那高傲姿态。

    萦如歌足下催力,跳上神鸟背上,盘膝。

    不必言语,火焰神鸟再是一声嘶鸣,这声嘶鸣也无初次狂傲,再次悲泣之感,这声嘶鸣如沙场随猛将出战的神驹,那以战为乐,以声喝退众生的王将霸气。

    才骑着火焰神鸟飞上九百丈高空,血手来客一见火焰神鸟,又是一笑。这一笑,尽是无奈,无奈之中隐隐还有几丝更为浓厚的羡慕与几分嫉妒。

    就见他摆了摆手,依旧那种声轻却清晰的语调,道:“吾败,无憾。”

    话落,也不去理会萦如歌反应,又自顾自乘风下落。不单萦如歌不悦,这火焰神鸟也是不高兴了,哪有这种人,先是自顾自飞上第一重天,又是自顾自回到大地。

    火焰神鸟也是无奈,只得随着萦如歌的意思,再回大地。

    离大地约摸五六丈距离,只见火焰神鸟再起变化,万般神圣姿态皆随红光散去,白羽鹰隼就那般乖巧站立青楼尊者左肩。

    这鹰隼也是小气,用利爪轻轻钩刺萦如歌肩膀,以表达自己的不满。这般不痛不痒,萦如歌也不去理会,只顾自己调整身子,如灵猫落地。

    “打完了?真快,输还是赢?”

    仲西侯的舞雩剑插入大地,就见他如野间农汉全无顾忌得坐在青石板的地上,右手摸着舞雩剑的剑镡。

    萦如歌余光找到了呈大字型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闫忽德,果然,关于西地演武场的传说终究只是传说。

    同样,仲西侯,的确可以算作一个传说。

    血手来客看了眼闫忽德梁,不由目露鄙夷,不屑道:“情报司称你曾与仲南燕的小子有过一次论剑小胜,这般看来,你终究是个废物。”

    闫忽德想要辩解,他却无奈,相比去无意义得辩解,他更想站起来。而如今,他的四肢经脉已伤,若不是仲西侯剑下留情,大可废了他的武脉,令他从此成为废人。

    “可能放人?”仲西侯没有去看血手来客,只是恢复了最原先的问题。

    血手来客仰天而笑,这笑声之中不见半点无奈,尽显江湖人的洒脱。

    就见他左手一挥,一道剑气自双指射出,射向惨败石亭。很快,听到几句破骂,仲西侯同萦如歌自然知道,花少红这一出戏,算是结束了。

临城化墨 第六十五章:宁有种乎

    萦如歌盯着血手来客,即便隔着一个黑木面具,对方依旧能清楚看到那双黑亮眸子里透出的杀意。不等他开口,萦如歌先行发问:“墨桑呢?”

    血手来客再次微笑,这般的笑,倒尽是无奈,就见他自左袖中取出那枚铜子,在手中不断把玩,却是解释了:“吾与墨桑多年好友,不过来了临城,与他会了一会。如今他去了哪里,要吾如何能知?”

    不等萦如歌再问,仲西侯也阻断了他的话,他先问了萦如歌,声中带着微微疲惫,显然气息并未彻底平静。

    “小师弟,墨桑被这·······”仲西侯停顿了几隙功夫,好似在组织语言,或想措辞,又继续道,“这位怪先生捉走墨前辈,你又是如何确定的?仅那游灵溪一语?”

    “游······”

    同样,不等萦如歌说完,仲西侯再次阻断他的话,听他继续道:“那你可信得过他?亦或,你对墨桑,不信任?”

    仲西侯站起了身,因为花少红已经骂骂咧咧从亭子里走了出来,看到闫忽德躺在地上,同死鱼一般,不用猜也明白,肯定是仲西侯干的。

    他毫不客气,跨过闫忽德的腹部,走到了仲西侯身后。

    血手来客对小子的这一动作颇为觉得有趣,不过他的兴趣可不在羞辱闫忽德这一点上,又听他问:“剑呢?”

    “都说了,没有,你怎么那么烦?”

    “那,你可走不了。”

    血手来客的话自然不假,他来此,就是为了那把剑。仲西侯问:“什么剑?”

    “喔,你先前不是知道么?听雨剑主的听雨剑。”

    “你都说了,是听雨剑主的听雨剑,我一弓者如何会知道?”

    “哦,莫不是,你小子就是仲南燕小子麾下十三将之一的弓者?虽是花家弃子,不过,怎么看,都比你那不争气的哥哥要好些。”

    血手来客又仔细观察了花少红一番,小子手指、手腕都有些损伤,怕是多年来勤学苦练留下的痕迹,虽身板偏瘦,依旧掩盖不住雄性阳刚之美。

    擅长用弓是必然,但看手上细茧,这小子用剑,怕也不错。可惜啊,可惜啊,偏偏天生一双长短腿,听他打趣道,“与其说是弓者,不如说是将者更适合你未来的称号。”

    弓者?将者?

    花少红未在意,仲西侯却不由眉头微微一皱。

    却见他将舞雩剑自石板拔出,抛向血手来客,那人未接剑,这旷世名剑就这般垂直落地,再次插入地板中。

    “舞雩剑,换花少红,这买卖,可成?”

    血手来客盯着仲西侯,萦如歌盯着仲西侯,闫忽德盯着仲西侯,花少红也盯着仲西侯。

    舞雩剑,换花少红?

    血手来客点了点头,还未伸手取剑,却是猝不及防,就见仲西侯左手双指合一,猛力挥动。同血手来客那“剑二”相近的半月飞刃,“嚓咔啦”一声,又听到金属落地的声音,舞雩剑硬生生被仲西侯自剑刃中心为点,截为两半。

    万物寂静,唯有风过耳,却不闻鸟叫虫鸣。

    又见浓如炊烟的剑气自断刃口飘出,缓缓升起,无比悠扬,又缓缓飘散。

    万物寂静几隙,随后再听得动静,却是飞禽走兽的悲惨吼叫,很快,又是万物寂静只留风声。

    发愣的花少红突然觉得脸颊生疼,用拇指一抹,却见一道血痕,再用手一抹,自己的脸上何时多了三四道戏如发丝的剑痕?

    他错了,不单单是脸上,还有身上。可,为什么仲西侯没事,这血手来客没事,萦如歌没事,甚至躺在地上的闫忽德梁,也没事?

    “哈,哈哈哈,仲西侯啊仲西侯,终究是你的愚蠢引得剑宗入世。”

    仲西侯眉头一皱,又是剑宗。他轻声咳嗽,将花少红自太虚神游唤醒,不再言语,抬步离开。天下剑宗到底是哪股势力?

    仲西侯不断思索,突然想到了少年时仲南燕的醉话,或许他口中所指便是这天下剑宗。可剑宗入世,与自己有何干系?舞雩剑啊舞雩剑,今日毁了你剑身,可会怨自己?

    橙衣男人看向萦如歌,问:“那小友可还有疑惑?”

    萦如歌伸手,声冰冷道:“把剑还我!”

    橙衣男子愣了一下,随后大笑,笑停了,缓了缓气,随后开口:“小子,非吾以大欺小,龙耀这样的剑,不适合你。也罢,山高水长,日后再见。”

    好似橙衣男子不愿再与萦如歌纠缠,足下催力,几个起落,没了踪影。

    萦如歌并未追去,原因有二,也是无奈。

    其一,自己这身仙魔功体是借助大郎之能,能持续多久,自己也不清楚,上次交手,他与橙衣男子高下已经明了。

    其二,自己是当真不喜欢那把龙耀宝剑,虽说也算得上天下无二,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简简单单。

    若是让那日送剑的藏刃知晓自己割爱将剑送给了他,而他萦如歌竟毫不珍惜,不知会不会气炸。

    萦如歌走向还死狗般躺在地上的小梁,问:“可能同本座说说,你究竟何人?”

    闫忽德梁答非所问,道:“尊者,若有古币价值连城,那是剩两枚值钱,还是只剩一枚值钱?若只剩一枚,这一枚的价值可胜过两枚?”

    萦如歌沉默片刻,道:“念你我曾有同盟,今日就救你一次。”

    闫忽德梁轻轻一笑,继续道:“尊者还不曾回答我的问······”

    不等闫忽德梁把说说尽,萦如歌一脚踩在他侧脸,另半张脸已稍稍埋入土中,就听愤愤一语:“再有此言,本座,宰了你!”

    仲西侯拎着花少红回了宅子,那琴姬乖巧得比侍婢还要侍婢。给花少红下面,不但加蛋加肉,还摆了两瓶城南买的果醋。

    仲西侯觉得有趣,藏嫣也觉得有趣,唯独这愣头青把面汤喝了一半,又把两瓶果醋倒进面碗,硬生生又满到了碗沿。

    萦如歌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看着天,天色慢慢昏暗,他好似在发呆,又不像在发呆。

    藏嫣看了看门外的青楼尊者,未来得及问,却是这当家的先开了口,他未答,只是问:“小师弟,在你们修仙者眼里,当真千里一瞬,令人好生羡慕。”

    “不过尔尔。”

    仲西侯一笑,又看向众人,开口道:“孤问你门,身世背景,在俗尘之中可重要?”

    藏嫣不语,琴姬那和葡萄没差的眼珠子转了转皱着眉,道:“王子住在王宫,少爷住在大宅子,农夫的儿子只能在田里。”

    仲西侯对这回答颇为感兴趣,他觉得这回答很有趣。王子就该住在王宫,少爷就该住在大宅子里,农夫的儿子,自然只能在田里挥动出头。

    如果要给这小娘的话做个总结,那概括成一句话,这就是命。

    几声“咕咚”“咕咚”“咕咚”后又接上一声“噹”,整个屋子安静了下来,又听这花少红满足得打了一个饱嗝,这才注意到众人看着自己。

    他一本正经,清了清嗓子,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又是安静,突然,仲西侯拍了拍手,接着哈哈几声。

    “是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你们,可是有家回不得?”

    站在门外的萦如歌如是问,屋内又是一片安静。

    家?这个概念该如何解释?

    藏嫣同琴姬没有家,或者藏嫣以前的家是不夜城的城主府,后来临城的花楼是她的家。

    琴姬的家又是哪里?是和一群人蜗居的破庙,还是气派的南方紫禁城?

    仲西侯也细细思索了番,他的家,怕是只有西地不夜城。

    他能回去,他也会回去。

    他生在不夜城外的沙漠,长在不夜城,最终,也决定死在不夜城,这是必然的。

    他又扭过头看了看花少红,红红这个所谓的花家弃子,可这弃子手中所握,却是紫鸾宝弓。

    他们四个,自然不会明白,知道家在哪,却回不得是怎样的痛苦。

    仲西侯问:“如果知道他在哪,你还是会去救他?”

    萦如歌点了点头,仲西侯又问:“那你可有考虑过,为何你的······为何他会告诉你他不见了?”

    萦如歌突然睁大了眼,对,游灵溪为何会出现?游灵溪不该出现,更不可能会带人来找仲西侯,说墨桑不见了。

    若换成朱谏男、朱一诺,哪怕是墨茗也罢,这些人不见了,或有可能,可如今不见的人,是墨桑啊。

    仲西侯知道几人面前诸多不便,便带着萦如歌去了自己的院子。

    萦如歌开始冥思,去探寻游灵溪的记忆。

    游灵溪今日经历,如走马灯在脑中浮现。

    他看到了一个人,那天下无双的盗贼黑颈鹤。黑颈鹤去了寒山寺,他找到了游灵溪。黑颈鹤让游灵溪去酒楼,酒楼之中有与墨茗相关的东西。

    黑颈鹤会出现在寒山寺?为何黑颈鹤会在月无之夜之后的次日就恰巧出现在寒山寺,这般恰巧。

    萦如歌突然想到为何黑颈鹤会让游灵溪去找那家酒楼,或该说,黑颈鹤背后的人为何会让游灵溪去那家酒楼。

    莫不是,他就是为了让游灵溪去看那些剑痕,如风肆虐的剑痕?

    萦如歌没有回答仲西侯在前院时候的问题,他问仲西侯:“游灵溪等为何会来擒你?”

    仲西侯伸出右手,向空,手掌猛力张开。看看手心,满是细细老茧,看看手背,指骨粗大皮肤粗糙得好似田间辛勤的老农。

    他没有回答这小师弟的问题,他反问:“小师弟,为兄不懂仙道,你可能为为兄解惑?”

    萦如歌有些奇怪,但也并未推辞,也没再追问。

    颜啸是修仙大拿,他传授自己的,便是仙道。仲西侯与自己同门,更为自己十一师兄,那颜啸传与他的,又是什么?

    “修仙一道,讲究与天地共鸣。身外大世界,内府小天地。世界

    七万载,凡人七十为限,仙者以天地之炁为食可逾七百春秋。”

    “长生,么?”仲西侯默默吐出这几个字,又问,“师尊,可有大限?”

    萦如歌未曾犹豫,只是点头,继续解释:“长生住世,不死于人间。然所谓人间,不过此生人间。仙者寂寞,生者七十载入轮回,仙者徒增悲痛。”

    仲西侯又问:“仙者长生,何人不死?”

    萦如歌未思索,答:“鬼者不死。”

    仲西侯一愣,不由笑了。鬼者不曾生,自然不死。

    突然,他右手双指合一,散出剑气,剑气若风,吹动院中花草。手再张开,剑气散去,风亦停。

    他又问:“小师弟修仙,控火,仙者可也分那金木水火土?”

    萦如歌点头,又摇头,看了眼仲西侯,见这西地来的黑脸城主有些不解,伸出左手,手心朝上,燃起一团火球,解释道:“金木水火土为世间五大元素,那风为何?雷电又为何?”

    仲西侯张口,未出声,自是不知该如何说。萦如歌捏灭掌心火焰,继续解释:“世间元素八千万,仙者之差八千万。正如你的剑气,以己内府小天地炁源为根本,集修为化出剑气,似风起,又不是风。如何能确保他人,无法以内府小天地炁源为根本,集修为化出剑气,似火似冰如雷若电?”

    仲西侯突然大笑,拍了拍手,这下是萦如歌不明白了。约摸过了半刻钟,一人疑惑,一人不答,萦如歌竟明白了意思。

    见他同样双指为剑,炁源运用无比娴熟,刺出元功饱提一剑,风微微起,却见黄花漫天,徐徐飘落。仲西侯哈哈几声大笑,一挥手,却见风起,将落地的黄花刹那随风而舞,又散于无形。

    这意思太过明白,游灵溪要找的是位大剑客,一位剑气如风的大剑客。

    大剑客天下本就不多,剑客如风的大剑客,天下几人?

    恰巧,这样的大剑客,会出现在临城,出现在金陵?

    待风止,仲西侯突然变得一本正经,问萦如歌:“小师弟,你可与那游灵溪相熟?”

    萦如歌不答,是不承认还是默认?

    仲西侯自座上站起,再次将双手举向天,手心朝内。他的这双手一模一样,丝毫不差,若他只是练剑当左手不如右手。萦如歌自然听闻过,也明白,仲西侯除了是用剑好手,还是一名空手可震天下的拳法大家。

    剑与拳对于仲西侯这头西沙而来的恶虎,自如牙与爪。你实在要判断哪个更伤人,还得去亲身实践才行,可同样,谁敢呢?

    “义父亡去,颜啸给了我两个选择。”

    “哦······”

    “君临天下!”吐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仲西侯的神情体态当真有些变化,那种当真君临天下的霸气不由外露,王目所视之地,臣民如何不跪伏?

    “二?”

    “西地为侯。”说出这四个字,仲西侯的眼神竟莫名有些温柔,与他的外貌不搭的温柔。

    他当如文人,抱猫逗狗,庭前花开花落,天外云卷云舒。

    到了春种秋收的季节,便该撸起袖子裤腿,帮阿爹阿娘去地里忙活。

    到了雨天风雪天,就该给学生们讲究符合季节的文章诗歌。

    “西地,为侯?”萦如歌微微皱眉,虽然仲西侯看不到,但他能猜出来。

    “对,仲西侯。义父对我一生定义,西地为侯,不涉中原!”

    西地为侯,不涉中原?

    这便是仲南燕所希望的仲西侯么?然,西地之侯终究还是踏足了中原。而后,这西地之侯,是否准备逐鹿中原,问鼎中原,君临,不止中原。

    萦如歌没有出声,只是扭过头,盯着仲西侯,这使得仲西侯有些心里发毛。

    为不与萦如歌对视,仲西侯只得默默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手心。他无意识握拳松开,再握拳再松开。他的左手明明也能提起两三百的石锁,可为何总觉得乏力,好似使不上劲。

    “曾经我也问过书难,可能为孤作一幅画,一幅江山揽怀中,娇秀若美人的锦绣山河图。”仲西侯停顿了几隙时间,黝黑的脸衬托得此时若有所思的眸子额外有神,听他继续淡淡道,“研血为磨,一笔天下;万人枯骨,一将功成。”

    一听这话,萦如歌竟突然哈哈大笑了出来,随后见他直立了身子,声硬朗道:“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萦如歌淡淡吐出这么四句诗,又不由咧嘴笑出了声,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又不由看向了仲西侯,心中默默想,仲西侯啊仲西侯,你脚下能堆积的白骨能有几万?

    仲西侯听完萦如歌念出这四句诗,不由哈哈笑出了声,强忍住后,略带调侃道:“当真啊,如红红说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小师弟,听你念诗,想来白云仙子也没少给你喂墨水。”

    “丑父······”

临城化墨 第六十六章:何愁何求

    “丑父?”

    仲西侯愣了下,自然也是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是苍狗么?白云也好,苍狗也罢,两位半佛半仙的隐世高手,为何会教一个孩童这么一首诗。

    他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义父,花满西城一代豪侠。仲西侯情不自禁也念了一首诗,听他声若风沙过岩,几分沧桑几分感慨,道:“传闻一战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谁道沧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唉,百神愁啊。”

    “师······侯爷,天下是何人的天下?”

    仲西侯又是一愣,哟嘿,你一武林一大罪恶势力的尊者,居然问自己朝廷一城之主这么一个问题,总觉得别扭。

    仲西侯回答时候倒是不假思索,听他道:“天下是龙家的天下,更是天下人的天下,不会是仲家人的天下。”

    “北齐,阿塞,可会夺了天下?”

    “不夜城在,北齐也好,阿塞也好,便夺不了天下。”

    “西地不存?”

    “那孤便话不得封侯事,见不得沧江血争流。”

    萦如歌突然站起,身子笔挺,将左右手的袖口扎紧,出人意料双手互握合于胸前,弯腰深深一礼。仲西侯惊讶,却未显在脸上,他好奇萦如歌接下来如何解释。萦如歌的确开始了解释,仲西侯同样并未惊讶,时候他仰天哈哈大笑,这笑声之中竟有那么些许的羡慕。

    他记不清萦如歌究竟说了哪些,他只听清楚记清楚的一句话,“吾,大邺暗卫,墨天枢之后!”

    吾,大邺暗卫,墨天枢之后?

    吾,大邺暗卫,墨天枢之后。

    吾,大邺暗卫,墨天枢之后!

    孤,花满西城,仲南燕之后!

    孤,花满西城,仲南燕之后。

    孤,花满西城,仲南燕之后?

    萦如歌也似乎看出了什么,突然摘下面具,揉了揉脸。果真,将脸袒露了,才是真舒服。

    仲西侯看着这张脸,虽然眼睛鼻子什么的基本都和另一个人几乎一模一样,可凑在一张脸上,再加上肤色差异脸庞棱角差异,终究不会是另一个人。

    紧接着,萦如歌突然问:“侯爷,或该先称呼为仲城主。”

    仲西侯微微皱眉,这,有差?

    萦如歌继续道:“我虽处在江湖,多少也知道朝廷分配。天下诸城,除了二王一侯,其他城主均无等级性的官职。”

    仲西侯点了点头,还帮萦如歌补充了句:“非同姓不可为王,非功可比天不可封侯。公侯伯子男,城主之位当可相媲一等公更胜过一等公,也是没有哪城之主愿意放下土皇帝的身段去内府求个名义上的官职。”

    萦如歌一听,点了点头,好似准备快点讲完自己要说的,语速有那么些急,听他继续道:“如果侯爷,不,仲城主和随从去了内府。随从当着王公贵胄的面称呼侯,仲城主为侯爷,天子脚下京城子弟,可会奇怪你是哪家的主子,哪位侯?”

    仲西侯一听,眉头微微皱,用左手大拇指食指摩挲着胡碴子又冒出来的下巴。在知道猎鹰季节到来前,仲西侯遵从仲南燕的意思,西地为侯。而今他既然到了临城,以后难免不会去内府。

    京城子弟多桀骜,这种状况或许真会遇到,正要把自己猜想的说出来,却又听萦如歌继续补充,他清了清嗓子,带着戏子腔调,唱了起来:“你是哪家的侯爷······吾主乃西地之主,仲,西,侯······”

    最后那个侯字尾音几次急转,仲西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侯爷?喔,这京城大大小小的侯爷本公子都见过,你这厮又是哪家的主子哪位侯?

    吾主,乃天下霸剑之主,大邺西地之主,仲西侯!

    仲西侯是什么侯?

    呵呵······

    想到那等画面,仲西侯更加是大笑出声,什么侯?仲西侯!仲西侯是什么侯?呵呵!

    突然,仲西侯笑不出来了,因为他脑中的那个随从,竟是闫忽德梁。他又不由想到了这被他取了狼王之名的三番九邦少主,想开口问,双唇才启,又合上。

    萦如歌哪会观察不到,问:“侯爷,有何顾虑?”

    仲西侯微微一笑,他常自称为孤,因为高处不胜寒,一城之主孤家寡人,虽是为了符合礼,更加是显露内心无奈。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小师弟,奇怪,颜啸为何最后会收了这么一个小子?这小子是十三,自己是十一,颜啸在这一代收了三名弟子,却是合他二人之力都不及那十二弟。

    他没再憋着,问萦如歌:“小师弟,若再见小梁,孤可该杀?”

    “为何杀?”

    仲西侯一愣,他想好了四五个可能的答案,却没料想萦如歌会这么反问他。仲西侯又哈哈大笑了出来,对呀,为什么要杀小梁?

    “这小子也曾说过,侯爷并非他的主人,既然并非主仆,如何限制他?这小子的所为又为何要对侯爷负责?侯爷为了仲大侠西去的前债来了临城,萦如歌为了楼人被杀留在了临城。”

    仲西侯没正面回答,也是反问:“那小师弟,可找到了凶手?”

    “不出意外,能此等能为的,怕也就易水寒了。”

    “易水寒么?”他见过那些尸体,被剑杀的说是易水寒,他信,那被拳杀的呢?另外,萦如歌麾下那人亢金龙不是被小弩射杀么?

    “孤在考虑,前人的债,是前人偿还是后人还?”

    “那,我该去寻那位大剑客复仇,还是找个机会痛殴那位小公子?”

    仲西侯一听,又不免哈哈大笑,这小师弟,今日真是一个又一个玩笑。他突然一句,萦如歌没想到,等他自己说完,自己也没想到,他自己会这般豁达,他继续道:“不如这样,若你放下仇恨,孤便也放下仇恨。”

    萦如歌没回答,放下?仇恨?

    “自然,你楼中之人的仇,这是不能不报。若有需要,为兄也能搭一把手。”

    萦如歌感激,不过并未接受,仲西侯自然也明白。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会儿,还是告诉了萦如歌:“小师弟,你的剑,何时能解封?”

    萦如歌不理解,眼神询问,仲西侯补充道:“你的确算得上妖孽怪才,或许正是这等天资,颜啸才收你做了小幺。人有丹田,为气海,然修行提升,巩固丹田之后依赖更多的是炁源。如那小王爷却是悲惨,天生没有炁源,修为终究有限。听闻八百年前,几位贤人痛殴仙人,使得仙人锁门,人间修仙之才大减。花家老祖倒是研究出炁源共鸣天地的法子,这才有了万法变化天地共鸣的能为。你倒好,是现世万里无一还有仙根的人,逍遥天地间,快哉快哉。”

    萦如歌原先觉得没什么,被仲西侯一说,突然觉得自己不幸的出生却有他人渴望不可及的天赋,一来一去算是平账。

    萦如歌补充了句:“天下修仙人不少,单单我大邺怕就有两三百人。”

    仲西侯刹那无语,眼神说是轻蔑,更像鄙视,他问:“我大邺有多少人?武者又有多少人?”

    萦如歌计算了一下比例,不由哑口不好再多说什么。

    仲西侯自然知道王公子弟不知民间酒肉贵的道理,萦如歌修仙之能颜啸也多次称赞,自是如那些含金钥匙的王公子弟一般。他只好再继续自己的言论:“武者修行,元祖已是大槛,更不提元祖之上宗师一道的洪荒境。洪荒境界对天下人或许已是天地鸿沟,然对你我,不过只是开始,鸿蒙八境的跨越才是你我这等人需要追求。”

    仲西侯不由右手摊开,掌心汇聚微微龙卷,鸿蒙第五境,这能天地共鸣的能为,与仙人何差?

    萦如歌一听,皱眉,若不是仲西侯提醒,他几乎已经忘了,武者的修行,一点不比修仙之人轻松。

    “我,纵然昔年化身摧剑主,也不过才踏入鸿蒙二重境罢了。”

    仲西侯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是吐槽千万遍,鸿蒙二重境,你小子今年才多大?加上被颜啸封了修为,你十几岁那些年到底干了多少事?突然又勾唇微微笑,这小子再过七八年,到了自己这个年纪,可能也如愿跨入鸿蒙五重境?

    很快,仲西侯又是皱眉,鸿蒙二重境?这小子被颜啸压抑了这么多年,怕炁源积载将满,若解封之后可会破天荒得破境三重?三重境,引动天劫,无人护持,小子可能承受?

    “颜啸封了几把剑?”

    “原先十三把,如今十二把。”

    仲西侯没问原因,他脑中仔细计算一把剑或需要的修为,十二把剑,他又问:“解封日子?”

    “一月。”

    仲西侯眉头更深,还有一月,看来自己得更改行程。

    “小师弟,可能告诉为兄何为剑宗?”

    萦如歌的表情很诚实,他有些惊讶。剑宗,一般去理解倒只会单纯以为是一个以剑为宗的门派,或是精神,或其他有的没的。然,这剑宗是一股隐世的势力,他倒是不会猜想到。

    “剑宗,准备入世了。”

    “剑宗,入世?”

    “虽不明白原因,怕当与墨家有关。侯爷可会以我暮寒楼,临城朱家的易水寒,还有那燕云骑就是当世三大神秘组织,那就是笑话了。”

    仲西侯没去反驳,萦如歌的话虽说不好听,但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暮寒楼、易水寒、燕

    云骑再怎么地位无二,再怎么神秘,终究也只是大邺的门派罢了。

    大邺之外的天下有多大,仲西侯也好,萦如歌也好,都不知道,那又如何保证没有可碾压大邺门派的组织存在?

    “剑宗上次入世是应是近二十年前,因为王城之乱。这次入世,却是矛头指向墨家,不由奇怪。”

    “为何?”

    萦如歌也是摇了摇头,他继续道:“你在这金陵城可听到过剑鸣?”

    仲西侯点了点头,还指了指方向,他突然明白了过来,那个方向,不正是墨县的方向么?

    “小师弟,若你在剑宗入世之前能踏入鸿蒙三重境,或能助墨家渡过此劫。”

    “剑宗的人?”萦如歌苦笑,不知如何作答。仲西侯啊仲西侯,你可知晓,剑宗的人根本不屑鸿蒙八重境,那里头的,均为修仙者。

    仲西侯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为兄虽不知为兄所认为的那股势力,是不是就是你口中还有那人口中那即将入世的剑宗。但就为兄所知的,那股势力里也并不都是鸿蒙多少重境的高手,原因你自然该明白。我不知道义父为何不告诉我关于剑宗的种种,然义父醉酒时候却是酒话,曾经有个门派欲入主西城,或该说是一股势力,内中尽是使剑高手。这帮人很神秘,目的性也极强,然,义父后来挑战了他们的首领,胜了半招,这个门派或这股势力自此离开西城,答应只要他仲南燕一日在西城,他们便一日不进犯。”

    萦如歌也明白了仲西侯的意思,如果萦如歌能赢了剑宗的人,便可以要求剑宗就此退去。萦如歌盯着仲西侯,仲西侯被看得有些难受,摇了摇头,再次站起,身子笔直,头微微昂。又见他左手握拳放置后腰,右手手掌向上微微抬起,刹那,风起。

    就见大风呼啸,不似先前剑气化风的那种,这阵风,是真的大风。风越来越烈,颜色竟也越来越浓,那种肉眼可见,白中带黄,浓似炊烟。

    萦如歌伸手,手指触及风烟,剑气!他扭头看向仲西侯,这黑脸汉子的脸微微有些泛白,显然展露修为,即便是仲西侯也是有些吃力。

    萦如歌问:“侯爷,你,几重?”

    “前几日破了五重,未来得及稳固,听得那几声剑鸣龙吟,略有领悟,怕将近六重边缘。”

    不到三十五的年纪破五重迈六境,萦如歌眉头川字更加立体。他也伸出了手,身形如仲西侯笔直如杆,左手负后腰,将己身修为如倒豆子一般一倾而出。

    乍见,黄花随风舞动,天外白云汇聚,色将黑暗,或起雷声,却见萦如歌跪倒在地,呕出一口黑血。仲西侯自知不妙,右手捏成拳,风势刹那而去。低身,拳再成掌,贴上萦如歌后背,将己身修为源源不断汇入萦如歌身体。过了近一刻钟,萦如歌方才气息顺畅。

    果然,颜啸就是颜啸,这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怪物不是他们这种小辈能够去猜测的。

    “还是静待解封之日为好。”

    萦如歌也点了点头,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用手背抹去嘴角血迹,问:“侯爷,若有一天,你能令江山易主,可会······”

    话未尽,却听哈哈大笑,听仲西侯道:“孤连山河锦绣图都不要,更不提去研墨备画了。”

    萦如歌听后,原本还在顾虑的,此刻也算解了心结。

    又听仲西侯道:“孤没想过江山易主,你如何能保证,沉睡老龙,不曾想过口吞日月,以掌昼夜更替?”

    萦如歌听后,竟眉头舒展,面带笑容,声莫名温柔,道:“老龙王或有此意,小狐狸怕不会这么做。”

    这次换仲西侯眉头紧锁,问:“何意?”

    “莫忘了,他有位兄长,是墨茗啊!”

    仲西侯不由有些苦涩,这个回答若算得上答案?

    随后,仲西侯也释怀笑了,这个回答,自然算得上是答案。

    小狐狸有位兄长,是墨茗;自己可有位师弟,是萦如歌啊!

    “小师弟,人生在世,自是多愁多忧。可了了了了,又何愁何求呢?”

    萦如歌听了,未语,了了了了,何愁何求?他现今脑中所想,不是什么墨家,不是什么暮寒楼,不是修仙大道,不是武夫小道,他脑中所想,唯有那美艳无双的姑娘,秦月儿,而已。

    西主东游,遇神鸾,问:战图天下何净土?神鸾曰:百神何愁,江山书画?西主应诺,自归去。

    ——《西城志-仲西侯传》

临城化墨 第六十七章:听雨剑断

    花少红这跛脚猴子受了伤也不见消停,才吃过饭,又跑到厨房捧了一堆东西准备在院子里折腾一番。他用竹叶包裹了马肉,又撬了一块石板,石板下头方方正正的一块小土地被挖了个坑,这般折腾,竟是为了吃焖肉。

    “马肉虽好,却无酒饮。”这小子还不满足,想着才出花家,落魄流浪到西地,是和惠冬那孩子一起折腾,有酒有肉,再看此时,不免觉得无趣。

    “先秦有缪公,食马肉不饮酒,伤人。”

    花少红听声音自然知道是谁,回头去,仲西侯手中提了一壶酒站在身后。

    仲西侯有的时候看过去,的确有那么点剑中大侠的潇洒,就是人黑了点,没了才子佳人书里的秀气英姿。

    花少红问:“那侯爷手中是什么酒?”

    “天下桃花皆可出的落花栖出的美酒,配金陵王的骏马当是一绝。”

    花少红又低头看了看已经开始焖肉的土坑,什么?金陵王的骏马?也不去理会谁家的马,反正自个儿是从厨房的冰槽里取来的马肉,都给冻成冰马了,也不知道用来做焖肉好吃不好吃。

    “侯爷可和驭鬼尊者聊了好一会儿?”

    仲西侯点了点头,花少红又问:“萦大哥和你聊上了?”

    仲西侯又点了点头,花少红微微皱眉,有那么些许的难以置信,又叹了口气,继续道:“月姐姐多好的美人儿,怎就没脑子,会死心塌地跟着这么一个货儿。”

    仲西侯不由呵呵乐了,他头一次见到花少红是在不夜城。曲天傲也好,另几位武将文臣也好,都认为是仲西侯爱才,所以才不惜苦追百里把花少红请回了城主府。

    可他仲西侯不愿承认,是因为这小子嘴巴太毒,让他忍不住想逮住这小孩儿,狠狠教训一顿。无奈啊,这小孩儿虽然是个跛子,可奇怪竟是身法了得。而他仲西侯于武道之上最大的短板,便是身法。

    “其实以前我离开不夜城,被萦大哥救下,那个时候的萦大哥还是很厉害的。可惜啊可惜,和侯爷你斗上几次的萦大哥都是没法发挥全力的萦大哥。”

    “难不成你还希望我二人猛虎相争一虎毙命?”

    “倒也不是这意思,有些事情,侯爷知道,有些事情,恐怕侯爷也是不知道。”

    “哦,红红知道的,孤却不知道。”

    “萦大哥是白云仙子的传人,侯爷是知道的吧?”

    仲西侯点了点头,谈谈道:“的确知晓。”

    “所以啊,既然仲南燕大侠能有侯爷这样的传人,白云仙子这种变态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传人不在剑道之巅呢?”

    花少红说出这话,仲西侯彻底无语。啥?白云仙子是,变态?

    仲西侯突然再次回忆起昔年想要暴揍花少红的那种**,可他也只能是想想,不会真的赋予行动,只得继续听花少红瞎扯淡。

    “以前我陪月姐姐去给面壁思过的萦大哥和冷堂主送饭,结果这两人竟然在崖壁上打了起来,月姐姐还不让打扰。”

    花少红的眼睛突然明亮,好似眼前看到了萦如歌同冷不语正在以剑相斗,听他继续道,“那时的萦大哥所展现的剑道本领,可不像能被那个血手妖怪一招逼退的。诶,对了,侯爷,你们去救我的时候萦大哥是用了什么?剑?枪?还是阴阳策?”

    仲西侯哈哈一笑,喝了口酒,调侃道:“你小子还知道萦如歌的阴阳策?皆不是,小师弟用的,是一套孤不曾见过的道法,或该说,融入了道法同仙法的法门。”

    “哦,那就该是星辰诀了,暮寒楼里那个胖子就一直囔囔,萦大哥用用星辰诀就可以横扫武道顶峰了,没必要一直强迫自己使剑。关于阴阳策,哪能不知道,楼里传得可厉害了,江湖上不也有他一人攻城的传闻么?不过,我还真从没见过萦大哥使用那卷阴阳策,楼里好像也没人见过,大都只是听闻。”

    花少红觉得时间差不多,就挖开了土,把竹叶一片一片播出,仲西侯不由皱眉,这马肉一半熟一般生,能吃么?却见花少红用箭镞削下极薄极薄的一片马肉递给仲西侯。

    仲西侯看了看,好小子,竟用山禽令来削马肉。看着手中这片半生不熟的马肉,他也不知道吃下去会不会肠胃不适或别的什么。

    花少红自己也削下一片马肉,满满塞进嘴里,细细咀嚼,吃得极为仔细。一边咀嚼一边继续说这萦如歌的事:“后来萦大哥被冷堂主砍了一剑

    ,因为萦大哥的剑太脆了,如果当时萦大哥有一柄不错的剑,或许能赢。”

    “那,如果孤与那位冷主,红红你觉得谁能赢?”

    “如果是我离开不夜城时的侯爷,和在崖壁上赢了萦大哥的冷堂主,那侯爷会赢。”

    仲西侯嘴角微微扬起,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可花少红却又补充了一句:“可是,那个时候冷堂主才练了四年的剑,就他练剑的时间还不及当时萦大哥的一半。”

    仲西侯不由皱起了眉头,当时的冷不语只练了四年的剑?那时间推算一下,到如今,怕也不超过八年。

    仲西侯没问,花少红却回答了仲西侯想问的,他又削了一片马肉,放进了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嘟囔:“听月姐姐说是以前诸葛前辈不让冷堂主握剑,就让冷堂主每天干些粗活累活,奇怪,是不是都有这么种设定,大侠在成为大侠前都要过一段小人物的日子?”

    花少红盯着仲西侯腰,那地方空空如也,不由一声哀叹,继续道:“侯爷,用舞雩剑换我的命,真的值得?”

    “怎的忽而问这个?”

    “没什么······”

    “如若你死了,风灵王和小惠冬以后再不理孤,那孤岂不是真的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花少红想笑,又强忍住,放下马肉,用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油渍,笑道:“好,侯爷,就冲你这句话,过会儿我就去把听雨剑取来。”

    仲西侯不由狠狠敲了花少红脑壳一下,也不晓得这小子是怎么想的,竟然还敢私自把听雨剑藏起来。

    “侯爷打我干嘛,我不过就是想看一下听雨剑和舞雩剑有没有什么区别罢了。这就是忠心,忠心侯爷你晓得伐?你应该信任我,人与人之间信任相当重要。”

    仲西侯觉得头疼,这小子怎就又开始话痨了。

    见仲西侯又有要打自己的趋势,花少红立马补充了句:“侯爷,听说一把剑用习惯了,再换一把剑就很难顺手,不过,这两把剑竟然特别像,不过有那么一丢丢的差别。”

    仲西侯颇感兴趣,问:“有什么差别?”

    花少红从背篓后箭篓里又抽出一支山禽令,和那支他用来削马肉的山禽令一起端端正正摆在了地上。这两支山禽令一支白色一支红色,都是三角刃,仲西侯不由觉得有趣,这是在比拟舞雩剑和听雨剑么?

    “侯爷请看,这支山禽白令和这支山禽赤令,除了颜色外样子几乎一样。可······”

    话落,取凤鸾弓,二连珠射出,却见一白羽一红羽,箭矢化为凤鸟。又见花少红手成爪那么一吸,使出那招纳云手,两只凤鸟褪去颜色又化为普通两支箭矢,乖乖飞回,稳稳落在手心。

    仲西侯见过纳云手,再看此招,依旧觉得有趣。

    “剑虽然样子一样,可锻剑所纳天地元气却是不同。舞雩剑大风呼呼豪放潇洒,可那把听雨剑冰寒刺骨孤寂独行。”

    仲西侯呵呵笑了笑,问:“一把弓用惯了,忽而断了弦,红红会怎么做?”

    “能修就修,修不了就换一把。”

    “红红就不追求传说中的弓箭?”

    花少红将山禽令放回箭篓,摸摸手中凤鸾宝弓,这工艺的确精美,感慨道:“弓虽说华丽,却非上品。可若是先主花邺,就无需手持弓箭也能千里之外以虚无之箭射穿白杨。天下兵器千千万万,又何必在乎现在手上这一件。”

    “所言甚开,红红这般年纪却又这般觉悟?”

    “我手持弓箭,侯爷佩剑舞雩,也有人使枪使棍。十八般兵器各有其主,甚而听闻有人的兵器是穿在身上的一件宽大袍子。”

    “可是藏了七十二件暗器,能松能紧的袍子?”

    花少红笑笑,道:“这我就不知了,只是听闻,却不知到底是谁穿着这样一件袍子。”

    花少红喝了一口仲西侯带来的酒,才一口,不由呛了出来,“果真难受,如若真有这么件袍子,不如取来送给惠冬才好。”

    仲西侯没听后面半句,看着花少红呛酒的样子,却是大笑出声,道:“果真是这般,花家的人都不善饮酒。”

    “持弓射箭讲究心神皆稳,饮酒误事才为所禁。说来,那侯爷可有什么想法?”

    “红红的意思,是要孤再去把舞雩剑抢回来,修补一番?”

    花少红连忙摆手,道:“绝无此意,人皆有错时,就看因何而错。同样取

    人性命,将在外御敌攻城,匪在山劫道拦路。一般的结果却不同的目的,自不能统一而论。”

    “花家人可是个个钉钉铆铆?”

    花少红这一次大喝了一口酒却没呛出来,惬意吁了口气,道:“侯爷收留少红之时却已知道,我呢,同花家并无多大关系。有的,不过是这身皮囊同流动的血。这名这人,却同花家无关。”

    仲西侯不自觉摸向腰间,却已空空无物,话语中多了几分悲情,道:“宝剑不复。”

    花少红还要准备他那一连串的圣人道理,却是一人影蹿到他面前,还来不及看这人模样,就手刀斩落把他击晕在地。

    “也不知阁下何地何人?身法如豹,行踪诡秘。”

    “不夜城仲西侯,百闻不如一见。”这人背对仲西侯,“舞雩剑为天下少有的名剑,自该归为国有,仲西侯,你尊为一城之主本是这天下之臣,为何与逆贼合谋有所妄图?”

    “孤不知来者何人,剑为家师所传并非朝廷所赐,何时又成了帝国所有?”

    这人转过身来,那黑色斗篷扬起,他脸上有一黑色罗刹面甲,那样子似极了他不夜城黑甲军的面甲。这人一声冷哼,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不说一把剑一个人。你仲西侯也好,你舞雩剑也好,自然也为帝国所有。”

    “如此说来,孤倒也可以接受。可能取下面甲,以真面目待人?”

    “侯爷,这人是燕云骑天众十二骑,千万当心。”花少红一手按着太阳穴处,一手摸着被手刀砍中的脖颈,脖子跟断了般生痛。虎豹豺狼尚不能无声无息接近于他,这人却在他还来不及防备之时一招昏厥。

    “不愧是花家的人,一击九冥却能这般时间回复意识。”

    “九冥?你莫不是······”话虽这般说,但花少红的鼻子不由嗅了嗅空气中淡淡气味,有些熟悉,却无法说尽。

    “呵,小子懂得倒挺多。”

    花少红同来人一人一语,仲西侯听着无语啊,这二人打哑谜还真是无趣。

    花少红突然变戏法一般,一掌排风,将土坑中剩余马肉也好,柴火也好通通震散。再是一掌纳云,突觉一阵寒气自地下出。乍然,一柄通体冰蓝的宝剑自土坑中缓缓而出。

    花少红伸手一抓,抓住冰蓝宝剑,一声惨叫,这冰寒,当真刺骨。想也没想,将剑丢向仲西侯。仲西侯余光一瞥,手一抓,接住宝剑。

    这混小子,自己还当真以为他是在这刨坑焖肉。

    仔细打量,的确除了颜色,其他不论手感还是造型,均与舞雩剑无二。只是这剑冰寒彻骨,的确不怎么舒服。

    仲西侯又盯着剑鞘看了看,他不曾见过舞雩剑最初的剑鞘,后来的剑鞘都是用古木林的老树树根做的。看这剑鞘,竟隐隐觉得好似在压制这把剑,在贪婪得吞噬着剑的剑气。

    一声龙吟,宝剑出鞘,刹那,周遭空气急速下降。

    仲西侯将剑鞘插入石板,左手慢慢抚过手中的剑,剑刃冰冷无情。再见左手双指合一,轻轻敲在了剑上,手中宝剑瞬间断成两截。不说花少红,这罗刹面甲的人也不由震惊。“一把剑若是坏了修不了,那就换一把,天下宝剑何其多,又怎会没有第二把第三把舞雩剑。”

    “仲西侯,你是宁可毁了这美玉也不肯将之交由朝廷?”

    “孤非此意,孤是宁可自己亲手毁了它也不愿让它在哪日对决中没法支撑而毁了其名。”仲西侯咧嘴一笑,这黑脸之上满是奸诈,听他继续道,“甚者,这把剑本就不是舞雩剑,你要的既然是舞雩剑,孤自然不好把不是舞雩剑的剑交给圣上。”

    “剑没了,那仲西侯也没必要再留着。”这人双手合一,缓缓,右手从左手手心处握剑一般抽出一物,一把无形无色的剑。

    “聚气成剑!”花少红那个惊讶,聚气成剑和他聚气成箭可大有不同,后者不过一道炁射出去后再不管其他,而前者可是实实在在将炁化为一把气刃恍若实体。

    不等仲西侯再说话,这人就飞奔过来,一剑挥过,生出的剑气化为几个旋风卷起了满地竹叶。这片片竹叶又好似万千飞刃射向仲西侯。

    这飞刃还来不及接近仲西侯就已一地叮叮当当,再看去,仲西侯的双手中指食指并在了一块儿。

    但听仲西侯霸气无双道:“孤手中有剑,天下何处去不得?孤手中无剑,天下何处不可去?”

临城化墨 第六十八章:天下剑宗

    语落,仲西侯右手也握住一把气刃,与来人那模糊气刃相比,仲西侯手中这把,竟是舞雩剑模样。

    仲西侯一剑挥出,与来人相对,来人急急后退。

    “蜀山剑气,想不到一代大侠仲南燕的后人也会去修习这蜀山剑气。”

    “百家所长精浊分离,再融之而不弃之,才为剑道。”

    “人说花落西城的舞雩剑法是绝世而单传的,而本座却认为,这天下,离舞雩剑法至高之地最近的人却不是你仲西侯。”

    仲西侯不由笑笑:“天下剑法多如牛毛,相像之处也是颇多。难不成你所言,是说除了孤还有人会这舞雩剑法?”

    “不仅有,在本座看来,这人本领在你仲西侯之上,却在本座之下。”

    这人散去了手上的剑气,转过身去,道:“今日使命也毕,不是取了舞雩剑就是毁了舞雩剑,既然你仲西侯没有舞雩剑,那本座这番也是无功。可你西地,灭亡已定,怪只怪仲西侯这把剑戾气过重不能为之所用。仲西侯,你且听着,若哪日本座领了命令,可大开拳脚,也就是真正花落之时。”

    他脚下催力,一跃上了枝头,又好似黑影一般蹿于各个枝头,直至不见。

    “喂,没有舞雩剑,听雨剑的报废品要不要?”花少红这臭小子见来人走了,还手作喇叭在那吼着。

    仲西侯拾起冰蓝宝剑的断刃仔细打量,太像了,他又不由想到了舞雩剑。没了剑核的剑本身已是死剑,哪怕是天下第一的磨刀师鬼婆娘也无回春之力。

    可惜啊可惜,毕竟陪了自己这么些年,纵然已经无用,留着纪念也是不错。

    “红红,你能以气喝住千禽百兽,可能用心听出舞雩死声?”

    “侯爷,少红虽在花家,却是长于荒山野岭百兽出没之处,是习得喝住禽兽的本事。剑,却不懂的。”

    “万物有心,恐怕舞雩剑也是如此,禅机到了,也就毁了。”

    仲西侯将听雨剑的断刃塞进了剑鞘,又将断剑也归鞘中。才将剑放下,却见寒气自鞘中散出,一声刺耳龙吟。仲西侯不由惊讶,眼皮一跳,情不自禁再次抓起宝剑,出鞘。

    出鞘再见,仲西侯也好,花少红也好,都愣住了。

    被仲西侯斩断的听雨剑,竟完好无损。

    花少红急忙抓弓拾箭,拉弦,仲西侯自然知道这小子准备做什么。

    随后一箭飞来,正中手中听雨剑。

    一道细纹,随后皲裂,剑刃崩碎。可随后场景,二人皆是傻眼。碎裂的剑刃化为寒气又飘回剑上,完整的听雨剑再次出现。

    见此场景,仲西侯不由摇了摇头,轻声道:“罢了罢了,既然你愿意跟着我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主,那就由你吧。”

    花少红眉头微微皱,侯爷这是,在和剑说话?

    “小西,你可明白仲大侠之苦?”那个时候颜啸斜倚着,靠在那刻了大虫的石柱旁,“燕有南飞日,人无回春时。”

    “有一群中原商人,他们为时局所不容,便举族搬迁,由东至西。荒野之地有野兽歹人,这些也罢,怕就怕族中人心不一,终在某日族内纷争,他们还来不及出了西城就因争斗自相残杀死伤无数。”

    “新生命的诞生总会具有传奇色彩,族中侧室之子同西地一女子日久生情怀了骨肉。事情败露,任是这中原商人或是西城土人都反对这对年轻人在一起,直到婴孩出世那一天。”

    这一天,整个西城的花都落了,落英绚丽恍如神仙居处。这个男婴出世了,所有的纷争也都结束了。在所有流离辗转之后,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就像无力南飞的大雁。

    “那个男婴被取名南燕,而这个商族就是景帝龙琦时候右丞相仲浪之后。他们为时局所不容,便举族西行,从东方来到西城,不过是顺了天意。”

    仲西侯用沾了粉小球轻敲着手中的剑,听着这个他不曾听过的故事。仲南燕,无力南飞的大雁,每年回春都会出现的喜燕,南燕南雁。是大雁或是燕子,而他,是西地之侯还是天下之君?

    “弟子有疑惑。”

    “说。”

    “除了一去不返的流年,还有什么能让万人景仰神一般的人所害怕

    所无力?”

    颜啸微微呷了一口碗中的酒,这酒依旧不好喝,他却不得不喝:“那小西认为还是什么比一去不返的流年,更让人所害怕所无力?”

    “所有的人都会老去,你呢?”

    “我不会。”

    场景浮现,仲西侯好似明白了那时的话语,适逢天意便不违逆。人活百年终有年老之时,怕又有何用?他突然很羡慕自己的小师弟,与他谈心,这小子竟能没事人一般感慨修仙者寿命太长。

    俗人所向往,却是小师弟无奈的地方。这等感慨,不知是该安慰,还是抡拳头胖揍一顿。

    “红红,关于燕云骑,你还知道什么?”

    “燕云骑根据佛语‘天龙八部’共分八个层次,这想必侯爷是知道的。若说其中高手,我怕侯爷的本事虽是一流的天众,却不一定会是为首的子骑。”

    “子骑?”

    花少红点了点头,敢这么同仲西侯说话的人不多,敢否定他的人更少。

    “燕云骑中有顶尖高手十二人,以时辰为名,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共十二人。”

    “那红红认为孤的本是在十二人中可排几位?”

    “天下第一智者知无不言敢说‘寻医桃花仙,问剑仲西侯’,自是说明侯爷是天下少有的能人。知无不言会这么说,是因为有些能人潜行在这天下不为人知,即便他老人家知道,却没法说出所有只是只言片语自然没法给个确定也就不去多说。”花少红顿了下,所谓高手在民间,恐怕就是这样,“侯爷的本事恐怕也就只有辰巳午未······”

    “哦,连三甲也未入么。”

    仲西侯自然明白花少红不敢说仲西侯天下无敌,也不敢说燕云骑的人就比仲西侯厉害,所以很敷衍得取了个中间值。

    仲西侯在笑,花少红却不敢笑。敢这么否定他的,恐怕除了这常年与野兽为伍的人天底下也难有第二人。

    “那剑圣冷主同小师弟,这二人若在十二骑中,又能有个怎样的地位?”

    花少红竟然笑了出来,平和了气,声音淡淡:“没几个人见过这二人以真本事对人。若二人以传闻中的本事,恐怕冷主在十二骑之下,而萦堂主也不过第四。”

    仲西侯勾唇微笑,花少红才知祸从口出。仲西侯不过五到八位,萦却只以传闻就能名列第四。恐怕知无不言也不敢这般来说。

    “红红,走吧。”

    “去哪儿?”

    “陪孤去看看这天下。”

    仲西侯突然停顿了下,又问:“红红,冷主,当真如此不堪?”

    花少红却摇了摇头,解释道:“冷堂主的本事当真没几个人敢说高还是低,因为他不愿出手,但,他从没败过。”

    仲西侯一听,笑了。不愿出手,从没败过。这把剑藏得该有多深,这把剑,他的主人又是谁呢?

    “还有就是,萦大哥,算不上是剑客。”

    仲西侯听得有些莫名,后来想想,没那才华,的确不该勉强。

    在金陵城的城门处,守城的那两位易水寒高手原本是闭目养神,突然,觉察到一股莫名压力,猛然睁眼,同样的动作,向城门门洞看去。

    令他们这般举动的人形象太过明显,是一个竹竿一般的傻高个。

    这傻大个一脸憨笑,笑中透露几分白痴劲。他正把背在背上的竹筒取下来,打开,是一把样子奇怪的剑,勉强称之为剑吧。

    二人目测后,这把“剑”怕有四尺半,两指粗细,剑刃未开锋,剑尖被打磨得圆润。语气说是剑,更该说是棍子,或者锏,也可以说是鞭。说他是剑,因为它具备剑的所有特征,剑锋、剑脊、剑从、剑锷、剑腊、剑茎、剑格、剑首,少了缑缰穗,还配有剑鞘,自然,那个竹筒能算剑鞘的话。

    这么个丈高竹竿瘦,憨傻若痴,配了把四尺半的长剑,能不惹人注目?

    领着这痴儿进城的是个妇人,这妇人怕也不到三十。一身淡黄长衫,宽大得遮住了整个曲线。斗笠上用来遮脸的黄纱也撩了起来,已能看清容貌。

    两位剑客看了看,妇人样貌平淡,只是眉宇之间一股更胜男子的傲气,也不知夫婿何人,可是被这妇人常年欺压。

    二人就这妇人的样貌与气质还互相打趣了一番,看妇人领着痴儿进了城,二人还开始猜拳。

    那个穿蓝布武服的剑客输了,低声骂了两句,便跃下侧墙,消失在人潮中。留守的那位穿青布武服的剑客不由嘟囔了两句,反正都是些市井脏话,随后继续闭目养神。

    或许是这午后太过安逸,他竟浅浅睡去,还做了个小梦,不做梦还好,一做梦立刻被惊醒,已经出了一身汗。

    他梦见自己曾经居住的山洞被人烧毁,手足家人都被浓烟熏死,那个纵火的人还在冲他笑,可无论他多努力,都看不清那人容貌。

    他抹了抹脸,心想,也是时候回家一趟了,等今天收了工,回去便同管事的说一声。毕竟他们是易水寒的剑客,不同城中巡城司还有衙卫们,除了偶有任务,多数时间只要保证本事稳中有增就可,尚算自由轻松。

    蓝布武服的人很快就已经回来,他看伙伴一身汗,还以为是怎么了。青布武服的人几句完美无缺的假话给蒙混了过去,蓝布武服的家伙倒也是脑子简单,竟也信了。

    日子是一天比一天无聊,有的时候他也想做些什么,比如,仗剑天涯,名扬天下。可奇怪,等安逸了,总会顾虑这个顾虑那个。

    突然,风起,漫天火烧云。二人立马警觉,抬头看去,果然不是一般火烧云。又是那个暮寒楼的尊者,驾着那只凤鸟分外拉仇恨得从天而降。讲真话,这样子,甚是潇洒。

    见他在离地三丈高度化去凤鸟,身子轻飘飘落地,周遭的人早已退让,只有一柴夫背着柴火与他处在了路人形成的圆形包围圈中。

    柴夫背对着萦如歌,萦如歌也不说话,柴夫缓缓放下了柴火,转过了身。

    侧墙上的两位易水寒剑客这才察觉到,这哪里是柴夫,分明是本领不弱于自己二人的剑客高手。

    果不其然,柴夫也不废话,将扁担一把捏碎,内中一把凌厉宝剑,剑在手,天下何处去不得?

    “天下剑宗!”萦如歌淡淡吐出四个字,脸上何等表情却被黑木面甲遮挡,看不到。

    “我等不过是剑宗在人间的奴仆,暮寒楼何时与我剑宗有了瓜葛?”

    萦如歌的回答极其简单,掏出那块尊者令,掌心燃气火焰,几隙功夫便将令牌焚为灰烬。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是萦如歌,现在要揍你要杀你,和暮寒楼无关。

    柴夫哀叹一声,有些无奈,下一刻,身如轻燕又似离弦箭,射向萦如歌。

    城墙之上,青布武服的剑客暗叹不妙,一把抽出身侧青色宝剑,飞身下了城墙。

    乍见,漫天剑气纷扬若飘雪,萦如歌一掌化出鬼火九团。

    路人所见,竟是修仙者,不由感慨,议论纷纷,对那柴夫更开始指指点点,叽叽喳喳实在吵闹。

    柴夫手腕微微一动,手中剑一挑一抖再一刺,十余动作不过一隙之间。还在城墙上的蓝布武服的剑客不由双手撑在城墙砖上,瞪大眼,恨不得这一剑重新来过,好能再看仔细些。

    九团鬼火一剑被破,萦如歌倒不在意,双指合一,闭目领会藏在炁源十二脉中的剑气。剑气自炁源处慢慢成型,游走奇经八脉之中,渐又汇于右手双指之尖。

    瞬时睁目,指剑一挥,射出十二道淡黄色剑气。剑气形似花簪,破风射出。柴夫不曾料想,空中调整身子,手腕再是微微一抖,身子回旋再是刺出一剑。这半空中一连串的动作改变,竟无停滞下坠之势。

    无奈,花簪形状的剑气终究是萦如歌凝神一剑,虽火候未到,其威依旧不容小觑。柴夫自知避无可避,以身相抵,打落十道剑气,剩余两道贯穿自己右肩。借此,挣得时机,剑终将刺进萦如歌咽喉。

    却见萦如歌右手漆黑,好似戴了一玄铁拳套,一把抓住柴夫宝剑。紧接着狠狠将柴夫拽向自己,左手成掌,一掌击中柴夫胸口。

    就见柴夫身子向后飞去,四五丈外重重砸在地上,碎裂周边二十步的青石板。

    萦如歌看着自己的手心,一道细微的剑痕,星辰决竟抵挡不住这一剑,终究让自己受了伤。再看自己双指,皮已磨破,碰触,痛感清晰。聚气成刃,究竟要怎样火候的本事,才能做到这一步。

临城化墨 第六十九章:禅剑不悔

    正当萦如歌出神之际,一道剑气贯穿自己炁源,一口血立刻呕了出来。

    萦如歌回头,是柴夫?

    他看到的这位与柴夫一样的面容,却是一身蓑衣,咧着嘴憨笑露出一口黄牙。这是渔夫装扮,看来二人是双生子。再看他手中宝剑,与柴夫那把的确样式一般无二。

    “渔樵耕读,你们另二位兄弟呢?”萦如歌如是问,他不敢肯定这柴夫与渔夫便是那渔樵耕读中的二人,不过随口一问。

    一听渔樵耕读,渔夫竟哭了出来,一边抹泪一边道:“死了,都死了,死了,都死了······”

    就听他这么重复着这两句,再听破风之声,萦如歌明白,是柴夫再度站起,握剑袭来。

    “星辰决-亢金龙!”尊者怒吼,九条金龙自其后背呼啸而出,直直撞向柴夫,

    柴夫眉头微皱,这人究竟什么来头,怎的一套又一套,麻烦,麻烦。怒目,再是一剑刺出,竟如强风过境,九条金龙呜咽消散。萦如歌右手再如玄铁颜色,一把抓住柴夫手中利剑。

    听他轻蔑问:“若本座杀尽你剑宗之人,可憾?”

    “不许你碰我兄弟!”

    背后再是剑气袭来,萦如歌不敢轻敌,准备暂且撤退,先避了这一剑,却是右手好似和柴夫手中剑粘在了一起。

    星辰决-女土蝠!

    一道土墙破开青石板形成在萦如歌身后,听一声闷哼,萦如歌身体再次被剑气贯穿。回头看去土墙,没有缝隙没有破洞?剑气是穿透了土墙?亦或,是先于土墙刺穿了自己。

    右手终于脱离了柴夫的剑,柴夫几个起落到了自己兄弟身边,这两个年已半百的剑客,一个竟开始安慰另一个,连哄带骗如同糊弄一个四五岁的娃娃。

    柴夫喝问萦如歌,道:“尊者,为何阻我兄弟二人进城?”

    “二位进这金陵城,可是为了墨家人?”

    柴夫眼睑微微一动,试探问:“尊者,与墨家人有何关系?”

    萦如歌右手几个指头互相摩挲,那微微疼痛的触感依旧,倒也没有减弱,听他冷声道:“墨家人,哦,那你倒是说说,本座与墨家人有何关系?”

    “墨家,出多少?”

    萦如歌表情有些惊讶,好在黑木面甲遮住了大半张脸,没人看得到他此刻的不解。

    “你们,又能出多少?”

    “尊者既然已经拥有,又何故要与天下剑宗相争?”

    萦如歌更加不明白了,自己已经拥有?却见他右手手掌朝向自己,仔仔细细看着那道细微剑痕,声调依旧,道:“本座既是白云仙子之后,自不能辱没家师所留名声,可惜,本座没有剑······”

    “那把剑尊者碰不得!”柴夫声嘶力竭怒吼道,再次紧紧握住手中剑,又在渔夫耳旁低声几句,渔夫竟停止哭泣,眼神开始凶狠。二人摆出剑阵,萦如歌如何不熟悉,这,这竟是柳家的杨柳剑阵。

    这个柳家,自然就是柳三青那个柳家。柳家虽为剑客一门,擅长的,就是剑阵。其杨柳剑阵可进可退,修至大成,若不以兵马强攻以多打少,要破之,难,难,难。

    青布武服的剑客恰巧握剑落地,正准备向萦如歌方向跃去,却是被人摁住了肩膀。微微扭头,那人模样寻常得没人会去怀疑他不是一个茶棚伙计。这茶棚伙计咧嘴憨笑,双眼眯成了缝,就听他客气恭维道:“爷,小店有酒一朝醉,可否赏脸来喝上几碗?”

    青布武服的剑客鬓角不由细汗渗出,自己,竟被摁住肩后动弹不得。

    突然听得一声惨呼,青布武服的剑客同茶棚伙计都齐齐看向打斗之处,惨叫的不是萦如歌,是那原本还痴傻的渔夫。

    就见渔夫双手捧住自己的眼,有血自手指缝隙流出,怕是已经瞎得彻底。再去寻觅那个柴夫,竟已没了气息,已是一具尸体。寻觅萦如歌,手握宝剑站在不远处。那把剑,当是渔樵二人其中一人的佩剑。

    就听萦如歌冷冷道:“杨柳剑阵,练至大成守无敌,攻无不克。可你柳家,除了三郎,有谁得此剑阵精髓?”

    渔夫一听三郎,竟也不再痴傻,也不再痛呼,他问:“三郎,你为何会知道三郎?”

    萦如歌缓步走到渔夫身前,左手捂住渔夫嘴巴,又一剑贯穿渔夫腹部。再看他嘴巴靠到渔夫耳朵边,轻声一句:“因为我就是令狐长空啊。”

    渔夫来不及挣扎,只是说出最后一句:“天下剑宗入世,即便尊者,也不过螳臂当车。”

    随后渔夫失去生命迹象,扑通,倒了下去。

    萦如歌右手一松,将剑丢弃在了地上。袖中掏出一根羽毛,抛向半空,羽毛无火**,化出一只燃火凤鸟。又见他足下催力,跃上凤鸟,就听几声嘶鸣,凤鸟向西飞去。

    而高空之上萦如歌轻拍自己右肩,那虎头虎脑的鬼婴大郎自他身体中钻了出来。

    大郎一脸笑嘻嘻,随后问:“大哥哥找我么?我和柳哥哥玩得可开心了,就是有个大姐姐老是欺负我。”

    萦如歌一听,不由皱眉,随后道:“大郎,萦哥哥有事相求,与你,也无坏处。”

    大郎未有疑惑,直接道:“大哥哥直接说,让大郎做什么就行。”

    萦如歌宠溺摸了摸大郎的头,随后道:“萦哥哥需要借用你的修为,与萦哥哥,修为可以提升,日后也能保护你的两个弟弟。与你,这次会真真正正断了与你那两个弟弟的命脉联系。”

    大郎微微皱眉,纵然是皱眉,这小表情也不免令人觉得可爱,他轻声问:“那二郎和三郎,以后能成神仙吗?”

    萦如歌一听,不由乐了,随后回答:“会的,会的。”

    从冲突产生到结束,差不多也有一炷香,不,该有一炷半的功夫。巡城司的人也很识趣得在事情结束后及时出现,驱散了人群,带走了尸体。巡城司的人还很负责的带来了几桶水,一桶草木灰小半瓶猪油同几块抹布。

    随后,听到轰隆隆的声音,竟是几个石匠带了石料带了工具推着小车朝这地方赶来。

    又是过了一炷香时间,城门口的血迹被打扫干净,碎裂的石板也被更替。

    金陵城的城门口,好似从没发生过什么打斗和杀人事件一般。

    “可惜还在当班,不可饮酒。”

    青布武服的剑客这般说,茶棚伙计也是很识趣松开了手,取下肩上的抹布回了店里。

    青布武服的剑客回头盯着茶棚伙计,竟是看不出一丝半点的高人风采。

    再回头看去原本打斗的地方,效率如此,可,为何那时,萦如歌同仲西侯会看到那些尸体?

    那天也恰逢是他当班,他看到了仲西侯,也看到了萦如歌。

    青布武服的剑客回了侧墙城头,蓝布武服的剑客还在那以指为剑不断比划,见同伴来了,便停止了动作。

    青布武服的剑客很好奇,问:“你这是在瞎捣鼓什么?”

    “刚才暮寒楼尊者那一挑一砍一刺三剑,你忘了?”

    青布武服的剑客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刚才被人挟持了,语气强作镇定,还带有调侃意味,问同伴:“那你倒是来解析解析那三剑有何精妙绝伦之处?”

    蓝布武服的剑客一听,啥,你小子今日居然要自己来解析解析,太阳今天从哪儿升起的?不过倒也是呵呵乐傻了,干劲十足。他一边演示一边大谈自己看法,青布武服的剑客倒是看得认真。

    两剑共同刺来,挑开一剑,再一剑砍中另一人喉间,最后再一剑刺瞎另一人双眼。问题来了,他的剑,是如何得来的?

    青布武服的剑客正要问这个问题,却是被蓝布武服的剑客抢答一般说了出来,他抚摸着自己的下巴嘟囔:“可奇怪,这二人明明都是握着剑的,这青楼尊者是如何做到挑剑再夺剑,再砍再刺?他最先那挑开的一剑用的是什么剑为何想不起?你看仔细了没?”

    青布武服的剑客摇了摇头,突然,再次察觉一股剑气来袭,二人纷纷按上了佩剑。

    蓄势待发,却听一个声音道:“死的二人,可看出来头?”

    二人回头,齐齐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又齐声道:“参见执事大人。”

    执事,易水寒一共就三位执事,就是那三巨头。来人,则是血凤凰,他如传闻一般,血红袍子宽大得能塞进两个人,一个凤鸟面甲遮住了半张脸令人看不清模样。

    “不曾感受过这剑气,只是,暮寒楼尊者一直称二人是柳家之人。”

    “柳家?”

    “对,这个柳家怕是煜城柳家。”

    “呵呵,可惜啊,如果是那个柳家,本该让你二人去结果了这俩小老头性命才对。”

    二人也未询问血凤凰的意思,他的意思二人若不明白,那才丢人。柳家的杨柳剑阵讲究攻守配合,易水寒虽说单体能力不容小觑,可厉害的,还是几人配合的剑阵。这其中,也有二人配合的纵横剑阵。

    恰巧,这纵横剑阵讲究的,也是那攻守兼备。

    “本尊不在金陵这些时日,有多少剑宗的人入了金陵可知?或,有多少剑宗的人盯着墨家少主?”

    二人一脸疑惑,剑宗?哪个剑宗?

    血凤凰自然也从二人脸上看出了不解,微微摇头,算了,这俩小子不过是易水寒中被派来守城当班的剑客,不过中等,如何会知道太多。

    他不再多言,身子化为一滩血水,渗入石板缝中,不知又去了什么地方。

    血凤凰去的地方,是金陵城的王爷府,自然,是去了世子朱谏男地方。

    他不同别的剑客护卫或下人,从不受礼道约束,他坐在一酸枝木的木凳上,把玩着一个雕刻成饕餮样式的纸镇。

    “天下剑宗的人已经进了金陵城,那个萦如歌刚才在城门口杀了两个才潜入的。怕不出半刻,府上的人就会整理成文上报过来。”

    朱谏男午睡才醒,还有些眼朦胧惺忪。揉了揉眼,一听是天下剑宗,立马精神,他问:“如何?”

    血凤凰有些为难,他不知道朱谏男是在问,天下剑宗的人如何,还是在问萦如歌如何。他只好回答:“哨兵而已,如何敌得过镇军大将。”

    朱谏男抓起扇子,摇开,扇子随着手腕微动,轻轻摇着,思索有顷,合上,敲在了手掌心。朱谏男的声音莫名坚定,不容质疑,听他道:“易水寒,三十六人,出发墨县。”

    “墨家少主?”

    “我已答应他,可退出了。”

    听到这话,血凤凰不由震惊。朱谏男与墨茗虽是表兄弟,但墨茗是易水寒一等一的杀手刺客他也是知道的,这般好用的一把剑,朱谏男竟会答应放过,不免令他意外。

    就血凤凰对朱谏男的了解,说是念及兄弟感情不愿让墨茗再涉危险,他血凤凰是一万个不相信。

    为何究竟会让墨茗退出,他不愿多问,也无兴趣,只好问:“三十六人,何人为首?”

    “李家大郎如何?”

    汇报了情况,也知道了答案,血凤凰自然就没了要做的事情。对萦如歌,他倒是很有好感,他闭上眼,默默回想萦如歌那迅雷之势的三剑。

    约摸画面回想了半个时辰,猛然睁开眼,没被面甲遮住的嘴与下巴摆出一满意的笑。

    白云剑客,风吹白云三千里,云不动,云不散,谓禅剑!

    萦如歌萦如歌,自己从未如此期待一名剑客的成长,是否失望,又有谁知道呢。

    血凤凰突然问:“驭鬼尊者,是从哪一年开始功体受限的?”

    血凤凰虽是在问朱谏男,这语气,却似毫不在意萦如歌的修为高低。

    朱谏男对血凤凰这般态度自然早已习惯,若血凤凰此时惊恐那驭鬼尊者的修为,那才是不妙。朱谏男思索一番,无奈当真不曾去了解,却是他身侧那忻都汉子答道:“线报,不足一月。”

    朱谏男也好,血凤凰也好,自然清楚这不足一月是什么意思。

    血凤凰的嘴角再有弧度,他很期待,白云剑的传人究竟如何能耐。萦如歌啊萦如歌,多年不曾见你出剑,一月之后可莫让自己失望。

    血凤凰突然好奇,问:“剑有霸道,有侠客,有文士,也有禅意。雷牛,禅剑,讲求什么?”

    小雷破天荒再次出声回答:“禅剑,求不悔。”

临城化墨 第七十章:王侯博弈

    闫忽德梁在一家客栈吃饭,这家客栈的老板永远在算账,你同他讲话他只会问你是要吃饭或是打尖,要怎样的房间,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即便这老板在同你说话时候也不会睁眼瞧你,哪怕你是英俊的少爷或是貌美的媚娘。

    他今天要的东西很多,足够让五六个脚夫在累完一天之后吃得瘫在椅子上动也动不了。

    “如此之多的佳肴美味,怎的就不来一杯?”

    闫忽德抬头看去,他不会想到是这么个人。曲天琴披了一件花红色琉璃纱衣,梳的也是中原女子的发饰,还插了银制的凤鸟簪子。

    涂脂抹粉之后,这西城的少女倒也的确有几分姿色,胜过不少金陵本地女子。

    “闫忽德差些忘了曲姑娘还留在这金陵。小二,来一坛陈年竹叶青,外加两个大碗。”

    “不要淡忘某些人,因为这些人在关键时刻可能会是救你命的恩人或是取你性命的凶手。”

    闫忽德把叫花鸡的鸡翅吞了下去,骨头也没吐出。讲真,他手脚虽能活动自如,可每次咽食物的时候喉咙总觉得有些难受,他笑问:“那曲姑娘会是闫忽德的恩人还是仇人?”

    “侯爷认为天琴不敌小梁你,我不知道他是对是错。”

    “哪方面?”

    “三军统帅,刀剑拳脚······”

    “那确实不用比。”

    曲天琴的笑如才绽放的花一般,却是那种带刺的花。她问:“你这野人这般自信,不用比便确信能赢得了我?”

    “不是赢你,只是闫忽德找不出理由同你一较高低。”

    “若是,因为侯爷······”

    闫忽德的手握着筷子,曲天琴身上花粉的气味浓厚却依旧没能遮盖住她身上那对分水刺所散出的杀气。

    “小梁,你只要告诉我,侯爷的剑究竟怎么了?”

    闫忽德停下了筷子,他开始打量这个同他一起从西城来金陵的少女。哦,莫不是这丫头也知道了舞雩剑的事情?

    “侯爷的剑怎么了?不知道曲姑娘指的是哪方面?”

    那十五六岁的小厮捧着一坛竹叶青过来,酒放在了桌上,大碗也放在了桌上,领了曲天琴给的赏钱也就退到一边去。

    曲天琴倒了一碗酒,道:“可惜啊,硕大的金陵城却找不到像样的青稞酒。”

    “的确,中原人的酒不管是竹叶青或是女儿红,都比不上青稞酒甘甜爽口。”

    “你方才不是问我指的是哪方面,我说,若侯爷的剑没有问题,他的剑怎会出现在天下第一磨刀师鬼婆娘的小铺子里头?”

    闫忽德不由笑了出来,舞雩剑出现在鬼婆娘的小铺子里,看来这丫头还不知道剑已断,锋已藏。他又放下筷子拍手,道:“不愧是不夜城曲氏一门,单单是知道舞雩剑曾在鬼婆娘的小铺子里头存放过就已是了不得。”

    “如何说起?”

    “天底下有四个人最为神秘,曲姑娘可知道是哪四个人?”

    “说。”

    “天下第一医者桃花仙子,天下第一智者知无不言,天下第一磨刀师鬼婆娘,天下第一料理师妙手千味。这四个人都名系天下,却行迹飘忽不定,不为人知。”

    “桃花仙子,知无不言,鬼婆娘,妙手千味?”

    “你能找到鬼婆娘的铺子自然也该是见过鬼婆娘本人······”

    曲天琴摇了摇头,叹气道:“我不曾见到鬼婆娘,只是猜测罢了。”

    “猜测?”

    “舞雩剑是天下少有的名剑,侯爷也从不让别人碰它。而有人却在一家不起眼的铁匠铺感受到了舞雩剑所散出的剑气,剑气虽然很淡,却可以确定,舞雩剑在这铁匠铺呆了不止一两日。能够让侯爷把剑交出去的,除了鬼婆娘,还能有谁?”

    闫忽德依旧在拍掌,道:“妙,但是可惜啊。”

    “可惜?”

    “可惜,曲姑娘以后恐怕是再也感受不到那种剑气。”

    “是你做的?”

    “这,曲姑娘太看得起闫忽德了。以闫忽德的本事,不下五十个回合就该被侯爷尸首分离。”

    曲天琴实在想不出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够逼得仲西侯毁了手中的剑,毕竟这头西地的猛虎,没了剑齿还有利爪。

    “曲姑娘,若见到侯爷,麻烦转告一声,若侯爷无心天下便回西地去。若侯爷雄心十二城,那依旧得回西地去。若侯爷雄心十二城,恐怕他这远离中土的西城也会难保。一个西城,还不足以与燕云骑为敌。”

    闫忽德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曲天琴不由觉得好笑,以前听仲西侯说,闫忽德为了隐匿气息除了马奶酒牛奶酒一类外不会喝酒味浓厚的酒,听他继续道:“自然,有一点你可以放心,我绝无意与侯爷相争,怕就怕他挡住了我的路。”

    “你是谁?”

    “三番五邦的霸主,闫忽德部落的王。”

    “除此之外。”

    “若你听了,如何保证不会告诉他人?”

    “那你大可不说。”

    闫忽德不由又笑了出声,他是谁,有的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燕云骑天众十位,酉骑。”

    “天众燕云骑······”

    “不夜城曲天琴,本座令你交出天灵虎符······”

    “如若不从又如何?”

    二人僵持之际,门外却是进来一人,看到二人,兴冲冲道:“小梁师父,曲姑娘,怪不得去了仲城主府上都找不到你二人。”

    这来人,竟是临城小王爷,朱一诺。

    闫忽德梁看到朱一诺,满是笑意咧嘴欢迎,而曲天琴则有些厌恶。

    朱一诺也不顾二人反应,只是要小二添了个碗,自顾自坐下同二人喝酒。

    “小王爷去了侯爷府上?”

    朱一诺摆了摆手,道:“不过差下人去问了侯爷府上的门房,随后就道出溜达,就看到了二位。对了,小梁师父,你可是答应教我剑道,莫忘了。”

    闫忽德梁哈哈一笑,随后道:“怎敢怎敢,莫不如今日起,闫忽德就蹭住紫禁城,可行?”

    朱一诺一听,自是高兴,回道:“甚好甚好,着几日对九星飞伏多了几分理解,无人可问,也是有些烦躁。”

    随后朱一诺注意到了一旁的曲天琴,立马端着碗敬向曲天琴,道:“听曲姑娘接手了几家商号,若需要帮助,不比客气。”

    曲天琴听到这话,不由眼睑微微一动,朱一诺竟知道自己接手了几家商号。不等朱一诺再说什么,头也不回起身离去。

    朱一诺有些纳闷,疑惑看向闫忽德梁。闫忽德梁却哈哈一笑,道:“更多时候小孩子总会觉得自己干了些事,大人,是不会晓得的。莫管她,小王爷,喝酒。”

    朱一诺有些不明白意思,也不作理会,手中碗同闫忽德梁一个对碰,随后一饮而尽。

    夜来的很快,自也静得很快。仲西侯依旧倚在窗口,天已冷,这时候的西城虽说依旧风沙连日,却不一定如同这墨县一般空气中透着凉意。

    “侯爷,我不明白,你既然放走了狼王,为何还要死丫头去找他?”

    仲西侯把玩着手中的听雨剑,未答,反问:“红红,莫说孤放下西地来临城的日子不短了,就单单你回孤的身边,也有些日子。你说,孤为何来临城?”

    “人所传,侯爷你是来搅乱临城安定的,讲真啊,我也这么认为。”

    仲西侯手一抖,险些触碰到听雨剑剑刃,不由好笑又好气得看向花少红,问:“他老龙王的底盘局势混乱,于孤,有何好处?”

    “自然是西地在临城的商号能攒到更多银子。”

    仲西侯更加无语,道:“西地商号虽遍布大邺,可纵然没有这些商号,孤,像缺钱的人么?”

    花少红可不是惠冬那孩子,丝毫不给仲西侯面子,道:“侯爷的确不缺钱,但侯爷抠。”

    仲西侯实在不知如何同这娃娃对话,只好换了话题,道:“红红,若某日你封王拜相,能得封地,你想要哪里?”

    虽明知只是玩笑言语,花少红竟认认真真思考,随后回答:“若真如此,那就墨县吧。”

    仲西侯皱眉,天下富庶之地或有趣之地颇多,可为何红红会挑选墨家所在的墨县。未等仲西侯发问,花少红再问:“侯爷可知这墨县是什么地方?”

    “孤听闻,天下有柄剑最为奇妙,忽而剑刃色似墨,又忽而剑刃色似血。这把剑懂得多情的人,也通晓无情的人。”

    “情剑莫语,这把剑是否真的有灵性,真的多情,除了他的主人恐怕也没人能确定。”

    仲西侯没笑,缓缓道:“剑有没有情,剑多情或是绝情,很大程度上也是铸剑师持剑人的问题,同剑有多大干系。”

    “侯爷,这可就是你孤陋寡闻。舞雩剑只是一把普通的宝剑,莫语剑绝非是一把普通的剑。”

    “又如何说起?”

    “在花家的藏书阁中有卷古书,上头记载了世间四件宝物,得一者可立足天下。”

    仲西侯颇有兴趣的样子,问道:“四件,难不成又是笔墨纸砚?”

    花少红眉头稍蹙,问:“侯爷是如何得知的?”

    “你且说说这文房四宝同这墨县有何干系?”

    “几百年前墨县也算一块封地,其主就是这墨家。墨家有件传世的宝贝赤帝炎墨,据闻用这墨来写字能书写后事,用这墨来作画能物从画中出。”

    “这宝物又是如何传承的?”

    “那是一本古书,书上多有撕损,无奈,笔墨纸砚如何传承,皆无记载。”

    仲西侯把听雨剑放入了剑匣,这把剑毕竟不是陪伴自己多年的舞雩,人与剑,终究还是互相排斥。

    “若孤手中舞雩依旧,那定会去会会现今墨家掌剑人,据闻墨家的多情剑法无情剑法,一招一式都好似有两个人同时出剑,威力似有常人两倍。”

    “昔年大将韩将军曾执七星宝剑来寻墨家掌剑人墨桑一较高低,侯爷可知结果?”

    “韩将军?朱雀大道以一抵百的前朝将军,但,一个鸿蒙四重亦或五重境的武道强者,打几百个不足元祖的兵士,算不得真本事。”

    仲西侯倒了一杯茶,有些人死了名声远洋,有些人活着也名震天下。

    而死了和活着的时候都名声依旧的,这样的人却不多。而这韩将军,无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孤记得二十年前韩将军背负七星剑挑战了剑谱上十六位高手,三位不逢时,皆在闭关。另外十三位,韩将军十一胜一平一负。”

    “输在剑圣黑无常的剑下这多少意料中,然他大败天下第一文豪剑客苏其烨,这已令人目瞪口呆······”

    听雨剑好似因为听到昔年旧主之名,有些兴奋,一下子,寒气更甚。好在现在正夏,这样的寒气反倒令仲西侯和花少红更加舒服一些。

    “苏其烨会输也是意料中,苏其烨虽说是文人中第一用剑高手,终究是一文人,怎敌得过常年在外的帝国将军。令人目瞪口呆的,是易水河畔,他六剑合一大破白啸天的无形剑刃,那一战才教人目瞪口呆。”

    “那时白啸天追杀关外十三鹰回来重伤未愈,加上无形剑刃还未炉火纯青,会败也在意料中。那侯爷可能说出这十六位高手是哪十六位?”

    仲西侯不语,只管品茶。他自是知道,这十六人中定有一人是这墨家掌剑人墨桑。

    “有一位就是墨家掌剑人墨桑,那时是墨桑执剑第四年,习得多情剑没几章。也就这所谓的没几章,墨桑就同韩将军激战了近三个时辰,直到二人都身体乏力昏厥过去才算作罢。”

    “多情剑无情剑,有几章?”

    “多情剑三章,无情剑三章,剩下一章,不知其名。一章四招,前代掌剑人同杀人狂魔霍天水决斗时共使过二十招不同剑招······”

    “也就是说至今都没有见全过这二十四招多情剑无情剑。”

    花少红点了点头:“的确这样,多情剑无情剑招也未尽,就更不提不知名的那一章。”

    “那看来明日,孤得亲自去其府上拜拜。”

    “侯爷是······”

    仲西侯未说话,花少红只觉空气开始稀薄,仲西侯身旁的气如白烟一般成形,渐而化为了一把剑。仲西侯握在了手上,问:“你可知天下有多少人懂这无形剑刃?”

    花少红摇了摇头,道:“这当真不知,近五十年里,集大成者也就是暮寒楼楼主白啸天。可······”

    “可不曾听闻花落西城也懂无形剑刃?”仲西侯手一挥,那气皆散去,“哪怕是暮寒楼里,你也见识了,孤的小师弟,你的萦大哥,多少也懂得无形剑刃。可现今如你所见,这并非无形剑刃,不过是舞雩剑气。”

    “舞雩剑气?风乎舞雩?”

    仲西侯只是笑笑,却不多言。

    “侯爷,我对什么无形剑刃倒没兴趣。”

    仲西侯好奇,问:“那红红对什么有兴趣?”

    花少红思索一番,随后回答:“对那些仙人御剑,飞来飞去颇感兴趣。对了,侯爷,你说能将剑气幻化成各种模样,这难度和御剑相比,哪个难些?”

    仲西侯也不藏掖,解释道:“前者看修为与悟性,后者不单修为悟性,还需运气。”

    花少红听得模糊,他未开口问,仲西侯继续解释道:“据孤所知,御剑分为三种。有专门被作为驴马打造供人乘载的飞剑,那也是修仙人才能催动。拥有剑灵的宝剑,剑有灵,自可与剑主相互感应,可要形成剑灵,谈何容易。还有一种,剑主懂得御剑之道,即便一把寻常铁剑,在他手上也如同水中鱼儿,欢快随意。”

    花少红将仲西侯的解释消化一番后又问:“侯爷,那这般说来,要打造专门的飞剑,想来是最难喽?”

    仲西侯却是摇了摇头,继续给这娃娃解释:“那是仙人们的技艺,你说对猴子而言,要造车马可容易?猴子造不了车,人却轻松。剑主懂得御剑之道,那等天赋悟性太过稀罕,就不必多说。”

    花少红点了点头,似懂非懂,问:“那这般说来,剑有剑灵,才是最难?”

    仲西侯点了点头,可不等他再说什么,花少红下一句话让他差点岔气。

    “可萦大哥的十三把剑,都有剑灵,我还以为有剑灵的剑如青菜萝卜。”

    仲西侯愣愣看着花少红,不由哀叹,随后玩笑道:“若孤有十三把有灵宝剑,那当真是仙人也不惧了。”

    随后,他看着花少红,突然一个坏笑,问:“红红,今日孤带你去墨县,有个方法胜过骏马,可要尝试?”

    花少红皱眉好奇,问:“莫不是侯爷也和萦大哥一般,能折腾出个龙啊凤凰啊一类?”

    仲西侯摇了摇头,道:“孤并非修仙者,哪会那般玩意。孤啊,至始至终,都只是个剑客。”

    花少红却说了句与这话题无关的话:“侯爷,那个小王爷好似最近动静不少啊。”

    仲西侯却呵呵一笑,回道:“小狐狸未成精,能有何风浪波澜?”

    “唉,居安思危懂伐啦?”

    “红红,有的时候孤抛出的一些饵,已经在明面,可总有人生性多疑,觉得孤会在暗处多做文章。”

    花少红毕竟不是阴谋阳谋的谋士,说来,他也不过十六七岁,如何能懂,一城之主同一地之王之间的博弈,有哪些乐趣在其中。

临城化墨 第七十一章:墨县主人

    这日的墨县同往日一般,人群熙熙攘攘,有人低身搀扶执杖老妪也有人欺压商贩占其便宜。

    有几双眼睛透过纱窗从三楼位置看着这人来人往的墨县,那个人用干枯起皱的手按在纱窗上,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那个一身深蓝衣裳同一身紫衣的两个人身上。

    “墨县又会热闹了。”

    “唉,三哥,你说如果被送走的是墨茗而不是小十三,那小十三是不是就是这墨县主人了?”

    被称作三哥的人直接一个板栗,他也是无语,这是谁被送走的问题么?墨茗,始终是墨茗,同理,萦如歌也始终是萦如歌。

    莫名吃了个板栗,也是无奈,只好换了话题,问:“三哥,要不要同三娘去说说?”

    说话这人的声音就好似一年华正盛的男子,他的面容被掩在了黑纱下难看清。

    “不必,三娘自该无事一般做她的生意。”

    “三哥,我昨日才在金陵看到过十一,这一大早十一怎就出现在墨县了?”

    被称作三哥的人呵呵一笑,随后道:“自不会是连夜赶路过来,你莫忘了,早些年时候二哥可是专门去调教过小十一的。”

    一听这话,一直询问的男子好似豁然开朗,随后一脸羡慕样盯着外头,不由哀叹道:“唉,学剑就是好啊,潇洒。三哥,你是把刀侧着踩上去,还是直接踩在刀背上?我的长枪可没法让我踩。”

    那三哥有些无语,直接一个板栗赏给对方。

    “你不会飞吗?”

    随后二人一人一语,争吵如同孩童嬉闹,实在令人无法相信,这么两个看去极不靠谱的主竟是两位修仙大拿。

    也就是这间酒楼,仲西侯同花少红走了进去,那十五六岁的小厮上来哈腰:“二位客官是要住店还是吃饭?”

    “听闻这间酒家有不同一般的美酒,特来一饮。”

    “哦,那真不巧,小店今日的弃泪酒今日已经售空,要不客官过几日再来看看?”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英雄难于世,唯有弃其泪。”

    “客官果真文雅。”

    花少红不由好奇:“今日没酒,那明日早些时候来不就可以?”

    这小厮嬉笑:“客官是外乡人自是不知道我们这店的弃泪酒,弃泪酒是店家三娘亲手所酿,小的我头一次喝到这酒的时候就同客官方才那诗句一般深感身在世却难有所作为之苦。”

    “这样的酒理应不好喝,又为何会今日没酒,明日也没酒?”

    “这酒的确不好喝,又苦又甜。客官又有所不知了,什么时候有酒都是店家说话。兴许今日就有酒了,又或许明日后日,半月一年也不一定有酒。”

    花少红也不再问了,仲西侯反倒对这酒愈发来了兴趣。

    他掏出一颗拇指直径的珠子摆到了小厮手心:“就劳烦小哥去同店家说一声,西城有人来讨碗酒喝。”

    “侯爷,这······”

    那小厮十五六的年纪,自是没见过多少奇珍异宝,看到这珠子立马塞进袋中,深怕仲西侯后悔。

    “客官先坐,您先坐着,我立马去······”

    这小厮连跑带跳去了后院,毫无礼数敲拍一厢房房门:“掌柜的,快点,掌柜的······”

    “你这小东西,是有人拿刀驾着你脖子还是怎的?”屋里头传来的声音甜美细腻,多少人听了这声音就想见见这店家。

    “不是,是,是,是外面来了一人来讨酒喝······”

    “和你说过多少次,决口不提弃泪酒。来讨,没有便是。”

    “只是这人不同一般人。”

    “这人给了你多少银两?”

    小厮挠着后脑勺,脸羞羞答道:“的确给了我一颗珠子,等换了现钱,我把六成给掌柜。这人出手阔绰,而且报的名号不一般啊。”

    “什么名号?”

    “西城有人来讨酒喝,那西城什么地方,能人商贾遍地是啊。他身旁那个紫色衣服背着弓箭的随从还喊他侯爷呢······”

    “西城,侯爷?”没多久,房门开了,“也的确难料到这人会来讨酒喝。”

    “掌柜的,这西城的

    侯爷,是什么侯啊?”

    “仲西侯。”

    小厮不由摸着后脑勺使劲想,费劲想,仲西侯?我大邺有这么一位侯爷么?不管了,掌柜的说有这么一位侯爷,那就有这么一位侯爷吧。

    许清河不是从后院过来,她从二楼下来,步伐优雅。

    “西城侯爷会来墨县这小地方,又来奴家小店,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

    来往墨县的人中有不少江湖朝廷中人,仲西侯的名号是闻名天下的,许清河说出西城侯爷,这些人立马环顾。

    没有佩剑的仲西侯除了那一身傲气很难令人立马确定这人就是花落西城的无双剑客,客栈中有不少佩剑的人,然这些人中虽有身散剑气的,这剑气,却完全达不到令人身体僵硬难以行动的地步。

    当花少红看到许清河时候也是一脸惊愕,这妇人,不就是西地那个什么什么酒馆的老板娘么?

    回头一想,既然仲西侯能在金陵城有众多商号,那她这个西地的酒馆老板娘在别处也有酒馆,也不为过。

    花少红也不去猜测其中可有其他,略带戏谑,冲仲西侯道:“好生奇怪,这些人为何一听仲西侯在这里就个个按捺不住,好似准备把侯爷千刀万剐分尸食之。”

    “红红可明白失一狼走千羊的道理?”仲西侯看到许清河时候微微皱眉,这人,怎的莫名眼熟,却又不知是何处见过。

    没佩剑的仲西侯的确很难让人认为这人是仲西侯,毕竟传闻广传天下,见过本尊的并不多。

    仲西侯毕竟是一城之主,对很多人很多事虽不用上心,但多少也会记个七七八八。他记起了这妇人的名字,许清河。

    原本他西地的人在别处行商他自不会上心,可这许清河在西地的酒馆可就不得不让他上心了。毕竟没有哪个酒馆的酒保,会是一个活了八百多年的老怪物。

    “许老板,孤途经此地,听闻有美酒,就来讨一杯。”

    许清河眼睑微微一动,她在西地也极少露面,可偏偏仲西侯就是记住了她,笑脸道:“西城之主会特意来奴家小店讨一杯酒喝,怎敢没有。”

    未久,小厮捧着沾了不少泥土的一坛酒小跑过来,许清河又令他去厨房教人准备几个菜。

    花少红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这老板娘,昨夜与仲西侯谈天之后这花家少子好似脑子长进不少。天下可没那么多的巧合,仲西侯来了临城,西地酒馆的老板娘也在临城的墨县开了间酒馆。

    菜齐了,许清河又亲自倒酒。仲西侯嗅了嗅,这酒并没多浓厚的酒香,味淡淡。他拿起那碗一饮而尽,酒入喉中,又苦又甜,好是奇怪。

    “这酒······”

    花少红才要去拿碗,立马被仲西侯挡住。

    “许老板果然有好酒,无奈孤还有要事,等清闲时候再来讨酒喝。”说罢,掏出十颗珠子摆在桌子上,“酒钱摆在此处,告辞。”

    许清河只是道别,仲西侯走了,这客栈中的人开始议论。许清河倒是收了珠子,淡淡媚笑。

    花少红紧随仲西侯离开酒楼,还时不时回头去看这老板娘,他越发笃定许清河出现在墨县绝非偶然,可目的,又是什么?这女人身上,可丝毫没有半点武者气息。

    “侯爷,这酒?”

    “这酒喝不得。”

    “为何?”

    “红红可听过那伽回命丸?”

    “传闻只有八颗的奇药?”

    花少红一听那伽回命丸无比兴奋,倒是令仲西侯也有些纳闷,莫不是红红也对这那伽回命丸有所需求?

    仲西侯点了点头,道:“听闻,那伽回命丸重伤将死之人吞下后神情胜盛时,体内真气流动,血脉扩张。这酒喝下去,同那传闻中的奇药效果一般。虽是奇药,但寻常人吃了,难免气息混乱,血脉破裂。”

    “那侯爷你······”

    “恐怕会有几天不能完全运气。”

    花少红微微苦笑道:“那看来好奇的确会害死人,更何况这里是墨县。”

    仲西侯也笑笑,这里的确是墨县,出不了事也最容易出事的地方。

    “仲城主,别来无恙。”

    花少红看去这人,身有一丈是个巨人,手中握着一把朴刀,腰间插了一根棍子

    。头发皆白,样貌年轻。一身渔夫装束,蓑衣斗笠。

    “阁下是?”

    “你自然不知我是谁,但仲城主应当还记得吧?”

    仲西侯摇了摇头,道:“阁下莫怪,孤确实想不起。”

    花少红忍不住笑了出来,讥讽道:“看来阁下的名声还不是侯爷一般名动天下,可一眼认出。”

    “你又何人,这小鬼。”

    “我,仲西侯身旁的小鬼,无名无号。”

    “公子,那人不是渔樵耕读四大怪剑客之一么?”一白衣公子身旁的仆人这般说,花少红看去这公子,看去是个文弱读书人,背上也是背了一把剑。

    这公子收起了手中的扇子,向仲西侯等微笑行礼。仲西侯看到白衣公子,不由乐了,更是贼兮兮得静待好戏。

    仲西侯看去白衣公子身旁的仆人,这仆人虽麻布衣裳遮体,依旧能看出他左肩较之常人更粗健有力,应是有千斤之能的怪力之才。

    “能把暮寒楼十七楼楼主杜同招为奴才,看来公子并非凡类。老翁我也只好收拾锄头·······”这人话还没完,腰间的锄棍抽出一甩,内中飞出三角钩,直射白衣公子。

    杜同才要上前,这公子伸手拦住,道:“杜兄是客,怎能劳烦客人动手。”

    话语间,那三角钩的飞索断裂,仲西侯不由拍手。

    “想来这就是多情剑,情比金坚。”

    “原来是墨县主人,看来老翁的确该走。”

    “你是该走,你不走,不说墨县的主人不饶你,我背上的羽箭也会跟着你。”

    这人又仔细打量了花少红,这是种怎样的气息,好似天地间的飞禽走兽都会有意而避之。

    回身望,的确是刚巧回到墨县的墨茗一行人,万幸那小王爷没跟个跟屁虫一般,从金陵跑来墨县。

    倒是在墨茗身侧有个和朱一诺差不多年纪的人,一身华丽服饰,以青色为主。有趣的是这等得体的衣服,却是配了一双样式奇怪的木屐,想来走起路来也是档格浪档格浪的响。

    他剑眉下方的那双丹凤眸子,甚是好看。薄唇微启,露出一口白牙。若此人安安静静,怕是惹得一群小娘不由疯狂,可这贵公子接下来的动作却令人恶心。

    这贵公子,竟将手伸进裤裆掏了那么一掏,手拔出后还凑到鼻子下闻了闻。

    花少红看得咋舌,这,变态么?

    这贵公子听闻过仲西侯,但不曾见过,见仲西侯竟然也在,不由抱拳行礼。这一动作,倒是让墨茗有些惊讶。

    墨茗轻轻一挥手中无锋的宝剑莫语,问那怪人:“剑宗的人来我墨县作何?或是,还要再来一剑?”

    语落,剑气再次汇聚,仲西侯认得这招,其名“不语”,剑气渐渐化若细流,又缓缓形成飞针样式。仲西侯自然也知道,再挥剑,便是墨色飞针暴雨梨花射向“剑宗”之人。

    那人也似不愿多留,扛起锄棍,几个起落,没了踪影。

    墨茗身侧的杜同向墨茗行了一礼,道:“此人留不得,近日有幸得墨公子赐酒,杜同这就去拿了这人性命,以作报答。”

    花落,几个起落,没了踪影。

    花少红同贵公子不由目送二人离开,心里头共同疑问,这家伙,谁呀?

    而仲西侯与墨茗,则相视,不语。

    仲西侯在打量墨茗的脸,他努力在寻找这张脸同萦如歌的脸有哪些不同的地方。对,墨茗的脸比萦如歌要白嫩,也比萦如歌稍稍圆润些。对,萦如歌长胡子的地方,比墨茗要多些。

    墨茗则一直盯着仲西侯的眼睛,他在疑惑,仲西侯为何会突然从金陵离开,又突然来他墨县。明明昨夜过半仲西侯还在金陵城,今早一下子就出现在了墨县,速度实在惊人。莫不是,仲西侯也同萦如歌一般,有逍遥天地间的法门?

    想到仲西侯同萦如歌师出同门,都是那位仙人的弟子,墨茗也就不再奇怪。

    最后墨茗先开了口,将莫语剑归入鞘中,作揖行礼,恭敬道:“仲城主,不如,墨茗地主之谊,邀城主去小院做客,可好?”

    “客随主便。”

    话落,贵公子大献殷勤上来替花少红分担行礼,花少红一看到他那掏过裤裆的右手,立马谢却。

临城化墨 第七十二章:江湖故人

    仲西侯见过很多江湖人,自然,能与他花落西城仲西侯相处过的都是天下有名之辈。

    仲西侯也知道很多江湖组织,可也因为他仲西侯不单单是一代剑豪,还是一城之主,故,他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同样,那些江湖组织的山门庄子,他自是一处都没去过。

    墨家的天水山庄当真是在山上,占地多少他不知,门人多少,自也难知。

    山脚处的石做牌坊还当真气派,柱子上的神兽不是龙不是虎,是几只凤鸟。牌坊上头四个大字,天水山庄。

    仲西侯盯着这几个字不由微微点头,妙啊。

    花少红看仲西侯对着迎客牌坊入神,不由觉得有趣,问:“侯爷,你若去下花家的庄子,你能看到的牌坊比这墨家的还要气派。”

    仲西侯呵呵一笑,略带轻蔑,听他解释道:“一处建筑,要美轮美奂,要气派,不过用些好料子,请些能工巧匠。红红,你看这四个字,一笔一划剑锋凌厉,纵然是孤,也不一定能写得这般俊秀。”

    这下轮到花少红反击了,听他道:“呵,呵呵。我见过的大侠不少,文人也不少。文人的字必须好看,大侠的字就不一定。但能把字写得那般难看的,就我见过的,也就侯爷同萦大哥了。”

    这一句话,引得旁人强忍笑意,反倒使得仲西侯更加尴尬。

    墨茗只得恭敬一个请的姿势,引众人入山门。花少红不曾在意,仲西侯倒察觉有点不对,可说不出哪儿不对。就是这墨家少主,今日这个请的姿势,用的是左手。

    墨茗是个文雅之辈,当知礼数。可不知为何,这次墨茗未引仲西侯几人去茶室或客堂,直接带着几人去了一处别院。

    墨茗轻敲那别院雅间的门,随后退后两步,声音恭敬道:“母亲,有贵客。”

    仲西侯的目光一直在墨茗背后的那把剑上,这是怎样的一把剑?情比金坚?实在不懂,剑,哪来的情。

    正当仲西侯想仔细看清这把剑的时候,有趣的事出现了。他才察觉到剑的凌厉,莫语剑的气息刹那混乱,如同壁虎变色,难以辨认。

    “墨公子,有一事好奇,问之。”

    “侯爷直说无妨。”

    “公子认为天下最快的剑是什么剑?”

    “天下最快的剑,恐怕就是鬼飞贼的短剑鱼肠。”

    “那天底下最快的剑法,公子认为是什么剑法?”

    “这自不用说,定是九星飞伏。”

    仲西侯不再问,他见过最快的九星飞伏,是他才登城主之位时,与其交手的一大盗。这盗贼好似来自地狱的罗刹,出手快而狠,那九星飞伏自是差点要了他的命。

    剑虽快,仲西侯却是能看到剑,身体跟不上。

    然墨家的这把莫语剑,他却是看不清。

    不等仲西侯再问,屋子里头传来了声音,这声音,沙哑而无力,好似一耄耋的老者。

    “外头是什么人?”

    “前辈,是西城城主,仲西侯。”

    “贵客远道而来而未迎接,已是失礼,墨茗,让仲城主进屋。”

    仲西侯不由皱眉,墨桑去向不明仲西侯是知道的,墨茗喊的是母亲,为何屋里头传来这般苍老声音。其后,墨茗又尊称前辈。墨家既然在江湖有三分地位,自然门中高手众多,那墨家奉养的前辈,是如何的人物?

    墨茗打开了屋子的门让,他依旧站在门外。待仲西侯进了,他却挡在了门外,拦在了花少红面前。花少红自然明白,就几个蹦跶去了一旁石亭。

    而墨茗,则也随着仲西侯进了屋子。

    他二人走进屋子,这屋子空空荡荡,几个书架,一张书桌,一把高椅,一个瓷壶几个瓷杯。

    一个身材佝偻,白头华发的老者坐在书桌前,翻阅着手中的《春秋》。

    “贵客到,老朽未能远迎,失礼了。”

    “不请自来,是西侯失礼。先生是?”

    “仲城主与仲大侠昔年风采相似,老朽记性差了,昔年小南燕的样子,实际上,老朽如今已经快忘了?”

    “难不成,先生是义父的前辈?”仲西侯话语难隐惊讶,他乡遇到义父故人。

    可曾想,昔年的仲南燕也曾英姿飒爽,潇洒更逍遥。他那个年代的前辈,定是仲南燕年轻时统帅江湖的霸主。昔年霸主,竟已成一老者,不知今夕何夕。

    “也难怪,老朽深居多年,仲城主会认不出也是常理。”

    “义父故人,西侯今日能见,幸会幸会。前辈可是一直深居于此么?”

    “天命如此,吾辈自难相抗。”他倒了一杯茶,将这茶丢向仲西侯,仲西侯稳稳接住,微微一抿,老者问,“是不是淡而无味,闻而无香?”

    老者从椅子上站起,伸了个懒腰。或曾经高近八尺,白衣名马,现如今,却不过六尺,西风佝偻。

    “老朽大限将至,早已食无味闻无香,自然也就不糟蹋人世间的好酒好茶。”

    “前辈还不曾说起为何这样?”

    老者微微叹了口气,道:“既然是仲城主,那老朽也就不必隐瞒。城主可知为何我墨家掌剑人个个奇才?”

    “确有听闻,墨桑前辈年轻时候曾与韩大将军激战······”

    “大将军么?同他还未分出胜负,看来过不了多久就该去看看这娃娃了。墨家的上一代掌剑人会在自己的子嗣到达一定程度时候将全身修为同莫语剑一道交与他,而上一代掌剑人的功体会逐渐虚弱,直到如同废人······”

    “为了守住那个秘密?”

    老者不由笑笑,道:“天下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很多,猜测也很多,而我墨家人却并不清楚那个秘密。不过,仲城主,天下剑宗的确入世了。”

    “哦,是么。”仲西侯的回答很简单,情绪没有波动,好似关于天下剑宗的,并无秘密可言。或者说,即便天下剑宗的是秘密,也是他仲西侯不感兴趣的秘密。

    “仲城主来墨县,难不成不是因为天下剑宗?”

    仲西侯摇了摇头,道:“非也,孤来墨家,已无目的。”

    “老朽大限将至,就告诉小南燕的后人一个秘密

    。”

    “那为何不连同秘密一道带走?”

    老者不语大笑,笑止,继续道:“小南燕后人的剑的确厉害,仲城主的剑已不下当年花满西城的仲南燕大侠了。”

    “莫非前辈曾与义父也曾交手过?”

    “谈不上交手,不过二人口传剑招,一攻一拆。”

    “而后如何?”

    “单论剑招,老朽十一招小胜小南燕的舞雩剑。”

    仲西侯不辩驳,他不清楚仲南燕与多少名人剑客有过切磋,他不敢说仲南燕的剑是前代最强的剑,然能打败仲南燕的,绝对是高手。

    “墨公子可承得墨家剑法?”

    “茗儿已习得剑法,他今懂的,只是皮肉未达其髓。仲城主是天下无双的剑客,城主若肯帮老朽一个忙,老朽便将仲大侠所托悉数告知。”

    “什么忙,前辈说的这般沉重?”

    “晓得仲西侯是个不愿被威胁的人,这自然不是胁迫,即便仲城主不答应,这秘密也是得说的。”

    “前辈这般说了,那请说,能做到的,西侯定当竭心尽力。”

    老者开口,不言,又闭上,停顿几隙,开口,声坚定道:“若有招一日,墨家后人走火入魔,只请侯爷一剑杀之。”

    仲西侯不语,十年磨一剑,一个高手的养成十年,是短的。也正是用时之久,入魔之人也甚少。

    仲西侯看向一侧温文儒雅的墨茗,不由苦笑,这老前辈,要自己威慑墨茗,又何必当着墨茗的面说这般言语。

    而墨茗,依旧那翩翩公子的样子,好似对老者的话全不在意。

    仲西侯更有些郁闷,墨家后人,那小师弟算不算墨家后人,可这兔崽子好似已经入魔,可该一剑杀了?随后,仲西侯不免笑了,凡人所谓入魔不过是心魔,而小师弟的入魔,则是天地魔道,如何统一概论。

    “既是如此,孤大可杀了公子取了莫语,把这名剑当做礼物赠与他人。”

    仲西侯语气未变,言辞却有变化,老者不由嘴角微咧,觉得有趣,随后打趣道:“看来仲城主的朋友中也有觊觎莫语剑的。”

    二人相视,又相笑。

    “前辈所拖,西侯应了,若哪日墨茗公子走火入魔,西侯一剑杀之,负了骂名也无妨。那前辈的秘密是?”

    “小南燕曾说过一句,失去的一切有朝一日都会回来。”

    “失去的总有一天都会回来······”

    “仗剑生,为剑死,小南燕到最后也的确是这样。老朽等了仲城主二十四年。”老者缓了缓,继续道,“小南燕说,如果有天他的孩子迷茫了,还请老朽帮忙拨开云雾。”

    “这就是秘密?”

    “自然不是。”老者又抿了口茶,微微叹气,“怪不得人人都叹老,原来老了真的会惶惶度日不知所以。小南燕要告诉你的,是昔年韩将军以命相搏护送出城的太子,或该说,是三皇子。”

    仲西侯不由大笑出声,道:“前朝太子么,若活着现在也恐在邻国为质。义父,又能何为?当今的天子是昔年太子同族兄长,若他回来了,可能要回大权?”

    “仲南燕,一生为情所困,悲。不过,换作老朽,怕也会同小南燕一般的选择,从不曾怀疑。”老者绕着这屋子走动,“阴谋权斗,有太多东西不是你我所能知晓。韩将军为了正统抛弃性命,为的,是让人人口中的昏君,却是他伯乐的先帝血脉能够传承。仲南燕身处不夜城,从此不再踏出,为的,是以西地之势掐帝国命脉,哪怕与世为敌。前朝大臣商贾能人白啸天,收起羽翼,潜息江湖,为的,是不让这乱世为逆臣所吞噬······”

    “那韩将军同我义父等人可是忘了,先帝在位时候,并未立谁为储君。现今皇帝再三子之中最长,由他继位,三皇子再逆谋夺位,何来的名正言顺?”

    仲西侯开始好奇一件事,大风起,猎鹰季。待他回了西地,他要去询问家老,大风起猎鹰季,猎的是哪门子的鹰?

    他曾一度以为,自他袭承西地之主,家老口中念叨的风起猎鹰。他一直以为,是仲南燕的仇,与独孤的名。

    他只以为,不夜城黑甲霸天下,为的是威吓西蛮同阿塞,使邻国不敢进犯。却忘了,不夜城守着西地命门,同时这守着的命门另一种意义上,不夜城掐着大邺的命脉。

    “随三皇子一同被韩将军送出的,还有一份先帝遗诏,若无此物,莫说小南燕同朱王爷,纵然是韩将军也不会这般行事。三皇子活下来,为的,就是匡扶正室,以正朝纲······”

    这八个字从一江湖侠者口中吐出,仲西侯疑惑又觉得可笑。

    墨家,龙帝之臣墨天枢后人。

    墨桑,临城主金陵王之婿。

    匡扶正室,以正朝纲。

    匡扶正室,以正朝纲。

    “那,三皇子······”

    话未尽,老者已经明白他要问什么,他看了看墨茗。墨茗明白意思,行礼之后便退出了小屋。

    等墨茗出了书房,老者缓缓开口,道:“老朽有一事相求,这件事,难免会令仲城主脏了手,为人落下口舌。”

    仲西侯却毫不在意,手一伸,示意老者直说无妨。

    老者叹了口气,随后道:“寒山寺有两位老僧,唤作无海、无觉,请仲城主,代老朽过去一趟,杀了二人。”

    仲西侯皱眉,他自是不知道这二人是谁,不等他开口,老者继续道:“明日再见,老朽有一物相赠,切莫嫌弃。”

    墨茗到了屋外,看到花少红正在以一支山禽令作剑,和那贵公子比划。

    墨茗一下有了兴趣,二鸿今日倒没捣乱,有趣有趣。

    还未靠近二人,却听见有人喊了声“少庄主”,扭头看去,是那如灵猫一边俏皮鬼灵精的丫鬟,曲儿。

    曲儿的发型依旧梳得较为特别,黑亮的头发扎了两个竖起来的猫耳朵。

    “少庄主,少夫人唤我来喊你呢。”

    墨茗一听,原来是殷梨想自己这个夫君了,自然阴霾扫尽,满面春风。

    “对了,曲儿,我今日原本带仲城主去见母亲,为何会是白爷爷

    在书房,不见母亲?”

    曲儿摇头不语,墨茗皱眉,显然这丫头知道自己母亲去了哪里,却又不说,只是无奈,便不追问。

    可,路才过半,却见前方一青衫书生迎面走来。曲儿立马阴沉了脸,她自然明白这青衫书生来庄里,基本都会霸占少庄主的时间,非要少庄主同他去什么画山画海,写诗作词。

    墨茗看到来人,眼睑微微一动,拱手行礼,恭恭敬敬,道:“大鸿哥,今日?”

    李冈鸿回礼,轻声漫语,道:“茗弟,为兄今日发现一处山峰有株迎客松,其姿之雄伟,其势之挺拔,立于磅礴云海,俯瞰山下村庄,如我辈······”

    “够了够了,李公子,你总得让我家少夫人先见过她日思夜思的夫君吧······”

    这次倒是墨茗打断了曲儿的话,声音竟一下同李冈鸿一般轻声漫语,听他道:“曲儿,万万不可这般说,文人作画作词,讲究一瞬灵感,误不得误不得。”

    说罢,也不再交待什么,就握着扇子背着剑,也不见这少庄主再回书房取那笔墨纸砚,跟着李冈鸿在走廊尽头不见身影。

    “哈!”有人从背后一声惊喝,曲儿吓得身体一哆嗦。回头,竟是那位贵公子,不由气不打一处来。贵公子咧嘴哈哈笑,曲儿理都不理他,自顾自走开。

    那贵公子一看青衫客李冈鸿走了,也一下吁了口气,好似虎口脱险。花少红觉得有趣,从后轻拍他肩膀,问:“怎么?金陵城的世家子弟,也有怕的人?”

    贵公子呵呵一笑,随后道:“啥叫一物降一物懂否?在金陵城,我连朱一诺都不放在眼中,想怎么揍就怎么揍。世子殿下对我惹是生非也是闭眼,不管不顾。可惜啊可惜,我这兄长,可真是个麻烦精。”

    花少红一听,哈哈一笑,随后道:“那看来,你也不过尔尔么?”

    “你讨打?”随后一刀砍向花少红,两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又开始嬉闹起来,也为冷清的天水山庄添了几分生气。

    贵公子本名李云鸿,自然就是朱家门卿李家这一辈的小少爷。金陵城官宦子弟惹天惹地不敢惹四大魔王,四大魔王中两个姓朱两个姓李。

    两个姓朱的一个自然是朱一诺,另一个是朱一诺的堂兄弟,随着家中长辈去了别处。两个姓李的,自然就是李平鸿李云鸿这两兄弟。

    再说墨茗同李刚鸿二人,才出山庄大门,却是共同施展精妙身法,向远处遁去。

    一前一后,只差一个身位,前面的人节奏一乱后面的人怕就会撞上。而墨茗同李冈鸿愣是这么催功快行了半个时辰,不带歇息,也未见到墨茗要撞到李冈鸿,或李冈鸿步伐忽快忽慢。

    路上,李冈鸿的话不由令墨茗皱了眉头。

    “燕云骑的人。”

    李冈鸿竟告诉他,这次来的是燕云骑的人,看易水寒的损失,或还可能是燕云骑中的天众。

    二人停下来后,李冈鸿问:“茗弟,天下剑宗的事可准备妥了?”

    墨茗摇了摇头,那个川字更是深了几分,李冈鸿自然也明白墨茗在愁什么,他要开口,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墨茗也明白,李冈鸿想提的,是易水寒三巨头。若是易水寒三巨头一同出马,是否能抵挡天下剑宗的入侵?

    墨茗会回答他什么,李冈鸿也很明白。

    若是易水寒三巨头去抵挡天下剑宗,金陵安危如何安排?

    “又有人来了,还真是让奴家不得空暇歇息······”

    正是二人还在顾虑天下剑宗的事情,却是听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刹那,漫天剑气,山雨欲来之势。

    墨茗,墨桑之子,莫语剑新的掌剑人。年幼习剑至今,做临城的暗影卫至今,第一次感受到了压力,恐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哈哈哈······”来人笑得阴森,随后听她继续道,“李冈鸿,说起来,你我二人,也算故人。已放你一次,就是看你无望鸿蒙,如今看来,好似是本座走眼么。”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来的人,竟是那个以虐杀优秀后辈为乐的变态女人,燕云骑辰骑,八斗先生。

    “为何会是这人,无奈啊。”话语尽是无奈,可李冈鸿的声音依旧平稳,依旧轻缓,“茗弟,可能强提功元破鸿蒙?”

    有的时候墨茗也很奇怪,很好奇,大鸿哥的人生,究竟有没有情绪?是否会因为什么而开心,因为什么而悲伤。至少,他认识李冈鸿这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不曾见到过李冈鸿除了微笑同平静之外,所展露的第三个表情。

    墨茗问:“大鸿哥,你呢?”

    话落,就见李冈鸿一声怒喝,面狰狞如大雄宝殿的天王。自背后画卷中抽出那柄青色宝剑,鸿蒙一剑天风云色变。

    一剑刺出,是古剑谱易水寒中的一招,琴酒随歌无关风月!

    墨茗就见那一剑刺出,如剑仙飘逸而去的李冈鸿,大鸿哥在笑,不是往日温文儒雅的微笑,是那种洒脱放荡不羁的笑。

    养剑十三载,一朝破鸿蒙。

    这个世上最懂墨茗的人,或许只有朱谏膺。这个世上最懂李冈鸿的,怕只有墨茗。

    一个谋士门客世家的长子,一个本该琴棋书画一生的多情才子,却隐忍养剑十三年,读着圣贤书,干着杀人的勾搭。

    今朝破鸿蒙,怕日后气息再难隐藏,而他所为的一切,不就是为了保全身边似手足如知音的主上外孙么?

    这一日的临城所发生的事未被记入正史,可野史之中却多有提及。

    这一日的金陵城,西城十三骑的诡王布下天网,正是这以金陵城为中心向大邺全面扩散的天网。耗尽诡王全部心血,为她最后心力交瘁而故埋下了根。

    这一日的墨县,不负易水寒第一暗影卫之名的李冈鸿,强提功体,一剑破了鸿蒙境,再难以文弱书生姿态示人,为他日后为仇敌追杀埋下了根。

    即便日后万般已注定,此时此刻,不夜城的诡王挑灯书写西地“三十载春秋如故”。

    临城的李冈鸿剑破鸿蒙,隐忍十三年的恨与怒尽泄一招“琴酒随歌无关风月”。

临城化墨 第七十三章:八斗先生

    八斗先生,传闻是个女人,传闻是个姿色尚佳的女人。

    她不但姿色尚佳,且才华之盛,令天下文人墨客难比肩。

    这个女人活了多久?

    据闻,是同白云仙子一个年代。

    那这般算来,怕也已近半百。

    容颜易老,年近半百,怕是无论如何保养,都难掩盖岁月痕迹。或者,这八斗先生,也是位修仙大家?

    李冈鸿的确遇到过八斗先生,那年他十六,文采傲世,剑法卓绝。小小年纪文已传遍十二城,武夫境界已经踏入洪荒。

    十六岁破洪荒是个什么概念?提及另一人,前代剑圣黑无常,黑无常十七入洪荒,二十七入鸿蒙,已是妖孽怪才。十六、十七,不过一年之差,可这个年纪的人,对人情世故,对身与天地的认知却是天差地别。

    八斗先生发现了这么个怪才,随后,自然想办法诛杀。

    恰巧,李冈鸿常住金陵城,八斗先生也是无功而返。随后的李冈鸿均以文人模样示人,人所不知的,是他的武夫境界如骏马日行八百里,从未停歇。

    李冈鸿握着碧青色长剑,他眼前的这位八斗先生竟水灵得如同一个十六七的少女,那双眸子水得无辜,水得惹人怜。

    八斗先生的剑是一把枯藤剑,约摸三尺有二,如巧功编藤而成。

    “此剑名曰风摧之,不是什么剑谱有名的宝剑,因为,此剑唯我所有,天下不二。”少女一下变了神色,愤恨,不屑,杀意。

    李冈鸿细细去感受,那万般气息,借此去感受她的修为。却是皱眉,竟察觉不出是何等境界。

    看友人,墨茗却是神情肃穆,缓缓将背上名剑拔出。

    剑刃如墨,却是无锋,似戒尺,剑身上也刻满儒文。听墨茗轻声语:“清澜境。”

    李冈鸿没了表情,又有了表情,他惊讶,震惊,甚至还带有几分的恐惧。李冈鸿问墨茗:“茗弟,清澜可是对比鸿蒙?”

    墨茗点了点头,却是补充了句:“可当鸿蒙四五重。”

    清澜可当鸿蒙四五重?墨茗不敢妄下结论,鸿蒙四重亦或五重,即便是有此修为的墨桑,也不曾真正展露过这等修为的高深。

    李冈鸿不由额头细汗,若当真如此,怕是结局注定。如几年前墨茗告诉自己的那般,也正是自己鼓励墨茗的那般。

    殊途同归,殊途同归,修行一道也是如此。

    寻常人,以炁源为本,功体修为,常人武夫微有能耐者,可为游侠行走江湖,进阶三品方是入了武夫修行门道。三品之上为无惧勇人,勇人之后乃懂人体气息变化的四象,四象之后以道家天地之说为根基所命名的两极。

    两极之境已是一方枭雄,可谓宗师,或开宗立派为祖师,或沙场骁勇为将军。

    若天资过人,两极之后有号,元祖。元祖一境,知天地所常,懂以自身小天地感应自然之道。自此,以炁为山火,借风燎原,已是人中龙凤。

    元祖破境,便是天地混乱,万物以杀求生的洪荒之途。踏上洪荒,便是行走江湖,鲜有敌手。洪荒一道,可谓人上人。

    内府小天地通晓天地本源,知自然之变化,懂假物于天地,也便可踏入鸿蒙境,自此,可与天地元气相互感应,风雷可为所用。

    可,踏入鸿蒙才知晓,鸿蒙之境亦分八重。踏入三重,天地双目半睁,四重境后便为天地不容,天雷地火驱之,不死,可重生。自此,每破一重境,便是天劫临身。

    听闻鸿蒙六重境为九道天雷,九道天雷,世上可当真有人经历九道天雷不死?

    而这清澜一境,为诸子百家另辟一路,自元祖之后通天地变化,晓亏盈之道,其名曰亏盈。亏盈一境胜元祖**分,不敌洪荒两三分。

    亏盈破境,便是清澜。

    浪成于微波之间,风起于清萍之末。

    清澜一境,便是取天地元气为己所用,风起无穷尽,可当鸿蒙五重境。

    多少武道修行者为求捷径,弃了洪荒路,转取亏盈之道。

    或潜修数十载,便可窥天机,得清澜。

    而亏盈入清澜,鲜有记载,更多的,是鸿蒙三四重,为避天劫自废修为再转清澜。

    失败者,修为散尽,形同废人,只剩余威。功成者,清澜之境,修为同当鸿蒙五重境,虽无再迈一步的可能,却也无需恐惧哪日或遭天劫。

    面前这女人,正是这取天

    地威能为己所用,无穷无尽的清澜境。

    李冈鸿怕了,他回忆起昔年初涉暗影卫时遇到这疯女人时的场景,一剑穿胸,黑白光影近一年。

    也正是这死亡的恐惧,令他变得比易水寒中任何一名剑客更加刻苦,同样,也令他变得更加小心。

    可,墨茗口中等同鸿蒙四五重境的清澜,自己,可有一分的可能?

    “公子俏,青衫客,李家嫡孙么?便由你起手,一剑,饮恨!”

    话落,不容喘息,风摧之迎面而来,手中剑未来得及提起,李冈鸿身子已经向后摔出四五丈。后飞过程中赫然发现,是墨茗将自己摔了出去,而他手上的莫语剑赫然变成了血红色。

    一剑,两剑,三剑······

    过招不足二十,墨茗的身上已被割开大小不一六道口子。然,依旧抵挡攻势,丝毫没有逃离或避让的意思。

    李冈鸿怒了,一声吼叫,再无斯文书生模样,他握剑飞奔,跃起,一剑刺出。动作简单流畅,恍惚间竟有几分仲西侯挥剑的霸气。

    破风之声令人耳朵生疼,八斗先生一脚踹开墨茗,将剑换到左手,反手握剑。李冈鸿碧青色的长剑刺在那把形如枯藤的风摧之剑剑刃上,一声“叮”,好似钉子敲在了铁板上。

    八斗先生有些惊讶,随后竟面露笑容,这一笑,俏皮得如同一个待嫁少女,给青梅竹马的情郎做了一个恶作剧。这一笑,李冈鸿心跳加速,扑通扑通,好似整颗心快要破开胸腔跳出来。

    他的恐惧也因为这一笑又深了几分,呼吸更加急促,握剑的手开始加速汗液分泌。他死命握紧了手中碧青色的长剑,生怕手一松,剑便要脱手落地。

    听一声喝,墨茗一剑“人语画梦三万劫”,血红剑气自莫语剑中散出,化若红色的绸缎袭向八斗先生。八斗先生竟不拒绝,任凭这看似材质顶好的绸缎捆住自己手脚。

    墨茗心头一喜,身子跃起,再出一剑,赫然正是三语之中最为少用的“桑海神语乾坤道”,就见嫣红剑气携千钧之势化若行者手中棍,当头而落。

    正当血棍离八斗先生不过一拳距离,却见漫天剑气如暴雨疾疾落,再见八斗先生周边大地龟裂出数十道细微口子,又见剑气如藤蔓自沟壑中伸出,破了人语,阻了神语,迫得墨家少主前后受敌。

    眼见墨茗陷危,李冈鸿心刹那平静,无欲无求,递出一剑,其名“剑一”!

    平凡无奇一剑,不见风起,不见云散。

    待这一剑刺出,李冈鸿呕出一口鲜血,握剑的手直直垂下,手中的剑也“叮当”落地。

    再观这刺出的一剑,剑气逼退暴雨同藤蔓。剑气穿透墨茗胸腔,直逼八斗先生,中!

    墨茗落地,眉头微皱,手捂胸口,不见伤痕。再看八斗先生,却是鲜血染了长衫,满眼愤恨,杀意更甚。

    “你,你怎会这种剑法,你,你同鸿蒙心有何干系?”

    八斗先生自然不是在问墨茗,李冈鸿不晓得鸿蒙心是谁,但看八斗先生这般反应,已经明了自己师承何人。

    就见李冈鸿咧嘴笑,血染红了满嘴的牙,显得更加可怕。他没回答,生死一剑,为何回答?

    八斗先生点住身上几个要穴,挺直身子,水亮的眸子再无无辜,透露的只有睥睨蝼蚁,与对自己先前轻视小辈的恨。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个天下,不需要这般多的优秀后辈。

    “原本念你琴棋书画了得,打算废了你武脉便留你性命,如今,你当与这墨家小子双双,去死!”

    风摧之再次携无尽风势而来,墨茗挡在了李冈鸿身前。

    性命攸关之际,他忽觉自眉心处散出热流,涌向全身。虽不明所以,更不知如何催用这股力量,自成了暗影卫至今,这等情况也发生过几回,事后也未见反噬。

    墨茗心头大喜,嘴角微微扬起,却是说出一句令李冈鸿与八斗先生都惊讶不已的话。

    “大鸿哥,可莫要泄露了小弟这一秘密!”

    话落,却见微风之中忽见飘雪,风雪越来越盛。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八斗先生的动作缓了一隙,而墨茗趁这一瞬之势,再递一剑,不是墨家的多情剑与无情剑,却是九星飞伏中的一剑,监兵破甲!

    莫语剑开锋了!

    李冈鸿睁大了眼,又仔仔细细盯着莫语剑。莫语剑依旧没有剑锋,依旧如同血色戒尺,那

    剑锋?

    这剑锋竟是由气包裹所化,以气化锋,强行开刃。

    李冈鸿见此情形,不由心安,盘膝坐下开始调理内息。

    八斗先生面色偏青,竟透露了几丝恐惧。

    是的,一个拥有堪比鸿蒙五重境界的高手,恐惧了。

    她头一次遇到了所散威能堪比自己修为的后辈,面前这个墨家的新任掌剑人。这小子,竟也是清澜境。

    墨茗好似明白了为何八斗先生会出神,他咧嘴微微笑,刺出的一剑不见减速。

    八斗先生将风摧之再是横剑一挡,莫语剑刺中,声音如同先前那声“叮”,好似击中铁板。八斗先生的身子被震飞四五丈,内息紊乱,咽喉血腥上涌,强行压抑方才没当着二人的面呕血。

    愤怒,愤怒,八斗先生失了分寸,怒吼道:“你他娘得究竟是谁?”

    墨茗被这怒吼愣住了,还在调息恢复伤躯的李冈鸿听到这话也是皱眉,八斗先生暴粗口?

    “临城墨家掌剑人,墨茗!”

    墨茗一本正经,声正不容置疑得自报家门。

    随之,手中开锋莫语剑再是递出一剑,依旧不是多情剑亦或无情剑,这一剑,同样也不是方才的九星飞伏。李冈鸿闭着眼,看不到剑招,却隐隐能感受,那是,佛?

    佛!

    李冈鸿从未感受到过这般强烈的剑气,如沧海之无穷尽,如三千飞流之迅猛。剑气如狂风呼啸袭向八斗先生,这呼啸风中,却似听得厉鬼悲鸣,细细听,又似我佛轻语。

    八斗先生正色以对,竖剑胸前,左手双指自剑镡向上抹至剑尖。只见枯藤剑起了变化,枯藤碎裂,只见黑暗凶光自裂缝中透出。待枯藤尽散,八斗先生的风摧之真貌显形。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如何摧林,刀剑斧子?

    若说墨家的莫语剑是剑结构的戒尺,那这把风摧之就是剑结构的,锯子。

    这把风摧之通体为黑,色如莫语,两侧剑刃均为锯齿。李冈鸿睁开了眼,突然,觉得耳朵生疼,扭头看向北方,那是墨家山庄的方向,依旧是连续数月偶会出声的剑鸣。

    李冈鸿拾起了自己的佩剑,站起了身子,若当真如主上所言,或者,墨家的秘密将不久便明于天下。

    那茗弟,又该如何?

    再如何,也是后续,眼前危机先过才是命中关键。

    只见八斗先生快速挥斩风摧之,墨茗那道强大到令人发指的剑气竟如一根枯木,被削成一条又一条。

    李冈鸿细细数着,一道剑气被挥斩成了八道。而这八道剑气悉数击中八斗先生,与他二人是可惜,与八斗先生却是万幸,没有一道击中要害从而夺命。

    尽管如此,八斗先生依旧被墨茗这一剑重创,身子摇晃,好似将如迎风落叶,凋零。

    墨茗如何会给八斗先生喘息机会,只见他再次刺出一剑,这次,终于是莫语剑法。

    多情剑法-君归何期!

    一剑挥斩,化出剑气如镰刃似半月。八斗先生后槽牙狠狠一咬,似下定决心两害取其轻。

    见她用风摧之割破左手手心,血染剑刃,却如水滴落墨池,不见。

    风摧之刹那现出黑芒,八斗先生咧嘴哈哈,似疯狂若疯癫,递出一剑,露出要害七八处,然,要击中这七八处的要害,墨茗势必会被自己一剑夺命。

    同样,若墨茗放弃这个机会,一再避让,依旧会被自己这一剑逼入绝境。

    风摧之一剑贯体,血涌如泉。却听呵呵笑声,似计划完美。

    八斗先生明亮眸子看去,愤怒,同样情绪之中夹杂了几丝佩服。

    李冈鸿,这易水寒第一暗影卫,以肉躯挡下这一剑,风摧之已穿透他腹部,他的双手也牢牢锁住八斗先生用剑的右手。

    “八斗先生,呵呵,八斗先生。小可不懂,先生人美如花,才胜俗世千万人,剑法也是精妙绝伦·······为何······”李冈鸿没忍住,呕出一口红中带黑的浓血,腥臭难闻,他继续道,“这等本事,何苦难为小可这般无才后辈······”

    墨茗手中莫语剑也是变戏法一般刹那换了颜色,与风摧之一般,莫语剑通体漆黑如墨。他的剑已经架在了八斗先生脖子间,同等清澜修为,如今他多了一个鸿蒙境的助力,八斗先生,如何不败?

    八斗先生仰天而笑,命丧于此?怎么可能!

临城化墨 第七十四章:余晖悲鸿

    八斗先生未有动作,眼神轻蔑,虽后听她道:“好小子,你这右手,还藏有几分玄机。这等意外收获,在实力悬殊面前,无事无用功!”

    这话一出,墨茗不由眼睑微微抽动,李冈鸿则一脸不知的看着二人。

    “有些时候,饮酒醉了,当真羡慕你们这类人。”

    然,语气之间,李墨二人却是听到了几分悲哀,这几分悲哀同样令二人不自觉产生了共鸣。

    “你可知,一个书院,弟子近百人,无一人在你之下,人人嫌,人人厌的感觉?你可知,他人一目十行,过眼不忘,而我,却是头悬梁锥刺股,年复年,仍读不懂一本《礼》?”

    你可知,琴棋书画,他人文人墨客;你可知,礼射御数,他人英姿勃发。

    驽马千里之行,苦闷悲痛,良驹如何懂?

    八斗先生的眸子再露凶光,然,李冈鸿却见杀意淡了几分,听她继续道:“人之初,本当平等,为何总有人天资卓绝而不珍惜,而我辈,苦心修行却仍只能换得几声嗤笑,我不服,不服!”

    墨茗手中剑墨色淡去,渐渐化为寻常宝剑的银白,他对八斗先生竟同样没了杀意。正要开口,却是变数起,忽然漫天疾疾风雪。雪花如镖,自空千百里而落,靶心之人,正是墨茗。

    李冈鸿愤怒看向八斗先生,八斗先生同样一脸茫然。这,莫不是清澜天劫?

    不可能,自己清澜一境已苦心经营三十载,不曾遇天劫,这小鬼不过二十过几,入这修为一境怕也不会太久。突然,她明白了,她大笑。她再次看向墨茗,竟是一种同病相怜之感,她微微点头,满意得笑了。

    八斗先生松开了手中剑,只见她周身黑晕,如孔雀开屏,满尾黑羽。

    几声仰天笑,听其豪迈言:“天要收你,因你破了天规。老身救你,因你不遵天规!”

    只见八斗先生万千黑羽化作飞刃,回转三人周遭一丈之地,黑羽飞刃化作的圆球包裹三人。李冈鸿闭上眼,细细去听,兵刃交接,如嗜血沙场。

    那金属相击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他睁开眼,看到八斗先生此刻力已吃紧,稍有松懈,怕是三人同时为这漫天飞雪而丧命。

    就在此时,再是变数生,风雪之中白光笼罩,一白衣剑客自光中飞跃而出。手中三尺长剑明白若雪,俊子英姿如暗夜流星,耀眼,惹人。

    看到这道白影,墨茗心安了,而精神稍一松懈,竟是身如千斤重,手中莫语剑落地,身子垂直倒了下去。

    白衣剑客自知不能再耽搁,倾己身修为灌入手中洁白无瑕的宝剑,一剑挥斩,剑芒之盛,好似将要撕裂天空。

    风雪为之退散,八斗先生也散去黑羽,同样,松懈之后不由单膝跪地,开始喘粗气。

    她低头看去已昏厥过去的墨家少主,或,这便是所谓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句话究竟如何理解?是说老天爷毫不仁慈,将万物当作没有生命的贡品?亦或,老天爷眼中,万物平等,无贵无贱?

    自己何曾没有想过舍了清澜境,一切重来,再由洪荒破鸿蒙,或哪一日,侥幸得了四重境,五重境,熬不过天劫,死了便死了。

    可,江湖晚辈,为何会有那般多年纪轻轻破洪荒,随后不过而立的年纪便入鸿蒙应天劫的角色。这等天之骄子,如何令人不嫉妒,不愤恨!

    可,小子,既然你已跨入清澜境,再过个十几年,稳固了境界,可等同鸿蒙五重境,为何还要再去尝试破鸿蒙?是这伪鸿蒙五境满足不了你?亦或,有人不愿意只看你停留在这清澜之境?

    八斗先生看向白衣剑客,面容清秀,身材单薄,即便细细看去,依旧雌雄难辨。

    这白衣剑客看自己的眼神之中竟没有恨,也没有杀意。同样,如同看不出他的性别,从他的眼神中,也看不出半丝情感。

    “你就是游灵溪?”李冈鸿如是问,他虽是易水寒的人,却是暗影卫。他虽是暗影卫,但他第一身份,是临城谋士李家嫡孙。

    易水寒三巨头,相对常见的雷牛同另一位神出鬼没他不曾见过的血凤凰,他更好奇的是那位总会在墨茗危难之际救他性命的游灵溪。

    游灵溪偶尔会出现在易水寒,所执行任务,均万分危机。

    据闻他可敌冷主,亦据闻,他不过阴灵。

    游灵溪握紧剑,走向八斗先生,意思再明显不过。

    李冈

    鸿却喊住了他,这一喊,腹部被风摧之贯穿的伤口轻微裂开,血将青衫染得更红。疼痛难当,李冈鸿却仍是先开口喊住了游灵溪:“茗弟恨仇更知恩,她虽是冲我二人而来,同样毕竟是救了我二人,恩仇相抵,现在杀他,怕茗弟也是不愿。”

    游灵溪低头看去李冈鸿,这人,为何自己莫名熟悉。

    是何时曾与这人相熟?这等疑惑不过一瞬,他再次扭头看向八斗先生,依旧没有感情流露,将被李冈鸿拔出身体丢在地上的剑挑向八斗先生,意思再明白不过,走,亦或,滚。

    八斗先生拾起风摧之,狼狈模样早已不是最初那水灵乖巧的江南女娃娃,泥土脏了白嫩干净的脸同衣衫,头发散乱,嘴角更有没擦干净的黑血。

    她没留下一句话,亦或感恩,亦或他日再见同样不留情等等,拖着剑,走了。

    李冈鸿看着远去人的背影,她,她的人生究竟有怎样的故事?

    这青衫书生竟突然好奇,二十六年来从未对一件事情如此好奇。如今这积载了二十六年的好奇心一下爆发,却是因为一个女人。一个原本是要来杀他同墨茗的女人,一个可能年纪要长于他母亲甚至他祖母的女人。

    李冈鸿稳住气息,腹部伤口虽重,但万幸自己避开了要害,调息几个月或半年也该无恙。

    他看向了游灵溪,依旧书生气,恭敬作揖,道:“先生既然是游灵溪,可能将茗弟送回墨家。”

    游灵溪的脑袋微微一侧,意思也很明白,他在问,那你呢?

    游灵溪或许没有感情,但墨茗不相信他真的没有感情。

    李冈鸿也相信,游灵溪有感情,否则他为何会关心自己的伤势?

    “若可以,请先生代为转告茗弟,为兄······”李冈鸿顿了下,犹豫许久,缓缓开口,“草民,李冈鸿,志在云游四方,书画天下。或是以后,没有机会一同赏松画竹,望他,担待。”

    游灵溪将莫语剑同他自己那柄洁白无瑕的三尺剑一道背在了背上,又横抱起昏睡过去的墨茗。

    那画面颇为有趣,不足七尺的白衣人,背着黑白双剑,横抱着一个近八尺的黑衣公子。游灵溪停了下来,他开口了,他留下了两个字,随后足下生风,很快没了影子。

    保重!

    李冈鸿拾起了自己那柄碧青色的剑,看着这把样式如文剑的武剑,不由心生感慨。他取下了背着的画卷,展开。他坐到了一个松树下,开始仔仔细细看这幅画。

    那是一幅金陵城的人世百态图,长街花楼,有鲜衣怒马却被衙役拦了道的公子,有娇羞若花惹人怜的小娘子,也有二人并排长有百人的巡城甲士,有街边叫卖家养土鸡的农妇,城西又有举着锤子忙活的铁匠,有······

    李冈鸿咧嘴哈哈笑了起来,笑得干净,也多了份与世无争。他将画收回画筒,又开始看自己这把碧青色的剑。

    这把剑是墨桑一生之中唯一完成的作品,也是这墨家之主送给自己这卑微下臣的弱冠礼。

    他说:“剑,是剑客最为亲密的伙伴,他们的名字,不该由铸剑的人给予。”

    六年了,自己始终不知道该叫你什么。

    “不如,唤你青燕如何?”

    李冈鸿看着手中的剑,这次笑得有些过分,口中又是呕出了一口血,腹部自然也是疼得厉害。他将才取了名的青燕放回了画筒,握在手中。起身,看着这棵松树,又回身,看去山脚下的村庄。

    风起,寒。

    又见他右手双指合一,为剑,连挥四剑,斩尽松树旁石壁上的藤蔓。又是屏息凝神,约摸过了一刻钟,再次挥动剑指。

    风吹散石壁上的碎屑,见:

    笑红尘人生知情恨,看须臾间百变莫测。

    天下河山何处可觅,风流人愁燕知归处。

    西风吹尽多少情恨,书画不尽侠者气概。

    三句尽,双指迟迟未再动作,最后,一笑散了剑气。

    不过下一瞬间,剑指再出,石壁上凿开一洞,将手中画筒摄入,再由土石封死。手缓缓摸过石壁,不见哀声不见叹气,却是如疯子一般哈哈笑。

    李冈鸿再次看向天水山庄方向,不由自嘲道:“茗弟,你我情同手足多年,为兄今日却动邪念想取你性命,当真不配为人。既然为人臣子,不能对世子殿下出手。那么黑颈鹤这号人物,就由为兄替你除去好了。”

    陵城李家嫡孙李冈鸿,就这么哼着曲子,疯笑着下了山去。

    无论八斗先生今日是否出现,今日过后,天下间,再无那一袭青衫的公子俏。

    我欲书画山河万里,旖旎风光青衫行。

    我欲琴歌千秋万载,余晖悲鸿不复还。

    一天分昼夜,虽昼夜时不相等,但总会交替。这一天的夜来得也如往准时,然,这一天的夜,金陵城溜出了一个公子哥。

    敢夜禁后出城而无人敢拦的,自然也就一个人,朱一诺。

    这二愣货骑着白马飞尘,背着那把富丽的双龙宝剑,出了金陵,沿官道出发直奔墨县。

    小王爷虽说是仗剑快意了一把,可苦了守城的那个小队。守将革职,无辜吃了三月牢狱饭,其余十一卒子,被杖三十后发配骆县。

    临城下分四郡三十六府二百八十八县,这个骆县,是这二百八十八县中最为穷僻所在,也是与煜城相交常有摩擦的小地方。

    朱谏男听到祖父竟是这般责罚,也是觉得过重了些,但又不敢违抗。只得私下取令,这被发配的十一人一年之后可在骆县退伍,根据军阶分配田宅。

    朱谏男放下手中书简,今夜,这金陵世子的脸色较之往常,更加糟糕。

    身旁的护卫雷牛虽如以往身子笔挺得如同铜铸雕像,但那双黑招子时不时瞥向世子,也说明了一切。

    朱谏男轻轻拍了拍手,一个青衣剑客不知从何处,身影闪动,在他的书桌前单膝跪地。

    “三恒,唤上你的兄弟,你们这一队,即刻出发墨县,追上小王爷。”

    这被唤作三恒的易水寒剑客犹豫几隙功夫,问:“世子殿下,可能使用······”

    不等这剑客说完,朱谏男却是点了点头,意思允诺。三恒起身,抱拳行礼,随后又是身影闪动,不知自何处出了这金陵世子的书房。

    朱谏男将一支狼毫笔取下,蘸墨准备书写,落笔,一边好似自言自语:“知无不言立有天下名榜,如文人墨客的‘相如榜’,又如倾国倾城的‘西施榜’,在如天下剑客垂涎的‘青锋榜’,亦或万般兵器皆纳之的‘万夫榜’,亦或茗弟曾有列名的江湖后辈‘虺鸾榜’。可这些与我又有何干······”

    朱谏男共写了三个字,对他的书法,他并不满意。

    他总是愤恨,李家小子李冈鸿的书法造诣碾压了他太多太多,不过,这等小嫉妒倒也不是不能为人知。他看着自己才写好的三个字“雾中花”。

    知无不言还有一个榜,却不让世人知,“雾中花榜”。上头记载了这天下各大人所不知的暗世界门派组织,比如,他朱谏男的易水寒,正是这雾中花榜上名列二位的暗世界组织。

    天下武者千千万,其中用剑者居多。而一个组织尽是剑者,且剑客修为尽是元祖之巅,这样的组织究竟何人权掌?也实在令人不解。

    智者一如知无不言,也曾调查世家门阀无数,排除金陵王的理由很简单。金陵王朱家在江湖上一直扶持的暗势力,不就是墨县的墨家天水山庄么?

    一个江湖不过这般大,明面一个墨家庄,暗中一个易水寒,即便智者一如知无不言,也是不敢猜测。

    朱谏男将扇子收起,他实在不解祖父今日的决断。在自己书房查遍秘策千百卷依旧不得答案,只得遵从。

    雷牛将狐裘披风给世子穿上,听这面色凄白的世子声正唱腔:“来来来,吾等剑客,随本王,同赴墨县,见新主······呀······”

    话落,这书房竟是挤满了人,有齐齐单膝跪地的,又闭着眼靠在书架或墙边的,更有坐在房梁上叼着狗尾草的······

    这些人样貌不一,气质千差万别,唯一的相似处,均是一袭青衣,背负长剑。

    朱谏男自一名身材矮小,微微佝偻的,明显是名老者的剑客手中,接过一水白脸戏剧脸谱,戴上,声忽变,异常低沉,却是霸气:“汝等,随本王,出城,迎战!”

    旁人不知,雷牛如何不知。他不过受人所托,护他左右,万不该干涉决断。

    实不明白,手足之情,为何经不起一丝猜忌。这无根未见果的猜忌,又为何,需以杀了断。

    黑颈鹤来的时候,雷牛自是在旁,听了来报,朱谏男的脸色说不出好坏。

    是在可惜那个疯婆子失了手,亦或在窃喜自己的弟弟本领已通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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