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剑是一夫用TXT下载剑是一夫用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剑是一夫用全文阅读

作者:沽梦师     剑是一夫用txt下载     剑是一夫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临城化墨 第九十章:善恶两面

    闫忽德一听,不语。

    的确,曾经铁延大可汗为主的年代,三番九邦何等霸气,完完全全就是这片土地的霸主。

    可惜,不过百年,竟荣光不复。而千年过去,甚至族人没了家园。

    “莽夫终究难成天骄,智谋窃国者,方长兴。”

    闫忽德冷哼了一声,问:“诡王,你至今仍不死心?”

    “御龙术独我一脉,侯爷实有君临天下之才,可惜了······”

    “佐君之梦,有时实在是个笑话。纵然他不叫西侯,又能如何?你当真不明白侯爷想要的是什么。”

    诡王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疑惑,问:“那你明白侯爷所思所想?”

    闫忽德也站起了身子,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道:“看好那个女人你就是有功之臣。”

    “那你去作甚?”

    “闲来无事,去帮侯爷看住一个人。”

    闫忽德除了门,诡王疑惑更甚,她不在乎闫忽德要去看住什么人,他在意侯爷所思所想,是那个风尘贱婢?

    风起,诡王的头发被风吹乱,那原本遮住的侧脸也展露大半。她也曾年少,她小娘子时的姿色,虽谈不上倾城倾国,但绝对靓丽可人。可惜啊可惜,在这般如瓷器精心雕琢的脸上,竟有个死囚的烙印。

    那个铁烙的疤痕印在她的左脸,触目惊心。

    或许除了仲西侯,再没人知道,已无名无姓的诡王,她的过去,她的家族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可惜,在一个大的故事里,主角终究没有几个,那些小人物,有再多的精妙绝伦,终究不过配角。自然,也无人问津。

    “风生水起,龙可出渊。天下将乱,侯爷,如何不为君!”

    这儿是仲西侯的宅院,自没有什么探子敢靠近,也正因没有探子敢靠近,所以诡王敢这般感慨。

    估摸着一个时辰后,金陵城外的竹林,一身白袍的仲西侯独自一人坐在简陋凉亭。

    竹叶被风偏偏吹落,在空中翻转下落,或又有风将之吹起,飞到更高处。

    仲西侯把听雨剑放在石桌上,身子靠在亭柱上看着他注意了好久的一片竹叶。

    那片竹叶估摸着有他小指大小,那片竹叶并不完整,在一端有些破损,那片竹叶也并非全部青色,在中间位置有些发黄。

    仲西侯才到竹亭,那片竹叶已经开始下落,结果,过了将近一刻钟,它愣是被风一次又一次吹起,自终都没落下。

    仲西侯也忍不住出手两次,指尖化出柔和剑气,想要将这片竹叶打落。无奈,快要落地,风儿总是顽皮,不让他得逞。

    出手已经两次,事不过三,自不好再有动作。他就这么愣愣看着,却始终看不到这么一片没有生命的破损竹叶落到地上。

    “呼”,带着风声,有东西从背后快速飞来。

    仲西侯头往一侧扭动,那东西不偏不倚,刚好落在石桌上,稳稳得立在听雨剑的剑鞘上。

    一坛酒,一坛又甜又苦的酒。

    其名,弃泪酒。

    “你还真是有心,特意跑去寻那难缠的老板娘讨酒喝。”

    来人回应:“许清河有求于我,我索要的报酬,正是你我手中这两坛美酒。”

    来人较仲西侯,还要高出那么约摸三根手指,一身橙黄袍子宽松任风灌入流出。一头散乱不羁的长发已经黑白相夹,满脸的胡碴怕也是个不懂打理的人。

    他的样子的确像极了书中的豪侠,云游天下任逍遥。

    可奇怪就奇怪在他那一双手,从手掌到小臂,均是血一般的赤红色,看得令人不由脊背发凉渗得慌。

    他提着一壶酒慢悠悠走进了竹亭,在石桌旁坐下,又看了看桌上的听雨剑,不由呵呵一笑,道:“知道你有他物替代舞雩剑,却不曾想过,花少红那小子保住的听雨剑,原来是为了送给你。”

    “怎的?红红不将剑送给我,难道还有他人为主?”

    来人自然不是别人,天下也不可能有第二个有这么一双诡异血手。骑着毛驴打瞌睡,与墨家掌剑人互称好友,又一招逼退萦如歌同血凤凰,自然就是燕云骑卯骑,鸿蒙心。

    鸿蒙心的传闻大多只是江湖人茶前饭后的谈资,内中真假争辩毫无意义。有人说他是燕云骑中仅次于九点烟雨的高手,然因为不恋争斗,所以骑位为卯。也有人说,颜啸曾斩杀的鸿蒙七怪,实际有八人,第八人,就是鸿蒙心。

    更有人说,鸿蒙心,之所以为

    鸿蒙心,正是因为他,鸿蒙之尊,天人以下无敌手。

    真真假假自然无人考证,但能逼退鸿蒙境的血凤凰,还有当时境界压制虽不是鸿蒙境,却无视境界逢强者便战的萦如歌,修为之深不可测,自也证明**。

    “你想取走这把剑,孤自然无所谓,怕就怕孤那位十二师弟,会天涯海角,也去寻仇。”

    “哦,听雨剑主么?听闻这孩子,可是杀了他的亲生父亲黑无常的狠人。你竟然会是这种妖孽的师兄。”

    听雨剑主为何会杀了黑无常,早无据可查,究其原因,也早无人知。但听雨剑主的确击杀了黑无常,且是以一把不知名的青色长剑破了黑无常的听雨剑。

    “孤对燕云骑有几个问题,鸿蒙兄可能解惑?”

    “但说无妨。”

    “好,子是九点烟雨,卯是你鸿蒙心,酉是孤麾下狼王。戌虽化名来去空空,但身法逃不过惠冬的眼睛,必定是鬼手苍丰,亥是夜未央,夜未央听闻只是挂名,从未遵从指令行事。那另外几人,可能一一说明?”

    鸿蒙心一听,原来是问这般,哈哈一笑,举起坛子灌了口酒,用手背擦拭嘴角。在他喝来,这弃泪酒香醇,入口极为带劲。但酒流入胃中,并非火辣辣,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或可称之为,痒。

    很奇怪的感觉。

    “丑你听过名字但想来不曾来往,寅你熟识不便告知。至于另外几人,能告诉你的,辰之名,为八斗先生,巳之名为催命寒风,自然也就是曾寻你比剑的东来一剑。”

    仲西侯一听这两个人,不由也是一笑,五指成爪那么一吸,将压在听雨剑上的那坛有酒仙人醉给吸了过来。揭开酒封,灌了一口。

    看到仲西侯这么一手,鸿蒙心不由觉得有趣。

    “看来你很习惯这酒。”

    “纵然她许清河再是怪癖,既然是在不夜城,自然也懂何人为王。”

    “听闻那个名声渐显的浮云剑客,一直在找八斗先生。”

    仲西侯一听浮云仔在找八斗先生,不由觉得有趣,莫不是要令八斗先生承认他也是后辈天才?

    “你曾欠孤一个人情,今日可能还?”

    “哦,连舞雩剑都可以不用的人情?”

    “孤要你,替墨家退了天下剑宗!”

    鸿蒙心一听仲西侯为的居然是这件事,不由皱紧了眉头,又连连灌了几口酒。他将酒坛放在大腿上,扯开了话题,问:“这纳云手,是何人教你?”

    “你也认得这招唤作纳云手?”

    鸿蒙心呵呵一笑,道:“白云仙子成名绝技,纳云手、排风掌,如何不认得。”

    “既然你知道是白云仙子的成名绝技,难不成不晓得,孤与萦如歌,是同门师兄弟。”

    “毫无情分的师兄弟,也愿意将这等本事传你?”

    仲西侯喝了口坛中酒,不说话。

    “既然你问了我燕云骑的事,可能同我讲讲你西地之主,仲西侯麾下十三骑又是哪些?”

    “孤下边的人,没一个到达鸿蒙境,莫不是曾经的鸿蒙七子也会觉得,孤这十三人,会对燕云骑,有所威胁?”

    语气虽无调调高低,然,其中嘲笑,却是明显不过。

    “呵呵,风灵王天生神将,可惜没有心智,终难承你衣钵。闫忽德在我身边多年,以为是帝国派到你不夜城的细子,怎料这崽是个二五仔。青川之主,听闻此人喜好风光,难成大事。不过,你这十三人中,有两个孩子我倒真真切切的喜欢,不如,你将这二人送我,我便舍了王命,替你护住墨家?”

    仲西侯自然明白鸿蒙心口中的两个孩子,指的是谁。

    手在成爪,再使纳云手,石桌上的冰蓝听雨剑飞回,握于手中。起身,左手握剑,右手提着酒坛,向金陵城方向走去。

    “这等买卖也不愿意做么?你仲西侯当真做不得一个生意人。”

    “孤尊为一城之主,生意活计,自有人打理。”

    “仲西侯,送你一句话。将者疾如星,行者知路遥。那两个孩子虽未有气候,日后,或会是你的救命稻草。”

    “那就谢过鸿蒙兄指点了,若鸿蒙兄无意掺和墨家的事,那不如,就将小梁好好带在身边,保他一世平安。”

    仲西侯转瞬走远,空留鸿蒙心一人坐在竹亭。他就如仲西侯先前一般斜靠亭柱,抬头看着亭子外的风光,喝酒,看片片竹叶飘落。

    心中不由感慨,仲西侯啊仲西侯,金陵王也不管的墨家你倒是这般上心。自

    己欠下的人情那般珍贵,你竟用来换一个身怀反骨的人的平安。

    你啊,就只适合当城主,永远当不了生意人。

    突然记起自己二十六岁入鸿蒙,不知天高地厚,跑到帝都去挑衅盛名当世的韩将军。

    手中握着不曾被知无不言列入剑谱的妖祟戾剑“人间恶”,以为天下无双,无人可为同道。

    韩将军那时何等风光,笑对天下高手,身上七把剑,常用的,不过是倒背的两把长剑,他记得左边那把叫“萤烛”,右边那把叫“破军”。

    自己也算争气,逼得韩将军精血开封双剑,可惜,还是落得个所谓的虽败犹荣。

    “哎,韩大哥啊韩大哥,如果那一年我用的不是那招笑佛醉卧花荫涧,保不准还有赢的机会。”

    昔年帝国第一猛将,而今在史书上却落得个身败名裂,如何让人心不愁,心不忧。

    可,又如何?

    鸿蒙心抬起自己的左手,这双血手,无论看多少年,还是不习惯。

    年少轻狂,总是会付出代价的。

    那道橙影闪动,空荡破陋的竹亭,就只留下一坛酒,一坛又甜有苦的弃泪酒。

    离开竹亭的仲西侯,一路摇晃,一路喝酒。

    他也心愁,愁自己做不成好兄长,愁自己当不得好城主。

    想来,天下剑宗,自己不过一个鸿蒙修为的武夫,如何一剑驱赶。又想想,天下剑宗,为何苦苦为难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江湖小宗门。

    他突然将坛子猛一用力,抛向空中,抽住手中冰蓝色听雨宝剑,开始舞剑。

    剑气如风吹动灌满竹林小道,那坛难得的西地美酒,也被剑气击得粉碎。酒水漫天落,香溢风散数里地。

    义父曾为守帝国边土,身先士卒,曾一剑斩杀数百人。使得北齐虎狼不敢越雷池,何等潇洒。

    反观自己,竟这般无力。

    “风乎舞雩,月华之镜!”

    八字喝出,只见冰蓝宝剑绽出一团肉眼可见的浓烈剑气,剑气又分为一百零八道,射向周身竹林,又如离弦之箭,飞向长空。

    周遭竹林也是无奈,好端端生长,竟被一个疯子无情斩断。

    最悲催的,还是天上飞过的三只大雁,被无情剑气,一击毙命,来不及发出惨叫便直直坠落。

    听到重物一声又一声得落地,仲西侯好似醉酒的纤夫,打了个醒酒哆嗦,才回头去看。

    这西地蛮子,哪是一城之主,看到被自己无意中打落的野味,竟乐呵呵过去。仲西侯正傻乐,那个许久未现身的橙衣女子不知自何处来,已出现在他身后。

    仲西侯也不回头,解下袍子束腰的腰带,又用听雨剑的剑鞘做挑棒,绑了三只死不瞑目的大雁。

    他问:“舍了舞雩剑,可心有不甘?”

    橙衣女子嘴角勾起,微微一笑,回道:“舞雩与你的意义怕要胜过与我,小西侯,你可疲惫?”

    女人最后那句颇为温柔,竟令仲西侯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累啊,自然是累。可纵然再累,又如何开口倾诉?

    “若哪日当真强者难敌,你还是舍了我,全当缘分尽了,可好?”

    仲西侯自然是想说不好,可犹豫几隙,最后默默吐出一字,“好”!

    书话至此,仲西侯、朱谏男,善或恶,正或邪。

    如何统一话之?

    常言道,善恶无人能定,正邪由你纷说。

    作为说书的人,如何又不去好奇,颜啸十三个弟子,十一仲西侯,十二听雨剑主,十三是已经半死或废的萦如歌。

    仲西侯身为西地城主,自当以不夜城数百万百姓安康为首任。

    然,却只因师尊一句话,破碎“西地为侯”四字忠告。

    原本又可与临城朱家相谋的大业,又屡次为了一个相识不过半年的小师弟舍弃。

    于萦如歌而言,其人为善。那于临城百姓,甚至他辖地的不夜城百姓,可是恶?

    一生修行,不论武夫,不论诸子百家,不论修仙之人,道心为修行根本。纵是天下三千里地可以横行的鸿蒙上品的世高手,若是一次又一次损了道心,其路可远兮?

    亦或,相识多年,如手足情深的十二师弟,心境又能如何?

    换说朱谏男,命不久矣天收之人,不惜耗费轮回福源,不惜千古骂名,也要除去亲姑姑表兄弟所在的墨家,其人,可恶?

    善恶两面,何人能定呢?

临城化墨 第九十一章:古龙潭变

    萦如歌苏醒,已经过了整整三天,三十六个时辰,分毫不差。

    他所处的环境确定陌生,不曾来过,却不知为何,有种奇妙的归属感同安全感。

    好似只要在这里,说江湖仇杀?那不过毛毛雨。

    甚至可说,即便天柱塌了,天火降世,好似只要在这里,他也不必担心。

    他努力起身,算是靠在了床背。

    听屋外,鸟鸣悦耳,看屋中,装饰典雅。

    想来,这该是个大户人家,不一般的大户人家。

    “吱嘎啦”,屋门被人推开。

    一个相貌甜美可人,一双黑亮眸子无比惹眼的丫头,端着一盆热水进了屋来。

    这丫头实在不好说是下人丫鬟,她相貌出众,哪怕是去了帝都,也不会逊色于那些豪门千金。但说她是这家的小姐,又绝无可能,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哪能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

    等近了,萦如歌的视线也不再那么模糊,发现这丫头梳的头发倒有些有趣。

    两个发髻盘得跟两只猫耳朵一般,颇显得俏皮鬼灵精。

    自然,会梳这种发饰的,在书里除了墨家庄子的墨曲儿,还能找到第二个人么?

    墨曲儿见萦如歌醒来,可面色实在凄白没有血色,赶紧上前让他不要乱动,免得伤口又出乱子,那才麻烦。

    把萦如歌安抚后,又用热水浸湿毛巾,拧得七八分干后小碎步走回来,递给了萦如歌。

    萦如歌正要抬手去接,可惜,无奈啊,竟是双臂都疼得抬起来都困难,脸上也是刹那表情变化扭曲得可怕。

    墨曲儿又是唠叨了几句,意思也就是说萦如歌既然受伤了就不要乱动,免得伤都好不了。说完,用毛巾温柔得给萦如歌擦脸擦手,算是让这个快死的人有了些许精气神。

    “姑娘,这是在哪儿?”

    “那天可把我给吓坏了,原本好好的一个人在院子里偷偷摸摸吃着点心,谁知道一个仙人驮着你从天而降,可吓坏我了。”

    “仙人?”

    “对啊,那身红袍好是惹眼。还落下一句,说你有令千万剑魂屈膝奉主之能。后来,就是少庄主来了,就把你送这儿来了。”

    萦如歌不由睁大了眼,问:“这儿是墨家!”

    墨曲儿点了点头,萦如歌竟异常紧张,正要挣扎起身,打算离去。可无奈,凡人如何与天斗,这天劫遗留下来的伤又怎可能一下两下就好的七七八八,动作弧度不过稍稍大了些,就胸口同右侧肋骨疼得他不由闷哼了一声。

    墨曲儿眉头微蹙,又把萦如歌安回了床背,让他好好靠着。

    “怕什么,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谁啊。”

    萦如歌一听,更是惊慌,眼中甚至隐隐露出凶光。

    却听这小丫头又说出了下半句话:“不就是摧剑主令狐长空么,我们庄主可是天下有名无人能右,名满大邺,不,是名满东胜昶洲的当代第一大剑豪,可是墨家掌剑人,瞧把你吓的。”

    萦如歌摸了摸自己的脸,长长吁了口气,摸到左眼那道疤,明白了,自己早被颜啸折腾成了令狐长空的模样。可不知为何,自己身份未被识破,竟有些莫名的小失落,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瞬而已。

    又想想刚才这小丫头对墨桑这一连串的景仰之词,也是不由笑出了声。好在笑声由心而发,并不做作,倒也没让墨曲儿反感。

    “喂,我说摧剑主,你都睡了这么久了,你饿不饿?”

    萦如歌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道:“姑娘这么一说,倒真有些饿。”

    “这就帮你去准备吃食,不过事先说好,没有酒,另外,牙杯和柳条我取来后你得先漱口。你睡了这么久,我隔这么远都能闻到你嘴里恶心人的臭味了。”

    说完,就端着水盆出去了,留下萦如歌一个人,有些凌乱。他哈出一口气,闻了闻,别说,还真的是恶臭难挡啊。

    萦如歌这顿饭,是墨曲儿一口一口给喂的。不知怎的,竟让萦如歌想起年幼时自己在雨中悟剑,不知天高地厚,剑没悟出,人倒是发了高烧。

    也是那次,原本严苛的母亲白云仙子,当真是急坏了。又是求医,又是以己身修为稳住萦如歌体内气机。还记得她把自己搂在怀里,喂自己喝药喝粥。那么漂亮的一张脸,却是愁眉不展,当真是一等一的大罪过。

    对啊,母亲那么漂亮的一张脸,为何会嫁给这么一个丑老头儿呢?

    谈笑之中,萦如歌对墨曲儿倒是有了莫大的兴趣。明明是墨家养女,却不愿当千金小姐,硬是要做下人伺候他人,怪哉怪哉。

    萦如歌又说,自己养了一只白色鹰隼,也叫曲儿。墨曲儿倒没生气,笑起来露出小虎牙,说自己是少庄主墨茗养的一只小奶猫,全天下最可爱的小奶猫,也叫曲儿。

    两个人明明算是头一次见面,竟亲切得如同相处十多年的亲人,聊得也是异常开心。

    墨家的庄子,这一日墨家少庄主墨茗同墨家所有高手均在庄子里。墨茗独自一人盘膝坐在练功房最中央处的蒲团上,膝盖上放着墨家传承八百年的名剑,无锋又多情的莫语剑。

    突然,大气一阵微微波动,墨茗不由皱眉。

    那,是古剑潭的方向。

    只见练功房人影一闪,两扇木门打开,不断前后摇晃,过了几刹那,才发出吱嘎的声响。

    等墨茗到了祖墓后方的一处碧波潭,只见潭中水波涟漪一圈一圈,那中心处更是不断冒着好似水煮沸后冒出的热泡。

    墨茗

    不由皱眉,下一瞬,异变再生。

    握在左手的黑色莫语剑不断颤动,好似这把无锋的多情剑准备脱鞘飞离。

    墨茗低头看向手中宝剑,眉头再锁一分。

    自己尚年少,父亲已过知天命,不知是否知道这古剑潭中封锁了什么。

    听母亲言,父亲曾年少无知想潜入水中,却是试了百次而无一次成功。

    乍闻一声龙吟,多情剑已然出鞘,如同戒尺的墨色剑刃刹那化为明亮银锋。

    出手便是无情剑法,语话三千!

    只见一剑劈出,化三千剑气,剑气白如烟,形如三尺冷锋射向潭心。

    再出一剑,同样无情剑法,夫子令!

    乍见一道剑芒,形若夫子手中戒尺,直直插向潭中。

    剑气剑芒悉数被吸收小潭,涟漪尽散,水面再归平静。陆地上的墨家少庄主却是眉头未舒,依旧左手握剑鞘,右手执莫语,凝望,凝望。

    果不其然,突然,潭心如同炸裂,自中心处射出难以数计的剑气,剑气精纯令人叹为观止。墨茗自知不是对手,急急后退,却见漫天剑气如同流矢纷落,覆盖了整片墨家祖墓。一隙之间,各位先辈墓碑破坏殆尽。

    再看这墨家少庄主,也已狼狈不堪,身上原本光鲜的袍子满是疮痍,右手手腕也未顾及,竟被划开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顿时觉得手中乏力,好似握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再听龙吟,自潭中心闷声响动。

    不妙!

    再见一只白羽凤鸟自潭中心展翅飞出,带着嘶鸣飞向长空。紧接着双翅再展,漫天羽剑如繁星坠落覆盖整个墨家山庄。

    奈何,奈何!

    墨茗不再保留,催动己身十二脉的炁源,一展修道高手清澜之威。

    莫语剑再由银锋转为墨色戒尺,丢弃剑鞘,双手握剑。只见剑芒大甚,金光照耀,恍如一把数丈长的黄金大剑被一凡人紧握手中。

    朝天挥斩,金芒劈向白羽凤鸟,那凤鸟一声嘶鸣,停止射落羽剑,急急避开那一剑。虽是避开,仍被剑劲余威波及,瞬间身体消形有半。

    奇怪,那白羽凤鸟没了半边身子,剩下的一半形体依旧在空中扑腾。那样子好似另一半身子依旧,不过变得透明罢了。

    再闻嘶鸣,又见漫天羽剑落下。好在被毁去的半边身子果真是被毁去,落下的羽剑也是自那残存的一半羽翅中射落。

    奈何一剑才出,收招太慢,来不及再展神威彻底灭了这古剑潭中飞出的异兽。

    墨茗左手朝天一抓,手掌成爪,那白羽凤鸟竟好似被一股强大吸力硬生生拉扯向自己。只听痛苦嘶鸣,却是无力反抗。

    突然,异数再生。

    听那熟悉龙吟自潭中闷响,只见水波再甚,一条黑龙自水潭蹿出,朝天飞起。

    这黑龙出潭的神威刹那震开墨茗,也使得墨家少庄主掌劲尽散,功体受损。

    以剑撑地,左手摁住心口,终难阻止喉中腥甜,一口黑血登时呕出。再看神色,已是暗淡。

    修为清澜,强行催天地元气,再汇莫语剑,墨色戒尺再化银锋。

    朝天一指,同样的招式,夫子令!

    黑色戒尺飞向黑龙,却如墨滴滴落墨潭,再难寻觅。

    那原本提着的一口气,也是刹那消散,再是呕出一口黑血。

    墨家祖墓,竟藏了这么两只邪孽异兽,数百年来却是无人知。

    若此刻面对这两只异兽的人是墨桑,怕不由感慨,二十四年前的隐隐不安,今日终究得到验证。

    再说休养中的萦如歌,本就是通灵大才,察觉这墨家庄子异兽动-乱,眉头不由紧缩。身旁伺候他的墨曲儿竟也与他同样反映,萦如歌对此更是奇怪。

    他掀开被子,强行下地,知轻重缓急,墨曲儿也未阻挡。

    她问:“你这般孱弱,不是送死么?”

    “你家的庄子要被人拆了,怎的我一外人比你还急?”

    墨曲儿俏皮回道:“怕什么,有少庄主还有一众高手在,再说,剑老爷爷也在,天水山庄固若金汤······”

    话落,却觉强大压力,不等墨曲儿回神,萦如歌一把将之推开,也不顾及她摔倒在地磕到碰伤。

    萦如歌右手刹那化为玄铁黑色,好似戴上无坚不摧的拳套,一拳向前击出。只见门窗碎裂,自外射入近十道白芒剑劲,萦如歌的拳头与之相触,竟未伤他分毫。

    奇妙景象,剑气如同游蛇缠绕他的右拳,一圈一圈缠绕而上。最后,纷纷融入身体。

    墨曲儿回身看到这般场景,却是目露凶光,虽是微乎其微,那杀气仍就被萦如歌观察感应到。

    近十道剑气入体,萦如歌全身觉得一股热流循环全身经脉,好似马上要爆体而出。

    他不由跪倒在地,左手支撑,右手捂着胸口,脸色憋得发红,不断喘息,太阳穴更是凸起,痛苦难当。

    墨曲儿打算上前帮忙,却被厉声喝退。

    “不要过来,这剑,剑气在替我疗伤!”

    无人敢信,也不曾听闻,剑气还能替人疗伤。但仔细观察,的确看不出萦如歌有将死征兆,墨曲儿也只好静坐观察。

    若墨曲儿头一遭看到这等场景,定会惊讶,可上一次少庄主被一大木匣子散出的气息疗伤的场景,已让她觉得万般神奇皆非神奇。

    呼吸匀速,萦如歌盘膝而坐,合上双眼,开始调整内息。

    表面开始平整,面色由涨红转为惨白,又由惨白转为小麦

    黑色。墨曲儿细数,不过数了两百四十个数,萦如歌已经神采奕奕,全然不似被送来时脚踏鬼门关的模样。

    “走!”

    话落,箭步飞跃被破坏的窗户,墨曲儿也不耽搁,紧随其后。

    萦如歌对这小丫头有了兴趣,不曾料想,常年在墨茗左右的小妹妹也有这等身手。

    到了屋外,墨家的天水山庄早已狼藉,房屋毁坏过半,下人仆役也都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这白色剑气也是奇怪,毁坏庄子,竟如有灵,绝不伤人。甚至被破坏的一个避雷兽砸落,险些要击中一个老奴天灵盖,也是一道剑气袭来,粉碎避雷兽,只留下一堆粉末让老奴头发更是添白几分。

    萦如歌环顾着,惨,惨!

    场面实在混乱,但更奇怪的,是墨家的门人打算朝剑气袭来处迈进,同样被这精纯剑气逼得步步后退,根本无法向源头探寻缘由。

    只见一青色身影在碎石间快速走动,看仔细了,是手握折扇衣袂翩翩的俊公子。

    他来回剑气之间,时不时以扇为剑,为自己开辟一条血路。

    突闻一声龙吟,只觉一阵无形涟漪以远方剑气来源处为中心向外散开,萦如歌头疼欲裂,好似有个声音在说话,却是含糊不清。

    “去!”

    脑中另一个声音传来,他自然再熟悉不过,是他亲手杀死的好友,白衣剑少柳三青的声音。

    萦如歌催使通灵之能,想与困在自己体内的柳三青残魂沟通,却是怎么也寻不得好友身影。

    “救他!”

    声音再度传来,萦如歌也明白了意思,不顾剑气如两军交战的流矢落下,只往前冲。

    而留在原地的墨曲儿看到这画面,同样嘴角微微翘起,笑得邪魅,甚至有些许奸诈。好似她对这个唤作令狐长空的摧剑主,越来越有兴趣了。

    墨曲儿缓步向萦如歌快速奔走的方向走去,可奇怪,那些白色剑气无论如何也伤不到她,甚至恍如遇到魔神,纷纷避让。

    等萦如歌赶到古剑潭的位置,看到的是墨茗瘫靠在一块还算完整的墓碑旁,而青衣俊公子正在同一头通体漆黑的巨龙对抗,实在是有趣。

    青衣公子挥动折扇,散出数道剑气攻击黑龙,萦如歌不由眼前一亮。这小家伙看上去与朱一诺一般年纪,武道修为倒是不差。

    但另一股气息吸引了他,墨茗虽似昏厥,但周身散出的气息他实在熟悉。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波之间。

    若将诸子百家修道与武夫境界相比,清澜境界勉强算是与鸿蒙一个等级,虽不如鸿蒙五重境却是远胜四重境。这等将诸子百家一境的修到清澜境界的,多被称之为伪鸿蒙。

    修道之人虽不如修仙之人,但行走天下,遇到奇珍异兽的机会也非寥寥。奈何,墨茗虽天资卓绝,遇到更多的,还是那些境界高强的凡间武者。虽年少成名,但终究择路有差,渐渐,已处下峰。

    不论正伪,终究是鸿蒙五重境的高手,墨茗此刻却似精力耗尽没了知觉。

    而一旁的青衣俊公子行走如风,以扇为剑。萦如歌看去,这人却是在布阵法困住黑龙。

    萦如歌未作迟疑,双手结阵,右手双指朝前一指,厉声道:“曲儿,去!”

    乍见天空撕裂一道火焰口子,一只燃火凤鸟自其中飞出,待火凤飞出,裂口再合,看得人瞠目结舌。

    火凤一声嘶鸣,吓得青衣俊公子误以为黑龙又添帮手,不由向后退了几步。动作过快,未留心后方,险些被墓碑碎石绊脚颠倒,萦如歌在后接住。

    青衣俊公子回头,此人面容他见过画像,认出是令狐长空,不由含笑,表示感谢。

    “这畜生,究竟何方妖孽!”

    萦如歌未与理会,却是看向天的另一边。一只身体残缺的白羽凤凰在缓缓恢复原形,那速度,竟是多年前曲儿受伤后浴火疗伤复原的数倍。

    甚至那残缺的半边身子,长成的速度肉眼可见,让萦如歌不由震惊,赞叹。

    天下四兽,龙千年蜕皮助修行,灵虎三百年返胎固本性,凤凰五百年浴火以渡劫,灵龟万年潜息天地同寿。

    萦如歌好奇,莫不是这只白羽凤凰,与曲儿一般,是五大凤鸟之中白鹄的幼雏?

    事实证明,这只白羽凤凰并非白鹄一族的幼雏。正当曲儿一展百鸟之皇风采,扑腾向黑龙,那白羽凤凰双翅怒张,疾疾撞向曲儿。曲儿不及避闪,登时左翼被啄开一道口子。

    曲儿本就高傲,凤眼杀气毕露,只见这小家伙全身燃起熊熊火焰,那原本受伤的地方火焰烧过,刹那恢复如初。

    一红一白两只凤鸟就这么在空中开始各展神通撕斗起来,萦如歌见曲儿同白羽凤凰斗得不相上下,也就稍稍安心。

    黑龙见同伴被来路不明的幼雏火凤缠住,抛下萦如歌同青衣俊公子呼啸撞向曲儿。

    墨茗已是无力,萦如歌同青衣俊公子同时惊呼不妙,二人相视一眼。

    青衣俊公子也不客套,问:“长空兄,可助我飞上三十丈高处?”

    萦如歌听着有些纳闷,还是点了点头。

    正当他要摧使星辰决的招式,却觉体内炁源涌动,一股熟悉气息。萦如歌不由面露喜色,这,这竟是他被封住的修为,这熟悉的气息,不正是十三恨的剑意么?

    只见他自右手指尖化出十三道剑气,这十三道剑气渐渐成形,化为十三把天下无双的宝剑模样。

    那样子,自然就是萦如歌常提及的十三恨。

临城化墨 第九十二章:结为安达

    同样,虽化为实形,但终究只是十三恨的剑意。

    青衣俊公子看到这场景,不由暗暗惊讶。当前局面,不多做思虑,借十三恨为天梯,一步踏一剑,疾疾向高空奔走。那十三把剑气所化的名剑,青衣俊公子每踏一剑,自动飞至最高处,如此循环,十三恨化为的天梯自也无尽头。

    萦如歌不曾注意,今日摧使十三恨的剑意,竟异常轻松。他自然也不知道,他摧尽天下名剑最后收集的十三恨,自三百里外正破空向他飞来。而因这十三把有灵宝剑引起的祸端,也将因他这次强行摧使十三恨的剑意而导致结局不可收拾。

    墨茗渐醒,虽已无战力,但看着青衣俊公子同萦如歌联手,合作无间,虽稍稍安心。对令狐长空此人,却是不由眉头锁了几分。

    再看曲儿,与白羽凤凰一对一已经吃力勉强招架,突然又蹿出一条黑龙,来个龙凤双飞,再难支撑,下峰劣势渐渐显露。

    “鹫峰慧剑因陀罗!”

    萦如歌看到青衣俊公子那一剑递出,不由双目睁了几分。而这细微动作,却被瘫坐一旁的墨茗看在眼中。

    折扇饱含青衣俊公子毕生修为催用此招,不再如同那次在寒山寺那位长发老僧摧使的那般佛光漫天。这一剑,竟是天地大同,万物如一。

    其威能,远震八方。

    黑龙、白凤,加上曲儿不再恋战,纷纷避让。

    墨茗也不由震惊,小家伙修为何日如此?

    萦如歌再催十三道剑气,铺作天梯,令青衣俊公子缓步而下。

    却见黑龙在远空盘旋,再是疾风之劲呼啸撞向墨茗。

    却听空中一声厉喝:“妖孽,还不住手!”

    黑龙毫无惧意,却见上空乌云密布,天雷滚滚。从萦如歌身体中飞出一个白影,此人同为白气所化,长发披散,衣袂翩翩甚是潇洒。

    只见他乘风而上,飞过青衣俊公子身侧,取过十三把中稍稍显短的一把剑,再是握剑飞向黑龙。

    巨龙漆黑,剑客纯白,于天地间恍如一幅画,勇者斗恶龙!

    “三青!”

    萦如歌不由吐出二字,在一旁的青衣俊公子听得真切,再看那白气所化的剑客,思索与摧剑主相关的剑客,心中明了**分。想来,这白气所化的剑客,便是曾经快手剑第一的柳家三郎,柳三青。

    于墨桑这一辈的豪侠,曾把酒言欢,笑论天下英才后辈,柳三青却是无可挑剔。以至于墨桑遇到了令狐长空,虽肯定了这晚辈的修为同品性,仍不明白,柳三青如何会败,甚至手握瘦马的柳三青为何会丧命。

    “汝为何人?敢干涉本座!”黑龙开口,声若洪钟,又觉声音自八方汇聚一点。

    白衣剑客嘴角微微勾起,右手握剑,左手纤长手指缓缓抚摸剑刃,如同故人昔辞,多年不见。再而,那纯白不见黑点的双眸弧度微变,英眉微翘,是怒,为杀!

    “吾乃天下剑宗空字辈门人,柳三青,妖孽,还不速速退下!”

    天下剑宗?

    四字一出,墨茗、萦如歌同青衣俊公子比黑龙更加震惊。柳家三郎这般年纪,怎的会是天下剑宗的人?

    空字辈,又有何讲究?

    然,话才出,黑龙停止攻势,在空中盘旋几次稳住身躯。黑龙龙首与柳三青直线平衡,散着白光的双眼直直盯着柳三青,身躯如灵蛇不断摆动。

    “空字辈的仙人为何要护短,助这天杀的墨家!”

    逼问,威胁!

    柳三青不曾低头看向地面众人,那青衣俊公子也接着剑气所化的飞剑台阶落回萦如歌身侧。二人齐齐仰望关注这一人一龙局势,功元满提,不敢松懈。

    “长空兄,也懂驭魂之术?”

    萦如歌侧望,对这青衣俊公子这般问题不知如何作答,索性继续凝望。

    “将你困于墨潭近千年的墨家先辈早已羽化,何苦纠缠后人!”

    “不可能,墨天枢这等祸害,千年不死,定是暗中与现在墨家依旧往来。本座唯有灭了墨家,引他出来,报仇雪恨,方对得起主人昔年恩情!”

    “冤有头债有主,恶龙,还不清醒!”

    黑龙咆哮,如疯犬在半空来回。龙吟声恍若天雷,人间轰鸣。登时,天地再起异象。乌云恰恰汇聚在墨家天水山庄上空,不多一寸土地,不少一分长空。

    乌云之中夹杂明亮闪电,天雷闷响。好似下一刻便如天雷降魔,便要将墨家自大邺王朝去除一般。

    只见柳三青先前起风云而化的那团雷云,在他挥剑一刹那,一道紫雷落下,直直击向黑龙额心龙珠。

    “紫蟒风天雷!”墨茗、萦如歌同青衣俊公子不由异口同声,话落,墨茗同青衣俊公子齐齐看向萦如歌。

    暗想,这令狐长空不过洪荒上品,如何会懂紫蟒风天雷?纵使听闻,怎会见过,更不提认得

    。墨茗竟慌乱之间忘了,这柳三青又如何能以人力召唤天劫重雷?

    萦如歌观察,虽说这雷的确与紫蟒风天雷相似,却能肯定,并非紫蟒风天雷。不说威力与天威,单单形状也有些许差异。紫蟒风天雷形如蟒,更似龙。而柳三青引天雷而落的,彻彻底底形如游蛇,并无蛇鳞,蛇头也是模糊。

    或也可说,一个木雕,一位三十年手艺的老师傅雕刻成龙,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不过用刀削了蛇形。

    再说紫蟒风天雷,逼向黑龙龙珠,黑龙不及躲闪,当头命中。

    一声哀嚎,身躯坠落。

    还未显露龙王霸气却已断章,汇聚天水山庄上空的层层乌云也刹那退散。天空再度阳光射落,晴朗万分。黑龙被天雷劈得形体具散,化为一股黑气再次蹿入清澈碧波潭,激起涟漪阵阵,不久,无迹可寻。

    柳三青、曲儿,还有那只白羽凤凰,好似三足鼎立,各占一片天。那白羽凤凰也恢复原型,阳光打落照射,样貌俊美高贵,令人不由神往,天地之间怎可能有这般美丽夺目的异兽。只见阳光照射在白羽之上,羽毛散出五彩光芒。

    一声长鸣,似为黑龙哀嚎,又似愤怒。

    曲儿样子,原本看去神威阵阵,现在对比之下,竟一如凤凰一如草雉,很是尴尬。

    曲儿也不服气,一声长鸣。双翅挥动,扇出九团烈火飞球,袭向白羽凤凰。

    却见,柳三青化如白烟游动,再成形,挡在白羽凤凰之前。一剑,半月剑光劈散九团火球。曲儿气得更是几分嘶鸣,低头看了看萦如歌,眼中愤怒。再闻嘶鸣,天空裂开一道虚无口子,这倔脾气的小火鸡扑腾着飞回了天空裂缝,走人了。

    或,当算作飞鸟了。

    柳三青转过身看向白羽凤凰,却是右手一挥,手中瘦马化为白烟消散。再看柳三青,在空中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头微低,听他道:“天下剑宗,空字辈门人柳三青,见过白凤主白鹄!”

    白羽凤凰五彩神光更甚,在空中扑扇翅膀,紧紧盯着柳三青。

    她开口了,声如成熟女性,温柔抚媚,单单一语,竟已令人陶醉,浮想翩翩。

    “天下剑宗门人,为何干涉本座重生大计?”

    “白凤主不死不灭,三百年后便可重生,何苦为难蝼蚁凡人?”

    “三百年太久。”

    “若白凤主不弃,小辈愿以亡魂为引,助白凤主回归。”

    白羽凤凰再是嘶鸣,如凡人笑声,笑中尽带嘲讽,听她道:“不世天才,放弃修仙大道沦为鬼奴。今,莫不是违抗主人号令,甘愿成为本座复生药引。”

    “凡人成仙不过多几百年元寿,人生匆匆百年已是无趣,多几百年不过煎熬。”

    “为本座药引,你永世长眠,不入轮回,可愿?”

    “小辈明白,唯有恳请,白凤主再给小辈三年时间。”

    “何为?”

    “断恩情。”

    不等白羽凤凰同柳三青买卖落锤,却见一道黑色剑气袭向白羽凤凰。黑气渐渐化形,形若夫子戒尺。赫然正是,墨家剑法,夫子令。

    白羽凤凰原本就虚弱,这一剑猝不及防,登时命中心口,一声哀嚎。

    “无耻小儿,此仇定要你满门偿还!”

    狠话落,白羽凤凰扑扇翅膀向远空飞去。

    柳三青愤怒回身,看到墨茗手握莫语剑,登时怒添三分,手中再化瘦马,乘风急坠,准备同墨茗拼个你死我活。

    墨茗一剑递出,算是最后气力,挪一步也无可能。青衣俊公子见少庄主危及,挥扇打出十余道剑气。柳三青连环挥剑,斩落一道又一道。却是大意,八道剑气自行飘散,停于八方,成先天无极阵,困住已是亡魂的柳三青。

    “三青,归来!”

    萦如歌自不愿让柳三青受到伤害,双手结印,将柳三青化为白烟吸入体内。暴动的柳三青才回归身体,萦如歌气血翻滚,一时难以平复,登时又呕出一个黑血。气力减了几分,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喘息。

    “少庄主······”

    “墨家不安!”

    青衣俊公子无法反驳,只得捏着拳头无力哀叹一声。萦如歌凝望墨茗,毫无感情,确实有那么一瞬透露恨意、杀意。

    若此刻出手之人是墨桑,他何等人物,江湖摸爬三十年,细微变化如何漏网放过。可今日出手那人,是墨茗啊!

    墨茗朝萦如歌鞠躬作揖,道:“此次墨家突遭劫难,幸有长空兄出手相助,小弟在此谢过。”

    令狐长空强忍愤怒,故作江湖莽汉,抱拳回礼,语气刹那柔和几分,声低沉道:“少庄主客气了,论年纪,怕是少庄主该为兄长。”

    墨茗不由一惊,据闻令狐长空是阿塞人,虽说阿塞人不如大邺人来得水嫩斯文,但若说令狐长空比自己年纪还要小些,那当真江湖岁

    月催人老。

    “墨茗是六月十五生人,不知令狐少侠哪年生人。”

    声音传来,年华已逝,风情依旧的临城郡主缓步走来,墨茗之妻殷莉陪在左右。在二人身后几步位置,一位一看便知饱经风霜的老者杵着拐杖,紧随其后。

    墨茗微微一愣,萦如歌也是眼睑微微一动,语气未改,回道:“莽夫同是辛未年生人,比少庄主小上两个月,八月十六。”

    临城郡主不由轻轻拍手,笑道:“好年月,八月十五中秋,临城过的,就是八月十六。令狐少侠,妇人有一想法,不知可讲否?”

    萦如歌眉头微皱,不语,只得微微点头。

    墨茗踉跄起身,拍拍身上尘土,纵使他衣衫破败,依旧英气逼人,不失为儒侠风采。

    就听其母继续道:“我墨家立足大邺八百年,八百年始终一脉单传,无手足相护。令狐少侠听闻孤身一人,可愿,奉我为母,与茗儿结为异姓兄弟。自此之后,纵你摧剑主之名横行天下,绿林朝廷,念你为我墨家少主,必然礼让,忌惮三分。”

    萦如歌不作考虑,直接摇头。

    莫说临城郡主睁大了眼,墨茗也是一脸震惊,唯有在郡主大人身后的那位老者抚须而笑。

    墨家,墨家的天水山庄,虽说在江湖武林算不上数一数二,但因为其特殊性,无人不敬。祖先开国元勋为一,与金陵王世代亲家为二,掌剑人纵横天下鲜少敌手为三。为墨家少庄主,武林为侠可逍遥,朝廷为官人礼让。

    令狐长空,为何不作考虑,直接摇头拒绝。

    萦如歌开口了,听他解释,道:“令狐长空虽是阿塞人,阿塞不如大邺父父子子有一整套的规矩伦常。令狐长空虽不知生父何人,但已有义父,虽已仙逝,难尽孝道。若令狐长空今日为了一己荣华,再认墨庄主为父,夫人为母,怕有愧义父义母在天之灵,祭日时候也无法坟前坦然自若,烧香进酒,是为大不孝。”

    一席话,墨家母子震惊。

    阿塞人,多的是热血莽夫,但令狐长空这般知礼懂孝,不由刮目相看。

    临城郡主也是心中暗暗赞叹,孺子可教。这等人才若为墨家所有,自己大劫未成,倒可成为墨茗一大助力。

    正当郡主大人盘算着,如何将令狐长空拉入麾下,同时,在关于令狐长空有限的资料中不断思索他的背景来历,却听到萦如歌又开口了。

    “莽夫钦佩墨庄主为人,江湖之上无人不歌功颂德,义薄云天。少庄主青年才俊,青锋榜上我辈之人除了暮寒楼的剑圣冷不语外,也就少庄主与那位不曾露面的青衫剑客名列十一。令狐长空早有交好之意,若夫人同少庄主不弃令狐长空村野莽夫,令狐长空望与少庄主结为安达,令狐长空愿为兄长护四方平安。对墨庄主同夫人愿以礼数尽孝道。”

    郡主大人一听,大喜,仰天长笑三大声。这一次,不仅萦如歌惊叹,墨茗同样微微皱眉。二十多年,竟不知母亲内劲之强,震得四野鸟兽惊慌出逃,登时群鸟惊鸣声阵阵,百兽慌不择路奔走引得树林“簌簌”骚动。

    “甚好!”

    郡主大人未开口,那位老者却是乐呵呵开了口。

    正当这临城郡主天水山庄夫人准备旁敲侧击问令狐长空义父何人,家里可有他人健在等等家长里短。

    只听天外破空声,一二三四,整整十二道破空声。远空,竟飞来十二把剑鞘一致,而剑各不相同的宝剑。

    墨茗同青衣俊公子既为剑中好手,自也察觉到每把宝剑剑气无双,是为无上至宝。又思索摧剑主的传闻,再看十二把飞来的宝剑,再看令狐长空,不由赞叹,当真是捡到宝了。

    十二把剑悬浮三人上空四五丈,上下摆动,每把剑散出颜色不一的剑光,染得此片天地五彩斑斓,恍如将有神仙落尘。

    下一刹那,十二把剑一瞬落地,剑鞘再难包裹无双剑劲,登时粉碎,十二把名剑露出全貌,再是无视落点是尘土,是青石板,是山壁,深入四分,如十二根铁柱稳稳不再有多余动静。

    萦如歌环顾一圈,明白过来,不由心中暗骂,你个死老头,这把年纪了还不安分。

    他心中暗骂的,自然是比墨桑还要高出一个辈分的剑中豪侠,白无常。

    但看到那把无常剑不在,也是欢喜,想来长老是答应了请求。

    墨茗同样环顾,仔细打量每一把剑,他看到落在令狐长空左脚侧三寸的那把宝剑,认出了这把剑。

    这把剑较另十一把,要短了那么一截,怕是工匠有意为之。这把剑,自然就是那一道天雷废了碧波潭黑龙的白衣剑客柳三青手中那把宝剑,其名,似为瘦马。

    而郡主大人,当他看到令狐长空脚右侧三寸位置那把隐隐散着道家炁魂的宝剑,如晴天霹雳。

    也登时明白,何为令狐,为何长空!

临城化墨 第九十三章:人心各异

    天下之大,能人之多,如过江之鲫。长江后浪,多的是闻名天下脍炙人口的豪侠声名交替。正所谓三年一改五年一变,十年大轮回。

    当今天下武林,大邺王朝有暮寒楼的剑圣冷不语,有驭鬼尊者萦如歌;临城有墨家少主墨茗,似服务金陵王的不知名青衫剑客;紫薇城有嗜血诡探催命寒风,有玉龙将军梁伯葉;南海之外的段干世家,更是英才无数;在西地不夜城,城主仲西侯侠名无双;更多英杰三天三夜也道不尽其侠闻趣事,也是惹得热血儿郎鱼跃深海而不悔。

    仅仅大邺王朝的疆土之上此辈能人已是一语难尽,更不提还有那东离、北齐、阿塞、西埋等等等等。

    更或说,这片大陆之外,海域那头,还有多少天地。

    正如子孙传承,在上一辈的大邺,临城的墨家少庄主依旧北极星闪耀夜空,更有三位可独占一片天的世子表兄弟;不夜城的城主侠名胜过仲西侯;帝都中的护国大将军江湖朝廷人人歌颂;古崴城的落花之地有一对夫妇男极丑女极美,却是那辈武林人人愿交好的人物;那一辈的剑圣同样出自暮寒楼,与他同胞兄弟唤作黑白无常,他们的楼主白啸天更是刀剑无双;住在瑞城的盗圣总会去调戏京州神捕玄冥老龟;同样,说上三天三夜口干舌燥,也是说不尽说不尽。

    然,再上一辈,或更早个一百年,或两百年,那一辈的江湖,可还有人知?

    青锋榜上曾有二字,唤作令狐。

    仅仅令狐二字,听闻是个小道士。在野史趣闻中可是个有趣至极的人物,一身脏不垃圾的道袍连个八卦纹都没绣,一把平平不起眼的真武剑行走天下,为凡人降妖除魔。

    十六岁下山,逛青楼不给钱,还教化青楼的姑娘和老鸨当从良为善,被鬼奴打得鼻青脸肿。十八岁捉妖,灭了当时为祸燕国的狐仙一族,那时的燕国也就是现在北齐的东方土地。其后更是丧尽天良剥了狐皮卖到东离岛,惹得东离岛饱受狐仙亡魂困扰五十年。

    二十岁降魔,魔没见到,反搅黄了渡劫散仙的重生大计,此后三十年一直被那没了肉身的散仙追杀。

    五十有半,开宗立派,被官府以骗取信民香火钱为由查封了道观。

    一百岁了,准备收徒,竟与一采花大盗出身的弟子探讨如何摘得女儿心。

    糗事种种,当真是茶前饭后不错谈资。

    可,若是有心人去注意,令狐所处的年代,并无剑圣,也无道皇,那一辈的国师也不敢自称为尊。

    在令狐隐世无踪迹后的江湖,有无数自称令狐的人物涌现,比如令狐昊,令狐傲天,令狐良辰等等等等的人物。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这些令狐,也是穿道袍背真武,行骗天下。

    郡主大人看到这把真武剑,再联想曾读过听过的江湖野史。复姓为令狐,剑唤长空,若天下真有这般巧合,她宁愿相信,令狐长空就是自己丢失的那个孩子。

    “长空兄,不,为兄以后该改口称呼你为长空。”墨茗自不知道令狐仙人为谁,自也好奇令狐长空的义父为谁,不经思考,问,“长空,你那义父想来也是江湖有名的大剑豪,可为兄却不曾听闻······”

    其母不由轻轻咳嗽,墨茗不再多语。

    反倒是令狐长空毫不避讳,道:“义父无名,便是令狐。”

    墨夫人双眼放光,天底下当真是万般巧合汇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原本喜事,然,墨家被古剑潭的黑龙同那白凤毁坏过半,当真无法喜笑颜开。人有悲欢,也算有得有失,不必太过计较。

    墨夫人正想着,有令狐长空如父母敬之,过些时日相熟了,可告知天下剑宗密谋墨家的事。突然,墨茗内息混乱,炁源处更似被人以三棱锥刺入,将有碎裂之危。

    青衣俊公子同萦如歌见状不妙,二人不曾一语,也无交流,盘膝墨茗身前身后。

    萦如歌双掌紧贴墨茗后背,将疯道人苍狗传授道家小周天气劲疯狂运转,再以白云仙子刚柔并济的法门调整过滤传入墨茗体内。青衣俊公子则正坐墨茗对面,二人四掌贴合,将墨家内劲传入其体内。

    天下功法,本就大同,寻至一点便可汇流。

    两股内劲传入,墨茗再自己运转内息,伤害渐渐好转。无奈,或是天才命短大限将至,或是凡人卑微难以抗衡天地异兽,炁源终究还是裂纹密布,难如往昔。

    墨茗自催内劲,呕出一口黑血,瞬间面色恢复血色,气息也是顺畅七八分。

    三人起身,青衣俊公子搀扶。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临城金陵的仲西侯府邸,西南处的异象,常人不觉有差,仲西侯这等剑道大家怎可能觉得寻常。

    花少红问:“侯爷,那边你有看到什么没?”

    仲西侯不由轻声一笑,问:“难不成红红的眼睛不好用了?”

    花少红摊了摊手,答:“奇怪,就看到一团乌云,鹰眼再怎么也看不清乌云后面的样子。”

    “墨县离金陵可有两百里路,你能看到,你这眼睛也是怪才,算妖孽了吧。”

    “倒不是说要看到哪儿发生了什么,这风覆盖了方圆百里,我倒是看不出什么异象,所以才问侯爷······”

    花少红看向仲西侯,仲西侯却是食指竖唇间,一个“嘘”的禁声。

    “让你这孩子知道太多还当真不好,对了,红红,你是

    在外头做了什么,怎的让人给盯上了?”

    花少红一头雾水,问:“离开花家我就到你地方了,中途在月儿姐地方过了三年,莫不是那会儿暗杀暮寒楼的人被发现了?”

    仲西侯微微皱眉,花少红立马捂嘴,眼珠子转来转去。

    仲西侯摁着太阳穴不住摇头,问:“你杀了谁?”

    “杜同啊。”

    仲西侯不由睁大了眼,脸上表情微怒,追问:“你杀杜同做甚!”

    花少红无奈了,恨不得抽自己几耳光,只得如实交代:“曲老大让我下的手,别看我,青川也有搭把手。”

    “曲?”仲西侯心里不是滋味,他只敢肯定,天傲对他忠心不二,只得再问,“青川不在西地已经六年,你是如何与他联手?”

    “侯爷放心,你后来也看到了,杜同见到我都不知道对他下手的就是我。他虽然没死,但反正废了。我射穿了他的炁源,青川废了他双手。侯爷,青川不愿回西地,你能不问我缘由么,我真不知道。”

    仲西侯就如同自家崽子在外惹事后一脸无奈,叹气又摇头,罢了罢了。

    “侯爷,听说杜同从不夜城盗取了什么东西,可我和青川怎么也没找到。还真不知道曲老大到底要我和青川去找什么······”

    “王令!”

    一个女人声音传来,二人齐齐回头,只见诡王已经在二人后方。这女人就跟活死人一般,走路无声,也无气息波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潜藏的高手。就连仲西侯这等修为,花少红这等弓者都不知道她人已靠近。

    “诡姨,你说说看。”

    “二十来年前的叛乱,老城主将王令留在了不夜城。若是王令外泄,帝国对不夜城,怕会毁灭性打击报复。”

    花少红眉头更是紧锁三分,意思再明白不过,要诡王再说清楚些。

    “前朝王子,当今天子手足,被韩将军托人从不夜城送往阿塞。燕云骑收到密报,国师九点烟雨建议先皇下王令,令先城主封锁不夜城。燕云骑前代亥骑却无端死在大漠,王令不知所踪。”

    仲西侯咧嘴呵呵一笑,道:“也就是说如果能找到这个王令,就能证明我不夜城也参与密谋,便能剥夺西地世袭城主之位,权归天子所有。真是好手段,我突然对这个龙冺有些兴趣了。”

    “侯爷,就现今大邺,虽不是盛世,却也民生安康。当今天子虽贪恋美色,放纵奸佞,但也算不得真的昏晕。”

    “我仲西侯在西地不也日日笙歌,流连美人胸怀,如何能评断龙冺小儿是否君子。诡王,天下剑宗的事情可已办妥?”

    “密报已得,侯爷,可知晓柳三青同令狐长空二者关系?”

    “令狐长空杀了柳三青,灭了柳家满门,算是大人屠。”

    “侯爷可知天下剑宗由来?”

    仲西侯摇头,盯着诡王,好似要这女人别再卖关子。

    诡王到仲西侯身右后方半丈距离上身笔直跪坐在走廊木地板上,恭恭敬敬,解释道:“白云风清空万里,这七个字,是七百多年前佛剑传人底光明刻在神无峰上。”

    “那与柳三青、令狐长空,还有天下剑宗有何关系?”

    “奴家出行前,玄豹副将楚钺锒领兵围剿沙寇,一卷旧羊皮上留有部分残缺文字。奴家整合后,可认为是位修仙之人为天下剑宗所害,留下羊皮卷警示后人。”

    “是何内容?”

    “天下剑宗,虽唤作剑宗,其根本,是修仙宗门。白云风清空万里,算与佛家道门一般,以字排辈,当代最年轻的一辈为万字辈。那柳三青,生前不过而立年纪,却是空字辈门人。”

    “哦,那按伦常,便是有清字辈仙人收其为徒,既然前程似锦,又是天下剑宗门人,为何会死在令狐长空手上。”

    诡王摇了摇头,并非否定,而为可惜。

    “残卷上那位修仙者,似入了天下剑宗,不愿接受宗门条条框框,最后为宗门所不容。想来,柳家三郎也是如此。”

    “纵然柳三青一心寻死,让令狐长空占了便宜,那与柳家满门又有何干系?”

    “倒是不知,侯爷,天下剑宗既然明白为修仙宗门,侯爷还准备与之抗衡,就为了帮墨家?”

    “唉,师命难违。”

    诡王眉头微皱,不解,仲西侯也不愿解释。话语间,远空乌云已经散去,仲西侯与花少红却有了动作,只觉万般无比精纯剑气逼近,那尚在鞘中的冰蓝色听雨剑竟也开始颤鸣不止。

    “共鸣?”

    花少红疑惑,他不用剑,但这把听雨剑是他送来的,一小段路也见识过这把剑有多安份。仲西侯宝剑出鞘,闭眼倾听,嗡嗡颤鸣不止。

    远方剑气愈发厉害,然剑气并不单一,好似多种剑气混杂一处。若不是没有察觉厮杀,还当真令人误会,那墨家天水山庄方向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红红,召集所有在临城,元祖境以上能手,去墨县。”

    花少红明了,诡王不懂,但未发问。花少红起身,几个起落没了踪影。过了近半柱香,听雨剑才安分不再颤鸣,再归鞘中,寻常得不过一把样式精美的宝剑罢了。

    “小师弟啊小师弟,为兄,也就只能帮你这一次了。诡王,三天后,回不夜城。”

    诡王欲言又止,起身一个万福,不出一语。

    仲城主,久见了。”

    一主一仆正两两无言时候,一个苍老却浑厚的声音传来。

    循声看去,不知何时,有三人已站立屋顶。仲西侯不由皱眉,这一次,他当真没察觉到半点声响。

    来人是谁?

    自是现今只剩一位的无常,同他那两个取了鬼神名字的弟子。

    白无常未来的开口,又有个人猴子一般翻墙而入,看到白无常等也无神情变化。来人自然是闫忽德梁,他自顾自走到仲西侯一侧,轻声一句:“他出府了。”

    仲西侯打算先暂放闫忽德口中事情,向白无常抱拳行礼。

    白无常却是故作高人风范,抚须而笑,可还是那老问题,他常年不打理,胡子邋遢,哪里顺畅。白无常也觉得尴尬,只得又将双手负在后腰,作大侠风范。

    然白无常接下来说的话,却是让仲西侯、闫忽德梁同狼王三人,都不免震惊。

    听他云淡风轻道:“不过一个小小天下剑宗,老夫去平了就是。仲城主如有要紧事,就去忙吧。”

    在金陵城的另一处,也就是金陵王府,书房中的老龙王手中狼毫颤抖,不由怒眉。一声咳嗽,一位青衣劲装背负长剑,豪侠装扮的人从某处现身,单膝跪地,等待听令。

    “去把世子,还有两位统领找来。”

    那名剑客抱拳应是,再是没了身影。

    小一会儿,朱谏男身后随着雷牛,还有那黑白童子来了老龙王的书房。

    显然,四人也察觉异象,老龙王便开门见山。

    “谏男,你认为当如何打算?”

    “大丈夫行事,当不留私情。”

    老龙王一听,却是心中百种滋味。大丈夫行事,当不留私情么?

    “光纪,你认为呢?”

    黑衣童子泪无声单膝跪地,道:“臣下认为,不可不顾!”

    朱谏男登时皱眉看向泪无声,并未一语。

    “唯有此,易水寒虽会元气大伤,但人心稳固。”

    朱谏男一听,心中同老龙王一般,百种滋味。

    “光纪,你也认为老夫晚年,当真得再一次人性泯灭?”老龙王语气之中透出一股痛心疾首,可他想要的,不正是这个答案么?

    白衣童子仰天笑同样是单膝跪地的动作,那抵在地上的拳头不由更加紧了三分,却是无可奈何。

    “风云将起,暮寒楼定不简单。线报已明,燕云骑有十一人不在京州,仲西侯或回西地,挽风城的白翎也不顾危言大肆采购铜铁,那紫薇城的梁家也是司马昭之心。王爷!”

    老龙王坐在那雕刻龙蟒的太师椅上,右手捏得扶手吱吱作响。

    “谏男,你呢?”

    “孙儿有感,不过三月,望祖父成全!”

    此话一出,除了雷牛,剩余三人齐齐看向朱谏男,不由震惊。老龙王如同鼓鼓的气囊登时卸了气,瘫在了椅子上。

    苍天无情,何苦祸连我孙。

    “谏男,去吧,墨茗是你弟弟,不要忘了!”

    朱谏男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领着雷牛出了书房。

    大丈夫行事,当不留私情!

    “光纪。”老龙王声微沧桑,然一句话出,好似口中还含有半口气没吐。

    黑衣童子起身向前一步,似将士听令。

    “你出江湖的那个年代,是不是也遇到过天下剑宗的人?”

    “那人,已不是天下剑宗的人。若,如他所言,他曾经只是天下剑宗一个普通的弟子,那尽得真传的十三道人和七贤者,当真怕有屠城灭世之能。”

    老龙王靠在椅背上,头仰天,盯着书房天花板,思索琢磨。在他年轻的那个年代,曾听三弟提及游历天下有多逍遥,无数奇人,也不曾听闻有人能屠城灭世。若当真如此,那这天下还真是危险,动不动惹了某位人物,就给整个血流满城么?

    “老头儿翻阅藏书,有野闻记载各种奇人异士,却无记载哪个神人屠戮苍生的。光纪,老头儿很担心。”

    白衣童子仰天笑自觉老龙王所顾虑之处,或为墨家一线生机,双手抱拳,道:“王爷,耳闻不得当真,墨家一事,还请王爷三思。”

    黑衣童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之中满是无奈。明知不可为而进谏,愚笨啊。

    “天笑啊,那你认为,有何人能抵抗这天下剑宗?”

    仰天笑不知如何作答,只得虎牙咬下唇,恨无能为力。

    “光纪,你遇到的那个人,是怎么个人物?”

    “仙人乘云,万物为剑。百步之内,凡人屈膝。”

    老龙王摸了摸自己早已花白的胡子,琢磨着,仙人乘云,万物为剑。百步之内,凡人屈膝。那当真配得上仙人二字,若天下剑宗个个如此,一诺孙儿的将来,还有何愁?

    “光纪,你辛苦走一趟,告诉那个阉人,燕云骑的条件,本王,应了。”

    白衣童子正要再开口,却是张嘴无声,空间久久宁静,当真应了那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人性泯灭,六亲不认。”

    人性泯灭?自己遇到叶光纪之前,与这四个字,又有何差别?

    “光纪,你随后再找一下驿馆里那个紫薇城的使节,同他碰一下。”

    黑衣童子双拳紧握,许久,二字出口,不再犹豫。

    “领命!”

临城化墨 第九十四章:阳奉阴违

    黑白童子出了老龙王的书房,白衣童子将手中纯白无暇的宝剑递给黑衣童子。

    黑衣童子笑笑摇了摇头,他反倒从袖中缩出一把短剑,递给了白衣童子,白衣童子原本就大的双皮眸子睁得更大。昔年与叶光纪开玩笑,偷偷将这把短剑藏了起来,把这二愣子急得差点杀人,如今又为何?

    “如歌和黑山风鹤放在你地方我才安心,笑笑,如果少庄主这一回也没能度过这一劫难,那你就离开临城。东离也好,阿塞也好,寻个清静的地方······”

    猝不及防,白衣童子一把抱住了黑衣童子。他虽面若幼-童,但也已经是大几十岁的老人,被同伴这一抱,脸上竟也不由泛红,颇为有趣。

    “我随了你已经十五年,如果这还不能表明我的心意,那我可以为你去死。”

    黑衣童子的脸涨得更红,二人虽是同病相怜,但毕竟,自己比她要长了三十好几,若是快些,足可做爷爷辈。

    “笑笑,我会回来的。”

    “好,等你回来,事情了了,我们去东离。”

    黑衣童子点头应是,又用粗糙,并不当真如孩童细腻的小手,抚摸着白衣童子的脸蛋。他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甚至天真无邪的笑容。随后,黑衣童子将背后漆黑宝剑取下,握在左手,大步出门去。

    那风采气概,当真是“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白衣童子留在原地,呆呆伫立,目送。

    若不是他,自己早溺死毒潭。若不是他,自己也早为所谓正道除魔,命丧荒野。

    虽昔年与那群妖孽般的同伴天下何处去不得,如今随了他,只能唯命是从,暗中潜伏,甚至天下都渐渐没了自己的传闻。

    但,这般得失,如何能说不是赚了呢?

    身后的门被推开,老龙王昂首负手大步走出,远望老友离去身影,却是露出毫不做作的赞许目光。

    “天笑,待一诺成龙,你二人便过自己的日子去吧。”

    仰天笑不曾回头,左手握着如歌剑,右手拽着黑山风鹤,也是大步离去。

    她心之所向,并非权贵。她心中所向,曾经,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剑客,现在,是这个风度翩翩的剑客。

    仰天笑离去,老龙王目光瞬变,杀气浓郁,好似所视,均将破碎。

    再说黑衣童子泪无声,才出王府,在巷子转角遇到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闫忽德梁靠在红砖墙上,双手套着一对狼爪,正在那看似悠闲得提着皮壶喝着马奶酒。黑衣童子停在了巷口,双眼射出寒光,死死盯着这塞外狼王。

    “前辈,久见了。”

    黑衣童子不语,闫忽德收起了皮壶,伸了伸懒腰,套上那对狼爪,正如地下拳场的黑拳拳手准备杀了对手获得胜利。黑衣童子头微微一斜,那样子,竟莫名有些可爱,还当真是会令人相信,这黑衣童子当真是个童子。

    “小梁,怎的,燕云骑的都指挥使当不惯,回不夜城做你的狼王去了?”言语之中尽是轻佻,带着讽刺。

    闫忽德不以为然,嘴角微微勾起,笑得邪气,听他道:“燕云骑的卷宗可记载了前辈入金陵王府前的种种,若小梁还掌管燕云骑,那,可要令燕云骑派个几千风骑过来,捕了前辈?”

    黑衣童子呵呵一笑,反问:“金陵王府的人,燕云骑可敢动?”

    “前辈可是忘了?易水寒,可不是金陵王府的人。”那个笑更加邪魅,下一瞬,却是笑容不复。

    只见闫忽德足下催力,身如利箭射出,狼爪直直勾向黑衣童子左手那柄漆黑宝剑。泪无声毕竟老手,知晓闫忽德出手目的不过为了让他剑归鞘中。小小身子向后下腰,抬腿猛踢。闫忽德左手一拍黑衣童子足尖,一个借力,身子向上飞起数丈,一个空中翻滚,落到黑衣童子身后。

    落地一刹,一物出手,却是他腰间皮壶。

    黑衣童子本要出剑,却是背后疾风之劲,只得侧身躲避。

    皮壶才过,只听风再呼啸,狼爪破风而来,爪爪勾向黑衣童子腰间漆黑宝剑。黑衣童子再是侧步躲闪,每每时机把握准备出剑,这番邦狼王却更加是个机会主义者,不容松懈。

    二人战斗了近半柱香时间,怎么看都是闫忽德占尽上风,可有一点值得注意。闫忽德气息开始混乱,显然这等精神力高度集中的战斗实在是累人。反观黑衣童子,不过热身,筋骨舒缓的样子。

    闫忽德嘿嘿一笑,却有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不打了不打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前辈,好自为之。”

    黑衣童子一头雾水,缺觉强大剑压逼近,身子迅如灵猴躲闪。再看原先位置,两道剑痕,交叉沟壑。

    “噌”,利剑终于出鞘,横斩一剑,划出一道漆黑剑光。

    来人手中冰蓝宝剑一个翻转,反手握于手

    中,同样横斩,剑光更甚。

    手握冰蓝宝剑,强大剑压令人窒息的人,除了仲西侯还能有谁?他一身宽大的米黄色袍子,长发未梳,任风拂动。手中反握的冰蓝宝剑,却与这人气质格格不入。

    “仲城主,这儿可是金陵城。”

    仲西侯呵呵一笑,问:“阁下可是叶光纪?真是久远的人物,小辈,有礼了。”

    黑衣童子双手握剑,功元猛提,此去驿馆,不可耽搁。黑衣童子有些懊悔,早知道就不该拒绝笑笑,该带上如歌剑同黑山风鹤。

    再看自己手中这把漆黑,加了几条金线若游蛇的铁剑,想来,还不曾取名。可惜,现在可不是思考这种与情怀有关的问题的时候。

    仲西侯身子飘起,自上而下递出一剑,赫然是万军中取敌将首级的招式,飞燕晚归巢!

    剑尖为点,一股气流成三角形包裹仲西侯,就这般破风强袭。

    黑衣童子自然明了仲西侯并非泛泛,不再实力保留,隐匿易水寒多年,首次展现实力。

    双手握剑,却突然闭眼。同时,剑使刀招,自右向左一斩,剑在手中反转刹那回招,再自左向右一斩。两道漆黑半月形剑光犹如一把剪刀飞向仲西侯,却是没完,漆黑宝剑再是高高举起,自上而下,好似一刀两断,一剑斩落。

    在仲西侯上方,一把七八丈高的虚无漆黑宝剑现形,重重落下,使得西沙傲虎退无可退。

    轰隆隆,砖石碎裂,矮墙坍塌。烟雾散去,仲西侯却没事人一般站在原地。再看那些碎石,好似刀切豆腐,切口无比平整。

    仲西侯右手剑低垂,不断活动着左边胳膊,活动手指手腕。或是刚才以手臂抵挡矮墙坍塌,微微伤到了。

    “不愧是小梁之前,燕云骑的大统领,厉害。”

    黑衣童子声音依旧刺耳难听,却是呵呵一笑,笑中苦涩,听他道:“仲城主是明白人,真正的燕云骑是哪些人,仲城主还不清楚么?”

    “哦,那你这等统领燕云骑风骑、云骑同燕骑的大统领,什么密探碟子,抄家灭门,这样的二品大元,多少人渴望不可及?”

    “可惜啊,即便是燕云骑的都指挥使,遇到天骑之中任何一人,还不是得屈膝自称下属。”

    好死不死,闫忽德梁竟不要脸得发出呵呵笑声,恰恰他除了前燕云骑都指挥使外,还有个燕云骑一等天骑的身份,就在黑衣童子所谓的天骑之中的任何一人这一行列中。

    “敢问,仲城主为何要拦住去路?”

    仲西侯突然收起手中宝剑,气息散尽,更是将剑极为随意向后一丢,闫忽德身子掠起稳稳接住。黑衣童子看得更加莫名,仲西侯为何对闫忽德梁会这般信任,那探子所得的信息?

    黑衣童子眉头不由紧皱,然,仲西侯气息散尽倒做不得假。

    “你怎就不问,孤今日为何会与小梁拦下你,却,又不杀你。”

    仲西侯在“杀”字上特别提了个音,眼神微微一遍,细长的眸子更是颇显得奸诈。

    “侯爷,既然谈买卖,不如,我们先亮货,看前辈,入还是不入。”

    仲西侯微微点头,示意,可为。

    “前辈,若是有位大家愿出手平了天下剑宗的祸乱,当如何?”

    闫忽德的话没说完,却听到黑衣童子仰天大笑,笑得疯狂。

    听他道:“若早个十天半月听到此事,泪无声求之不得,然,今日,时晚矣,晚矣。”

    仲西侯微微皱眉,闫忽德却是明白其中意思,问:“莫不是弃车保帅,当真是人性泯灭。”

    “小梁,狼王,可有人性?”

    闫忽德不语,收起了那对狼爪,怀抱听雨宝剑靠在了墙边。

    黑衣童子也收起了无名的漆黑宝剑,他自腰间取下那个哭脸面甲,缓缓戴上。身虽如稚嫩讨喜的幼-童,然声音实在是刺耳难听,听他道:“仲城主,为何护着墨家?”

    仲西侯一听,脑子有点懵,的确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若直说是为了自己的师弟萦如歌,那萦如歌与墨家又有什么关系?这不就是在告诉黑衣童子,同时也是在告诉墨家,告诉金陵王,萦如歌是墨家走丢的少庄主,墨茗的同胞兄弟?

    若这种事情仲西侯能说出来,那萦如歌为何自己不说出来?

    闫忽德听到黑衣童子这般问,也是眼睛微微发亮,头侧向二人。对这个问题,闫忽德也是颇为好奇,仲西侯会如何作答。

    “孤与墨家并无交情,若非仲南燕要求,天下剑宗这等难啃的骨头,墨家这样烫手的山芋,避之不及。可惜,无奈,父命不可违。”

    黑衣童子眉头更是锁成一个川字,面甲遮挡,自然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

    “仲南燕大侠,与墨家似无交情。”

    “那,就得指挥使大人,百年后去问孤的那位义父了。”

    或是身边跟了个花少红这般的小无赖,仲西侯讲话也开始有些不着边际,显得有些无赖。

    “仲城主,可能与泪无声一同走一遭墨家?”

    “哦,为何?”

    “墨家劫难,凡人难解。墨茗之命,不可丢。”

    仲西侯有些不明白,莫不是墨茗的命,比整个墨家更重要?没了墨家为依靠的墨茗,不过是个青锋榜进不了十位,修为不过洪荒中境,算得上英才的后辈罢了。

    “泪无声有位莫逆小友,若是让他知道墨茗命危,泪无声毫无作为,怕是割席断交,也是轻的。”

    仲西侯对黑衣童子口中的莫逆小友有了兴趣,眼神轻佻,意思明白不过。

    泪无声好似也不准备隐瞒,道:“易水寒中有位小辈不喜为人左右,恃才傲物,一把剑一简书,一袭青衫······仲城主,可晓得这样的后辈。”

    仲西侯同闫忽德虽不曾见过这样的人,但只听几语介绍,也是明白不过。与墨茗同为青锋榜十一的年轻后辈,那位不曾露面的青衫剑客么?

    “说起来,孤的一位小兄弟,近来倒也喜欢仗剑青衫走天下,可惜,这孩子大字不识,习惯了身边带壶美酒。”

    闫忽德不由手摁额头,黑衣童子口中的青衫剑客他不曾见过,仲西侯口中的青衫剑客却是整个不夜城最令他头疼的人。天底下还有哪个蠢材能蠢过浮云仔这二愣子,屡败屡战,不知是勇气可嘉,还是脑子缺根筋。

    泪无声自然不知道仲西侯口中的青衫剑客是谁,继续自顾自道:“可惜,泪无声的这位小友,前不久被八斗先生所伤,已重入江湖磨练去了。”

    “吼,八斗先生么?侯爷,你可得当心了,指不住哪一日,风灵王也会被这疯婆娘给杀了。”

    仲西侯皱眉回望了闫忽德一眼,闫忽德佯装没看到,走了几步,捡起皮壶,开始喝酒。

    “都指挥使大人,孤去墨家,可有事安排?”

    “侯爷可能寻个借口,令墨茗出走临城,去往西地?”

    仲西侯一听,不由呵呵一声,寻思着,老龙王果然不愧为老龙王。朱家能八百年来屹立大邺王朝而不倒,终究是有足够充分的理由。

    “都指挥使大人,临城内务要孤这等外人参和,好么?”

    黑衣童子右手一甩,自袖中射出一块令牌。闫忽德眼疾手快,飞身抓过令牌,恭敬递给仲西侯。黑衣童子不由一笑,闫忽德啊闫忽德,天下虽说戏子当道,但你这般令人琢磨不透的,倒还真有那么些意思。

    仲西侯接过令牌,令牌雕刻精美,九蟒盘踞一把长剑。

    “虽对主上阳奉阴违,但仲城主可能劳身去趟墨县,护住墨家少主?”

    仲西侯对泪无声的身份颇为好奇,又有名剑,又隐匿真本事,怕不会简简单单是前燕云骑与现易水寒统领这样的身份能搪塞的。不知为何,对泪无声,他有莫名的好感,也不隐瞒,随后道:“墨县那头倒不必担心,有位前辈已经飞剑而去,若那位前辈也扳不过手腕,我仲西侯去了,也是白白多添条性命。”

    黑衣童子眉头成川,好奇怎样的前辈会突然出手。

    “你也不必担心,那位前辈的能为,才是怪物。于他面前,我仲西侯,不过娃娃一个。且问,这块令牌,有何用处?”

    黑衣童子想再问,却又作罢,他也知晓,仲西侯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再问,也不会多说什么。既然有这么一位前辈出手,黑衣童子只得以“命由天定”搪塞自己。仲西侯问了他牌子事情,他解释道:“这令牌,可调动易水寒所有子弟。”

    “包括那个叫血凤凰的?”

    “自然!”

    仲西侯一听,再看这块令牌,突然觉得越看越精美。可他奇怪了,叶光纪,也就是泪无声,他在易水寒不过一个小小统领,如何能拥有差遣三巨头的令牌?

    “敢问都指挥使大人,究竟何人?”

    闫忽德听仲西侯这么发问有些懵了,心想,侯爷,你敢不敢再直接点。黑衣童子的反应更让闫忽德懵了,苍天啊,你二人敢不敢再直接点?

    “叶光纪,三殿下麾下四象战将!”

    仲西侯愣了,闫忽德皱眉,黑衣童子口中的三殿下,怎么也不可能是朱一诺,也不会是朱谏男、朱一诺的三王叔。几十年前的故事,如今传唱的能有多少?

    例如前朝韩将军,勇猛无双,说后无来者,就当今的大邺王朝,的确无人可比。但在韩将军之前?金陵朱家的三殿下却是实实在在的古之恶来,杀神人屠。麾下四象战将,可惜可惜,或是有些许记载,老龙王的一场政变,还剩多少呢?

    “仲城主可知,白虎战将为何人?”

    仲西侯不明白黑衣童子所问,眼神示意继续。

    “白虎战将,复姓独孤!”

临城化墨 第九十五章:师徒情分

    临城墨县,还是许清河在闹街的那家三层酒馆。

    一身红袍的颜啸同衣袍或灰或褐另三人同桌喝酒,这三人气息隐而不发,令武道鸿蒙境高手也琢磨不透的。颜啸喝的,自然是他自己那又苦又甜的酒,另三人倒比他自在,要了店里近五十两一坛的绝品佳酿。

    虽然店里有泣泪酒,可这三人可不愿喝与颜啸私藏相似的酒,有苦有甜,有什么滋味可言。

    “你可能像小文一样,喝酒就安安心心喝酒?”颜啸如同严父喝骂坐在他左侧的那个灰衣俊美少年。

    灰衣俊美少年放下酒碗,疑惑看向颜啸,问:“师尊,为何不让我出面,不过一个天下剑宗。”

    坐在颜啸对面那个被颜啸称作小文的俊美少年哈哈一笑,道:“二哥啊二哥,你都几百岁了,还跟个愣头青一样······”

    话没说完,被他喊作二哥的人扭头瞪了他一眼,这个小文立马-眼珠子一转端起酒碗自顾自继续喝酒。想来也是有趣,自己在人间遨游,天下之人,天上仙人,长枪在手,谁敢拦路?倒是在身旁这几位身边,自己无奈,成了老幺。

    “若令你灭了天下剑宗,便能解决种种,为师为何不自己出手?”

    “师兄,师尊也是为了你好,倒是我有个提议,还当真可以解你心头怒火。”

    说话的这人以前的名字早被他割舍,现在,他自称没刀,或是埋刀。而他同那个小文的二师兄,以前的名字也早割舍,现在,则自称藏刃。说来有趣,剑藏刀埋,而小文,更是自称断枪。

    这三兄弟,是有多看不起天下刀剑枪的习武大家?

    藏刃问:“三弟,别婆妈,说!”

    没刀斜瞥了藏刃一眼,显然是不乐意,但还是解释道:“师兄,若天下剑宗真做出了什么出阁的事情,我让老七把空舞清枝给你偷来,我呢,就让老七把山城明王偷来,我们一起去天下剑宗,把所有天仙以上修为的人全宰了······”

    “二哥三哥,那我呢?”断枪小文不乐意了,轻怕桌子,显然对找乐子没自己的份很不满。

    没刀正要开口,却听颜啸轻轻咳嗽,三人立马安静。

    “空舞清枝,你若喜欢,拿去便是。山城明王,你倒不用想了,为师已经借人。”

    没刀立马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问:“师尊,你这和说的不一样,你自己说的,我历经两次神魔劫,你就把山城明王送我······”

    断枪安抚自己的三师兄坐下,和事佬一般,道:“三哥你急什么,师尊说了,是借人,不是送人。再说了,你的神魔劫,不是还有两百多年么,你还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

    没刀扭过头瞪了他一眼,断枪郁闷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突然,好怀念身为凡人时候的逍遥时光。唉,要不是自己当时差点死了,才不愿意拜入师尊门下,现在,两个师兄老让自己打杂跑腿,命苦。

    谁知颜啸一声冷哼,随后道:“你兄弟三人在为师面前还要装么?山城明王可带出去过?闲来无事,跑去暮寒楼又做了什么?”

    一听这话,除了断枪,那刀剑二人一下就没了话。

    突然,三人察觉一股强压,纷纷眼神骤变。

    没刀双指沾酒水,朝强压源头射出。只见酒水化为一把形如雁翎的长刀,破空飞去。可奇怪,这把刀是硬生生穿过隔壁那桌酒客身体,那酒客只觉身子微微发凉,倒没别的不适。

    一声轰鸣巨响,酒楼客人齐齐震惊,放下碗筷跑出去凑热闹。而这一桌的师徒四人,就跟没事人一般继续喝酒。

    在人们还在讨论发生了什么,一个一袭蓝衣,手握折扇的俏公子走了进来。

    他步子轻盈走到四人身旁,恭敬有礼鞠躬作揖。藏刃同没刀倒不在意,自顾自继续挑花生米丢进口中,断枪有些丈二和尚。

    “师尊,二师兄,三师兄,这位,气质脱俗的,想来是六师兄。师弟简雨蜓,见过师尊同三位师兄。”

    简雨蜓?断枪明白了过来,笑得憨傻,道:“我道是谁呢,走个路都让人以为是哪个猎仙者杀过来了,原来你就是小十二啊。”

    “老六,坐下!”

    藏刃一声喝,断枪不情不愿又坐了下来。他倒是热情,挪了挪屁股,把长板凳空出一半让给简雨蜓。

    “小雨,事情进展如何?”

    “回三师兄的话,燕云骑中有位好手,他一双血手,能克住师弟修为,怕,无能为力。”

    没刀皱眉,血手?

    “师尊,你那时候斩草没除根啊?”

    断枪又插话了,给没刀满上了一碗酒,道:“三哥,你瞎嚷嚷个嘛?真的斩草除根,你是不是就希望师尊早点嗝屁,你好把山城明王占为己有啊?”

    没刀气的,右手作手刀,那架势,好似现在就准备一刀劈了自己这个六弟。断枪心里憋屈啊,只得又默默装哑巴,喝酒。

    简雨蜓看这场景,不由偷笑,却是又不敢显露,憋得实在难受。

    师尊颜啸收过十三个弟子,除了与自己同处一个年代,排行十一的仲西侯,排行老幺十三的萦如歌,他就只见过排行第二同第

    三的两位师兄。

    本以为这等跨越寻常仙人范畴的角色都无比高冷桀骜,怎想,居然一个比一个像泼皮猴子。

    断枪鼻子微微一动,好似使劲在嗅着空气中弥漫的奇怪味道。他双眼射出两道蓝光,死死盯着简雨蜓,简雨蜓竟不由觉得脊背发凉,那种感觉,竟是恐惧!

    断枪又一把抓住了简雨蜓的手,双指扣住他手腕双脉,简雨蜓刹那左手脱力,无法反抗。动作不过刹那,断枪一脸迷茫呆滞看向颜啸,颜啸依旧自顾自喝酒,断枪愣了。

    “老六,人各有志,各安天命。”藏刃在说这句的时候突然变得冷峻,就像那次他把王剑龙耀送给萦如歌时候一般,活死人一般,声音中听不出半点情绪。

    “你这混小子,是多想死?怎的干出这种事情?”断枪就跟地痞头头教训小流氓一般,上去就给了简雨蜓的脑门一个板栗,简雨蜓原本打算躲避,可奇怪,身子好似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那一下,当真是刻骨铭心的疼啊。

    简雨蜓曾以为是自己天资太过妖孽,所以颜啸看中了他,也一直在奇怪颜啸看上了仲西侯这等寻常武夫哪一点?至于萦如歌,一个操鬼玩把式的,说直接的,不愿苟同。

    遇到二师兄同三师兄,也只以为是二人有几百快千年的道行,所以自己无法难为。可六师兄不是连神魔劫都没经历过么,怎的,随便出手就让自己比蝼蚁还惨。

    也是这一下痛进骨髓的板栗,让简雨蜓突然觉得,人活着也不错。

    “老六,别闹了。”

    没刀也变得一本正经,看向简雨蜓,那双丹凤眸子,竟浩瀚若星辰,如何也看不穿看不透。

    藏刃拿起酒碗,抿了一口,放下,砸吧砸吧嘴,道:“小雨,若为兄传你三分功力,你可能平了天下剑宗?”

    颜啸同没刀依旧淡定,断枪就跟听到有人用一个铜板在赌坊赢了一千万两白银一般,傻愣傻愣。

    简雨蜓沉默许久,叹了口气,却是摇头。

    藏刃不由皱眉,显然在问简雨蜓,理由?

    “二师兄怕是忘了,十二在人间界,是给燕云骑办事的。”

    “那与你平了天下剑宗祸乱,又有何干系?”

    “三师兄,若十二出手,那一双血手的鸿蒙心势必也会出手。届时,十二一身修为被克,怕也如街边野狗。并非十二自私,如此作为,不过无用功。”

    断枪要说什么,却被藏刃摁住了肩膀,只觉得左肩琵琶骨一阵酸疼,发出“啊呀呀”的惨叫。简雨蜓看着更是憋出内伤,喂喂喂,几位师兄,你们这都是几百岁的人了,不是人中之瑞,都已经是人中之妖了,怎就和十来岁的毛头娃娃一般。

    颜啸将酒碗中剩余的三分之一酒水一饮而尽,放下酒碗,用拇指抹去嘴角渗出的酒水。他清了清喉咙,道:“为师曾经给过仲南燕八个字,西地为侯,不涉中原。”

    藏刃、没刀、断枪,这三兄弟不以为然,简雨蜓确实若有所思,接着恍然大悟。仲西侯,原来是这等意思。

    “可惜,小西最终还是顺了天道。因已出,何种果,为师也好,你们兄弟几人也好,插手不得。”

    藏刃、没刀、断枪三人同样若有所思,说实在的,三人也同简雨蜓一般,奇怪颜啸为何会收仲西侯为徒。同样,他这三十几年光阴,不曾展露半点仙资,凡间武夫,即便涉足鸿蒙顶峰,又能有何作为?

    “如歌这孩子与小西不同,如歌今日种种,皆是为师种下的因。轮回劫难已至,为师私心,才会要你们帮助你们的小师弟。”

    师兄弟中,除了藏刃,另三人六目互望,不明所以。而藏刃,又给自己满上一碗酒,一饮而尽。

    “师尊,不如,徒儿化神去平了天下剑宗。”

    断枪就如同看白痴一般看着自己的二师兄,摇头叹气,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没刀给了他一个眼神,断枪立马服帖得如同一只小奶狗。

    “二哥,你化神与否,去不了天下剑宗就是去不了。不如让师弟去寻昔日同门,人间界的事情就让他们人间界的人自己解决。”

    简雨蜓听得稀里糊涂,想问,欲言又止。他感慨,同道在右,千年光阴不过孩童一日嬉闹。突然,简雨蜓只觉眉心神识混乱,内息分为八劲游走,好似要爆体而出。断枪五感何等敏锐,动作之快,只见手化残影,射出八道仙气透入简雨蜓体内。

    随后,双指搭在简雨蜓太阳穴,闭目探寻,却是眉头紧锁。

    “小子,你是有多犯贱?”冷不丁,断枪冒出这般一句责骂,除了颜啸,藏刃同没刀都一头雾水。断枪正要开口,却听颜啸一声咳嗽,只得收回到了嘴边的话,故作哑巴。

    “如歌的事情解了,小雨,你也该顾好自己。”

    简雨蜓调整内息,眉心虽然依旧隐隐作痛,好歹没了大碍,回道:“师尊,无需挂碍。”

    藏刃欲言又止,最后只得给自己又满了一碗,一饮而尽。思索有顷,藏刃双指成剑,射出一道气劲,灌入简雨蜓眉心。简雨蜓只觉仙缘处如云海翻滚,却又觉全身一刹如冰下瞬似火,一碗酒的功夫精神焕发,神采奕奕。

    他起身

    抱拳行礼,恭恭敬敬道:“多谢二师兄!”

    “小雨,为师不赞同你的选择,却也尊重你的选择。人生于世间,不求问鼎天下,但求无悔。”

    “徒儿谨遵师尊教诲。”说罢,出门离去。

    断枪一脸懵逼,看着师尊同两位师兄,想问,又怕被两位师兄嘲笑,最后所有疑惑伴着一碗酒吞入肚中。

    藏刃还是重复了最初的话:“师尊,当真不能容我杀上天下剑宗,灭他满门?”

    断枪再喝第二碗酒,一听,一口吐了出来。酒水差点喷到坐在他正对面的颜啸,只见没刀右手探出,由掌成爪那么一吸。那喷出的一口酒水汇聚成球,接着手一挥,酒水汇聚的水球飞向断枪,断枪张口吞下,砸吧砸吧嘴。

    在大堂另一边,三位白袍老者看到这一幕不由赞叹,赞叹没刀年纪轻轻此等内功修为。

    藏刃察觉身后目光,回望一眼,三位白袍老者竟浑身打了个哆嗦。三位白袍老者明白这一桌的四个年轻人不是善善,提起各自宝剑匆匆出门。

    藏刃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拳头不由捏得吱吱作响,轻声一句:“真想宰了这三个老不死的。”

    一听这话,断枪又猛然喷出一口酒,猝不及防,这次直接喷到了没刀脸上。断枪自觉生命有危,一边用袖子擦拭嘴角,一边抽身猫一般蹿出酒楼。没刀用手抹了把脸,好在老六没口臭,否则就不是修理一顿那么简单。

    同样,身子化若虚影追了出去。

    二人一路追闹,引的小街天地元气混乱,颜啸却只是轻声笑笑,并没阻止的意思。藏刃稍稍凑近,问:“师尊,柳三青的大限怕是要到了。”

    颜啸不由皱眉,叹了口气,道:“这娃娃也和你一样倔脾气,怎就不明白好死不如赖活呢?若无皇龙之气辅助,怕当真魂飞魄散。”

    “徒儿那日在不夜城察觉皇龙之气,方向却是甚远,让曲儿飞出去近万里也未寻到来源。”

    颜啸也是不知如何作答,说出困惑:“为师也奇怪,当今天子同那个少年,身上均无皇龙之气加持。看来是为师害了这个柳家三郎,一己之私,让他亡魂护持如歌,却被如歌的驭鬼魂体所害。”

    “那不如我下去一趟,找东阴主讨些东西?”

    颜啸摆了摆手,道:“冥界受梦魔困扰,东阴主怕也分身乏术,你再去招惹,怎可能好言相对。”

    藏刃心中寻思,好像是这么一个道理。突然,颜啸说了一句话,让藏刃差点也把酒水喷出,强行咽下,呛得直咳嗽。

    “老二,为师自觉大限将至,空舞清枝就留给你吧。”

    藏刃手摁桌子直勾勾盯着颜啸,问:“师尊,您不是早就······”

    颜啸未让他说完,摇了摇头,道:“终究散仙非真仙,仙人犹有寿尽,更何况为师呢?你我师徒情分七百年······”

    “是七百七十六年。”

    这个纠正让颜啸哭笑不得,点了点头,道:“好好好,七百七十六年,那为师与你师徒情分七百七十七年再魂归自然,可好?”

    藏刃此刻竟如同一个小童,就差没偷偷抹眼泪。

    曾听闻老人去世前会有感召,更不提颜啸这等曾可列仙班的人物。他提起酒坛,这次没有倒酒,直直对着坛口大口大口豪饮几口。

    “好,既然大师兄不在了,那长兄如父,十二的天劫,徒儿会安排。徒儿敢保证,那帮人,谁敢不按规矩来,徒儿灭他满门······”

    颜啸一愣,就跟自己的二徒儿三徒儿欺负老六一般,赏了藏刃一个板栗。疼得藏刃哇哇叫了出来,这老小子,心里暗骂颜啸怎就下手这么重,他却不曾去想,他们的老六,可被他和没刀折磨了几百年。

    再说跑到街上打斗的没刀和断枪二人,虽说二人修为差了近三百年,可只论寻常功夫,二人在人间界都曾是佼佼武者,相差不大。

    二人一跑一追,追到了就撕斗一番,然后一个继续跑一个继续追。

    一个不小心,断枪险些撞到了一富家千金打扮的姑娘。好在身法了得,避开不过刹那。

    同时,他对这姑娘有了兴趣,看上去柔弱不堪,在自己快要撞上的瞬间,却是巧用步位挪移,避开自己身子。倒是不经令他想起自己真真切切还是个少年时候的美好记忆,也是闹街,也是和同伴打闹,同样撞上了一位貌美柔弱的女子。

    可惜,佳人早已不再,自己却好死不死活了快五百年。

    没刀收敛气息,上前将身子倾斜靠在小摊上的姑娘扶了起来。却听得一声怒骂,虽是怒骂,声音却也有些俏皮。

    “那个流氓,还不给姑奶奶放开你这色狼狗爪。”

    一个长相颇为可爱,白嫩小巧,发髻梳得如同两只猫耳朵的姑娘蛮横冲了出来。

    只听这俏皮可爱的丫头嘟囔道:“出来帮少庄主和野人买些合身衣服都能遇到这些无礼的人,晦气。”

    没刀断枪这对师兄弟相望一眼,自然读懂对方意思。没刀手前伸搭住俏皮丫头肩膀,那俏皮丫头墨曲儿用手打开,喝骂:“登徒浪子,在墨县都敢光天化日调戏本姑娘,你活腻歪了!”

临城化墨 第九十六章:墨县纷乱

    断枪把没刀推到一旁,笑得露出八颗牙齿,本是俊秀脸蛋,硬生生被他那痞子气息弄得有些街头混混,令人没了好感。

    “姑娘误会,误会,是小生失礼了。小生断······小生姓段,与梅兄一起游离大邺大好山河风光,途经······”

    断枪还在那文绉绉得絮絮叨叨,墨曲儿早和殷莉走远,不由惹得没刀笑话。断枪盯着走远的二人,却是改了颜色,一本正经,问:“三哥,你还真大方,真不怕你那气劲撑破这丫头小小身躯么?”

    没刀趁断枪不备,从背后赏了他一个板栗,一来报了酒楼喷他一脸酒水的仇,二来恨这傻弟弟没眼力。

    “老六,你被师尊在雪山困了两百年,看白茫茫的大雪看得分不清世间种种了么?”

    断枪一听没刀居然说出他这等糗事,心里恨啊,但又不敢说。无奈,昔年祝融心魔无解,被颜啸困在雪山两百年才压制住心魔。结果好了,没刀就拿这事嘲笑了他快三百年,说什么师兄弟几个,除了大师兄以前差点入魔,二哥、他还有老四老五都和魔没有半点关系。

    断枪故意扯开话题,继续问:“三哥,你说为什么好事都让他们墨家兄弟给占了?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呢?”

    没刀又准备赏这小子一个板栗,可惜断枪早有准备,轻松避开。没刀将手收回袖中,道:“你就甭提了,为兄以前让你帮忙照看曲儿,你居然给一只火凤凰洗澡,怎么想的?”

    断枪一本正经,或说义正言辞道:“曲儿那会儿出生都快三十年了吧,小婴儿出生还要用热水擦身子,曲儿三十年没洗澡,不脏么?”

    “你个脑子缺根筋的,曲儿是火凤凰,你给他洗澡,是想弄死他么?还有,小五留下的那株紫晶蔓,你给她修剪枝桠,把她活活剪死,师尊那时没一巴掌拍死你,为兄和二师兄是多嫉妒你这小崽子在师尊心中地位。”

    说到那株仙界都难得的紫晶蔓,断枪有些尴尬了,吱吱唔唔道:“三哥,这不是因为那藤蔓精长得有些别扭么,哪知道这么脆弱。”

    “也罢,弄得师尊现在想到小五就只能对着画册发呆。”

    “三哥,五师姐是怎么死的?二哥在,我一直都不敢问来着。”

    没刀呵呵一笑,也不准备瞒着这个他认为脑子不大灵光的六师弟,道:“和十二一样,自作孽。”

    这个解释,断枪虽然明白了过来,可还要再问,没刀却一把将他拉到一旁,还一个禁声动作让他闭嘴。

    断枪也朝没刀张望方向看去,是一对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那个穿着秀丽长袍握着一把檀木折扇的公子风姿翩翩,他身侧那人与他一般高,身材较这儒气贵公子倒要健壮些。

    断枪低声问了句:“这孩子就是小十三了吧?这武道修为也不咋滴,估摸着按现在他们武林人士的境界区分,也就洪荒境吧?”

    “小六,为兄问你,你刀法可有为兄一半火候?”

    “有你两分就不错了,不对啊,你名字里都带刀,和我一个耍枪的较什么劲?”

    “师尊第一次带我去见小十三,这娃娃在风雪夜一个人在天鸾峰左手剑右手枪舞得当真有几分神韵。”

    “那又何用,不过神韵······”

    “那会儿这娃娃十二岁。”

    断枪一听,闭了嘴,再看萦如歌,依旧没有觉察这最小的师弟有什么过人之处。

    “小四能与灵兽相通,这孩子有驭鬼之能,当真是天道不公,不像你我,还有二师兄,都是以武入道。”

    二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却听得破风的“嗖”声,接着是数十声“嗖”。自远处,近百支箭矢如雨点密集射向了墨茗同萦如歌。断枪本能反应射出一道枪劲,却见一道透明刀光划过,与他那道枪劲相抵消散。

    他扭过头看了自己三师兄一眼,却被没刀狠狠瞪了回去,那模样,就跟受欺负的小奶狗一般。

    萦如歌一语不发冲了过去,只见他罡风拳劲,连出数十拳,硬生生将箭网打出几个窟窿。随后墨茗摇开折扇,自左袖中散出一道明黄符纸射了出去,扇子挥动,左手同时掐动,一声“破”,

    只听得一声声爆破声,这漫天剑雨竟被这兄弟二人轻轻松松破了。

    “我了个乖乖,三哥,这小子拳法也不错么。竟然能够拳劲控风,我可没听闻师兄弟几个有哪个聪明到能控风的。”

    “自然是有,可惜,你太笨了,记事一盏茶就给忘了。”

    断枪纳闷,硬生生把自己见过的所有师兄弟都给想了一遍。他还是确信没哪个同门懂得控风之术。即便自己现在已如仙人能飞来飞去,那也只是懂得了天地奥妙,就跟凡人时候学会了游泳一个道理,并非御风而行。

    紧接着,一群劲装武者自长街各处冲了出来,看那服饰,竟是燕云骑的燕骑禁卫。

    “这些什么人?”

    “燕云骑。”断枪给没刀解释道,看没刀皱眉不懂,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这个时代的花翎卫。”

    没刀恍然大悟,又给了断枪一个板栗,道:“你小子直接说是衙门巡捕司不就可以了。”

    断枪那个郁闷啊,巡捕司和燕云骑有个毛关系,自己这师兄还是凡人时候是不是没和官府打过交道啊。

    “燕云骑擅闯临城,本事不见涨,胆子倒是肥了不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随着一阵笑声,一个身穿锦服,肤白貌美,虽是男子却有着女子阴柔的人从一众燕骑中走了出来,听他道,“杂家得到线报,临城墨家参与昔年叛乱,至今仍助逆贼密谋造反。墨少主,你老子墨桑真是好大的胆子······”

    话未尽,却见一道见光袭来,两个小臂绑了一个护盾的燕骑快步到了这位,这位公公面前,挡下那道剑光。二人本就壮如牛虎,却是被硬生生逼退了四五步,那护盾也是被花开了七八分深浅口子。

    “大胆,你,你,你,你这是造反!”

    不等墨茗开口,萦如歌呵呵笑了几声,道:“造反?一个连男人都不算的太监,一个阉人,有何凭据说墨小侯爷造反!”

    最后“造反”那两个字音调格外之重,混杂着音功,震慑一众燕骑。

    断枪看得真切,皱眉,还顺带嘟嘴,道:“三哥,这小十三到底从小到大学了什么?一会枪一会儿剑,一会儿驭鬼的,曲儿的分魂他也能催为凤鸟坐骑,现在还来了个火候还算勉强的音功?”

    “这才是有趣的地方,这小子当真画猫如猫,画狗是狗······”

    “还懂丹青?太过分了······”

    “你是多蠢,听不出为兄这是比喻吗?”

    那位公公哼哼一声,身旁一队燕骑队形有序冲向墨家兄弟。

    “兄长暂避!”萦如歌挡在墨茗身边,墨茗步伐轻盈向后退出六七步,站立如松,摇扇处之泰然。

    再听萦如歌一声大喝,手伸向天,只见一道白光自西南方向射来。不过燕骑进军十步的时间,萦如歌手中已握住一把长剑。

    这把剑样子倒颇为有趣,同样两锋皆寒芒,却是一侧较另一侧要显得厚重些。断枪窝在墙角看得有趣,问:“三哥,小十三这把剑好有趣,这是哪个铁匠喝醉了打造的吧?”

    没刀倒没再修理断枪,呵呵一声,笑话断枪没见识。

    “若让二师兄听到你这般言论,估计会给你讲上三天三夜的剑经。习剑者多少都这儿有点问题。”他摁了摁断枪的太阳穴,继续道,“你以前不是还遇到过一个和尚握着一把开单锋的剑么?”

    “也是,我还以为那是一把样子奇怪的刀来着。你说小十三手上这把剑,像不像一把剑和一把斧头胡乱拼凑的?”

    没刀仔细看了看,也是认同点了点头。

    断枪虽是玩笑话,可他这玩笑并非不真,萦如歌从墨家唤来的这把灵剑,赫然正是采薇斧!

    剑者,或如藏刃这般的人物,对当世名剑不屑一顾,即便陪了他两三百年的王剑龙耀都能当风车玩具送人,更不提出世不足百年的宝剑。然,采薇斧,当真是把威名赫赫的宝剑。

    燕云骑网络天下,监察大邺,对这等名声赫赫的宝剑自然不会漏了信息。一个燕骑到那位公公耳旁轻声低语,道:“府差大人,这墨家贼孽手中的剑,怕就是那把叫采薇斧的宝剑。兄弟们应付起来怕会伤亡惨重,能否让那几位大人······”

    那位公公瞪了那位燕骑一眼,那位燕骑悻悻闭嘴,不语。

    再看那队十三人扑向墨家兄弟的燕骑,只见光影闪动,萦如歌依旧站在那里,他手上的采薇斧却在滴淌鲜血。那十三人,身躯倒下,头颅如滚落蹴鞠咕咚咕咚滚向各处。

    那位公公急了,无奈他深居宫中,见惯了武道高手对他点头哈腰,哪里知晓绿林野莽的能耐。只得强作镇定,声调顿时提了七分,道:“杀,给我杀了这两个大逆不道的······”

    只觉脸颊发烫,一股热烫液体洒了他一脸,人未动,眼珠子瞟向一边。那和他小声嘀咕过的燕骑,同样尸首分离。站在尸体旁的,是一看就不是大邺人的萦如歌,该说是令狐长空。

    “死阉人,可还想活命?”

    “大胆!”只闻一声大喝,一道掌劲袭来,萦如歌身如飞燕,向后滑出数丈。那可怜的燕骑,死了还被人一掌毁坏肉躯。

    只见来人一身灰色锦服,袖子卷起露出一对小臂,那一整双手却黑如玄铁,沉重模样,萦如歌倒觉得不是他那星辰决能比的。

    “阁下好掌力,看来燕云骑也是有备而来。”墨茗虽这般说,却是颜色依旧,根本不像是畏惧来人。

    “鬼手苍丰,赫赫有名的四盗王之一的鬼手,不过燕云骑的一条狗。”萦如歌声虽轻,却刻意用音功传播,使在场众人

    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呵,苍某人与那三位贼人可不同,苍某人从不盗物,只窃贼人性命!”

    那位公公一看燕云骑的天骑大人出手了,立马来了精神,阴不阴阳不阳道:“好你个贼孽,还不束手就擒,跟着本公公回去认罪领罚?苍大人,替杂家拿下这俩混帐东西!”

    “府差大人,苍某人领命,旨在护府差大人周全,其余事情,苍某人无从干涉。”

    这公公正要发怒,无奈对象是燕云骑的天骑,只得憋下怒火。还在偷窥的断枪觉得有趣了,呵呵道:“三哥你看,太监都一个模样,没种的男人就这德性。”

    “也是,可惜啊,再没遇到过像那位总管大人一样的人物。虽是太监,却阳刚得正常男人都无可比拟。”

    断枪纳闷,啥?太监也能阳刚?

    “杀,杂家就不信,不过两个黄毛小辈,你们五百燕云骑还不能对付!”

    “长空,不如我兄弟二人联手如何,再不济也能杀条血路!”

    “兄长气息未稳,不可动武,这等小场面,长空应付即可!”

    话虽如此,可毕竟面前都是燕云骑中勉强算得上精锐的燕骑,纵然没有元祖境,放到江湖上,也都还是二流以上高手。萦如歌真要一人以令狐长空的本事来对付,可不会简单。

    “区区五百人,小十三快使出我的阴阳策,让他们全部玩完!”

    没刀如同对待一个虎头虎脑的娃娃一般抚摸着断枪脑袋,笑说:“小十三是萦如歌,你面前这人是令狐长空,先不提小十三现在有没有能力催用阴阳策,若这个令狐长空催用阴阳策,墨桑那小子会蠢得和你一样么?”

    断枪郁闷,只得闭嘴,当真是说多错多。怪不得师尊教导自己最多的居然是那句,什么“君子纳于言而敏于行”。

    “二哥,回头我要和你决斗!”

    没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啥?这小家伙要和自己决斗,如同看待一个愣头青一般,道:“好好好,你开心就好。”

    这敷衍态度,让断枪更是气血上涌,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化出一杆银枪挑翻这五百人。

    也是没刀这一声“噗哧”,没把握好分寸,让那个沉默不语的盗王苍丰察觉到了有高人在暗处,更加警惕,生怕这阉人有危险。

    燕骑们看到十三个兄弟,当说是十四个兄弟无声息之间还未反抗就被令狐长空砍掉脑袋。说不怕,谁人会信?他们也身经百战,明白现在不冲,即便此时苟活下来,下场估摸着还不如死在此处。

    “长空,这些人毕竟是受命行事,废了即可,尽量不要伤其性命。”

    萦如歌有些烦躁了,墨茗还真是读圣贤书读得有些呆傻么?与人搏命还留善念,可是不智。不过既然已是名正言顺的兄弟,尊兄重义不可违。即便无法歼灭这五百人,保住自己同墨茗周全,倒不是难事。

    萦如歌冲进人群,左砍右刺,动作轻盈得如同舞姬于高雅大殿。

    鬼手苍丰看萦如歌伤肉不伤胫骨,虽各为其主,却也赞叹后生可畏,心存善念。可惜啊可惜,他是误会了萦如歌,若真让萦如歌动手,摧城主攻城者岂是善善。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五百燕骑就被萦如歌打趴了快一百人,剩余那些是被同伴阻挡,实在近不了他的身所以幸免于难,说来也是有趣。

    或是修为无法施展,萦如歌这等真真切切以武道压制别人,也是体力耗费,不由喘息。那公公看了,见是好苗头,不由脸上露出笑容。他摆了摆手,下令道:“莫给这贼人喘息功夫,碾死他,谁取下他的首级,杂家保他百户,不,千户!”

    原本为了保命,已然必须全力,现如今更有五品官位,更是红了眼,杀气更甚。

    萦如歌回头看了眼墨茗,见他点了点头,也是嘴角微微勾起笑容。令狐长空这面容上那道长疤,此刻显得颇有些地狱鬼刹的狰狞感觉。

    平日里称兄道弟的燕骑们,此时此刻也如地狱放出的恶鬼,甚至不顾还有同伴躺在地上,踏过身躯冲向萦如歌。那个惨,有十几个原本不过轻伤的燕骑愣是被同伴给活活踩死。

    萦如歌正准备摧使“白云剑术”,提真元催招时候急急收招,刹那更改,“风乎舞雩-月华之镜”!

    数百道紫色剑气挥出,翉如闪电,射向半空。那些燕骑离萦如歌不过二十步距离,剑气又疾疾落下,隐隐恍如紫蟒风天雷般袭向众人。

    不少燕骑猝不及防,中招被麻痹身体,暂封炁源。剩余燕骑依旧超过一百五十人,萦如歌双手握住采薇斧,正准备神挡杀神,却是在燕骑背后射来一杆长枪,赶在疯狗般冲向萦如歌的燕骑之前。

    长枪稳稳倒插入地,就在萦如歌身前五步距离。

    随后只听得声如轰雷,震撼众人丹田直击炁源:“临城禁卫于此!谁敢在临城境内闹事!”

临城化墨 第九十七章:墨县血战

    但听整齐有序步伐,轰轰轰,如同将震碎大地。寻声望去,身着黑甲脸着蟒形铁面,手握白羽长枪,腰悬雁翎刀,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的临城禁卫从街道两头涌现。整齐有序,将五百燕骑同墨家兄弟两头包围。

    在墨家兄弟身后,为首的那位临城禁卫虽同样黑甲蟒形铁面,不过有趣的是他盔甲里头穿的并非黑色作战服,却是一件江湖寻常游侠买得起的蓝色粗布武衣。这人也未左腰悬雁翎刀,右手握白羽长枪,却是在黑巾披风里头背了一把样式普通的长剑。

    长剑禁卫走到墨家兄弟身后,撩起披风单膝跪地,上身笔挺,头微低,抱拳行礼。

    听他道:“末将云六儿参见墨小侯爷,禁卫来迟,望小侯爷恕罪。”

    “起。”墨茗不曾回头,一个字,云六儿起身,站到墨茗身侧后方五步距离,不动。

    墨茗再看五百燕骑,竟是笑得如同阴谋得逞的小狐狸,道:“敢问阉人大,不,敢问总管大人,可是要取墨茗首级,问谁交差呢?”

    最后那个尾音尤其之重,狠咬牙,眼一瞪,明明看上去好似手无缚鸡之力,却硬生生吓退了不少经验老道的燕骑。

    鬼手苍丰将漆黑双手自袖中缩出,在那公公耳边低语几声。那公公顿时阴霾扫去,他清了清喉咙,音调依旧阴不阴阳不阳,道:“杂家等人也是奉命行事,若是兵部不曾文书给金陵王府,那的确京州这边有过在先······”

    “兄长,可能杀了?”

    这公公还在叨叨,萦如歌已经长剑直指苍丰同那公公,吐出这么六个字,着实把这阉人吓了一跳,若不是苍丰稳住他身子,怕就要朝后颠倒。

    鬼手苍丰眼一瞥,射出两道寒芒,那漆黑双手隐隐散出暗光。萦如歌不由惊叹,他这双漆黑鬼手竟与那位橙袍客的一双血手散出的气息,有些许相近。想到那日为王剑龙耀反噬,被橙袍客一掌逼退,心头怒火不由燃起。

    萦如歌朝天一指,一道白光再自西方飞来,朝天一抓,又是一把无双宝剑。

    那把宝剑也是奇怪,原本三尺长刃,整体造型青兰秀气。在萦如歌握剑的刹那变化突起,长刃扭转,硬生生从一把直刃变成了螺旋剑刃。

    “乖乖,这一剑捅下去,比我的长枪捅出的窟窿该大多少啊!”

    “这把剑,该是叫寒霜吧。”

    断枪扭过头看向自己的三师兄,问:“三哥,你咋知道的?”

    “这么古怪的剑,二师兄肯定会注意。这把剑的主人可有意思了,一个水匪劫了一个赴任官员,然后就到一个地方当官去了。真别说,这种大恶人还真的成了青天大老爷,这把剑,也渐渐从卷刃成了直刃,估摸着该形成剑灵了。”

    “这把剑多大年纪,居然会形成剑灵?”

    没刀不再理会自己这个问东问西的六师弟,就如同摸小乳猫小奶狗的脑袋一般抚摸了几下他的脑袋,示意继续看戏。

    云六儿看得那叫一个羡慕,无双宝剑已然天下少有,这个令狐长空居然手握两把,均剑气无双。更过分的,居然就这么随手一挥,自天上而落,甚是潇洒。

    “会过了白影,会过了黑羽,不如今日,就让令狐会一会你这苍丰!”说罢,寒霜剑指向鬼手苍丰,刹那,剑光射出,白芒耀眼令人有一瞬目不能视。

    鬼手苍丰右手朝前一抓,那道剑光如同琉璃碎裂,随后光芒暗淡直至消散。

    “利爪克剑,令狐小儿,当心了!”说罢,鬼手苍丰身影闪动,目标,却不是墨家兄弟,而是那易水寒中排名一般的云六儿。

    躲在暗处的断枪又郁闷了,抓着脑袋,道:“三哥,我记得以前二哥说他最早教训你的时候,你说长刀克剑,然后被狠狠······诶哟,你又打我干嘛!”

    “闭嘴!”

    断枪那个憋屈啊,若不是自己谨遵师尊教导,长幼有序,兄友弟恭。不对,弟弟是很恭敬,可哥哥一点都不友善啊。

    话归正传,云六儿能厮混在易水寒,同他那青衣武服的兄弟整日游手好闲然不曾出事,自有他的本事。

    背后长剑出鞘,一个漂亮剑花,反手握住。又见他凌空跃起数丈,避开苍丰一抓。云六儿身后的临城禁卫中,几个左手狮相黑盾着重甲的禁卫身影轻盈,到了队伍最前端,三面黑盾硬生生接下苍丰这一抓。

    再看云六儿,左手往后腰一抓,将剑鞘抽落。左手剑鞘右手长剑,身子急坠撞向鬼手苍丰。云六儿剑鞘格挡,长剑进攻,一时之间竟也和修为不定的鬼手苍丰打得平分秋色。鬼手苍丰一爪划破云六儿左腰,云六儿剑鞘甩尾,同样在苍丰脸上蹭出一道血痕。

    二人各自后退,自然,交手下来,是这四大盗王之一的鬼手苍丰更胜一筹。

    “云六儿,且退下。”墨茗声冰冷,如将令不容云六儿多余动作。云六儿一手剑鞘一手长剑,行了一礼,站到了

    原来位置。

    萦如歌冷哼了一声,道:“想不到盗王竟也耍滑。”

    鬼手苍丰同样呵呵一笑,道:“你身后的是临城禁卫,莫不是我杀了你,这临城禁卫便无主了么?墨家,可从来不是临城禁卫的主人。”

    “你······”

    多言无用,这话,并不假,行军打仗,莫不都是取敌将首级乱其军心么!

    “那不知,盗王同这位总管大人,领着数百燕云骑,又准备如何?还是要取墨茗项上人头,回去交差么?那敢问,墨茗如何十恶不赦。”

    墨茗冷冷扫了一众燕云骑一眼,目光落到那相貌俊美却有些做作的太监身上,更是不怀好意得故意盯着这太监下体扫了几眼,厉声道:“说我墨家参与谋反叛国,但有凭证,墨家束手,绝不抵抗。自然,若有人心痒痒,就莫怪墨家的剑,也痒痒了!”

    那四个痒字故意咬音,音调变化竟全然不似墨茗一往儒生风范。

    那位公公那个气啊,秀丽的脸蛋也变得有些扭曲,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可惜就可惜在这主人不男不女,半阴半阳。

    “杂家也是奉命行事······”

    “长空。”

    萦如歌双手握剑站到墨茗身侧,听墨茗继续道:“帮总管大人长下记性,以后耳朵好使一些······”

    话未尽,萦如歌再次出手,鬼手苍丰自是功元猛提与之抗衡。殊不料,萦如歌丹田、炁源、仙根三门齐开,刹那爆发将鬼手苍丰震退十几步。等苍丰稳住身子,早已晚了,那位公公捂着自己的耳朵在那痛苦哀嚎。

    萦如歌手中双剑挥动,左手那把卷刃寒霜也恢复成寻常宝剑模样,反握双剑,自一众燕云骑中走出,慢步走回墨茗身侧。

    鬼手苍丰怒狠狠看向萦如歌,咬牙道:“令狐长空!”

    怎会料到自己邻近鸿蒙的修为,又是天下无双的身法,居然会这被这么一个愣头青给刹那压制。这般回去,如何交差,当真头疼不已。

    云六儿在那比划着萦如歌出手动作,刹那出手,右手采薇斧携破风之劲以剑身拍向鬼手苍丰,换成剑刃会不会一剑把人盗王给劈成两段?再左手寒霜剑螺旋剑光贴着那太监脸颊划过,把人左耳齐根切落。

    云六儿觉得自己或许也能这般试试,念头不过一瞬,已经决定放弃。其一,自己修为不足,其二,自己哪有那么多奇形怪状的有灵宝剑。

    墨茗双手放置后腰,抬头挺胸,声轻淡却能传进在场所有人耳朵。听他道:“我墨家有训,不得出仕,八百年来严守先祖训诫,忠于大邺。朱家安于朝堂,墨家定于江湖。如今小儿诬蔑,何意!”

    鬼手苍丰对这些所谓君君臣臣可无半分兴趣,奉命而为,如今护主不周,才是现在头疼的事。那阉人宦官强忍断耳之痛,双眼冒火,恨不得千刀万剐饮血啖肉。

    “奉令行事,敢问,行此事,何人令?”

    “你······”

    “既然不愿说,长空,可动手!”

    鬼手苍丰一听,愣了几个弹指。他万想不到传闻中温文尔雅的墨茗会这般干脆,莫不是当真准备对行令之人下杀手,背藐视朝堂之罪?

    萦如歌哪会同苍丰这般思考,一听动手,双剑再出银芒,如双龙蹿入芦苇荡。却是惨了那些阻挡的燕骑,虽训练有素,沙场之上鬼神之师,可面对这么一位江湖一等一的高手。莫说与之交手了,还来不及反应,已经挂彩。

    鬼手苍丰突然嘴角微微上扬,不由觉得有趣。令狐长空虽说每一剑出招不保留,同样,每一剑都留有余手,不伤人性命。

    “剑魔宝录!”

    刹那,黑烟浓郁,自苍丰双手散出。看起身后,黑烟所化,隐隐形如狰狞鬼神。云六儿看得惊奇,不由暗自纳闷,少年学剑,那位老道儿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等他真的入了江湖,却是见了太多以气伤人,明明一把近战冷兵器,却怎得都无法近战搏杀,很不是滋味。

    云六儿将气游走周身学位,又散出微蓝,包裹长剑。略已成形,来不及用劲,华丽破碎,不由微微叹气。

    “云六儿,此人所运,并非以气御物。”墨茗转过头看向云六儿,突然,他面带微笑,笑得颇为温柔。云六儿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可又不知为何,却很是喜欢这少庄主此刻的眼神。又听墨茗继续道,“若早日遇到你云六儿,或为一诺助力。”

    云六儿不解其意,自己不过易水寒中无名小辈,怎得成为三公子助力?

    “长空,苍丰所运,为道家阴卦······”

    “兄长无需多虑,鬼手不幸,遇到的是这把采薇斧!”

    令狐长空的自信,在鬼手苍丰看来,却只能用大放厥词来形容。

    “剑魔宝录-无昼!”

    但听那黑烟所化鬼神利爪挥动,散出十余道黑气,黑气渐化成长矛,射向令狐长空

    那阉人一看苍丰露了本事,却是很恨看着。这莽夫,竟这般时候才愿出手,若早些时候灭了这个令狐长空,擒下墨茗,自己又如何会少了一侧耳朵。待回了帝都,非要参上一参,以解去耳之恨。

    萦如歌未料苍丰动作这般迅速,只得寒霜剑自地上挑起一块又一块石板。那场景看得人是惊奇又畏惧,石板碎裂,又汇聚成墙。然那黑气长矛似金刚所造,射穿石墙,下一刻似要贯穿了萦如歌。

    不等萦如歌又所动作,却见他周身散出数个八卦纹,缓慢旋转,散出微量白光。

    云六儿皱眉看向墨茗,果然是这少庄主双手结印。云六儿更加郁闷,学艺时候一直以为所谓江湖就是刀剑厮杀。入了易水寒才发现,那些大人物身边只有那么些人能催动寻常百姓所认为的“法术”。

    一下让他看到三个人,一个一双鬼手,一个一声大喝宝剑飞来,还有一个几个手印八卦如铁盾。这,还让不让他这样的寻常剑客有所发挥机会,给不给活路了。

    墨茗也微微皱眉,他所纳闷的,自然与云六儿不同。他的八卦护盾,结印时间算不得短,也是选好了位置才设置。可这令狐长空竟无需他提醒告知,好似早已明白自己所思所想,下一步该落在何处能得到庇护。

    萦如歌趁苍丰出招迟缓之际,身子跃起,松开寒霜剑,任它下落射入石板。再是双手握住采薇斧,如同双手握住一把行刑鬼斧,自上劈下。

    一道半月形紫色剑光划落,硬生生劈散了苍丰身后那黑气鬼神。

    落地,又拔出寒霜剑,却是随手朝天一丢。这寒霜剑也如同知道窝在何处的狗崽,乖乖飞向西边。这让云六儿看得更是又郁闷又羡慕,这般取剑放剑,当真潇洒。像他这般浪荡不羁,身悬三尺剑,勉强算是游侠。那像这令狐长空这样,飞来遁去,喝剑西来,算啥?仙侠吗?

    也是今日这一战,让云六儿这样的游侠开始去寻找自己的修仙之道。

    然世间能破鸿蒙的人能有多少,先天眉心怀仙根的人又该多少?

    断枪突然问:“三哥,你觉得那个蓝衣服的娃娃如何?”

    “与你所想一般,一身天赋实在浪费。”

    断枪摩挲着胡子刮得极为干净的下巴,思索有顷,道:“的确,这样的娃娃怎就脑子不拎清,学剑呢?”

    没刀呵呵一笑,调侃道:“莫不是我家花猫儿准备收徒了?”

    断枪嘿嘿一笑,回道:“也不是不可,纵然他没有仙缘,作为我花枪客在人间的武道衣钵传人,也不是不可。不过,双手枪我始终用不惯。”

    “得了,你若传他一点半点,助他破鸿蒙,不过五载春秋的事。”

    这师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吹捧得不亦乐乎。

    而墨家兄弟这边,鬼手苍丰再用极招,是为“琳狱”。但见黑气化为牢狱铁索飞向萦如歌,若他萦如歌此刻是萦如歌,便可一拳奎木狼击碎,然,他此刻为摧剑主令狐长空。只得作罢,松开手中剑,任它落地深入石板。

    催用双手,左手双指作剑,右手捏拳,一拳一指,十成力道。刹那,狂风汇聚一点,破碎黑气锁链,几弹指后再闻轰响。

    墨茗每月会去那寒山寺,如何认不得这招式,“鹫峰慧剑伏黑虎”。墨茗庆幸,这样的摧剑主,幸为结拜兄弟,并未红目相对。

    “催剑主!”

    苍丰狠咬牙,蹦出这三个字。

    云六儿上前一步,抱拳询问:“少庄主,该如何?”

    墨茗依旧双手负后腰,头开始微仰,鼻子微动,嗅了嗅空气味道,随后说:“临城的空气,永远有一股清甜的味道,临城的水也是如此。”

    随后墨茗未再一语,或说沉默。

    云六儿明会,身子笔挺,右手上扬,随后霸气吐出一字,“杀”!

    那一日的墨县战况极为惨烈,大邺各城权贵也好,大陆其他国度也好,纷纷猜测,临城究竟出了何等乱,临城禁卫为何会与燕云骑干起来。

    曾经隐名天下的燕云骑这番内乱后名声扫地,而各方势力也开始猜测,临城这条睡龙的爪子到底有多锋利。

    也是这一战,龙冺一派官员同韩将军一派官员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牵扯出来的,是各城与帝国之间的关系更如细丝履步,步步惊心。

    大邺之外,北齐、阿塞同东离的明使暗客也自各自国度出发,至于,是司马昭之心亦或暗度陈仓,自是日后才知。

    而于江湖之上,一夜之间出现了一人,墨家二公子。

    这墨家二公子的身份也开始让人猜测,不为别的,正因这人,是名声早显的摧剑主,令狐长空。

    一番血战,退了燕云骑,云六儿正乐呵,却听一声巨响,再自西处散出漫天彩光,云六儿懵了。那个方向,自是墨家天水山庄的方向,天水山庄,如何?

临城化墨 第九十八章:强敌来犯

    一番血战,退了燕云骑,云六儿正乐呵,却听一声巨响,再自西处散出漫天彩光,云六儿懵了。那个方向,自是墨家天水山庄的方向,天水山庄,如何?

    墨家兄弟自比云六儿更早察觉,未来得及对视,萦如歌先墨茗一步,施展绝妙身法奔向天水山庄。

    墨茗随其后,早心急如焚。

    见二人离去,燕云骑也好,临城禁卫也好,都没了动作。那鬼手苍丰径自走向云六儿,不等云六儿抽剑,却听这盗王道:“看来你这小子身份不差,佐相大人会令你来墨县。”

    云六儿却斜瞥鬼手苍丰,不屑道:“若非身不由己,这等阿扎事,也就你等鼠辈所为。”

    一听这话,鬼手苍丰不由哈哈大笑,这笑反倒令云六儿不知所措。

    而在暗处的没刀同断枪,一个泰然自若,一个急成了猴子。

    没刀又是赏了断枪一个板栗,道:“你急眼作甚?二哥不是已经安排了人么?再说,天下剑宗里头金丹期的也不过一两个,那些练气的娃娃如果能伤到小十三,那小十三可不配为师尊关门弟子。”

    断枪一听,觉得有理,随后又伤春悲秋道:“三哥,你说气不气人,咋小十三命就这般好?到哪儿都有人护着。”

    约摸半刻钟后,兄弟二人到了天水山庄。眼前所见,山门哪里还有昔日一宗大派的巍峨,龙柱摧,牌匾碎,石阶之上也尽是坑洼。

    再至庄中,仆役护卫死伤惨烈,不比今日的燕云骑。

    墨茗如何不认得,那个反握扫把的老妪,自己幼时总缠着她听山下的故事。那几个佩剑已毁,死状狰狞的门人,也多次在演武场观摩自己练剑,乞望偷学一招半式。那个小丫头名字当是灵波,那个少年咧嘴时候会暴露他缺了颗牙······

    万般种种,眼前所见,皆化为愤怒。

    再看,在广场上空,一群白衣人踩于飞剑之上,衣袂翩翩,恍若仙人。

    不等自己有所反应,令狐长空早已先他一不冲了上去,但听这阿塞汉子一声喝“瘦马”!

    一道青光袭来,令狐长空伸手握住,那把柳三青所留佩剑已被握于手中。令狐长空足下催力,跃起数丈,然,空中白衣人飞剑上升,高度早非凡人所能及。

    萦如歌半刻深思,悻悻落地,此时此刻,恨不得扯下面皮,堂堂正正以墨家少主身份,虐杀这帮不明之人。

    然,愤怒在真正的实力差距面前,不值一提。

    数道黑影闪过,十一人立于萦如歌身前。十一人均面负罗刹甲,一袭黑衣,赤足。手中所握,却并非长剑,而是样式不一的各类兵器。

    墨茗也看得讶异,墨家,何时出现这么一群人。

    但听一个拄着龙头拐,身材佝偻,一眼便能看出是个老婆子的黑衣人沉声道:“二位少主,且先退后,吾等避天劫躲得太久了,出手难知轻重。”

    萦如歌听话得如同奶狗,身子后翔,回到墨茗身边,他眉头微皱,看向墨茗。而墨茗,只是凝视这十一人。

    墨茗突然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是让萦如歌有些诧异。

    “长空,你可与暮寒楼的驭鬼尊者有过交集?”

    墨茗此话何意?莫不是,自己太过愚笨,已被知晓?

    “那位驭鬼尊者的身边跟着十三人,是为天鸾十三煞,以星辰为名,这十三人均负面甲。可觉得,这十一位前辈,与那天鸾一众,颇为相似。”

    萦如歌不知该如何作答,他仔仔细细看向这十一位黑衣罗刹,却只能苦笑。自己所为,竟是前人已行。

    天上的那些仙人们依旧潇洒,然十一位黑衣罗刹的手段却也非泛泛。只见早前那龙头拐杖的老婆子长长吸了口气,原本看去平坦的腹部刹那鼓得如同猪皮球。下一瞬,龙头拐的老婆子朝向天上的仙人们长长一声怒吼,似蝙蝠却又带有龙吟。

    萦如歌在龙头拐的老婆子出招前已然明白,这是天下少有的音功。龙头拐的老婆子出招刹那,萦如歌挡在了墨茗身前,双臂张开,十二把虚无的剑成一环形挡在他身前。

    果不其然,音波虽是定向而出,但终会波及旁人,大气开始一阵一阵颤动。正当那余波将要波及旁人,另一个瘦高的老人一声咳嗽,妙啊,散开的音波汇聚如同白色光柱,集中射向天上的仙人们。

    白衣仙人们各结手印,十几个透明八卦纹展现各色耀眼光芒,任是音波冲撞,八卦纹上仅仅微波涟漪。

    位处后方的仙人面露笑意,不屑之情尽现,然,下瞬,却只得后悔。

    一位瘦小若猴的老者凌空跃起,双手一挥,随后落地。

    风依旧,云依旧,下瞬,却是风云动。

    十位仙人纷纷出招阻挡,有几人肩膀处多了个血孔,血渗出,在洁白无瑕的袍子上滑落一道血痕。

    纵然受伤,也是无碍,唯独那露出鄙夷笑容的年轻仙人,身子不稳,御着飞剑在空中摇摇晃晃。幸有其他师兄弟护着,方才没有坠落。

    那年轻仙人恶狠狠看向地上的瘦猴儿黑衣人,却觉耳边嗡嗡,疼痛难忍。随后,只听“簌簌”“簌簌

    ”,十道破空声传入人耳。肉眼可见,好似天空有那么刹那,被割破了十道口子。

    “你他娘,风火天雷锥!”那个年轻仙人不顾风范,一声破骂后道出了这瘦猴儿黑衣人的招式来历。

    那瘦猴儿老人声音无奈,回道:“仙人抬举了,老儿无能,无法重现那风火天雷的风采,伤了仙人那式,不过是寻常的三棱天雷锥罢了。”

    这般解释,寻常听了,自无痛无痒,那年轻仙人听了,怒添三分。若是被凡人以风火天雷锥所伤,日后同道面前倒不会丢了颜面。但这蝼蚁凡人,竟说只是寻常三棱锥,纵使微带天雷之能,也只是寻常三棱锥。

    怒气难消,这年轻仙人,竟因此,再起杀意。

    剑指一挥,背后剑匣开,三把飞剑自剑匣飞出,急急射向地面。

    一个手握重锤的黑衣人一个回身旋转,将手中重锤丢向飞剑。武夫对决,刀剑怕锤,然此番对抗,一为天上仙者,一为地上武夫。三剑对重锤,但见火星四溅,却未如年轻仙人所想,重锤被飞剑切割报废。

    重锤落地,砸出一个大坑,那三柄飞剑亦如斗败公鸡飞回主人身边。

    年轻仙人再添怒气,不等再出杀招,被同门兄长阻止。

    “修行近百年,依如人间顽童,回山后当去断念楼静思十年。”

    年轻仙人心中更是憋屈,却又不敢多言,只得飞到一边,静待命令。

    另一位白须老者催使飞剑缓缓落地,直至比众人高出不过一丈才催剑悬浮。这人白发白须,虽长者面容,但看皮肤,容光焕发恍若少年。背后长剑,手握拂尘,当真仙风道骨。

    萦如歌仔细打量,却有些纳闷,为何这一众修仙之人,与师尊及几位师兄均有不同,但平心而论,只看样貌,还是这些白衣更有仙人风范。

    曾与三青交好,痛快饮酒,好友告知,刀魂也好剑魂也罢,或是刀心剑心,再或其他种种,多为天生,鲜有后天所成。纵然柳三青天赋佼佼,多数功法见过一遍可临摹七八分,但终究不是真正的看过知意。

    天赋之差,纵然努力,也无法更改,但有一物,却无天赋一说。

    那物便是,以战养战,是为战魂。

    柳三青曾笑言,若自己心无尘埃,毫无牵挂,那纵然驭鬼尊者同摧剑主二合一,也不是他柳三青的对手。然,大道难悟,又无法脱尘快活,终究无趣。要不然,便可由自己帮萦如歌淬炼仙体战魂,若哪日遇到了一些混蛋仙人,打不过,跑快些,打得过,切莫错过这等淬炼战魂的良机。

    萦如歌思及此,眉心仙缘微微发烫,正如凡人遇见对手,手痒痒了。

    再看对局处,最先那位使用音功的老婆子杵着龙头拐杖向前迈了几步,向仙人行礼,随后语调却是不卑不亢,道:“墨家立于大邺已逾八百年,先祖与仙人们亦为同道。老身有幸,在墨家蹭得一点半点,比寻常老妪七十年尽蜡烛无火的光景,多活了七八十年······”

    年纪大了就容易絮絮叨叨,然寻常人,哪里听得惯他人絮絮叨叨,只会惹人头疼。

    “墨家先祖是否为我辈同道,无从考究,寻常蚍蜉年逾两百年也非不可见,”语甫落,年长仙人再挥拂尘,数道罡风如同飞刃砍向老妪。

    还是那名重锤黑衣人,身若鬼魅挡在了老妪身前。

    纵使他是凡间武夫大家,终究人间之力,难与天上仙人扳手腕。刹那,锤碎,人后倒,一口淤血喷出,战斗力近乎丧失。

    萦如歌再难独善其身,未再犹豫,道:“兄长可知我与那暮寒楼尊者是何关系?”

    墨茗好奇,却是不语。

    “驭鬼尊者可为令狐长空,令狐长空并非驭鬼尊者。”话虽短,说话的情绪却是极力克制。随后,一声大喝,十二把形状有差的飞剑自青石板地面破土而出,环绕在其身侧。

    随后,但听一声凤凰嘶鸣,自萦如歌正上方,一只燃火凤凰收羽俯身而下。

    墨茗看着萦如歌,依旧未有一语。

    萦如歌足下轻点,踏上凤凰,十二把灵剑依如护从环绕周身。萦如歌手一挥,长空剑飞来,握于手中。

    出招一剑,便是旷世名招“白云剑术-无尽花海”,但见剑气一分二,二分四,直至百千过万,上万道剑气形状再变,形若黄花,自空飘落。

    那群仙人看到萦如歌的十二把灵剑,顿时个个眼中满是贪婪。今日前来,不正是为了这些灵剑么。

    真实想法如此,但不可言表。仙人之中不知哪位,轻蔑一语:“蚍蜉撼树!”

    话落,飞剑迎向万道剑气。本以为,飞剑所过,当如镰刀割麦,却是,刃碎剑毁。

    萦如歌也是不知,为何自己这一剑,天上仙人,不过稚童。若论修为,这些黑衣面甲的人,当均破鸿蒙五重,为人间大拿。

    再见颜色各异的八卦纹挡住漫天黄花,随后自远空风袭。近了,才后知后觉,那并非大气风动,而为精纯至极的剑气。

    一道剑气,破了十二八卦纹。

    年长仙者眼角抽搐,未再多余动作,催使飞剑急急向

    上。他身后一众同门未多问,也是催使飞剑,紧随其后。

    墨家的一众黑衣高手没有动作,萦如歌却不愿放虎归山,坐骑凤凰一声嘶鸣追向一众仙人。

    “长空······”墨茗厉声,却无法唤回义弟。

    一众白衣仙人看到墨家一位少主踩着凤凰追了过来,都不由眉头微蹙,细报可没写天水山庄还有修仙者。看这小辈,修为当不会差。

    两个样貌年轻的仙人飞剑急急掉头迎向萦如歌,却见,瘦马剑同采薇斧迎向二人,剑光大盛,毫不留情。

    两位仙人各展其能,一为火,一为冰。

    但见一侧为数十道火球飞来,另一侧难以数计的冰锥。萦如歌身子一跃,燃火凤凰刹那成灰,冰火相触,尽毁。

    随后,萦如歌上身衣袍被火燃烧尽,紧接着黑发变白,双目成红,**上身黑色妖斑密布。身子蜷缩,随后奋力张开,背后黑羽双翅破肉而出。长空剑、采薇斧再握手中,是为,魔神降世。

    幽冥鬼凰恶来谒,枫亭雅煦尘寰劫!

    一众仙人看到这墨家另一位少主这般魔化样子,不由心颤,这小辈,究竟何人?

    站在地上的墨茗却是轻轻念叨:“令狐长空,萦如歌,小弟啊小弟,你究竟何人?”

    话语间,眼神微变,竟有几分邪佞,若与人对视,怕也不免令人背脊发凉。

    “速速退下!”年长仙者这般厉声喝,然那两位冰火仙人哪还顾忌,一心只为除魔。

    再见冰火袭来,萦如歌嘴角微启,只是轻蔑。

    左手长空剑,一剑“白云苍狗”,风散云聚,形状多变,似马若狗,鱼跃蛇游扑向火术仙人。右手采薇斧,剑催刀招“山城明王灭轮斩”,半月刀刃,金中带红,砍向冰术仙人。

    只是一刀一剑,不过二十余岁的人间小辈,硬生生逼退两位修行百年的仙人。威能可怕,难望项背。

    幸有另一位白胖如弥勒的仙人及时上前,化出一口大钟,包裹两位同门,才使幸免。

    萦如歌胸口如火灼烧,这等感觉,痛苦却又令人难以抗拒。那是十二脉的位置,在极速扩张,源源不断的炁产出流遍全身。

    萦如歌右手松开,采薇斧乖巧悬浮身侧,与另十把灵剑一同环绕主人身侧。

    再将长空剑换于右手,手腕微动,漂亮剑花,随后,一剑刺出,直向白胖仙人。

    白胖仙人才用极招,仙力匮乏,不等反应,只觉脖间微疼,尸首异处。其同门见此异变,均是愣在当场。

    萦如歌轻舔剑上残血,又“呸”一口吐出。

    “天上仙人?与本尊那几位师兄相比,不过尔尔。”

    战场处于高空,地上的墨茗同那些黑衣自听不见萦如歌说了什么,但方才一幕,着实触目惊心。黑衣一众竭尽所能却螳臂当车的对手,被这位新来的少庄主,一剑斩杀。不知该感慨,英雄出少年,亦或后生可畏亦当惧。

    年长仙人风范有失,却也只能强忍怒气,一声令下,“走!”

    一个字,多少无奈。仙门尊严或将荡然无存,然,与项上人头相比,那又值几颗灵石几个神仙钱。

    直至众人离去,萦如歌褪去魔化,燃火凤凰重现,将主人驮在背上。

    萦如歌缓缓落地,凡躯入魔终究吃紧,萦如歌现在也如身体掏空,大口喘息。方才为了避免面皮龟裂,刻意分身护住,现在想来,终究还是熟练度有差,才不能将此魔能随心所欲。

    墨茗上前,关切问:“长空,可打紧?”

    “无碍,只是这萦如歌的能为终究不是我令狐长空所能驱使,兄长见笑了。”

    墨茗微微皱眉,这话,该如何理解?

    不等再问,十一位墨家黑衣人走向墨茗,随后单膝跪地,还是那柱龙头拐的老头子,开口道:“二位少主,那些位修仙者能为终究逾过凡人境界,老婆子等无能,有负所望。”

    墨茗眼神微变,水润含情,若是及笄少女见了,怕是要把心掏给这墨家少主。

    “前辈言重,纵然武道修为再甚,如何与仙人们争锋。若是寻常武夫,前辈们自有一战之力,但毕竟对方是仙人们。”随后墨茗看向一众仙人离去方向,不由感慨,“入世仙人凤毛麟角,纵然有,又如何以一当十,对抗他们。”

    那个使三棱锥的瘦猴老者却是提醒,道:“少庄主,二少主莫非就是入世仙人?”

    墨茗一听,眼一睁,随后看向萦如歌。

    萦如歌见众人看向自己,不免尴尬,答:“兄长,诸位前辈,长空并未踏入仙途,催使的,仅是诸多灵剑,又在暮寒楼驭鬼尊者处偷学一点半点。若无这些灵剑加持,能为不及诸位前辈。”

    “若能与那位驭鬼尊者交好,或能助我墨家度过此劫。”为首的老婆子这般言语,听入墨家兄弟耳中,二人皆是不同滋味。

    不等墨茗再安排什么,但听一声龙吟,一条黑龙自墨家另一处蹿飞升天,声势之猛,憾天摄地。

    众人齐齐一语“糟糕”!

    随后,各展身法向巨龙之处飞掠。

临城化墨 第九十九章:化神黑龙

    墨县一家再寻常不过的酒馆,有对稚童在雅间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这两个稚童自然就是没刀同断枪,这俩家伙觉得回颜啸那太过无聊,就两个人由俊美少年化为稚童,随意找了家酒馆,那才快活。

    白发稚童撕咬一口鸡腿后道:“猫儿,你可知那些人什么来头?”

    黑发稚童将一盏酒一饮而尽,手背擦拭嘴角,答道:“这不关心,只是,兄长,你为嘛聚德小十三能对付那些小辈?于仙途,小十三不过入门,不说大道,连筑基也未踏入。那些人虽然不过一群练气小辈,但凭小十三这般插进修为,要对付那般多人,太为难了些吧?”

    白发稚童呵呵一笑,随后道:“我传他山城明王功法,你尘封时候,师尊又将阴阳策传给了他。若连这些与他无差的所谓仙人都打不过,那当真是没资格做师尊关门弟子。”

    一听到阴阳策,黑发稚童托着腮帮,有些无奈,道:“哎,臭小子的阴阳策算是到了解封时候,我这始祖,却是连个残魂败魄都还没见着,无奈啊无奈。”

    黑发稚童正要故作深沉,白发稚童哪会给他机会,一个板栗敲在他脑门,疼得对方哇哇直叫。

    “还阴阳策,你小子想累死你师兄我?”

    黑发稚童端着酒盏嬉笑赔罪,随后将酒一饮而尽,道:“好兄长好兄长,花猫儿不过随口说说而已。不过啊,我刚才灵识扫过去查看了下,怎的现在的天下剑宗门人这般废物。三哥,你说我俩能不能拿这个去逗弄二哥?”

    白发童子一听,不怀好意道:“不如,你去逗弄二哥,若你被揍了,我可不会帮忙。”

    黑发童子一听如此,悻悻摇了摇头。

    随后白发童子却端着酒盏一声叹气,随后道:“如你所言,小十三的修行路太过平坦,他命中有此一劫,不该铺的路的确不该瞎操心。”

    “哎,昔年英勇,难再复啊。”说罢,黑发小童从长板凳上跳下,手中端着酒盏,豪情大盛,虽有万般豪情,然稚童模样终究稚童模样,但听他豪情赋诗,“将军冢,枯骨碑,八百里黄沙葬英魂。执酒令,耍花枪,神哭鬼惧魔伏首。笑我孤胆无人随,挥手百万兵。神策无名,鬼簿无字,任我,天下无双。”

    语甫落,空闲的手作将军令,英姿勃发,指向一方。

    但听“嗖”一声,黑发稚童一个空翻张嘴,将飞来的一块牛肉吞入口中。

    白发稚童拍桌豪笑,道:“豪爽,豪爽。猫儿,二哥有过一卦,这一百年,你的阴阳策怕是有机会现世。”

    黑发稚童一听,竟将酒盏丢向一边,话说这酒盏也是质量颇好,摔落未碎。黑发稚童连蹦带跳上了桌,双眼如同奶猫,问:“二哥可有说是什么时候?”

    白发稚童却是笑笑,不再言语。正当他要饮酒,却听一声龙吟,师兄弟二人再难坐立,齐齐看向天水山庄方向。

    “化神境的剑灵!”异口同声,眉头紧锁也是一般。

    这股剑压万分强大,又颇觉熟悉。二人相视一眼,随后白发稚童丢下一块碎银掠出窗去,黑发稚童也是一般动作。

    一扇木窗,自窗内到窗外,二人模样变化不由令人讶异。二人纷纷褪去稚童模样,化为俊美少年,踏空而行。二人这般怪异动作,街上熙攘人群却视而不见,好似当真未见。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天水山庄方向,十一黑衣人同墨家兄弟齐齐赶向古剑潭处。

    那潭泉水已空,一条黑龙散着黑气正在上空盘旋。见生人靠近,不由看向一众人等。但见墨家兄弟,双目刹那血染,愤怒,近千年积攒的愤怒。

    萦如歌仙途修为如何暂且不说,但终究是修仙者,奇珍异兽也是见过不少,见此情景,立马有所动作。

    他有所警惕的不是这条黑龙,是上一次见过的那只白羽凤凰,生怕那只不知修为如何的白羽凤凰又不知从何处杀出来。

    但见十二把灵剑快速旋转,挡在众人身前,如同一朵灿烂桃花。

    黑龙大口怒张,咆哮吐息,一道黑色光柱射向众人。

    剑阵虽强,主人修为却是泛泛,十二把飞剑被冲散,飞向各处,或落入石板,或深入墙柱。而萦如歌,更是被此冲击撞飞数丈,呕出一口黑血,昏厥过去。

    黑龙正要再有动作,墨茗快速结印,各色八卦纹现,如蜂窝一般困住黑龙。黑龙自觉有趣,收了第二道吐息,打量这八卦

    牢笼。

    也是奇怪,黑龙双目褪去血红,竟还流露些许温柔。

    事态既要发展,终究会有搅局者。有位黑衣身子掠起,在空中射出十余道袖箭。袖箭威能,胜过瘦猴老者的三棱锥,打碎八卦纹,射向黑龙。

    八卦纹碎裂一处,黑龙受惊,再是愤怒,双眼再次血红。其威势,好似将要化为屠城恶龙。

    墨茗恶狠狠看向那位身藏袖箭的黑衣,那黑衣也觉有过,甚是尴尬。愧疚于事无补,只得再寻对策。

    黑龙再次吐息,龙头拐老妪早已蓄势,一道音功正面迎上。

    这次,当真蚍蜉撼树。龙息之威正正面面冲击老妪,不过弹指,灰飞烟灭。

    江湖儿女江湖死,无人畏惧死亡,但,懂的畏惧。

    黑龙或是觉得无趣,直直撞向一众,先前抡锤的老者没了兵器,凭借一身金刚不坏也是迎了上去。龙嘴张开,势要将老者吞入口中,老者如盘古托天,在白龙口中,踩下颚顶上颚。

    有那么些许几次,黑龙口不能闭,然,双孔喷出几道白色气息后,咬力再加,一口,墨茗再失一将。

    剩下九人各展能为,瘦猴老者让墨茗退后,或领着山庄众人快快离去,他们,能撑几刻是几刻。

    墨茗走向一处,石板上,静静躺着一把长剑,是为长空。

    拾起剑,墨茗闭眼细细聆听。当真,剑若有灵,其声美妙,恍若天籁。

    墨茗足下催力,跃起数丈,身若飞箭,射向黑龙。

    这一剑,无情无心,长空剑为墨家独有内力包裹,化为一柄漆黑长剑。

    一剑递出,黑龙却是没了动作,看向执剑刺向自己的墨茗,却是双眼再次褪去血红,眼神也有些许温柔。

    当剑靠近,墨茗却停滞半空,不动了。那画面看去,年轻俊秀的剑客,身缠黑气的黑龙,不似人间。

    黑龙身形渐散,墨茗也缓缓飘落,再看,自黑气之中走出一人。那人一身黑色袍子,样子秀美,隐约之间,竟也是与墨茗有些许相似。

    那人走向墨茗,墨茗却是无法动弹,他伸出手,轻轻抚过墨茗脸庞。

    随后,那人张口,一声龙吟,震得众人不由昏厥。

    却是这声龙吟,受伤在地,本已近乎昏厥的萦如歌,被刹那惊醒。萦如歌翻身而起,手一挥,左手瘦马,右手采薇斧。

    再次双剑挥动,左手剑招“空城花海”,右手剑催刀招“山城明王灭轮斩”。

    黄色花瓣化为剑雨急急落下,红色血刃飞向天际又回旋飞回。

    黑龙所化之人看到这般场景,不由咧嘴,墨茗与自己不过一步距离,这小辈竟能恰到好处避开墨茗只攻自己。剑气逼近,却化如春风,缠绕黑龙所化之人周身回旋,随后消散。

    见如此,萦如歌丢弃采薇斧,手一扬,白鹤剑飞来。飞翔之际,散有鹤鸣。剑握于手,随心递出一剑,突刺。

    黑龙所化之人也觉这把名为白鹤的细剑颇为有趣,不禁仔细打量,剑将靠近,却是散出百千白羽,如飞梭射向黑龙所化之人。

    同样,化为春风缠绕周身。

    萦如歌并未停止动作,左手瘦马剑再丢,再握一剑,是为“山河一梦”。左手握此剑,从上自下一剑劈斩,散出剑气化若霓霁彩虹,美若画。气刃将近,黑龙所化之人手一扬,打出一道剑气,却是先前那记剑催刀招的山城明王灭轮斩。

    又有所不同,剑气精纯,摒弃刀意。

    两道剑气交汇,明王一梦破山河。

    萦如歌不由后退数步,右手细剑白鹤深入石板稳住身子,随后一口黑血吐出。

    山河一梦虽是当下大部分剑气,终究有漏网,击中萦如歌。登时,萦如歌炁源十二脉隐隐出现碎裂迹象。

    眉心仙缘急急催功,将仙力源源不断灌入炁源十二脉,方才无碍。

    “小娃娃,果然和你老祖宗一般,不是安生的主。”黑龙所化之人虽样貌秀美非凡,但声音却如洪荒猛兽,沙哑粗糙,也不差那霸主雄浑。

    萦如歌舔了舔上唇,随后又吐出一口带血浓痰,听他道:“听闻在以前,凡间武夫只有虐杀了洪荒妖兽,才能真真正正踏入鸿蒙境。既如此,那今日,我令狐长空,就借你蛇命以破鸿蒙!”

    说罢,手中双剑再丢,身子跃起数丈,两把灵剑飞来,左手桃妖,右手凌霜。左手桃妖再使“无尽花海”,右手凌霜却是

    变招,催的是寒山寺老僧手剑之招“鹫峰慧剑”。刹那漫天桃花飘落化为剑气,一道金色佛光射向黑龙所化之人。

    “蚍蜉撼树!”黑龙所化之人一把推开墨茗,右手一握,自虚无抓出一把黑色长剑,样式普通至极。随后,黑剑挥斩,同样是平凡无奇的一剑。

    却见,这一剑,斩落漫天桃花。

    再是一剑,这一剑,破了佛门金光。

    不等黑龙所化之人洋洋得意,一道寒芒化若银龙,迎面而来。

    只见萦如歌手中所握,是为“瘦马”。

    瘦马一招得手,便是夺命。剑刃划过,黑龙所化之人咽喉处,一道血印子。

    萦如歌身子后翔,到了墨茗身侧,本以为可以轻松些许。再看,黑龙所化之人脖间伤口肉眼可见愈合。随后,他摸了摸脖子,满脸笑意。

    “后生可的确畏,无奈,若无时光长河洗礼,终究未踏出那一步。”

    不等萦如歌再有动作,却是墨茗先他一步,一步掠过,所散气息纯澈,萦如歌也不由眼睑微动。

    一步破境?不像。

    但见墨茗双手十指快速结法印,隐隐之中,道门气息包裹周身十余丈。

    黑龙所化之人却是右手朝前,食指微微一点,刹那墨茗也是呕出一口浓血,单膝跪地。

    黑龙所化之人看向天空,摇头微微一叹,道:“终是故人之后,难下杀手。那帮老家伙自命仙人,却贪婪人间之物。既然他们贪婪于我,那不如我去找他们,也算替你们墨家最后尽一次忠。”

    语甫落,白光黑气再化龙形,伴着咆哮飞向天际。

    萦如歌扶起墨茗,问:“兄长,这妖孽从何而来?”

    墨茗却也是摇头,未作回应,看向昏厥一众黑衣,道:“或是我墨家劫数,且先唤醒这些人,善后去吧。”

    暗处树上,没刀同断枪,一个站立,一个半蹲。看着黑龙飞远,断枪嘟囔:“这当真是剑灵么?一个剑灵竟能达到化神境界,了不起啊。还好没急急出手,不然,怕还真会被天地法则发觉。”

    没刀一个板栗赏赐,随后道:“孽畜脱了囚笼,若真会伤到小十三,你还顾忌个什么天地法则。”

    “啥危险,小小麻烦而已。”

    没刀听这花猫儿这般言语,也未解释,看他神情,担心不假。

    “如果这畜生真的去找天下剑宗麻烦,你说二哥会不会火气上涌?”

    没刀却是摇头,随后道:“二哥同天下剑宗早无瓜葛,他们存亡,想来二哥也不会记挂。我就纳闷了,莫不是仙人之中,灵剑也成宝贝?”

    断枪呵呵一笑,随后道:“最易生灵的,莫过于剑。剑灵都罕见了,那刀灵或者枪灵,岂不是如龙角如凤翎了?想来这帮崽子不过天下剑宗外门最次的弟子,想夺些宝贝去讨好某些人。”

    “也应当如此,若真是如我想的那般,那的确悲哀。”

    断枪起身,轻轻拍了拍没刀肩膀,随后道:“三哥,甭想了。对了,如果天下剑宗有些能耐的家伙入世,那我能不能出手?”

    没刀一听,没了好脸色,随后语气微微怒意,道:“你这猫崽子,是雪山没呆够,还是嫌你师兄不够累?”

    断枪一听,悻悻不说话。

    而墨家兄弟那头,开始差遣无恙众人收拾残局。曾富丽庄严的墨家天水山庄,如今惨像,可不比当年被摧剑主灭门的柳家。

    墨茗在清理完一块半人大小的石板后,突然问:“长空,若你心如鹰隼,墨家,怕是累赘。”

    萦如歌也不明白墨茗为何突然这么一句,只得嬉皮笑脸回应:“江湖门派,总会有太多恩怨仇杀,不过这样的恶龙奇兽,的确特别。”

    “长空,莫不如,你同为兄讲讲,你在外面的世界可有遇到过哪些奇异妖兽?”

    萦如歌将手中砖块一丢,坐在一堆废墟上,拍了拍手,道:“这天下的确很大,除了这片大陆,在西边点的大陆,那里的人长得颇具特色。在南边的大陆,那儿的人比忻都人还黑。若兄长想听听关于奇异妖兽的故事,那只有在极北之地的寒川,同往南三万里的那片大林子里······”

    说起以前万般种种经历,萦如歌竟出奇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墨茗看着这令狐长空眼中散出的光,竟也露出笑意,好似先前这般惨烈,并非出自他们天水山庄。

临城化墨 第一百章:无常剑圣

    九霄之上,有个秃瓢的邋遢老人,很是潇洒的躺在一根接近一丈的竹竿上。

    双手为枕,右脚翘在竖起的左膝盖上。嘴里叼着一根快被他抿成渣的狗尾巴草,看上去悠闲自得。

    在他脑袋上方一点,一把长剑悬浮,隐隐散着白光,

    老人冷哼了一声,白光也自暗淡。

    云层翻滚,狂风呼啸,老人一个鲤鱼打滚,踩在了竹竿上。随后吐掉口中的狗尾巴草,嘴角微微上扬,笑得邪魅。

    “这帮小兔崽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既然老朽本打算不干涉人间秩序,既然已经做了打算,那揍你们这些徘徊人仙两届的小牲口,当算不得劫数吧!”

    说罢,右手张开,悬浮的长剑自行脱鞘,让他握在手中。才握剑,刹那,漫天白光照耀云海一方。隐隐中,更好似听到万鬼哀嚎。

    无常剑,握于手中,此方天地还有何可惧!

    等了约摸呼吸十一二次的功夫,一众白衣人狼狈不堪,驾着飞剑恰恰往老人此处飞赶。

    为首那位白眉长须的老者看到老人不似俗人,手中更握奇兵,止住飞剑劲头。虽衣袍已破烂,仍掩盖不了其仙风道骨神人风采。

    眼尖的白衣看到老人手中的剑是门人提及过的无常剑,对老人身份已确定**分。

    白眉长须的老者行礼,道:“无量天尊,道友拦住我天下剑宗归途,何意?”

    白无常噗哧笑出了声,道:“可曾听过一个故事?不知道是六百年前,还是五百年前,有位前辈在现今的不夜城一带任职大邺戍边龙骑千夫长。记得有一次,有一伙北燕,现在该称呼为北齐,有这么一伙匪人居然千里迢迢跨过北齐边境再进入现在大邺的坂城位置,接着渡船过了高冈湖,然后穿越奥西斯沙漠。目的,居然只是为了去当时的不夜城劫掠一批稀世珍宝。莫说那位前辈想了五六百年想不通,老朽也想不通,这帮北燕的人,脑子是泥巴,还是浆糊呢?”

    老者身后几个看上去如同中年的白衣剑客一听,按捺不住,一个个张牙舞爪好似下一刻就要生撕了白无常。

    “看道友修为,怕要筑基,人间种种自该如云烟忘却,方能放下三千烦恼。”

    白无常一听,乐了,轻轻挥了挥手中无常剑,想摸胡子又想起胡子邋遢不顺,只好放弃,他问:“老朽能一眼看出凡间武夫境界,但修仙者的修为,只晓得玄黄、色无。也无须瞒着,老朽的修为,不过玄黄九层,还未步入色无。莫不是,色无境界就是你口中的筑基?”

    那人一听,一下明白白无常是个散修,不懂修仙门道。

    “这般看来,道友是无宗无门,莫不如入我天下剑宗。以道友这般天资,必可为门中长老重视,天材地宝辅佐,不出几年,定可踏入筑基。”

    白无常更乐了,他挺直了腰板,随后道:“你呢,是看错了,老朽我啊,非正途踏入修仙一道,这辈子想做仙人,是没希望。至于下辈子,谁知道我这样的人灰飞烟灭了还能不能进轮回呢。”

    那老者奇怪了,面前拦路的人究竟什么来头。

    自己协同师兄弟到凡间抢掠神兵,不料被一个练气不过四五重的小家伙打得节节败退,还损了同门,怕是天下剑宗以后数百年都无法在修仙者一脉中挺胸昂头。无奈,谁让他天下剑宗连灵剑都稀缺呢。

    待重振旗鼓,必要将那小子手中灵剑都纳入宗门,顺带让他小子灰飞烟灭方能解气。

    可撤回路上,又遇到这么一个角色阻了去路。

    “师兄,与这人何必多言,不如就此废了他,他不过练气九重,还未筑基。他手中这把也是细报上的灵剑,若能夺回去交与长老,我等也能少受责罚。”

    白无常一听,更乐了,仰天长笑三声。惊得天地再无其他,唯有这三声笑,同那久久不散的回音。

    “一二三四五六七,还真是狼狈。老朽虽看不出仙者境界,也只感觉你们七人修为与老朽相差无几,一方宗门弟子竟不如我这凡间等死的糟老头子?实在无趣啊。”

    “竖子休得无礼!”说罢,那最先忍不了少年傲慢的白衣剑客一剑递出,犹如天外飞仙,剑尖寒芒绽放绚丽色彩。

    “好看,可惜,不实用。”

    白无常回转身子双手握住无常剑,借身形回转力道,以剑作刀,一剑劈在了那道绚丽光芒上。白衣剑客只觉如同拳头击打在十丈厚的城墙上,那城墙,竟还给了自己一拳。听得金属碎裂的声音,他手中飞剑碎成粉末。

    然,无常剑却并未停下,力道刚猛一剑砍在白衣剑客腰部,腰斩,一剑分两断。上半身向前继续飞行,回头,看到自己的下半身没了依托渐渐坠落,那种难以言明,难以瞑目的恐惧却是这一百多年来最后的思绪。

    一道白光缓缓自白衣剑客眉心飞出,老者再一挥剑,那道白光由一道崩碎为数十道,随后射向大地各处。其速缓慢,怕落到

    人间,也快日落了。

    “这般看来,人间的仙缘又该多了三四十份了吧。”

    “你······何方妖人,胆敢害我天下剑宗门人性命!”

    白无常一听乐了,轻抚手中无常剑,随后道:“本该忘却,如今被尔等猪狗不如的东西逼得不得不想起。年少气盛时候也曾遇到过一个人,现在想来,当真是机缘。老朽想拜他为师,却被屡屡拒绝,现在想来,老朽这般愚钝的人的确没资格喊他师父。”

    “你,你,你究竟何人!”

    白无常却不理会这问题,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上了年纪,喜欢絮絮叨叨,听他继续道:“那个人啊,他说他在凡间的名字,叫底光明!”

    三字出口,一众白衣剑客具倒吸凉气。

    底光明?这邋遢老头口中人物,当真竟是天下剑宗老祖底光明?

    “那位前辈同老朽说,在以前啊,一千个人当中大概有一个人拥有仙根,一百个修仙者当中又有一个人能领悟天地同寿的奥义。可现在呢,十万个人里头有没有一个人拥有仙根还是个问题。仙缘少了,各等资源想来也会紧缺。若宗派本钱不够,想来会愈发没落。这般想想,老朽也算明白,为何你等仙人还自降身份跑到凡间抢夺灵剑了。”

    不顾对方全部一脸惊愕,白无常继续絮絮叨叨道:“凡人一生匆匆七十余年,身体硬朗的也有破百的不老松。修仙的人,头一件事竟是要泯灭人性,断了七情。回头想想,在人间遨游走遍秀丽河山,然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随便开宗立派,然后收他一两千个门人弟子,娶个漂亮娘们,还是娶两个,三个也行。生一堆大胖小子,闺女么,不多,生个五个就成。等老了,让他们给我整个几十个小家伙出来陪我乐呵乐呵,每每做梦,觉得这等凡间人生,也是不差。可老朽老了,怕寿元也不会多。某日夜梦,突然想明白了过来,修仙求道,纵然成功了,不过是从一个小县城的县令调到京都去做侍郎。听上去威风赫赫,可怎就忘了,在地方为官如何快哉,到了另一个地方处处看人脸色,不得自在。当真是看戏的人渴望登台,台上的人笑局外人傻。你们说呢?”

    正当白无常罗哩罗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却是有十几柄飞剑朝他刺了过来。

    “唉,难道你们的师门不曾教导你们,别人讲话的时候不要打断,要尊重么?”

    他虽是这么说,无常剑却是瞬息挥出一剑。

    一道半月剑气飞去,其大小足可占据半片天,那十几柄飞剑竟如同牙签遇到强弩,同样碎成粉末。仅此一剑,又是十三道白光升起,白无常左手一挥,化出一道清风,那十三道白光同样崩碎为数百道白光流向人间。

    “一艘船总共只能坐一百个人,你们非要去抢第一百零一张一百零二张的船票,何苦哀哉。怎就不去想想,能不能把那些没用的,踢下船呢?”

    剩余的那些白衣剑客不敢再有动作,那七个被白无常称为同等修为的人站到了队伍前头,好似随时准备作出牺牲,哪怕自爆也要换得同门生存机会。

    “我呢,并不喜欢杀戮,但我呢,做人的时候也好,现在也好,护犊子这个坏习惯一直没变。”

    “那墨家,与前辈究竟是何关系?”

    “那墨家自然与我无关,其实想想,墨家散出的那股剑气,老朽当真不可为敌。老朽就是不明白了,不过十三把灵剑,你们仙人何必苦苦相逼呢?更不提,十三把灵剑的现任主人,是我暮寒楼的子弟!”

    语落,白无常眼神终于变了,从那个玩世不恭略显猥琐的糟老头子模样变成了凶狠的人间恶,眼神孤傲,如雄狮睥睨小乳猫。

    “你,你,你到底和底光明有何关系?”

    “呵呵,老朽已经说过,不过年少时候得过那位前辈一两点教化。今日,老朽就以人间之剑,一会天上仙人!”

    说罢,白无常气势再变,与众人眼中,如巍峨泰山临门,难以呼吸。

    无常剑剑指碧落,引苍穹之光,化为万千飞剑。

    白无常挥动手中剑,那似有若无的万千飞剑开始回旋,如群鱼于水中,在高空回转三四周,随后恍若奔雷飞向剩余天下剑宗门人子弟。

    任他守护大阵,任他护命法器,在万千飞剑面前,唯有崩碎一途。

    毫不费力,这曾被世人景仰为仙的天下剑宗门人弟子们,毙命九霄之上。

    那一日的日落,无数凡人看到高空之上白光闪耀盖过金乌,随后层层白云之中射落成百上千的白光,有远有近。远的不知距离,近的不过一里地。

    画面唯美,犹如上苍垂怜。无数的人跪倒在地,磕拜,虔诚。

    白无常杀光了这些人?自然不会,他留下了两个看上去恍若稚童的小辈。

    终究啊,还是心慈手软了一番,若今日放过这二人,往后神荼同郁垒这俩熊娃娃可也会有人放过他们一次两次?

    白无常突然变得慈祥,问:“可知老朽为何不杀了你们么?”

    那两个小辈恶狠狠盯着白无常,好似随时准备逮到机会就撕碎了这屠了他们一众师兄弟的大恶人。可方才那一剑纳苍穹为已用,刹那化万千剑雨的本事,他二人,只在师兄弟所谓传闻之中才听过。如今见了,没被吓得失了疯,已不容易。

    “也罢,你二人走吧。或是我这糟老头子不曾踏入你们所在的地方,不懂那方天地的规则。可想想,在凡间,不也是弱肉强食么?”

    “你究竟是谁?”

    “哈?老朽说了这般多次,还记不得么?不过一个寻常老头罢了。”

    “你既然只是一个练气修士,竟能屠尽一众同等境界,你究竟是谁!”

    白无常咧嘴笑着,那一刹那,风云骤变。

    风起,漫天乌云汇聚,其中明黄闪过,随后雷声轰动。

    白无常朝天看去,却不畏惧,他淡淡道:“这般看去,好似和人间武夫的天劫,也没多少差别。”

    白无常说起来漫不经心,这俩小辈听得不由脊背发凉。

    这可是修仙者的天劫,哪里会是凡间武夫劫难能够相比?

    “昔年被雷劈了这般多次,不知道这次,这天雷能不能劈死我这糟老头子。”

    俩小辈更不知该如何言语,这家伙到底是谁?天劫将至,还是这般风轻云淡。

    “所以说么,读书人何必强迫自己能和蛮牛较劲,庄稼汉何必一定要能挽弓射大雕。各有各的活法,但是嘞,如果说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一点,而去迫害别的人,那就不道德了。你们两个,我说的对不对。自然,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你们也不敢说我说的不对,这我也懂。”

    白无常一个人自言自语,完全不给俩小辈说话的机会。

    白无常突然收起宝剑,拍了拍衣袖,变了声调,有些低沉,道:“老朽也曾天资无双,本可踏入仙途。可与仙途长生相对,老朽却觉得凡间武学更为有趣。旁人笑我痴傻,皆道武夫不过义气,能修成神仙才是好。现在想想,不过是老朽有的选,他们只得看。今日我放了你二人,可能努力修行,他人执掌天下剑宗,好好整顿,莫再让那位前辈再心寒一次了。”

    “你口中的人,当真是我天下剑宗祖师爷,底光明?”

    “哈哈哈哈,莫不是天底下还有第二个底光明么?”

    白无常问的随意,俩小辈却是心头一惊,底光明,为何祖师爷还存活在世,却会舍了天下剑宗?

    “我年少时候生性顽劣,也屡次在江湖挑事,天下之大,藏龙卧虎,若不是兄长几次护我,早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地方冒出一个妖孽,把我收了。而那位前辈,他曾想以心换心,感化你们整个宗门,可惜啊,留下你们天下剑宗,却令他觉得是造孽,可笑啊可笑。小娃娃,回去告诉你们师门,那位前辈说会盯着天下剑宗三百年,三百年内,若天下剑宗胆敢再有人出宗门到人间界装神弄鬼中饱私囊,道黑话白的,他老人家逮到一个,就杀你天下剑宗一百门人弟子。至于先杀谁么,就按境界高低排序。仙途一道,老朽怕已走到尽头,小娃娃们,好自为之吧。”

    说罢,白无常迈开步子往前一跨,没了竹竿作为落脚地,他身如飘零秋叶凋落大地。

    而那两个双生同貌的天下剑宗小辈,面面相觑,均不知该作何语。

    底光明是否真的盯了天下剑宗三百年,如何知晓呢?

    那两个天下剑宗小辈正出神,却是一道天雷落下,就落在他二人身前。那天雷落去方向,自然就是白无常坠落方向。

    天雷虽不是朝两个小辈落去,可离得这般近,终究会被波及。二人急急催动飞剑,远遁离去。至于这二人是回了宗门一言一语实实在在相告,还是逃到某个地方躲藏起来,也是不知了。

    再说白无常,如他所言,他得到大机缘,从而踏入仙途。但他白无常毕竟不是真正的修仙者,在暮寒楼的荒野山峰观云逗鸟,能踏入玄黄巅峰,已是奇迹。可玄黄毕竟是玄黄,巅峰境的玄黄,也抵不过色无境的新人。

    凡间武夫鸿蒙境的天劫他都勉强,更不提来自天地法则的仙途天劫。

    白无常松开了手,无常宝剑散出白光,似恋恋不舍。白无常面带慈祥,挥了挥手。

    天雷近了,无常剑也明了主人意思,散着白光飞向凡间。

    天雷落下,白无常闭上双眼,张开双臂。

    下一刹那,灰飞烟灭。

    于凡间,曾有两位剑客一黑一白,以鬼神为名。二人游走天下,甚是潇洒。可纵然双生子,天赋有差,一条道也无法一同走到尽头。

    晚了这么些年,终究啊,自己这条道,也走到了尽头。

    未被年老多病折磨而死,未因年老体弱被仇人杀害又无力抗衡而死,于道路尽头还潇洒豪气了一回,甚好,甚好!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一章:何谓大侠

    金陵城仲西侯的宅子里,诡王斜倚在石亭石椅上,两个娃娃也在亭子里,正贪婪得喝着奶茶,吃着烧鸡。

    这两个娃娃穿着兽皮做成的衣裳,肤色偏黑,自然,相较仲西侯,要白上些。这两个娃娃双皮眼睛大得出奇,眸子也若星辰一般惹人。

    稍稍外向些的那个娃娃用手背抹了抹嘴,随后问诡王:“诡王姐姐,仲城主是不是大侠?”

    诡王原本正望着天发呆,听到有人喊她,不由回头。见诡王看着自己,又不答话,那个娃娃只好再问了一遍:“诡王姐姐,仲城主是不是大侠?”

    诡王一听,乐了,随后微微皱眉,思索一番,反问道:“那,你所认为的大侠是怎么个存在?”

    娃娃用那只沾着油的手挠了挠脑袋,这邋遢劲,让诡王看得着实难受。小家伙想了有些时间,最后如皮球泄气,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师尊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为侠!”

    另一个娃娃一听,立马反对,放下啃得差不多了的鸡腿,反驳道:“不对不对,为天下不为己,舍小家护大家才是侠!”

    先开口的娃娃不服气了,继续道:“为国为民,舍小家的都是楼里那些姐姐们看的才子佳人里的大侠,江湖上才不会有那些笨蛋。”

    两个娃娃吵得不可开交,诡王觉得有趣,等两个娃娃吵累了,又或许是最先开口的娃娃察觉不对,这才停了下来。他又扭过头看向仲西侯,问:“诡王姐姐,什么是大侠?”

    诡王想了想,仲南燕一直被人称为仲大侠,因他待人豪情。仲南燕被人称为仲大侠,也因为他的豪情。仲西侯是否当真舍小家护大家,他还未完全确定。仲西侯能否舍小家护大家,莫说是她,即便仲西侯自己也不敢夸下海口。

    这还只是两个娃娃,太多大道理相告,不可为。

    这时候,一个温柔声音传来,帮诡王解了围。

    “侠者不弃,侠者不争。”

    三人同时向来声处看去,是舞姬藏嫣又端了些点心走了过来。

    “要成大侠呢,就和你们吃饭一样,饭要一口一口吃下去,多多咀嚼才能好好消化。你们两个娃娃,现在莫想成为大侠,学好本事,懂了礼,日后行走江湖,才能成为大侠。”

    两个娃娃武道本事不差,可读书识字方面,只能令人叹气。他二人眨巴眨巴眼,想了想,也不知藏嫣所说,是对是错。

    正当两个娃娃出神,一道白光射落,扬起尘灰。也是白光射落刹那,两个娃娃立马有了动作。

    见他二人飞身而起,将诡王同藏嫣护在身后,那样子,彪悍程度不下护犊子的大虫。

    等尘灰散去,白光暗淡,两个娃娃傻了眼。

    那道白光落在院子里头的,竟是自己师尊的佩剑,那把有灵神兵,无常剑。

    无常剑的白光已经暗淡,但偶尔散出一点散出一点。

    两个娃娃对了一眼,刹那泪崩。

    藏嫣不明白其中所以,诡王却明白了过来。

    随后,两个娃娃一边含含糊糊念叨着,一边冲着无常剑磕头。那一下又一下,一声又一声,诡王同藏嫣就看着青石板被二人的脑门撞碎,上头血迹也由一点变成两点,一滩。

    藏嫣丢下手中点心,忙过去拉住两个娃娃。藏嫣虽有些功夫,也年长不少,可论力气哪会是这两个十来岁娃娃的对手。一下子,藏嫣被二人磕头时候带动,小脸朝下,摔在了石板地上。

    一声惨呼,这才让两个娃娃停了下来。

    诡王扶起藏嫣,一瞧,不免有些吓到。藏嫣抚媚秀丽的脸上,硬生生多了一道擦痕,血肉里头还沾了沙子细石。

    两个娃娃看到被自己误伤的藏嫣,止了哭泣,起身过去。见二人面露羞愧,藏嫣也是无心责怪。

    诡王看着两个娃娃,也不知该责怪还是该安慰他们此刻悲痛。

    藏嫣忍着疼痛问诡王:“这剑是怎么了?”

    未等诡王开口,那个叫神荼的娃娃先开口解释道:“这剑,这剑是我师尊的剑。”

    “你师尊的剑,那你为何还要对着······”

    不等藏嫣将话问完,诡王轻轻摁了摁她手背,打断了她。

    “师尊,师尊仙去了。我们又成孤儿野孩子了······”

    这话出口,莫说神荼,郁垒也刹那悲痛万分,哭得比先前还撕心裂肺。

    “有何好哭的?”

    一个雄浑声音传来,诡王同藏嫣齐齐看去,仲西侯同闫忽德梁已大步走来。二人自然也注意到了深入石板的无常剑,一看此剑,自然也明白

    了所有。

    不知是有了依托,还是被仲西侯这句话给吓到了,神荼郁垒竟刹那止了哭泣,只是还有眼泪在眼眶里。强忍着情绪,不让眼泪流出。

    可毕竟是两个娃娃,眼泪在眼眶里久了,如何不让眼睛干涩难受。用手去揉-擦,可无奈,手上满是先前抓鸡抓肉吃的油迹,被揉进了眼睛里,更疼了。

    任本领高强,终究还是娃娃,这般眼睛一疼,又哭了出来。

    仲西侯正要开口再说什么,却看到藏嫣左脸伤痕,立马皱眉。

    诡王同藏嫣也看出了仲西侯心思,一个去安慰两个娃娃,带他们去洗手擦脸,另一个则向仲西侯温柔一笑,示意无碍。

    等藏嫣也离开去处理脸上伤口,院子里就只剩下仲西侯同闫忽德梁二人。

    二人看着深入石板的无常剑,也是不由叹气。

    仲西侯把剑拔了出来,剑上白光微微一亮,随后彻底暗淡。二人坐到了石亭里,无常剑就同听雨剑一起被放在了石桌上。

    沉默有顷,仲西侯开口问:“小梁,三番九邦灭亡时候,你身边可也是死了这般多人?”

    闫忽德梁摇了摇头,回道:“侯爷,你糊涂了么?我出生时候三番九邦已经不存,更不知那些年到底死了多少人。或许是侯爷在西地呆惯了,黑甲又那般精锐,所谓惨烈战况,不过是战死十几个兄弟。可侯爷可曾想过,青犼近卫还有暗部,每年要换多少人?”

    仲西侯陷入沉默,闫忽德说的不假,黑甲军的确精锐,每每出征,折损不过寥寥。可青犼近卫同他暗部的人,每年要换多少?若同先前这般,他调集了西地在临城所有元祖境以上的高手墨县,实际上不过以卵击石,徒增亡魂罢了。

    同样他也惊叹,莫不是当真白无常凭一己之力退了天下剑宗这番入世?

    “自打入了侯爷麾下,又去了燕云骑,身边的人,死了一个又一个。纵然同那云裳一般是个孤儿,死了,也有藏嫣这么个姐姐伤心挂念。”

    “云裳?”仲西侯缓缓吐出二字,他反应了过来,原来那个琴姬,唤作云裳。可笑可笑,闫忽德怕是已经重新调查过琴姬同藏嫣身世经历,自己却连那个小丫头名字也是这时才知。

    闫忽德自然看出仲西侯所思所想,轻笑一声,随后道:“正如云裳与侯爷,不过是买回藏嫣姑娘的附赠,可她再是卑微渺小,也终究是个人。纵然野狗,死了也有同伴悲鸣,更不提活生生一个人了。”

    “云裳,云裳。”仲西侯又轻声重复了两遍琴姬的名字,随后问,“可查过是何人杀了云裳?”

    闫忽德梁一听,不由又笑了,这番语气不再沉重,略带调侃道:“怎的?侯爷不相信是朱一诺杀了云裳?”

    仲西侯略带怒意瞪了闫忽德一眼,闫忽德自也明白自己是句废话,仲西侯为何要废了朱一诺的手指他已经说明,如今再作调侃,的确没了规矩。

    “剑法凌厉,那时就连侯爷也未察觉有人靠近,实在查不出是何人所为。”

    一听这话,仲西侯却笑了,闫忽德有些莫名,就这般看着仲西侯。

    仲西侯收住了笑,解释道:“小梁,你说这个云裳,为何偏偏会死在我们屋外?”

    闫忽德微微一愣,随后皱眉,不确定的问:“莫不是,这云裳姑娘,也是个二五仔?”

    仲西侯依旧面露笑意,可笑,却有点苦涩,随后他问:“那藏嫣,当真干净么?”

    这次闫忽德也不敢再说什么,云裳同藏嫣,可当真如他所查一般干净?

    “如果藏嫣姑娘同云裳,都不单单只是金陵王饲养的奴仆,侯爷打算如何?”

    仲西侯一听,乐了,不作思考,回答道:“那个云裳既然死了,就死了,孤在临城这些日子所为,想埋住是不可能的,更不提都是明着在做。藏嫣,就带回不夜城吧。”

    闫忽德眉头微皱,再问:“西地那些老家伙当真不会反对侯爷带一个女人回去?”

    这话令仲西侯愣住了,思索有顷,他问:“小梁,你说义父或者独孤城主,可有后人?”

    闫忽德不作思考,直接开口回道:“独孤如何,不作评价,仲大侠的身世人所公知,他自然不会是独孤的后人。仲大侠有无后人,侯爷不知,我又如何能知?”

    “小梁,不夜城的城主不一定要姓仲,你说如果孤离了不夜城,可行?”

    闫忽德却乐了,笑得毫不收敛,他问:“不说其他,仲大侠的仇同遗愿,侯爷不打算去报,去完成了么?若侯爷愿意舍了不夜城,大不了我回去就告诉那帮老家伙,说侯爷死

    在了回西地路上,让他们再选个接班人。”

    仲西侯并未斥骂,也是笑了,他笑得有些苦涩,道:“若真能这般简单,如何不好?可惜啊,若真按他们所计划的,战乱一起,何以为家?”

    “侯爷在西地时候可不会这般婆婆妈妈,莫不是怕了?大不了等战乱了了,侯爷带着藏嫣姑娘离开不夜城就是。”

    仲西侯一听,陷入沉思,他开始幻想天下太平,他带着藏嫣在某处小城生活,儿女成群,好是快哉。

    可那不过梦一场,梦终究会醒,他不由叹了口气,道:“战乱起,最重要的,自然就是活下去。不提这等,无常前辈这把剑,给风灵王可好?”

    闫忽德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桌上的无常剑,这把剑虽不细长,不符合风灵王平日用剑习惯,但怎么说也是把有灵的宝贝。

    “我不是剑客,自不知道怎样的剑适合怎样的人。但无常前辈这样的人物,他的佩剑既然有灵,或能温润风灵王神志,应当不错。”

    “那就给风灵王吧。”

    闫忽德想了那两个娃娃,随后问:“侯爷,那,无常前辈那两个娃娃当如何?”

    提到了神荼郁垒,仲西侯不免觉得头疼。二人正不知如何妥当安排时候,诡王走了过来。

    “侯爷,不如就让神荼同郁垒留在金陵城陪奴家同曲丫头。”

    仲西侯思索有顷,随后点了点头,道:“两个小娃娃本事了得,但毕竟年幼,有诡王教导,日后应当能明辨是非,也不会对不住无常前辈这番作为。”

    闫忽德发问:“诡王,那两个娃娃如何了?”

    诡王叹了口气,道:“身边人仙去,莫说娃娃,成人也一时难以接受。风灵王这次倒是懂事,正拿他买的那些宝贝在哄这两个娃娃。侯爷何时启程,返回西地?”

    “过几日吧,再看看墨县情况,若当真无碍了,就回西地。”仲西侯想了想,随后继续道,“风灵王也随你留在金陵,风儿虽然痴傻,但论剑,不差。这两个娃娃由诡王你教导识文,剑道一途,就由风灵王教导吧。”

    “仲城主,我们要为师尊报仇!”

    仲西侯才做安排,一个稚嫩声音传来打断谈话。三人齐齐看去,神荼同郁垒已在不远处,风灵王这傻大个就跟在二人后头,怀中还抱了一堆他所喜爱之物。什么风车、泥人、拨浪鼓,尽是些孩童玩具。

    两个娃娃近了,仲西侯双手抚摸两个娃娃脑袋,那刻神情只有在对待风灵王同惠冬时候才会展露。

    “无常前辈出马了,想来那些人,也都殒命了。”

    两个孩子明白了意思,睁着双皮大眼,问:“仲城主,师尊是不是大侠?”

    仲西侯一下不知如何作答,白无常是不是大侠?就他所知,黑无常虽快哉江湖,但论品行,配不上大侠二字,那与黑无常同胞的白无常,可是大侠?

    “豪情大义,除恶人间,自然配得上大侠二字。”

    少有开口,唤作郁垒的那个娃娃声坚定,问:“仲城主,什么人才是大侠?”

    仲西侯再次不知如何作答,他仲西侯常被人称作仲大侠,仲大侠,可大侠二字,如何定义?

    石亭安静,无人出声,任是他西地城主仲西侯,三番九邦之后的闫忽德梁,或是大智善谋者的诡王,都不知如何作答。

    在神荼同郁垒身后的风灵王却开口了,他言语调调让人一听就知道是个痴儿,可说出来的话却不得不令人沉思。

    “曲爷爷说过,正天地所不正的人就是大侠!”

    何谓大侠,如何统一而定?

    而这一日日落,白光散落大邺帝国十二城。

    仲西侯正独坐凉亭,见白光自天而落,近了,化成一缕白烟,飘向自己。这气息,隐隐之中藏着精纯剑气。仲西侯试探性将手伸向白烟,白烟缠绕其身,却未伤害他。

    随后,白气一瞬没入仲西侯身躯,只觉血脉膨胀,好似将要爆裂。

    仲西侯正要催动身体内的炁,却觉体内这股气只是一味膨胀,没有其他动作。这般折磨接近半个时辰,等结束了,衣衫早已湿透,再去感受体内那股气息,却是分外温柔。

    仲西侯再次张开右手,一股鹅黄剑气作风卷呈现。

    随后只听天上雷声轰动,抬头看去,已是乌云密布。那云层之中时而闪现明黄光亮,若仔细看,还能看到一条恍若游蛇的细长影子。

    仲西侯自觉不妙,这等感觉,竟是修为将要突破的前兆。他正要迈动步子去取听雨剑,却是刹那没了呼吸,心脏骤停。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二章:墨家思虑

    “少庄主!”

    一声呼唤,墨茗同萦如歌都循声看了过去。墨曲儿随着殷莉朝二人走来,看神情,当是被这突来变故惹得一脸惊措。

    到了跟前,殷莉一头栽进墨茗怀中,声音有些呜咽。墨茗眼神温柔,用手轻抚娇妻后背。

    “你二人无碍就好。”

    墨曲儿这丫头也不嘻嘻哈哈,一脸沉重。萦如歌对着墨曲儿虽有疑惑,但不妨碍他对这小奶猫颇有好感。

    “庄子毁了重建就是,人无碍就好。”

    话是这般安慰,可回头看看已经狼藉的墨家庄子,再看满地血迹,哪来的人无碍可言。要说万幸,也只能庆幸殷莉同曲儿这丫头无碍。想来母亲那边,也应当没事。

    正当墨茗想着去见一下自己母亲,墨曲儿先他一步开口,道:“少庄主,你去下书房,夫人和老爷爷有事要告诉你。”

    墨茗又安慰了殷莉几句,随后领着萦如歌向书房赶去。

    到书房不过几百步,可这路上景象,不由令人心颤。建筑毁了不少不说,满地血迹不说,在石块断木下,还有门中子弟同仆人的尸首。那些存活的门中子弟和仆人正忙碌收拾,看神情,也是悲痛万分。

    离书房不过二十步的位置,一只断手就静静躺在那,截断处已血肉模糊。

    墨茗不由叹了口气,也是无话。

    轻轻敲门三声,听到回应,才推开门领着萦如歌进了书房。

    书房里头坐了三个人,墨家夫人同两位老人。墨茗认得那两位老人,是剑老同虎佬。

    三人坐在茶桌那边,一张茶桌五把椅子。主位一把圈椅,左右同对门则是官帽椅。坐在主位的是年华不复风韵犹存的郡主大人,在郡主大人左侧坐着的是与仲西侯相谈两次的剑老,在右侧的,则是那位曾被郡主大人派去保护朱一诺的虎佬。

    那虎佬看到萦如歌在墨茗身后,不由眉头微皱,看向郡主大人同剑老,想说什么,最后被剑老眼神阻止。

    一一问安后,墨茗同萦如歌坐到了空着的两把官帽椅上。

    郡主大人未动,剑老用茶夹拨正了两个杯子,又举公道杯替二人各倒了一杯茶。

    萦如歌不懂茶,墨茗算不得精通,但也**不离十。看茶汤黑红,又看一旁有个砂罐正在熬煮,大致猜测杯中的,是苦茶。

    墨茗举起杯子一饮而尽,眉头微皱,苦涩之味充斥口腔。

    萦如歌也是一饮而尽,却是神情未变。

    虎佬看着萦如歌,双目不由露出赞许,随后道:“这位小友就是剑老所说的二少爷吧,的确人中龙凤。”

    萦如歌不明白,外头已经翻了天,这三人还在书房里喝茶,还喝的这等苦涩无比的茶。

    “长空,你可是真心奉茗儿为兄长?”

    郡主大人突然一问,萦如歌也好,墨茗也好,都不由愣住。萦如歌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微微点头。

    扪心自问,自入了暮寒楼,秦月儿常年相伴,对自己身世已经没了多少执念。那一日柳三青身死,亲生父母抛弃的仇恨,亦或生他血肉的恩,已如平静湖水,再无波澜。

    为何会一次两次接触墨家人,或朱家人?

    也是因为来了金陵,后又来了墨县,接触了一个又一个墨家人,朱家人。可同脉之情隐隐藏于每个人内心,如何做到真正洒脱?

    后想着,把楼中事情了了,就真真正正归去,与墨家朱家再不接触,也算稍稍减去执念。

    萦如歌虽未开口回答,但已经点头,郡主大人也算满意,她又问:“长空,你同茗儿虽非亲生,墨家有难,你以死相互,令人欣慰。若问你,茗儿成了临城主,你觉得可好?”

    晴天霹雳,这句话当真胜过天劫的紫蟒雷电。

    萦如歌不知如何作答,朱墨两家不是世代交好么?这郡主大人又出生朱家,竟会这般言论?而墨茗却是眉头紧锁,终究母亲还是问出了这么一句。

    “老王爷年事已高,我那做世子的侄儿终究是个短命人,而一诺,你也见过几次。”郡主大人停顿住,虽神情未变,但想来要她说出这样的话语,终究是为难了她。

    虎佬在墨家的时间虽不如剑老,但其忠心,天地可鉴。见家母断了话,不再继续往下说,他微微叹气,道:“小友,你可知每年有多少人妄图杀害小王爷?”

    萦如歌猜不出,他派人护着朱一诺也有些时日,除了参水猿出手那次,也未见过有刺客行刺。

    “小王爷出生到今天,墨家,已经舍了两百来条命。”这话出口,虎佬语气有变,那语气之中满是悲痛。

    单单墨家舍了两百来条性命,那金陵王那边呢?萦如歌当真不明白,朱一诺,值得这般重视么?

    “若哪日世子殿下没了,小王爷披上蟒袍,以他的能耐,可

    当真还能苟活?”

    想到朱谏男身旁的忻都奴,萦如歌不明白了,只得问:“世子殿下也是文弱之人,身边有个了不得的护卫,那为何不能是朱一诺身边也放这么一个人物?”

    这时剑老开了口,听他道:“若小王爷有世子那般的谋略,再有文臣武将辅佐,临城倒不会差。可毕竟朱一诺是朱一诺,朱谏男,是朱谏男啊。”

    “为何前辈也好,他人也好,都这般看不起这个小王爷?令狐未与小王爷如何接触,在令狐看来,小王爷虽时长狂傲,喜好花楼,但与那些王宫贵胄的公子少爷相比,不曾真正贪恋美色,也算不得纨绔。明知炁源决定武夫修为,这小王爷依旧锲而不舍。这等韧性,莫不是不可为王?”

    郡主大人同剑老、虎佬没有动作,墨茗倒有些意外,他看着萦如歌,等他继续。

    “经书有言,无狎其所居,无压其所性。夫唯不压,是以不厌。小王爷相较世子,的确相差甚远,论其本性,可差?令狐看来,小王爷为王,当真能做到经书所言。”

    郡主大人也看着萦如歌,她也好奇,这令狐长空为何会替朱一诺说话。

    等萦如歌说完了,她缓缓道:“为一方王,护一方百姓。小一诺心不在政,意愿游侠天下,如何护住临城百姓?”

    萦如歌正要开口,却被墨茗按住了手。他扭过头去,墨茗微笑,便不再多语。

    墨茗向其母同两位墨家前辈微微点头,随后道:“母亲同二位前辈可知,小一诺为了练剑,低声下气,去找了一个人?”

    三人齐齐看向墨茗,颇为好奇。

    墨茗依旧面露微笑,可不知为何,这时候的笑,看上去有几分奸诈。

    “小一诺被仲西侯用竹条教训了一番,这是众人所知。可有几人知道,小一诺第二天提着礼,去了仲西侯的府邸,求学剑术。”

    这话一出,三人不由面色微变。可毕竟年纪同阅历在那,面色变化不过一瞬,不仔细盯着,也察觉不到。

    “玄荼几年前就以为表兄若哪日没了,临城便会就此没落。可母亲和二位前辈可记得?小一诺为何不等玄荼成亲大喜,执意去行走江湖?因为这小家伙无意中听到了一种丹药,那丹药唤作娜迦回命丸,母亲同二位前辈可听过这丹药?”

    众人不语,墨茗只好继续道:“听闻在西边更西的地方,那里的人称娜迦回命丸是神赐的仙丹。小一诺才多大,不过束发的年纪,舍了金陵城的美酒美人,提着把剑去行走江湖。莫不是都以为小一诺愚笨,愚笨到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可能应对凶险?他一趟出游,我墨家同朱家,的确损了不少能人,可回来的小王爷,究竟变化如何,可有人注意过?”

    话落,整个书房安静,静的尴尬。

    还是墨茗继续道:“玄荼自知母亲同二位长老都非贪恋权位才问玄荼可想成王?墨家祖训,不涉朝政,墨家侯爵也不过虚名。也恕玄荼觉得蟒袍分量过重,披在身上,迈不开步子。”

    此刻最为思绪万千的,莫过于郡主大人。

    想自己三个侄儿,膺儿出生时候,她不过少女。耆儿出生,她对墨家少主心生情愫。小一诺出生了,她也早是人母。

    膺儿之才,怕是大邺无人能右,可膺儿太过好进,不懂溪水成海的道理。耆儿呢?若他做个风花雪月逍遥王,当是最好不过。可毕竟耆儿姓朱,他那瘦弱身板,抗着大山纵然吃力,又能怎办?

    现在回想,或是在知晓小一诺炁源问题时候,众人均已放弃。

    小一诺究竟品性如何?是纨绔是狂傲,亦或当真驽马苦行不知昼夜?

    “小一诺究竟如何,已不重要。茗儿,天水山庄今日如何,你已看到。你可认为,是你外公不曾料想过的?墨家一贯好安居一隅,可无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茗儿,可明白?”

    墨茗沉默,他看这萦如歌,约摸过了五六隙的功夫,开口了。他依旧看着萦如歌,问的却是剑老同虎佬。

    “二位前辈,有灵之物当真如美璧么?”

    虎佬虽是墨家高手,可他不用剑,他不语。剑老抚须,微微抿了一口杯中苦茶,随后道:“死物化灵,谈何容易。茗儿啊,你又可晓得在那口潭水中,藏的是何物?”

    墨茗摇了摇头,萦如歌也是集中了精神,对于那能出黑龙,又出白凤的潭子,他也好奇万分。

    剑老看了看萦如歌,又看了看郡主大人,后者微微点头,这才开口,听他道:“墨家,不止有莫语这么一把剑,同样,莫语剑,也曾是有灵之剑。自然,如今灵已亡,剑再多情,任世人觉得莫语剑诸多变化,颇为奥妙,也只是一把寻常死物。”

    墨茗不曾拥有过有灵宝剑,对灵剑剑灵,并无感觉。而萦如歌却是微微皱眉,他曾拥有灵剑十三把,每一把的由来都是一个颇长

    的故事。

    萦如歌最狂傲时期的修为也不过是才入鸿蒙,灵剑与他,最多也就振臂一呼,宝剑飞来,除了潇洒并无实际用途。若换成一个经历过天劫的高手,悟了天地,才懂得灵剑真正奥妙。可萦如歌就特别在,他除了是个修仙者,还习得一门《阴阳策》。

    萦如歌回想了瘦马剑、长空剑同无常剑的剑灵。

    瘦马剑的剑灵为原剑主柳三青死后寄于自己佩剑所成。

    长空剑的剑灵他不曾见过,只觉气息仙风飘飘,当是令狐仙人纳天地灵气所化,或由其自身灵气孕育。

    而无常剑,萦如歌见过剑灵,也曾与之博弈。那剑灵,凶悍无比,如嗜血野兽,或是昔年白无常杀戮过盛,从而导致。

    萦如歌困惑,他困惑是剑老所说的,莫语剑曾有剑灵,后灭亡。剑灵灭亡,如毁剑核,那剑,也就无用了。看莫语剑的威能,不像废铁凡物。

    “所以,那条黑龙,就是另一把剑的剑灵?”

    萦如歌如是问,他感叹那条黑龙的强大,那已不是凡间武夫可与之相匹。这黑龙的修为,早已不是一般仙人能够其右。

    剑老点了点头,继续道:“老朽虽活世八十余载,已是天收之人,这般长的年岁里见过的剑灵也不出一只手。”

    随后剑老停顿了下,他看着萦如歌,下一瞬却是哈哈大笑。

    “听闻摧剑主有灵剑十三把,若是能看到二少爷的那些剑灵,那就双手也不够了。言归正传,老朽虽不曾见过那把剑的剑灵,但剑困潭中八百余年,想来已非寻常剑灵能相媲美了。”

    墨茗回想起那黑龙所化之人对自己的态度,约摸明白过来,他为何痛恨墨家,对自己却又未下杀手的原因了。

    “虽不知先祖为何要将这样一把有灵之剑困在潭中,可若那把剑现世,怕又起腥风血雨。”剑老停顿了下,随后苦笑,继续道,“你二人也看到了,风雨已起,来夺剑的也非寻常人,而是一众仙人。”

    萦如歌也苦笑,随后语气苦涩,道:“那帮仙人,或不是为了潭中的剑而来。”

    剑老同虎佬都好奇,伸着脖子看着萦如歌。

    这令萦如歌更加尴尬,只得无奈继续道:“他们所为,怕是为了我手中的十二把灵剑。”

    二人一听,也不由愣住了。知晓灵剑的非比寻常,可仙人所为的,竟是这小辈手中灵剑。莫不是灵剑在仙人之中,也异常珍贵么?

    可随后,剑老也好,虎佬也罢,甚至郡主大人也都面色凝重。他们所思,自然是同一件事。

    既然这次天下剑宗的人不是为了潭子里的灵剑而来,那是否还有一批天下剑宗的人会为了那把灵剑而来。若如此,再来的人,与来过的那批仙人相比,优劣如何?

    郡主大人看着墨茗,问:“茗儿,凡人修为终究是凡人修为,难与仙人抗衡。你如今看到了,墨家有难,无人相助,再经历一次必定如风中残烛。若你执掌临城······”

    “那,外公为何不助墨家?”

    墨茗打断了郡主大人,他反问,可这个问题,郡主大人如何作答?一边是生自己养自己的朱家,一边是自己所嫁又生子的墨家。

    仙人又如何,他可是金陵王,莫不是金陵王当真寻不到解决的法子?

    “若是我将灵剑交与天下剑宗······”

    虽不舍得,虽墨家兴亡与他无关,可萦如歌最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郡主大人同剑老、虎佬也是意外,令狐长空这个二少爷不过是抬举,他不过与墨茗义结金兰,都不曾跪拜墨桑为父。

    可他却问,灵剑交与天下剑宗,能否助墨家度过难关。

    “股肉果腹,无用功。”

    虽是诱惑重重,可郡主大人毕竟是郡主大人,除了惊讶萦如歌的选择,对于回答,也是未曾犹豫。

    “你们都出去吧,让我同茗儿单独说会儿话。”

    郡主大人开口了,萦如歌同剑老、虎佬也就都出了书房。

    里头装饰依旧,到了外头,残垣一片,令人不由心颤。

    而青衣公子李云鸿,不知何时已在门外等候。

    见到三人出门,他向剑老、虎佬躬身行礼,随后满脸笑意看向了萦如歌。

    他向萦如歌抱拳,随后道:“今日多亏了兄长出手,才能败退那帮贼人。”

    剑老同虎佬一听,不由愣愣看向了萦如歌。他二人一直在书房里护着郡主大人同殷莉还有那个曲儿丫头安危,以为是庄子里那十几位高手不遗余力退了天下剑宗,可这李家小子怎开口就是萦如歌的功劳。

    二人知道他们再问,萦如歌也不会作答。沉默时候却都是满脸笑意看着萦如歌,满是欣慰。

    当真是天不灭我墨家,墨家有此子,当真有幸。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三章:月无夜至

    老话有言,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于世,也不过如此。好事往往一两件,可坏事,总会成堆接踵而来。

    虎佬还要套话打听令狐长空来历,一门人风风火火领着一个小沙弥跑了过来。

    墨茗自是认得这个小沙弥,是寒山寺的杂役小僧。他不由皱眉,颇为好奇,这小沙弥为何会突然来天水山庄,还这般失了魂一般。

    见少庄主同两位客卿前辈在一起,那门人行了一礼,随后也不说话。那小沙弥一见到墨茗,眼泪也是刹那涌出眼眶,直直扑到墨茗面前,跪了下去。

    这可惊住了墨茗一众,那小沙弥也是哭声雷动,嘴里不停叨叨着墨公子终于见到你了一类。

    墨茗立马将小沙弥扶起,询问缘由。

    小沙弥强行平复心情,止住了哭泣,可没想到来此要通报的事情,又是不由悲从心中起。见他又要跪下,墨茗微微一用力,架住了他。

    众人到了一旁的石亭坐下,这石亭也已破败,但终归还能凑合使用。

    不等询问,小沙弥伴着哭声喊出了事情,听他道:“墨公子,长老,两位长老,西去了!”

    话落,小沙弥再难压抑,再次嚎啕。

    众人之中,除了萦如歌,任是墨茗或者剑老、虎佬,都是瞪大了眼,不敢相信。

    长老,两位长老?

    小沙弥口中的长老也不用想,定是无海、无觉二位老僧。

    墨茗自幼常去寒山寺,两位老僧待他如何,他心中感恩。二位老僧修为究竟如何?墨茗不敢断言,但怎么的,也不可能是没踏入鸿蒙。至于是否过了天劫,墨茗也就不知了。

    鸿蒙之上,已是人中龙凤,想要夺命,谈何容易?

    能杀了鸿蒙以上高手的人,又是何等可怕的人物?

    墨桑能做到,那仲西侯能否做到?

    若是仲西侯,倒也不可能,仲西侯没那功夫,也没那理由。

    随后墨茗想到了一个人,他不愿去想,可由不得他不想。他所想的那人,是自己的表兄,朱谏男。

    做了二十四年手足兄弟,为何要杀害自己?

    墨茗是这般想的,他想的也没差。无海、无觉二位老僧命陨,那每月月无之夜,他墨茗的生机,也是少了几分。

    随后墨茗不由皱眉,月无之夜,不就是今晚么?

    剑老或是猜到了墨茗心思,轻轻拍了拍墨茗肩膀,道:“小玄荼啊,今夜就不要离开庄子了。”

    墨茗自也明白剑老的意思,他皱眉问:“可剑老您的身子?”

    剑老一听这小娃娃没担心自己如何,却关心起他这个糟老头子,不由哈哈笑出了声,甚是欣慰。

    “老矣老,能耐减了,终归还有些能耐。一次两次,有什么可惧?”

    令人安排了小沙弥,剑老同虎佬也称有事要做,离开。

    破败的石亭这一下就只剩墨茗同萦如歌二人,墨茗沉思有顷,随后问:“长空,你是修仙人,知晓太多奇奇怪怪。为兄问你,可有人一月一次,性情大变?”

    萦如歌思索一番,随后他想到了一个人,这人符合墨茗所说,但他却开不了口。他想到的,是秦月儿。

    秦月儿也是一月会有一次性情大变,短有三四天,长有六七天。后来他知道了原因,每月女子落红时候,会性情大变,纵然如秦月儿,也不例外。

    墨茗看萦如歌脸色奇怪,不免觉得有趣,问:“你是想到了?这等表情,又是怎的?”

    萦如歌有些尴尬,随后问:“兄长问的可是女子每月······”

    墨茗一听,愣了,随后哈哈大笑。他觉得有趣,自己这个安达脑子是简单,还是别的什么?可随后想了想自己的妻子殷莉,外人面前倒无差别,可在自己面前,好像也是如此。

    萦如歌想了想,转移了话题,道:“听闻,西方有人,月圆之夜化身为狼。东方有骨,月无之夜化身美姬。”

    “月无之夜么?”

    萦如歌一听,也不由记起,今夜,好似是月无之夜。没了月儿同奎木狼在身边,自己当真粗心,未记日子。那今日是不可留在墨家了,他可不敢说,若自己失了疯,会如何。

    “兄长这是?”

    墨茗看向萦如歌,眼神温柔,听他道:“为兄同你说个秘密,可能守口如瓶?”

    萦如歌知道这个秘密,又装作不知,点了点头。

    “我墨家之人天赋卓绝,每一辈掌剑人都笑傲天下,鲜有人右。也是如此,我墨家势力虽弱,却能存活八百载。可到了为兄这辈,却是辱

    没了祖宗脸面。虽被江湖人称作青年俊才,与墨家各位祖宗相比,却是资质堪忧。若如此,也就罢了,每每月无之夜,却又会得了疯病一般,喜好搏杀。”

    墨茗停顿住,他看着萦如歌,可萦如歌却神情不变,好似并不惊讶。

    “与同辈相比,为兄也非自夸,自觉修为不差。自然,比不得长空你。”墨茗说到这,有些羞愧,也算自嘲,他继续道,“可月无之夜,为兄的身手却堪比鸿蒙境的高手,与父亲也能斗上一炷香的时间。”

    萦如歌自是知道那种感觉,那种充满力量的感觉。以前的时候他不晓得这种感觉,只知道每每第二天醒来,全身酸痛。可自从修习了阴阳策,却是知晓了原因。这原因,他却说不得。

    “这本该算件好事,可无奈啊,那修为毕竟不是自己的,弊端也是无法忽略。”

    他伸出了右手,撩起袖子,赫然看到手腕处的皮肤有些褶皱。

    见萦如歌神情依旧未变,墨茗觉得有趣了,他继续道:“这也算好的,曾有一次,次日醒来,浑身如此。怕是那等修为在身,这皮囊承受不来,才会这般。不过不知为何,上月留下了这道褶子,倒是令我修为长了不少,也不知该喜还是悲。”

    萦如歌明白其中缘由,可还是不能告知墨茗,只得转移话题,问:“那兄长是如何度过每月月无之夜的?”

    听到这问题,墨茗不由哀叹,随后道:“每月这时,就在寒山寺的禅房,听无海、无觉二位大师讲经。也是如此,人虽昏沉,却也保证性情不变,自然,也没那份修为加身了。”

    墨茗眼珠子转了转,眉头微皱,继续道:“可不知为何,上个月醒来时候,却是手上多了这么一道褶子。也不知是否是有人打扰,断了无海、无觉二位大师讲经。”

    “那今夜?”

    墨茗苦笑,随后道:“怕也是因此,才让二位大师没了性命。这一生的罪孽,又添了两大笔。今夜,怕是要剑老出手,狠狠教训我,才能安份些。”

    “不如今晚由长空陪着兄长。”

    墨茗倒也不意外,他虽不清楚令狐长空来历,但就是那么一种直觉,令他觉得,这令狐长空不会加害自己。没有缘由,也说不清道不明。

    随后墨茗去主持善后,萦如歌跑到厨房找了壶酒,又跑到更高处的山峰上独坐,喝酒。他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为何说今夜由他来陪墨茗。若自己克制不住,不知到了夜里,两个人都疯了,会不会互相折腾,直到天明。

    已经开了口,就不好再多想。

    从这处向下看下,整个墨县小的如同多宝阁里的那个胖子摆动的沙盘。

    那一处有个包子铺,最美味的是羊肉馅的。

    那一处有家铁匠铺,可奇怪的是这铁匠铺里明明挂有刀匠,那老师傅却怎么也不肯给你锻造兵器。

    那一处是家花楼,也不知多少公子哥是这那里开了荤。

    那一处是家酒楼,上一次自己和奎木狼还在那里喝酒,讲真,那的竹叶青味道可不怎么正。

    萦如歌一处又一处看着,他看着这容了墨家八百年的小县。

    若自己是留下的那个孩子,或许他的童年就不是山里逗猴子,河里抓乌龟。或许他是和几个玩伴,整日溜达在这墨县的街道之中。等累了饿了,就回天水山庄,在山脚就会谎称累坏了,要仆人背着自己上山。

    不知怎的,这等顽皮行径,萦如歌会觉得颇为有趣。或许再长些年岁,也会和狐朋狗友流连酒馆花房,成了人们口中的纨绔。

    如纨绔一般,夜夜笙歌,不知是否快哉。

    他想到了墨家少主,对先前所想不由摇了摇头。若留下的孩子是自己,他无法确定墨茗是否会变成萦如歌,唯一能确定的,是他萦如歌不得不变成墨茗。

    萦如歌就这般有一出没一出的想着,神游太虚。

    想到了幼年落花栖,美娘丑父对自己严苛又宠溺的种种场景。

    想到颜啸收自己为徒,引自己踏入修仙一道,随后历程,如同炼狱。

    想到暮寒楼里,他遇到了秦月儿,遇到了冷不语,遇到了君无恨,遇到了南宫子炆,遇到了决明子。想法各不同,偶有拳脚相对,却也其乐融融,当真快哉。

    想到化身令狐长空催剑千把,夺人灵剑,快意恩仇。

    想到柳三青身死,想到师尊封了自己修为。

    也是想到这般,萦如歌被惊醒,不由后背生汗。他脑中又浮现柳三青的影子,从一袭白衣,到血痕累累。从温文尔雅,到满目可怖。

    再看天,

    已渐渐暗下。有一光点闪耀,萦如歌抬头盯着那光点,光点愈发近了。近了,那竟只是一道光,一道划破将暗天色的白光。

    白光背后的天空,明明刚才还是晴空,刹那就乌云密布,其中偶有明黄闪耀,随后传来雷声。萦如歌也是微微苦笑,看这架势,当真是又一个怪物要破境了么?

    当真不公,若自己修为未被师尊所封,到了这个时候,想来自己也能步入那等境界。不过想想也有趣,往昔引天劫的修为,十数年才出一个两个。而这些时日,金陵亦或墨县,萦如歌光是天地异象就看到了三四次。若把奎木狼那强行催功业算进去的话,那当真鸿蒙五品,如青菜萝卜。

    可惜啊可惜,自己这块猪肉,却怎么也还没成那青菜萝卜。

    来不及再去注意是天地正常气象,还是有人天劫引动的异象。先前那道白光更近了,那射落速度丝毫不减,萦如歌本能性一个闪身,险险避过。

    那白光见萦如歌闪向一边,竟也立马折了角度,再次奔向萦如歌。萦如歌头一遭见到这般场景,不知这白光什么来头,再次施展身法避开。

    白光这次没了回折时间,再有一隙就要撞上石壁,也是这时,一道白影自萦如歌身体内飞出,蹿向白光。

    萦如歌看去,那白影,正是先前他正在回想的柳三青。

    柳三青被白光射中,刹那痛苦嘶吼。萦如歌见状,想要召回柳三青,任他如何催动法门,也不见效。

    正当萦如歌要催动仙能,却听到虚弱声音,传出声音的,正是柳三青。

    “如歌,别过来!”

    再看柳三青,依旧神情痛苦,可他开了口,萦如歌自不敢再有动作。就这般过了近半个时辰,才渐渐舒缓。

    见柳三青好似没事,萦如歌显得茫然,问:“三青,你魂体可安?”

    柳三青看向萦如歌,他的眸子依旧一片纯白,不带一点黑,他笑了,笑得苦涩,笑得无奈。

    “如歌啊如歌,枉你为修仙者,这等仙缘冲你而来,你竟一而再避开。”

    萦如歌一听,有些不知所以,只得闭上眼睛,仔细感受。果不其然,那蹿入柳三青体内的,真真正正是一份仙缘。

    错失这等机缘,萦如歌却未觉得遗憾,他问:“三青,可觉得有何变化?”

    柳三青倒不惊讶萦如歌语气之中没有半点遗憾,他闭目又感受了一番,随后道:“如歌,待你真正跨过修仙门槛,我或能鸡犬升天,化为冥修。”

    萦如歌一听,大喜,可随后却不由皱眉。

    真正跨过修仙门槛,是何意?是步入那人间寥寥的色无境界,亦或在色无之上的水准?

    看出了萦如歌的疑惑,柳三青解释道:“人间所谓色无,算不得真正跨出那一步,色无不过仙人筑基,唯有金丹,才算入道。”

    萦如歌算是明白了过来,练气、筑基、金丹,那金丹一道在人间却未定名,想来是成了金丹客,再不属人间。

    “也罢,未来修行有为,定会令你入那大道一行。”

    柳三青点了点头,看天色渐渐暗下,原本天空的那团乌云不知是天色暗了,不好分辨,还是已经消散,与他二人无关,便也不多做关心。

    他再开口,道:“如歌,今夜月无,可愿尝试?”

    萦如歌自也明白柳三青所谓,月无之夜,不单墨茗,他萦如歌也会修为有变,恐怖至极。可萦如歌的变化却不在武道,而在于仙能。若他仙威大盛,或能尝试,重启《阴阳策》。

    世人皆以为暮寒楼的驭鬼尊者一人便可当摧城利器,那令狐长空为摧剑主,驭鬼尊者萦如歌可笑说为摧城主。

    人所不知的,是萦如歌掌握一门大学,可令百鬼,是为驭鬼。

    驭鬼根本,就是这门《阴阳策》。

    颜啸昔年一怒之下封了萦如歌修为,主要为的就是封了他鬼道之才,凡夫武道修为被封,也不过偶然顺带,实非颜啸本意。

    想到可以解封阴阳策,萦如歌也是不由喜上眉梢,这些年他修为虽无进步,但明显感觉炁源同仙根的积攒并未停滞。若今日重启阴阳策,不知道武道修为同仙道修为,是否也能较之往昔一步破境。

    天终究是黑了,在黑夜之中,在大邺帝国的版图上,还有白光划破黑夜,纷纷射落。至于这些白光射落何处,哪些人得了机缘,自无法一一考证。

    而得了仙缘的那些人,或本平凡,或本名盛。在月无夜后,关于他们的传奇,必将开启或延续。至于他们的传奇如何,那就任他人再作说书人,去评说吧。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四章:扶桑若木

    等萦如歌回到墨家山庄得知,剑老领着白日里见过的那众黑衣人去了原先黑衣人隐居的山壁。

    这山壁就在墨家庄子的后头,若不知情,只会以为是普通山壁,或是天水山庄鉴于风水将之作为靠背。只有近了,破解迷阵后才会发现另有玄机。

    与其说是山洞,不如说是福地。

    诸葛丁生前住的山洞已是暮寒楼精心打造过,可不论多宝阁如何研究,也没法去除洞里的湿气。而墨家的这个山洞,莫说湿气,进去了反倒会觉得还颇为干燥。

    想来,临城这样的南方城池,即便王宫贵胄的府邸也做不到这点。

    萦如歌没去叨扰山洞里的人,几个腾跃就上了最高处。他没选草地坐下,反倒坐在了一块巨石上。入夜的山林,总会湿漉漉,选择草地,太不明智。

    天水山庄已经灯火通明,灯火虽能照明,但亮度终究有限。离光源稍稍远些,便会暗淡。这般看去,天水山庄比白日里看着更加令人心颤颤。

    萦如歌也不再多想天水山庄如何如何,抬头望天,星光烂漫,可月亮却不见了身影。

    想来再过些时间,阴盛了,那些异样也该呈现了。

    萦如歌静静等着,他有方法克制那种疯症,可每月还是得回天鸾峰。

    为何?因为清醒时候所承受的痛苦,胜过削肉剔骨。

    闭上眼,稍作歇息,静听虫鸣鸟叫,顺带风过耳侧的呼呼声。可好巧不巧,那等痛苦还未袭来,阴阳策还来不及尝试解封,萦如歌的身体,同样给他带来了麻烦。

    与其说是萦如歌的身体带来了麻烦,更不如说是他的魂体,或说那些被他吞噬的魂魄开始作妖了。

    一个体形健硕的汉子从萦如歌后背爬了出来,他只出来了半个身子,腰部以下还在萦如歌体内。

    又一个佝偻的老婆子自萦如歌后腰处蹿了出来,她眯着眼,带着笑,纵然这老婆子还活着,这等表情,也是令人不由心颤。

    紧接着,瘦猴矮个儿,俊俏公子,美艳娇娘,自萦如歌身体里又或爬或蹿出了十一个人。

    这些人身形各异,服饰有差,唯一相同的,是身体白色呈半透明状。若仔细打量,还会发现这些人的眼睛,都是纯白色。

    若今夜有月光,月光照亮萦如歌这处,那场景,当真恐怖。

    萦如歌好似见怪不怪,冷哼了一声,随后道:“怎的,不好好呆着,想魂飞魄散么?”

    其中一人开口,是个身穿蓑衣的中年男子,听他道:“黄毛小儿,今日你没了护持,看我们今日不生撕了你!”

    “我要他的眼睛······”

    “我要他的肝······”

    “肾归我,我要俩······”

    这些人好似准备分食了萦如歌,纷纷开始说明自己想要的部位。

    又有一道白烟飘出,化作了一个人。这人不同与依附在萦如歌身上的那些,他是完完整整一个人,独立在外,与萦如歌没有半点的连接。

    能做到如此的,自然不是他人,是那个才得了机缘的柳三青。

    纵然柳三青的眸子也是纯白无杂色,可那睥睨时的不屑却依旧展露。他右手一挥,一股白烟自袖中散出,渐渐化形,化为一把纯白色的快剑瘦马。

    柳三青声冰冷,喝问:“再踏一步,赐死!”

    那十一个依附在萦如歌身上的半透明听到柳三青这话,也是不由止住声响。气氛重新变得安静,除了虫鸣鸟叫,依旧只剩过耳风声。

    终会有人第一个开口去打破平静,那个眯眼的老婆子先开了口,听她道:“柳家小子,一对一我们的确不是你的对手,可若是我们六七个对你,剩下几人,也能让这黑心的小崽子喝上一壶!”

    较以前,的确如此,萦如歌每每痛苦不堪,除了体内狂涌的力量,也有这些不安分的主在作祟。

    然今非昔比的,是今夜的柳三青,早不是白日里的柳三青能够比拟。

    柳三青嘴角微微勾起,笑得邪魅,听他道:“你们大可一试!”

    看到如此的柳三青,萦如歌也不由微微一笑。这般多年,从未见过三青这般傲气凌人。想来,这生前觉得日子无趣的主,这会儿也开始觉得活着,乐子不少。

    那老婆也好,矮个儿也好,壮汉也好,都纷纷蹿向柳三青。他们的上半身飞向柳三青,腰部以下依旧依附在萦如歌身上,连接部分如皮筋被拉得细长。

    听到咿咿呀呀的声音,柳三青眉头微皱,随后一语,再挥一剑。

    “聒噪!”

    一剑挥出,是九星飞伏中的“监兵破甲”。

    这一剑,恍如白虎战神破千军重甲,那些飞向柳三青的家伙被一击重创,纷纷畏惧得逃回了萦如歌的体内。

    从始至终,萦如歌身子都未动半寸,他就想看看,今夜的他可能与往日有所差别。

    “三青,今夜或许可以。”

    柳三青也是心喜

    ,可随后他却眉头紧锁,问:“按时间算算,颜啸前辈给你定下的日子也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如歌,你当真要急着今夜尝试?”

    萦如歌微微点头,随后道:“白日里我也感觉那帮所谓仙人不过尔尔,还有那条从潭子里飞出的黑龙,那只不知修为的白凤。若修为不够,这墨家再遭一次罪,我当真无力。”

    柳三青虽是问,可答案他如何会不知。

    “也不知那日你毁了我柳家,我不阻拦,是对是错。”

    听到这,萦如歌不由表情僵硬。他与柳三青虽说相见恨晚,互为知己,但灭他柳家满门的事,终究是二人之间的一个结。

    “或许我不出手,你柳家再这般行事也不会有几年好日子,可终归是祸害了那些无辜。”

    萦如歌自也自责,柳家究竟是否大恶,那除恶,也不是他这般作为。柳三青却只是笑笑,随后道:“你多宝阁的胖子有过一句话,我思索甚久,你今日言语,我算明白了意思。”

    .萦如歌好奇,问:“说来听听。”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萦如歌随后低声重复了一遍柳三青的这句话,这句话会是决明子那个胖子所说?这胖子何时有了这般学问?估摸着是这胖子从什么地方听到,见过,随后就故作酸秀才一般说了出来。

    不等再细细琢磨,山壁里头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吼声。

    二人直接一跃而下,柳三青恍若仙人潇洒落地,萦如歌则是落地刹那翻滚了一圈卸去下落力道。

    不等萦如歌开口,他突然觉得自身血脉也开始充斥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力量。血脉开始膨胀,皮肉开始如充了气的皮球鼓胀起来,那样子滑稽又可怕。

    一个眼神,不必再说,柳三青化为白烟蹿入萦如歌身体。不过几隙,这症状就消了不少。可萦如歌现今的样子,俨然一个胖子,脸上的人-皮面具也被撑破,样子显得更加可怖。

    萦如歌细细去感受体内力量,随后他开始运用炁源同仙根处的力量,尝试与体内这股力量相融。可无奈,每月月无之夜会出现的这股力量终究莫名之物,任是自己的武道亦或仙道,都无法将其纳为己用。

    随后萦如歌伸出右手,掌心朝上,生出一团火焰。

    那火焰由寻常的赤红色化为温度更高些的冰蓝色,随后是阴森的暗青色。颜色经历多种变化,最后,却是化为了萦如歌从未见过的,白色。

    白色火焰就这般在他掌心燃烧,甚至连他自己也感觉到了那种烧灼疼痛。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自他入了修仙一道,根据资质休息了火道。自那之后任是山中野火,天降雷火,都无法侵袭,伤不得他半分。

    以前他也尝试过将体内力量排除,可从未像今夜这般,令人费解。

    掌心一握,白火灭了,再看掌心,果真有一小处皮肤显露了被灼烧过的痕迹。

    再听石壁之内的动静,嘶吼声依旧,有东西被打翻,偶有打斗声传出。此时此刻,萦如歌不由感恩颜啸引他入了修仙一道,若没一身仙道修为,怕他也会同墨茗一般,失了疯,还痛苦无比。

    圆滚的如同皮球的萦如歌认为一时半会儿石壁内不会有什么意外,身形再次跃动,回到了最初安坐的地方。

    微微星光照亮下,萦如歌右手作剑指,那指尖冒出隐隐黑气,随后剑指在空中来来回回,似画符。

    “阴阳易位不乱乾坤,二炁相交,化生万物。”

    语落,剑指亦停止,那黑气渐渐成形,化为一卷竹策。萦如歌伸手去抓,手挥动,却是直接将那竹策拍成了黑气消散。

    萦如歌不由眉头成了川字,看到阴阳策的样子浮现了,他本来心喜,以为事情成了,可如这竹策,竟是只能看的,却摸不得。

    萦如歌再作剑指,重复先前动作,依旧叨叨了那几句“阴阳易位不乱乾坤,二炁相交,化生万物。”

    黑气再次化形,竹策再次浮现。萦如歌这次没再猴急,手中黑气依旧散出,努力去维持竹策形状。他的手慢慢靠近,触碰到了竹策,那是一种冰寒刺骨的触感。

    萦如歌的眉头稍稍舒缓,这触感是对的。他把手轻轻放在了竹策上,竹策未消散。萦如歌想更进一步,张开手想握住这竹策,可下一瞬,再次失望。

    才握住竹策,那竹策再次化为黑气,从他手中消散。

    萦如歌不由有些窝火,明明借助那莫名修为可以化出阴阳策,可为何依旧无用功。

    不等他再做尝试,山壁那却传来了惨叫。辨识声音,那惨叫不会是墨茗发出。萦如歌只得再次跃下,他动了动耳朵,努力靠听觉去探查里头的状况。

    随后惨叫声更甚,一种声音,两种声音,三种声音······

    萦如歌正要开口,让里头的人打开山洞暗门让他进去,却见一道白光透过石壁射进了山洞。隐约之中能够看出,那白光之中是个秀丽的白衣剑客。

    这白衣剑客出现

    了,萦如歌也稍稍心安,不用去想也能知晓,那白光,是游灵溪。

    静等了得有一炷香的时间,里头的打斗声并无停止趋势,反倒愈演愈甚。莫不是,就连游灵溪也奈何不得墨茗?

    “进去!”

    一个急切声音传来,萦如歌认得这是柳三青的声音。也不去询问柳三青现在如何,他用力拍动石壁,道:“前辈,可能开门,让令狐长空进来?”

    里头的人听到了萦如歌的话,有人回应,回应的人他认得声音,是虎佬。

    虎佬的声音有些慌乱,气息好似也有些紊乱,或是受了些伤,就听他道:“二少爷,不要进来,现在的少庄主,已非凡夫俗子能够媲拟。”

    “去把门打开!”

    另一个声音传来,萦如歌同样听得出,那是剑老的声音。

    “少庄主失了疯,这等修为我们几个老家伙都应付不来,你让二少爷进来,不是徒增伤亡?”

    “是那个令狐小子么?小虎子,快快让他进来!”

    又有一个声音传出,这个声音他不认得。虽不认得,但声音主人应当是白日里那一众黑衣之中的墨家高手。

    又过了十几隙的功夫,那山壁依旧没有要打开的迹象。萦如歌也等不下去,右手一摊,一道白光自远处飞来,握住,是一把灵剑。

    这把剑的由来萦如歌实在不愿提及,因为这把剑的名字,是小苍狗。

    萦如歌催动武道仙道之威,汇聚灵剑之上,猛然挥剑。那石壁如同豆腐一般,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随后萦如歌再次挥剑,硬生生在石壁上割开了一个不大不小足可供他通过的口子。

    里头自然有照明物,光自里头射出,萦如歌反倒一下子有些不适应,把眼镜眯成了一条缝。

    随后也不多想,蹿了进去。

    到了里头,这别有洞天可比他想象的还要鬼斧神工。

    最中心一处的空地宽敞得足可用来演武比斗,地上也都紧凑得铺满了石板。在四周,是大大小小二三十个石室,其功能怕也是满足一切所需。

    进来自不是来参观,看去那空地处,九个黑衣人,加上剑老、虎佬同游灵溪,十二个围在了墨茗四周。这些人手握各类兵器,将炁散出化若实质,又合力将之变成一条又一条的锁链,将墨茗困在了中心。

    若这般简单就能制住今夜的墨茗,那也就不必这般折腾了。

    看去墨茗,萦如歌不由皱眉。

    此时此刻的墨茗身子干瘪得如同饥饿了百余天的乞儿,说是皮包骨,骷髅人也不为过。

    可就是皮包骨如骷髅人的墨茗却是力大无穷,一个人硬生生拽动锁链,使得十二人不断调整身位,生怕一个疏忽,众人都该被墨茗被甩飞起来。

    众人都着力于控制住墨茗,也未注意到萦如歌现今模样,就听剑老道:“二少爷,可能唤你的灵剑,结剑阵困住少庄主?”

    萦如歌正要尝试,被众人勉强困住的墨茗好似也听明白了剑老的话,身子一转,抬头盯向萦如歌。

    平日里翩翩俊公子,今时今日的模样,当真如地狱来的恶鬼。

    他咧嘴笑得阴森,猛一用力,众人齐心的锁链被刹那挣脱,碎裂。

    锁链毕竟不是实物,由众人散出的炁所化,一下子被挣断,不由反噬,更有人身子不稳,呕出黑血。

    墨茗身形迅速,一下就蹿向萦如歌。萦如歌怕误伤墨茗,将手中小苍狗向后一丢,插入后方石板。随后双手成掌,拍向墨茗。

    众人齐齐看向打斗的二人,这才注意到,今夜不单墨茗变化奇怪,连这令狐长空也是模样磕碜。

    看到萦如歌的模样,看到他已残破的面皮,剑老不由愣住了,随后竟是莫名的老泪纵横。在他身侧的虎佬不明所以,正要开口问,却是气息不稳,随后也是身子一颤,呕出一口黑血。

    虎佬虽说也是大家,修为高深,也毕竟不是萦如歌、仲西侯同流的妖孽,年纪轻轻就鸿蒙几重几重。虎佬年近花甲,天资不差,又苦修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才跻身鸿蒙一列。

    可惜啊,可叹啊,鸿蒙一重境的高手,在今夜竟卑微的如同蝼蚁。

    墨茗同萦如歌的打斗越发激烈,所散出的气息涟漪也是震得众人气息更加混乱。虎佬在众人之中修为属最下等,抗不住一次又一次的余波冲击,再次呕出一口黑血,晕死过去。

    而此时此刻的剑老却不曾注意到身侧老伙计的状况,他依旧紧紧盯着墨茗同萦如歌,或说,他依旧紧紧盯着萦如歌。

    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随不得心。喝不得太多酒,咬不动太硬的肉。更甚者,不敢随心过分大笑,容易岔气。甚至,连哭也由不得心,眼泪终究是涩的,涩的剑老老眼生疼。

    可眼泪如何能止,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他终于见到这个小家伙了。

    东极扶桑,西极若木。阳起之所,日落之处。

    两极相生,阴阳相互。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432/ 第一时间欣赏剑是一夫用最新章节! 作者:沽梦师所写的《剑是一夫用》为转载作品,剑是一夫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剑是一夫用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剑是一夫用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剑是一夫用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剑是一夫用介绍: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传奇,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故事。客要问谁人是主角?不如且听且看,莫细问。剑是一夫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是一夫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是一夫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