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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是一夫用全文阅读

作者:沽梦师     剑是一夫用txt下载     剑是一夫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五章:小如歌啊

    萦如歌自觉体内力量前所未有充沛,可所面对的毕竟是墨茗,不敢下死手。

    余光瞥见了一袭白衣的游灵溪,未开口,心语相告。

    “游灵溪,可有办法令这些人都昏沉过去?”

    游灵溪不知萦如歌身世来历,自不明白萦如歌什么打算。思索一番,随后微微点了点头。不等萦如歌再发号令,一道白光自游灵溪身上散出,逐渐扩大。

    直到白光充斥了整个山洞,所有人都沉浸其中,接下来的画面却变得颇为有趣。

    剑老依旧在流泪,口中却不断喊着,我的乖女儿,我的乖女儿。

    虎佬虽原本就已昏死,可好似被白光唤醒,随后再陷入恍若疯傻状态。他也是喃喃着,杀,杀,杀!

    那一众黑衣也同二人一般,虽都是伫立不动,却都神情不同,最终也叨叨着什么。

    萦如歌注意到了四周,不曾想到游灵溪还有这等本事,也不知是幻术,亦或令众人入了梦境。可无奈,这好似对墨茗全无用处,不作他想,只得先稳住墨茗才行。

    面皮既已破碎,萦如歌一把扯了下来,随手一丢。面皮上无端起火,不过一隙功夫,化为灰烬。

    真面目对人,自然也是舒服了不少。

    双生子面容本该相差无几,可现在的萦如歌同墨茗这对双生兄弟,却相貌大有差异。萦如歌圆滚滚如同一个皮球,怕较之楼里的决明子同无念,也过之无不及了。而神魂难自主的墨茗则瘦弱干瘪,同墓穴-里的老尸怕也无异了。

    萦如歌不作手印,也未开口,不过心中默念,随后四道石墙自石板中生出,困住了墨茗。

    萦如歌也看得兴奋,用的自然是星辰决之中的女土蝠,今日的女土蝠催用起来,分外轻松。石墙里头的墨茗不断用拳脚,用身体,甚至用头来击打这莫名出现的石墙。萦如歌又不由感慨,这等力量当真美妙,女土蝠的坚硬较之往昔,怕坚硬了数倍不止。

    萦如歌较白日里强大了不少,墨茗亦然。被石墙困了也不过十几个数的功夫,正对萦如歌的那面石墙被撞碎,崩塌。

    萦如歌并不惊讶,若这般简单能困住墨茗,那这天水山庄的少庄主也太过废物。

    随后的萦如歌催用了星辰决中的种种神通,唯一清醒的游灵溪看的是当真郁闷,这家伙是在救墨公子,还是拿对方在练功?

    墨茗虽已疯癫,可也察觉在被萦如歌当猴耍弄,更是气愤。只见他地上一滚,随手一抓,竟是被他恰好抓起了一个黑衣人用的兵器,那兵器恰巧就是一把剑。

    这令萦如歌不由皱眉,剑主握剑与无剑,差距恍若天地。

    墨茗剑挥动,一招夫子令射向萦如歌。萦如歌身子躲闪,可身法不及剑气快速,登时左腿被贯穿。这也当真是自食恶果,活该。

    萦如歌也不好再轻敌,右手向后一伸,两三隙的功夫,一把灵剑飞来,握在手中,赫然是小苍狗。

    不等再有动作,剑气再次袭来,剑气化作流苏恍若游蛇奔向萦如歌。萦如歌挥剑,却不催用什么剑法,只是寻常挥砍。

    剑气所化的流苏被砍散一条又一条,随后他反手握剑,身子下伏。墨茗不管萦如歌意欲何为,又催一招,直取萦如歌项上人头。萦如歌却是静待此刻,一招流苏花界回了过去。才出剑,随后萦如歌足下催力,如利箭射向墨茗。

    反手剑挥斩,多为此刻暗杀,其威力可想而知。

    墨茗却是剑刃朝下,防住这一剑。兵刃交接,火星迸溅。萦如歌身子更低,直接一个扫腿,墨茗身子腾空,随后左手拍地,也回给了萦如歌一脚。

    这时候体形带来的灵活度差异就展露无疑,墨茗干瘦,体态灵活。可无奈,萦如歌此刻已形同肉球,虽本能反应避闪,可无奈身上这些肉却是不争气,动作较往日又满了数倍。墨茗踢来那脚,直中他脸颊。

    那一脚,快狠有力,萦如歌被一脚踢飞了四五丈,直接撞在了石壁上。

    这一撞,令萦如歌对胖子的误解刹那解了。

    他本以为决明子这样的胖子有一身肥肉,被打被撞,那肥肉也能棉花一般化去不少力道。可如今自己被踢中,又撞到了石壁,反倒是全身酸痛,骨头要散了一般,更可怕的是明显感觉到内脏被肥肉挤压,实在难受。

    等回了暮寒楼,非要让决明子那胖子去瘦瘦身,也不知道他这一身肉怎么会觉得不难受。

    这等乱七八糟的思绪也不过一瞬,随后也是态度认真对战墨茗。

    二人又是兵刃交战十几个回合,不分高低。墨茗已经疯癫,那战斗本能带来的快感令他更为兴奋,咧着嘴,笑得阴森,好似颇为享受。萦如歌本有几次机会抓住对方破绽,可无奈毕竟不是生死斗剑,那些破绽他一出手怕会重伤墨茗,最后只得放弃。

    “可能快些,这些人修为不浅,时间······”

    脑中传来游灵溪的话,萦如歌不由眉头成了川字。

    “红尘孤骑,千里独行!”

    萦如歌手中小苍狗剑气外散,浓如炊烟。随后他左脚迈前,双手握剑向右侧,左脚动,右脚助力,身子再如离弦利箭射出。

    墨茗依旧痴笑着,他举起剑看向萦如歌。萦如歌近了,自己的剑将要刺中墨茗,可这时他却换了动作。

    毕竟,

    他墨茗疯了,自己却清醒万分,实属不公平。

    手中小苍狗剑刃翻转,剑柄直直击中墨茗膻中穴,墨茗手中剑则一剑砍在了萦如歌左肩,那种疼痛,怕是已经砍到了骨头。

    膻中穴这个位置很奇怪,不论你是健硕亦或孱弱,被打中这个位置都会刹那脱力。即便墨茗已经疯癫,可身子的反应却不会变。

    事未做完,萦如歌只得忍着疼继续。左手拍飞墨茗手中剑,剑自他肩膀飞出,带起了血肉,疼痛更添几分。右手的小苍狗也被他松手丢落,右手作剑指体内的炁不断缠绕剑指,直直刺向墨茗膻中穴。

    膻中穴被再次击中,墨茗干瘦的身子不由又往后一缩,可随后一幕,却让游灵溪不由瞠目。

    就见萦如歌体内的炁源源不断涌入墨茗体内,那炁原先是萦如歌主动给予,而后却好似是萦如歌的身体不自觉地索取。

    萦如歌也觉得奇怪,最开始他不过想用自己的炁去中和墨茗体内的炁,从而令他清醒。可不知为何,自己的炁被吸取,应当是炁源枯竭,身体乏力才是正常。

    以前时候,冷不语那家伙在外头被揍得半死不活回来,也都是自己将炁渡给对方。最夸张一次,自己炁源十二脉近乎枯竭,也不过是昏睡了七八天,可如今,却不单单是炁源枯竭,甚至有损坏迹象。

    “不要,你的炁源会损坏!”

    游灵溪的声音再次从他脑中回想,萦如歌却是苦涩,皱了皱眉,随后舒展,眼神坚定。

    “游灵溪,可能遮住他的眼睛?”

    “你要作甚?”

    “我怕他醒来时候会看到我这张脸。”

    游灵溪皱眉咬唇,最后却无奈,照做了。他身上的白衣一角化如白烟慢慢流向墨茗,随后白烟化为一条白布,遮住了墨茗双眼。

    看到如此,萦如歌却是嘴角勾起,微笑。

    “谢了。”

    “我奉你为主,无法抗命,你是知道的。”

    “还是谢谢。”

    心语过后,萦如歌闭上了眼,随着墨茗不断索取,萦如歌加大了自身炁的输送。随着一吸一送的加速,萦如歌明显感觉体内炁源损坏速度同样加快了几分。

    炁源损毁,那等痛苦不亚于血肉剥离。可纵然如此,萦如歌却依旧面带微笑,不曾皱眉。

    “你是,你是我的肖如阁吗?”

    一个声音打破了宁静,游灵溪扭头看去,白光之中一个年迈的身影浮现。游灵溪不由一愣,随后检查了一番,万幸除了这人,其他人均未清醒。再看这人,竟是剑老。

    萦如歌不作理会,依旧自顾自损耗着炁源。

    剑老这次流泪更多,随后不由弓下了腰,身子半跪在地上,似万分痛苦。

    “我的小如歌,小如歌啊,你,你这是作甚啊!”

    剑老声音颤抖,万分悲恸。他起身,想跑过去阻止,却是有一条白色锁链飞来,困住了他。剑老也不管是何人困住了自己,双手向前,使劲挣扎,似要去阻止。可无奈,任他如何也是徒劳,只得眼睁睁看着萦如歌自费炁源。

    “不要啊,你,你会成废人的······”

    萦如歌不知剑老为何人,听他念道自己名字,那语气,做不得假。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美娘丑父,白云同苍狗。

    这老人或是同他们有莫大关系吧,若当真是这般,那又会是什么关系呢?

    “前辈,炁源耗尽,人可会死?”

    萦如歌开口了,他萦如歌怕死,是真的怕死。他还有秦月儿未娶进门,还未寻到君无恨,还未报尽颜啸恩情,还未,还未与那位黑脸师兄把酒言欢。人生太多,事还未尽,他当真怕死。

    “虽不会死,但你若毁了炁源,以后你就形同废人,提不得剑了。”

    萦如歌一听,笑得更为从容。若只是与常人无异,倒也算不得坏事。想来,月儿应当不会嫌弃自己吧?

    或许这一次,当真能和月儿退隐江湖,远离纷争,神仙逍遥了。

    也对,人无丹田不可活,可人无炁源,那朱小王爷不就是活生生一个例子么?

    随后,他再次加大了炁的输送,炁源损坏速度再添几分。

    约摸过了有近半柱香的时间,不说他萦如歌,那游灵溪也不知是如何撑下这漫长时间来控制众人。而那剑老,就这般眼睁睁看着萦如歌自毁前程,他就这般看着,却是无法挣脱束缚。

    萦如歌的炁源没有损坏殆尽,而墨茗那头好似炁源被彻彻底底填满,再无法注入。萦如歌松开了剑指,一个踉跄,瘫坐在地上。他的衣袍,也早已湿透。

    检查自身,却是苦笑,自己的十二脉炁源,竟只剩一半。想来也是因为今夜特殊,那突如其来暴涨的修为救了自己一命,没成废人。

    再看墨茗,他更是苦笑,这家伙,身体内到底能储藏多少炁?不说他自身十二脉,外带今夜涌现的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修为,还有自己一半的炁源,竟没令墨茗如皮球般炸裂。

    “游灵溪,等我出了这山洞,你再放了他们。”

    心语传出,萦如歌顺着山壁立起了身,又拾起了小苍狗,跌跌撞撞向山洞外走去。险些颠倒,幸好有个白影自他身影蹿出,扶住了他,看去,自然是那柳三青。

    “可悔?”

    萦如歌微微一笑,随后道:“当是还他墨家了,此后,就真无瓜葛了。”

    “也罢,放空自己,我带你离开。”

    萦如歌自明白柳三青的意思,是他放空自己意识,由柳三青来控制这副肉躯,离开墨家。游灵溪更是讶异,他早早离开了萦如歌身边,不曾见过柳三青,他讶异为何萦如歌对这柳三青会这般信任。

    剑老声音颤抖更甚,略带哭音道:“我的小如歌啊,墨家,你何苦为了墨家做到如此呢?”

    他在问,可萦如歌不会回答,此刻那个开始消瘦,逐渐正常的年轻后生,早已不是萦如歌,而是那个丧命多年的柳三青了。

    柳三青回过身子,躬身行礼,声恭敬道:“前辈既然认识如歌,怕是渊源颇深。既然如此,还望前辈莫要将今夜种种告知他人,这也算如歌的意思。”

    “若我想他为墨家出一份力,多年前便去暮寒楼寻他,可这娃娃,又是何必?”

    “人各有志,强求不得。晚辈这就带着如歌离开,或不会再踏足墨家。前辈,望安好!”

    语落,柳三青不再多做停留,直径离去。

    等柳三青离开了,游灵溪也是散去了白光,喘着粗气累瘫在地上。而一众人也自奇怪状态恢复,有意气奋发的,有掩面流泪的,也有一脸无措的。

    可众人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却都是纷纷向墨茗靠近。

    看到游灵溪瘫坐在地,看到剑老神情悲痛,众人都是费解。不等询问,那躺在地上的墨茗却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令众人没开口询问二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再看墨茗,身子早不似先前那般感受,体态恢复,甚至面容也较往昔精神几分。

    看少主无恙,众人不免欢喜,而剑老,却是眼神空洞,盯着山洞外头的黑夜。

    虎佬捂着心口向剑老走来,问:“老哥这是怎么了?”

    剑老不语,依旧呆呆看着山洞外头。剑老不答,虎佬也不好再问,随众人去查看墨茗情况。

    墨茗渐渐苏醒,看到众人关切目光,不免尴尬,只得微微一笑以表谢意。被人搀扶站起后,墨茗打算调整气息,可随后他却不由瞪目。

    自己的体内,自己的体内为何会发生这等翻天覆地的变化?

    众人看出他神色有异,正要开口,却被剑老给打断。

    “就让少庄主歇息一番,你们几个老家伙今夜也都辛苦了,各自回去恢复吧。”

    听到剑老这番言语,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各自回了山洞中的房间修养恢复去了。那虎佬依旧站在剑老旁边,还想问剑老一些状况,可随后,还是沉默没开口。

    等墨茗仔仔细细检查了自己体内一番,再次开眼,他欢喜万分,兴奋道:“剑老,虎佬,还有小溪,我,我的修为······”

    虎佬一听,猜到了些,也是满脸笑意,问:“是不是经过今夜折腾,修为又增进了些?”

    墨茗点了点头,随后摇了摇头,这惹得虎佬也是纳闷,这究竟是还是不是?

    墨茗也不知如何解释,随后组织了一番语言,道:“我体内的炁源,竟不似往昔孱弱,炁也充盈无比。”

    “那是好事啊,恭喜恭喜!”

    虎佬扶着胡须,哈哈大笑,也是颇为高兴。可随后墨茗的话,令他万分不解。

    “可剑老,虎佬,你二人知的多,体内炁源当时十二脉,若修为进了一分,可会生出十三脉,十四脉?”

    虎佬一听,瞠目结舌,不知所措,他声音微微颤抖,疑惑问:“茗儿,你,你可是察觉错了?”

    墨茗却是摇头,道:“检查了也有几次,不会有错。”

    “你现在是十三脉,还是十四脉?脉数有异,可是闻所未闻啊。”

    墨茗有些不确定道:“是,十八脉。”

    这话一出,虎佬更加疑惑,好似对自己这数十年的所见所闻所学,都在刹那否定了。

    十八脉?十八脉?

    当真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啊。

    人有十二脉,修为日渐提升,炁源也会日渐变化,修为自也不必说。若人有十八脉,对于修为增长,是否会事半功倍?

    虎佬虽老,依旧不由羡慕啊。自己活了大半辈子,所剩日子无两,不知哪日就腿一蹬过去了。虽是勤奋,可修为也只是如此。少庄主天资过人,本就人中龙凤,如今又得机缘,气脉胜过寻常人,那未来,当真可期了。

    “剑老,这可是正常?”

    听到虎佬询问,剑老收回了眼神,缓缓道:“也是不曾听过,但于少庄主,于墨家,自是天人相助的福气。”

    墨茗沉浸欢喜中,道:“当真是天不绝我墨家,天人相助的福气。”

    剑老拍了拍墨茗的肩,继续道:“茗儿,莫要负了这等机缘,好好珍惜。”

    随后不等墨茗同虎佬再说什么,自顾自转过身去,出了山洞。

    出了山洞的剑老并未离开,就在那抬头仰望星空,今夜也是奇怪,往昔月隐星无,今夜同样月无之夜却是繁星满天。或许今夜本该不寻常,可惜啊,可叹啊,可悲啊。

    回头想想,事情过去,怕也有三十一年了。

    这份三十一年的愧疚,今夜一过,又是添了几分,怕是踏进棺材的那天,也是不会消散了。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六章:生死莫问

    柳三青控着萦如歌的身子离开了天水山庄,未去墨县别处,也未回暮寒楼。所去之处,也是没人会想到。

    柳三青就这般拖着萦如歌的身子去了柳家庄,那已经被火烧烬的柳家庄残址。

    柳三青环顾早已面目全非的柳家庄子,虽嘴上说对家族早无牵挂,但今时今日再看到残垣断壁,终究难免不由心伤。

    曲儿突然鸣叫一声,在这空旷地方久久回想。柳三青借用萦如歌的手指挑弄了曲儿一番,面带笑容道:“今日多谢你了,想来这些年陪着如歌,也是累着你了。”

    曲儿颇为享受被这般挑弄,听到柳三青的话,好似颇为认同,又鸣叫了几声。

    柳三青盘膝而坐,闭上双眼,随后一个化为白影离开了萦如歌身体。若他这时有半点贪欲,早可霸占了萦如歌的肉躯从而还阳,而萦如歌,自被封入阴阳策中,二人也算主仆互换。

    柳三青在柳家庄飞来蹿去,最后在高空俯视了许久,最后不过摇摇头,一声叹息。

    他再回大地,到了萦如歌身侧,就这么静坐了约有一个时辰,萦如歌终于缓缓苏醒,睁开了眼。

    “三青,多谢了。”

    这憨货醒来第一句话是道谢,柳三青不意外,却也只是微微一笑,回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话落,柳三青又是环顾了四周一番,随后缓缓道:“人生于世,当学会知足。我柳家比不得墨家,本在这江湖也有一隅立足。”

    听到柳家灭门一事,萦如歌不由神情有变,愧疚。

    见他如此,柳三青不由笑笑,随后道:“如歌啊,或许你那时杀戮成性,灭人一门这等杀孽对你修仙一道影响不浅。但你可想过为何我会厌恶自己家门,为何会甘愿死在你的剑下?”

    萦如歌的确困惑多年,不语,静待答案。

    柳三青笑了笑,随后道:“你可知仙缘于现世,有多难?凡人所言的玄黄、色无,你也已经知晓,不过仙道之中最为下品。柳家曾有一个计划,惊世憾俗,曾妄图在这仙缘稀缺的现世造仙。”

    萦如歌一听,不由愣住,造仙?仙人也能造出来?

    柳三青微微点了点头,继续道:“否则柳家这般家大业大,为何没有武道高手,这也是有趣,那些高手,早就成了我这破烂货的养分。”

    说到这,柳三青不由苦笑,不愿回想却有日日想起的往昔再次走马灯一般浮现。

    “这是何意?”

    “修仙,不过是将自己与天地同化。可要与天地同化,自身所藏天地灵气多少为第一步。我自命武道天资不差,又万分幸运怀有仙根,柳家长辈也算受人蛊惑,产生了一个逆天计划,想来也是愚昧。”

    柳三青无奈,抬头继续看天,若他此时此刻也是肉躯,怕也会落泪。

    “可我一个十几的毛孩子哪来那般多的灵气,长辈们歪门邪术,竟是剥离了家族中那些高手修为强行灌入我身。一个不行,就十个,十个不行就一百个。家族里的高手献祭近无,就从江湖上去抓,以美色诱惑,以钱财诱惑。我活着的一身,虽不足三十年,却已是造孽万千。”

    听柳三青叙述,萦如歌微微皱眉,这场景好似听过,可哪里听过,却是不知。

    柳三青看向了萦如歌,继续道:“如歌,幸而你这妖孽来了柳家,虽说灭我柳家的那理由实在荒唐。不过也罢,虽是血腥味太重,但终究也是圆了我的期许,断了这孽。如歌,你可知晓为何最后我会跟随了你?”

    萦如歌一直不知,他对柳三青自也曾怀疑,忌惮,可最终敌不过力量的诱惑。

    柳三青随后笑了笑,继续道:“因为我啊,若是去了东阴主那,柳家的造仙大计便会继续。虽说算是自吹自擂,但若我去了东阴主那处,想来东阴主也不会令我转世,而是纳为阴差。若侥幸转世了,修为也不会被尽数抹去,这造仙大计终究会在我下一世继续。只有跟了你,我便可依附在你这法门阴阳策之中,生生世世不得轮回,终有一日也会意识被抹灭,最后作为一件兵器。于我,想来也是解脱。”

    “人生于世,选不得家门,与你,我终究是亏欠。”

    柳三青又是笑了笑,随后道:“自我被选为造仙大计的宿主,便被天下剑宗纳为门人。原本所想,就是消散天地,可不知为何,你这些时日对墨家所为,令我有了想法。”

    萦如歌微微皱眉,有些不解。

    柳三青也怕萦如歌误会,茫茫解释道:“想来如天下剑宗那般不厚道的仙人宗门应当不少,昨日那份仙缘于身,我也有了机遇能以鬼魄现世修仙,若百年千年能得大道,或能抑制天下剑宗这等宗门肆虐。”

    萦如歌自不会去怀疑柳三青的话,可听到了柳三青的志向,不由皱眉。人生于天地,究竟所求为何?是名是利?是权是美人?

    “如歌,可愿同我一道去天上看看?”

    柳三青这一问,萦如歌再是哑口不语,他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你的修为于

    修仙者中实在特殊,不过玄黄,所展修为可媲美色无,也就是仙人口中的筑基。你或不知,仙人之上金丹、化神、地仙、天仙等等等等,这条道路不见尽头。你可愿过了这世,随我一道去天上看看?”

    萦如歌依旧不语,柳三青知道他的疑惑,继续道:“既然已经说了是过了这一世,自会等你凡人阳寿尽了再论。”

    “可能容我想想?”

    柳三青点了点头,随后开始催动昨日吸收的那份仙缘,他闭上眼,声音平静道:“如歌,你炁源已毁一半,今日起,我教你如何催用仙缘维护肉躯运作。”

    萦如歌一听,好似自己炁源废了一半,仙根未损,若合理利用,不会对自己展现修为有所影响,不由欢喜。

    再说金陵城的那处府邸,说的自然是仲西侯在金陵城的府邸。

    仲西侯从昨夜起就在房中打坐静坐,房门已锁,莫说闫忽德、花少红、曲天琴等,诡王也不得进,甚至藏嫣想为他送些吃食也被事先告知不要打扰。

    这房中不单单仲西侯一人,还有那个一身橙袍身材窈窕的女人。

    她静静伫立仲西侯身后,虽无轻佻动作,可那由内而外所散出的妩媚,也令人好奇这橙袍女子是不是来勾搭仲西侯的。

    仲西侯倒也不是怕他人进来会扰他清宁,只是这房间里现在充满了鹅黄剑气,莫说修为比他低的,即便是同等修为的人进了房间来怕也会被误伤。

    可奇怪的是这橙袍女人却依旧没事人一般,就那般伫立在她身后,也无其他动作。

    接近正午时候,房间内如风肆虐的鹅黄剑气渐渐消散,等彻底风停气散,仲西侯也是缓缓睁开了眼。

    “这一步,你可满意?”

    仲西侯在问,他问的自然是他身后的橙袍女人。

    女人声音一如往昔,平静却微微有些魅惑,听她道:“我从不曾希望你踏入这条路,我曾只愿你仲西侯能随心而活随性而为,想做个剑客就做个剑客,而我始终奉你为剑主,如此,就好。”

    仲西侯笑了,那张黑脸嘴角勾起,露出一口白牙。

    “可你毕竟是仲西侯,终有一日不会再握剑。如今有了小家伙在你身侧,我也无须担心我哪日会离开,令你又添负担。”

    仲西侯的笑开始有些苦涩,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女人正要说什么,仲西侯最终还是先她一步开口了,听他道:“可是,我舍不得你。”

    女人愣了,她的脸被长发遮掩,只露出的樱桃小嘴微微一张,露出贝齿,显得惊讶。即便是仲南燕也不曾说过这些话语,这小西侯竟会这般说话。

    “聚散随缘,生死莫问。小西侯终究会长大,剑也好,别的也好,能助你完成心愿,就足够,就是最好。”

    女人声音温柔,可那流露的感情却如母亲叮嘱要离家的孩儿。

    仲西侯突然起身,转过身去,张开双臂,随后紧紧抱住了橙袍女人。橙袍女人更加惊讶,头发被仲西侯这一系列动作所带起的风劲吹起,女人的脸终于能够看清。

    讲真话,这女人若如先前一般神秘,只看身条,脸也只露一张嘴巴,倒会令人神往,遐想万千。可当女人整张脸被人看清了,却是令人没了歪念头。

    因为这女人的脸,有嘴巴,有鼻子,可再往上,却没有眼睛没有眉毛,若旁人看了,怕会背生冷汗。

    女人的手也摸上了仲西侯的背,想来,小西侯的后辈也应当结实如同岩石了吧。

    “小西侯,你又碰不到我,这般动作又有什么意思?”

    橙袍女人的话不假,仲西侯虽是抱着女人,可若细细看去,仲西侯的手已经陷入了女人的肩膀。这女人,不过灵体,仲西侯自然是触碰不到。

    仲西侯松开了她,不等他说什么,门被人轻轻叩响。

    等仲西侯开了门,闫忽德、花少红、曲天琴、风灵王、诡王同藏嫣都已在门外。众人见仲西侯神情较往昔更是上了一层楼,也一下子心安,可看去屋子里头,却早已狼藉一片。

    藏嫣一下子扑进了仲西侯怀里,仲西侯也搂住了她,环抱的手也抚在她的肩膀上。

    “侯爷,你这是诈尸了吗?”

    本是温情画面,可当花少红这小崽子一句话出口,瞬间变了味。

    闫忽德一个板栗赏给了花少红,疼的他嗷嗷直叫。

    “侯爷,你昨夜时候那么一出,着实吓人。”

    仲西侯又安抚了藏嫣一番,随后让诡王带着藏嫣、曲天琴、风灵王同花少红先去院子外头,他自己则领着闫忽德进了门。

    一进门,就有些尴尬,二人竟找不到一处而已坐着的地方,任是桌椅任是木榻,都被切得成了碎屑。无奈,二人只好各自找了一块大小足够的草席放在地上,盘膝而坐。

    闫忽德仔细打量仲西侯,眉头微皱,随后开口问:“侯爷,可是修为涨了不少?”

    仲西侯点了点头,可闫忽德还是有些奇怪,继续问:“侯爷的气息较昨夜虽是不同,可

    ,为何我察觉不出侯爷修为进了一步?”

    “不是武道修为,你自然察觉不出。”

    闫忽德一听,不由愣了,随后想到仲西侯师从颜啸,倒也缓解了不少。

    仲西侯身为一城之主,怎会看不出闫忽德所思所想,随后道:“孤终究一介武夫,不是萦如歌那样的修仙者。只是昨夜的那份机缘,令孤对大气运转,又有了几分领悟。”

    “那侯爷让闫忽德进来是?”

    “小梁,不知为何,在习惯这份机缘时候孤心神不宁。”

    闫忽德试探问:“是因为墨家?”

    仲西侯点了点头,随后道:“是也不全是,令狐长空就是萦如歌,凭你自己本事也会知道,自不必瞒着。小师弟本事不差,墨家也非泛泛,想来要他们度过这次危机,虽会伤亡惨重,但应当不会太难。”

    “那侯爷在忧愁什么?”

    “生死。”

    闫忽德一下子有些莫名,仲西侯竟然在忧愁生死,怎么也令他不知如何接话。

    “我终究是下不了手去杀了墨茗,可若朱谏男真的死了,临城当真是我西地最合适的盟友么?”

    闫忽德一下明白了过来,随后仲西侯继续道:“你可知道杜同之前出现在西地,是为了什么?”

    闫忽德未作猜测,直接摇头,仲西侯也不由笑笑,这小梁,今日倒也坦率。

    “自是来窃取韩将军写给义父的信,那信的内容你就不必问了,孤也不曾见过。现在想想,估摸着也和三皇子复仇的事脱不了干系。另外,你可知伤了杜同的人是谁?”

    闫忽德依旧摇头,这令仲西侯再是苦笑,这小梁,能否给些面子,猜测一番。

    “你这小梁,都不知道捧哏么?也罢,同你直接说了,红红同青川,差点就杀了那杜同。”

    闫忽德眉头更紧,眼神也带疑惑,他问:“这杜同究竟什么修为?在此之前,从不曾听闻。”

    闫忽德没去好奇花少红同青川为何会对杜同下杀手,那个时候花少红应当还在暮寒楼,而青川这神出鬼没的家伙竟也会回西地,着实有趣。

    仲西侯点了点头,继续道:“杜同的修为暂且不说,那日孤领着红红去墨县,又看到了他,好似与墨家少主有些关系。”

    这次确实闫忽德梁反驳了仲西侯,听他道:“侯爷,倒不一定是杜同同墨茗有什么交情。这杜同是暮寒楼的人,暮寒楼在三皇子这件事中究竟什么角色目前不知,这杜同会出现在墨县,怕是与先前朱谏男要侯爷做的事情,相同。”

    仲西侯一听,捋了捋思绪,随后哈哈大笑,道:“哥哥要杀弟弟,这是旁人看不下去了,来怂恿弟弟杀哥哥么?真是好乱的一出戏。不过,也是在墨县见到杜同后,金陵城那日命陨兄弟的仇,孤只能暂且放下了。”

    被耽搁没头绪的旧事重提,闫忽德也有了兴趣,只得询问缘由。

    “可想过为何孤的人,会同暮寒楼的人一道死在金陵城?好巧不巧,偏偏是暮寒楼的人,偏偏是孤入了金陵城那日。”

    闫忽德也是这般想,虽说故事总都是巧合组成,可巧合往往不可能是巧合。

    “孤想明白了,杀那些好手的人,不会是暮寒楼的人,也不会是临城的人。”

    闫忽德听的一头雾水,脑子有些发闷。

    “或是主谋早就知道了西地、临城同暮寒楼的关系,那些人丧命,又趁我入城时候抛尸大街,为的,怕是一个下马威吧。”

    这般解释,闫忽德梁稍稍明白了些,他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帝都,而帝都的金牌打手,莫过于燕云骑了。

    若是燕云骑的高手出马,要做到那些,自然容易。

    可有个问题闫忽德梁还是不明白,随后问:“那依侯爷所言,那个拳震春秋,也会是燕云骑的人?”

    仲西侯眼睛微微一睁,问:“小梁,你为何会认为是燕云骑的人所为?”

    “除了燕云骑,想不出什么人能知道西地、临城同暮寒楼的关系,那些也都是好手,寻常武夫要这般虐杀,可不简单。”

    仲西侯呵呵笑了笑,继续道:“行凶者何人,日后自会知晓。不过这拳震春秋,孤倒不会相信是燕云骑的人。小梁,孤再过十天半个月也该回西地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不如现在吧。”

    闫忽德微微一愣,颇为不乐意,不情愿道:“可能下手轻点?”

    仲西侯一听,乐了,随后道:“你这狼崽子,还怕疼不成?”

    闫忽德也是无奈,道:“闫忽德不过肉躯,侯爷的剑又不是三岁娃娃的木头玩具······”

    不等他话尽,一道鹅黄剑气袭来,直接贯穿闫忽德左肩。他身子不稳,身子后仰,直接从盘膝而坐变成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闫忽德捂着伤口,不断哼哼,道:“侯爷,下手可当真不留情啊。”

    这二人也颇为奇怪,已经动手,好似搏命,却还是谈笑对话。

    “要成大业,生死莫问!”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七章:再见月儿

    不等闫忽德有所反应,只听仲西侯一句“当心了”,紧随其后又是一道剑气袭来,闫忽德一个鲤鱼打挺,可无奈仲西侯毕竟是仲西侯,那道剑气直接贯穿了闫忽德的右腿大腿。万幸仲西侯把握了分钟是穿透皮肉,未触及骨髓。

    闫忽德那个气啊,只得掏出狼爪要抓向仲西侯,爪子近了,他却犯难了。

    当真不知这一爪抓落何处才算恰当,仲西侯微微一笑,一把夺过闫忽德的狼爪。他打量了一番这精铁铸造的爪子,尖锐锋利,任是随便一勾,都怕是皮肉外翻。

    仲西侯深吸了几口气,也是鼓足勇气,随后就用那狼爪自上而下划过自己右脸。

    看着满面鲜血的仲西侯,闫忽德梁当真愣住。

    “本想着效仿一下令狐长空,从眉角到下巴来个英雄疤,可惜啊,孤终究没那胆量。”

    闫忽德不禁摇头,随后取回狼爪,拖着半残的身子超屋外走去。

    “小梁。”

    不等他推门,仲西侯喊住了他,闫忽德停下脚步,并未回头。

    “万事当心。”

    一句关切一句叮嘱,这西地狼王心里头竟是不由咯噔。他依旧未回头,点了点头,推门出去。

    至于闫忽德到了屋外,如果恰巧遇到风灵王或花少红,是否恶战,仲西侯也不关心了。虽说小梁会受皮肉之苦,但这俩小子应当不会对他下杀手,他要逃脱也应当不会太难。

    这日过后,西地不夜城,再无狼王。甚而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阎罗殿”对闫忽德梁发布了血杀令,其等级竟为天字,不得不令人好奇这闫忽德梁究竟何人。

    说回萦如歌,他在柳家庄的残址处修炼,修炼柳三青传授的法门。听闻柳三青是半个时辰学会,萦如歌耗费了一个多时辰,才入了门道,内心也不免尴尬于自己同柳三青的天资差异。

    稳固了一天一夜,等萦如歌睁眼时候又是白日。从墨家离开时候是黑夜,在柳家醒来是白日。开始修炼,从白日到黑夜,又从黑夜回到白日。

    当仙根灵力游尽全身经脉,那感觉,竟异常舒服且有力。

    萦如歌拔出被深入石板的小苍狗,一剑挥斩,却不由皱眉。

    既然这一切是柳三青所为,萦如歌在郁闷什么,他自也知道,听他缓声道:“不用尝试了,昨夜过后,怕是世上再无摧剑主。”

    萦如歌也不由尴尬一笑,是啊,自己握剑时候明显感觉,随着炁源损耗,自己的剑意也去了大半。

    “其他剑呢?”

    柳三青摊了摊手,意思明白不过,自己未动。

    “那就是还在墨家,也罢,就先留在那吧。”

    既然已经如此,用不得剑就用不得剑吧,大不了就拳脚功夫,何况自己还有一门独创的《星辰决》可以傍身。萦如歌把曲儿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随后丢出一根红羽化为火凤跃了上去。

    “三青,走,回暮寒楼。”

    柳三青微微皱眉,这一下子,回暮寒楼作甚。

    “些许日子没见到月儿,有些想。”

    听这后生这般言语,柳三青也不由一笑,随后化为白影钻入了萦如歌身体。伴着嘶鸣声,火凤升空,翅膀扑扇,疾疾而飞。

    柳家庄同暮寒楼之间有多少地,未去估量,可不知为何,今日火凤的速度好似快了些。一个打个盹的功夫他就回了暮寒楼。

    楼中子弟看到空中火凤飞来,都晓得是尊者回来,不由朝空中行礼,随后恢复原先模样。萦如歌则不作理会,直直向祈年殿所在的那座山峰飞去,等到了屋舍建筑处收了火凤,踏回地面。他肩膀微微一动,曲儿很是不服气,用爪子蹬了蹬萦如歌肩膀随后扑扇翅膀飞走。

    萦如歌轻轻一笑,这曲儿,还真闹腾。好在它没收紧爪子扣入自己肩膀,不然也会疼的要死。说起疼痛,萦如歌想着本该先去寻一套新衣服,把左肩伤口处理一下才是。想到这,萦如歌才想起,自己匆匆忙忙,竟未面甲遮面。

    正当他准备先回天鸾峰去换身衣服处理下伤口,再随意取个面甲的时候,一个声音喊住了他。

    “尊者!”

    萦如歌本能性看去,那人看到萦如歌的面容,不由一愣。萦如歌这才想起,自己未戴面甲。不过一看来人,是月儿的贴身护婢,不折,那份警惕也少了几分。

    “尊者,你的脸,你的脸······”

    不折看到了自己真容,萦如歌也是不知所措。在这楼里除了几位长老,也就尊无冷夭月决同君无恨知道自己身世。

    自然,还有他的天鸾众。

    那一刹那,萦如歌的眼底已流露了些许杀意。

    “如歌,你回来了?”

    也是这时,一个甜美温柔声音传来,是秦月儿。秦月儿面无血色,穿着一件宽松长袍,头发未梳,就这般任风抚着。

    祈年殿里多为女子,那些男性守将也都是在最外头,住处也未安排在祈年殿。故而秦月儿这般模样,倒也不怕有男子看到。

    萦如歌眼底杀意刹那消散,看到自己的月儿这般模样,不由心颤颤,立马跑上去将她搂入怀中。

    这使得秦月儿有些无措,病恹恹的身子哪里经得住这般动作,忍不住轻呼了一声。萦如歌这才注意到自己没把握分寸,才松开了她。

    “苦了你了。”

    听到情郎这般真心话,秦月儿也是不由自心底有了暖意,含情脉脉道:“若是你,刀山火海又何妨?如歌,你怎的突然回来了。”

    “月儿,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这本该是佳偶之间最为常见的情话,可这青梅竹马的二人却都各自有些脸颊发烫,也是有趣。秦月儿小萦如歌五岁,也有十九,就二人年纪,若放到市井,有两个孩子也属常见。可这二人倒好,一句情话就羞红了脸。

    反观萦如歌的双胞兄弟墨茗,二十二成婚,在他人看来已经显晚。就得女子芳心与姻缘一道,萦如歌倒是输给墨茗不少。

    闲话不多,秦月儿的修为一直是个谜,或因为她修习的是音功,感知力当真了得。不过稍稍接触,她就察觉萦如歌身体变化。

    秦月儿眉头微蹙,问:“你今日气息,为何与往日这般差异。”

    萦如歌未作答,只是轻声道:“不折可······”

    不等说完,秦月儿何等聪慧,猜到了下头的话,只是银铃般笑声,随后向不折招了招手,道:“不折,你今日夜见过尊者面容,可有话说?”

    不折一听在问自己,又看了看萦如歌的脸,却是脸颊微红低下头去,听她轻声喃喃道:“尊者,尊者的脸,可真俊俏。”

    “瞧你个花痴样,如歌是我的,你可甭瞎想了。”

    听到自己的堂主秦月儿竟是这般俏皮言语,使得不折的脸更加发红发烫,一下子言语混乱,惹得秦月儿笑得险些岔了气。

    “行了行了,等你过了十八,我令人给你寻门亲事。”

    不折一听关乎自己亲事,立马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连连道:“不不不,不折一直陪在堂主身侧,不折永不嫁人。”

    这次却是萦如歌开了口,听他道:“你嫁了人,也可同月儿在一处,权当自己姊妹出嫁,月儿这边,自有我会护着。”

    外头总归不是说话的地,也不再寻不折的开心,秦月儿便挽着萦如歌的胳膊回了住处。

    沏好了茶,萦如歌依旧不放心秦月儿身体,仔细检查过后却是羞愧叹气。秦月儿只得自后抱住了他,小脸贴在他后背,全然不嫌弃衣衫上头的汗渍同血迹。

    “如果,你这肩上的伤,还疼吗?”

    若是月儿不提,萦如歌当真忘记了自己肩上的伤,本能性用手去摸左肩,不由皱眉。也难怪为何他一路回来都未曾感觉疼痛,那一剑砍得那般深,明明都碰到了骨头。可自己现在去摸,为何皮肉完整,一点剑伤痕迹都没有。

    “哪有什么伤,不信你摸摸。”

    秦月儿也是听得纳闷,这衣衫都被砍成这破烂样,肩膀衣衫破口同血浸湿的痕迹这般明显,还忽悠自己没有受伤。她小心翼翼摸了上去,生怕自己指尖触碰到裂开的皮肉会让萦如歌撕心裂肺的疼。可当她纤纤玉指真的碰到了衣衫破口处也是愣了

    ,皮肉完整不像伤着过。

    不等她再问,萦如歌抢过了话,他问:“可能答应,日后不管何等局面,万万不可再弹奏那等曲谱。《竹妃泪》已经伤你心神,加剧你的眼疾,更何况,这一次你弹奏的,定是那首曲子······”

    秦月儿一把用手捂住了萦如歌的嘴,脸又靠在了他的后辈,闭上眼睛,好似颇为享受此刻安宁,她声音温柔,道:“有你,生死又何妨。”

    萦如歌扬起头,紧紧盯着梁柱,他声音也无比温柔,问:“月儿,你说,我们干些什么营生好呢?”

    秦月儿一听,立马离开了他的后辈,萦如歌有些纳闷,便转过了身。他看到秦月儿眼神疑惑,可那笑容,却无比开心。

    “如歌,你当真决定了?”

    萦如歌轻抚美人俊俏小脸,随后靠了过去,双唇贴上了对方双唇。秦月儿今日未抹胭脂,可那小嘴上的味道,依旧有种淡淡的甜味,令人好生喜欢。

    “自然是决定了,我寻思着开家酒馆如何?让知途去掌勺,你也是尝过他的手艺,那可了得了。月儿你就是酒馆的大东家,我做杂役,任你使唤。”

    秦月儿一听,乐得合不拢嘴,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萦如歌眉心,随后道:“估计月狐姐姐才不会放过你,若她不求名分,我可以答应。”

    萦如歌自是知道秦月儿是玩笑话,却也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当真?”

    秦月儿一听,原本没有血色的脸竟一下子被气得有些发红,道:“你还真敢想啊!”

    萦如歌只能讪讪,随后道:“可不是不敢,是没了必要,有了月儿这般的娇妻,月狐再魅,也入不得我眼了。”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遇到比我好看的,活着魅的,就能入你眼了?那你,那你,那你和夭子那不要脸的一样,就去桃花庵胡吃海喝,然后一抹嘴巴拍拍屁股做个登徒子算了。”

    秦月儿那个气的,一下子蹦出一堆话语。萦如歌立马捂住了她的嘴,把秦月儿小脸上的肉也给挤在了一起,觉得不妥,才松开了手。

    “夭子的事,可万万不能再提。”

    秦月儿也知自己刚才乱了分寸,才口无遮拦,随后点了点头。可想到心月狐那媚态,依旧气不过,狠狠掐了掐萦如歌腰上软-肉。任是刀剑加身,或伤了骨髓,或贯穿身体,萦如歌都不曾哼一声,可秦月儿这么一掐,萦如歌忍不住痛呼出声。

    听到情郎这般惨叫,秦月儿这才解气。

    又想到最初察觉到萦如歌身体气息的不同,忙关切问:“如歌,你的身体?”

    萦如歌本还打算还击,可一听美人关心,立马没了脾气。月儿终归是月儿,自己一点半点变化都瞒不过他,他只得轻抚美人小脸,眼神温柔道:“我的炁源,只剩下六脉。”

    秦月儿一听,不由瞪大了眼,立马关切询问:“那你身体可无恙,炁源毁了,可会伤着你?”

    萦如歌笑得更加快哉,毕竟是自己的好月儿,自己炁源毁了一半,她不询问修为是否有损,只关心身体可无恙。

    “我的好月儿,武道修为损了而已,你看那朱一诺,天生没有炁源,不也到处蹦跶,跟个猴子精一般。我有仙根灵气,虽无望什么鸿蒙几重,但要护你一身,定非难事。只是······”

    听到转折,秦月儿眼神更加关切,忙用手拉着萦如歌袖子摇晃,好似在催他别话说一半。

    萦如歌一看没人这般焦急,更是欢心的不得了,可又舍不得她担心,只得继续道:“只是,以后我的剑,怕是三流水准也比不得了。”

    话说完,萦如歌神情有些暗淡。秦月儿自明白他的想法,将身子埋入了情郎胸口,道:“若是仙子知道你无恙,白云剑有没有传人,世人知不知,她也应当不会关心。毕竟,你的娘亲可不是寻常女子,她可是白云仙子。”

    萦如歌一听,阴霾虽未散尽,但也不差,他搂着美人,随后道:“你说,我萦如歌是不是上辈子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这辈子怎的有美娘丑父,还有你这么个漂亮媳妇。”

    “呸呸呸,不要脸的登徒子。”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八章:生本秀木

    金陵城一如往昔热闹,若别城公子哥来了金陵,当真会是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乐不思蜀。

    金陵城的小霸王这些时日实在是无聊,墨茗在墨县,李家那老三也不在,李家老二不知做了什么荒唐事被禁了足。本想去仲西侯的宅子里比比剑,看自己这些时日练的九星飞伏可有长进,可又怕那琴姬之死的误会解释不清,也不敢贸然过去。

    他就那般躺在凉亭,翘着腿,嘴里咀嚼着糕点,看上去悠哉地看着那本九星飞伏的注解。

    前九剑他练的七七八八,自觉身手较往常今非昔比,果真好的师父才能不浪费徒儿天赋。这般想想,自己在剑道一途,也是天赋非凡。也是这时候,这小王爷也不免伤春悲秋起来。他摸着自己膻中穴,不由感慨,恨这贼老天不开眼,竟好死不死自己会没有炁源。

    虽说有无炁源对你生活影响是不打紧,可自己是要仗剑江湖的游侠儿,怎么会这般倒霉。

    一个鲤鱼打挺,吐掉了还未咽下的糕点,随后将注释丢在了石桌上,又一把抽出了自己那柄双龙宝剑。

    一个腾跃出了亭子,开始舞剑。一剑接一剑,一招接一招,看上去,倒的确有模有样。

    也是这时,两个人走了过来,一个俊秀一个健硕。

    “你看小弟剑术,可有精进?”

    来人自然是朱谏男同那忻都奴小雷,小雷的视线不曾离开朱一诺,看他舞了七八招,随后点了点头。

    “他这般剑术,可比几品高手?”

    小雷虽算奴仆,可这忻都汉子却不会说奉承的话,听他道:“随便一个元祖,或元祖下的,都能。”

    小雷的话听上去有些令人拎不清,朱谏男自是明白意思。话虽如此,他依旧是较为满意得看着自己的手足兄弟,随后道:“小一诺开心便好,他是朱家人,何须他出剑呢。”

    小雷没有表情也无动作,他这几日眼皮总是跳跳,这感觉令人相当不舒服。

    “小雷,若哪日我当真不在了,你可能护着一诺?”

    朱谏男转过头看去小雷,小雷的还是那般面无表情,可他却未迟疑,干脆地点了点头。早料到是这种答案,朱谏男还是无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兴许是二人谈话的声音,又兴许是余光扫见了二人,朱一诺收招后反手握剑,一脸傻笑向自己兄长这走了过来。

    “小哥,你今日忙完公事了?”

    “稍作歇息,看到你在练剑,就停步看看。”

    朱一诺一看雷牛,想到这忻都汉子也是个大剑豪,虽不曾见过他出剑,但既然被派在自己小哥左右,本事应当不差。这小家伙一下子有了想法,一个不知好歹的想法,他竟然想同雷牛比剑。

    雷牛这次有些发愣,他这反应,令朱一诺颇为不满。

    朱谏男见到二人反应,不由笑了,随后道:“不如这般,一诺你若能伤到小雷,为兄给你一百两银子。”

    一听只要伤了雷牛就有一百两银子,朱一诺眼神放光好是有趣。世家公子做到朱一诺这份上,也是悲哀。若被李家那俩小子知道了,或又该狠狠嘲讽这金陵城的小王爷了。

    “现银,去钱庄要抽走二三两。”

    朱谏男一听,更是哈哈大笑。钱庄里兑银子哪里需要抽成,这小一诺,怕是习惯了地下-钱庄。他一边笑一边答应道:“好好好,现银。”

    见自己兄长答应了,朱一诺几步退后,正手握剑,做了个备战动作。看样子,应当是九星飞伏之中的阡陌临峦。

    这时候的雷牛眉头不由微微皱起,他看了看朱谏男,又看了看朱一诺,那样子,当真是郁闷。

    也不等雷牛是否答应,朱一诺的剑已经递出,朝他刺了过来。雷牛倒是相当不给面子,不躲不闪,剑离自己喉间不过几分距离,他出脚迅速,就那么一脚狠狠踹在朱一诺腹部。

    雷牛何等力量,朱一诺那点能耐毫无反应招架之力。就这么随意的一脚,被踢飞四五丈,狠狠撞在凉亭石柱后随后正脸朝下摔在了石板地上。

    一场比试较量就这般还未开始,已经结束。

    朱一诺狼狈爬起,傻愣愣盯着雷牛,还曾炫耀自己和仲西侯对过剑,现在想想,人家当真是戏耍自己到了一定境界。

    朱一诺又好奇一事,直接问:“雷牛,你和仲西侯比试,谁能赢?”

    这小雷的哑巴症也不知是不是因人而异,对这小王爷竟是愿意开口。

    “仲西侯破不了。”

    朱一诺不是朱谏男,雷牛这等说话方式,他可听不懂。

    朱谏男微微一笑,替雷牛解释道:“小雷,你不曾与仲西侯真正交手,怎就知道他破不了你的金刚身躯呢?”

    朱一诺一听,狗一般跑过来,在雷牛胸口肱二地方捏捏打打,果真硬得和铁块一般。他摩挲着下巴,问:“雷牛,我刺你一剑,你会如何?”

    雷牛一听,竟罕见的嘴角微微上扬,随后略带笑意,道:“试试。”

    朱一诺一听,更愣了,试试?

    他看向自己兄长,对方却是微笑点头,这令他更是疑惑

    。这本事再高,也怕菜刀,更不说自己的双龙宝剑这般锋利,雷牛这葫芦里是个什么门道?

    虽知道自己上限颇低,又如何能破了他成为大剑豪的梦想。朱一诺寻思着避开要害刺雷牛一剑,可检验自己本事,也能看看雷牛这座大山,有多高。

    随后他紧握双龙宝剑,换了个姿势,下一刹那,足下催力,离弦之势射向雷牛。

    而雷牛却毫无动作,就那般站着,也不见江湖卖艺的要运气护体。双龙宝剑离雷牛越发近了,他依旧没有动作,朱一诺眼见自己宝剑将要刺上雷牛,不由收力,缓了势头。

    他收了力,这雷牛却是一步向前,用心口撞上双龙宝剑。

    那一剑刺得实在,一剑过,不见破肉流血,只听“蹭荡啷”一声,朱一诺傻愣了。再看另二人,雷牛依旧面无表情,朱谏男则摇开了折扇,掩嘴而笑。

    朱一诺呆滞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双龙宝剑,活该说已经断刃了的双龙宝剑,发愣。他丢弃手中短剑,蹲下身子去拾那断刃,用剑尖去刺自己手指心。一阵钻心疼痛,随后指心流血。

    自己的剑不是假的,那雷牛的胸?他又抬头,看了看,随后起身,上前,竟伸手去摸雷牛袒露的胸。摸不到半点被刺过的痕迹,这朱一诺也不知那瞬怎么想的,直接捏拳,一拳打去。

    可随后情况令他再度怀疑人生,雷牛在那纹丝不动,甚至呼吸也未受到半点影响,而自己的右拳,竟已酥麻失去知觉。

    “厉害!”

    可朱一诺毕竟是朱一诺,厉害就是厉害,废物就是废物。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剑,苦笑不语。

    “这剑虽不差,但终究只是俗物,以后等你修为涨了,自会寻到合适自己的佩剑。”

    朱谏男安慰,可这小家伙内心依旧苦涩,心想着,如果是仲西侯刺出这一剑,又会是如何呢?

    “小一诺,若哪日真放你去紫薇城的白鸦军中历练,你想做个什么职位?”

    听自己兄长这般问,小一诺不由眉头微蹙。墨茗说他可以去外头历练历练,朱谏男也同样告诉他白鸦军适合磨砺。可当两个哥哥想法统一时候,身为主角的他却犯了难。想来,临城的兵力也不差,可自己活了这般年岁,好似连最基本的编制都不晓得。

    “先锋营里头如何?”朱谏男问,可又想到先锋营不是什么坐镇营帐的活,又补充道,“祖辈父辈都曾在军中在沙场磨练,我们这一辈倒是安逸。你若真去先锋营,就是个普通小将,若本事差,哪日真的折在了战乱里,无人可保你。”

    朱一诺未做回答,也没去管已经断了的双龙宝剑,就这般自顾自走开了。

    小一诺在想什么,是怕了是恐惧?朱谏男突然希望是如此,若真是如此,自己这小弟应当能好好活下去,即便他成不了金陵王。

    “不练武。”

    在一旁的小雷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朱谏男也有些意外,同样,也只有朱谏男能听明白小雷这种不着边际的调调。

    朱谏男微微叹了口气,随后道:“是不该练武,可惜啊,小弟的脾气,同祖父相近,有那么些的,倔。”

    “做王。”

    小雷再是冒出一句,这次朱谏男却是睁大了眼,随后满脸欢喜,忙问:“你当真这般想?”

    小雷点了点头,朱谏男不由哈哈大笑。他自然是高兴,自己令这忻都奴认同,可花费了好些年的时光,如今这铁塔哑巴却是直接给了小一诺这般的肯定。

    可无奈,终究是身子不争气,连快活去笑也由不得自己。

    在一连串咳嗽后,缓了气息,朱谏男依旧是那般喜悦颜色。他用力打了雷牛胳膊几拳,随后道:“小雷,我给你念首诗,可听?”

    小雷不说话,点了点头。

    朱谏男又是舒缓了些许时间的气,随后一手负后腰,一手握折扇,那般文人雅士,儒雅风流。

    “生本秀木奈林中,无风无雨自多愁。龙潜黑水不闻世,妄游九霄瞰九州。乱世难平凌云志,我花秋开落百红。月夜磨枪听击剑,坐等风雨尤怨天。”

    话落,宁静,主仆二人两两不语。

    “他念过。”

    隔了有些时间,小雷开了口。朱谏男听了,又忍不住叹气,随后道:“以前不明白兄长为何要去折腾,等他把担子丢给了我,我算明白了。”

    小雷看着朱谏男,随后竟伸出宽厚的蒲扇大手按在了朱谏男的肩膀上。一人觉得这肩膀干瘦如同鸡骨令人心颤颤,一人觉得这手掌厚实得令人心安。

    “弟弟。”

    朱谏男用手轻轻拍了拍小雷的手,随后道:“或是如此原因。”

    因为是兄弟,因为生来不凡,因为天性纯良。所以他朱谏膺可背骂名,可冒生死为了一线可能。既如此,我朱谏男又如何背不得骂名,可无奈,他找不到那一线可能。

    因为是兄弟,可兄弟二字,朱谏男却不由苦涩,也是这二字,令他夜夜难寐。

    朱一诺是自己的弟弟,那墨茗,又何尝不是?

    “小雷,可该召回黑颈鹤?”

    朱谏男不

    是傻子,黑颈鹤什么本事他自然知晓。黑颈鹤身手不差,偷盗本事天底下也无几人可右,可搏命厮杀,还不如差遣易水寒的高手去做。

    他会令黑颈鹤去杀墨茗,因为黑颈鹤是玄冥老龟的弟子,也因为玄冥老龟留给黑颈鹤的关系网,玄冥老龟留给黑颈鹤的那一份又一份的人情。

    所以他黑颈鹤能换得八斗先生出手,所以那血手怪人也会对黑颈鹤礼让三分。

    承诺终究是武夫同武夫之间,武夫们终究是比权谋者更重视承诺。可他朱谏男,不是武夫。

    小雷日夜守在朱谏男身边,黑颈鹤的事情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本不会干涉朱谏男所有的决定,因为朱谏男也从不会问他。可如今,朱谏男竟对自己的决定动摇了,他开口问了他。

    “杀不死。”

    一听到这三个字,朱谏男竟稍许安心了些。他本不该如此,因为杀不死墨茗,他的顾虑就永远不会消失。等他真的身躯无用入了土,等祖父阳寿尽后西去,临城的金陵王,可会易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墨家反骨必夺朱色。

    若墨家为王,临城依旧,想来其实不差。可若墨家为主,没了朱家,又何来名正言顺?

    若不是为了这四个字,韩将军、自己的祖辈父辈,还有仲南燕等等的人物,多年前又何必为三皇子准备这一些。

    可真的名正言顺了,民不安生,又有何意呢?

    “小雷,若我不在了,你可能护着一诺?”

    果不其然,这问题问了这么多遍,小雷的回答依旧那般干脆。小雷依旧是摇了摇头,或许再问千遍再问万便,他依旧如此。

    “我若不在了,你又会去哪儿?”

    “回家。”

    这个答案令朱谏男意外,回家?小雷是说,回忻都?

    他不准备做什么,他尊重这忻都奴,不该说是奴,是他身边的战将。他尊重这忻都来的战将,因为他是他临城的战将。

    朱谏男还在沉思,小雷却将他护在了身后,随后开口道:“杀气。”

    朱谏男习惯了这些毫无意义的刺杀,若他孤身一人,倒会怕的紧。可当小雷在他身边,纵然是握着剑的仲西侯,他也不会慌半点。

    “哦,贫道早以放下屠刀多年,莫非身上还带着那么些不干净的气味?”

    有个人自廊柱后头走出,看去,这人一身洗得发白的破旧道袍,背了一把木剑玄武,戴了一个狼牙面甲,头发枯燥,黑白相夹。

    这等装扮的人,故事里自然也就奎木狼一人了。

    朱谏男不曾见过奎木狼,也不知晓这奎木狼是萦如歌麾下。这人能这般轻松进来紫禁城,当真是高手中的高手,也不由重视起来。

    “道长这是来谋小王的命?”

    奎木狼一听,不由乐了,倒也无心戏弄,直接道:“非也,是来寻小王爷的。”

    朱谏男不由皱眉,问:“道长寻一诺有何事?”

    奎木狼不傻,哪会听不出朱谏男的意思,解释道:“世子殿下莫慌,贫道不会加害小王爷,贫道是来同小王爷辞别的。”

    “道长同一诺相识?”

    奎木狼摆了摆手,随后道:“不过是教过他一两个时辰的剑罢了。”

    “暮知途!”

    小雷竟喊出了奎木狼还是嗜血道人时候的名字,可无奈,纵然朱谏男知晓甚多江湖人物,也是不知道暮知途是何人。因为这暮知途在江湖消失太久,也因为这暮知途即便昔年,也会他临城鲜有瓜葛。

    奎木狼也是意外,可既然这忻都汉子认出了自己,便不好再否认,他问:“这位壮士,如何认出贫道?”

    “死人。”

    奎木狼听得云里雾里,这忻都汉子是在说,自己在他面前将会是一个死人,亦或另有他意?

    这一次朱谏男也不明白小雷的意思,或许是朱谏男没有替自己解释,小雷转溜了眼珠,随后道:“死人的气息,散不去。”

    这下奎木狼也好,朱谏男也好,算都明白了过来。因为这嗜血道人杀过太多人,所以他积累的杀气即便刻意控制,即便心意寡淡了,依旧散不去。可能同这忻都汉子一般,对杀气这等敏锐的人,怕所经历的厮杀也是恐怖的数字。

    “道长与一诺也算师徒情缘,那一诺近来剑术见长,可是得道长指点。”

    奎木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解释道:“算是贫道传授,可传授小王爷的那些,却不是贫道能悟得的本事。”

    “虽不知是哪位高人拖道长教导一诺,小王在这,也谢过了。道长有何要求,大可一提。”

    奎木狼一听,眼中倒也放出了光,明知对方不会答应,却还是开了口,道:“小王爷可做羽鹤,不该囚龙。”

    奎木狼说完,也只是无奈摇了摇头,随后又是一句,道:“他家家事,贫道管不得。若不放心,可令这壮士在暗中看着,贫道同小王爷说几句话便离开。”

    朱谏男却笑了笑,随后道:“道长请便,道长怕是忘了,这儿是紫禁城,他是我朱家子孙,任是道长本事高强,也伤不得。”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九章:尊师重道

    奎木狼倒也潇洒,就那般在偌大的紫禁城里东走走西逛逛,有侍女护卫经过便隐匿行踪。可他忘了这儿是紫禁城,若是如先前那般在一处蹲点,或不会被发现,可如他这般溜达,不被人看到那这金陵王的老脸也就不需要了。

    在这里做暗护卫的多是洪荒境以上的高手,可不知为何这些人愣是没对奎木狼出手,就那般在暗处安静。

    溜达了约摸半个时辰,奎木狼这才在演武厅找到了朱一诺,他也郁闷早该询问朱谏男才是。这小家伙这时正握着一把木剑在那刺草人,奎木狼透过窗就那般看着,真别说,士别三日的确当刮目相看。

    朱一诺九星飞伏的一招一式不再如前有招无意,现在他出剑速度虽不见有多大变化,可看他发力手法,怕是更为精准,也不会再无故耗费。

    奎木狼推开了门,朱一诺余光一扫,一看是这个狼牙面甲的男人,原先冷峻神情立马消散,取而代之的如同小奶狗一般的殷勤。

    “师父,还不到一月,您怎么来了。”

    “师父?”

    奎木狼被这二字给微微惊住,自己不过演示了一遍注释上的九星飞伏,随后将注释直接丢给了这小王爷,可未传道受业解惑。不是说这小王爷心高气傲赶走了不少修为不差的先生么,怎的会直接喊自己师父。

    “那是自然,您是有真本事的人,知道我学的有误,还特意指点,您自然是我师父。”随后朱一诺眼珠子一转,想起了什么,随后道,“对了,徒儿还未行拜师之礼,这就补上,拜师礼您尽管提,我金陵王府也没什么东西是拿不出来的。”

    随后这小王爷竟直接下跪,奎木狼为快手剑客,目力自然一绝。见朱一诺有下跪趋势,一步上前,用脚背抵在了朱一诺膝盖位置。

    朱一诺催力,可奎木狼这脚就如同石雕一般,硬生生让他下跪动作只能作罢。

    等奎木狼将他扶起,朱一诺虽有泄气,可依旧不改兴奋神情,听他道:“师父,您是不知道,我看了那本札记才知道原来九星飞伏不单单是九剑,原来还有无上风澜同百里云没这样的剑招。”

    朱一诺那好学的样子可不像装出来的,想来之前在暗处看护时的浪荡子现今乖巧如同好读的书生,奎木狼也自内心欢喜。

    奎木狼自不会将这份欢喜表达在脸上,他语气平平,道:“小王爷,师父一称就不必了,贫道传你剑谱,也是受人之托。”

    朱一诺使劲摇头,回道:“那可不成,传道之恩怎能不铭记,当时徒儿愚笨,未得师父认可,徒儿定当用功早日达到师父期许。师父,您可能同徒儿讲讲九星飞伏后面两招,这两招有那么些怪。”

    奎木狼的师父若放在江湖,那会是一等一的人物,可惜啊,真正潜心修道之人唯有乱世才会出山入世,以救苍生为己任。若是盛世太平,便会在山中不迈一步。

    奎木狼一生从未收徒,朱一诺这一口一个师父,也的的确确叫的他心里欢喜。可欢喜是欢喜,自己的坎还未跨过,若能安然回来,或当真可以收这小王爷为徒。

    也不做多想,奎木狼问:“怎么个怪异?”

    朱一诺皱眉,嘴微嘟,那呆呆的样子也有几分可爱,全然不像已经十六七,十七八的后生小伙。

    “嗯嗯呜呜”了十几隙的功夫,朱一诺只得说出最真实的想法,听他道:“师父,这后边两招怪异,就觉得这不像招式,好似只是将一些简单的出剑方式做了那么些许调整,也说不上具体如何。”

    一听这话,奎木狼内心更是欢喜,谁说这小王爷悟性不行,天资不行。自己拿到这注释时候也如同他这般,后边练会了那两剑,才晓得其中道理。

    不等奎木狼开口,朱一诺继续道:“若是这般,那九星飞伏实际上就不需剑招,因为我向前刺出是一招,我横劈也是一招,只要我想出剑,不论如何出剑,出的那剑,便是一招。师父,若是如此,那九星飞伏的招式就无所谓是九招还是十一招。”

    再听到此话,奎木狼不由拍了拍手,也忘了掩盖情绪,笑道:“小王爷当真聪慧,虽无记载,但真正的九星飞伏或当真如此。小王爷既然知晓了这些,那

    前头的九剑,可有什么领悟?”

    朱一诺这次却摇了摇头,但又怕被奎木狼嫌弃,立马解释道:“我见师父那日舞剑,那一招一式都苍劲,徒儿只得根据这注释勤修苦练,倒也真的不曾去考虑过这九剑有何不对。”

    “小王爷,武学一道路漫漫不知尽处。若小王爷真的想将九星飞伏作为唯一剑法,莫不如,趁着年少将所有招式全部重来。”

    一听推倒所学一切从头,朱一诺心里咯噔。若当真如这狼牙面甲的道人所指点的道路重来,若依此,未来他当真能成为大剑豪,那倒也不差。他也自知,自己纵然付出较常人千倍百倍努力,缺陷在那,弥补不了。

    奎木狼见这小家伙内心挣扎,也觉得有趣,调侃道:“怎的,是不舍得了?”

    朱一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却是不知该如何言语。

    随后奎木狼肩膀微微一动,背后那把玄武木剑自行飞离,手一扬,握住。仔细打量,这把木剑陪了自己些许年头,可若要全力施展修为,当真不是最佳选择。

    也不作他想,奎木狼开始舞剑,一剑接一剑,出剑无比随意,分外洒脱。朱诺不自觉坐在了地板上,就那般全神贯注看在狼牙面甲的道人舞剑。这等美景,胜过了秦淮河畔。这等迷恋,胜过了花魁的温柔乡。

    等奎木狼停下了,再看朱一诺,这小家伙竟如痴如醉,满眼尽是向往。

    奎木狼将剑再负背上,也是再次感慨文剑圣对剑的理解,若是自己以前那般用剑,那日寒山寺一战,胜负也不可言说。他再看朱一诺,问:“你若重来,潜心个十年,虽无法助你突破元祖境界,但较量厮杀,不会弱于洪荒。”

    朱一诺一听,自己虽不会有那境界,却能有那本事,欢喜不得了。身边动不动洪荒巅峰,动不动鸿蒙境的大宗师,这些憧憬瞬间成了云烟。毕竟他人是他人,自个儿是自个儿。

    如自己的姑父,传言万千,究竟什么水准,他不知。或许不知,才能向往,若是知了,那皮球泄气再是无用。

    “好。”

    犹豫再三,纵使万般不愿,朱一诺最后还是吐出这么一字,好。

    奎木狼笑了,笑这娃娃孺子可教,笑这剑谱后继有人。

    “你当真愿拜我这破烂道士为师?”

    奎木狼竟不自觉这般一问,朱一诺一听,心里欢喜,也不说话,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随后就听三声响,额头已经发红,可这憨货依旧乐呵呵,跪在地上双手抱拳,道:“师父在上,徒儿朱一诺定当谨遵师父教诲,不辱没师父威名。徒儿也定当刻苦,将剑练成,不辱没剑名。”

    奎木狼微微一愣,虽是无奈,可到了脸上却笑得欢喜,茫茫将朱一诺扶起。轻抚这金陵小王爷后脑,不知怎的,越看越喜欢。

    “你身为临城朱家,为我大邺唯一的异姓王,不可随意跪拜。”

    “那可不行,跪天跪地,跪长辈跪君王,这膝下黄金不要也罢。师父既然是师父,自然也是朱一诺的长辈,如何跪不得。”

    “好好好,这次就不与你说了,下次不可再跪。”

    听这言语,想来这狼牙面甲的道人是答应了自己,朱一诺更是欢喜。可随后,他不由皱眉,问:“师父,我还不知师父名讳,还不知我们处哪一门哪一派。”

    奎木狼一听,却是不由有些纠结,这又该如何同这小王爷说?随后好似下了决定,道:“为师姓穆,名知途。还俗前是寒城无涯山上的小道士,你的师祖为天擎道长······”

    “天琴?”

    奎木狼微微一愣,想来自己师父不曾在江湖抛头露面,这小王爷是如何知晓。

    朱一诺看到奎木狼看着自己,也只得摆手微笑,随后道:“师祖道号霸气。”

    奎木狼呵呵一笑,赏了朱一诺一个板栗,朱一诺抱头痛呼,可那力道当真似有若无。

    “既然说了尊重长辈,可不能拿长辈道号开玩笑。”

    朱一诺俏皮地抱拳,随后道:“徒儿明白了,师父,那我们从何练起?”

    奎木狼却不说话,只是一脚探出,朱一诺本能性躲闪。他才躲过,奎木狼

    又接一爪,随后拳打脚踹。虽不清楚奎木狼的修为,但在朱一诺想来,这牙狼面甲的道人毕竟也是鸿蒙境的大宗师。可为何,对自己出手的动作竟与自己同痞子斗殴的架势毫无差别?

    二人就这般打斗了近一个时辰,朱一诺累得四脚八叉躺在地板上连喘粗气,反观奎木狼,却依旧气息平稳。

    又是几个深呼吸,随后他问:“师父,你要教训徒儿就直说,怎的这出手和混混打架没什么差的?”

    奎木狼哈哈笑笑,随后问:“为师问你,功法是如何演化而来的?”

    朱一诺也不思考,直接摇头,这令奎木狼有些无奈,毕竟修行一道做师父的要做的只是领进门,若自己不去思考不去琢磨,当真不会有太大做为。

    想到自己将要经历的,或是九死一生,难有今日这般惬意,只得告诉了他内中道理。

    “最初是拳脚,只要能伤到对方保护自己,王八拳也是好拳法。随后是棍棒石头,只要能赶走野兽砸中猎物,那就足够。久而久之,出一拳踢一脚,都有了讲究,能将力量速度最优化,也减少无用功。同样棍棒出击也有了技巧,如何摆脱亦或借助惯性,少使力又能增强威力。自然,丢石块飞矛的准头也更精准,道理与先前那些也是无差。”

    朱一诺开始思考,皱眉,眼睛紧紧盯着一物,那物是什么,他有没有看在眼中,这不打紧,重要的是他开始思考。

    朱一诺思考了得有一炷香时间,奎木狼也身子笔挺在那站了一炷香时间,随后朱一诺开口问:“也就是说我要忘掉先前学的一招一式,只去练如何握剑,如何挥剑,如何刺剑?”

    奎木狼会心而笑,谁说这金陵城的小王爷愚笨,这不是一点就通么?

    “九星飞伏为快剑,称天下第一快剑也不为过。其精妙就在于这一个快字,所以人常言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我兄长说快剑能一剑断江,可任是剑再如何快,也不可能······”

    “为师做不到,或许也真有人能做到。”奎木狼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继续道,“若你一招一式都契合天地规律,那你的剑不单单是快剑,也会是好剑。”

    “好剑?”

    一个好字,令朱一诺无比神往,手竟也不自觉握上了原本丢在一旁的木剑上头。他快走两步到了演武厅中央,开始挥剑,开始刺剑。可随后他不由皱眉,或是练了太多年的九星飞伏,自己出剑时候也是本能性习惯。

    朱一诺继续挥剑,一剑快过一剑,可无奈,多年养成的习惯如何一次性推翻。

    “莫急,莫急,十年磨一剑,你丢弃了原来那把,如今重新练,当秉持赤子之心。”

    “嗯,徒儿明白了。”

    奎木狼继续看着朱一诺练剑,满脸笑意,无比欣慰。可又想到将要面对的,不由是内心感慨。若自己当真灰飞烟灭了,这娃娃可能依旧现在这般?

    “徒,一诺。”

    奎木狼临时换了称呼,朱一诺一听,停下动作,快步走来。

    奎木狼看着朱一诺,也是越看越喜欢,随后道:“为师这几日要去做些事情,或是几日,或是几年。你称我一声师父,为师却不能常年指点,实在有负师父一名。”

    “师父领进门,修行就看徒儿自己的。师父,那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奎木狼仔细想了想,随后道:“下次见面时候为师不好说,但下次见面,为师定当让你知晓,你的师父,可不是江湖上的阿猫阿狗。”

    听到这话,朱一诺更是欢喜,眼中也满是憧憬。可想到自己同师父都是剑客,不由想到了一人,随后他问:“师父,那你同仲西侯的本事,谁更胜一筹?”

    奎木狼一听,不由苦笑,也是半开玩笑道:“下次见面,为师就当着你的面把这花落西城的仲西侯打的落花流水如何?”

    朱一诺听了,笑得如同七八岁的娃娃,点了点头,应声道:“定要将仲西侯打得落花流水。”

    奎木狼长了仲西侯不少,虽说年龄会是修为差距的重要因素,可毕竟那个人是仲西侯啊。是大话,是狂话么?可又何须理会,乐呵乐呵就完事了。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章:风萧萧兮

    离开了紫禁城,奎木狼去了仲西侯的府邸,他今日要做的,是去请教。对,是去请教,向一个晚辈请教。

    奎木狼见到仲西侯的时候也是感到意外,这西地汉子的右脸,竟多了三道血痕。血痕才结痂,在这张黑脸上显得尤为突兀。虽才结痂还未成疤,可不知是因为仲西侯生的太黑,还是这三道疤太过狰狞,竟让仲西侯多了几分匪气。

    仲西侯看到奎木狼这般盯着自己,也是不由尴尬得摸了摸自己的右脸,随后道:“道长见笑了,道长既然星号奎木狼,当知道,狼,怎么也养不成狗。”

    奎木狼一听,也是微微一笑,回道:“狼若养成了狗,那倒也是悲哀。”

    这时候在一旁吃着点心的花少红插了句话,听他道:“早就让侯爷踹了这狼崽子,咬过一次,反倒还咬锋利了牙齿。这第二口咬下来,还真狠啊。侯爷同这狼崽子,当真是农夫与蛇,暖了蛇身,回头就是一口。”

    仲西侯轻轻一声咳嗽,花少红也不再多语,仲西侯给奎木狼倒了杯葡萄酒,随后问:“道长来此,可是为了小师弟?”

    奎木狼摇了摇头,也不好卖关子,直接答道:“仲城主,可度过天劫?”

    仲西侯正要倒酒,听到这话,捏着酒壶的手停在了那。花少红侧头过来,手上正拿着一块锅巴,也是愣愣看着奎木狼。

    这等询问,同索要功法,差别不大。

    打破这份僵持安静的,是一声清脆的锅巴咬碎声。随后锅巴在嘴里咀嚼的声音,仲西侯开始倒酒。

    奎木狼自知唐突,继续道:“听闻墨家度过了劫难,而仲城主不曾出手,贫道替仲城主杀了两个老僧,可算人情?”

    仲西侯点了点头,不予否认。

    奎木狼见仲西侯认账,继续道:“虽不知仲城主为何会与山野寺庙的老僧有何恩怨,贫道杀了就是杀了。也知问仲城主这般问题,实在无礼,只是······”

    仲西侯却笑了,奎木狼没有反应,花少红则有些傻愣,侯爷今日是不是酒喝多了,傻了?果然如此,伤着了,就不该喝酒。

    收了笑声,仲西侯随后道:“道长不必顾虑,说来有趣,听孤那些师兄说过,在他们那个年代只有修仙者到了一定境界,才会有天劫一说。沧海桑田,不知为何,到了我们这年代,不过武夫,到了一定境界,竟也要受天考验。这也都是外话,道长想问就问,仲西侯,定当还这人情。”

    花少红要说什么,却有一只手捏着一块糕点堵住了他的嘴,随后两条健硕手臂一把把他拖离了这里。那塞糕点同动粗手的自然是诡王同风灵王,任是花少红如何不服气,终归抵不过花少红的力量,只得悻悻离场。

    见没了扰清净的人,仲西侯微微抿了口葡萄酒,随后手一伸,一个请的动作。

    奎木狼见仲西侯豁达,自然也不藏掖,直接问:“仲城主可能说一说,天劫将临的前兆?”

    仲西侯一口气喝干净了杯中酒,随后一手撑着太阳穴,一手把玩着夜光杯,想了想,回道:“面见死亡,道长可有这等感觉?或说,呼吸不得。”

    奎木狼自明白仲西侯的意思,那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压迫感。

    “那,天劫临身,怎么个样子?”

    这次仲西侯说的干脆,听他道:“孤所经历,为三道天雷。第一道瀑布倾泻之后,四肢无感。第二道万马踏过,胫骨具损。第三道煌煌天威,神魂不定。据闻,每个人所经历的,皆有不同,纵然孤告诉了道长,怕也没多大用处。”

    奎木狼站起了身,作揖行礼,随后道:“谢过仲城主,贫道已经知晓,也就不叨扰了。”

    奎木狼正要转身离开,却是仲西侯喊住了他,这西地黑脸汉子问:“道长,不想先去看看小师弟么?”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仲西侯同萦如歌的关系,那奎木狼又如何会不知,他未回头,只是

    声清冷,好似故作洒脱,道:“看来仲城主是看出了什么,牦牛将死,自寻墓地。贫道不知生死如何,何不得以残喘,再去见他。”

    “孤倒认为,有想见的人应当去见,有想做的事,也应当去做。”

    奎木狼依旧未转身,却是哈哈笑笑,随后道:“这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么?侯爷说的有道理啊。”

    对于奎木狼突然的称谓变化,仲西侯倒是不由微微一愣,随后也释然,继续问:“那道长是打算现在去找小师弟么?”

    本以为奎木狼是想通了,可出乎意料的是奎木狼依旧是摇了摇头。奎木狼好似也猜到了仲西侯会不解,就解释道:“尊者为修仙大家,今日临城,明日昱城,他寻我等亦如探囊取物,我等寻他可不知他今时今日人在何处。”

    仲西侯微微皱眉,随后问:“若小师弟受了重伤,会去哪儿疗伤?”

    这一句话出,奎木狼立马回了头,他问:“如歌受了重伤?”

    仲西侯不由觉得好笑,既然墨家的事情解了,那自然会是他萦如歌出手相助。可虽然这劫难过了,萦如歌想安然过去,想来也是不可能。仲西侯自然想不到,这次去墨家的那些修仙者,在他那几位师兄眼中,与凡人无异。

    “你想想便是,我猜小师弟的体魄再受千次万次的伤,也要不得他命。”

    想到这,奎木狼也是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后道:“不是天鸾峰就是祈年殿了。”

    仲西侯也站了起来,随后道:“走,孤带你去这两个地方,孤也有些天没见着小师弟了,奇怪,竟也有那么些想念。”

    奎木狼不解,要问,却被仲西侯给拦住了,听他道:“知道孤这秘密的不多,孤也是看在你待小师弟真诚才帮你这次。若你有良知可莫泄露了孤的秘密,另外,孤自幼恐高,同你这去,你也得做好意外殒命的准备。”

    不等奎木狼要说什么,却是身子轻飘飘,随后受不了体内气压变化,竟一下子昏死过去。

    等奎木狼再醒来时候,已经身处一座山峰,这山峰上有个湖,本该是人工开凿的湖如今已经形成了自然规律。在另一边,有齐齐一排木屋,透过窗子看去,里头的布置也相当简单。

    奎木狼自然认得,这儿是天鸾峰。可自己前一脚还在金陵,两眼一闭再一睁,竟会到了天鸾峰,也是奇怪。

    他张望一番,看到了正在远眺的仲西侯,只得问:“莫非侯爷也同尊者一般,懂驭兽的本事?”

    仲西侯见奎木狼醒了,也转过了身子,不转过来还好,转过来倒也吓到了奎木狼。这西地汉子的脸本该黝黑,如今竟有些惨白,好似才受了惊吓。可黑终究是黑,再怎么惨白也没法变成文人公子那般。仲西侯的脸惨白,脖子依旧黝黑,那样子,像极了画了张脸谱,有趣有趣。

    仲西侯看到奎木狼被吓到的表情,也猜测道了什么,随后道:“孤帮了你,若要笑话,亦或将今日之事外泄,那你这人就当真不厚道了。”

    奎木狼点了点头,随后又问:“侯爷是如何知道天鸾峰位置的?”

    “不曾来过,可你暮寒楼的大大小小山峰,孤虽不是了然于胸,但也七七八八。既然小师弟不在这天鸾峰,那势必是在祈年殿了。可听闻祈年殿里多是女子,我们这俩糙汉子过去,怕也不恰当。”

    奎木狼随手一指,道:“过了这山,便是祈年殿。那里有条铁索,踏过去便是。”

    仲西侯看了看那铁索,不过她手臂粗细,又看了看铁索下头,深不见底,若一个失足摔落下去,还不得粉身碎骨?

    “侯爷这是怕了?”

    仲西侯竟也不否认,随后道:“孤有名言,自幼恐高。孤非完人,有点缺陷也属正常,不如你自个儿过去,再后你要去何处,也同孤无关了。”

    奎木狼点了点头,也不再缠问什么,就自顾自向铁索走去。

    山顶的风总比山脚的要凛冽些,风扬起了这道人的袍子同头发,看这背影,仲西侯竟觉得有几分昔年剑客赴京的感觉。

    “哦,这可算是风萧萧兮易水寒?”

    仲西侯伸出手去感受这风,随后他闭上了眼,这风缠绕过他的手指,竟是无比温柔。也是这时,有个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小西侯,你这些时日倒也猖狂,是耐不住性子,想向他人炫耀么?”

    仲西侯不曾回头,也未睁眼,只听声音他就知道是橙袍女子。

    “你感受不了风的温柔,又如何能够见到你?”

    “风会温柔?可是有人说过,风如寒刃,实在讨厌。”

    橙袍女子的话带着几分打趣调调,仲西侯也不恼怒,语气之中竟透露着几分撒娇,听他道:“谁还不曾是个孩子呢?”

    橙袍女子一听仲西侯这话,也是掩嘴笑出了声。听她的笑声,如银铃清脆,伴着风声,更令仲西侯神魂舒畅。

    奎木狼到了祈年殿,拦守的将士自然认得奎木狼。这些将士不一定能认全天鸾众,可奎木狼他们可不会认错。毕竟能到祈年殿的男性,数量不多。也不阻拦,就直接放行。

    知道奎木狼来了祈年殿,萦如歌牵着秦月儿的小手就出来见他。

    见到萦如歌第一句话,奎木狼却是笑说:“尊者,饮酒乎?”

    虽知是二人见面打趣的语句,可秦月儿依旧秀眉微蹙,好似不悦。奎木狼眼睛尖,就打量了萦如歌一番,他虽然已经沐浴更衣,但虚弱劲未果,可想而知受过的伤得有多重。

    萦如歌也知秦月儿有些怒意,回道:“今日不饮酒,给你沏壶好茶。”

    “好。”

    或是奎木狼本就少语,不似参水猿那般叨叨不休,又或是萦如歌身体未愈,竟没听出奎木狼今日变化。

    等侍女沏好了茶,秦月儿为众人满了七分,这两个大男人竟都是一饮而尽,全无半点讲究。还是秦月儿先看出了奎木狼的异常,问:“知途大哥今日怎的心事重重?”

    她这一说,萦如歌也不由上了心,问:“知途,你有心事?”

    奎木狼不会瞒他,却也不想实情告知,就直接摘下了面甲,露出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说实在,奎木狼虽然有些年纪,可他这张脸一点也不显老,若是不知,还以为这头发黑白的道人不过而立。虽说有些不公平,可将他同仲西侯摆一块,当真比仲西侯要俊些。

    想来,曾经的嗜血道人也是个翩翩美少年。

    “如歌,我想卸甲了。”

    萦如歌同秦月儿一听,竟未讶异,反倒都露出欢喜表情。奎木狼有些困惑,可随后听了萦如歌的话,心却不由沉重。

    “知途,不愧是知途,你怎会知晓我也打算卸甲。才和月儿说,不如离开暮寒楼,不如离开这江湖,找个地方开间酒馆。知途,我们的酒馆该取个什么名?”

    奎木狼愣了,他着实不知该如何答话,他摆弄着茶杯,仰着头,说出了一句与这对话无关的话,听他道:“突然想喝那仙人醉了,不知畅快淋漓喝那仙人醉醉一场,是怎么样个感觉?”

    “也好,仙人醉是好酒,不如到时候也将这酒收入酒窖。”

    奎木狼一听,呵呵一笑,笑得欢喜,听他道:“仙人醉么?我自小酿到大的酒。”

    萦如歌一听,更来劲,问:“你我相处这般年月,怎从未告知你会酿酒?”

    奎木狼也附和,道:“小如歌,你可从未问过。”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可惜那一日奎木狼没有同萦如歌喝酒,可惜那一日秦月儿没有让萦如歌喝酒,可惜那一日奎木狼没有酿酒。

    或该说万般天注定,万般不由人。

    多年后的萦如歌对于近日未与穆知途喝酒,只得一个可惜,是啊,只得一个可惜。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一章:我的荼儿

    话再说回墨县的墨家庄子,月无之夜后墨茗开始闭关,他多了六脉炁源的事自然已经告知了郡主大人。

    当虎佬将这个消息告知郡主大人时候,却不见她脸上流露半点喜色,反倒有些哀愁。虎佬对此不解,但碍于主仆之差,不好多问。

    剑老喝了口茶,随后朝向虎佬,道:“老伙计,可容我单独同主母说些事情?”

    剑老这是在赶人,可虎佬全无半点不悦,一口喝尽杯中茶汤,笑呵呵出了门去。虎佬不生气自然也有原因,虎佬是武夫,可他不是剑客。因为他是武夫,所以知道功法不外传。因为他不是剑客,所以不能也不愿去掺和关于墨家莫语剑的相关。

    虎佬乐呵呵,则是因为看着长大的少庄主一夜之间功力突飞猛进,墨家未来可期。

    见老伙计出了门去,剑老朝向郡主大人,可这一转头,看到的竟是一张哭花了精致妆容的脸。郡主大人已非少女,可在剑老看来,依旧也是个孩子,同他女儿一般大的孩子。

    “丫头,你应该高兴才是。”

    郡主大人抽泣着,用丝绢手帕擦拭擦拭了泪水,道:“是该高兴,是该高兴,茗儿修为不定能破了鸿蒙。这天底下才二十多些的年纪能到这等大宗师水准的,也是没几个,我自该高兴才是。”

    嘴里说着高兴,可依旧愁眉,依旧落泪。

    也不管主仆或男女有别,剑老的手按在了郡主大人的肩上,轻轻拍着,安慰。

    “丫头,凡事天注定,万般不由人。茗儿这下是能扛起墨家这旗子了,那个孩子会这般做,想来,也是不曾怨你。”

    一听剑老话语,郡主大人一把抓住了剑老的手,问:“剑老,他不怨我,那,可是也对我没了情?那日后,可会彻底与我断了瓜葛,他为何不肯怨我,为何啊?”

    剑老被整得不知所措,仇恨散了,不该是好事么?可的确,若仇恨散了,也没了别的感情,形同陌路,可当真还有机会堂堂正正,真面目相见?

    剑老扯开了话题,问:“桑儿可是与你作别了?”

    剑老本想让郡主大人不去想伤心事,可这嘴一抽,竟提起了墨桑的事情,话才出口也是懊悔。

    可提到墨桑,郡主大人却没有与爱人生离死别的痛苦,她声清冷,道:“桑哥要做什么,我虽不知。可桑哥要去做,我嫁他时候已经知晓。也是熬过了这些年,孩子慢慢长大,若早些给茗儿婚配,桑哥还能见到自己的孙儿,倒也不算遗憾。”

    话题展开了,剑老也不好再强行转换,只得顺着话道:“桑儿大才,他不恋江湖,不惹朝廷,一生所求,都是为了墨家。或许在他认为,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护着墨家,你,还有茗儿才能安稳生活下去。”

    “剑老,桑哥可会失败?可会这般陨落?”

    剑老自然不敢确定,修仙者修仙,遵循的是正途,一道坎一道坎过,过去了就得了大道成了仙人。可武夫去破境,无异于无视天地规则,可当异类,为天地诛杀。剑老虽老,也度过一次天劫,可那天劫毕竟是针对武夫修为,与那些神鬼仙魔可不搭嘎。

    因为不清楚,也不确定,只得道:“多想也是无用功,桑儿若是成了,以后天上的那些大人物么,应当不会再觊觎,再为难墨家。若失败了,又何苦去想这等不开心的事?”

    “是啊,桑哥本就不是池中之物,他自然会成功。”

    话说着说着,这郡主大人又开始落泪,哭哭啼啼,俨然一个丢了糖的娃娃。

    “若桑哥成了,茗儿就不用再背负这些,茗儿的孩子也就不用再像我的孩子那般。剑老,墨家这般对不起那个孩子,这孩子,是不恨吗?还是已经心凉,不过还这骨血之恩?”

    剑老无奈,他本想单独同郡主大人谈谈墨茗修为还有叶光纪来信的事情,可怎的话总会牵扯到那个孩子身上。虽无奈,可话还得继续,听他道:“想当年,我看不上苍狗,那般丑陋,修为也没天人风采。可云儿就偏偏是要同他一起,久了久了,也算知晓了这丑小子

    的为人,也就任由二人了。云儿虽然为人冷冰冰,但人生道理,大是大非,比谁都清楚。可依照云儿那等分毫不可差的性子,如歌怕是吃了不少苦。”

    “谁?”

    郡主大人听着剑老的话有些云里雾里,最后听到如歌二字,第一想到的竟会是自己的另一个孩子。白云、苍狗、如歌,三个名字连起来思索,那如歌不就是暮寒楼的那个驭鬼尊者,萦如歌么?

    这次剑老倒也不是说错话,是打算将实情一五一十相告。

    他轻轻拍了拍郡主大人的手,随后将被按住的那只手抽离,继续道:“白云就是我女儿徐芸,苍狗就是昔年常在桑儿左右的那个丑奴。你生产之日让我将一个孩子送走,可我一生都在墨家,哪来能将此大任相交之人。也是云儿替我扛下了这份责任,想来这孩子长大有了出息却没对墨家有何报复意思,也是云儿教导。”

    “萦如歌不曾来过天水山庄,果然,果然啊,长空就是我的孩子。”

    话落,郡主大人又开始抽泣,剑老也不打算再去阻止,只是点了点头,继续道:“或许如歌只是想看看他出生,他本该生长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他也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同胞兄弟是个什么样子。”

    “剑老,那他,他把炁源还了一半给茗儿,他可会有事?”

    剑老知道墨家秘密,可他从未见过将炁源剥离之人后续如何,或该说,他从未见过将炁源剥离之人。

    他只得安慰郡主大人,道:“如歌除了是个本事不差的武夫,还是个修仙者,想来他既然可能成为仙人,凡胎肉躯对他也不会过多影响。”

    话本是安慰人的话,讲的也不差,可偏偏对象是郡主大人,换来的效果却又迥然不同。

    “他剥离炁源给了茗儿,果然,果然是要与我墨家,与我,一刀两断,两不相欠。我,我可是他亲娘,十月怀胎,他可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为何我的荼儿要这般狠心,这般狠心?”

    安慰人的话剑老实在想不出来,自也就讲不出来,他只得再次转移话题,话题也开始沉重。

    “丫头,如歌也不是孩子,他要做什么就当由他自己去决定。现在我们更该关心的是茗儿,你可知道茗儿为了突破修为,曾舍弃武道,入了诸子百家?如今他炁源十八脉,想来能重来一次,重回武道。”

    孰轻孰重,郡主大人也分得清,已经亏欠了一个孩子,剩下这个,万般不能再令他出事。可无奈,偏偏两个孩子都生在墨家,任是哪个留下哪个送走,这一生,都不会平坦悠哉。

    送去外头的那个所要面临的危险不可言语,留下的那个面临的压力却如泰山。

    “剑老,不如就让茗儿闭关几日,待他出关后,你再传授茗儿后面几章剑谱。”

    剑老点了点头,世人都以为墨家的莫语剑法是掌剑人才能得,人所不知的是除了墨家一脉,墨家还会培养一人修习此道。目的,自然是为了防止掌剑人出了意外,从此剑法失传。那外人会以为这个同样修习墨家剑法的外人,当是苍天临幸,好一个幸运儿。

    唯独同剑老这般的人才会晓得,那份担子所带来的痛苦。

    剑老的一生不过这天水山庄方寸之地,不说墨县以外,就连山脚人家是何模样,也要靠回山的仆人相告。

    纵使雏鸟长成了雄鹰,可一生都被困在笼中,是幸或不幸,如何一语断之?

    “剑老,茗儿虽是因祸得福,可寒山寺两位高僧是何人灭杀,还是得追查下去。”

    剑老点了点头,道:“无海无觉二位高僧为墨家付出太多,自不能让他二人西去的憋屈。对了,这几日灾祸连连,叶光纪有来信,忘记告知了。”

    叶光纪,也就是易水寒里头黑白童子之中的黑衣童子,泪无声。

    泪无声同剑老交好?郡主大人也是头一次听说,若只是私交来信,剑老就不必同她说,可他说了,就自然是与墨家,亦或朱家相关的事了。

    “这老家伙来信的内容,我这糟老头子也是看不懂。”

    “如何说的?”

    “约摸意思,就是墨家想要安好,杀一人足矣。”

    郡主大人不由皱眉,杀人固然不对,杀一人救一船这等荒唐驳论也无意义。

    可她毕竟不是普通人,她是金陵王最宠爱的女儿,虽是郡主,在帝国却权同长公主。她还是墨家主母,墨家虽无心朝廷,但那世袭的侯位可做不得假,那她这细君身份也做不得假。

    正因她身份非凡,对于杀人是否造孽,从不思虑。所思所想,只是这人可不可杀,这买卖可不可做。

    “谁?”

    这时剑老却是无奈叹气,摇了摇头道:“西地不夜城之主,仲西侯。”

    语落,屋内刹那安静,剑老不再开口,郡主大人也是不知如何往下接话。

    最后还是这墨家主母先开了口,听她道:“我终究是高估了人情,也是在庄子呆久了,忘了其冷暖。剑老,这封信,你可毁了?”

    见剑老点了点头,郡主大人这才安心,继续道:“毁了就好,权当这叶光纪不曾来信。”

    “这是为何?”

    “且不说这仲西侯好不好杀,关键这仲西侯不能杀。”

    剑老疑惑,仲西侯不曾真正展露修为,到底能不能杀了他也没有把握,可为何说这仲西侯不能杀。

    郡主大人自也看出了剑老的困惑,解释道:“剑老,桑哥还有仲南燕二十余年前做的事情是为了什么,你应当知晓。你既然知晓,也应当明白仲西侯这一城之主不顾皇令私自出城,来的还是临城,为的又是什么。”

    剑老明白了,他也点了点头,想举杯喝一口茶,茶杯到了嘴边这才发现,二人方才一直谈话,忘了续茶。也不倒茶,说出了自己的疑惑,道:“那丫头,你说这叶光纪让我们墨家去杀仲西侯,是老王爷的意思,还是他叶光纪当真想助墨家?”

    “父王的性格我再了解不过,想来,是这叶光纪的想法。或许他认为,杀了仲西侯,乱了前人部署,那擎羊之乱便会彻底哑火。可叶光纪毕竟只是叶光纪,纵然他武道不俗,可非权谋之辈,如何能懂,死了仲西侯,可以再出一个仲北侯的道理。”

    剑老想了想,觉得有理,道:“也是,这几年来,三皇子将携旧部归来的消息也是一出又一出,多了,也就令人虚实难辨。既然身在其中,自然知晓,这事情是真的。”

    “仲西侯若死了,那父王同仲南燕的联盟便也算垮了一半,三皇子失去了这等助力,难免伤了本钱。”

    剑老这时叹了口气,随后为自己斟了慢慢一杯茶,一饮而尽后道:“可若三皇子就此沉默人海,大邺帝国依旧这般过下去,只要百姓安康,又有什么不好?”

    郡主大人却笑了笑,他明白剑老为何会这么说,毕竟剑老常年呆在墨家,对外头的世界也都靠他人嘴中得知。

    “剑老,你可想过,若等皇位上的人位子坐稳了,会想什么?”

    剑老摇了摇头,他自然不明白,随后想到了一点,问:“那就远征,扩大疆土?”

    郡主大人摇了摇头,眉头微蹙,道:“若只是如此,倒也还好,毕竟我大邺现在兵强马壮。怕就怕,见不得有人只比自己低了一个台阶,要所有人都跪拜在他龙袍之下,才算得当。”

    剑老皱眉,他的确不曾想到这里,不过仔细一琢磨,也是这么个道理。历朝历代的史书上,不也都是这般记载的么?

    “这些本该与我墨家毫无瓜葛,可无奈,谁叫我姓朱呢?”哀怨不过一两隙的功夫,随后这郡主大人继续道,“也因为我,墨家替朱家当了这么多年的屠刀,如今却是头头不得好。”

    “丫头,也不可这么想。纵然墨家不用暗中助着老王爷,为了墨家稳若泰山继续延续,桑儿依旧得做很多由不得心的事。”

    或许是正事讲完了,剑老这句安慰话又起来截然相反的作用,这郡主大人也不知怎的回事,眼泪说掉就掉。

    “是啊,为了墨家的延续,最后苦的,还是我的荼儿。”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二章:手足兄弟

    “丫头,也都说了万般不由人。如歌既然不曾出现在墨家,就由这孩子自己去展开他的人生。你说他对你无情,对墨家无情,你可知道这孩子给茗儿留下了什么?”

    郡主大人抬起了头,一双泪眼看着剑老,她隐约猜到了什么,依旧等着剑老说出答案。

    “如歌这孩子化名令狐长空在江湖上收集不少好东西,如今,他把这些东西,都留在了墨家。”

    郡主大人不由叹气,轻声道:“是长空的那十几把灵剑吧?他留给茗儿又有什么用呢,为何不自己留着傍身。”

    “丫头,也莫多想了,权当孩子的一份孝心吧。”

    又是商谈了约摸一个时辰关乎墨家日后的计划,剑老就出了屋子。天水山庄的重建安排很快,那些损毁掉落的木屑石块都已清理,管事的已在和工匠沟通重建事宜。剑老也是不由感慨,以前时候这天水山庄也收到过入侵,可从未这般惨烈。

    只见剑老随手散出一股炁,十二把灵剑自黑潭方向飞来,飞行过程有些扭捏,好似极不情愿。纵然不情愿,还是跟在了剑老后头,那场面也是有趣,一位老者跟了一串漂浮的灵剑。

    到了月无之夜呆过的石壁,按下某处机关,石门大开,剑老就领着灵剑大步走了进去。

    原先住在这儿的那些高手也都换了居所,这石洞留给了墨茗闭关。

    闭关之人讲求宁静勿扰,剑老却不管不顾直接进来,自然也是有他的考虑。若是常人闭关那也罢了,可小墨茗今时不同往日,他身怀炁源十八脉,若这点干扰也受不住,那日后若多出的六脉有了异状又如何收拾。

    在中心位置打坐的墨茗耳朵微微一动,随后睁开了眼,当他看到是剑老,倒不意外,可看到剑老身后那一串尾巴,却是不由皱眉。

    “剑老,长空去哪了可知道?”

    剑老早猜到墨茗见到他的第一句会是关乎这令狐长空的,若将实情全然告知,也不妥,可若一点不说,按墨茗心智也是不信。

    犹豫再三,剑老说出来的话半真半假,听他道:“茗儿,世上本无令狐长空,自然,这个令狐长空是真心奉你为兄长。”

    墨茗微微皱眉,随后舒展,问:“长空可就是暮寒楼的驭鬼尊者,萦如歌?”

    剑老也不意外,对抗黑潭出来的蛟龙同白凤,他虽未亲眼看到但大致情况也听的七七八八。令狐长空那日展现法门,与传闻中的驭鬼尊者如出一辙,显然不可能是偶然。

    见剑老点了点头,墨茗竟是舒心一笑,继续道:“那日所见,也猜到了长空就是萦如歌。只是不明白,萦如歌为何会接近我,又如此真心待我。”

    剑老叹了口气,随后道:“因为这萦如歌,当真是你弟弟。”

    墨茗不由睁大了眼,萦如歌,是自己的弟弟?

    他想要站起,正要开口,却是剑老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听自己细说。

    见萦如歌又安份坐了回去,剑老也继续道:“莫要胡乱猜测,老头子我曾经有个女儿,与你父亲也算青梅竹马。”

    墨茗仔细听着,他倒的确不知道剑老还有个女儿,虎父无犬女,想来剑老的女儿也不会是泛泛之辈。

    “她本该承了我的位子,继续守护墨家,可毕竟人心是肉长的,我老头子也有私心。”

    墨茗认同点了点头,如剑老一般默默护着墨家的人,实在太过心酸,也太过不公。

    “所以我从未传授过她一点半点莫语剑法,我传授她的,是另一套剑法,其名白云剑术。”

    这下墨茗再次皱眉,白云剑术?萦如歌会白云剑术,听闻他不单是颜啸弟子,在此之前他的养父母是那已成传说的白云苍狗。

    剑老见墨茗疑惑,想来也是猜到了些,点了点头,继续道:“我的女儿,唤作徐芸。你父亲身边曾有忠心护卫,是你父亲从外头捡回来的,从不曾说过自己姓名,最后自己所取,也是丑奴二字。”

    墨茗从未听过徐芸同丑奴的事情,但任是一个心智正常的人听到这些,也都明白这个徐芸就是白云,这个丑奴就是苍狗。

    “你当也猜到了,我的女儿后来离开了墨家,丑奴也跟着他离去。他们化名白云苍狗,也算人们口中逍遥自在的神仙眷侣。他们没有自己的孩子,收养了一个,取名萦如歌,也就是现在暮寒楼的驭鬼尊者。”

    “原来按辈分,长空还得唤您一声外公。”

    听到外公二字,虽不是萦如歌喊出来的,可墨茗同萦如歌为双生子,看着墨茗喊出外公二字,剑老也是自心底欢喜。他抚了抚须,满脸笑意道:“那是,我

    这宝贝孙儿倒也算有出息,没辱没了他爹娘的名声。云儿同你父亲自幼一起长大,虽是主仆也算兄妹,你同这萦如歌,作姑表兄弟也不为过。”

    墨茗点了点头,想到萦如歌化名令狐长空,此前与萦如歌的相见,与令狐长空的相知,也都明白了过来为何会有这般多的巧合。萦如歌那般待自己,有这么个兄弟,也是觉得三生有幸。

    “那长空,或该称呼为如歌,如歌他又为何不告而别?”

    听到这剑老不由叹气,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将实情稍稍编撰后相告,想了想,随后道:“想来如歌会化名与你亲近,也是有他自己苦衷。墨家在江湖又不在江湖,与在江湖的暮寒楼相比,名声差异你也明白。既然白云苍狗盛名之时不曾透露与我墨家关系,如歌想来也会一生如此。老头子我猜测,如歌是有事情想要去做,或许凶险万分。在此之前就来见见你,也是认同你这兄长,才愿不顾生死助墨家度过劫难。这十二把剑,也是他留给你的。”

    剑老手一挥,十二把灵剑自他身后飞出,环绕在墨茗周身上下浮动。

    墨茗伸手握住一把长剑,那把同名如歌的长剑。不知怎的,看着这些各有故事的灵剑,他突然羡慕起了萦如歌的生活。

    令狐仙人、柳三青、鹤道长,等等等等。

    手一松,如歌剑飞回原先位置,可剑身却又散出一点一点的白光。

    “不知如歌要去做什么,这孩子,为何不同我说呢?我毕竟是他兄长,他开口了,怎会不助他。”

    “想来,这孩子只不过想认你这个兄长,可他又不想与墨家有所瓜葛,才会这般做事。”剑老走了过来,灵剑有灵,也是分开不作阻挡,他到了墨茗身边,用手摸了摸这少庄主的头,随后道,“你认他这个兄弟也就可以了,若他不愿再出现在你,在墨家眼前,就任他在外随性而为。若日后你听闻如歌有难,不损坏墨家为前提,能助他就助他。茗儿,你能如此,老头子我······”

    墨茗站起,作揖行礼,道:“即便剑老不说,墨茗自然会诚心待他。可惜就可惜,我同如歌不能像寻常兄弟那般,同去同归。”

    “那茗儿你可得抓紧时间提升修为,如歌毕竟是修仙者,未来可期。时间久了,你舍了诸子百家重回武道,毕竟会被他甩在身后。可不要最后落得个哥哥要弟弟罩着的结局,那可就要让我这老头子看笑话了。”

    见剑老这般打趣,墨茗也是笑了,想想也是,自己重回武道,有多得炁源六脉,若如此都不能成为人上人,那当真是令人看笑话。

    “自然不会,说不得哪日天下三猛会多出一人。”

    见墨茗也开起了玩笑,剑老原本顾虑也一下子云烟消散,道:“好好好,我老头子啊,就和东阴主作对,就要多活他几年,看着你兄弟二人成为这江湖上的泰山北斗。”

    “剑老身子硬朗,日后我同殷莉有了孩子,还得喊你一声爷爷。”

    一听自己未来可以含饴弄孙,这等天年生活让剑老也眼中放光,颇为向往,又是连连几个好字。

    随后的时间,剑老开始从最基础处同墨茗讲解莫语剑法后面几章。

    果然,寻常炁源十二脉同墨茗现在的炁源十八脉,多了六脉,差距当真天差地别。虽说不是一学就会,但那理解与应用,堪比墨桑年少时候。

    墨茗如此,剑老当真是心里美滋滋,想着纵然墨桑失败了,可等墨茗成长起来后,墨家,依旧是无人可轻视的存在。

    等回过神来,剑老的独自竟开始咕咕叫起来,想来也是五脏庙开始抗议。剑老摸了摸独自,道:“时间也是够久了,随后几日你半日稳固炁源,半日随后修习莫语剑法。”

    “剑老,你常说循序渐进,不可拔苗助长。这次传授我莫语剑法,怎有些急促?”

    若换常人,对剑老这等安排自无异议,可偏偏对象是墨茗。

    既然墨茗直接开了口,剑老也不藏掖,自然,他的回答还是半真半假。

    “有些事情要去任是过了十年二十年,还是得去做。或许一两个月,或许久些,不过是提早将道理都告知你,按你聪慧,我不在身边指导,也能将剑法融汇贯通,也不必我担心。”

    墨茗想到剑老也是鸿蒙境的大宗师,外有莫语剑法傍身,倒也不担心他出了墨家是否会陷入危险。

    起身,十二把灵剑落下,深入石板。墨茗又打量了一番这十二把剑,这次是满脸笑意,对这些神兵利器,也是喜欢的不得了。

    随剑老出了山洞,外头早已乌黑,幸而今日月光倾泻,还能看清路同事物。

    任是主人下人,也都用过晚膳,幸而殷莉贤惠,早早为这一老一少准备了吃食。

    吃饱喝足,同剑老作别后墨茗先去沐浴清洁,其后才回自己屋子。娇妻早已在那等候,见到是自己夫君回来,正要下床,却被墨茗阻止。

    见墨茗满脸笑意,殷莉也是奇怪。明明墨家才遭劫难,他整日忧心忡忡,可今日为何这般欢喜。

    墨茗自也看出了娇妻疑惑,坐在床边,用手轻抚娇嫩脸蛋,道:“你是不知我为何欢喜,可现在我还不想你知道。”

    “夫妻之间还有事相瞒······”

    不等话落,殷莉一声惊呼,好在及时止住,才没让外头护卫以为里头发生什么不测。墨茗这一下扑到自己身上,着实没让她料到。哪会想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墨茗,今日这般粗鲁。

    “娘子,我们成亲也有些年了,你这肚子总不下蛋,外头还以为我是宫里出来的。不如,你我夫妻二人,共同努努力······”

    墨茗的嘴正要亲过来,却被殷莉小手阻止。

    墨茗不解,道:“为夫已经沐浴过,你闻,还有皂角香味。”

    殷莉摇了摇头,脸颊绯红,道:“不是,夫君,你总得先吹灭了油灯,这光影若是映到了窗上,你让我明日如何见人。”

    话落,娇嫩脸蛋的红色更是深了几分。墨茗则一脸坏笑,与他平日里翩翩公子哥的样子截然不同。只见他指尖射出一道剑气,灭了油灯,随后脱去衣裳钻进了被窝。

    也不知道是屋子建造时候用料较好隔音不错,还是里头的人强忍着本性没有太大声,山庄里头夜巡的护卫愣是没听到什么动静。

    折腾了得有半个多时辰,殷莉满脸红云,墨茗自全身是汗,二人就那般一丝不挂躺在床上。看样子,当是二人都分外满足。

    殷莉依偎在墨茗胸口,一只手玩弄着墨茗的头发,问:“你今日总不会是为了要让我早早生娃才这般高兴吧?”

    墨茗也是亲吻了娇妻额头,随后道:“也算其中之一,要同你说的,是我多了一个手足兄弟。”

    殷莉不由皱眉,她的头靠在墨茗胸口,墨茗看不到她的正脸,自也看不到她眼中思虑。

    “哦,你是多了长空这个兄弟么?难不成是大哥病好了,回来了?”

    殷莉口中的大哥,自然是朱谏男之前的临城世子,朱谏膺。自从多年前朱谏膺被人一顿折腾随后得了疯症后就一直住在寒山寺,与这位兄长相见,也不过是他每月月无之夜时候。

    墨茗摇了摇头,解释道:“殷莉你可知道,原来白云仙子是剑老的女儿,也是父亲青梅竹马,他二人情同兄妹,就如现在我同曲儿那丫头一般。”

    殷莉转过头看着自己夫君的眼睛,那眼中可见,好似漫天星辰。见自己夫君心情如此,殷莉也是欢心,问:“那白云仙子有儿子?”

    墨茗点了点头,随后道:“你在深闺,不知道江湖天下事,白云仙子的儿子就是暮寒楼的驭鬼尊者,也是名声赫赫的天下三猛之一。”

    殷莉自然不懂这些,她一个官宦子女,多是看些情情爱爱的小人书,里头大侠仙子不少,可都是文人编撰。真正的江湖上有哪些人物,哪里会知道。

    “那可厉害了,不如,你邀他来家里,我同曲儿给你们做些小菜,你二人可以把酒言欢,那多自在。”

    说到这,墨茗眼中星辰尽散,多了忧愁,听他道:“你也见过他了,可惜啊,或许日后不会再见了。”

    殷莉更加疑惑,问:“他是不在人世了么?”

    墨茗一听,原先忧愁一扫而光,被自己娇妻一下子给气笑了,他挑弄了娇妻翘鼻,随后解释道:“我这兄弟化了个名,行走天下,也是赚得几分名声。你见过他,虽修改了模样,不是真容,但实实在在就是他。”

    殷莉可不会接茬,那样讲话云里雾里实在令人头疼。

    墨茗自然也不是故意这样,不把话一次性讲完,他不过有感而发,为自己有这么一个兄弟,当真觉得人生大幸。

    “他啊,除了是萦如歌,也是令狐长空,可萦如歌也好,令狐长空也好,也都是我墨茗的手足兄弟,就够了。”

    剑老扶着长须,乐得满脸皱纹更为立体,随后他缓了缓气,道:“茗儿,可能问你借一把剑?”

    墨茗有些愣愣,问自己借剑?自己不过一把才从父亲手中接过的莫语剑,剑老要莫语剑做什么用?

    剑老也似看出了墨茗思虑,哈哈笑道:“自不会是用你借莫语剑,是问茗儿你借小如歌给你留下的那柄曦明。”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三章:剑老出行

    墨县到金陵若寻常速度赶路又停歇,二百多里地,约摸要一日功夫,若有妇孺老人,歇息时间多些,那就要另算了。

    剑老这等花甲老人虽年迈,但身子骨不是一般年轻武夫能比,按理说快马兼程,从墨县到金陵估摸也不用一日。可问题就在于,剑老头一遭出天水山庄,业务随从同行,耗费时间可想而知了。

    等剑老到了金陵城早已深夜,守城的将士看到一人一马都疲惫不堪,马一看就是好马,人这般年迈怎会这般赶路来金陵城。

    剑老掏出了墨家牌子,守城将士自然认得,又象征性核对了身份,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也就放行。

    金陵城夜里不让骑马,遇到巡城司的人也会惹不少麻烦。剑老只得牵着疲惫骏马捧着牛皮地图在偌大的金陵城寻找要去的地方,他要去的不是金陵王府,而是西地城主仲西侯在金陵城的府邸。

    又耗费了得有一个多时辰,怕再过一两个时辰,天也该鱼肚白的时候,他到了目的地。

    轻扣门扉,守门老头儿揉着惺忪睡眼问:“这般夜深,敢问哪位贵客临门啊?”

    剑老也知半夜造访,是扰了他人清梦,也是无礼。

    他声恭敬,道:“老丈,可能通报侯爷一句,门外老汉唤作剑老。”

    一听是来找自家主人的,这般深夜,守门老头儿可不愿去打扰自家主人,正要应付几句打发,门外来人继续开口了。

    “老丈莫怕,侯爷若听到是老汉是剑老,不会责怪。我这儿有几两碎银,老丈开门后拿去给家里人添点信宜买些酒食。”

    这看门老头儿一听有碎银子拿,眼睛放光,瞌睡虫也被掐死。可他还是没去开门,毕竟深夜。

    剑老自知深夜让看门老头儿开门实在不妥,随后道:“老丈不如天亮后帮忙传话,老汉就在门外等候。”

    剑老将马栓在了一旁树上,自己则蜷缩在大门角落准备就这般歇息一晚。可才过了一炷香不到时间,朱漆大门被人自内打开。

    只见仲西侯披了件衣裳提着油灯站在了门槛后边,一见剑老这般模样,不由觉得纳闷,随后赶紧将他迎进了门。

    剑老本打算同仲西侯将话说尽,可这黑脸汉子死活要剑老先去厢房歇息,执拗不过,只得客随主便。

    兴许是赶路辛劳,老骨头熬不住这等苦,原本卯时醒来的生物钟硬生生到了巳时太阳高照才醒来。

    推开屋门,喊了个丫鬟劳烦她带自己去了仲西侯地方。

    仲西侯这会儿在书房看着信,这些信都是西地寄来,先到了曲天琴手上,又经诡王看过后筛选出来后才递到仲西侯地方。

    好是奇怪,西蛮那帮野人是不是侵扰就罢了,可奇怪的是最近在奥西斯沙漠横行的沙匪却是有趣。扎老在信里头也猜测这伙沙匪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还配有军弩,或是北齐的边军。

    北齐的那帮家伙怎的会突然来惹事,这有些反常,平时欠收拾的那些不是西蛮的人就是流窜沙匪。

    仲西侯正思索,门被人叩响,他想也不用想,来人定是剑老。将信件都收起来后也便应了声,让剑老自行推门进来便可。

    剑老推开了门,迈过门槛向仲西侯作揖,仲西侯也是自太师椅上站起,抱拳还礼。

    “剑老怎的会深夜到金陵城?”

    剑老笑了笑,随后道:“老头儿还以为仲城主会先问怎的不是先去紫禁城,而是来了你的府邸叨扰。”

    仲西侯哈哈一笑,道:“哪来的叨扰,剑老这样的前辈会来,蓬荜生辉。日后剑老若去了西地,那才能好好招待。”

    剑老也是连连点头,乐呵呵,也不准备再客套什么,直奔主题道:“仲城主,老头儿这次出来有不少事要做,就直接说事了。”

    仲西侯将剑老请到了茶桌地方,可惜这黑脸汉子手笨,怎的也没法像藏嫣那般动作优雅。剑老是看不下去了,示意仲西侯同自己换个座位,自己坐到了主位,开始娴熟煮茶。

    这期间剑老也是连连点头,称赞这有年份的老白茶味香色纯,小说自己今日有口福。

    喝了杯茶,剑老终于开始说事,道:“仲城主,可是知道你那小师弟是什么人物?”

    仲西侯好奇,他还不曾问这剑老同白云仙子什么关系,这剑老就先问自己可知道萦如歌什么来头。仲西侯面带微笑,有那么些阴险,问:“小师弟自然是白云

    仙子的后人,剑老会有白云剑术,那敢问剑老同小师弟,什么关系?”

    仲西侯这一棋反将,剑老微微一愣,随后哈哈大笑,随后道:“今日来寻仲城主,自然是准备开了天窗说话。不瞒仲城主,白云仙子,是老头儿我的亲女儿,那萦如歌同我什么关系,仲城主自也该明白了。”

    这答案倒是仲西侯始料不及的,可随后想想,也就都明白了过来。他曾以为是师尊颜啸将萦如歌从墨家带离,怎么也不会想到是墨家的人将小师弟送出了墨家。

    “那侯爷可知萦如歌是何身份?”

    仲西侯呵呵一笑,也是觉得有趣,都说了打开天窗,剑老还这般说话,也是令人无奈。仲西侯抿了口茶,道:“白云仙子后人,师尊颜啸关门弟子,暮寒楼驭鬼尊者,还有,无人知晓的墨家另一位少主。”

    说出最后那句,仲西侯眼中的光直射剑老,剑老一听,也是不由一愣。可随后,剑老也是哈哈大笑,喝了口茶,可因为刚笑过,茶汤入口,不由连呛几声,缓了片刻才舒服过来。

    “看来仲城主同萦如歌这师兄弟感情,当真是不差,否则怎会知道这等秘密。”

    仲西侯只是无奈摇头,叹了口气,道:“可时至今日,这小师弟都还不曾喊过我一声师兄。有一件事,的确不明,小师弟这般天资,说句过的,怕是墨茗这现在的少庄主,不,现在的掌剑人才是。怕是墨茗也比不过我这小师弟,可这么个妖孽怪才,墨家怎舍得将他送离墨家?”

    听到仲西侯这般问,剑老眼中满是无奈,随后声苦涩道:“若主母不把小如歌送离墨家,那小如歌面对的,只有一死啊。”

    仲西侯立马-眼神冷峻,眉头微皱,问:“为何?”

    剑老想说又不知如何开口,喝了口茶,随后道:“墨家自古以来一直有个秘密,每一代都会出生一对双生子,而江湖上的人,却只见过一人。”

    “因为另一人,出生已经成了祭品?”

    知道剑老不好往下开口,仲西侯替他将话说出。可随后仲西侯实在是不明白,问:“即便墨家掌剑人只能有一人,那另一人若是影子,不也是一种选择?为何,偏偏要才出生就要这娃娃去死?”

    剑老一脸苦涩,开口声音已经颤抖,听他道:“仲城主,你可想过,我墨家家主,或是一位又一位的先祖,哪位不是天资卓绝,风流人物。茗儿虽说也算人中龙凤,但同他的先辈相比,无异于骏马同野驴。”

    “这,就是因为萦如歌还活着?”

    剑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仲西侯一头雾水,好在剑老解释了,听他道:“若小如歌出生时候就没了,茗儿也会同他父亲一般,风云一世。可二十多年过去了,纵然小如歌现在死了,茗儿还是原先那个茗儿,不会有改。内中缘由,涉及墨家秘密,也就不好同仲城主多说了。”

    仲西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随后问:“那剑老今日来寻,所为何事?”

    剑老这时候却是站起双手抱拳,下一刻准备跪下,仲西侯一瞥,也无动作。可不知为何,门窗未开的室内,突然风起,任是剑老如何催力,总有一股阻力令他无法下跪。

    “剑老辈分胜过我义父,若是真的跪下,当真折我仲西侯的寿。若与小师弟相关,但说无妨。”

    剑老想跪跪不下,只得作罢,又坐回了位子。

    “仲城主,小如歌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自己的一半炁源塞入了茗儿体内。他这舍身,算是还了墨家生他恩情。剑老求仲城主的事情,若日后小如歌还想着以命相护墨家,务必阻止。”

    仲西侯惊讶于人的炁源竟还能剥离,还能为他人所用。他就更不明白了,剑老为墨家人,想来他对墨家的忠诚无须言说。可为何萦如歌想护着墨家,却要他去阻止?

    “仲城主或许奇怪,本该是对墨家有利的事,为何我这老头儿却硬是要将这往外赶。小如歌做的已经够多了,他该去享受自己的人生,不该因为什么狗屁血浓于水还要为此拼命。”

    仲西侯有扶额头,也是叹气,道:“也罢,既然师出同门,孤自然会护着他。还敢问,剑老这次出行,总不会是为了这么一句承诺吧?”

    剑老哈哈大笑,随后道:“自然不是,过了晌午,老头儿还得去紫禁城,去寻世子殿下,说些事情。”

    “哦,如此么?”仲西侯又抿了口茶,想问又觉得不妥,犹豫再三

    ,最后作罢,继续道,“剑老此番目的,我也就不问了。只是一句,人生在世,活着才有资格去做一些事情。”

    剑老神色不改,却只是连连道“喝茶,喝茶”。

    随后的时间,多是剑老在问仲西侯关乎萦如歌的事情,仲西侯将所知的该说的说,不该说的自然只字不提。这老爷子听到开心的,例如萦如歌意气奋发,或相好秦月儿等等,是哈哈大笑。可听到萦如歌在西地受了重伤,又听萦如歌化名令狐长空在外挑战九死一生等等,也是皱眉。

    用过了午膳,剑老牵着精神不同昨夜的骏马告辞离去。

    诡王问仲西侯:“侯爷,这墨家人好似不同寻常。”

    仲西侯点了点头,随后道:“是否不同寻常倒也无关紧要,孤好奇,剑老今日为何未出杀手?”

    诡王眉头微蹙,问:“奴家不曾感受到杀意,侯爷为何会这般说?”

    仲西侯哈哈笑,随后道:“剑老的修为像是鸿蒙一两重,若只是如此,倒也平平。可若,他同孤一般,这修为只是表象,若他真的下了杀手,孤也会头疼了。”

    “冒昧一问,这墨家人同侯爷谈了什么?”

    “也是有趣,深入来访,竟只是问了些同小师弟相关的。你说,若他只是来说这些的,会这般重视么?也不做多想,既然这剑老表达了心意,孤自然会兑现承诺。”

    仲西侯不再多说,诡王也就不去多问,随后二人去了书房,谈论西地同临城的情况。

    剑老出了仲西侯的宅子,骑着马去了紫禁城,这墨家的牌子也是好用,一路畅通,无人拦查。

    进紫禁城虽时候简单,可等候朱谏男却是耗费了一整个下午时间,就连老白茶也换了两泡。等逐渐来时,也快到晚膳时间。

    虽说身份差距颇大,可这金陵城的世子殿下对墨家这位老前辈还是恭敬万分。

    “剑老今日怎的会突然来金陵城,若是早早说过,小王也好安排时间,不至于让剑老空等这般时间。”

    剑老听到朱谏男这般说,心里觉得无趣,可表情依旧和蔼,声也恭敬,道:“老头儿突兀造访,还望世子殿下见谅才是。”

    朱谏男微微一笑,开始倾倒煮的颜色开始变浅的茶渣,随后又令人自柜子里头取出了一个未刷油漆的红松木盒子。才打开这木盒子,一股如药又带清香的气味立马飘了出来。

    剑老会喝点酒,可没那爱好,更多时候各种好茶,倒会令他如同酒鬼范瘾就是那么想喝上一口。如果能喝到第三泡的那杯,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朱谏男动作娴熟,很快滤了茶,随后这第一泡老白茶的茶香就充斥了整个屋子。朱谏男拨正一个杯子,倒上一杯,举起微微一抿,觉得浓度温热恰当,也是满意点了点头。随后他又拨正了一个杯子,倒上一杯,问在一侧的小雷:“你可要喝一杯?这是昱城那进的老茶,有银子也难买到。”

    见雷牛不语,朱谏男微微叹气,随后用茶夹夹起那个已经倒好的杯子,将茶汤倒去。他又拨正了一个杯子,倒了约摸有八分满,随后推到剑老面前。

    一些列动作剑老自然也看在眼中,可他人是酒瘾,这剑老却是茶瘾,他端起杯子,微微抿了一口。茶汤还稍稍有些烫口,味道倒是上佳,只是这第一泡茶茶性较强,若是能喝到第三泡茶,想来那回甘也会让满口腔都充斥茶香。

    朱谏男将自己杯中茶喝得一干二净,随后又开始斟茶,他开口问:“不知剑老来王府,所为何事啊?”

    说归说,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杯子,可虽然盯着,茶还是满的溢了出来。

    剑老也不说话,还是那般一口一口喝着茶,直到最后一口喝尽了,才放下杯子。按年纪剑老是长辈,可朱谏男是金陵王世子,身份自然更为尊贵。剑老左手作拳,正要轻扣茶桌,可手指背还未触碰到茶桌,他就停顿了下来。

    随后剑老直接将茶杯翻转,放在了茶桌上。

    剑老砸吧砸吧了嘴,好茶就是不够喝,可毕竟自己不是来喝茶的。来金陵城的路途因为疲惫不曾多想,到了仲西侯的府邸一番谈话后他改了主意。到金陵王府时候他意志不坚,可一下午一人饮茶足够他思考,他最终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剑老吁了口气,这一口气出,剑老气息外散,老态全无。

    就听他声冰冷,道:“老头儿来金陵,为的,是杀了世子殿下。”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四章:金刚怒目

    剑老这话出口,朱谏男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随后神情自若,将杯中茶喝尽。

    他嘴角弧度有些微微特别,俊俏秀气的脸竟因这个笑容显得如同一只白狐。他声音清冷,问:“哦,那剑老是要如何杀我?”

    话不多少,剑老已然出手。

    乍见一道白芒剑气,茶桌登时被劈为两半。万幸雷牛就在朱谏男身侧,他手一探,搂住朱谏男的腰往后一带,自己又一个转身将宽实后背袒露给了剑老。

    剑老既然是墨家选中的传剑者,纵然天资不如那些妖孽怪才,但也非泛泛。多年修行,武道修为究竟到了哪一步怕除了墨桑也没第二个知道。

    那一剑斩出,用的又是一把绝品宝剑,其威自不可小觑。

    那茶桌被砍成两半,可当剑气打在了雷牛后背,却是令剑老也不由愣住。雷牛那伤疤密布的后背竟未皮开肉绽,这等硬气功夫,也不由令人瞠目结舌。

    “走。”

    雷牛轻吐一字,朱谏男明白意思,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示意当心,随后摇开扇子冲剑老微微一笑,就出了门去。

    剑老足下催力,身影闪动想截住朱谏男,可雷牛挡他身前,如何会令他得手。

    只见雷牛蒲扇大手风势来袭,剑老不由脚步停滞,侧剑去挡。

    常言道,功夫再好,也怕菜刀。可当雷牛那一巴掌袭来,硬生生拍到了曦明剑伤,结果却不是剑老所想,雷牛手掌被切成两半。剑老如同被蛮牛撞击,纵然力沉下盘,还是被直接拍飞。好在剑老虽老,身子骨不差于年轻人,撞倒了屏风,除了皮肉疼痛,也无其他不适。

    剑老舒缓舒缓了胫骨,随后一挥剑,神色再变,从原先温雅和蔼的老者化为了不论生死的恶徒。

    “原来天下的高手后辈是一波又一波,我这老头子果然山野老翁,孤陋寡闻。可既然做了决定,人也来了,若事没做完就离开,总归不好。小娃娃,受住了!”

    话落,曦明剑散出黑气,与墨茗那日所散相比,过之而无不及。剑老身法之快,令雷牛也是不由提神提防,可提防归提防,防得住防不住就另说了。剑老一剑划过,雷牛险险避开,高手出招,一招落空,自还留有后手。果不其然,剑老借着出剑惯性,回身一脚踹中雷牛。

    本以为雷牛这等金刚不破,剑老一脚不会对他有所伤害,可现实却是雷牛这丈高大汉,被剑老这一脚给踢出去,直接撞在了墙上。

    雷牛从墙上爬出,身后的墙已经有了他身形的大坑。就看他抖了抖身上尘灰,一提气,随后脚一跺,一声大喝。

    那一喝,恍若蒲牢怒吼,震耳欲聋。不说剑老被一声喝震得难受,屋外的护卫也是兵刃齐齐,准备杀进来。可屋外的朱谏男此刻正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怀里头还抱了只礼貌,好似富家公子闲来无事,院子里偷晒晒太阳发发呆一般。

    护卫们惊恐,可这世子殿下却是悠然自得,好似这危险同他无关一般。

    屋子里头的战况愈发焦灼,局势与朱谏男猜测的却大有不同。剑老越战越勇,剑也越发锋利。雷牛则开始吃力,只能勉强招架,竟还开始微微喘息。

    “鸿蒙天人?”

    雷牛开口,依旧是旁人看来只有未完的半句。这句话剑老听明白了,他是在问自己的修为。剑老又挥了挥剑,他此刻看去虽说风轻云淡,可真实情况,却是户口已然生疼。若还不快些解决这忻都汉子,怕是自己这老骨头要吃不消了。

    “境界,有这般重要?能赢能胜能杀人,白丁也无妨!”

    语落,气势再变,雷牛不由皱眉又怒睁双目,他以为看错了,眼中所见,屋子里头竟开始慢慢变暗。也非光亮不足,是在屋中开始流窜一股淡淡墨色。

    “多情剑法-一纸千话!”

    也是有趣,纵然如剑老这般,也是出狠招前自报招式,好似生怕他人不晓得这剑招名字一般。

    一剑朝前,周遭那些淡淡墨色开始凝聚,化为成千上百的墨色利刃。随后曦明剑向下挥斩,那些墨色利刃带着风声飞向雷牛。

    雷牛如何见过这等架势,墨家的莫语剑法他见过多次,可这招却从未见过。那些似有若无的墨色利刃刺到了自己身上,这次的感觉却不同先前,他开始流血。雷牛的硬气功夫,竟被破了?

    可细细看去,那些伤口当真可有可无,当墨色利刃刺到雷牛身上,扎出的口

    子同绣花针炸出的也无差别。那些血也仅仅是一滴又一滴的血滴,也是因为数量才看去有些惨烈。

    雷牛一声大喝,随后身子一挺,那些墨色利刃刹那被雷牛所散气劲给震散。与此同时,剑老步子不稳,身子后退几步,用剑抵在地上,随后左手按在了心口,咽喉一甜,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雷牛也知剑老是个人物,不容小觑,开口问,声若洪钟。

    “殿下!”

    他人不明白什么意思,在屋子外头的朱谏男自然明白。他眉头不由皱起,眼睛中不由露出疑惑。他自然不会知道剑老到底什么人物,只以为是墨家德高望重的客卿,仅此而已。

    雷牛心性也再明白不过,朱谏男虽有不解,也是答应道:“可!”

    听到世子殿下的回应,雷牛闭上了眼,随后右脚往侧又迈一步,那一脚踏下,石板碎裂。

    双手握拳交叉胸前,随后一声“喝”,同时双拳用力甩向两侧,气势十足。

    “死!”

    雷牛又吐出这么一个字,这个字不是说笑,剑老也不会认为这么个沉默寡语的后生晚辈生死相斗时候还会说笑。仔细观察,果不其然,这忻都汉子气息有变,传来的压迫之感也是不由令人呼吸困难。

    剑老稳住了身子,站得笔挺,随后曦明剑竖立,双眸神韵再添三分。

    “老夫一生所杀不过四人,今日本打算杀了朱谏男凑一只手,现在看来,怕是一只手要多些了。”

    “断你一根手指就是。”

    若这句话让朱谏男听到,想来他也会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想不到啊想不到,这哑巴雷,竟然还会说笑,还是这生死相斗时候。

    剑老不再废话,身影闪动已然到了雷牛身后,一剑刺出,对的不是后心位置,是他右侧后腰。雷牛觉察到气息不对,剑老如何也想不到雷牛这般巨人块头,动作却是不慢。剑老一剑刺出,他已然转身,愣是雷牛动作也不慢,还是慢了那么半拍,曦明剑划过他的侧腰,令他多添一道血痕。

    这算得手了么?

    若当真得手,剑老就不会那般皱眉。

    剑老能做的,只有足下再添几分力,同雷牛拉开距离。可无奈他刺客破绽已被雷牛抓住,就见雷牛双拳合抱做铁锤直直砸下。

    剑老躲闪不及,后腰直接被雷牛这一锤给击中,那般疼痛也是令他不由闷哼一声。好在雷牛再出招时剑老一个翻滚同他拉开了距离,虽说避免了被再次锤击的命运,可腰椎骨的疼痛令他站立也得耗费不少气力。

    剑老也是不由苦笑,道:“果真,外边的天下,妖孽怪才太多。若老夫早些年出来闯荡,或许已经陨落。”

    “不晚。”

    雷牛又吐两字,他现在样子当真如同洪荒凶手,令人恐惧。

    剑老摊开左手,本要用剑划破掌心,可感觉口中腥甜,直接气息一提,逼出一口血吐在了曦明剑上。

    曦明剑的样式不似武剑,更像文剑。原本只是沾了那么一两点的血滴,这一口血吐上,整把剑看去,再无文人气息。

    虽说已血开锋,莫语剑法威力大增,可无奈,自己不是墨家人,手中剑也不是莫语剑,抹再多血也发挥不了剑法真正神威。

    但如此,对付雷牛,当也够了。

    “多情剑法-不负卿!”

    又是雷牛不曾见过的莫语剑法招式,可当剑老喊出剑招名字,却没那花里胡哨,只是看到这老人握剑飞奔而来。

    随后二人交战,雷牛双臂格挡,双拳出击。而剑老,剑刺,剑砍,剑劈,每一剑都会挑中雷牛动作中的破绽。若雷牛是一般武夫,硬气功夫不是这般恐怖如斯,想来已经死了千百回。

    可无奈,纵然剑老出剑精妙,也是每剑命中,雷牛却只是身上多了几道细小口子。

    正当雷牛又要逮住剑老招式停滞空隙,剑老的膝盖已经顶了上来。那是一个寻常不过的飞踢,剑老的膝盖直接命中雷牛下巴,将雷牛再次踢飞。

    还是原先那面墙,在原先那个被砸出的人形坑洞旁陷了进去。

    剑老虽是得手,可他的下场,却比雷牛更为惨烈。

    他的右膝,碎了。

    雷牛再次爬出,还是那般无事人一般拍了拍灰尘,扭动扭动脖子,看着剑老现今狼狈模样,却无半点得意。

    他开口了,这次却不是半句话,听他道:“为

    什么要寻死?不能好好活着?”

    剑老找了把没有损坏的椅子坐了下来,他不断喘息,当真是年纪大了,没了用处么?

    他弯下腰,伸手去抓朱谏男泡的那壶茶,握住了柄,提起。本想直接对着茶壶豪饮几口,可无奈,天不遂人愿,那茶壶被他提起时候,裂开了。里头的茶汤登时洒落地方,一股幽幽茶香弥漫,吸入鼻中,沁人心脾。

    剑老不由摇头叹气,道:“唉,最后的最后,一口茶也喝不到口啊。”

    雷牛没有趁人之危,还是站在原地,又是开口问:“我会求世子殿下,放你走。”

    一听对手要放了自己,剑老却又是无奈叹气,随后道:“世子殿下有你这般护卫,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雷牛疑惑,看着剑老。

    剑老对这雷牛也是有些满意,随后道:“后生,你是世子殿下贴身护卫,对殿下有歹心之人,怎能慈悲?”

    雷牛点了点头,随后道:“那我杀了你。”

    剑老一听,哈哈笑了,随后道:“好,好好好,可惜啊,今日老夫是来杀朱谏男的。杀了他,朱墨两家隔阂。可若不杀了他,茗儿,茗儿的明天,茗儿的每一天,都会多出一份危险。所以,老夫还不能死,只能先杀了你。”

    随后雷牛点了点头,道:“可是你杀不了我。”

    “哦?那,试试吧。”

    剑老站起了身子,果真啊,虽有一身本领,可若没有小如歌,小墨茗那般的实战经历,终究是缺了那份经验。就如同宝弓在手,射箭却无准头,也是毫无意义。

    剑老拖着近乎废了的右腿,一瘸一拐走向雷牛,雷牛也缓步走向了他。

    雷牛挥拳,剑老挥剑。可这一剑,却另雷牛瞠目。那一剑挥出,气息犹如排山倒海,雷牛直接被迫后退几步。

    剑只有一把,拳头却有一双。

    雷牛右拳吃了剑招,直接接上一记左拳。那拳来势凶狠,若被击中胸腔,怕会被打得断了气才是。

    可明明被挡住了的剑,却又滑了过来,一剑挥斩,砍在了雷牛左手手腕位置。

    雷牛左手犹如被重物砸中,直接垂了下去。

    终究是曾在囚笼中搏命厮杀的斗人,再如何一步一步吃紧,也不会放过一次出手机会。

    雷牛空出来的右拳再次夹着风势袭来,直直打向剑老左颧骨位置。

    可那把曦明剑好是奇怪,又滑了过来,再次砍中。这次砍中的,是雷牛右拳手腕,那感觉同样犹如重物钝器击中。雷牛的右拳直接被砍的向后甩去,听到一声骨头扭动带来的“嘎啦”声,怕是右臂直接扭到了。

    若是寻常人,手臂扭伤,自然会刹那脱力。可无奈,这人不是寻常人,是雷牛啊。

    直接他的右臂肌肉开始蠕动,猛一催力,青筋暴起,血管犹如虬龙凸显。还是右拳,他的右拳再次袭来,依旧打向剑老左颧骨位置。

    可曦明剑一如之前,再次砍来,依旧那等碾压威力。

    一拳接一拳,一剑接一剑。

    二人就在那三四步的区域不断来回,雷牛在不断出拳,同样的,雷牛在不断挨揍。

    雷牛退后了几步,同剑老拉开了距离,他的手腕被砍了二三十剑,没有伤口,只见淤青。

    “你真的想死?”

    听到这么一句,剑老不由再次愣住,这后生难不成还在隐藏什么?

    他乐呵呵开口问:“后生,你若不催力,老夫纵然只有这么一条腿了,追上朱谏男这病秧子,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雷牛还是先前那个动作,右脚迈向一侧,踏碎石板。双臂交叉胸前,随后伴着一声喝甩向两侧。

    雷牛气息再变,这一次,他眼睛所散神韵却是摄人心魄。

    四目对视,剑老却是不由心颤颤。

    虽说没有什么江湖经历,可剑老生在墨家长在墨家,看过的学过的的东西令他精神力也是不俗。

    他稳住神魂思绪,再次紧紧握住手中曦明剑。

    虽是紧紧握住,可右臂已经开始颤抖,虎口已经发红微微肿胀。

    雷牛没有出手,却是头朝上,开始怒吼。

    那吼声中,愤怒、不甘、恨意,思绪百种,皆在一声怒吼中。

    在屋外的朱谏男听到了这一声怒吼,不由叹了口气,似自言自语道:“金刚怒目,神鬼难当啊。”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五章:人有所为

    金刚怒目,神鬼难当。

    此刻的雷牛气息恐怖,而剑老这时的感觉,竟如大雄宝殿天王脚下的小鬼。

    “那最后一剑吧。”

    话落,剑老身上原本皓白如雪的袍子此刻看去,也成淡墨色。不单袍子改了颜色,他的周身也散出同样淡墨色气息。

    雷牛依旧杀眼凌厉,毫无惧色。

    他只是觉得,忻都外的天下当真有趣,武夫相斗不是你一拳我一脚。明明是剑,却能修炼出弓弩都难望项背的威力。

    如此也就罢了,今日这位老者,身上那淡墨色,可也是由剑气形成?

    雷牛竟也开始想进易水寒,去修习那古剑谱。或只有如此,他的那把不恨才能真正展露锋芒。

    依旧是剑老先行出手,缠绕淡色墨气的曦明剑此刻看去,竟也如开了锋的莫语剑一般。

    其威,如雷霆。

    其势,若苍穹。

    雷牛这次不敢直接挥拳,双臂交叉挡下这一剑。

    剑划过,雷牛交叉双臂,在外的左小臂,竟被划开一道口子。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这次流血,雷牛也是不由自内心惶恐。

    雷牛身上满是陈年旧疤,而这些伤疤却都是形成在他二十岁前。

    过了二十,唯有斗人场的日子,受过次伤。

    伤他的是个蒙面剑客,也是他至今还在苦寻欲报复的对象。

    他剑法凌厉,一招一式毫无多余动作。

    也是那一次,世子殿下成了疯子。

    “殿下······”

    雷牛想到了那个有恩于自己的男人,他的笑令人如沐春风,又言辞有礼,平易近人。

    若非那个男人,他雷牛也不会常伴朱谏男左右。

    若非那个男人,他雷牛也不会苦修武道,只为寻到那人时,可一剑或一拳杀之。

    “天地大同······”

    剑老自听不明白雷牛的话,殿下可是朱谏男?天地大同,可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朱谏男有这等心性?

    剑老终究是江湖阅历过浅,与人生死搏杀,对手能力强悍,怎能片刻分神。这一分神,只会令自己命丧。

    “喂。”

    雷牛一声传来,唤回剑老思绪。剑老这才自觉刚才是多危险,他不由满脸笑意看向雷牛。

    这忻都汉子也是耿直,这时候他直接一拳袭来,令自己脑瓜开裂早早了事结束才是护卫所为。

    剑老又乐呵呵笑了,随后道:“你是唤作小雷吧?小雷,老夫先前说了,作为殿下的护卫,早早排除危险才是正当活计。”

    “趁人之危。”

    听到雷牛回答,剑老更是笑了。可也是这时,突然一声雷动,随后一道明光闪过屋外。

    在屋外的朱谏男冷不丁脖子一缩,护在朱谏男周身的高手也都不由动了,生怕此刻会从不知名处突然窜出一堆高手过来刺杀。

    这天有异像,是个什么情况。已近傍晚,天色趋暗,这道雷电来的当真慎人。

    那道雷电袭来的地方,竟是他们守着的这间屋子。

    雷电一击贯穿房顶,直直射入屋中。

    而屋内的二人,雷牛疾疾后退,双臂护住了胸口同头部,反观剑老,一脸茫然,随后又是淡定自若。

    曦明剑朝上挥斩,果不其然,那道雷电的靶心,正是剑老。

    原本充斥在屋中的淡色墨气也是聚拢,汇在曦明剑剑尖,未等全部汇聚,那道雷电已然落下击中曦明剑。

    雷电顺着曦明剑直接灌入剑老肉躯,那强烈电流登时令他身体麻痹,难再动作。

    剑老左腿一曲,单膝跪倒在了地上。幸而手中宝剑是曦明,才没被雷电击毁。他用剑撑地,随后又是呕出一口黑血。

    剑老如今样子,衣袍烧毁,头发凌乱。若打量他的老脸,寻常人也能看出,早密布死气。

    剑老满口是血,呵呵笑着,雷牛也慢步走了过来,二人高低对视。

    “你可以赢。”

    听到雷牛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再看现在状况,剑老又是笑了,却是无奈的苦笑。

    “或许吧,终究还是没学会打架。死该死了,小雷啊,能同我说说你练的是什么功夫么?”

    雷牛知道他不开门,任是屋内如何动静,朱谏男都不会令人闯进来。他就盘膝坐在了剑

    老身侧。

    雷牛抬头看了看被贯穿的屋顶,上空再无晴空,依旧乌云密布。

    “鸿蒙天劫?”

    “是啊,这是五重境的天劫。据闻有三道,老夫也不曾想到,第一道雷电,也是熬不过去。”剑老又是咳嗽几声,一声咳嗽呕出一口血,等稳了气息,继续道,“小雷,能帮老夫再煮一杯茶么?第一泡就行。”

    雷牛点了点头,随后开始去忙活。取来了新的茶壶,点燃了煤炉,茶用的还是那个红松木盒子里的老白茶。

    约摸就这般平静过了得有一刻钟,茶煮好了,雷牛给剑老斟了满满一杯递过去。

    剑老看到,不由皱眉,随后也是露出微笑,道:“小雷啊,酒满敬人,茶满欺人,你这是急着赶我走么?”

    话这般说没错,可剑老又想了想,也是这般道理没错。

    “也是,我也是该走了。日后若遇到老夫这般的人靠近殿下,杀了再说。”

    本是生死搏杀的对手,现如今却是老的在教导小的,这场面也是颇为有趣。

    剑老接过了雷牛手中那杯快要溢出的茶,茶杯凑近了些,茶香更是诱人。尽管满嘴是血,可闻到茶香,剑老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凑到嘴边,微微一抿,热茶烫口。砸吧砸吧,也因为这茶是第一泡,没有经过洗茶煮出来的老白茶终究会有那么些味杂。

    虽说如此,可好茶毕竟是好茶,纵然入口苦涩,可在嘴中留存久了些,那回甘滋味当真令人陶醉。

    可惜啊,上天总会开玩笑。

    剑老才被电击,身体麻痹。能握茶杯已属难得,可这肉躯现在想要操控自如,还是难难难。

    当茶杯再次凑向嘴边,手不争气一抖,杯子落地,碎裂。

    杯中好茶也已洒落,剑老看着自己的手,想要张开握拳,竟也是做不到了。

    这般再简单不过的动作,竟也是无法控制了。

    雷牛立马又斟满一杯,可想到剑老方才的话,又将茶倒出一些。他将茶递到剑老嘴边,准备喂剑老喝下这杯茶。

    剑老看着雷牛,笑得欣慰,却是摇了摇头。

    万幸啊,脖子还能动,嘴巴还能说话。

    “小雷啊,既然天不遂人愿,那就如此吧。人有所为,又有所不为。老夫大限既然是今日,你可能同老夫讲讲,这般身手不去外头的世界闯荡闯荡,却要留在殿下身边?是名?或利?”

    雷牛将茶杯捧在了手上,他就这般看着剑老,看了许久。随后雷牛举起茶杯,将热茶一饮而尽,好似茶汤温度已经恰当,不再烫口。

    “怪物,殿下收留了我。殿下教导我,给了衣服,给了肉,给了名字。”

    雷牛讲着,剑老听着。

    虽说雷牛说话方式有些怪异,可他努力将话说的清楚,说的明白。

    剑老听的明白雷牛的话,可他不晓得,他所认为的殿下,同雷牛口中的殿下,全然不是同一个人。

    “因为殿下给了你尊严,嗯,人在世,活有尊严,幸事。雷牛,雷牛,的确是个适合你的名字。小雷啊,你以前的名字,叫啥?”

    雷牛愣了愣,眼珠子一转,点了点头。对,朱谏膺给他的不是名不是利,是生而为人的尊严。

    “沙诺死了,我是雷牛。答应殿下,守护他们。”

    这句话剑老听着糊涂,他答应了朱谏男守护谁?

    只是守护朱谏男?亦或还有朱一诺,或再加上朱家?

    剑老虽没有彻底明白,还是点了点头,继续道:“小雷,你觉得小王爷如何?老夫说的,是朱一诺,你认为如何?”

    本以为就雷牛对朱谏男的忠诚,他会说出什么好话,或阿谀或奉承的话。

    可剑老忘了,现在同他对坐的人,不是什么门客不是什么家臣,而是这个忻都战将雷牛。

    “朱一诺,不行。”

    听到雷牛的回答,剑老愣在了那。任是他如何猜测,也不会想到雷牛的回答,竟是这般的否定。

    在此之前剑老不曾离开天水山庄,这次出山,也是墨桑临走前同他谈话,说墨茗破境时候,整个墨家也该得到解放。

    这所谓解放,自然也包括了剑老的使命算作完成,他该用所剩不多的余生去享受他本该拥有的自由。

    剑老见过不少来天水山庄的后生小辈,可见过最多的除了自家少庄主,也就这金陵城的小王爷朱一诺了。

    出游前的朱一诺皮的如同一只顽猴,可他心性好坏,剑老倒认为自己不会看错。可他毕竟姓朱,他是金陵城的小王爷,只是心性,没有资质,难以为王。

    “那,墨茗如何?”

    剑老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问出了这么一句。

    雷牛是朱谏男的贴身护卫,他的忠诚应当不假,他对朱谏男的评价这般的高,却否定了朱一诺。那,为人称赞的墨茗,他又会如何评价?

    雷牛想了想,想说却又觉得要说的话不大稳当。可最后雷牛还是开了口,听他道:“墨公子,好,很好,墨公子不是朱公子。”

    听到雷牛这个回答,剑老哈哈大笑,笑的欢喜。

    墨茗好,很好,可墨茗姓墨,不姓朱啊。

    那墨茗的好,是否胜过了朱谏男?

    “那,朱谏男和墨茗,谁更好些?”

    剑老好似没了什么顾虑,问出了这么一句。他是墨家的人,墨家虽在临城,却不属临城。也是如此,剑老算不得金陵朱家的家臣。

    既然算不上主仆,又何来大逆不道呢?

    剑老静等雷牛回答,过了得有一刻钟。从那道天雷劈落道现在,时间过去了颇久。剑老不知朱谏男是什么想法,到这时还未领着人冲进来。

    可如此,对他而言,自然算是好的。

    他自知今日所为已经冒进,本就十死无生,又霉运连连。恰逢天劫,更是为死亡又加了一鞭快了速度。

    雷牛还是回答,好似已经打算同剑老真心对真心。

    他的话依旧简短,纵然简短,但也够了。

    “墨公子不姓朱。”

    剑老哈哈哈大笑,这般回答就够了。

    剑老眼珠子转了转,又问:“小雷啊,你愿意护着墨茗吗?”

    雷牛不曾犹豫,直接摇了摇头。剑老好奇,问他原因。

    雷牛这次说话很快,没有停顿,道:“墨公子不是殿下。”

    “那你会害他吗?”

    雷牛摇了摇头,他的态度已然明显。

    剑老点了点头,甚是满意,随后吐出一口浊气,看向了那把曦明剑,道:“小雷啊,最后帮老夫一个忙。帮老夫把这把剑,抛向空中,越高越好。”

    剑老想将手中曦明剑递给雷牛,可无奈啊,他连手指都动弹不得,更不提递剑这般弧度动作了。

    雷牛也不问缘由,直接拾起了曦明剑。他那臂力可扛鼎千斤重,那用力一抛,直接将曦明剑顺着天雷击穿的屋顶漏洞抛了出去。

    曦明剑本该上升到至高处后直接垂直落下,可这把剑也是奇怪,就那般悬浮在了高空,剑身闪着微微白光。

    剑老抬头看着曦明剑,悲声道:“回去吧,回去吧。”

    曦明剑又是闪了闪白光,最后如同做出决定,快速飞离了这是非之地。

    剑老又看向了雷牛,最后一句话,道:“老夫这条命,就不给小雷你添罪孽了。”

    “我,可以。”

    雷牛的眼中透露着坚定,可剑老不知道,纵然他曾是忻都奴,他曾是斗人场里的斗人,可雷牛杀过的人,还不如剑老多。

    剑老看着雷牛,却是摇了摇头,随后就见他早该麻痹难以动弹的身体开始颤动。一道又一道墨色光晕散出,那气息却不似先前那般似利刃凌厉。

    这气息,竟是分外温柔。抚过人脸,如沐春风。

    那墨色光晕由淡变浓,又由浓变淡,直到最后,彻底散去。

    当一切回归宁静,再看剑老,就那般如老僧坐定,一动不动。

    看他风霜老眼,无神空洞。

    由屋顶漏洞灌入的风吹动了剑老已经杂乱的头发同破烂的袍子,风吹进眼睛,却不见老人有所动静。

    那双老眼,已无爱无恨,再无生气。

    雷牛还是盘膝坐在剑老身前,就这般坐着,又是过了一刻钟。

    雷牛站起了身子,双手合十,冲着剑老拜了拜,随后听他一声吼:“好!”

    屋外的朱谏男听到了话语,明白了意思,冲身旁的护卫道:“可以进去了。”

    当护卫要推开门的时候,一道白光自高空射落,自那天雷击穿的屋顶漏洞射入屋子中。护卫微微一愣,随后推手准备开门,可还未触碰到门扉,吱嘎啦,门却先开了。

    当看到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人,却是不由令朱谏男双目圆睁,难以置信。

    自屋中走出一个一身黑袍风度翩翩的俊美男子,这人看去不过二十出头,那轮廓同自己的表兄弟墨茗竟有七八分相似。

    可朱谏男能确定,这人,不是墨茗。

    黑袍男子也配着一把剑,也是一把墨黑色的剑,可那把剑,并不是墨家的莫语剑。

    黑袍男子开口了,听他道:“耆儿,你可怕死?”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六章:圣人心源

    “耆儿?”

    听到这小名,朱谏男不由有些惶恐,畏惧。

    他猜测到了眼前这俊美黑袍客是谁,听闻他失踪不知去向,可联想这人的先辈,每一代都在差不多的年纪会出游而不归。

    朱谏男依旧不敢相信,这俊美黑袍客当真是自己猜测之人。

    黑袍客看着朱谏男,眼神虽说冷峻,可却看不到半点杀意。也是因此,朱谏男对这人虽说畏惧,但表现更多的,是尊敬。

    他站直了身子,随后作揖。他这作揖也同寻常有些差别,就见他左手握右手,拱手齐眉,随后鞠躬。那样子不是谦卑,显露更多的是得体奉礼。

    过去的二十多年近三十年中,黑袍客同这位世子殿下接触不多,甚而不如同那小魔王朱一诺的一半。他也曾对这位世子殿下抱有莫大期望,更是不惜让自己独子为他办事,为他杀人,为他有违本心。

    可人心隔肚皮,纵然这般,最后却依旧是看错了这位世子殿下。

    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可对黑袍客这等人而言,更多时候天诛地灭,并不可怕。

    黑袍客又开了口,他问:“耆儿,何故这般杀心?”

    朱谏男周身的护卫中不乏步入洪荒境的大高手,可这些不知怎的,只是同这位黑袍客对视,已经冷汗浸湿了内衣,握着兵刃的手也是不由微微颤抖。

    这些人可会畏惧死亡?

    死士也会畏惧死亡,更不说这些人只是这金陵紫禁城当差的护卫。更多时候,即便畏惧,即便知道,还是得硬着头皮上。

    朱谏男用手轻拍了拍他左侧那名护卫的肩膀,眼神温柔,示意他不必惊慌。当那护卫看到世子殿下的眸子,胆寒之意顿减八分,身子笔直,护在了这位世子殿下左前侧。

    朱谏男双手负后腰,身子同样笔直,他头微微仰,回道:“因为谏男姓朱,因为这临城百姓一万七千万人。”

    对朱谏男这等回头,黑袍客却不觉得是借口。在耆儿小的时候他已经看出耆儿同膺儿的不同,相较膺儿,对于朱家的世袭罔替,他自内心而言更希望是这耆儿当位。

    可天不遂人愿,纵然自己爱妻给这侄子取了耆儿这么个小名,不说能如愿活到花甲六十,能否熬过而立,也是不知。

    若不是因为他自知俗世日子将尽,又不愿去耗费墨家力量,只得卖了人情请那位燕云骑的血手怪客鸿蒙心出手相助。

    愣是他也好,鸿蒙心也好,都以为这次渡劫只会比鸿蒙二三重时候难上几分,至多一倍。哪会料到,这一次,不说自己,也险些连累鸿蒙心陪着自己成了冤屈鬼。

    或是祖上阴德保佑,有惊无险,再进一步。可这一步跨出,俗世万般,已与自己无关。

    或许数百年后,千年之后,这黑袍客不会再去插手俗世,斩了**,对子孙后代是福是祸的担忧,也一同抛弃。

    即便会那般,那也是沧海桑田不知多少年后的事了,如今他的,不过是舍了凡人身份的墨家人,而已。

    见黑袍客久久不语,朱谏男先行开口,问:“您可会再回来?”

    黑袍客明白朱谏男意思,不语,只是微微摇头。

    朱谏男再问:“那,您可能带我一同走?”

    黑袍客看到这侄儿眼中的光芒,说没有触动,那是假话。可他无法将他带走,即便带走了,去了另一处天地,朱谏男的下场也只有生不如死。

    朱谏男眼中流露了失望,或许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对长生再无幻想,甘愿去接受这不公命运。他开始大笑,狂笑,可这种笑法会令气息混乱。他开始呕血,用手捂嘴,血从指缝流落,用丝巾捂嘴,丝巾浸透。

    听到朱谏男的咳嗽和呕血声,雷牛从屋子里头冲了出来,当他跨过门槛准备掠过黑袍客的时候,却是没法再往前跨出一步。

    黑袍客不过左臂伸向一侧,拦住了他,雷牛的脚登时如同重有千万斤,让他再提不起步子。

    谁说这忻都奴没有情感,他此刻看向朱谏男的眼神,早已证明了一切。

    “放开我!”

    金刚怒吼,震人耳膜。可黑袍客只是回头一个眼神,竟让这蛮牛一般的忻都战将,登时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当护卫们看到这等场景,也不争气的没了力气去握住兵刃,兵刃叮当叮当落地。随后这些护卫身子一软,同雷牛一般瘫坐在地。甚而还有人眼角已经有泪,只因为他不想死。

    “耆儿,若我现在杀了你,临城可会乱?”

    朱谏男坐回了太师椅上,他整个人陷进椅子中,不断平缓气息。感觉能开口说话,又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再稍稍舒服些,才开口。

    “临城不会乱,祖父还在。”朱谏男又咳嗽了几声,万幸这次没有血从嘴中喷出,他又抚了抚胸口,顺了顺气,继续道,“祖父不在了,也就没了金陵城。”

    “一诺还在。”

    听到黑袍客这样的话语,朱谏男微微一笑,可随后摇了摇头,道:“一诺毕竟只是一诺,他姓朱,可他他不是谏诺,是一诺。”

    黑袍客听了,不由微微摇头,叹了口气,道:“你若明白一诺为何是一诺,你自当明白,为何你的祖父不曾逼迫他读

    书,不曾逼迫他参政。”

    朱谏男沉思,眼中流露不解,他的确好奇为何小弟唤作一诺,而非谏诺。或许寻常百姓,取个名字,不过多个称号,可世家之中怎会随便给子孙取名添字。

    “同你所想,我不会杀你。只是啊,你万不该杀了剑叔。”

    朱谏男明白黑袍客对剑老的感情,他呵呵一笑,原本俊美的脸已经病态惨白,嘴角同牙齿又满是血迹,这般看去,竟有几分阴森的死人气息。

    “因为他是来杀我的。”

    黑袍客摇了摇头,道:“他本是去杀仲西侯的,因为仲西侯给了他杀他的理由。他同样来问你这个理由,可你没有给他。”

    朱谏男不是蠢人,他聪慧,若聪慧也同武道一般分品相,那他就是鸿蒙境的聪慧。可聪慧的人往往会自大,纵然为人自谦,也会自大。

    若墨家杀了仲西侯,那临城同不夜城的同盟自动瓦解,再去修补,时间推移,自然耽误了三皇子的大计。仲西侯给了剑老什么答案,剑老没有对仲西侯出手?同样的,为何剑老会自认能杀了仲西侯?

    同样的,自己究竟要给剑老什么答案?剑老,不还是输给了雷牛么?

    朱谏男想到了答案,最后眼一狠,牙一咬,道:“您今天如果不杀了我,我还是会想方设法,杀了茗弟。”

    黑袍客一听,竟然笑了,他不是嘲讽的笑,是自内心开怀的笑。

    朱谏男不明白,他这般出口,黑袍客为何还要笑。

    “所以,你自始至终都认为,茗儿是你弟弟。”

    朱谏男一愣,对啊,他想杀了墨茗,甚至让黑颈鹤用各种法子请来了各种人,可为何话到嘴边,说出来的竟然是茗弟。

    哪怕,哪怕他说出口的是墨玄荼,也好啊。

    “夫唯无知,是以我不知。”

    话落,黑袍客再不多语。他走进了屋中,两扇屋门自动闭上。在他走入屋中时候,雷牛也能动了,他跑到朱谏男身侧,细细观察,确定情况下,只是一脸苦涩。

    朱谏男摆了摆手,只是笑笑。

    正当朱谏男或雷牛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那屋子竟开始着火,火势迅速,根本无法寻人扑灭。

    有机灵的护卫立马跑开,去找人灭人。

    这场火持续的时间甚短,不过半个时辰,火灭了,整间屋子也成了残垣断壁。可奇怪的是,另一间屋相邻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却未被殃及。不说那十几步路外的另一间屋子,甚至朱谏男他们原本站的地方,石板依旧干净,外头的大树也依旧茂绿。

    这火好似是故意控制,手法极好,只是为了烧毁这么一间屋子。

    在火被灭的一刻钟后,朱谏男去了老龙王同盐伯喝茶谈天的地方。奇怪的是今天盐伯不在,陪同老龙王的是另一人,这人姓李,约摸五十上下。

    见到朱谏男叩门,得到老龙王准许进来后,这李姓客卿忙行主仆跪拜之礼。朱谏男不作理会,自顾自坐到了茶桌一侧,这李姓客卿也自行起来坐回了原位。

    还是老龙王先开的口,他问:“谏男,是你杀的剑老?”

    时间过去这般久,该知道的老龙王自然也都知道了,他就看着朱谏男,等着自己孙儿的回答。

    朱谏男点了点头,回道:“剑老,是来杀我的。”

    对这回答,老龙王好似并不意外,他的右手摸着座椅把手上的那个麒麟首,又问:“你或许不知,剑老修习的是什么法门。”

    朱谏男不修习武道,所以对于什么法门什么法门,并不在意。他看向了雷牛,雷牛答道:“莫语。”

    朱谏男的眉头微微一皱,剑老修习的,也是莫语剑法?可莫语剑法不是墨家掌剑人一脉单传么?外人即便想偷学,不懂其中奥妙,纵然有幸得到剑谱,也是无用。

    “剑老究竟何人,你不必深究,他死了便死了。且问你,你还打算继续做下去么?”

    朱谏男明白祖父问的是什么,他不曾犹豫,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回道:“那你可明白,为何会令你去墨县那一带围剿,小盐子又为何会令云六儿领着禁卫去墨县?燕云骑是如何进入我临城的?与虎谋皮,实为不智。”

    朱谏男讪讪,纵然面对黑袍客,他也不曾心虚,可一旦对面的人是自己的祖父,他却常常会不知如何开口。这些日子,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朱谏男是忘了,这种转变,全都是从墨茗离开金陵,才开始的。

    朱谏男看向了李姓客卿,问:“可有事情?”

    李姓客卿听到世子殿下这般问,也是不由鬓角渗出细汗,颤颤巍巍将一份书信递了过来。

    朱谏男打开书信,看到其中内容,不由怒目。

    那书信里头写着“儿不孝,难服侍二老天年。儿不忠,不遵王令,不杀玄荼。儿不可再不义,玄荼大才······”

    不必再往下看,前头几句已经说明一切。

    朱谏男的确再易水寒中发布过命令,杀了墨茗。他自然知道李冈鸿也知道这条命令,因为李冈鸿姓李,所以他不曾担忧李冈鸿是否会将这道命令告知墨茗。

    朱谏男狠狠盯着李姓客卿,问:“还有呢?”

    李姓客卿立马从椅子上起

    身,随后拜倒在地,声音颤抖,回道:“冈鸿,他,他伤了八斗先生。”

    他本想装作不知道这些事,可金陵王是何等人物,早晚会知晓。若让金陵王知晓是因为自己的儿子李冈鸿阻止了八斗先生,坏了世子殿下的计划,那下场如何?

    不等朱谏男再问,老龙王先开的口,听他道:“你且起来,坐下。大鸿这孩子本王甚是喜欢,可为人臣子,最重要的,还是忠心。你认为,本王该怎么做?”

    李姓客卿并未起身,他的额头贴在地板上,那双人所看不到的眼睛实则已经流泪。可他声音不能带有哭腔,因为他不单是李冈鸿的生父,还是现今的李家之主。

    他不敢犹豫,因为除了李冈鸿,还有李平鸿、李云鸿。

    就听这李姓客卿声坚定,道:“视为叛城贼子,诛杀!”

    老龙王一听,哈哈大笑,拍了拍手,随后道:“好,那就这般,云鸿那孩子修为也当不差了,就由他去吧。”

    听到这,李姓客卿的心好似被刺刀一刀接一刀捅。

    这李姓客卿依旧没有犹豫,声也平稳,吐出一字:“喏!”

    李姓客卿离开后,老龙王问朱谏男那个黑袍客的事情。

    “他,成功了?”

    老龙王的语气颇为复杂,有骄傲,有欣慰,也有惋惜,甚而还有一丝丝的畏惧。

    朱谏男点了点头,问:“墨家的人,当真都是天上选定的么?”

    老龙王摇了摇头,道:“具体如何,也说不清。祖上留下的只言片语力能清楚的东西也是有限,约摸意思,龙、花、朱、墨、冷五位先祖,或该算上游龙氏。”

    “游龙氏?”

    朱谏男是头一遭听到这个姓氏,祖父将他与另几位排在同一等,想来也曾是了不得的人物。

    老龙王点了点头,继续道:“游龙氏后有变故,就不必多提了。冷公子无双并无后人,那个暮寒楼的小剑圣也不过恰巧与他同姓,你不用误会。据闻墨家先祖曾也平平,可后来不知何故,成了人上人,甚而能修为能与冷公子无双还有那游龙氏的人不分伯仲。后来记载,墨家的掌剑人一代传一代,到了一定年纪都会消失天下。我朱家虽与墨家交好,也曾多次联姻,可却没有更为具体的秘密留下。”

    “那墨家究竟藏了什么秘密,姑母也不曾透露么?”

    老龙王听到自己孙儿说及自己宝贝女儿,却是笑得苦涩,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随后道:“嫁出去的女儿,自也成了他墨家人。只是偶然听你姑母同你父亲诉苦,说是她公公将要远行,而墨桑终有一日也会如此。”

    “这个远行,就是同天上的人,成了同道?”

    老龙王又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想来俗世之中虽有修仙者不少,可能同天上人成了同道的,凤毛麟角。更不提,他墨家不是修仙者,只是寻常武夫。武道破境,受雷劫,也不曾听闻会成为天上人。而一再推断,墨家的掌剑人每一代都风华绝世,到了一定年纪都消失天下,怕都是成了天上人。”

    朱谏男的眼中放光,他突然恨自己姓朱,不姓墨。

    老龙王毕竟不知自己孙儿肚子里的蛔虫,不晓得他具体所思所想,只以为自己孙儿在羡慕天上人可以长生。

    老龙王给自己孙儿斟了一杯茶,自己则将杯中已凉的茶汤一口喝尽,继续道:“他没有杀你,不会仅仅念及血脉亲情。你认为,你们兄弟三人,他最疼爱的是哪个?”

    老龙王口中的兄弟三人,自然不会包括墨茗,将墨茗替换,那自然就是朱谏膺、朱谏男同朱一诺。

    朱谏男不曾犹豫,开口回道:“应当是兄长。”

    老龙王也早早猜到会是这么个回答,乐呵呵道:“也是,谏膺天资卓绝,为人也好,品性也好,都是上上等。你也可以说是小一诺,毕竟这孩子成日喜欢粘着小苦茶,他也曾真的不遗余力想治好小一诺。可是,你想错了。”

    想错了?

    想错了!

    这已经告诉了朱谏男,那个人最看重的,实则就是自己。

    朱谏男的表情由开始的震惊变为不解,随后又释然,最后却是愧疚。

    老龙王又问:“谏男,他最后同你说了什么?”

    “哦,夫唯无知,是以我不知。”

    老龙王仔细琢磨了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夫唯无知,是以我不知。”

    琢磨了得有半刻钟,他哈哈大笑,朱谏男不明白,老龙王也不藏掖,解释道:“圣人心源,这不就是圣人心源的意思么?”

    圣人心源?

    自墨茗出生、习剑、成名,他人都将他视作天之骄子,可朱谏男从未见过黑袍客对墨茗流露过赞许之情,也不曾听闻他有过半句称耀。

    就在先前时候,他本可以杀了自己,护住墨茗,可最后他却不曾动手。莫不是,自始至终,他都对自己那独子无感?亦或,他从不怀疑,墨茗会横死?

    老龙王又开口了,这次的问题同黑袍客一般,干脆直接,又分外犀利。

    “那么,谏男啊,你还打算杀了小苦茶吗?”

    朱谏男的眼神一如之前坚定,点头,道:“唯如此,一诺才能成王!”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七章:师徒相聚

    天降神雷,紫禁城东宫的一间屋子被天火焚毁。

    不过一两个时辰,各类耀眼在整个金陵城开始纷传。

    还在金陵城的仲西侯自然也听到了这些传闻,此刻的他正在茶室。茶桌上却摆了蜡烛同香炉,香炉前头还摆着三杯酒,三杯顶好的竹叶青。

    仲西侯举起了一杯,慢慢倒掉,随后声悲哀道:“不过两次碰面,再无机会,有憾。”

    他又举起了一杯,同样慢慢倒掉,继续道:“白云剑术必会流传,前辈可放心。”

    第三杯酒亦是如此,仲西侯却沉默了,用酒杯轻轻敲打茶桌。不知过了多久,他开了口,道:“可惜啊,晚辈不能替前辈去报仇,朱谏男,不能杀。”

    这茶室里不单单只有仲西侯一人,还有另一个仲西侯最为信任的人,对她的信任胜过曲天傲,胜过闫忽德梁,甚至胜过了颜啸。

    这人自然就是诡王,诡王坐在一旁,仲西侯敬酒的时候不曾言语,等他说完了全部,才开口。

    “侯爷,这位前辈同你交手,你有几成把握?”

    仲西侯呵呵一笑,也非狂妄,回道:“一剑杀之。”

    诡王微微一愣,也未多说。在她看来,也是这般。

    “小师弟有无常剑圣替他出头,这墨茗有剑老出面,这些小子,都有长辈撑着,可真好。”

    不知是玩笑话,还是仲西侯自内心发出的羡慕。自然,这些年都过去了,这等感慨也不过一两句话,不会再多。

    “诡王,已经误了不少日子,再半个月吧,孤也得回西地。”

    诡王点了点头,回道:“临城的事,还有那丫头,侯爷可以放心。”

    听到诡王的话,仲西侯不过笑笑,道:“你在,孤自然放心。”

    他起了身,去了屋外,看到花少红同风灵王正在嬉戏,无常剑圣带来的那两个娃娃在一旁打坐。

    这两个娃娃的心性倒也不差,已经慢慢从悲痛中走出,若再给二人十来年,怕是天下武夫又得改个排行了。

    仲西侯有意将二人收入麾下,可这两个娃娃毕竟是无常剑圣的弟子,难度可想而知。眼珠子一转,又想到了一人,这人自然也就是他的小师弟。若把神荼同郁垒这两个娃娃交给萦如歌,或许不差。

    花少红看到仲西侯出来,一个飞跃,踩过风灵王脑袋就到了仲西侯身前。

    这泼皮猴子一脸坏笑,不时回头看看被他气恼的风灵王。可仲西侯在,风灵王也不好发怒,傻大个在那生着闷气,也是有趣。

    “侯爷,今个儿准备去哪乐呵乐呵?”

    仲西侯伸出右手想给这花少红一个板栗,可对方躲闪,硬是落空了。

    “今日你们几个就留在宅子里,孤要去见一见故人。”

    花少红眼珠子一转,想了想,问:“故人?侯爷在金陵城还有什么故人?”

    “多事,那两个孩子你多留神些。”

    花少红点了点头,也不多问。可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另一件事,那声音则小了几分。

    “侯爷,小梁的事,是不是你俩暗戳戳有什么阴谋?上一遭我和他去找萦大哥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个样子。”

    仲西侯微微一愣,花少红和闫忽德梁一起去找萦如歌?这事他却不知,正要开口问,这花少红也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立马一个燕起鹊落,逃离了仲西侯身边。

    仲西侯无奈摇了摇头,只得晚些时候再同这泼猴算账了。

    仲西侯本打算将听雨剑带上,可想了想,又作罢。就这般,穿着件宽松袍子,出了门去。

    从这儿到龙藏浦的路不算近,若是骑马过去,花费个一刻钟也能到。可仲西侯是徒步过去,不是他不喜好骑马,是在这金陵城骑马,一点也不爽快。要骑马,回了西地,让马儿放开蹄子驰骋,那才过瘾。

    虽说是步行,可仲西侯的步子速度,却不必骏马慢。

    不到一刻钟他就到了藏龙浦,才到那,就见河边一家酒楼三楼延窗有个脑袋伸了出来。这人还一个劲冲他招手,仲西侯见了,也是不由觉得好笑。这活了不知多少年岁的老怪物,怎孩子心性。

    对一些招客姑娘的秋波不作理会,自顾自到了那间酒楼。

    等他到了,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最晚到的那个。

    桌子那已经坐了五个人,这五个人也不是旁人,是颜啸同那刀枪剑三位师兄,多出的一人一身蓝色袍子

    ,面容俊美。

    仲西侯过去,只有这俊美蓝袍客起身对仲西侯行礼,仲西侯点了点头,坐到了他身侧。

    看到仲西侯来了,方才探出身子断枪立马给他倒了满满一盏的酒。

    “小十一,你怎那般慢,我都快打瞌睡了。”

    仲西侯也是尴尬,只得将酒一饮而尽,随后赔笑道:“是为弟来迟了,师兄莫怪。”

    断枪哈哈一笑,也喝了一盏酒,道:“不碍事,不碍事,师兄心可大了。”

    “小十一,怎的脸上多了几道疤?莫不是有你打不过的人出现么?”

    仲西侯摸了摸自己右脸,呵呵一声,有些无奈,道:“天下能人何其多,小伤而已。”

    没刀对老六也实在无奈,只得叹了口气,随后道:“不用理会这泼皮,师尊,可以说了。”

    颜啸看到弟子们嘻嘻哈哈,却不恼怒,反倒颇为满意。他点了点头,随后道:“为师的时间不多了,有一件事,想同你们几个孩子说。”

    听到前边一句话,所有人都停了动作。刀枪剑跟随颜啸的时间已经不少个人世轮回,仲西侯同蓝袍客拜入师门的时间也占了他们人生的大半辈子,对这位师尊的感情,比金子还真。

    看到弟子们这般哭丧模样,颜啸不由咧嘴笑笑,随后道:“你们几个,一个个都算大人物了,怎这般模样?你们三个,以后是回天上,还是继续留在俗世,为师不作强求。”

    听到这话,仲西侯同蓝袍客都不由看向自己的三位师兄,而那三人则好似故意视而不见,依旧死死盯着颜啸。

    就听颜啸继续道:“为师的剑给了老二,为师的刀给了老三,老六所得的是为师同兄长共创的功法。小西这头,为师的确愧对,不曾传你任何东西。”

    仲西侯站起了身,双手抱拳,道:“弟子险些误入歧途,是师尊出手,才没愧对义父。师尊,弟子有一事,犹豫了许久,想问。”

    师兄弟几人看了看仲西侯,还是二师兄藏刃开的口,道:“并无外人,十一但说无妨。”

    仲西侯点了点头,可好似还是有些顾虑,最后将桌上的一坛酒拎了起来,直接灌入嘴中几大口,好似以此壮胆,随后才道:“义父的死,可与师尊有关?”

    颜啸看着仲西侯,师徒二人四目相对,这一次的仲西侯没有退缩,依旧死死盯着自己。颜啸最后笑了,哈哈大笑,道:“为师每一百年会在俗世过一阵子,这一百年见过了太多人,也包括仲西侯那老小子。”

    仲西侯不大明白这句话,就听二师兄藏刃替他解释道:“师尊每一百年会隐去气息,从零开始修习。这一百年他去过朝廷,去过江湖。遇到仲南燕那小子的时候,按俗世年纪,师尊同他一般大。”

    仲西侯还是没怎么明白,但这些与答案无关的,他倒也不会过分关心。他还是那般盯着颜啸,颜啸则一脸笑意看着他。

    “为师杀了不少人,小南燕,不是为师杀的。为师杀的,是白云苍狗。”

    前半句话让仲西侯心安,原本的一丝疑惑也阴霾尽去,可后半句话却又如晴天霹雳。

    料到了仲西侯会是这般反应,颜啸叹了口气,道:“为师自不想杀了这两个孩子,可他们想让如歌活下去,如歌才那般年纪,他想活下去,只有白云苍狗代他去死。”

    仲西侯想问的更清楚些,却被身侧的蓝袍客拉了拉衣袖,只得作罢,坐了回去。

    “这件事情,为师想一直隐瞒下去,你们两个,就不要多问,可好?”

    颜啸口中的二人,指的自然是仲西侯同蓝袍客。

    蓝袍客点了点头,道:“师尊,说句真心话,从一开始您引我入门,我就不乐意。既然这些年都过去了,那就如此吧。”

    看着蓝袍客,颜啸也是无奈叹了口气,道:“那人毕竟算你父亲,太多东西,也不是为师能左右的,也只能说,你好自为之。”

    蓝袍客点了点头,仲西侯则一脸不解看向了蓝袍客,问:“小雨,黑无常同师尊也有瓜葛?”

    这蓝袍客自然就是简雨蜓,简雨蜓听到黑无常的名字,摇了摇头,也不解释。随后他扯开话题,道:“白叔前些日子去寻过你了?”

    这白叔自然是白无常,仲西侯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这简雨蜓也开了口。

    他叹了口气,神情悲哀道:“本来白叔在山上做那些虫鸟野兽的头头,做个山大王,日子也算潇洒。非要下

    山来掺和,真是嫌命长。”

    也不见有人动手,简雨蜓脑瓜子像被人用中指狠狠一弹,疼得他“诶哟”一声。抬头一看,藏刃正恨恨盯着自己,也是明白了意思,就不好多说了。

    这其中,也只有仲西侯一头雾水,但他性格,不会多问。

    对于弟子之间闹来闹去,颜啸看得颇为欢喜,可时间毕竟不多,只得继续道:“为师走前,除了你们的大师兄这件事要去解决,还有就是墨家的那条黑龙。”

    听到墨家黑龙,简雨蜓来了兴趣,道:“听闻那黑龙化神境界,厉害啊,这俗世竟然还能存在化神境界,怎就没被天雷劈死······”

    这一句话,可就得罪了在座几位,话已经出口,简雨蜓只能讪讪。急忙捂住脑门,就怕又莫名被揍。

    “可要弟子去试着除了那黑龙?”

    仲西侯问,可他没有十足把握。毕竟他只是一介武夫,对于修仙者中的境界算不上清楚了解。想来自己的武道修为若全力相对,在俗世不会有几个对手。

    这次是断枪回答,他嗤笑,却不带嘲讽意思,听他道:“十一,天下剑宗那帮小混蛋在修仙者中算不得入门,也够俗世武者喝一壶。天下剑宗一些真正觊觎墨家的人海不曾出面,你若有能耐应付将要出来的那帮小混蛋,就足够了。可惜啊,你打不过。”

    最后那句,分外伤人,可仲西侯明白,自己的六师兄说的是真话。

    在一旁的简雨蜓托着腮,有气无力道:“若是我以筑基九层的修为,可能胖揍那些家伙?”

    筑基九层?

    仲西侯也是不由眉头微微皱,他盯着简雨蜓,可不曾想过,这小雨的修为,恐怖如斯。

    刀枪剑三人也颇感兴趣看着简雨蜓,没刀问:“十二,你已经九层?那不是快要结丹了?”

    听到结丹,简雨蜓急忙摇头,道:“罢了罢了,我可对天上的人没有半点好感。明着仙风道骨,暗着都是在干一些阿扎事,我呸。”

    没刀却不恼怒,只是哈哈笑笑,道:“那要不,你去替小师弟了了这孽缘?”

    简雨蜓有些不明白,问:“萦如歌不是已经和墨家两清了么?还与他有啥关系?”

    这次是仲西侯回答的他,他同摸一只小奶猫一般摸了摸简雨蜓的头,道:“小雨,你同小师弟接触不多,但就你所知的,按他那倔脾气,墨家没有真的安宁,他会不插手么?”

    简雨蜓当真无言以对,索性趴在了桌上,喃喃道:“唉,唉,唉,天底下,怎这般多不知爱惜生命的家伙?”

    “三位师兄,若师弟当真对付不了那些修仙者,三位师兄可能出手,一助?”

    仲西侯在问刀枪剑,可这三位师兄却为难了,最后还是最沉不住气的断枪站起了身,一拍桌子,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索性我去寻一杆枪,把这天下剑宗灭门算了!”

    不用没刀出手,藏刃已经一个眼神,让断枪乖乖坐下。他与天下剑宗的关系,早已丝缕难断。若能出手,他早早已经出手。

    “行吧行吧,我不作就是了。这乱七八糟的天地法则,可真麻烦。”

    没刀被断枪气笑了,道:“莫不如,你回天上去,你这酒令花枪小霸王,死你怎的折腾他们。”

    “甭了甭了,不自在。”

    颜啸一旁要说正事,可每次都会被几个胡闹弟子打算。他不恼,反倒每次都颇为欢喜。

    “上一次我可是去拜托过小雨,小雨索性见都不见我了。”

    听到仲西侯告状,简雨蜓坐不住了,立马解释道:“那不是我事情多么?行行行,这一次,我帮你打跑他们就是了,不就一个不入流的仙门么。”

    不入流的仙门?

    不入流?

    这话听进藏刃耳中,万千滋味难以言语。他只得倒了一盏又一盏的酒,一口接一口喝干。

    没刀无奈,只得眼神暗示简雨蜓,简雨蜓实在不明白,可也不好多说,只好当个哑巴,坐在了那。

    颜啸看气氛尴尬了,又继续他的话题,道:“莫说为师偏心,为师想最后送如歌一件礼物。”

    众弟子看着自己师尊,静待下文。

    颜啸这次也是觉得说不出口,给自己倒了一盏酒,他的酒不是这店里买的,还是自己随身携带,那又甜又苦的酒。

    酒下肚,舒服了些,他继续道:“为师打算,将这具肉身,送给如歌。”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八章:归隐去吧

    听到颜啸这般说,所有人都不由一愣。

    将肉躯赠给萦如歌?

    对仲西侯同简雨蜓而言,难以理解意思。可刀枪剑三人再明白不过,都是不由慌乱,觉得自己师尊这是胡闹。

    颜啸也明白弟子们想法,摆了摆手,示意安静,随后道:“天地法则不可破,为师造的孽,能自己还了,你们三个不该替为师高兴么?月有阴晴圆缺,人有聚散离合。雏鸟都知道翅膀硬了,应该单飞,你们三个老小子在为师身边呆了这么久,你们不腻,为师都烦了。”

    不说刀枪剑,简雨蜓同仲西侯都能听出这话太假了。

    “不日,为师就要离开大邺,去把大邺外头的恩仇了了。十一就做自己该做的,小十二,你既然答应了,可就得帮一帮你这小师弟,不许耍赖。”

    简雨蜓一听又扯到自己,无奈啊,只得敬了颜啸一杯,说了一大堆君子一言啥啥啥的。

    颜啸又看向了刀枪剑,道:“老二,你也许可以去见见他,虽说他算不得优秀······”

    不用颜啸把话说明,藏刃点了点头,道:“师父大可放心,我晚些时候去一趟天上,我就不信了,底光明三个字换不回一派大宗一个内门弟子的名额。”

    底光明?

    仲西侯是第一次听到自己二师兄的本命,脑中思索了一番,才明白了过来。原来那胜于传说的传说,那位高人,竟然就是自己的二师兄。若说出去,时间横跨这般久远,想来也是无人会信。

    “你们两个,若还想逗留俗世,以后记得安份,低调。万万不可再惹事端,阴阳策这东西,能不用,就不要再用了。”

    断枪那个无奈啊,虽说法门的基础是颜啸传授,可最后形成了阴阳策,可是自己天资过人,自行领悟创造。说不给用,就这般不给用了?太过霸道,心里苦啊。

    没刀也不管断枪想法,直接掐住了他的后脖领子,笑嘻嘻道:“师尊放心,这猫崽子敢违逆,弟子第一个废了他。”

    颜啸满意点了点头,道:“有老三你在,为师的确放心。”

    “师尊,这不公平,三哥他······”

    不等话说完,看到没刀那恶狠狠的眼神,断枪立马焉了,只得效仿简雨蜓,趴在了桌子上。

    “也就这么点事,来,我们师徒几个今日就该喝酒喝酒,该吃肉吃肉。”

    简雨蜓有些不乐意了,道:“师尊,还有三位师兄,那我帮了墨家这一次,以后我的事,你们几位能不能不掺和了?”

    这语调幽怨,惹得几人哄笑,都是一个个答应不掺和了,不掺和了。

    人要寻死,其心坚定,旁人要阻拦,当真是拦不住的。虽说答应的爽快,可内心想法,又是如何,也不重要了。

    等旁人散去,只剩颜啸一人,有位白衣书生自雅间外走了进来。

    这人一身白衣,明若皓雪,手中一把青玉折扇,更显风度。

    颜啸见到了他,也是不由眼睑抽动,实在是不想见到他。

    来人先开了口,听他道:“你呀你,果然不适合做个修仙者,这般**都舍不了,如何求得与天地同寿的大道?”

    颜啸苦涩啊,只得回折书生的话,听他道:“不说先生这般天地长存的年纪,单说小辈这样八百年,已经令人生不如死。昔年孽债拖了一代又一代,这一世到了能了结的时候,不挺好么?”

    听到一世又一世,书生也笑了。

    这书生不是旁人,是早些时候呆在仲西侯身边也有几年功夫的白衣道君,书难。

    “先生这次又去了哪些地方,见了哪些人?”

    一口一个先生,称呼转变,书难也不由笑笑,道:“怎的,不称呼我为老妖怪,或者妖道,妖人了?”

    颜啸一脸苦涩,悻悻道:“背后骂你也能被你听见,不是老妖怪,又算什么?”

    书难用青玉折扇轻敲颜啸头顶,随后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看了看外头秦淮河风光,也是不由感慨。

    “也算知晓为何你的几个弟子都想留在俗世,不愿回天上了。天上,哪有俗世这般美妙。”

    “那先生,也打算留在俗世么?”

    书难很干脆的摇了摇头,道:“小石头一日不随我回去,我就会留在俗世一日。若小石头哪一日想通,不说俗世,或许我也该去追寻天父脚步,不会留在这个界面了。”

    “宇宙宽广,的确不是凡人能够想象。”

    书难听到颜啸感慨,也是觉得有趣,调侃道:“不如待

    小石头回心转意,我也把你带去天外天,看看宇宙有多宽广,可好?”

    “先生说的真话?”

    “自然是假话。”

    有一隙停顿,随后二人哈哈大笑。

    颜啸给书难斟满了一盏酒,道:“今日不说恩仇,不论轮回,只想与先生把酒言欢,可好?”

    书难接过了酒,抿了一口,味道不差,就点了点头,道:“也可,那今日你就多讲几个俗世有趣的故事,给我解解闷?”

    “先生要听,故事自然有的是。”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很多人知道这么个道理,却从不会遵循为人谦逊的道理。

    若没吃过天大苦头,自然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颜啸吃的苦头,自然来自这道君书难。书难究竟什么身份,颜啸也实在不清楚。听过一点半点的传说,可问了天上一众同道,却都是人人不知。

    不说颜啸那头,再说回仲西侯这。

    仲西侯喝得也有些醉意,自己酒量本如汪洋大海,可今日同师尊还是师兄弟喝了一些,竟有些醉意。也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因为人,那等醉意,恰到好处,他竟不自觉趁着醉意,踏着风去了别处。

    醉眼朦胧,只觉山河大地,景色秀丽。高空俯瞰,竟不觉得半点惶恐。

    他去的地方是天鸾峰,他不确定萦如歌在不在那,若不在,就去祈年殿那再问问就是。

    也是可笑,他一城之主,竟没有一个梧桐洞可令他倾诉。人生之苦,也算其一了。

    万幸这一次萦如歌在天鸾峰,与他同在的,是一个戴着猴脸儿面具的矮个儿武夫。

    这矮个儿武夫自然就是天鸾一众中的参水猿,参水猿看到仲西侯时候也是吓了一跳,以后这西地黑炭是来寻自己报仇的,急忙躲进了屋子不敢露面。

    仲西侯纳闷,怎的有只大猴穿窜了过去,或许是山野之地的原因,也就不去多想。

    “小师弟,小师弟,为兄来看你了······”

    就那般,趁着醉意,开始胡话。萦如歌也早早看到了仲西侯,他知道仲西侯不是修仙者,可怎么也没想到,仲西侯,仲西侯他竟然是从天边飞过来的。

    对,就是那般好似踏风而行,飞过来的。

    给仲西侯泡了杯绿茶供他醒酒,随后问:“你这哪学的御风之术,看火候,可不差啊。”

    仲西侯一听,也是呵呵一笑,道:“这等东西,同跑,同戏水,也无差。折腾几下,不就学会了么?”

    听到这答案,萦如歌那个气啊。千万法门之中,火系最狂妄,土系最艰苦,而这风系却最难入门。御风之术算不得高明法门,可随便折腾几下,就能熟练,鬼扯呢?

    “侯爷当真不是修仙者?”

    仲西侯一听,直接把脑袋伸向了萦如歌,道:“来来来,你查查,你探探,可有仙根啊?这等事情,何须瞒着你?”

    萦如歌也是干脆,当着探了探。本以为会发现什么绝品仙根,可怎么摸索,也没发现半点仙力。

    这可就怪了,没有仙力,怎就会这等法门?

    “孤来寻你,不是同你讨论什么乱七八糟修仙不修仙的,孤来寻你,是来问你一件事。”

    萦如歌微微皱眉,示意仲西侯继续。

    仲西侯从石凳上站起,步子踉跄,手中的茶也被洒出了大半,就听他道:“孤问你,可知道金陵城门口那几个人,是谁杀的?”

    仲西侯不提,萦如歌都快忘了,他也的确查过,约摸猜测是临城的人所为,最后想草草了事。

    “孤告诉你,是易水寒的人干的。”

    这答案并不意外,可仲西侯千万里过来,就为了说这个?

    “孤在问你,可知道拳震春秋什么货色?”

    这次萦如歌眉头紧锁,很是纳闷?

    “哈哈哈,孤也不知道。孤还问你,若墨家还要被天下剑宗折腾,你怕不怕,你是帮还是不帮?”

    萦如歌更愣了,天下剑宗?不是已经被赶跑了么?

    看萦如歌一脸不知所措,仲西侯哈哈大笑,若有人离他近些,非得被一嘴酒气被熏死。

    “你看,天下剑宗在俗世有人,在天上有人。俗世的人不过几个跑腿的,天上的人也分三六九等,听着威名赫赫,哪那么容易被你个小屁孩给打跑。”

    萦如歌实在无奈,平日里的那个有些霸气,又有些不羁的西地之主,今日怎会这般醉汉登徒子模样。

    “所以,若墨家还要被天下剑宗折腾,你

    怕不怕,你是帮还是不帮?”

    萦如歌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膻中穴,道:“该还墨家的都还了,墨家存与亡,与我无干。侯爷,近些日子,我或与月儿成婚,可愿赏脸,来喝杯酒?”

    听到这话,仲西侯的酒醒了七八分,问:“可是当真?”

    “千真万确?”

    仲西侯脸色转喜,道:“那成,来日生了童儿,孤可做他义父。”

    萦如歌那个无奈,道:“侯爷,虽说我二人同出一门,但好似感情,还不曾到那一步。”

    仲西侯凑了过来,盯着萦如歌的眼睛。果然啊,纵然人的相貌相近,看似无差,但人的眼睛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他哈哈大笑,转过身去看向山下,酒已经醒了不少,如今向下看去,也觉得眼睛发晕,不由后退几步。

    “小师弟啊,江湖险恶,你就不要再在浑水中摸索了。求名,名已够。求利,为兄赠你些产业,足可富裕一生。你啊,就此退隐过些安稳日子,可好?”

    萦如歌的确有退隐之意,可不明白仲西侯的意思,问:“侯爷这话,可能明说?”

    仲西侯转过了身,又盯着萦如歌,道:“你可知道暮寒楼的意义所在?”

    “莫不是除了江湖大派,另有隐情?”

    果然如此,仲西侯又是不由嗤笑出声。

    “听闻白啸天疯了,现在的楼主不过二十出头年纪。那敢问,你楼中权位高者,就什么无常前辈、诸葛剑圣几人么?”

    萦如歌不假思索,回道:“三十六楼之中声望高者不少,且都拥戴无忧。由无忧统帅暮寒楼,未来可期。”

    “哈,哈哈哈哈。未来可期,好一个未来可期啊。为兄同你打赌,不出五年,暮寒楼必将不存,可信?”

    萦如歌眉头紧锁,实在不明白,仲西侯为何这般言语?

    “有些事情,不是小孩子适合掺和。你就念着同门之谊,信为兄这回,离开暮寒楼,早早归隐。”

    萦如歌嘴角微微勾起,问:“那,侯爷是想我去西地了此余生么?”

    可仲西侯却摇了摇头,回道:“西地兴盛,会持续多久,为兄也是不知。为人在世,首当的,是信。也因为这信,关于荣耀,胜过性命。大风起,猎鹰季。自独孤少华起,西地就在等一个机会,义父也为此自负枷锁一生,到了孤这一代,也该了结了。”

    “什么枷锁?”

    “呵,名正言顺,可明白?”仲西侯又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萦如歌的肩膀,道,“终有一日,你所认为的万般都将被推翻,趁着他人嘴脸还未揭露,早早离去吧。”

    或是因为颜啸带来的触动,或是因为莫名醉酒乱了思绪,仲西侯也纳闷自己会这般无聊跑到这天鸾峰,还同萦如歌讲了这些有的没的。

    “你曾挑战高手无数,可若那年你来西地,挑战了为兄,那也就没什么摧剑主令狐长空之流了。你以为于你有触动的,不过柳家三郎同那令狐仙人,那敢问,区区一个鸿蒙一两重的娃娃,当真天下无敌么?”

    萦如歌眼眸不由阴沉,他曾战无不胜。凭着不俗武道加以仙威辅助,越境而战,从不惜败。纵然现在的自己,也不敢说是年少时候那摧剑主令狐长空的对手,可仲西侯,竟如此看不起。

    仲西侯也看出了萦如歌的想法,呵呵一笑,道:“你以为的,终究是你以为的。可天下能人到底有多少,你当真知晓么?若一个十六七的娃娃能横行天下,又当真天资妖孽如此?前几年,前几十年,都没有天资胜过你的妖孽出世么?”

    随后仲西侯看了看自己的手,继续道:“为兄也藏有秘密,为兄十几岁时候也是孤身一人杀了不少人。那会儿境界还不曾达到鸿蒙,却能血战最后杀了鸿蒙境的人。”

    “可能讲讲?”

    仲西侯摇头拒绝,继续道:“这个秘密,为兄希望这一生都不会揭晓,就让它随为兄一道被埋进黄沙,就好。”

    说的够多了,仲西侯走向崖边,这地方实在太高,他只得看向前方,不往下头去看。

    在他踏空之前,留下最后一句。

    “墨家之事,无须担忧。你的十二师兄,论妖孽程度,非你我能及。他答应出手,自然无恙。”

    萦如歌也回了他一句,听他道:“你学令狐长空的水准,可真差劲。”

    仲西侯微微一愣,笑得这小师弟说的是自己脸上的三道疤,也是不由一笑。

    不再多语,仲西侯就这般踏空离去,那样子,潇洒至极。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九章:神龟虽寿

    墨家高空九千丈之处,在金陵紫禁城出现过的那个黑袍客就那般伫立云端,盯着天水山庄。

    这等高度,天水山庄早同桌案上的沙盘无异。

    黑袍客正沉思,一个浅蓝色劲装武服男子从另一处走来。他踏着白云,如履平地。

    “该了则了,切莫留恋。”

    听到了声音,黑袍客看向了来人。他不曾见过这人,倒也不意外,更不会去好奇。

    于俗世,他一方为尊,可到了天上,不过小辈。

    “敢问前辈哪一路?”

    来人自然是颜啸的二弟子,藏刃,也就是那个底光明。

    藏刃呵呵一笑,也无须装神弄鬼,不必化身童子,也无须声音作哑,他这番是以真面目相见。藏刃算不得英俊非凡,但或许是他修习剑道,任是在为人向往的天上,也是大家。应当是如此,整个人看过去,凌厉非凡。

    “不过引路人。”

    黑袍客微微皱眉,不由好奇,他已经见过接引者。那接引者傲慢非凡,见他不过初来的小辈,甚是不屑。

    可面前这人,对他态度,倒是不差。

    藏刃也经历过黑袍客的那般遭遇,也猜到其所思所想,摆了摆手,道:“无需理会那些废柴,且问你,得到是为了什么?”

    虽是头一次见面,可这藏刃给他的气息,竟是有一丝熟悉。再想想,自己好似也没什么够他企图的,也就没了戒心,说出实话。

    “替先辈赎罪,为子孙平事。”

    “哈哈哈,哈哈哈,果然啊,白家小子都是这般有趣。”

    “白?”

    黑袍客有些纳闷,自己在俗世家族为墨,怎的在这前辈口中成了白?

    虽疑惑,可对方不答。

    藏刃又问:“若要你舍去仇恨,不顾子孙遭遇,我送你一份大机缘,可愿意?”

    这等人物会给的大机缘,想来也是非凡,可黑袍客毅然决然摇了摇头。

    “天下剑宗一日不除,我墨家就一日不得安宁。”

    藏刃不由摇头惋惜,道:“痴愚,天下剑宗虽说不过小门小派,当就你这等不入流的角色,怕是人家山门,也进不去。”

    黑袍客想辩解,可又无从辩解。来人所说,并不虚假。

    他本以为天下剑宗不过是在俗世的一个修仙门派,也查过一些出自天下剑宗的剑客,修为不差,但不曾入他眼中。想到此,自觉一人灭一门,也不是不可尝试。

    藏刃随手一挥,无形之中化出一个白色瓷瓶,递向黑袍客。

    “这里头是一颗却情丹,你服下此丹,会渐渐断去俗世牵挂,对你日后修行也算不小助力。”

    得道者第一件事,是去除俗世**。可人心肉长,基本大奸大恶之人,也难做到真正舍弃。是故不少从低等界面来的飞升者,即便到了天上,无法修为增进,也只能做下等人。

    这诱惑,算不得大,但着实不小。

    黑袍客显然犹豫,毕竟子孙自由子孙福,能助一时,护不了一世。自己已经离了俗世,无需太久,就是人们口中的仙人。若不早早断了俗世**,只会累赘,耽误真正大道。

    可这黑袍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谢过前辈好意,可毕竟生在墨家长在墨家。犬子孱弱,若不替他平了前路荆棘,终究道心难稳,修行路上也是难进寸步。”

    这等不争气的话再藏刃听来,却颇为入耳。

    他微笑点了点头,又一脸坏笑,随后道:“那你是一子,还是双子呢?”

    天上的人会对得道者进行深入调查,可这前辈怎的也不想那些接引探查的人,怎的会突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哈哈,不过随你说说笑而已。人会犯错,自然更多时候不会觉得那是错误。那个孩子过得不错,或许这两年也会成婚,会有自己子孙后代。自然了,这孩子,或许会姓白,但不会回你墨家。”

    黑袍客终究是面露悲色,可俗世如此,如何不悲呢?

    “悲来乎,悲来乎。天虽长,地虽久,金玉满堂应不守。富贵百年能几何,死生一度人皆有。孤猿坐啼坟上月,且须一尽杯中酒。”

    听到黑袍客突然有感而发念起了诗,藏刃两眼放光,随后哈哈大笑,附和道:“饮过此间酒,去做天上人。酒醒不知处,只道

    会周公。”

    话说,藏刃手一挥,白云汇聚成一精致酒杯,好似白瓷质地。他又将酒杯朝空一举,大气流动,汇入杯中,成了一杯清澈美酒。

    美酒递给黑袍客,黑袍客的手竟颤颤巍巍。他接过了酒,就那般盯着,却不知如何言语。

    过了十几隙的功夫,开口问:“前辈,人间事,可得圆满?”

    藏刃还是忍不住摇头叹息,随后道:“不如,带你去见一个人,我二人远观即可。”

    “哦,哪位?”

    “你自然熟悉,是你那侄儿,金陵城的世子殿下。”

    黑袍客不由皱眉,也是不明白身前这位前辈为何要带自己去见朱谏男。若是他带自己去见那不曾见过的弃子,或许才能真正了了自己尘缘才是。

    与藏刃同乘一片云,墨县到金陵,不过弹指功夫。

    再向下看时,没了豆腐块半的天水山庄,能看到的,只有巍峨的紫禁城。

    “听闻龙帝初始,这紫禁城才是帝都。三世迁都,将这紫禁城赠与了自己幼时玩伴,也就是那时的金陵王。不不不,当时可没金陵王,有的,只是清微王。单这清微二字,你可明白朱家祖上为人?”

    论文学一道,若藏刃没有几百年的寿命,只与黑袍客同等年岁,当真无法与黑袍客相媲。听到清微二字,黑袍客本能性回道:“清雅微妙,淡泊深远。朱家祖上怕是不安一隅,但也不越雷池性子。”

    藏刃也不解释,只是在黑袍客眉心一点,随后道:“同我下去看看。”

    “就这般?”

    藏刃呵呵一笑,回道:“莫慌,旁人看不到你。”

    二人走遍了半个紫禁城,朱谏男竟没在他办公的东苑找到,也没在他居住的东宫找到,最后在御医馆也就是太医院找到了朱谏男。

    此时的朱谏男躺在床上,面色惨白,不见血色。那死气漫布的样子,说是活人,也会认为是没一盏茶的功夫就会嗝屁那一类。

    屋子里头没有旁人,也不见雷牛,陪着他的只有他的祖父,金陵王。

    金陵王的老手按在朱谏男自被子中伸出的手背之上,那手背温度,也不如年迈的老龙王来的热乎乎。

    就听老龙王开了口,其声微微带哑,干涩,好似有些时间没有喝水。

    “耆儿,若是痛苦,就早早解脱吧。白发送黑发,祖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能令年迈如此的金陵王说出这样的言语,想来朱谏男的身子当真已经油尽灯枯,没有多少日子。既然如此,却不见朱一诺,也是奇怪。

    黑袍客同藏刃在紫禁城溜达时候,还看到朱一诺在演武厅里哼哼哈哈,满身大汉,练功练得畅快。显然啊,朱谏男病重,他这弟弟并不知情。

    朱谏男摇了摇头,发白干燥的双唇张了张,没说话。

    “祖父还能活些年月,小一诺也会长大,朱家啊,你付出的够了,真的够了。”

    言语如此,可老龙王无论怎么去压抑,也无法掩盖言语中的悲哀。这是怎样的报应,会落在子孙后代?

    “孙儿,孙儿还能活上个把月功夫,还有该做的事。”

    “若要我这老骨头的寿命换你一两年光景,该多好。”

    听到祖父感慨同祈愿,病床上的朱谏男吃力摇了摇头,随后道:“万万不可这么说,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若是事情了了,是多一天,还是多活一年,也都是自在的。”

    不等老龙王再开口,有人叩响了屋门,老龙王应了声,小雷端着一堆瓶瓶罐罐走了进来。见到了老龙王也不行跪拜之礼,只是站到了一边,静候。

    看到小雷进来,朱谏男同老龙王微微一笑,道:“祖父早些回去歇息吧,孙儿,孙儿该用药了。还有,关乎一诺那事,这几天,孙儿也打算去做了。”

    看到那托盘上的药瓶,刻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老龙王最后也是叹了口气,出了门。

    朱谏男的身子早已脱力,想要吞咽丹药,也早都做不到。雷牛取了温水将丹药泡散,就这般喂了一碗,两碗,三碗。

    他人虽看不到黑袍客同藏刃,但二人还是能听到、闻到、感受到这屋子里的声音、味道、气息。

    黑袍客闻到那药水散出的气味,不说刺鼻,但实在难闻。就连喂药的小雷,也能从他面部表情看

    出,是在强撑着。可朱谏男好似闻不到气味,也尝不出药水味道,就一小口一小口,任药水顺着喉管流入胃中。

    等药水喝完了,小雷又将自己的炁慢慢渡给朱谏男。就这般又过了得有半个时辰,才算小小结束。

    此时再看朱谏男,血色恢复,人也精神了百倍。

    虽无法同常人一般精神奕奕,但相较先前半死不死的样子,变化甚大。

    他活动活动了手脚同脖颈,随后拨开了被子,下了床。原先几步走路踉跄,险些摔倒,好在一旁有小雷护着。可就这么练习了几次,步子也就稳了。

    虽说能下床走路,可黑袍客就是看着奇怪,耆儿的步姿,不该如此。有些奇怪,可又说不清道不明。

    才能行动的朱谏男换了身用香薰熏过的干净衣裳,悉数一番,随后直径去了东苑。也不用猜测,想来是去批改那些公文了。

    这路上,朱谏男问小雷:“浮云剑客可查明身份了?”

    小雷点了点头,回道:“不是易水寒的人。”

    朱谏男有些惊讶,随后也是一笑而过,道:“不是浮云剑客,那就有趣了。”

    见到自己侄儿这般,黑袍客也是不由摇头叹气。多少年轻后辈,他都有评价,那朱谏膺也不例外。唯独对这个现在的临城世子殿下,他始终不知如何言语。其本性究竟如何,难以一两句话说个明白。

    “可还有什么要看的,要问的?”

    “耆儿还有多少时候?”

    藏刃不由微微一笑,觉得有趣。朱谏男虽说是他侄儿,可这侄儿可是一心想要杀了他自己的亲儿子。到了最后,将与俗世一刀两断,却还要关心这么个人物的生死。果真啊,俗世情感当真有趣,爱恨难分,剪不断理还乱啊。

    “黄门虽说是歪门邪道,但这朱谏男想要活下去,也唯有如此。”

    黑袍客不由苦笑,道:“黄门么?”

    藏刃不知是玩闹心犯了,还是故意调侃,突然问了一句:“可要我带你去端了这黄门老窝?”

    黑袍直接摇了摇头,他未去理解藏刃意思,只是干脆的摇了摇头。

    “家事也不好再插手,更不提什么黄门蓝门了。”黑袍客看着藏刃,犹豫几番,还是开了口问,“我那小儿,当真可好?”

    藏刃哈哈笑笑,问:“你可要去见见?或许,还能见到你的另一个儿媳,那姑娘配那小儿,当真是他福分。”

    一听这话,黑袍客竟也自内心欢喜,可不敢溢于言表,只是摇了摇头,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是墨家欠他的。墨家欠了他,天地还了他,当真甚好。”

    “可不是天地还他,是他自个儿取得。”

    藏刃的话令黑袍客不由面色一红,想来也是,无依无靠,所有的一切,也唯有自己取得。

    他同藏刃离开了紫禁城,又回归了千万丈高空,看着俗世逐渐渺小,思绪也慢慢放空。

    可不知为何,黑袍客脑中涌现疑惑,问:“前辈,千年光景,可会寂寞?”

    黑袍客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藏刃也是不由愣住,竟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

    凡人就长生,可长生之后亲朋好友逐一离去,可会寂寞?

    天上同道有千万,聚散之日目不可触,可少了俗世的那种七情六欲,可能再生出俗世一般的情感填满心胸?

    藏刃早早忘了生而为人时的感觉,漫长时光长河,他身边来去太多人。师父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曾与三师弟一道遨游六界,何其快哉。

    后来,多了个拖油瓶的老六,三师弟只得尽一尽兄长职责,护着他。

    自那之后,除了偶尔相见,他藏刃更多时候是一个人存活天地间。那般日子,千年光景,可会寂寞?

    藏刃回答了,他的回答令黑袍客难以理解,就听他道:“何为寂寞?”

    何为寂寞?

    是指孤身一人?亦或世无知己?还是红颜不复?

    “这小殿下说了一句,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若你想知道千年光景可会寂寞,不如到了天上,去寻一下北派神龟。或许如此,会有答案。”

    这般回答,当真令黑袍客哭笑不得。

    他就这般看着藏刃,或许沧海桑田之后,再后小辈问自己同样问题,他也会这般反问“何为寂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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