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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门有个小竹马全文阅读

作者:菜园子里种花     对门有个小竹马txt下载     对门有个小竹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77、挖

    胡大郎黯然道:“我要是说,从来都没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他一语未完,忽然听不见钱如意的生息,转头看去的时候,只见钱如意怀抱着酒坛,斜倚着亭子的栏杆,已然醉得不省人事,睡了过去。

    胡大郎默默的凝视了她片刻。走上楼阁去,从自己的房间里取出斗篷,盖在钱如意的身上。

    待要撒手之时,又有些不舍。十分留恋的牵着那斗篷的一角,缓缓的摩挲着:“阿青,对不起。”

    这件斗篷正是阿青亲手缝制的,虽然不怎么精细,可是却是胡大郎唯一带出来的东西。倘若此刻,钱如意是清醒着的,一定会被胡大郎眸中的深情所惊诧。谁说胡大郎是个孤绝之人?他也有深情和温柔,只是不同于普通人的表露,而是全都是藏在心底深处,那无人能够触及的地方而已。

    就像他自己曾经说过的。他越是珍爱的,便越会藏的很好。他就有这个本事。

    的确,他说的一点儿都不夸张。以至于阿青至今都不知道,原来那个被胡大郎藏的十分好,连胡大郎自己都差点儿找不到的人就是她。

    只不过,此时此刻这一幕,阿青注定看不到,身为旁观者的钱如意也看不到。

    除了这风,这月,这世间恐怕再无一人能够看得到。这便是胡大郎。纵然深情入骨,却又了然无痕。

    他来过,曾风花雪月,曾挥斥方遒,曾惊天动地。可是,当他去时,仿佛一片被孩童接在掌心的雪花,瞬间就凝结成一粒珍珠般的水珠儿,而后消散于天地之间,就像他从未来过一般。

    钱如意醒来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睁开眼来便是王氏放大的脸庞。

    钱如意先是吃了一惊,而后才发现是王氏蹲在自己的面前。

    她晃了晃宿醉之后有些沉重的脑袋,颇有几分歉意道:“我昨夜一时喝多了。还望舅妈不要见怪。”

    王氏嗔怒道:“就算是喝醉了,在自己家里又何妨呢?只是你不该睡在这里,夜里风凉,这地上又是格外凉气的。你又是多病多灾的,回头又要闹起来可怎么得了?”

    钱如意这才想起胡大郎来,扶着脑袋转头四顾,却不见胡大郎的踪影:“胡大呢?”

    王氏闻言,也在院子里四处张望了一圈,小院儿寂寂,哪里有胡大郎的踪影?王氏道:“多半在屋里睡觉呢。”

    钱如意闻言,并未放在心上。在王氏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我脑袋晕,太阳穴胀痛的厉害。我也回屋去接着补觉去。”

    王氏扶着她上楼,推开房门一看:“这床帐怎么塌了?”

    钱如意这才想起昨夜周玉郎二次夜探的事情来,不由一个激灵,宿醉的酒劲儿醒了一多半:“快去看看胡大,别再出什么事。”

    她别的不怕,就怕周玉郎再来的时候,她醉着不知道。胡大郎的情形又是有些不大妙的。万一和周玉郎缠斗起来,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王氏闻言,连忙就往隔壁去。

    却见房门虚掩着。她心里顿时便也觉得不妙。试探着在门外唤了一声:“胡大……”

    许久并没有听见屋内有回声。等王氏推开房门看去的时候。屋内一应事物都还是之前她使人收拾的样子。就连那床榻上的被褥都没有人动过的一丝痕迹。就仿佛,这里从来没有人来过一般。

    王氏原本就认为胡大郎是死了的,之前出现在她眼前的不过是一个积年的老鬼而已。因此,对于胡大郎凭空不见了这件事,丝毫不觉得奇怪,还冲着屋内各处空荡的地方唤了几声。

    自然,那也是得不到回应的。

    跟在后头的钱如意见状,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她跨进屋中,四处打量一番,仍旧不肯相信。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斗篷。别人也许不知道,钱如意是知道的,这件斗篷是胡大郎最最珍视的一件衣裳。他此行什么都没带,就带了这么一件衣裳。因为这件衣裳是阿青亲手缝制的。宇内独此一件,别无分号。

    “胡大郎……”钱如意放声高呼,希望胡大郎还没有走远,能够听到。但这显然也是无济于事的。

    她顺着楼梯奔下来,一直奔到小亭子里。只见亭中的栏杆旁边,端端正正放着一个空酒坛。另一个却不见了。

    钱如意明白,那必定是胡大郎带走了的。他既然有心情带走一坛酒,就说明不是因为和周玉郎缠斗不得抽身,而是他自己走了。

    在金山县,胡大郎能走去哪里呢?

    钱如意心头忽然一动,扯着王氏道:“舅妈,快些备车……不,备马。”

    王氏一头雾水:“你要做什么?”

    钱如意道:“找胡大郎。”

    王氏顿时便哭笑不得:“他一个死去经年之人,如今不见了,多半是投胎去了。你又哪里去找他呢?”

    钱如意心里发急,又和王氏说不清楚,只能催促道:“你快去吧。他就算是鬼,我也得找到他。”

    王氏无奈,只好道:“那我备车吧。”

    “不,备马。”

    王氏道:“你又不会骑马。”

    “我会,我早就学会了。你快去,快去。”

    王氏其实压根儿就没将胡大郎消失这件事放在心上,就像她说的那样,她认定了胡大郎早就死了,只是因为什么原因才逗留在钱如意身边没去投胎。如今将钱如意平安送回到了舅家,他心愿已了,投胎去了。

    不过,话虽如此,她看钱如意急得脸色都白了,还是命人去备了马。又不放心钱如意一个人骑马出去,忙忙的去让人找她的几个学生来护卫。

    钱如意哪里耐烦这个。胡大郎一直以来就怪怪的,这个时候忽然不见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她别的不怕,就怕胡大郎万一想不开,那可怎么是好。因为,但凡神经病,都容易走极端。

    她顾不得王氏忧心忡忡的眼神,在一众学生娃的面前翻身上马。那一刻,她自己或许不知道,但是看在那许多人的眼里。这个年过半百的妇人,好不英姿飒爽。

    钱如意策马奔下元宝山,直冲向金山县。

    金山县有个比阎王殿还要阴气冲天,阴森孤僻之处。那就是原来的经略司衙门。

    这个衙门所在地十分的邪门。之前据说是个鬼宅来着,后来被重新修缮,扩建成了经略司衙门。自这衙门成立开始,不知死了多少人。虽然这衙门和闹市只不过是一条街之隔。可就算是盛暑夏日,走得距离这里近了都令人毛骨悚然。

    加之旁边的军营如今已经空了许多年,这一带早就林木森森,荒草弥漫,越发的没有人烟。而钱如意要去的,就是这里。因为,那个墓碑上刻着‘胡大郎’的坟墓,实则埋葬着太子勇毅的地方,就在这荒废的衙门旁边。

    胡大郎忽然不见了,钱如意能想到的,他在金山县的去处,便只有这里了。

    她骑着马一路狂奔到金山县城的时候,已经是后半晌了。当她看见当年的经略司,如今荒废的模样时,不由得一阵阵心酸。这里曾经承载过她前半生所有的幸福。如今却已经一片荒芜。

    但她顾不上伤春悲秋,更顾不上追忆什么。将马匹抛下,沿着经略司的围墙向后跑:“胡大郎……”

    她跑过自己曾经居住过的经略司的偏院,透过倒下的角门,看见院子里的屋子不知什么时候早倒了,此时一塌糊涂。

    而后,她从藤萝遍布的树林中钻过去,直奔胡大郎墓。

    当她拂开眼前的一根树枝,陡然眼前一亮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才对了。因为,胡大郎的坟墓周围的荒草明显都是才被人清理过得。

    除了胡大郎,钱如意想不出还有谁会巴巴的跑来这里,祭扫一个和谁都无亲无故的人。

    “胡大郎……”她从树丛中钻出去。但是并没有看见胡大郎其人。

    坟墓前临时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停放这一口崭新的棺材,未曾上漆,更未曾雕画,只在棺材的首上,写着一行字。太子勇毅之灵位。

    也就是说,这棺材里躺着的是太子勇毅。

    那胡大郎呢?

    钱如意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那旧墓碑后头的新坟。直到这时她才看清楚,那坟墓不光是上头的草被清理了,整个新土都翻了上来。也就是说,有人将原先埋在这里的太子勇毅给扒了出来,收敛在空地上停放的这口新棺材里。

    那坟墓里重新埋进去的,钱如意要是猜得不错,肯定就是胡大郎。

    钱如意顿时大惊失色。她是不信胡大郎会突然死去的。因为,他和周玉郎一样都是得过二十四方胜这等天材地宝奇遇的。周玉郎服毒都不死,胡大郎好端端的,就更加不会突然死去。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疯子把太子挖出来,把自己活埋了。

    钱如意这个时候根本就无暇去思索,胡大郎是怎样做到把自己活埋这种事的。她只知道,如果不尽快把胡大郎扒出来,他就算是得过奇遇,八成也在土里闷死了。

    因此,她也顾不上许多,爬在坟墓上就开始手脚并用的扒上头的图。

    坟墓上头覆着的都是新土,因此钱如意虽然力气不大,但情急之下,扒得也飞快。

    不过,就算如此,等她终于将坟墓上头的覆土扒开的差不多的时候,天色也已经早已漆黑了下来。好在她的视力自来就非常的出众,在暗夜里视物并不吃力。

    就在她的手碰触到棺材板的时候,忽然一道亮光照射过来,有人低喝一声:“谁?谁在那里?”

    这个时候,钱如意已经精疲力竭,听到那声音顿时就欣喜万分,高呼道:“师兄,是我。快来帮忙。”

    “在这里……”

    下一刻,周围的树林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喊声。陆子峰带着几个侍卫从另一侧的树丛中爬了出来。

    钱如意站在自己扒出来的墓坑上,大声招呼:“师兄,这里啊。快点。”

    陆子峰见状,顾不上询问究竟,几步跳在钱如意身边。

    钱如意一边接着用手扒土,一边催促道:“师兄,快。胡大郎在这底下。”

    陆子峰是知道当年李代桃僵之事的,闻言顿时也无比的焦急起来,伸手就帮着扒土。

    “大家快来帮忙……”郭通的声音从另外一边传来。

    原来,郭通回到京中,说了胡大郎和钱如意一起微服私访去了得事情。陆子峰和朝中几个宰辅一商量,便觉得此事不妥。尤其是陆子峰,他是分外了解胡大郎的。因此,连忙就带人寻找胡大郎和钱如意。

    他们先是找到长风书院,而后听说钱如意急急的走了。陆子峰当即便也想到了这里。

    只是,他们没有钱如意天生的方向感。多年未曾来过这里,这里有荒芜的厉害。因此,陆子峰虽然带了许多的人马,于黑夜噎死好不容易才找到地方。

    这些人带来的火把,将坟墓上方照耀的亮如白昼。

    忽然,有人道:“这是什么?”

    钱如意循声望去,只见新土之中露出一个崭新的酒坛,正是之前胡大郎带走那个。

    钱如意跌撞过去,将那酒坛拿在手中:“你在哪里发现的?”

    那侍卫指了指眼前。

    钱如意用目望去,那里正是棺材头的地方,也就是说,这酒坛就放在棺材头上。这是胡大郎放的没错了。

    陆子峰见钱如意忽然怔住,气喘吁吁问道:“怎么了?”

    钱如意抱着那酒坛:“他在告诉我,让我不要挖。”

    陆子峰顿时凝起眉头:“那怎么行?”

    钱如意的目光投向一旁被人忽略的崭新的棺木上。陆子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不由一暗。但是,下一刻却果敢道:“不行,必须挖。”

    钱如意却犹豫了:“要是挖出来怎么办?”

    陆子峰顿时也沉默了。

    眼前有两具棺木。坟坑外头的是一具新棺,里头盛放的却是一把旧骨。坟坑里头的明显是一具陈旧个棺木,里头盛放的却极大可能是一具新尸。

    因为,距离钱如意将这坟墓扒开,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要是普通人,早就憋死了。

    要是别的尸体也就罢了,偏偏眼前这两具尸骨是万万不能再人前碰头的。

    一旁的郭通道:“那挖还是不挖?”

    钱如意看着陆子峰,陆子峰也看着钱如意。

    两人不由而同道:“挖……”

378、只有遗憾

    没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那怕胡大郎还有一线生机,他们都不应该放弃他。至于挖出来的事,挖出来再说。

    就在众人正要接着再挖的时候,轰隆一声,那具原本就已经腐朽了旧棺木自己塌了。

    “快救人……”

    钱如意和陆子峰几乎同时呼喊出声。

    人多力量大,大家手忙脚乱,飞快的将坟墓中的残土连同破碎的棺木捡出来。而后,所有人都傻眼了。

    坟墓中空空如也,别说人了,就算是一件衣服都没有。

    钱如意紧揪的心,扑通一声落地,一跤坐到在地上,累得浑身都快散架了。

    胡大郎不在这坟墓中……

    那他去了哪里?南海郡?

    钱如意根本就不相信。如果胡大郎要去南海郡,他实在不必大费周章的到金山县来。因为,从西南地到南海郡要比转悠到金山县再去,远了可不止千八百里。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默然无语,唯有火把燃烧偶尔响起的轻微的爆裂声响起。

    夜幕就在这无边的沉默中褪去,朝曦渐渐浮上东方的天际。

    郭通有些按捺不住,看向陆子峰:“陆大人,如今怎么办?”

    陆子峰看了看钱如意。

    钱如意已然累得麻木,面无表情道:“到此为止吧。他要躲着咱们得时候,就算掘地三尺,也是白费。”

    陆子峰隐忧道:“那你怎么办?”

    钱如意道:“我早就是已死之人了,左不过再多死一回罢了。”

    陆子峰沉默了片刻,却摇了摇头:“只恐树欲静而风不止。”

    钱如意明白,陆子峰担忧的十分有道理。如今胡大郎隐匿而去,她的身家性命全看新帝和太后的意思。倘若他们母子不追究,钱如意便可以躲在这金山县,逍遥自在。倘若他们母子不肯放手,钱如意的生死就在人家一念之间。

    毕竟,她如今面对的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离开西南地的时候,和她同行的是活生生的大业皇帝,如今摆在众人面前的,确实新棺之中收敛着的枯骨。

    钱如意长叹一声:“罢了,那我就依旧和你们走一趟吧。就算有罪,所有罪过都是我一人担承了便是。”

    陆子峰道:“那怎么行?”

    钱如意道:“倘若我获罪,至少你还可以保我一保,或许我还能捡一条命在。倘若因此连累了你,咱们两个可就都死定了。”

    陆子峰道:“我必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钱如意疲惫的摆了摆手:“你知道的,就不谢你了。”

    她从泥土地上爬起身,看见身上披着的斗篷,伸手便扯了下来,扔进了旧坟坑里:“埋了吧。”

    那些侍卫们看向陆子峰,陆子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照做。而后,他紧走几步和钱如意并肩而行:“你累了,我送你……”他想要说送钱如意回去休息,说到一般才忽然想起,自己早已不在金山县任职,他们住惯了经略司衙门也早已荒芜了。他要送钱如意去往哪里休息呢?

    无言的苦涩,顿时就弥漫了各自的口腔。

    钱如意道:“你不用管我,看着人将这里的事情善后了便罢。如果要找我的时候,就往县衙里去吧。我且去那里暂时休息。”

    陆子峰点头道:“也好。”转而又吩咐人送钱如意。

    钱如意指了指外头:“我的马匹就在那边,不劳你费心了。”其实,她只是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胡大郎忽然来这么一手,实在是太令人措手不及了。钱如意这会儿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就理不出个头绪来。

    陆子峰站住脚步,目送着钱如意一步三摇的消失在密林之中。他其实是有些不放心的。不过他自来就有些迂腐的。如今他和钱如意的关系十分的尴尬,之前主动要求相送已经是打破他的心理底线了,如今钱如意拒绝了,他就算担心死,也绝不会执意下去。

    钱如意拖着一双仿佛灌了铅般的腿,循着来路向回走。走了好一会儿,其实也没走出多远。

    她实在累得慌,于是便坐下来,依靠着大树休息。恍惚中,忽然看见两个人影,影影绰绰的向自己走来。钱如意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低喝一声:“谁?”

    要知道,这里可是人迹罕至的荒芜之地。凭空的,怎么会忽然冒出两个人来呢?

    却听一声低笑传来:“哈……夫人当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才多久没见,竟然就将我忘记了。”

    钱如意又是一惊,因为那声音竟然是阿青的。阿青此刻应该在南海郡,距离金山县万儿八千里路,怎么会忽然跑到这里来呢?

    下一刻,胡大郎的声音传来:“阿青,不要顽皮了。咱们还要赶路呢。”他的声音里带着从来未曾有过的宠溺。要不是钱如意和胡大郎很熟,几乎都要觉得说话的不是胡大郎了。

    钱如意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你们两个是不是一早商量好的,要在这里聚首,然后去逍遥江湖去。”

    阿青道:“才不是呢。是他自己巴巴的跑去接我,我才跟着他来的。若不然,他向东,我向西,从此我们谁都不认识谁。”

    这话又不对了。胡大郎前日还和钱如意在一起喝酒,怎么可能昼夜之间来去千里呢?

    胡大郎似乎察觉到钱如意的疑惑,说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旁的话也不便多说。我们是恰巧路过这里,特意向你告别的。如今大家都见着了。我们便也要走了。你自己保重。”

    钱如意道:“你们要去哪里?”

    胡大郎道:“左不过这金山县而已。”

    “金山县哪里?”

    “你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此一别,咱们恐怕一时见不到了。”

    “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钱如意追问道:“你们两个自己逍遥去了,可知我如今的处境十分的不妙?你们怎么能这样呢?”

    胡大郎轻叹一声:“因你而起,自然因你而灭。你自己惹下的因果,却是怪不得我们。”

    阿青笑嘻嘻的附和道:“对的呢,对的呢。”

    胡大郎紧接着道:“告辞……”

    阿青也跟着笑嘻嘻道:“再见……”两人的话音未未落,原来朦胧的身影快速的后退,竟像是踩着风一般,一瞬间就走得不见了踪影。

    “你们……”钱如意一着急,眼前猛然一黑。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而后她睁开眼睛来,才发现原来是自己依靠着大树迷糊了过去,方才不过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可虽然如此,她的心却莫名其妙的忐忑难安。

    直觉告诉她,阿青和胡大郎一定出事了。可理智又告诉她,梦中的事情是做不得真的。胡大郎有过奇遇,百毒不侵。阿青虽然远在南海郡,可依傍着儿子是郡王,日子定然也过得容易。

    这两个人怎么想都不像是能出事的样子。

    钱如意重新爬起身,拖着疲惫的身体向密林外走。好不容易才走出密林,沿着经略司的围墙向,前头走。去寻找自己的马匹。

    忽然,她在经略司倒塌的跨院角门处,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瞬间,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赵丰收察觉到钱如意的目光,两人不约而同的相视望来,各自默然无语。

    钱如意拖着脚走到他面前:“孩子们呢?都平安吧?”

    赵丰收点头。

    钱如意忽然又想起自己刚刚做的梦,忍不住问道:“你见到阿青了吧?她还好吗?”

    赵丰收摇了摇头。

    钱如意心里咯噔一下:“怎么?”

    赵丰收表情木然道:“她病了,病情十分沉重。”

    “病了?”钱如意的心顿时就仿佛破了一个洞,嗖嗖的灌冷风。

    赵丰收点头:“清贵妃自生下小皇子之后身体就一直十分的孱弱。我去到那里的时候,已然病的不省人事。若是寻常人,估计早就咽气了,她却久久不肯吐出那一口气息,大约是在等皇上吧。”

    一瞬间,钱如意的心扑通一声,坠入冰窟:“完了。”

    赵丰收的脸色也十分的凝重,因为他十分的清楚,阿青已经金石无用,病入膏肓。这个时候只怕早已驾鹤。

    可是,如果钱如意刚才的梦境是真的。那胡大郎的躯壳在哪里?要不是真的,为什么正好就是阿青病重,胡大郎失踪?不过,这件事就算钱如意想破脑袋也是想不出个一二三的。胡大郎除了留下一件斗篷和在棺材头上留下一个空酒坛外,什么线索都没留下。就算钱如意想要找,都不知道从何找起。

    而且,眼下钱如意真的没有富裕的精力去琢磨那个。她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好好休息了,昨夜又徒手刨了半夜的坟,这会儿不过是勉力支撑着罢了。因为在这之前,她十分清楚,她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能撑得下也要撑,撑不下也要撑。

    可此时看见赵丰收,之前那强自硬撑着的坚强,顿时就土崩瓦解。

    她说出‘完了’两个字之后,身体晃了晃便一头倒进了赵丰收的怀里。

    赵丰收下意识的,手臂动了动。

    钱如意生恐他将自己推开,几乎是哀求道:“别推开我。我很累。”

    赵丰收将她拥住:“我永远都不会将你推开的。从现在开始,谁都别想再把咱们两个分开。”

    钱如意苦笑一声:“你又犯傻了吧?皇上要是还在,我就永远是挂名的贤德妃。皇上要是不在了,我就真的成了贤德太妃了。我们要怎样才能永远在一起?”

    赵丰收道:“你是暗卫的主人,而我是暗卫的统领。我毕生的指责便是守护你。这些都忘了么?”

    钱如意这才想起还有这件事来着。她原本茫然的心,顿时就落了地:“胡大郎这个人,有时候还是挺可靠的。”而后她眼前一黑,便晕倒在赵丰收的怀里。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马车里。她动了动身体,这才发现浑身仿佛被火烧过一样的疼。她忍不住便呻吟了一声。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宫装少女闻声掀帘进来:“娘娘,您醒了?”

    钱如意看了看自己所在的马车。车中十分的宽敞,装饰简朴但都十分的实用。她问道:“咱们要去哪儿?”

    那侍女道:“回京。”

    钱如意便沉默下去。该来的,总还是会来。就像梦中胡大郎说的,眼前这一切都是她种的因,必定要她去收缘结果。当初,要不是她主张以胡大郎李代桃僵,冒名顶替太子进京。也就不会有后来,以及眼前这样为难的一切了。

    不过,这其中也有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

    若是皇帝真的驾崩于金山县,如今的天气依然十分的炎热起来,说不得怎样令尸体不腐都够陆子峰头疼的了。如今可好,直接就扶柩一具枯骨,丝毫不用担忧尸体会腐坏的问题。

    “娘娘,您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想必腹中早已空虚,不如起身用些点心吧?”

    钱如意听这么一说,腹中顿时就饥饿难耐起来。她已经好几天都水米没打牙了。

    侍女将她扶起来,将一叠点心捧在她面前,钱如意正要抬手去拿,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缠满了绷带,根本就没有办法拿东西。不用说了,这样的夸张的包扎方式,肯定出自赵丰收之手。

    要是换了年轻的时候,她的手要是被包扎成这样,说不得就恼怒起来,嫌弃赵丰收小题大做。如今看着被包扎的猪蹄儿一样的两只爪子,钱如意心里却十分的温暖。

    人呐,非得千回百转,才肯暮然回首。这个时候才发现,最好的就在自己身边。钱如意也未能免俗。

    要早知道,她又何必迷恋什么周正,当年以她的聪明,一早就将赵丰收拿下了。虽然,赵丰收那样的家庭背景,可以遇见嫁给他之后要遭受的坎坷。

    可是,那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坎坷,和钱如意半生琉璃遭遇的坎坷相比较,又算什么呢?

    只不过,钱如意此刻就算有再多,再深的感悟,也都无济于事了。她和赵丰收已经在最何时的年华里错过了彼此,终其一生,留给二人的也只有遗憾罢了。

    钱如意想到这里,吩咐那侍女帮自己将绷带解开。

    那侍女摇头道:“这个可不能解开。您的十个手指头伤得实在厉害。”

379、快扔出去

    钱如意哪里肯听,固执的让侍女帮她解开。

    等那绷带解开的时候,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错怪那侍女和赵丰收了。她的手确实伤得非常的严重,十个手指头血肉模糊,指甲都不在了。

    原本没看见这双手的惨状,钱如意是觉得疼,可是还能忍。这一看见,顿时便痛的难以忍受,就差在车中打滚儿了。

    她没有办法,只能厚着脸皮,让侍女再给自己包扎起来。她可算明白了什么叫自寻苦头吃,她就是典型的这种自己找虐的人。痛死也是活该。

    钱如意在车里一路上那叫一个煎熬。先是十根手指头痛得日夜不得安宁。等指头终于不怎么痛了,胳膊、腿又接力上来。

    好不容易等她的身体恢复过来,前头的山路艰难,车马难行,不得不步行。又接着腰酸背痛,整日里疲惫不堪,根本就顾不上去想其他的事情。

    如此二十多天的日夜兼程,等到了京城的时候,钱如意整个人都已经快要散架了。

    皇帝的灵柩暂且停放在城外的皇家寺庙之中,钱如意作为陪伴皇帝最后一程的妃子,同样在寺庙之中下榻,名为皇帝守灵,但其实她扎扎实实的睡了三天才稍稍缓过来。

    这三天里,偌大的寺庙,僧侣们都被赶到后殿去。皇帝的灵柩停放在正殿之下,由郭通率领数千人马团团守护。正殿前空旷的连一只飞鸟都进不来。只有钱如意和一个不知道谁,从哪里临时找来的侍女,在这正殿之中陪伴着太子勇毅的一把枯骨。

    “有人来了。”那侍女忽然低呼了一声。

    坐在蒲团上,举头望着殿上的佛像发呆的钱如意,闻言刚刚回过神来,就见一队人从殿外鱼贯而入,皆是脚步轻盈,行走无声的。

    进来之后,那些人便都自行向两边推开,垂首侍立两旁。紧接着,皇后走了进来。几时不见,那女子面容不知槁枯了多少,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的苍老。

    她先是在殿中四顾了一圈,目光独独绕过殿中停放的灵柩,最后落在钱如意的身上。

    几息之后,只见她忽然仿佛发怒的母鸡一般,几步冲了过来,扬起手向着钱如意就打了下来。

    旁边的侍女低呼一声:“呀……”想要阻拦,却又有几分犹豫。毕竟皇后这架势,一看就不是寻常人来着。

    钱如意却已经自己抬起手,挡住了皇后那一掌。她直直望着皇后:“你的丈夫,我帮你带回来了。这打我不该挨。”

    皇后气急败坏道:“你护驾不利,罪该万死。”

    钱如意将皇后的手甩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这半生,也活得够了。只是,恐怕我的生死,皇后娘娘一个人说了不算。”

    “你放肆……”

    “我实话实说。”钱如意望了她一眼:“这才是我本来的性情。皇后是个聪明人,可是谁又真的傻呢?”

    皇后指着那棺木停放的位置,忽然间泪如雨下:“这就是你帮我带回来的人么?”

    钱如意道:“你早就料到了不是么?你不说,是因为只有装作不知道,才是对你们母子是最有利的。好不该事到如今,来向我兴师问罪。”

    皇后忽然间便无言以对,哭道:“去得时候可是活生生的人啊,回来的时候却成了一把枯骨。”

    钱如意黯然道:“就算是一把枯骨,也是你的丈夫。比起我来,皇后娘娘,你实在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人了。”

    皇后无语垂泪,这才将目光望向那灵柩。几乎是踉跄着走到那灵柩跟前。当她看见棺材前头写着的‘太子勇毅之灵位’的时候,再也忍不住悲从中来,跪坐在棺材前放声大哭。

    钱如意却暗自松了一口气。皇后到底还是个善良的女人。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放过钱如意。

    要是换了但凡狠毒决绝一些的人,说不得今日就是钱如意的生死关头。毕竟,当年之事,事关重大。一旦走漏风声,头一个不利的就是皇后母子。

    皇后痛哭了一场之后,收了悲声。不得不说她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若是换了钱如意,说不得早已肝肠寸断,不能自抑。她才哭过,却能立刻就情绪稳定下来和人讲话。

    她走到钱如意面前。在侍女送来的蒲团上坐下,沉默了片刻道:“先帝驾崩的消息,已经由陆大人带到宫中。新帝已然登基。明天一早新帝就会来这里迎回先帝的灵柩,而后停丧在宫中。

    等新帝的登基大典过后,再行发殡。

    眼下有件棘手的事情。先帝在位之时,克勤克俭,以至于修建陵寝之事一再的拖延。等先帝从宫中发丧,大约还是要暂时停灵此地。”

    钱如意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让我依旧等在此处,就不要回宫了么?”

    皇后点头,黯然道:“反正,你也是不喜欢宫中的日子的。”

    钱如意顿时感激不尽:“谢皇后娘娘成全。”

    皇后道:“我在被禁闭的那些日子里也想明白了。这么多年人不曾负我母子,反而是我母子对人不住。你不应当谢我,而是我们母子应该谢谢你们。”

    旁边那些侍人们,大约是听不懂皇后娘娘的话的。钱如意心里却十分的清楚。

    皇后娘娘所说的那人,便是指胡大郎。

    说实在的,胡大郎这么多年,无论是做皇帝,还是做太子的父亲都做得非常的好。但他唯独辜负了阿青和自己的孩子们。这是常人难以做到的。可是胡大郎那样的一个跟神经病一般的人,却做到了。不得不令人肃然起敬。

    钱如意叹息道:“可惜,南海郡王才十来岁,就要承担起抚育幼弟、幼妹的重任。”

    皇后道:“你已经知道了么?”

    “什么?”

    皇后道:“日前,宫中接到消息,清贵妃病故了。”

    钱如意虽然心里早有猜想,可是真的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大大的吃了一惊:“阿青,真的死了么?”

    皇后奇怪道:“为什么这样说?”

    钱如意道:“还在金山县的时候,我得了一梦。梦中二人结伴来向我辞行。”

    皇后目瞪口呆:“竟有这事?难道……”

    钱如意也无法解释:“我原本是不相信的。那人曾有奇遇,百毒不侵。怎么可能二人同来和我辞行?”

    皇后自然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两个女人面面相觑。到底那夫妇二人是真的死了,还是诈死,谁都无从知晓。

    第二天一大早,朝中文武百官伴着新帝果真来迎接先帝的灵柩。

    就算这是皇家寺庙,独独留下钱如意个太妃,也不好一直霸占着前殿。因此,钱如意便搬到了寺庙旁边的一个别院里去居住。依旧是她一个人,带着那一个侍女。

    一日三餐有小沙弥送些米面菜蔬过来,她们主仆二人自己动手烧制。

    这是钱如意几十年来,再一次接触到烟火气息。她的手艺还是以前那样,长进是不大可能了。那侍女干脆就不会做饭的。这让钱如意不由得总是想起凝翠。

    想当年,她和凝翠也是这般。只不过,那时候有陆子峰,有孩子在。这个时候就只有她自己。

    再一个月后,先帝大行。说是暂且停灵在这里,其实也是先在寺庙后头的山上,寻得地方开凿出个偌大的山洞,将灵柩停放在洞中,而后奉上洞口。自然也是有人把守的。

    可叹这位贤太子,时隔多年之后好不容易回归本位,却还是不能入土为安。他的鬼生也是命运多舛了。

    一朝代的新旧更迭可定是大事,可是对于僻居山野的钱如意来说,毫无波澜。

    对于远在江湖的百姓们,更是无波无澜,平静如初。

    平静如初,便是两代帝王于更迭之际,最大的政绩了。对于百姓们来说,没有什么是安居乐业能比的。

    若是以前,钱如意巴不得能过上这样安宁的日子。可是,大约是因为她年纪日渐大了得原故。如今望着空荡荡的小院儿,却经常觉得寂寞。

    原本她十分的贪睡,如果没什么事,尤其是冬日里天寒的时候,她能在炕上赖着一天不出被窝。如今她却经常睡不着。一大早就站在院子的门外张望。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张望什么,她这多半生,无力握住太多的东西,以至于到了今天,只剩下她孑然一声而已。连她自己都想不起来,谁会跑了看望她。

    她站在门口,纯粹是抱着侥幸心理,心想,那怕是能遇见一个打柴的樵夫,或者来山中游玩的旅客,说上几句话也行。至少能给她带来些许外头新鲜的消息。不要让她觉得自己仿佛住在柜子里就行。

    可惜啊,天不遂人愿。在钱如意日复一日的希冀和失望中,一年又要过去了。

    除夕的夜里,下了好大一场雪。

    无聊至极的钱如意非要拉着侍女在院子里堆雪人。

    小时候,她只能看着别人玩儿,现在老了老了,身体却好了,终于能轮到自己玩儿了。

    那侍女无奈,只能陪着她在院子里堆雪。

    忽然,院门外响起‘咚’的一声。

    两人皆是微微一怔。

    “有人来了……”钱如意反应过来,顿时便十分兴奋的向着门口跑去。

    “太妃娘娘……”那侍女连忙将她拉住:“这生更半夜,荒山野岭的。谁知道门外头是什么呢?”

    钱如意道:“你还能隔三差五的下山一趟,剑尖外头的世面。我都快闷死了,就算外头是个鬼。我也认了。”

    侍女无奈,只好让钱如意跟在自己身后,她拔出随身的匕首靠近那大门,向着外头低喝一声:“谁?”

    许久,外头寂然无声,唯有山风吹过带起的哨音。

    那侍女道:“没人。”

    钱如意哪里肯信:“可定有的。不然咱们开门来看一看。”

    侍女道:“要是有人,这样冷的天,还不得冻死啊。”

    钱如意道:“咱们开门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好吧。”

    那侍女将匕首塞回靴筒里,将院门打开。只见外头灰蒙蒙一片,别说认了,连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钱如意依旧固执道:“怎么可能没有人呢?我明明听见声音的啊。”她说着,走到门口向着两旁查看。她的视力比常人要好很多,就算是黑夜里也能看清事物的。因此,那侍女没有发现的,她却一眼就发现了。

    只见在台阶下翻滚着一团黑影。

    要是换了以前,钱如意早吓跑了。可现在,她快要闷疯了,竟然连胆子都肥起来。指着那黑影向侍女道:“你看,你看。这不是个人么?我就说有人,你偏说没有。这不是人是什么?”

    不要怪她啰嗦,这个侍女跟赵丰收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整日里极少说话。钱如意本来就是个爱说话的人,遇上这样的闷葫芦,自然就把自己憋成话痨了。

    那侍女一看,台阶下还真的有个人:“别是已经冻死了吧?”

    “不会,那能死这么快?”钱如意说着就要走出去将那人扯起来。

    侍女见状,连忙跑到她前头:“我来。”

    不过,很快钱如意就后悔了。

    因为,当那侍女将门外那人扛回屋子里,用灯光一照的时候,钱如意先吃了一惊。那人竟然是周玉郎。

    此时的周玉郎,衣衫褴褛,披头散发,俨然就是一个乞丐叫花子的模样。钱如意的第一反应的就是:“快,把他丢出去。他不是好人。”

    侍女正不想没事找事呢。闻言扛着周玉郎就要往外走。

    原本昏迷的周玉郎一下子就活了过来,连蹦带跳的在屋子里上蹿下跳:“我不出去,外头有鬼,外头有鬼……”

    钱如意一下子就吓得缩到了墙角。生恐周玉郎向她扑过来。

    周玉郎蹦跳了一阵子,忽然看见桌子上吃剩下的干粮,伸手抓来就往嘴里塞,下一刻就被那干粮噎住,再一次上蹿下跳起来。好不容易才将喉咙里噎住的干粮吐出来,那干粮掉在地上。

    周玉郎看见了,伸手就又抓起来往嘴里塞。看的钱如意直要作呕。

    周玉郎几下将自己吐出来的干粮吃完,一抬眼皮忽然看见眼前的钱如意。

    两人四目相对,各自大惊。下一刻,周玉郎扯着嗓子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鬼啊……”而后直直的向后仰到。砰的一声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好一会儿不见动静。

380、滴水不漏

    那侍女小心翼翼的凑过去:“似乎吓晕了。”

    钱如意摆手道:“那正好,你快把他拖出去扔了吧。”

    侍女正要伸手。不期周玉郎再次醒来,睁眼看见一张放大的脸在自己面前,他嗷的叫唤了一声,一掌将那侍女拍飞,而后口中癫狂的大叫着:“鬼啊……鬼啊……”破门而出,片刻之间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那侍女被那一掌拍的反跌在地上,好一会儿起不来身:“这人的功力好生的深厚。”

    “出什么事了?”门外响起赵丰收的声音。

    赵丰收一直都在,不过他为了避免别人说闲话,在钱如意居住的院子后头临时搭建了一个茅草房,一直居住在那里。平日里种种菜,打打猎什么的。没事不会过来。

    钱如意也说不清为什么,她自己归结为自己纯属闲得,闲出毛病来了。怎么看赵丰收都看不顺眼,因此,两人虽然住得紧,却极少说话。

    赵丰收又是极其耐得住寂寞的。钱如意要是不主动和他讲话,他能一直不吭声。

    他越不吭声,钱如意就越生气。

    因此,听到赵丰收的声音,钱如意第一反应就是十分的生气:“要你管?”

    赵丰收也不恼,转而看向一旁跌落的侍女。

    那侍女道:“我和太妃娘娘刚才捡到一个叫花子。那叫花子疯疯癫癫的,太妃娘娘说他不是好人,让我把他扔了。谁知他竟是个高手。”

    赵丰收再次将目光投向钱如意:“什么样的叫花子?”语气十分的严厉。

    钱如意忽然间由生气就变成了委屈:“你管啊?”

    赵丰收盯着她:“快说。”

    “怎么,你还敢打我不成?”

    赵丰收从不进钱如意的屋子,这下子大约是被她激怒了,忽然迈步跨了进来。他的眼光冰冷,浑身杀气。令钱如意下意识的畏惧起来:“你……还真的敢打我不成?”

    “告诉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花子?”

    钱如意梗着脖子:“我要就不说呢?”

    赵丰收忽然抬起一只手来。

    钱如意以为他真得要打自己,抱头道:“是周玉郎……”

    赵丰收的手在半空中滑过一道轻弧:“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丫头。”而后转身就向外走。

    钱如意急忙道:“你打不过他的。”

    赵丰收侧头:“谁说我要和他打?我还没无聊到和一个疯子纠缠的地步。”

    “疯……疯子?”钱如意后知后觉,周玉郎的样子,可不就是个疯子么。

    赵丰收将被周玉郎撞坏的门扶起来,看了看:“这门只好明天再修了。”

    钱如意一头冷汗:“那我们两个总不能就这样敞着门睡觉吧?会冻死的。”

    赵丰收看了她一眼,目中颇多的无奈:“你们把内室的门关好就行。我今天晚上在这里帮你们守门。被冻死是不可能的,我就怕山里的野物跑进来,回头再把你俩叼走。”

    钱如意顿时吃了一惊:“能有什么野物?”

    “豹子。”

    钱如意下意识就打了个哆嗦:“豹子……”那货可是会爬树,能跳墙的。这个院子因为建在山中,围墙已经算很高的了,可是,据说豹子可以飞崖走壁,一跃之力能过两三丈。要是有一只跳进来,那可真的就不好玩儿了。

    钱如意当即拉了那侍女回屋,将内室的门顶住,爬到床上缩进被窝里。

    大约是知道赵丰收在外头守门的原故,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踏实。朦胧中睁开眼睛来,只见几个小鬼儿凑在一起,各个瞪着溜圆的眼睛瞧着自己。

    钱如意顿时吃了一吓:“呀……”

    其中一个小鬼儿道:“我说没事吧。只是睡着了。”

    钱如意这才看清楚,哪里有什么小鬼儿,是几个孩子。

    说话的那个便是郭福。旁边的是周唯心,周唯心旁边是一个陌生的娃儿,再往旁边是两个小萝卜头儿。那两个小萝卜头儿看见钱如意睁开眼睛,早已高兴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其中一个爬到炕上就扑进了钱如意怀里:“奶,全生好想,好想你。”

    钱如意早已经认出孙子来了,伸手将他搂在怀里,笑道:“奶也想你……”

    “奶,还有我……”旁边的湘文不甘示弱,连蹬带爬也上了炕。

    钱如意就手也将他搂在怀里:“我也想你。”

    周唯心见状,顿时就不干了,横眉怒目吼道:“你们两个都给我下来。”

    旁边的郭福见状,顿时就放开喉咙给周唯心帮腔:“对,你们两个都给我下来。再不听话,我就动手了。”

    郭福比周唯心小两岁,可是那孩子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像气儿吹的一样。才一年没见,就已经长成半大小子的样子。个子比矮小的周唯心足足高出一头来。

    这一吼,气势颇足。将那两个小娃子顿时吓得就使劲往钱如意怀里钻。

    周唯心见吓坏了两个娃儿,转头就又冲着郭福去了,吼道:“你干嘛?”

    再看原来气势汹汹的郭福,挠了挠头,一下子就蔫儿成了猫儿一般:“他俩把被子踩脏了。”

    话音未落,卫勇亮的声音从外头传来:“郭福,出来一下。”

    郭福答应了一声,正要出去。周唯心却用眼睛瞪着他,那意思很明显,你去一个试试。

    郭福顿时就快哭了:“你们两个不能这样。”而后他也爬到炕上,依偎在钱如意身边:“娘娘,我也想你。你想我了没有?”

    周唯心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和两个娃子争风吃醋?”

    郭福将头埋在钱如意的腋窝出,缩着脖子当鸵鸟。钱如意看的明白,郭福哪里是跟两个娃子争风吃醋,这孩子就是为了拿钱如意做挡箭牌,来逃避卫勇亮和周唯心之间的战争。

    以前,但凡卫勇亮和周唯心发生摩擦,第一个倒霉的一定是郭福,如今看来,这小子是几年如一日的夹在那两人之间受气。钱如意不由得心疼他起来,扶着他乱蓬蓬的脑壳:“好孩子,我也想你。”

    郭福顿时眉开眼笑,抬起头来道:“太妃娘娘,我昨天晚上梦见我娘了。以前我梦见她的时候,怎么叫她,她都不搭理我。昨天我一叫她,她就转过头来看我了。她长得和你一模一样。太妃娘娘,你是不是就是我的亲娘啊?”

    钱如意笑道:“我可不是你的亲娘。你的亲娘长得可比我好看多了。”

    “真的?”郭福的脸上露出孩子的天真:“太妃娘娘,那我亲娘厉害不厉害?”

    “厉害,非常的厉害。”

    郭福越发的高兴,支起身子,盘腿坐在钱如意旁边,探着脑袋,两眼炯炯的望着钱如意:“有多厉害?比玉夫人还厉害么?”

    钱如意心头一动:“什么玉夫人?”

    兴奋的郭福顿时就又蔫巴下来:“就是我爹给我新找的娘亲。”

    一旁的周唯心一口就啐了过去:“狗屁的娘亲,那女人不过你爹在外头找的野女人,不过是个玩意儿。亏得你偌大个男子汉,竟然管一个玩意儿叫娘亲。你郭家祖宗八辈儿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郭福无奈道:“那我又能怎么办呢?”

    周唯心翻了他一个白眼:“你自做你的大公子,大少爷。只当她是个猫儿、狗儿便罢了。高兴了看她一眼,不高兴了一脚踢开。”

    “那可不行。我爹会打死我的。”

    周唯心道:“你就不会不让你爹发现吗?”

    郭福懊恼道:“我爹就像是被人灌了**药。我没做错事他现在都见到我就骂。我哪里还敢做别的。”

    对此,周唯心也是没有办法:“你爹真是个大糊涂蛋。”

    郭福点头:“你说的对。”

    虽然只是孩子之间的三言两语,钱如意却已经听出梗概了。大约是郭通又寻了个女人。常言说得好,有后妈就有后爹。大约就是如此。

    钱如意顿时心疼起来:“可怜的孩子。”郭福是她看着出生的,并且抚养到将近周岁,之后又一直跟着她,所以十分的亲厚。

    钱如意转而又想起什么,看向周唯心:“你爹如今怎样?”

    周唯心耷拉这眼皮:“还那样呗。除了骂我,还是骂我。好像我是个傻子,一不小心就要被人拐走了似的。就今天,小卫要带我们来山上看您,他一夜没睡,在我门口站着,两眼直愣愣的瞪着我的房门瞪了一夜。不过,看在他在牢里关了那么久的份上,我不和他一般见识也就是了。”

    钱如意道:“等你再多几个弟弟、妹妹,就不会如此了。”

    周唯心道:“我倒是想。可是我娘肚皮不争气,到现在就没有动静。我爹如今都回来了,她还整天打扮的跟个妖精一样,东家走,西家串的。好像京都离开她就要黄汤了似的。”

    钱如意顿时一头黑线。这就是立场不同,对事物的理解也不同吧。

    要知道,之前周正没有出狱的时候。周家虽然有周唯心女扮男装的小主子,可周唯心再能也才几岁而已,还不是全靠玛莎支撑。

    如今周正回来了,周唯心竟然开始看不顺眼玛莎的应酬了。这娃年纪不大,双标的厉害。

    钱如意看向旁边那个陌生的,一直一言不发的娃子:“你是谁家的孩子?”

    那孩子闻言,颇有几分样子的向着钱如意行礼:“回太妃娘娘,小子是陆家的。”

    钱如意顿时恍然:“知道了。你是陆子峰,陆大人的儿子。”转而又唏嘘:“几年不见,你都已经长成大孩子了呢。你娘可还好?”

    那孩子拱手道:“谢太妃娘娘记挂。我娘和弟弟、妹妹们都好。只是弟弟、妹妹们都还年幼,就没有让他们来给太妃娘娘磕头。”

    钱如意心里顿时便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可好,你陆家人丁单薄,如今可算是开枝散叶了。你娘居功甚伟啊。”

    周唯心插言道:“老师,你只管这个时候了还在被窝里睡着,外头好多人等着给您磕头讨赏钱呢。”

    她一句话不打紧,伏在她怀中的两个小娃子顿时来的精神,挣脱钱如意的怀抱,跪在钱如意面前就打躬作揖:“孙儿给奶奶磕头拜年了。”

    钱如意原先没想到会有人来给她磕头啊,所以她什么都没有准备。这个时候除了干笑,只能两手乍煞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周唯心看见钱如意尴尬的样子,顿时恶作剧得逞般的笑起来。招呼那两个小娃子:“你们先跟我出去等着。好歹等我老师洗漱好了,正式给她磕了头才算。”

    全生闻言,一把搂住钱如意的脖子:“我不,我要和奶奶在一起。”

    旁边的湘文见状,也搂住钱如意的脖子:“我也要和奶奶在一起。”

    没办法,这两个孩子都还年幼,就各自离开爹娘。眼下只有钱如意个亲人,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肯分开。

    钱如意向周唯心道:“就让他俩在这里吧。”

    郭福闻言:“我也在这里。”

    周唯心一个眼刀就飞了过去:“你还是小孩子嘛?”

    郭福顿时蔫头耷脑:“我……我……我原先也是孩子来着……”

    “那也不行。”周唯心走过去,扯住郭福便走。

    郭福只好从炕上下来,跟着她出屋。陆家那孩子见状,也跟了出去。

    钱如意这才腾出空儿来爬起身……

    全生见了,问道:“奶,你要去干什么?”

    钱如意压低声音道:“上茅房。”

    等她收拾好走到外屋去的时候,才发现今日这里来的人还真不少。不光周唯心和卫勇亮几人来了。卫勇亮还带了好几个衣冠鲜明的少年人,不过钱如意都不认识就是了。

    孩子们一拨一拨的过来给钱如意磕头拜年。周唯心便站在一旁替钱如意放红包压岁钱。这娃自幼就心思缜密,如今更是滴水不漏。

    寂寞了大半年的钱如意,好不高兴。十分的恼恨自己怎么就睡到这个时候才起。白白的浪费了半天热闹的时光。

    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在钱如意这里哄闹了半天。因为前一天下来大雪,怕山路难行,后半晌趁着太阳还高,结伴辞行下山而去。

    全生却说什么都不肯走了。

381、绝倒一地

    全生不走,湘文便也不肯走。

    大家只好将他们两个小的留在这里。

    钱如意自然是十分高兴的。

    原本颓废的她,高兴的一夜没睡着,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天不亮就起床烧火做饭,清扫庭院和门前的山路。

    她干活儿,赵丰收就在一旁看着。许久道:“我猜今日里还会有人来。你索性将山路都打扫一遍吧。”

    钱如意一怔:“你什么意思?”

    赵丰收道:“你看,昨日是你的抚育的小辈们。今日里说不得你那些徒子徒孙都要来。到了明日,故交旧友什么的,总是要来拜年的吧。所以,你索性把山路都打扫一遍,好方便他们行走。”

    钱如意难得的认同赵丰收的话:“你说的对。”说完真的就沿着山路清扫上头的积雪。

    赵丰收亦步亦趋,不远不近地跟着。指着旁边一块空地道:“我觉得这里可以种一块菜。”

    钱如意直起腰看了看,但见赵丰收指着的地方,是一块平坦的地方。因此十分赞同道:“这个主意不错。”

    赵丰收又指着旁边一处道:“那里我瞧过了,可以开垦出来种上些粮食。我算着,差不多也就够咱们一年的开销了。等天气暖和了,我再去集市上买上几只鸡鸭,买上一头牛,两只羊。我在田地干活儿的时候,就把牛羊都放到旁边的山坡上。这里林深草密,草料是尽有的。

    那鸡鸭就只好放在院子里,你闲暇的时候养着。”

    钱如意点头:“行。”

    赵丰收忽然侧目看向她。

    钱如意后知后觉道:“你为什么忽然这样看着我?”

    赵丰收一怔,而后回过神来:“你忽然间变得这般的随和,我有些不太适应。”

    “有吗?”钱如意自己都诧异起来:“我不是一直都这个样子的么?”

    赵丰收收回目光:“可能是吧。”

    钱如意顿时就不乐意了:“什么叫可能是?本来就是。我又不是炮仗,一点就着那种人。”

    赵丰收道:“我说错话了还不行么?”

    钱如意道:“这还差不多。不过……”钱如意道:“你现在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赵丰收道:“我以前什么样儿?”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你瞎说……”赵丰收也不干了:“我哪里就是你说的那样了?”

    “咦……你还不承认?”钱如意将扫帚一扔,两手叉腰,瞪着眼睛就要和他开吵。

    金德禄和金德篆带着一众徒子徒孙们走到半山腰,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头发花白的赵丰收和个子矮小的钱如意俩人跟乌眼鸡似的,在山路上各自瞪着眼睛准备开撕的架势。

    吓得金德篆当即就喊了起来:“师父,赵叔,你们这是干什么?”

    一瞬间,钱如意就心花怒放:“哎呀,这样大的雪,你们怎么来了?”

    金德篆道:“听闻师父您在京城,我们弟兄年前就开始往这里赶了。这么多年也未曾在师父跟前尽孝。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了,无论如何都是要来的。”

    钱如意惊讶道:“你们竟是从金山县赶过来的吗?那你们有没有见到笨笨?”

    金德篆道:“自然是见到了的。他们夫妻去年回到的家中。原本是和我们一起进京的。不过被陆大人和陆夫人留住了。因此恐怕要迟一天才能来。”

    钱如意终于听见了儿子和儿媳妇的消息,悬着的一颗心顿时落地:“只要他们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就连你们也一样,来不来的,也没什么重要。况且这样大的雪,山路难行,路上多让人担心。”

    金德篆笑道:“师父放心,我们年轻,这两步路不碍的。”

    众人不由分说,拥簇着钱如意和赵丰收往院子里去。

    赵丰收却不愿意就走,眼睛时不时的往山下瞟。

    钱如意嫌他三心二意,顿时又不高兴起来:“你这老头子,怎么这样呢?孩子们大老远的来看咱们,你只管东张西望的做什么?”

    赵丰收不悦道:“那是你的孩子们,不是我的。我望一望又碍着谁了?”说完,索性不走了。向金德篆道:“你们只管屋里说话去。我在这里再等一等。”

    金德篆道:“叔,您这又是何必呢?到了该来的时候,那人自然就来了。我赵家兄弟也不是那没情义的,难道您老还不放心么?”

    赵丰收闻言,才有高兴起来:“我自然信得过他的。”话虽如此,可眼睛里难免还是有失落之色。固执的不肯和众人一起进屋。

    金德篆也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弟弟和徒儿们,拥簇着钱如意进了屋子。先扶钱如意上座了,而后兄弟两个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给钱如意磕头。

    钱如意便拿昨日周唯心带来的红包,给二人做压岁钱。将已经接近而立之年的兄弟二人给乐得,泪花在眼眶里不知道翻腾了多少次。好一会儿金德篆才得以开口道:“要不是师父当年的再造之恩,我弟兄如今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呢?”

    钱如意看那兄弟二人,如今都穿着体面的厚实衣裳,脸上都红光满面的,一看就是日子好过的样子,她心里就越发的高兴,摆手道:“咱们不说那些旧事,只说往后就好。要真的论起旧事来,我这师傅的位置需要坐不安稳。我当年不过花了几两银子,你们的本事都是你们后来自己修炼成的。其实于我没有一些儿的相干。

    倒是这么多年,我没尽的孝道,都让你们弟兄替我尽了。真要说感激,应该是我谢谢你们才对。”

    金德篆道:“师傅这样说,可就是折煞徒儿了。孝敬老奶奶,是我们兄弟的本分。”

    提起葛六女来,钱如意的心里未免升起几分惆怅。虽说葛六女这个母亲做得极其的不称职,可毕竟是钱如意的生身之人。况且,那金山县出了葛六女,还有钱五郎,还有钱家上上下下的亲人们。

    人说每逢佳节倍思亲。以前,钱如意是没有那心力去想。如今终日闲散,眼看着面前的徒子、徒孙萦绕,难免就起了乡情。

    因此叹息一声:“我那亲娘啊,也是难为你们了。”

    金德篆脸上露出牵强的笑容:“也还好啦。人老了么,总是有些古怪的。我们就当她是小孩子闹腾罢了。”

    钱如意转而问道:“我爹如今身体怎么样?”

    金德篆道:“还好。他老人家闲不住,如今在街上支个摊子,和我二奶奶日常买些青菜、萝卜什么的。”

    钱如意心里无奈:“这人呐,年轻时净想着能有个捷径走,到老了反而活得明白了。由着他去吧。”

    金德篆道:“谁说不是呢。有个事情做,人也开朗些。”

    钱如意转而又问道:“我七哥这些年怎样?有没有再做什么混账事?”

    金德篆脸上露出难言之色:“这个,七伯是长辈,我们做晚辈的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大妹妹嫁得好,大弟弟也争气。如今大弟弟年纪轻轻的,就已经考中秀才了。葛老先生说,他颇有葛老先生当年之资,将来必定出人头地的。我七伯母如今的日子,谁不羡慕呢?”

    钱如意便明白了,男人就像猫儿,一旦尝到了腥味儿,想要再洁身自好,简直比登天还难。小七定然没少做混账的事情。不过,钱如意自己一向都自顾不暇。实在也是爱莫能助。

    如今听说侄女,侄子都争气。七嫂的也有指望。钱如意也就放心下来。

    金德篆接着道:“我们兄弟才到京中,听说了一件事,不知道师父听说了没有。”

    钱如意笑道:“我如今就好比住在柜子里头,又能听说什么呢?”

    金德篆道:“陆大人不日就要启程前往西南地了。”

    钱如意奇怪道:“他去那里做什么?”

    “听说是去做经略使。西南地如今不大太平,暂代经略使之位的天佑土司虽说是位女中豪杰,可是又要打仗,又要管理俗务,想必也是拮据。大约因此,朝廷才要派陆大人前往。”

    在内室和全生正在玩耍的湘文,忽然听见自己母亲的名字,顿时就从内室冲了出来:“我娘来接我了么?”

    金德篆不认识湘文,因此略略一怔。

    钱如意道:“这位就是天佑土司的公子。”

    金德篆闻言,望着湘文便拱手行礼:“原来是小土司大人,失敬,失敬。”

    湘文全然不顾这些,望着金德篆道:“你刚提到我娘了。我娘在哪里?”

    金德篆两手一摊:“我也只是听说。大约过些时候,你娘就会来接你了吧。”

    湘文冷哼一声:“我才不信。那些人一早就看我们天佑部不顺眼了,我娘顾及我和我爹,因此总是忍着。如今我和我爹都不在她身边,她这会儿肯定去揍那些混蛋去了。她打架打得高兴,自然就不会想起我和我爹了。等她打赢了,那些人都会向她献俘,她就会有新的男人,新的儿子……”

    湘文说着,眼睛都红了,望着金德篆:“她不要我和我爹了对不对?”

    金德篆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实在是这孩子的言论,太过的离经叛道,匪夷所思。别说金德篆,一屋子人都被这娃子的话给雷懵了。

    钱如意吃惊道:“湘文,这话谁告诉你的?”

    湘文想也没想道:“阿莫。”

    钱如意大跌眼镜:“他人在哪里?”

    “在卫家。”

    “卫家?”

    湘文道:“他和我姑姑一起来的。所以,住在卫家。”

    钱如意有些哭笑不得:“这孩子。”当初胡大郎那一通忽悠,估计除了阿莫那少年,别人都知道那是胡大郎在忽悠他。偏偏那少年自己认真了。

    钱如意望向湘文:“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湘文气呼呼道:“他还说,等他将来杀了皇帝,还是要回去做我娘的男人的。我爹只是我娘一个玩意儿,我也只是个杂种小崽子。

    扔了就扔了,没人会在乎的。”

    钱如意反问:“那你信不信?”这种鬼话,也就骗骗小孩子。

    可关键是,湘文就是个小孩子啊。只见他那双通红的眼睛里,顿时浮上了泪光,原来的怒气一扫而空,可怜巴巴的望着钱如意,仿佛是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儿。

    钱如意忽然就明白那孩子昨天,为什么死活不肯走了。

    卫越忙着备考,大约是没空管他的。他这些日子,大约是借住在小白那里的。为了确定,钱如意问道:“你之前住在哪里?”

    湘文看向一旁的全生。

    全生比起湘文就天真的多了:“奶奶,文文一直我和在一起啊。我们住在爷爷家。”

    钱如意心里,顿时就十分心疼起湘文这个孩子了。她当初让小白将他一并带走,心里知道小白是肯定会好好照顾湘文的。可是,她并没有考虑到孩子的心理啊。

    湘文小小年纪,从西南地千里迢迢到京城,身边认识的人除了全生,再没有其他人了。他跟着全生形影不离,其实是小孩子无助时候的本能表现了。

    钱如意将他拥入怀中:“好孩子,你那么的聪明怎么会相信阿莫那个混小子的话呢?原来的时候,他不是还要把你丢在深山里喂野兽么?”

    湘文强忍着哭声:“那我怎么办?”

    钱如意道:“你不是还有全生,还有奶奶我陪着你吗?你娘一定回来接你的。她才不会要阿莫那个混小子呢。”

    湘文仍旧担忧:“那别人呢?我娘会不会要别人?”

    “不会。你娘只会要你爹,你爹也只会要你娘。你们才是亲亲热热一家人啊。”

    湘文仍旧犹豫。

    一旁的全生拍着胸口道:“我奶奶不会骗人的啦。”

    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无论钱如意怎么和湘文解释,他都不大相信。全生一句话,湘文顿时就笃信不疑。他使劲点了点头:“嗯。”

    “咱们接着去玩儿吧。”全生拉着湘文。

    湘文点头,俩娃子又进里屋玩儿去了。

    钱如意这才抬起头来,却见金德篆和金德禄并一屋子的徒孙们都面面相觑,脸色怪异。钱如意不解道:“你们都怎么了?”

    金德篆擦着头上冷汗道:“那孩子的话,着实将人吓得不轻。”

    钱如意顿时又好笑,又觉得有几分报复后的快意:“你们还别不信,那孩子说的都是真的。”

    “啊?”

    一屋子差点儿都惊到在地。

    “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382、有感而发

    钱如意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你们也知道,那孩子的母亲可不是寻常女子。她可是西南地第一大部族的土司首领。普天之下,又能有几个呢?”

    金德篆道:“徒儿原本只是以为,那巾帼英雄都只是在脚本子里头,却原来现实中真的有那样英雄豪杰的女子。”

    钱如意道:“须知,传说也好,脚本子也罢,都是源于现实生活的。咱们说书也是一样,倘若没了烟火气息,说出来的典故也就如同嚼蜡一般了。”

    金德篆躬身道:“谢师傅指教。”

    话音未落,就听外头传来赵吉祥的声音:“太妃娘娘,赵吉祥给您磕头请安来了。”

    别个,比如金德篆兄弟,带了那么多人来这里,都静悄悄的,也就知道金德篆一人在和钱如意说话,其余的人都不做声,那是规矩。偏偏赵吉祥一来,便喧闹起来。

    金德篆顿时就有些不愿意。

    却见钱如意摆手道:“那孩子一向记吃不记打的性子,你莫要和他一般见识也就罢了。”

    话音未落,赵吉祥提着两个大食盒就从门帘外头拱了进来,一眼看见满屋子的人,微微一愣:“呦,都来了。”转而道:“都别愣着啊,去外头搬东西去。”

    金德篆那些徒儿们个个面面相觑站着,没有师父的吩咐,谁都不敢越矩。

    赵吉祥见状,一脚踹向金德禄:“说你们俩呢?快去啊。你们要是不去,等会儿可就我吃着,你们看着。别怪我不给你们哥儿俩面子。”

    金德禄一躲,赵吉祥踢了个空。

    兄弟俩齐齐看向钱如意。

    钱如意看见一屋子的人,心里高兴啊,但嘴上依旧呵斥赵吉祥:“那猴儿,莫要耍混。”

    赵吉祥将食盒放下,真的就像猴子一样,窜到钱如意面前,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而后伸出手来,手心朝上:“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钱如意顿时就被他的滑稽样子给逗的哈哈大笑,拿了一个红包,先是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这才放到他的手掌心上。

    赵吉祥双手接住:“我回头要把这红包供起来,这可是太妃娘娘赏地。”

    钱如意道:“你一个人来得么?”

    赵吉祥无奈道:“雪太大了,车马难行。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他话锋一转:“我今儿来可是带了很多好吃的来。向这样贴心的儿子,您老还不满足,还要怎么样呢?”

    一旁一直没有言语的金德禄不干了:“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算哪根葱?怎么就成了我师父的儿子了?”

    赵吉祥笑道:“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我说是,那就是。”

    金德禄一开口,他弟兄两个带来的徒弟们顿时便都开了腔。乱哄哄道:“赵老板,药不能乱吃,话可也不能乱说。”

    赵吉祥见状,顿时将眼睛一瞪:“咋着,你们想以多欺少是不是?有太妃娘娘在这里,来,你们来。”

    钱如意自然知道他们是厮闹着玩儿的,但都是年轻人,玩儿过火了可就不好了。因此又拍了赵吉祥一把:“好了,别闹了。似你这般吵吵闹闹,我都要打你了。”她转而又向金德篆兄弟道:“你们都去看看这猴儿都带来了些什么好吃的,帮他拿一拿。不过,咱们

    可先说好了,这里是佛门重地,那荤腥之物一概不许进门。你们只好在那院子门铺排开来。

    喝酒也只管喝,喝醉了便在我这里睡下。但有一样,不许撒酒疯。要去各处转一转,玩儿一玩儿的,自己当心。才下了大雪,这山里不比平地。况且林深树茂的,千万别迷了路。”

    一旁的赵吉祥闻言,狐假虎威望着金德篆兄弟:“太妃娘娘教导的,你们都记住了没有?”

    其实,这些话哪里就用他多言了,他纯属没事找事。

    金德禄年轻些,早就忍他不住,闻言指着他道:“赵吉祥,你找打是不是?”说着就来追赶赵吉祥。

    赵吉祥哪里会干等着挨打,撒丫子就跑。

    金德禄和他追打嬉闹着出了门跑远了。

    金德篆吩咐徒弟们出去帮忙。他自己留着这里陪着钱如意说话。片刻之间,外头传来年轻人笑闹玩耍的声音。

    钱如意心里欣慰又羡慕:“年轻真好啊。”转头又看见陪着自己的金德篆,摆了摆手道:“你也去玩吧。可怜见的,从小儿就没怎么像他们一般玩闹过。”

    金德篆闻言,这才躬身一礼,走了出去。

    钱如意这才转头向内室唤道:“全生,湘文……”

    俩娃子从屋里探出头来:“奶奶,做什么?”

    钱如意向着外头使个眼色:“去看看你们赵爷爷在干什么。”

    全生问道:“悄悄的吗?”

    钱如意点头。

    湘文担忧道:“要是被发现了呢?”

    钱如意想了想:“那你们就说,我让你们看看那倔老头现在还倔不倔。”

    “好。”俩娃子手拉手就跑了出去。

    钱如意招呼侍女:“走,咱们也出去凑个热闹去。”

    两人出了房门,就看见院子外头一片热闹喧天的景象,就连隔壁上风头上寺庙里的小和尚都惊动了。纷纷扒在石头沿儿上往下看热闹。

    那赵吉祥简直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不但从山下运来了酒菜,还运来了桌椅板凳。金德篆带来的人都是年轻人,和赵吉祥的活计们一起,早就七手八脚的将桌椅摆开,酒菜摆放好。

    看见钱如意出来,那些徒子徒孙们顿时纷纷的叫嚷着:“请师祖上座。”

    钱如意用眼睛看的时候,却并不见赵丰收,因此向赵吉祥道:“你师父呢?”

    赵吉祥这才注意到赵丰收不在。因此站起身来正要去寻找。就见全生和湘文扯住赵丰收的手从别院的后头走了过来。赵吉祥猴精一样的人,见状连忙奔了过去,望着赵丰收就磕头:“师父,酒菜都预备得了,就等您了。”

    赵丰收道:“你们年轻人自己乐呵去也就是了,又何必非要拉着我这老头子?”

    赵吉祥笑道:“师父这话说的,咱们哥们儿是为的什么啊?倘若不是因为您二老在这里,咱们哪里喝酒不是一样?”不由分说,拖着赵丰收的手就走。

    钱如意已经在上首坐下。赵丰收看见了,忽然有些磨不开,指着旁边的位子道:“我坐那里好了。”

    钱如意顿时就又好气,又好笑:“咱们两个小时候,总是一块堆儿待着。如今都一大把年纪了,你还拽起来了。快些不要孩子们笑话你了吧。”

    赵吉祥闻言,奇道:“太妃娘娘竟是自幼就和我师父认识的么?”

    钱如意笑道:“我家和他家是对门儿。”

    赵吉祥道:“原来这样。那岂不是更好说话了。”不由分说,将赵丰收摁坐在钱如意身边。

    赵丰收嗔怪道:“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赵吉祥偌大的年纪了,难为他竟然冲着赵丰收做个鬼脸:“师父教训的是。”惹得一众年轻人都哈哈大笑。气氛顿时就十分的活跃起来。

    其实,钱如意坐在上首也就是做做样子。毕竟孩子们千里迢迢,顶风冒雪的特意来看她,她总不能让孩子们失望。她坐了一坐,便回屋子去了。

    外头天寒,她才说坐下喝口热茶暖暖肚子,顺便吩咐侍女也给外头那些孩子们烧点儿热茶预备着。

    那侍女才出门,就听她在外头问道:“你怎么不在外头吃酒,只管在这里徘徊做什么?”

    一个年轻人的声音道:“晚生向求见太妃娘娘。”

    钱如意听着那年轻是金山县的口音,便知道是金德篆带来的。估计是兄弟两个的徒弟,也就是自己的徒孙了。于是,她便向着外头唤了一声:“是哪个?进来说话。”

    片刻之后,只见门帘掀起一条缝,一个身材消瘦,脸色青白的年轻人从外头弓着腰进来。走到钱如意面前撩袍跪倒在地,俯首道:“徒孙田献知,叩见太妃娘娘,太妃娘娘千秋金安。”

    因为那年轻人是跪伏于地的,钱如意只能看见他一个脑壳,看不见他的面目。因此道:“你抬起头来。”

    田献知闻言,抬起头来望向钱如意。

    钱如意看过去,只见那年轻人倒也生得眉清目秀,只是消瘦的厉害,脸色也青青白白的,十分难堪。钱如意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田献知又一个头磕在地上:“回太妃娘娘,徒孙想要参加今年的春闱。”

    钱如意一怔:“那便去吧。又何必来和我说呢?”

    田献知面上露出难言之色。

    钱如意道:“你有什么困难,且说来咱们再参详。”

    田献知闻言,顿时就直起了腰背,望着钱如意道:“太妃娘娘有所不知,只因徒孙家贫,无力供养徒孙读书。徒孙才不得不投身于元宝学塾之中。”

    元宝学塾就是王氏开办的专供贫苦孩子学艺的曲艺学塾了。

    葛世文骨子里瞧不起王氏带领的那些学艺的娃。王氏就偏偏要和他作对。长风书院是大雅的名字,她就给她的学塾取个大俗的名字。因为在元宝山脚下,因此就叫元宝学塾。

    钱如意还没有想出来元宝学塾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因此不解的望着田献知:“那又怎样?”

    田献知脸上露出苦涩之色:“太妃有所不知,但凡曲艺杂谈这些个从艺之人,自来就被人划归下九流。因为徒孙是元宝书院出身,因此无法参加考试,至今仍是一介白身。想要参加春闱,更是难如登天。”

    钱如意蹙眉:“还有这事?”

    田献知点头:“千真万确。徒孙曾求过王夫人,可是,她也爱莫能助。徒孙万般无奈,因此才冒昧来求师祖。”

    钱如意心里自然也替田献知和如同他一样有抱负的年轻人感到气愤和惋惜,可她并不懂得这样的事情要向谁去申诉。因此问道:“我要怎么去帮你?”

    田献知跪前一步道:“徒孙听闻,朝廷有一种生员,可以白身下场。比如陆大人当年,便是如此。”

    钱如意顿时便摇头:“你于他确实不同。陆大人举家为国捐躯,于国于民有莫大的功绩。”

    田献知道:“可是,倘若陆大人肯为徒孙出一纸荐书,学生便可凭陆大人的举荐以白身下场了啊。这在民间有个称谓,叫做举荐生。非是国之重臣,朝廷大员不能行。”

    钱如意望着田献知,这个年轻人一副贫苦模样,因此钱如意并不十分看好,她转而道:“你有什么样的才能,敢有如此的请求呢?”

    田献知道:“徒孙自忖,元宝学塾出来的学生,也并不比那些整日里只管捧着书本的书院、私塾里出来的学生差。至少,我们比他们等了解民间疾苦,更懂得民生所向。”

    钱如意摇头:“不然。有些话,我就算说了,你也未必懂,就算懂了,也未必服气。”

    田献知以为钱如意不肯帮自己,顿时就十分的失望起来,向着钱如意又磕了一个头:“如此,徒孙冒犯打扰了。”

    钱如意看着他颓败的从地上爬起身,垂着脑袋向外走。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唤了他一声:“留步。”

    田献知顿时便又重新焕发了生机,转过头来喜不自胜道:“太妃肯帮徒孙了么?”

    钱如意摇头:“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个主意来和你商量。你既然有上进的心,我是十分欣慰的,怎么忍心将你埋没呢?”她指了指隔壁:“那雁栖寺是皇家寺院,幻境十分的清幽。每年都有很多士子到此借宿,专心攻读以备春闱,秋闱之试。你要真有出仕的决心。莫若也去寺庙之中寻一间禅房来住。从头攻读起来。”

    田献知原本恢复了神采的眼睛,顿时又黯淡下来,苦笑道:“徒孙要是有那样的银钱,又怎会去到元宝学塾里呢?”

    钱如意道:“我既然帮你出这个主意,自然便不会令你在银钱上为难。这个你不用多虑。”

    田献知闻言,再次大喜过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望着钱如意就磕了好几个响头:“徒孙多谢太妃成全。”

    钱如意向他摆手道:“你师兄弟都在外头,你去找他们玩儿吧。”

    田献知十分高兴的答应着:“哎。”转身走了。那脚步似乎要飞起来一般。

    钱如意不由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正好侍女走进来看见,不解道:“太妃因何摇头?是那人不好么?”

    钱如意未置可否:“只是有感而发。”

383、越发长进了

    那外头的年轻人们热闹了多半天。后半晌才相携着下山。

    田献知暗暗的留了下来。等那些同门并金得篆兄弟走了之后,他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出来,向钱如意磕头。

    其实就是求钱如意收留的意思。

    钱如意看向侍女:“给他取十两纹银。”

    侍女去取了,交给田献知。

    田献知手捧着银子却并不肯走:“太妃娘娘,徒孙晚上歇在何处?”

    钱如意不由再次在心中摇头。这人不但狡猾,而且贪婪,如果让他做了官,不知多少百姓要遭殃。

    但是,钱如意面上却并未显露,而是说道:“你拿了这十两银子,去到雁栖寺中。将其中五两做香油钱,央方丈与你一间禅房好栖身。剩下五两,全切做个营生的本钱。就算什么都不做,若是俭省些,也足够你半年开销了。”

    田献知顿时就苦下脸来:“太妃娘娘,您老久在深宫,不食人间烟火。怎知这世上但凡衣食住行,无不需要银两开销。

    非是徒孙贪婪,实在是这十两银子……”

    钱如意顿时便明白了,这是嫌少。她笑道:“你原先说你想效仿陆大人。怎么这时又改变主意了么?”

    田献知道:“没有啊。纵然万难,徒孙亦初心不改。”

    钱如意问道:“那你可知道,当年陆大人进京之时,身无分文,曾卖画糊口?”

    田献知惊讶道:“竟有这事?”转而又不信起来:“想必是以讹传讹,太妃娘娘听错了也未可知。陆大人是候门之后,怎么会落魄到那样地步呢?”

    钱如意道:“人生在世,浮浮沉沉,哪里管你是谁。这件事,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你质疑也说得过去。如今是我亲口告诉你的,难道还能有假吗?”

    田献知仍旧有几分不甘心:“太妃娘娘是如何知道的?”

    钱如意道:“等你有机会得见陆大人的时候,你去问他不就明白了。今日天色已晚,我就不留你了。你去吧。

    免得寺中闭了山门,你还要另寻下处。”

    田献知面上恹恹的,强忍着心中的失望,望着钱如意磕了一个头。起身来也不说告别的话,就那样径直的走了。

    那侍女见状,不由忿忿然起来:“太妃娘娘,这人怎么这样?得了您的恩典,竟然连谢字都不说一个。”

    钱如意笑道:“不过肤浅小儿一个,又何必和他计较。”

    侍女不解:“那您为什么还接济他银子?”

    钱如意沉默了片刻:“为了我关内千百有志的贫苦子弟。”

    侍女更加不解:“这和有志气的贫苦子弟有什么关系?”

    钱如意道:“抛砖引玉啊。”

    那侍女显然还是不明白,不过也不好一直追问,只好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哦。”

    钱如意又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什么:“趁着天色还早,咱们去扫山路的积雪。”

    侍女道:“山路那么长,何时才能扫到头?”

    钱如意已经站起身,将织锦的外袍脱了,换上半旧的棉袄:“就算扫不完,能扫一阶是一阶。你只看都我那些孩子们上到山上来,个个喜笑颜开。又怎能不想到他们路上的艰难呢?

    那样大的雪,只怕他们天不亮就要启程往山上来。一路上也不知磕磕绊绊,经历了多少艰险才到了我这里。

    我做不得什么,扫扫雪还是能的。”

    侍女道:“他们今日才来过,再来也不知到了何时。到那个时候,积雪只怕早就消融了。”

    钱如意只是不听:“就算我的孩子们不走,别人家的孩子要经过时,也是好的。”

    侍女见劝不住她,只好和她一起去。

    两人各自拿着扫把,沿着山路往下走。

    远远的便看见血沫飞扬。

    侍女蹙眉:“那是什么?”

    钱如意的眼力却是极好:“那老头子,知道咱们要来扫雪,已经捷足先登了呢。”

    侍女仔细看过去:“果然是赵爷爷。”

    钱如意催促道:“咱们快去,莫让那赵老头子把路全扫了去。”

    侍女顿时笑起来:“那山路长着呢,怎么可能一时半会儿就扫完了。”

    “那也不行,我不能输给他不是。”

    钱如意摩拳擦掌,扛着扫帚就走了过去,望着将积雪挥舞成一片雪雾的赵丰收:“你到前边扫去,这一段归我。”

    赵丰收看了她一眼,真的拖着扫帚就往下走了两步,给钱如意闪出一段来。

    钱如意挥舞扫帚就开扫。

    哗啦一下,积雪未动地方。

    她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积雪因为被人踩踏,变成硬冰坨子冻在台阶上了。就她那两下子,根本就划拉不动。

    她颓废的站在台阶上,看着那冰坨子无计可施。

    赵丰收抬起眉头,看了她一眼。而后默不作声的将闪的两阶给划拉干净了。

    这下,钱如意是不服也得服。

    赵丰收看向她:“你回吧,这是男人干的事。”

    钱如意无奈:“好吧。”

    这才带着侍女,灰溜溜的转回去。

    还没到院子门口,侍女忽然大喝一声:“谁?”

    钱如意被吓了一跳,想到孙子还在院子里玩儿呢,当即腿脚反应就快于大脑,冲向院子里去了。

    那侍女已然先她一步进了院子。因此,钱如意冲进去的时候,看见的情景就是,侍女拥着俩娃远远的站在一旁。

    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周玉郎两手捧着个什么吃的,蹲在地上,缩着脖子狼吞虎咽。

    钱如意大惊,本能的就大喊一声:“赵丰收。”

    正在吃东西的周玉郎,闻声猛然抬起头看向钱如意。一瞬间钱如意觉得脑袋都炸了,浑身汗毛倒竖,如坠冰窟。

    就在这时,周玉郎发出一声比钱如意的声音还要高,还要充满惊惧的嘶叫:“鬼啊……”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猛然从蹲着的地方弹射冲出,而后砰得一声,整个人撞在墙上,贴在墙壁上逞大饼状。

    而后,从墙上直直摔下来,躺在地上没有了声息。

    “死了?”一个孩童的声音传来。是湘文。

    这娃子胆量之大,非同一般。全生吓得缩在侍女身后,大气不敢喘,他却要挣脱侍女的手,上前去查看究竟。

    “别过去。”钱如意连忙叫住他。

    这时,赵丰收已经持着扫帚从外头旋风一样跑过来。

    一眼看见仰面摔倒在地,毫无动静的叫花子,他先是一愣:“这是……”

    钱如意道:“周玉郎。”

    赵丰收顿时变色:“来得正好。”说着便上前伸手揪住周玉郎就要拖出门去杀了。

    钱如意之前无时不刻盼着周玉郎死,真到了眼前,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她追出门去……

    赵丰收道:“你回吧。莫污了眼睛。”

    鬼使神差,钱如意道:“他疯了的。”

    赵丰收转头看了钱如意一眼。

    钱如意顿时便十分的心虚起来,仿佛自己做错了天大的事一般。

    她垂下头,缩着肩膀转身往回走。

    周玉郎是她的仇人啊。她方才的样子真的十分的令人鄙视。

    “想杀我?”

    忽然,周玉郎恶狠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钱如意闻声下意识转头。

    也不知周玉郎怎样反抗的,只不过眨眼之间,他和赵丰收之间就已经兔起鹘落,局势倒转。

    原本是赵丰收抓着周玉郎的,这时却变成了周玉郎单手卡着赵丰收的脖子。

    赵丰收的双脚已经离地,脸上青白一片,两眼暴凸,一看便情况不妙。

    钱如意顿时惊的肝胆俱裂,根本就顾不上自己的生死,就那样赤手空拳,以女子微末之躯,高喊着:“放开他。”冲着周玉郎就一头撞了过去。

    赵丰收见状,呲目欲裂,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眼看着钱如意以卵击石。

    “鬼啊……”

    下一刻,伴随着周玉郎惊心动魄的疾呼,赵丰收被他像累赘一样扔了出去。

    而后,周玉郎转身慌不择路的夺命狂奔。不过眨眼间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反倒是钱如意那一头奋力撞出去,如今撞了个空,刹不住车直直向山下冲去。

    被周玉郎差点掐死的赵丰收,好不容易从被摔得七荤八素中回过神来,看见的就是钱如意刹不住车的状态。

    他顿时大惊,奋力从地上爬起来,就冲了过去。想要将钱如意拉住。

    但还是完了一步。

    只见钱如意的身体仿佛一支利箭,脱离了大地直直冲向山下……

    “如意……”赵丰收绝望的大呼。

    就在钱如意也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的时候。忽然一道青影迎着钱如意而来,而后将钱如意裹挟住,旋风一样刮回了院子前头的空地。

    等那青影站稳,赵丰收才看清,那青影原来是一个浓眉大眼,浑身侠气的女子。

    没错,就是个女子。

    她的眉毛墨黑,根根清晰。因此是浓眉。

    她的眼睛很大,还是双眼皮,因此说是大眼一点都不夸张。

    不过,下一刻赵丰收就簇起了眉头。

    因为眼前这个女侠,好生的眼熟。

    他这里还在冥思苦想,在哪里见过这女侠。

    钱如意已经一声尖叫:“凝翠。”而后毫无形象的搂住凝翠的脖子,将自己整个挂在了那女侠的身上:“我想死你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忍不住哈哈的大笑:“你这些年都还好吗?”

    凝翠十分沉着冷静的看着激动的钱如意。

    好不容易等钱如意略略平静了些,她才开口道:“你不怪我么?”

    钱如意不解:“我怪你什么?”

    “怪我将你的儿子拐走,至使你们母子分离,这么多年不能相见。”

    钱如意连连摇头:“不怪,不怪,你将笨笨养那样好,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一句话,原本沉着冷静的凝翠,忽然红了眼眶,伸手反拥住钱如意,哽咽道:“我就知道,姐姐必定会理解我的。”

    钱如意笑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什么理解不理解的都不重要。我就知道一条就足够了。你是我的妹妹,无论做什么都是为我好。”

    凝翠眼中的泪水哗哗往下掉:“你怎么那么傻,我哪有那样好。我拐走你的儿子,全都是因为我自己。

    我知道世子必定是要和陆大人为敌的。你和陆大人是一体的。世子是我的旧主,我帮你就是背弃于他。

    你是我姐姐,我帮世子就好比手足相残。我左右为难,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时,笨笨又太弱小。我又怕他受了你们大人之间的事牵连,遭了池鱼之殃。

    我实在没办法啊。只好将他带走。”

    钱如意紧紧和她相拥:“好妹妹,你不用解释。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我们大家都好好的,就行了。”

    “奶奶……”孩子欢快的声音传来。

    凝翠和钱如意都下意识的答应:“哎。”

    两个女子,一个满脸泪痕,一个笑颜如花,双双望向奔跑出来的全生。

    只见全生张开双臂,扑向凝翠。

    凝翠松开钱如意,伸手将全生抱个满怀:“奶的乖孙,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爹、你娘呢?”

    全生搂着凝翠的脖子,喜不自胜,根本顾不上回答凝翠的问题:“奶,我想你。可想可想。”

    钱如意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咱们屋里去,慢慢的细说。”

    凝翠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姐姐,我也不瞒你。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追世子来的。世子他……”

    凝翠迟疑了一下,黯然道:“疯了。”

    而后接着道:“夫人死了,少夫人也死了。我爹、我娘,我哥哥他们,也都死了。

    如今,侯爷又是和世子势不两立的,我要是也不管世子,谁管他呢?”

    钱如意叹息一声:“作孽。”

    凝翠也不由叹息:“事到如今,也是无可奈何。”

    钱如意道:“他虽说疯了,可是跑起来飞快。那功夫似乎比以前更加厉害。你又哪里寻他去?”

    凝翠诧异道:“姐姐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

    钱如意苦笑:“他刚刚才从这里走了,还差点要了赵丰收的性命。”

    “刚刚么?”凝翠将全生塞到钱如意怀里,就要去追。

    钱如意道:“你真的不能少留片刻么?你我姐妹许多年未见,我实在也有许多话要和你说。”

    凝翠匆匆道:“来不及了,有缘再叙吧。”说完将身一纵,身形在半空中陡然化成一道青色的影子。须臾之间就看不见了。

    赵丰收死里逃生,心有余悸,但仍旧十分佩服道:“方姑娘的功夫越发的长进了。只是……”

384、再次无言以对

    钱如意忧心忡忡道:“我看那疯子的功夫,要远比凝翠高强。”

    赵丰收点头:“你说的没错。我虽然是半路出家的,功夫未必多高强,可是普通人我也能打三四个。如今比在那疯子面前,竟然连一合之力都没有。”

    钱如意发愁道:“他要是再来可怎么办?”

    赵丰收道:“不怕。咱们既然不能力敌,说不得只好智取。咱们布下机关来,等那疯子再来的时候,务必将他杀死,以绝后患。”

    钱如意这时候,十分后悔之前一时的心软动摇。因此连忙就催促赵丰收:“那咱们快些行动起来吧。”不是她如今心狠手辣,而是周玉郎现在太过危险了。他如今疯疯癫癫,一旦发起狂来,不知多少人要遭殃。

    这是个祸患,多留一刻便会多危及到许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两人行动起来,钱如意才知道自己往日里哪里是不了解赵丰收,简直就是对赵丰收一直存在着偏见。她一直以为赵丰收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事实证明,他不但会经商,还会功夫。

    好不容易,钱如意以为赵丰收有些许的本领了。这时候才发现,他的本领何止些许。简直文能经商,武能领兵,智谋更是出类拔萃,《奇门遁甲》都很是精通。

    这样一个奇男子,一直潜伏在钱如意身边,钱如意竟然都不知道。那个粗鲁愚笨的人,原来是她自己啊。

    钱如意越是这般想着,心里就越是懊恼。忍不住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眼瞎呀你。”

    正在忙碌着布置阵法的赵丰收,见状一怔:“你在做什么?”

    钱如意讪讪道:“打蚊子。”

    赵丰收奇道:“这个时候,有蚊子?”

    钱如意眼望着四周皑皑白雪,顿时无言以对。

    赵丰收道:“你到底怎么了?”

    钱如意叹了一口气:“我在生自己的气,难道你没看出来么?”

    赵丰收脸上露出了然之色:“你由来就心软,心底太过善良。所以,刚才的事情,我原谅你了。”

    钱如意瞥了他一眼:“才不是因为那疯子。”

    “那是因为什么?”

    钱如意两眼灼灼的望着赵丰收:“你当年没有娶我,后悔不后悔?”

    一抹苦涩瞬间就悄然爬上赵丰收的眉角眼梢,但他却笑了笑:“都过去的事情了,你又提起来做什么?”

    钱如意道:“我后悔了。”

    一瞬间,赵丰收脸上的苦涩之意便要兜不住。他将头撇到一旁:“这里冷,你回屋去吧。”

    钱如意凑到他面前,看见他脸上的苦涩之意,心里也跟着泛起酸苦来,但是脸上却丝毫未露:“你可不要误会啊。我说我后悔了,是因为我忽然发现,你竟然是个大大的有本事的人。错过你我真的很吃亏。”

    赵丰收眸色一亮:“你真的这样觉得么?”

    钱如意点头:“你说当年你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转悠,我怎么就没发现呢?要是早发现了你这样的有本事,咱们又何必挨饿受穷那么多年。要是早些有了钱,大妹也不会被卖掉。我也不会遇见周正……”

    赵丰收眼睛里的苦涩顿时就变成了无限的温柔,望着钱如意柔柔的笑道:“你个傻丫头。若非后来的诸多际遇,我又哪里来的机会学到如今这一身本领呢?”

    钱如意一梗,心知赵丰收说地对。

    想当初,她不过是元宝村里的一个小村姑。赵丰收不过是一个不被父母待见的傻小子。若非有了后来的诸多转折,又如何会有二人后来,各自的际遇呢?

    “唉……”钱如意轻叹一声:“人生不如意,十有**。”

    赵丰收温柔一笑:“其实,我已经挺知足的了。”

    钱如意瞥了他一眼:“知足个屁。”

    话说,她自己都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这样粗鲁的说话了。此语一出,她的心情竟然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赵丰收却已经笑得春光灿烂。似乎钱如意不是骂他,而是夸他一般。

    钱如意看着他贱兮兮的样子,愤恨道:“咱们两个这辈子是没缘分了。更可恨的是下辈子都没缘分。”

    赵丰收道:“人死了又知道什么呢?这辈子不留遗憾也就是了。”

    “正是我这辈子到处都是遗憾,因此才期盼着有下辈子。可是你个糟老头子,竟然都不给我这个机会。我好赖还有一儿一女。徒子徒孙遍布关内。你呢?你有什么?但凡你有个一儿半女的,咱们也可以做个亲家。如今,做个狗屁。”

    要是以前,钱如意一旦连珠炮似的开口,赵丰收肯定立刻收声。这时他却并不,抻着脖子道:“一辈人不管两辈事。我看你才是越老越糊涂。如今都变成一个傻丫头了。那婚姻之事其实儿戏?就算我有七八个儿女,你就知道咱们能做得亲家么?况且……”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我才不要和你做什么亲家。你一辈子欺负我,难道我还要我的儿女再受你的儿女欺负么?你想得美,我偏不如你的意。”

    钱如意顿时有些发急:“你这糟老头子,怎么不知道个好赖话呢?你真的就不想要个传后之人么?”

    赵丰收哼了一声:“天底下姓赵的人多了,难道就缺我一个了?”

    钱如意第一次说不过赵丰收,心里那叫一个憋气。她心中念头一动,顿足道:“好,好,好,我说不过你。我还不和你废话了。

    等再过几年,有你哭得时候。”说完转身气呼呼的回屋去了。

    赵丰收却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知道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钱如意并没有留意这个,或许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赵丰收这样目光,因此而变得不再留意。

    她进了屋,看见那侍女正在屋内陪着全生和湘文玩耍。全生看见她便撇下其余二人跑了过来,眼巴巴的望着钱如意:“奶,我奶奶呢?”

    钱如意伸手摸了摸娃子稚嫩的小脸儿:“你奶奶有要紧的事情去做。等空了就来看你了。”

    全生顿时十分的失望起来:“那是什么时候。我都想她了啊。”

    钱如意哪里知道:“如果事情办得顺利,应该很快吧。”

    “哦……”娃子明显失落的底下了头。

    钱如意抚着他的发顶:“全生乖,和湘文去里屋玩儿。我和姐姐有话说。”

    全生去了。

    那侍女走来,向着钱如意躬身施礼。钱如意拉住她,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一番。那侍女顿时羞红了脸庞:“这能行么?”

    钱如意咬牙道:“能行。”

    那侍女含羞去了。

    钱如意的心里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奶,奶……”全生和湘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钱如意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神了。

    她回过神来,望着两个孩子:“怎么了?”

    全生道:“我肚子饿。”

    湘文也道:“我也肚子饿。”

    钱如意这才想起还没有吃完饭。因此问道:“姐姐呢?”

    两个孩子齐齐摇头。

    好一会儿才钱如意才想起,她方才将那侍女遣到赵丰收那里去了。一瞬间,她的嗓子**辣的难受,心里说不上来是酸还是苦。就算是之前陆子峰领着常云容进门的时候,她的心里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难受过。

    陆子峰领着常云容进门的时候,她只是生气。非常、非常生气那种,简直要将自己气炸了一般。

    可此时,她却是满腹的酸苦。很酸,很苦,却又不得不自己咽下去,不能与人言讲那种。

    “奶……”全生又唤了她一声。钱如意才发现,才不过须臾,自己又神游起来。她站起身:“奶奶去给你们做饭吃。”

    话音未落,却听门外传来赵丰收的声音:“不用了。我已经做好了。”

    猛然间,钱如意的心头仿佛炸裂开来漫天的烟花,那种喜悦是任何言语难以描摹的。她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溜烟就跑到了门口,一把掀起门帘:“你怎么在这里?”

    要知道,之前的赵丰收就算是白日里,也是极少到这院子里来的。

    赵丰收却垂着眼眸,并没有搭理钱如意。他浑身上下清清楚楚写着两个字,生气。

    钱如意却跟癞皮狗一样,跟着他身后:“你不在你屋子里,这个时候了,跑到我院子里做什么?你就不怕被人看见了,说你僭越么?”

    赵丰收还是不理会她,径直将做好的饭菜端进屋里去。

    钱如意来来去去的跟在他后头:“你难道忘了你如今的身份了么?你难道忘了我的身份了么?你这样黑天半夜的,大刺刺的在这里,成什么体统?”

    赵丰收给两个娃子盛完饭,而后自己坐下来也准备吃饭。

    钱如意站在他身边:“我和你说话呢,你听不到是不是?”

    赵丰收被她烦得不胜其烦,抬起眼眸道:“你还吃不吃饭?”

    钱如意见他真的发怒了,连忙坐下:“吃,自然是要吃的。”

    但她还是忍不住看赵丰收。

    赵丰收拿筷子敲了敲她的碗:“好好吃饭。不要东张西望的。”

    钱如意垂下头去吃了一口饭,再次忍不住抬起眼眸:“那个,你赶紧吃。”

    赵丰收瞥了她一眼:“我不着急,我今天晚上就睡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钱如意吓了一跳:“那怎么行?要是被人发现,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赵丰收道:“我是暗卫。暗卫你知道是干什么的么?就是随时随地,贴身保护宿主。你如今就是我保护的对象。我在你这里不是很正常么?”

    钱如意道:“这里可没有你的床。”

    “不需要。”

    湘文好奇道:“那要怎么睡?”

    赵丰收看向他:“这个,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他等几个人都吃饱喝足了,将残羹剩饭撤下去。

    湘文还记着刚才的话呢,连连追问没有床,赵丰收要怎样睡。赵丰收指了指屋顶的房梁。

    湘文抬头:“那么高,要怎么上去?”

    只见赵丰收纵身一跃,腾空而起,单手一攀房梁,身形急旋,猫儿一般蹲在了房梁上。这下连钱如意都看傻了:“你这就上去了?”

    全生伸着双臂就叫嚷开来:“我也要上去,我也要上去。”

    湘文也不甘示弱:“还有我,还有我。”

    钱如意看看两个娃子,又看看房梁之上的赵丰收,翻个白眼儿:“你们男人们的事情,你们自己斟酌,我可是不管的。”而后转身进内室去了。

    却听外头赵丰收的声音道:“你们两个想要上来也容易,不过要你们自己的本事才行。”

    “那要怎么办?”

    “从明天起,跟着爷爷练功。你们年轻,现在练起来,将来必定比爷爷厉害的多。到时候,我和你们的奶奶,就要靠你们两个保护了。”

    “行。”

    钱如意心说,这俩傻孩子。但转而,心里却又五味杂陈起来。

    她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赵丰收有个孩子,至少给他自己留个后。可是,她也是真心实意的不愿意赵丰收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但她又清楚,她自己这一辈子是再也无法和赵丰收在一起了。

    如果她那样做了,不用别人怎么样,她自己都要无地自容到原地爆炸了。

    她不由自语:“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赵丰收,你个傻子,大傻子啊。”

    她本是自言自语的,却不曾被外头的赵丰收听到。只听赵丰收中气十足的大声道:“我不傻。你才傻。我不会让自己成为第二个陆子峰的。你这人骨子里霸道。你的东西,若是污秽了一星半点儿,你都会当成破鞋子一样远远的丢开。我才不会去做那破鞋子。”

    钱如意差点一口老血梗在喉头把自己噎死,指着外头就骂:“亏得你七尺男儿,竟然说出这样狗屁不通的话来。我师兄怎么就是破鞋子了?我怎么就不要他了?明明是老天爷从中作梗,才将我们两个分开。”

    赵丰收隔着内室的房门和她吵:“你以为我看不明白么?我可是和你一起长大的。你的德行我最清楚不过。陆子峰领着常姑娘进门的时候。你那眼神明白人一看就已经清楚了。还用人多言什么?”

    “你胡说。”

    “你自己心里清楚。”

    钱如意竟然张口结舌,再一次无言以对。以前胡大郎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说钱如意这个外表柔弱,但是骨子里霸道。那时候,钱如意根本就没有将这话当成一回事。总是以为,那是胡大郎故意说了气她的。

385、如此懦夫

    如今,再一次被赵丰收说起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胡大郎看她看得真得很透彻。她原来真的是那样一个骨子里霸道的人。不管她以前不愿意承认,还是现在忽然想明白了,不得不承认。

    当年,陆子峰将常云容领回家那一刻,她从情感上就已经将陆子峰扫地出门了。虽然理智仍然让她挣扎着,努力着寻求作为一个妻子应该有的反应。但内心里,钱如意真的已经无法接受陆子峰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钱如意被周玉郎掠走之后,刚烈如她竟然没有选择自杀的原因之一。

    她原来早就想要寻个机会,摆脱陆子峰了啊。周玉郎正好给了她这个契机。她宁可自己伤到体无完肤,痛彻心扉,也不要一个不完整的陆子峰。这就是钱如意。

    钱如意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睡梦中,她又回到了元宝河边,变成了那个瘦弱的孩子。迷踪荡里的芦苇依旧随风摇荡,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馨香。

    “奶,奶……”

    全生和湘文的呼唤声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钱如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见两个孩子抵着脑袋凑在她的面前。

    她迷迷糊糊道:“怎么了?”

    湘文道:“姐姐走了。”

    “姐姐?”钱如意后知后觉,孩子口中的姐姐,便是那个侍女了。她坐起身:“姐姐往哪里去了?”

    两个孩子齐齐的摇头:“不知道。姐姐说,她没有办法在这里待下去了,所以就走了。”

    钱如意扶额,知道那侍女之所以离开,都是因为自己乱点鸳鸯谱的原故。一个女孩子家,已经那样主动了,赵丰收却并不领情,这换成谁都会十分难为情的吧。

    只是钱如意没有想到,那侍女平日里闷不做声的样子,骨子里竟然那样的刚硬。因此便离开了。

    她爬起身,看看外头的天色:“不早了呢。”

    湘文道:“没事,赵爷爷已经做好饭了呢。”

    钱如意起身,走到屋外。果然看见桌子上摆放着简单的早餐。白粥,几碟子前日里赵吉祥带上来的点心,并一些小菜。但是却不见赵丰收的人影。

    钱如意问道:“赵爷爷呢?”

    全生道:“他去打扫山路了。”

    钱如意给两个孩子盛了粥,嘱咐他们:“你们两个在家里吃饭,把门关好了,不要乱跑。”

    全生不解:“奶,你要去哪里?”

    钱如意道:“我去叫赵爷爷吃饭。”

    两个孩子应了,坐下吃饭。钱如意便走出屋来,将房门闭上,又走到院外,将院门也闭上,这才循着山路向下走,去寻找赵丰收。

    走了一段,只见赵丰收手里拿着扫把,正蹙眉望着远方出神。钱如意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见山色空蒙,竟是别有一番景象。

    “想什么呢?”

    赵丰收回过神来:“我在想,要是能一直这样,其实也不错。”

    钱如意反而叹息了一声:“你就算不想这样,恐怕也是不能够的。说起来,咱们都被胡大郎给算计了的。”

    赵丰收怔了怔:“他那人,确实厉害。”

    钱如意点头:“只是可惜……”

    赵丰收道:“你说,他和清贵妃到底是真的去世了呢?还是两人一早商量好的?”

    钱如意垂眸:“如果我说出自己的想法,你会愿意相信么?”

    赵丰收道:“你说。”

    “我觉得……”钱如意沉吟了半响,终是没有狠下心来,而是忽然笑道:“我觉得他们是一早商量好的。”

    赵丰收嗤之以鼻:“你要是想骗我的时候,就装得像一些。”

    钱如意禁不住心头的黯然,再也笑不下去:“我希望他们两个能够长长久久的,相依相伴,逍遥江湖。就像我们两个这样,彼此相守,从容到老。”

    赵丰收也忍不住叹息:“可是,事实最是无常,人生啊,不如意十之**。”

    “唉……”钱如意长叹一声:“咱们不要说这个了,回吧。”

    赵丰收点了点头。

    两人转身,一前一后迤逦着向着山上走去。远远看上去,就仿佛一对经年相知,相依相伴的伴侣。谁说伴侣就一定得是夫妻呢?

    比如钱如意和赵丰收,情之所至,了然无痕。早已超越了男女,夫妻之情。

    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钱如意的儿子果然上山而来。

    钱如意见只是他孑然一身,因此奇怪道:“怎么不见我的那媳妇?”

    陆聪明一笑:“她身体不舒服。雪又太大,山路难行,因此没有让她来。”

    “不舒服?”钱如意后知后觉:“我又要做奶奶了么?”

    陆聪明点头。

    钱如意顿时就高兴的合不拢嘴。忙忙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一叠声的呼唤孙儿:“全生,快点儿出来,看看谁来了?”

    谁知,一连喊了好几声,都不见两个孩子出来。钱如意心中奇怪,走进屋内一看。屋中空空如也,哪里有孩子的踪影。她顿时就惊慌起来:“全生,湘文,你们在哪里?”

    陆聪明见状,不由也跟着紧张起来:“全生不在屋里?”

    钱如意道:“之前我嘱咐他们两个好好吃饭,不要乱跑的。这么一会儿功夫没留神,竟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里人烟稀少,不要迷路了才好。”

    母子两个正说赶紧寻找,忽见两个娃子脑袋上顶着雪沫子,从不知道哪里钻出来:“奶,我们在这里呢?”

    钱如意看见两个孩子没事,顿时放下心里,扑过去将二人抱在怀中:“你们跑哪里玩儿去了,可是要吓死奶奶了。”

    全生看向湘文,湘文道:“也没去什么地方,就在那边儿玩儿雪来着。”

    钱如意嘱咐道:“这山中人少,多有虎豹豺狼,你们两个小娃儿可不敢远跑,要是被野兽叼去,就再也见不着爹娘了。”

    湘文道:“我们知道的啦。您尽管放心。我们绝不远跑。”

    钱如意这才向全生道:“你看看谁来了?”

    全生这才看见陆聪明,高兴的大叫一声,展开手臂乳燕投林一般扑向陆聪明:“爹……”

    钱如意将湘文搂在怀中,笑眯眯的看着那边父子重逢的情景的。湘文在钱如意的怀中抬起头来:“太妃奶奶,我爹什么时候来看我?”

    钱如意道:“快了吧。你爹正在忙着备考春闱。等春闱过了,相信他就会来看你了。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他便要接你离开太妃奶奶了呢。”

    湘文若有所思道:“可是,我不想离开太妃奶奶怎么办?我小时候,我娘整天忙啊忙,我都快要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我爹也总是不爱搭理我,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玩儿。太妃奶奶多好啊,每天,每一个时候都陪着我和全生。我不想离开您。”

    钱如意被他童言童语给逗得哈哈大笑:“你小时候?你才多大啊?”

    湘文一本正经道:“就是小时候啊。我现在长大了,以前就是小时候呗。”

    钱如意牵着他:“你说的对。咱们屋子里去吧,外头太冷了。”

    湘文乖巧的点头。

    陆聪明陪着钱如意用了午饭,而后就陪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儿。看见赵丰收扛着扫把去扫雪。他领着两个孩子就去一起打扫。

    钱如意则留在山上做饭。

    话说,钱如意已经不知道自己多少年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天伦之乐了。她的厨艺不怎么样,但是做个普通的饭食还是能的。只不过,因为下雪的原故,柴草有些潮湿,不好点。

    钱如意点了半天火,弄出一屋子的浓烟来……

    “哎呀,姐姐你怎么自己动手生起火来?”凝翠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下一刻钱如意就被她拖出了屋子。

    钱如意强自睁着被烟气呛得十分难受的眼睛,看着凝翠:“你怎么又回来了?”

    凝翠顾不上和她多说什么,走进灶房将窗子打开,让烟气好散出来。

    钱如意后知后觉的吃了一惊。凝翠是追着周玉郎去的。她如今又转了回来,那就证明,周玉郎就在附近。想到这里,钱如意惊得汗毛都竖起来乐,将身一跳就窜到了凝翠身边。

    凝翠的功夫高,而且和周玉郎是自己人,只有待在她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当然了,这只是钱如意自己想得而已。

    凝翠见钱如意窜进了厨房,顿时就皱起了眉头:“姐啊,你还是出去吧。你这些年养尊处优的,我怕你再把厨房给烧了。到时候,我想要喝口热水都成奢望了。”

    钱如意哪里顾得上和她说别的,扯着她的衣袖:“你告诉我,周玉郎是不是就在附近?”

    凝翠本来不来不想告诉钱如意的,如今看钱如意紧张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因此点头道:“是。”

    钱如意顿时就惊惧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在哪里?那疯子在哪里?”

    凝翠拍着她的胳膊,安抚道:“姐姐不用担忧。世子如今虽然疯癫了,但是并不会主动伤人。”

    钱如意追问道:“他到底在哪里啊?”

    凝翠无奈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原本我是追着世子转回来的。明明看见他就在我的前头。可只是一转眼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我在山中寻了多半天,忽然看见山上冒起浓烟来,还以为失火了。因此赶了过来,才知道是你在生火。”

    “不见了?”

    凝翠点头:“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我到处都找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钱如意犹疑道:“你没骗我?”

    凝翠不悦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钱如意也感到奇怪:“难不成那疯子还会隐身?”

    凝翠道:“且不管那些了。我现在又累又饿,先做起饭来吃饱了再说。”她一边说着,一边干练的生火。

    钱如意看着她:“原来你做这些的时候,还不如我呢。我记着,你生火的本事还是我教的。如今你却比我干得好了不知道多少。”

    凝翠一笑:“谢谢姐姐夸赞。”

    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那一笑之中饱含的辛酸苦楚。

    钱如意望着她:“凝翠……”

    “嗯?”凝翠抬起头,看见钱如意面色凝重,她又将头垂了下去,专心淘米。许久道:“和咱们姐妹无关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我不想听。”

    钱如意道:“怎能无关呢?那孩子五岁的时候还不会说话,性格暴戾,难以何人沟通。”

    凝翠淘米的手顿住,总是母亲的心怀,忍不住问道:“竟是不会说话么?”

    钱如意道:“都说了,那是五岁的时候的事情了。后来,皇上将他接入宫中,先是养在我那里,后来由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娘娘代为教养。如果你在京中盘桓,有机会见到他,相信你一定会十分欣慰的。

    勇亮真的是一个十分孝顺的好孩子。”

    凝翠抬起头来:“他叫勇亮?”

    钱如意点头:“是皇后娘娘给他取的名字。取有勇有谋,高风亮节之意。皇后娘娘希望他日后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能够成为国之栋梁。”

    “唉……”凝翠长叹一声:“没想到,我竟然还欠下太后娘娘一个大大的人情。”

    钱如意试探着规劝道:“如果可以,你还是回去看看吧。毕竟,勇亮如今都那么大了,家里没有一个可以为他做主的人,于他的姻缘不利啊。”

    凝翠道:“你是还有姐姐你么?难道你就忍心不管么?”

    钱如意无奈的摊手:“你只看到我顶着个太妃的头衔,可是谁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不过是因为我的身份太尴尬,放在哪里都不合适,只有圈禁在这山中的好。我纵然有一千一万个为他着想的心,又有什么用呢?”

    凝翠道:“你也不用这样转着圈子劝我。我既然离开了那个家,离开了那令人恶心的小人,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他。没得恶心。”

    钱如意道:“有件事你大约还不知道。卫善瘫痪了。”

    凝翠猛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向钱如意:“瘫痪了?瘫痪是什么意思?”

    钱如意将西南地之事向凝翠说了。

    凝翠冷笑一声:“虽然姐姐不愿意和我说得那样明白,但我依旧能够猜的到。那小人有今天这边下场,不过是因为他贪生怕死罢了。如此懦夫,怎么就死了。偏又要拖累我儿子。”

386、心眼儿多

    钱如意道:“原本我也不想劝你。可是如今你我都已经这个年纪了,能陪在孩子身边还有几天?况且,如言如今也已经不在了,她的一双儿女也寄居在卫家。虽说他们年纪也不小了,可毕竟没有经历什么,在我们面前总归还是孩子。

    你要是没有回来的时候,我也是无可奈何。可如今你不是回来了么?你的身份比起我来还便宜些。就算不看你和卫善当年那一段,想想孩子,你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凝翠沉默了片刻:“那世子怎么办?他如今可就剩下我了。”

    钱如意也是无奈:“自古忠义难两全,这事也确实为难。我也不好替你做决断。只看你心中怎么度量了。”

    凝翠道:“早知道,我便不回来了。管他天涯海角,乐得自在。如今只要一个头两个大了。甚是烦恼。以后再说吧。”

    两人撇开这个话题,转而一起动手做饭。

    等到饭菜做熟,端上桌子去。凝翠不免又嘀咕起来:“这太后娘娘也是吝啬的很,好歹你也是太妃,竟然连个使女都不给你。”

    钱如意笑道:“我这个太妃不过是个挂名的罢了。太后留我一命,让我在这里替先帝守灵,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你这人就这样,总是以最大的善意去揣度别人。”

    “不然怎么样呢?日子总要过啊。你不是我,不会明白的。我小时候三灾九难的,那时候家里穷,一大家子都吃不饱饭。对于我来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吃饱穿暖。如今,已然达成。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你就真的未曾有过一丝的怨言么?”

    钱如意摇头:“没有。”

    “你也是个世间少有的奇人了。”

    钱如意想了想道:“大约是我心中无求,便不觉得苦难吧。”

    凝翠道:“我是真的不能理解你的。”转而向外头走去。

    钱如意道:“你要去做什么?”

    凝翠翻了她一个白眼:“自然是喊他们吃饭。”

    钱如意笑道:“曾几何时,你还是那个娇养出来的女孩儿。如今却变得和我这个村姑一样了。”话虽如此,各人脸上都带着愉悦的笑容,但各种滋味,也只有各人知道。

    凝翠走到大门前,扯着喉咙就开始喊:“吃饭了。”

    山中空寂,那声音在山林见回荡:“吃饭了……饭了……了……”

    只这一声呼喊,似乎在一瞬间就将这佛门世外之地,渲染上了人间烟火。旁边石壁上头探出一个光溜溜的小脑袋,好奇的看向凝翠。紧接着又探出好几光脑袋来。

    凝翠转头看见他们,脸上顿时露出温暖的笑容:“小师傅,你们在看什么?”

    其中一个小和尚道:“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你。”

    凝翠道:“我是新来的。”

    “哦……”小和尚应了一声,转而道:“那两个小孩儿呢?”

    凝翠道:“他们在打扫山路。”

    “山路那么长,怎么能打扫完呢?”

    “只要一直扫,总会扫完的啊。”

    “哦……”那几个小和尚似懂非懂。忽然,其中一个小和尚眼睛圆瞪起来,紧张的望向凝翠身后的方向。

    凝翠下意识的转头,只见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人从树丛里悄无声息的钻了出来。凝翠顿时大喜:“世子。”

    那男人丝毫不理会凝翠,径直就向院子里去了。他的身形十分敏捷,动作飞快。几乎只是一晃就看不见人影了。

    就在凝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下一刻一声惨呼从院子里穿出来:“鬼啊……”紧接着周玉郎的身影又从院子里冲出来,瞬间没入山林之中。

    凝翠惊讶之余,猛然想起独自留在屋内的钱如意。她连忙翻身回屋,掀帘一看,只见钱如意好好的站在那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钱如意却还惊魂未定,望着门口方向道:“那疯子没走,就在附近。”

    凝翠这个时候也有这种预感:“世子为什么会留在这里呢?”

    钱如意道:“那谁知道。”

    凝翠惋惜道:“可惜我学艺不精,眼见世子来去,竟是连他的影子都琢磨不到。”

    “太可怕了。”钱如意越想越惊慌:“他如今是疯的,武功又那样的高。动辄就是一条人命。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凝翠听出钱如意语气中杀气,连忙道:“姐姐不必惊慌,世子疯是疯了,可是,只要别人不主动的挑衅他,他是不会主动伤人的。我从西南地追着他进京,又从京城追到金山县,再从金山县回到京城。这一路上走过的何止千里。世子从未伤过一人的性命。倒是……”

    凝翠狐疑的看向钱如意:“疯癫之人无惧无畏,方才屋内只有姐姐一人,他因何惊惧而去,大喊有鬼。”

    钱如意也反应过来。周玉郎这样不是一次两次了。从之前还在金山县时,钱如意和他偶然相遇开始,他便每每大喊有鬼,慌不择路逃窜。

    钱如意指着自己:“莫非……”

    凝翠仍旧有些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

    可是,周玉郎要不是看见钱如意就害怕,屋里只有钱如意一人,难道这屋里还能真的有鬼不成?

    想到这里,钱如意和凝翠双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慌忙的四下里张望。这屋里除了这二人,哪里来的什么鬼怪。

    回过神的二人忍不住失笑。钱如意道:“这屋里要真的有鬼,大约也只能是先帝爷了。我是给他守灵的,除了他,那个小鬼,山精野怪的,敢来有龙气护佑的地方?”

    这时,赵丰收和陆聪明带着两个娃子回来。全生看见凝翠,先就高兴的大叫着扑进她的怀里。陆聪明望着她便俯身行大礼:“孩儿见过娘亲,您的身体一向可还好?”

    凝翠闻言,连连摆手:“现有你亲娘在这里,我可不敢再应你。你以后还是改回来,叫我姨母罢了。”

    陆聪明这才想起钱如意来,顿时便有些尴尬。

    钱如意心里酸酸的,但仍旧发自内心的因为凝翠将自己儿子教得那样好而感到欣慰:“你们以前怎样,现在还怎样也就是了。我又不是小孩儿,难道还吃醋么?”

    凝翠为难道:“那怎么行?”

    “我说行,就行。笨笨自幼就跟着你,和你最是亲近。我这个亲娘反而像个摆设,最是不称职的很。他如今还和你亲,才是正理。”

    凝翠将陆聪明拉起来,满眼疼爱的看着他:“你听听,你娘还说她不吃醋,那话儿都要酸死了。”

    陆聪明转头看向钱如意,孩子一般腼腆的笑了笑,而后大声喊道:“娘……”

    “哎……”钱如意干脆响亮的答应了:“看嘛,都是自己家人,就该像我这样坦荡。”

    陆聪明道:“你们都是我的亲娘。”

    母子们正说笑,湘文忽然道:“赵爷爷,你怎么了?”

    钱如意转头,看见坐在一旁一脸黯淡的赵丰收,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道:“你这老东西,现在后悔了吧?眼馋了吧。你现在后悔还不晚。我爹也是五十几岁上才生了我小弟、小妹的。你要是赶紧娶个媳妇生,还能赶上趟儿。”

    赵丰收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凝翠便也去劝赵丰收:“赵大哥,我如意姐姐说地没错。”

    赵丰收在这屋里有些待不住了,一则,钱如意那边母慈子孝,确实令人眼热心酸,二则,他不愿意听钱如意和凝翠这两个女人啰嗦。因此,他站起身道:“我吃饱了。”

    钱如意道:“哪里就吃饱了。你还什么都没吃呢。”一边说着,不由分说就拿了两块干粮塞进赵丰收手里:“不吃完不许离开。”

    赵丰收看了看她,闷不做声的坐下吃饭。

    “奶,我饱了。”全生站起身道。

    钱如意看向他,疑惑道:“这么快就吃饱了?”

    全生点头:“我都吃了一个大馒头了。”

    反正大家说话,谁也没注意全生到底吃了多少。不过,小孩子又不是傻子,连吃饱了都不知道。因此,钱如意也没在意,说道:“吃饱了就去玩儿吧。”

    “哎。”全生抬脚就往内室走了。

    钱如意转头看向湘文,这孩子吃饭一向十分的斯文,但是斯文归斯文,那速度是绝对不慢的,可是今天不知道是因为全生吃太快了,还是就是湘文吃得太慢了。他手里一块干粮连一半儿都没吃掉呢。

    钱如意帮他夹了一筷子的菜:“湘文慢慢吃啊。吃饱了才好去玩儿。”

    湘文点头:“知道了。”

    话音未落,里屋哐当一声巨响:“哎呀……”

    屋外的几个大人不约而同的精神一紧,凝翠和钱如意已经起身窜过去查看发生什么事情了。

    只见一个铜盆滚在地上,全生站在一旁,怯怯道:“奶,我不是故意的。”

    不过是孩子不小心碰翻了铜盆而已,因此,钱如意和凝翠根本就没有当回事。

    “我也吃饱了。”湘文站起身。而后招呼内室的全生:“全生,咱们去院子里玩儿吧。”

    “哦,好。”全生麻溜的从内室跑出来,跟着湘文就跑了出去。

    赵丰收见状,将手里的干粮一放,就要起身追出去。

    钱如意道:“你干什么去?没吃完哪儿也不许去。”

    赵丰收指了指外头那俩娃子:“那俩孩子有猫腻儿,难道你没看出来?”

    钱如意一怔,她还真的没看出来。

    凝翠是个直肠子:“两个那么小的孩子,能有什么猫腻儿?”

    赵丰收问道:“你们中午蒸了几块干粮?”

    凝翠道:“那谁还数一数怎么地?”

    赵丰收指着桌子上的盘子:“这个盘子里原来有七个馒头。全生一口没吃,湘文吃了半个。我这里有两个。你们没吃这个盘子里的。你再看看,这盘子里还有几个馒头?”

    凝翠道:“这样简单的算数,谁还不会怎么地?还有四个半……呃……”因为凝翠话没说完,就发现盘子里就剩下半个馒头孤零零的趴在那里了,剩下四个馒头不翼而飞了。

    赵丰收道:“不光馒头。”他指了指桌子上的菜。

    凝翠奇怪道:“我明明记着自己烧了六个菜的啊。怎么成五个了?”

    赵丰收道:“被湘文那小子,趁你们分心的功夫,给兜走了。而且,这肯定不是这俩小子第一次这样干,不然不能这样的熟练。

    连我都被骗过去了。”

    凝翠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咱们又不是不给他们吃饱。要说偷去喂山猫野狗什么的,大可等咱们吃完饭,拿残羹剩饭去。

    何必这样大费周折?”

    “就怕不是喂山猫野狗。”赵丰收说着便走了出去。

    钱如意便要跟上去看个究竟。

    赵丰收制止她:“你就别跟着了,我先去看看。”

    话虽如此,钱如意怎么能放心得下呢?要知道,那疯子周玉郎可还在附近呢。

    一屋子的人都心神不守的等着赵丰收。好一会儿,赵丰收是回来了,可是他什么都没发现。

    “我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凝翠那个急脾气顿时就上来了。

    赵丰收道:“是得问,不过不是现在。”

    “为什么?”

    赵丰收看了看凝翠,又看了看钱如意:“湘文那小子,有主意着呢。要是不抓住他们一点儿把柄,怕是咱们几个全都加起来,都撬不开他的嘴。全生又全听他的。湘文不肯吐露的事情,那小子是绝对不敢多说一个字的。”

    凝翠顿时就不高兴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家全生就是湘文的狗腿子呗?”

    赵丰收看了她一眼,虽然没有回答,但那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全生就是湘文的狗腿子,而且是十分忠心那种狗腿子。

    凝翠顿时勃然大怒,望向钱如意:“全生到底还是不是你亲孙子,在你眼皮底下你怎么教的?”

    钱如意也没有料到啊。平日里她只是看两个孩子要好,亲近的跟一个人似的。她心里只是十分的高兴,并没有留意着俩孩子谁听谁的。不过这也难怪,湘文的母亲是土司,他自幼见识的自然比一般孩子多得多,分外的有主意些也正常。

    凝翠气急道:“那个湘文什么来历,怎么小小年纪那般多的心眼儿?”

387、就是那个老疯子

    钱如意实话实说:“他是天佑土司的独子。”

    凝翠常在西南地行走,对于天佑土司自然不陌生。乍然听说,顿时愣住:“天佑……土司……?”转而就更加的火冒三丈,义愤填膺起来:“那可是我的仇人啊。那女人阴险狡诈的很,怪不得能生出这样狡猾的孩子来。要不是她诈降,取得世子的信任。世子哪里就那么容易被俘虏?”

    钱如意见她真的动起怒来,连忙道:“你先听我说完再愤恨好不好?湘文的父亲是卫越,亲祖母是如言。”

    凝翠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你的意思是说,那女人是如言的儿媳妇?”

    钱如意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凝翠整个人都风中凌乱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头疼。”不过,转而又叹息:“世子的命也真是苦。小时候在外头被人欺负,回到家里还不敢说。要是和夫人说了,夫人肯定会再教训他第二次。等长大了一些吧,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那姑娘还眼瞎,看不上他。”凝翠说着,十分怨愤的瞪了钱如意一眼。

    钱如意摆手道:“那些旧事,莫要提了。”

    凝翠道:“我就是替我家世子感到惋惜。那样好一个人,怎么就混到后来这个地步。就连自己的儿媳妇都对他下手。别说骄傲如他,就算是一个毫无骨气之人,估计也要疯了。”

    钱如意冷笑一声:“那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凝翠叹息道:“我知道你是和世子有仇的。我说这些也并不是要和你怎样,只是有感而发。”

    钱如意冷哼一声,没有再接话。

    “人呢?怎么不见人来接我一下?”外头忽然传来春桃的声音。

    钱如意顿时一喜,转而又又是一忧,急忙忙迎出去:“你怎么来了?”

    只见春桃挺着一个不太明显的肚子,除了两旁扶着她的身强力壮的婆子以外,前后左右足足拥簇这七八个健壮的丫头,那架势,比诰命夫人出门都丝毫不逊色。

    钱如意顿时就着急起来:“山路难行,你这丫头是要干什么啊?”

    春桃其实已经累的气喘吁吁的,却依旧气势不减,站在院子里扯着喉咙吼:“都是死人么?太妃娘娘自己都出来了,你们那些太太奶奶们还摆什么谱,难不成等着我进去给你们挨个儿请安吗?”

    钱如意连忙摆手:“你省省力气吧。”

    春桃不等钱如意说完,便接着喊道:“太妃是个没脾气的,纵得你们这起子上房揭瓦。我可不是好惹的。”

    钱如意哭笑不得:“我的姑奶奶啊,可别再自己和自己生气了,火大伤肝,仔细肚子里的那块肉吧。我这里除了两三个老东西并两个娃子,其余一个闲杂人等都没有的。你要逞威风,须找错了地方。”

    “什么?”春桃不可置信的看向钱如意:“您好歹是个太妃呢。就算没有个得力的侍卫什么的替你把守门户,至少也该有几个使唤的人吧?那您平日里的一日三餐怎么办?浆洗缝补怎么办?难不成都是您自己动手么?”

    钱如意无奈道:“不然又怎么样呢?原来是有一个侍女,这不是被我给作的离开了嘛。我落到这般田地,也是咎由自取,又能怪谁?”

    春桃转念道:“这样也好。要是早知道是这样,我一早就来陪伴您了呢。”她说着,吩咐两旁的婆子:“快些扶我进屋去,脚都快累断了。”

    婆子们拥簇这春桃进了屋子。春桃看见凝翠,问道:“这位是……”

    钱如意看了凝翠一眼,如实道:“她便是勇亮的母亲。”

    “卫夫人啊……”春桃说着便要起身行礼。

    凝翠抬手将她架住:“自家人,不须多礼。我姓方,你可以唤我一声方姨。”

    春桃道:“那怎么使得?我虽然嫁做商贾之妇,可是礼仪还是谨记在心不敢忘记的。”

    凝翠道:“若仔细论起来,我原来还是如意姐姐的丫头呢,如今不也和她姐妹相称了么。”

    春桃笑道:“巧了,我原来也是太妃娘娘的侍女。”

    凝翠惊讶的睁大眼睛:“果然如此么?”

    春桃道:“再不能错。”两人说完,相识而笑:“这才是缘分呢。”

    春桃转而又招呼自己的孩子们来给钱如意磕头。

    之后又看向钱如意:“太妃娘娘,这山路实在是难走的紧。我昨天就到了山下,在山下等了一宿。五更开始往上爬,只爬到这个时候才上来。今儿说什么都是回不去的了。少不得要在你这里挤一挤。你可不要嫌弃我。”

    她在钱如意这里说话一向随意惯了的,并不觉得异样。一旁的凝翠看着,却忍不住笑起来:“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肯定会以为你是女儿来走娘家了。”

    春桃一怔:“方姨要是不说,我还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如今您说起来,太妃娘娘可不就像我的亲娘一样,只要她不嫌弃,我给她做一辈子的闺女。”

    钱如意道:“我可是巴不得的。”

    三人正说着话,全生从外头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奶,不好了。”

    钱如意问道:“怎么了?”

    全生道:“湘文和寺里的秃头打起来了。”

    “啥?”钱如意顿时就着急起来:“和哪个打起来了?”

    全生两手比划着:“就是那个……胖的……那么高……”

    凝翠和春桃都对寺里的人不熟悉,并不知道全生比划的是谁。钱如意却一下子就猜了出来:“是慧空对不对?给咱们送吃的那个大胖和尚对不对?”

    全生连连点头:“对,对……”

    钱如意站起来就向外走,慧空是一个三十多岁,正当壮年的大和尚。湘文不过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子,如何禁得慧空一个壮年汉子打呢。要是打出好歹,将来怎么和卫越以及天佑土司交代。

    凝翠道:“姐姐莫要着急,我去看看。”她是会功夫的,脚步快,话音未落已经走到了钱如意前头去了。

    钱如意紧赶慢赶,等她赶到湘文和慧空打架的地方的时候。只见凝翠拉着全生站在一旁当看客呢。不远处,身形小小的湘文和身

    形庞大的慧空纠缠在一起。好几次险险避开慧空蒲扇般的大巴掌。

    钱如意急得大吼:“住手……”

    凝翠一把将她拉住,示意她不要出声。

    钱如意着急的指着纠缠的俩人:“湘文还是个孩子。”

    凝翠道:“姐姐稍安勿躁,湘文那小子有猫腻。”

    “一个孩子,动不动就有猫腻,他才几岁,哪里来的那样多的猫腻?”钱如意急的简直要火上房了。

    凝翠却若有所思道:“那孩子身法虽然还十分的生涩,可是并不杂乱,显然不是情急之下的本能反应,是练过的。只不过火候还不到家。”

    钱如意哪里顾得上听凝翠在那里分析。她只是担心孩子。

    忽然,湘文被慧空一巴掌拍的趔趄了好几步,噗通一跤蹲坐在地上。钱如意的心疼得都紧揪起来了。她愤然挣脱凝翠的手,张牙舞爪,大喊大叫着就向慧空冲了过去:“打我的娃儿,我和你拼了。”

    慧空一愣。

    实在是钱如意这个样子简直就是一个市井泼妇,和她太妃的身份好不相符。因此那大和尚才一时分神起来。

    他这一愣不要紧,钱如意已经冲了过去,一头抵在他的大肚子上。

    慧空是个大白胖子和尚,肚子上的脂肪很厚。

    因此,钱如意一头顶上去,那大胖子纹丝未动。就在大家都以为那胖子不痛的时候,那胖子忽然嚎叫一声。两手抱住肚子:“痛死我了……”

    钱如意却已经快手快脚的将湘文从地上拉起,拖到自己身后,而后横眉怒目瞪着那大胖和尚:“你那样大一个人了,竟然欺负小孩子。你们方丈就是这样教育你的吗?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羞耻?”

    慧空抱着肚子,怒目望着钱如意:“你怎么不问问那小崽子干了什么?”

    “你嘴巴放干净一点儿,亏你还是出家人。出家人不说污言秽语,难道你受戒的时候没有人告诉你吗?你要是连这个都不知道,还做的什么和尚,不如去做流氓无赖。”

    慧空被气得就差跳脚了,指着湘文怒吼道:“他偷东西。偷东西就该打。”

    “你胡说。你们出家人能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我娃惦记的?”

    慧空被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吃的,他……还有他……”他指了指湘文,又指了指全生:“他们两个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寺里偷饭菜了。今天被我捉注了,竟然还敢和我厮打。”

    钱如意转头看向全生。全生吓得下意识向凝翠身后躲。

    之前赵丰收就说这俩孩子有猫腻儿。如今看来**不离十了。

    钱如意怒吼一声:“全生……”

    全生一把搂住凝翠的腿:“奶奶救我,奶奶救我……”

    凝翠伸手将他提到前头:“说,你到底做了什么事?”

    全生闭着眼睛,吓得浑身直打摆子,口中嘟囔:“不能说,不能说……”

    凝翠是个暴脾气,钱如意的脾气就够不好了,但她遇事还会问个过来过去,凝翠则不然,凝翠遇事,先打了再说。她当即就挥起巴掌:“不能说是不是?”

    全生吓得缩成一团,闭着眼睛抱着脑袋。

    眼看凝翠的巴掌就打下来了。湘文忽然喊道:“是我不让全生说的。你要打就打我。”

    凝翠转头:“呵,你小子还有几分义气。那我今天就先打你。”说着就向湘文走了过去。

    湘文明显紧张的脸色都变了,可是倔犟的站在那里,硬生生的没有躲避,也没有后退。

    凝翠道:“你说了,我就可以饶了你俩。”

    湘文绷着嘴唇,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凝翠。那表情十分明显,打死也不说。

    凝翠活动着手腕:“小子,我打你之前得先和你讲明白。我可不是你们太妃奶奶,她手无缚鸡之力的,就算打你们也打不疼。我可是会功夫的。”

    湘文咬着牙,梗着脖子:“那又怎么样?”

    凝翠道:“会功夫的人,一巴掌可以把你的脑袋打掉。”

    湘文明显不信。

    凝翠忽然脚下一转,就连钱如意也没看清楚她怎么就到了慧空大和尚身边,而后伸手揪住慧空的衣服,将偌大身躯的慧空给举了起来,而后抛了出去。

    慧空被吓得吱哇乱叫,在地上滚了两滚好不容易才爬起来,无比的委屈道:“你们孩子做错了事,怎么还要打我。你们还讲不讲理?”

    凝翠向着他抱拳道:“对不住,实在是您长得比较有说服力。”

    慧空没有听明白,摸了摸光头道:“虽然我没听懂,但是听着你说的话,似乎不是坏话。”

    凝翠道:“您理解的对。我实在夸您呢。”

    慧空顿时就释然了:“那我就原谅你了。以后,管教好你们家的娃子。”而后,他摇摇晃晃甩着袖子,慢慢的走了。

    凝翠这才转头来,重新对上湘文。

    湘文的鼻尖儿的汗珠都连成一条线了,可见这小子这会儿十分的紧张。

    凝翠瞪着眼睛,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湘文还没有太投降,全生当真了。急得大喊:“奶奶,你不能打死湘文啊。他是我好哥哥。”

    凝翠不理会他。

    全生见状,急得跑过来,伸出小细胳膊,小细腿儿,使劲的扒在凝翠的腿上,试图阻止她往湘文面前走。

    凝翠很轻松就把他提开了。

    全生见这一招不好使,哇的一声就哭了:“我说,我说。我们偷东西是给老疯子吃的。”

    这一句话停在钱如意和凝翠耳中,一个顿时喜出望外,一个不亚于晴天霹雳。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问道:“什么老疯子?”

    话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个人心中已然猜到了全生口中的老疯子是谁。

    果然,全生大哭着道:“就是那个闯进咱们家来抢东西吃的老疯子。他太饿了,才会来抢吃的。我和湘文可怜他,就给他送吃的。他吃饱了,心情好就会教湘文功夫。湘文说,他学好了功夫,将来回西南地去,打那些欺负他们的人。他还有去打阿莫,把阿莫扔到山上去喂狼。”

388、你信报应吗

    钱如意和凝翠面面相觑。钱如意自来知道湘文的心眼儿比同龄人多,可是没想到那小子还藏着那样深沉的心思。

    “行啊。”凝翠抬起手来。

    湘文见状,大呼道:“是我教全生不要说的。你要打就打我。”

    凝翠一巴掌打在他头上,不过明显没有用什么力气就是了:“好小子,不亏是我们家的娃。”

    湘文揉着被打乱的头发:“我不是你家的?我是卫家的。”

    凝翠顿时苦笑不得:“不管你是卫家的,还是周家的,都是我家的。我刚才就看你的身法有些眼熟。果然是和我有渊源的。你们说的那个老疯子就是我从前的主子。你娘是我姐妹,你爹是我……”

    凝翠说到这里,顿了顿。因为她忽然发现辈分儿有点儿乱。

    湘文追问道:“我爹是你的什么?”

    凝翠道:“外甥。”

    “外甥是什么?”

    凝翠不耐烦和他解释:“外甥就是外甥。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只要知道你是我家的娃就行了。”

    话虽如此,可是透过湘文黑白分明的眼睛,他显然对凝翠的话并不以为然。

    “全生,告诉奶奶,那老疯子在哪里?”

    全生看向湘文,显然这小子一切以湘文马首是瞻,全无自己的主意。凝翠顿时就有些不乐意了,呵斥道:“你也是男子汉大丈夫,总是看别人做什么?”

    全生还没有反应过来,湘文已经不干了:“你不要责备全生,他还小。有什么话,你只管来问我就是。”

    凝翠看了他一眼:“这臭小子。你能比全生大多少,他还小,你就大了么?”

    湘文语塞:“反正,他叫我哥哥。他比我小。”

    凝翠道:“那你告诉我,那老疯子在什么地方?”

    “说就说。”湘文指了指前头的大山:“就在那山下的一个窝棚里。”

    凝翠道:“骗人是小狗。”

    湘文点头:“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凝翠向他使个眼色:“那你带我过去看看。”

    “去就去。”

    湘文甩开两只小胳膊就往前走。凝翠抬脚跟上。钱如意见状,顿时便担忧起来:“凝翠……”

    凝翠顿住脚步:“姐姐放心,世子如今虽然疯了,但是自己家人应该还是认得的,况且我又是和他自幼一起长大的,定然不会有事。”

    她转头又嘱咐全生:“跟着你太妃奶奶,好好的在家里等着我。”

    全生乖巧的点头:“哦……”这才是一个五六岁孩子应该有的反应,像湘文那样的娃,简直是逆天的存在了。

    春桃已经歇下了,钱如意牵着全生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只有春桃的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耍,大家看见全生,都热情的跑过来。全生到底是小孩子,一瞬间就将之前的事情给忘记了,跟着春桃的几个娃玩耍起来。

    钱如意站在院子门口向着山下张望。心里明白,由湘文给凝翠带路,凝翠八成是见不到周玉郎的。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凝翠就垂头丧气的带着湘文回来了。

    钱如意笑道:“怎么样?”

    凝翠懊恼道:“世子的功夫如今出神入化,大约是听见我的脚步声,一早遁去了。我就不明白,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钱如意看了湘文一眼,湘文将目光撇开。

    钱如意便知道,定然是这小子丛中作梗了。不过她也没有戳破,而是安慰凝翠:“只要知道他在这里,迟早总是会遇到的。”

    凝翠无奈道:“只好如此。”

    钱如意伸手向湘文道:“湘文,到太妃奶奶这里来。”

    湘文垂着眼眸,走到钱如意身边,伸手牵住了钱如意的手。

    钱如意握着他的小手:“你刚才都没有吃什么东西,一定饿了,奶奶给你拿好吃的去。”

    湘文疑惑的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

    钱如意冲他笑了笑。

    湘文点了点头。

    两人进了屋子。钱如意拿春桃带来的点心给他。那孩子就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的吃。钱如意就在一旁和颜悦色的看着他。这个孩子长得不太像卫越,也不太像天佑土司。他的眉骨比较突出,眼窝有几分凹陷。虽然年纪还小,但是不难看出,将来长大了必然一副粗犷的样貌。

    但他吃东西的样子却十分的斯文,小小年纪就光华内敛。这娃子要是长大了,可不得了。

    湘文虽然比一般的小孩儿城府深,可毕竟只是一个娃子,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奶奶,你只管盯着我看做什么。”

    钱如意笑道:“没什么。”

    湘文却忽然从椅子上滑下来,吃手站在钱如意面前:“奶奶,我错了。”

    钱如意没想到这孩子会是这样的反应,颇有几分意外,不过同时也十分的欣慰,至少这孩子还知道自己错了,知道道歉。因此她问道:“你错在哪里了?”

    湘文道:“我不该带着全生弟弟偷东西。”

    钱如意摇头:“这不是重点。你知道那疯子是怎样的来历么?你就敢和他相好,要是他发起疯癫来,伤害你们两个怎么办?”

    湘文却忽然一脸的志得意满起来,颇有信心的一挺胸膛道:“太妃奶奶放心,他不会伤害我和全生的。”

    钱如意笑道:“奶奶知道你着急学本领,这是好事。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奶奶高兴还来不及。可是,也不能为了学本领,就将自己置身在危险之中。这要万一有个什么,你可就见不到你爹和你娘了。你说对不对?”

    湘文疑惑道:“老疯子真的是坏人么?”

    钱如意点头。

    “可是……”湘文迟疑道:“他也没做什么坏事啊。”

    钱如意总不好和一个孩子过多解释什么,况且她也不愿意想起那不堪的往事,因此道:“你要是真的想学功夫,眼前正有现成的师父。以后可不要再乱跑,更不要去招惹那老疯子。”

    湘文显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问道:“谁是现成的师父?”

    钱如意指了指凝翠。

    湘文犹疑的看着凝翠。

    凝翠顿时就不乐意了:“你这小娃子,还看不上我怎么地?”

    湘文道:“那倒是没有。”可是,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显就是看不上。

    凝翠道:“也难怪。你见识了世子的本事,自然看我的本事不上眼。但是,咱们学的功夫一脉相承,我现在教你还是教得了的。”

    湘文问道:“世子就是老疯子么?”

    凝翠点头:“对。”

    湘文又道:“太妃奶奶不是说他是坏人么?”

    凝翠挠头:“这个么?看对谁啦。世子对我很好的。就算对于你太妃奶奶,对于天下人来说,世子都是坏人,可是他对于我来说却不是。”

    孩子眨着天真的大眼睛:“那是什么?”

    “是……”凝翠搜索枯肠,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最后道:“他就像我的哥哥一样。”

    “哦……”湘文点头:“我明白了。就像我和全生一样。我和全生不是一个爹娘生的,可是,我永远是他的哥哥,他永远是我的弟弟。”

    “对,就是这样。”凝翠抚掌道:“你这孩子简直太聪明了,我喜欢。”

    钱如意一头冷汗,隐约觉得凝翠似乎把湘文这个娃给带歪了。

    赵丰收和陆聪明终于把山路给清扫干净了。不过却再没有人上山来。

    钱如意隐约的有些失望。

    晚间,钱如意和凝翠挤在一张床铺上,不觉便轻声叹息出来。凝翠隐约知道她的心事:“你是在惦记陆大人么?”

    钱如意正要否认,忽然又觉得在凝翠面前否认这个实在没什么意义,因此点了点头:“我以为他怎么也会来山上和我道别的。谁知竟然没有,看来,也是我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凝翠撇嘴:“你就是闲的。世间最难受的莫过于生离死别。你和他早知团聚无期,又何必平白的别离,没得自寻烦恼。”

    钱如意一怔,心头豁然开朗:“到底是你常年在外行走的人,心胸和眼界就是比我这个井底之蛙开阔。”

    凝翠却突然酸起来:“我是巴不得有个可以生死离别之人呢?可惜我时运不济,穷其一生,竟然一个都没遇到。”

    钱如意道:“你也不用瞒我,你心里其实也还是惦记卫善的。”

    凝翠也像钱如意一样,想要否认,但也是瞬间又觉得那样做没必要。毕竟她和钱如意,都见过彼此最狼狈的一面,谁不知道谁呢?又何必在各人面前惺惺作态,又给谁看?

    因此,她点了点头:“让你说对了。可是,我每每想起他来,又没来由的感到恶心。但是,我又忍不住要想起来,因此,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无比。这感觉着实的不好。”

    钱如意道:“若是能够从头再来,你会听我的劝告,不去和卫善好么?”

    凝翠沉默了。她曾经那样崇拜、爱慕着卫善,就算从头再来,真的不会沦陷吗?

    凝翠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会。”钱如意道。

    凝翠没有听明白:“会什么?”

    钱如意道:“如果可以从头再来,我会不顾一切的嫁给赵丰收。”

    凝翠愕然,许久道:“我以为你说,你还会嫁给陆大人。”

    钱如意道:“我和陆师兄不合适。”

    凝翠顿时就替陆子峰抱不平起来:“陆大人怎么不好了?他温文尔雅,秉性高洁。难道还比不过赵丰收么?”她说到这里,又觉得不妥,连忙解释道:“我并不是说赵丰收不好啊。就是和陆大人比起来,赵丰收总归是比陆大人差那么一丢丢的。”

    钱如意道:“我并没有说陆师兄不好啊。我只是说,我和他不合适。陆师兄做事认真,极容易忘我。而我比较任性,往往一意孤行。所以我们两个不合适。”

    凝翠黯然道:“我和卫善,也是不合适啊。我出身低微,给不了他想要的体面。”

    钱如意对此嗤之以鼻:“慧雅郡主够高贵了吧?结果又怎样?”

    凝翠默然。

    钱如意接着道:“你之所以和卫善格格不入,是因为你心怀侠义,而卫善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而已。在我看来,你比她高贵太多,才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凝翠想了想,闭上眼睛道:“不说了,想起这些就脑壳疼。过一天说一天,高兴一天是一天。”

    钱如意搂住她:“这才是我的好凝翠。咱们两个一起,只管傻呼呼的瞎乐呵着混日子也就罢了。”

    凝翠看向她:“可是,你怎么还是不开心的样子呢?”

    钱如意无奈道:“我也不想啊。可是,不知为何,忽然间又想起了如言,想起了阿青,想起了胡大郎。要是他们都还在,就好了。”

    凝翠叹息道:“如言姐姐也是太痴了。清贵妃和……不是有传言,他们其实没死,而是隐姓埋名,逍遥江湖去了么?”

    钱如意道:“话是那么说。可是,你知道吗?你刚才说的那句,何必生离。胡大郎在的时候也说过相似的话。那个时候,我和他一起从西南地往金山县去,我也曾问他,为什么不趁机到南海郡去。他说,离别只要一次就够了,又何必平添烦恼。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他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如今越想,越觉得,胡大郎必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因此才不去见阿青。”

    “莫要想那些了,没得脑壳疼。”凝翠将闭上眼睛:“睡觉,睡觉。”

    钱如意道:“好。”可大约是上了年纪的原故,一时间竟然睡不着。隐约听见外头有什么响动,她睁大眼睛,推了推凝翠。

    凝翠侧耳听去,果然隐约间有人在说话。

    一个孩子的声音道:“你以后不能来这里知道吗?”

    另一个含糊的声音道:“饿……”

    那孩子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会把吃的放在那个窝棚里头。你又乱跑没有回去是不是?你要是不听话,我以后都不给你拿吃了。”

    “我听话,我听话……”

    凝翠沉声道:“是世子和湘文。”

    钱如意自然也听出来了。

    两个人于黑暗中面面相觑,谁能想到,骄傲一世的周玉郎,到老来被妻子投毒未死,先是疯癫,现在又被一个年幼的孩子挟持?

    这要不是钱如意和凝翠亲耳听到,说出去都不能有人相信。

    凝翠顿时就怒了:“湘文这小兔崽子,反了天了还,竟敢那样对世子。”说着就要起身。

    钱如意一把拉住她:“凝翠,你信报应吗?”

389、晕头转向

    凝翠一怔:“什么意思?”但瞬间就明白钱如意的话什么意思了:“这……这也……”她想说,周玉郎这现世报太惨了些,但是想起钱如意的遭遇,这些话显然又说不出口。

    钱如意的心情却忽然顺畅起来,闭上眼睛道:“睡觉。”

    凝翠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天道轮回,善恶有报。这我也没有办法啊。”她躺下身,终究心里过意不去,又爬起身来:“不行……”

    钱如意道:“你去干什么?”

    “你别管了。”凝翠爬起身,披衣下床。

    她虽然没说,但钱如意明白,那忠心的丫头八成是给周玉郎整吃的去了。

    不过,管他呢。要说报仇,周玉郎如今的样子,比杀了他岂不令人痛快的多。

    转眼间,便是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若是往年,这雁栖寺一带必然是踏青赏春的游人们云集之处,往年里,这山上山下也不知道要开多少春赛之社。但是,因为今年先帝的灵柩停放在这里,朝廷拍了重兵把守,游人们便不再来这个地方。因此,这里难得的清净。

    这要是放在钱如意年轻的时候,她必定是十分高兴的。可是,如今上了年纪的她,却越发的耐不住寂寞。这冷冷清清的山寺,终日相伴的唯有晨钟暮鼓。要不是有湘文和赵丰收和她相伴,她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自正月里,陆聪明带走了全生,钱如意的心里就觉得跟缺了一大块一样。等春桃走了的时候,钱如意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空虚了。

    因为春桃带走了几乎院子一多半的人,虽然那些人原本就是她带来的。可一时间,钱如意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的一生,无论热闹还是寂寞,无论艰难还是容易,都只能自己慢慢的品尝。

    等到凝翠走了之后,钱如意反而渐渐的淡定了下来。

    “有人吗?”

    钱如意正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打盹儿,一个女孩儿清脆的声音传来。

    钱如意睁开眼睛,只见一个梳着双鬟的女孩子在院子门口探头探脑。不过钱如意却并不认识她,因此问道:“你是谁?”

    那女孩儿这才施施然的走进来,站在院子里,毕恭毕敬道:“您就是太妃娘娘吧?”

    钱如意点头。

    女孩儿望着钱如意,俯身行大礼:“回太妃娘娘,奴婢春桃……”

    “哦……”钱如意一怔:“你也叫春桃?”

    那女孩儿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的问道:“难道还有人也叫春桃么?”

    钱如意点了点头:“你来有什么事吗?”

    女孩儿道:“回禀太妃娘娘。奴婢是奉我家姑娘之命,来探望您的。”

    “你家姑娘是哪个?”钱如意想不起来自己认识这样的一个人,她如今上了些年纪了,也懒得去究竟。

    女孩儿道:“回禀太妃娘娘,我家姑娘芳名如画。”

    “如画?”钱如意心里顿时泛起疑惑来:“姓什么?”

    女孩儿道:“姓齐。”

    钱如意道:“我并不认识姓齐的人家,你家姑娘因何要来探望我呢?”

    女孩儿斟酌了片刻道:“太妃娘娘自然是不认识我家姑娘的。可我家姑娘却是知道您的。而且我家姑娘十分的倾佩于您,因此一直想要来拜访您,但是有怕唐突了,所以才打发奴婢先来探望。”

    钱如意正无聊,乐得有个人和自己说话。因此道:“那就让你家姑娘来吧。我多会儿都便宜。”

    “哎。”那女孩儿脆生生的答应了,又向着钱如意一礼,这才转身花蝴蝶一样飘走了。

    过了大约半个多时辰,从院门外走进来一个美艳的少女,大约十六七岁,面如芙蓉,眉目如画,身段更是婀娜多姿,行走起来仿佛微风拂柳,摇拽多姿。

    钱如意下意识的就微微蹙起了眉头。

    她之前听那丫头说起‘如画’这个名字,就觉得有些怪怪的,但是说不上来哪里怪。如今看见这少女,顿时便明白过来。虽然那少女已经极力的让自己表现的端庄得体,可是很多东西是印在骨子里的,就算再端着也无济于事。

    就比如这少女身段里头的风尘气息,钱如意相信,就算她将来从良,这风骚之气也是无法改变的。

    这样一个风尘女子,巴巴的跑来看她一个老太婆,所为何来呢?

    钱如意半睁着眼眸,睨着那少女。

    那少女被钱如意看得有些拘谨,向着钱如意盈盈一礼:“如画拜见太妃娘娘。”

    钱如意倚在躺椅上并没有起身:“姑娘要是有事尽管说。倘若老身能办的,便替你办一办,实在爱莫能助的,希望姑娘也不要介怀。”

    那少女惊讶的抬起头来看向钱如意,但瞬间就有羞涩起来:“太妃娘娘快人快语,令如画受宠若惊。”

    钱如意直言道:“我这人自来不喜欢绕圈子。”

    那少女望着钱如意又是一礼:“如画确实有个不情之请,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直说就是。”

    那少女银牙咬了咬朱唇,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道:“我和田郎情投意合,因此斗胆想请太妃娘娘成全。”

    钱如意耳朵里轰的一声:“田郎,哪个田郎?”

    少女道:“就是寄居在雁栖寺里的田献知,田书生。”

    钱如意心中已然猜到是田献知,只是不愿意相信。这时听那少女亲口说出来,顿时整个人都不好起来:“田献知啊。”

    少女看出钱如意的神色不大对劲儿,以为钱如意不同意自己和田献知的婚事,顿时便着急起来,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央告道:“太妃娘娘,如画知道自己的出身卑微,其实配不上田郎。只是,情之一字,既不知因何而起,一往而深。所以斗胆来请太妃娘娘玉成。”

    钱如意摆手道:“你不用跪我。这件事其实和我没有多大的干系。田献知虽然名义上是我的徒孙,但其实只是乡党的情谊罢了。

    我和他非亲非故,既不是他的长辈,更不是他的师亲。你和他的事情,你们两个看着合适也就罢了。”

    少女道:“实不相瞒,如画本是青楼楚馆之中的清倌人。因为偶然遇见了田郎,和田郎一见钟情。一心想要长相厮守,白头偕老。但是,奴家的鸨母不许。她要田郎拿出千两银子来替奴赎身,方才罢休。

    田郎一介书生,哪里来的那样多的银钱?

    鸨母又因为得知奴家如今破了身子的,再做不得那清倌人,见田郎拿不出那许多银子,便整日里逼迫奴家接客。奴家心系田郎一人,故而不肯依从。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来央求太妃娘娘。”

    钱如意望着她道:“那你是想要我替田献知拿出千两纹银呢?还是有别的诉求?”

    少女道:“奴家如何敢有那样非分只想。奴家……”她下意识的向着左右看了看,似乎怕隔墙有耳一般。

    钱如意道:“你尽管说就是,出的你口,入得我耳,余者不足虑。”

    少女又磕了一个头,这才道:“奴家之前红极一时的时候,也曾经暗暗积攒下来些体己。怕被鸨母搜刮了去,因此寄存在城南票号之中。前几日让田郎去取,谁知那票号的掌柜,见田郎是个外乡人,又兼奴家是个青楼贱籍的弱女子,纵然报官也拿他没有奈何,因此便不肯认账。”

    钱如意道:“有这等事?”

    少女道:“千真万确。”

    钱如意道:“那你不去找由检司,来找我一个孤零零的老太婆,又有什么用呢?”

    少女跪前一步,低声道:“奴家这件事,实属见不得光的。因此,听闻太妃娘娘和北定候府,卫大人府上,郭将军府上都颇有深交。太妃娘娘只需一句话,不计这三府之中,谁人发一句话。凉那城南票号也不敢再耍无赖。”

    钱如意顿时笑了起来:“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竟然还挺有心眼儿。”

    少女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并非奴家有心眼儿,只是自幼被爹娘卖在那等地方,虽然身不由己,可总归是有些不甘心的。又听了些典故,因此依样画葫芦起来。”

    钱如意想了想道:“你既然有争胜之心,誓要寻个出路来,跳出那烟花风月之地,也是女子之中有志气的人物了。就冲这个,我便一定要帮你一帮的。不过,能不能成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在这里并非游山玩水的,而是为先帝守灵的。因此除了这个院子,旁的地方一概去不得。

    你这件事,少不得我只能先记性。等他们不计是谁,哪天想起我来的时候,我才能和他们说。”

    少女闻言,千恩万谢:“有您这句话,奴家就感激不尽了。”

    说来也巧,前一日那如画才来请求钱如意帮忙,后一天凝翠就上山来了。

    钱如意将如画的事情说了,凝翠道:“这件事不用别人,只我一个就办了。”她如今确实是有说这个话的本钱的。因此,钱如意也就将那件事揭了过去。

    凝翠却忽然神秘兮兮道:“姐姐,咱们商量个事呗?”

    钱如意不解:“什么?”

    凝翠道:“我这连日里相看了好几家的姑娘,你猜我儿子心中属意的是哪个?”

    “哪个?”

    “周唯心。”

    钱如意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你没有搞错吧?勇亮能看上唯心?”

    凝翠道:“千真万确的。”

    “不不不……”钱如意一叠声否认:“你太不了解他们了。勇亮和唯心两个由来就是冤家对头,因为他们两个不对付,郭福夹在中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你就是说勇亮喜欢一头猪我都不会感到意外,唯独说他喜欢唯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凝翠顿时发急起来:“我亲口问他的,他也承认了的。”

    钱如意道:“你那鲁莽的性子,莫不是会错意了吧?不对,是肯定会错意了。你把他叫来,我来问问他。”

    凝翠顿时有些气急败坏:“我原本想着,你对唯心有教养之恩,找你来保媒的。谁知你竟然质疑起我来了?罢了,罢了。我明日就让他上山来,你自己问一问他罢了。”

    也难怪凝翠这样说。有周唯心的时候,凝翠已经带着笨笨远走他乡了。那个时候,就连钱如意自己都不知道周唯心其实是自己的女儿。就更别提近日才回京的凝翠了。

    钱如意也懒得和她解释。实在是这件事解释起来,十分的不美。还是不要说的好。

    钱如意只是心里还反应不过,整个人都处于晕头转向的状态。在她的印象里,周唯心还是个小孩子,怎么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呢?

    这也……太惊悚了……

    因此,她连带看提起这件事的凝翠也不顺眼起来。

    凝翠见她心情不佳,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钱如意还躺在被窝里寻思周唯心的事情呢。卫勇亮便已经带着郭通上山来了。这俩人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几乎总是形影不离。所以,看见郭福,钱如意一点儿都不感到意外。没看到周唯心她才是诧异了。

    卫勇亮和郭福要好,郭福唯周唯心命是从。有周唯心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郭福,或者说,有郭福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周唯心。

    如今只有这两兄弟在,没看见周唯心,钱如意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

    有些话,不用问就已经明白了。如果卫勇亮不喜欢周唯心,他今天肯定不会上山来,他来了,就说明他的心意确实如凝翠说的那样。

    可是,钱如意心里不舒服啊。卫勇亮这个孩子,她自然是十分了解的。比起他爹卫善,这孩子确实是个好孩子。可是,他的性格和周唯心格格不入,这两个人要是在一起,那还不得天翻地覆啊。

    更重要的是,一想到周唯心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钱如意心里就疼得厉害,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那是她的女儿啊,她认了女儿之后,都没来得及好好的疼她,甚至没来得及给她存一点儿嫁妆体己,怎么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呢?

    而且,周唯心破天荒的没有和这哥儿俩一起出现,是不是说明,那小女儿心里其实也是对卫勇亮有想法的?

    钱如意真是越想越心塞啊……

390、不想去想

    正在钱如意满心里不是滋味的时候,帘子一掀,周唯心从外头走了进来:“见过太妃娘娘。”

    钱如意先是一喜:“快起来。你今儿怎么想起上山来了?”

    周唯心道:“没什么,闲着无聊就想着出来走走,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来了。”

    钱如意看着她,如今的周唯心在不经意间确实已经长成了大姑娘。美中不足的是,她的个子随钱如意,虽然比钱如意多了许多的英气,但因为个子矮,所以显得娇小。

    钱如意先头看见她时那一丝喜悦,顿时便烟消云散了。她望着周唯心,欲言又止,心里少有的忐忑。

    周唯心自来七窍玲珑,顿时就看出钱如意心神不属,因此问道:“太妃娘娘有话要嘱咐我么?”周唯心是知道钱如意就是自己的亲娘的,但她一向不是称呼钱如意为老师,就是称呼钱如意为太妃娘娘,从不越矩。也是这孩子聪慧通达之处了。

    她从不因为父母的事情而任性,也从不追问什么。实在是个出奇聪明的娃。这让钱如意越发的心疼她。越发的不舍得她受一丝儿的委屈。

    卫勇亮虽然也很好,可是那小子坏就坏在也太过聪明了。周唯心要是和他在一起,钱如意几乎都不用想就能知道结果。周唯心肯定会受委屈的。

    可是,她虽然是周唯心的亲娘,可是一些儿名分都没有,更没有像个亲娘一样陪伴教养于她,因此有些话,她十分的想说却又轻易不敢出口。

    周唯心自己找个座儿做了,在桌子上扒拉着点心盒子找点心吃:“太妃娘娘,您要是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

    钱如意思虑了许久,终是忍不住,望着周唯心,小心翼翼道:“卫勇亮的娘新近回来了,你知不知道?”

    “嗯。”周唯心点头:“满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了,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听说,她回来是为了给卫勇亮娶媳妇的。接连就参加了几家人家办的春赛会。满京城里的人背后都在笑话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钱如意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呢?”

    周唯心无忧无虑道:“太妃娘娘,你想啊。就卫勇亮那臭脾气,整日里板着一张脸,拽的二五八万一样,是他欠我钱,整得跟我欠他钱一样。他那样的人,好人家的闺女谁嫁他?也就他娘当他是个宝贝,以为了不起的很罢了。”

    钱如意听着周唯心的话,似乎还并不知道凝翠有意撮合她和卫勇亮的事。不过,这也不敢就说定准了,女儿家的心思,总是口是心非的多。

    因此,钱如意也不敢掉以轻心,依旧看着周唯心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那如果,卫勇亮的娘,看上你了呢?”

    “嗤……”周唯心顿时失笑:“太妃娘娘啊,不是我夸口。满京城里看上我的人多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刚说话,忽然察觉不对,转头看向钱如意:“卫勇亮的娘和您交好,她不会来向您提亲了吧?”

    钱如意看着她,点了点头。

    周唯心顿时就急了:“您答应了?”

    钱如意摇头。

    周唯心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

    钱如意那颗悬着的心,这才将将落地:“你不愿意对不对?”

    周唯心重新坐下,一边捡点心吃,一边道:“那当然。我又不是傻子,谁会跟他好?”

    钱如意长舒了一口气:“我之前还担心是你和勇亮先交好了。”

    “和他?”周唯心轻嗤一声。

    钱如意接着道:“不是我不通人情世故。太过挑剔,勇亮那孩子也算我看着长大的,我心里十分清楚,他是个好孩子。可是,他和你真的不合适。”

    周唯心道:“这个您不用费心了。我自有主意。”

    钱如意刚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唯心,你听我说。女孩子家一定要自重,尤其是在男女之事上。只要行差踏错一步,那都将是万劫不复啊。”

    周唯心便有些不耐烦:“我能连这个都不知道么?”

    钱如意知道自己多言了,可还是没忍住:“那你告诉我,你心里的主意是什么?”

    周唯心抬眼看了钱如意一眼:“您不是知道么?当初还是您提醒我的。”

    “我?”钱如意一头雾水。

    “嗯。”周唯心点头:“您不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说,如果我身边恰巧有个傻子,一定要抓住不能放过。你看我多听你的话。这下你终于放心了吧?”

    “傻子?”钱如意绞尽脑汁,想破头都想不出来周唯心身边能有什么人是个傻子。

    周唯心道:“郭福啊。”

    “啊?”钱如意张大嘴巴望着周唯心,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福气?可是……”这让钱如意怎么接受呢:“小福气比你小四岁啊,他可是你弟弟。”

    “又不是一个爹娘生的,他姓郭,我姓周……”周唯心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惊讶的看着钱如意:“不会……小福气的娘亲,也是你吧?”

    “瞎说。”钱如意轻叱一声:“他的母亲失落在西南地,至今没有音信。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唯心道:“陆家还有我一个亲哥哥呢,这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你这孩子,怎么越发的胡言乱语起来?”钱如意有些愠怒起来:“再乱说我打你。”

    周唯心道:“小福气要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弟弟,我才要疯了呢。我教导了他这么多年,要是忽然变成弟弟,我立马就剪了头发当尼姑去。”

    钱如意道:“他不是你亲弟弟……”但转瞬又觉得不对:“唯心你听我说。你和小福气也不合适。那孩子老实是挺老实的,可是太过马虎了。会照顾不到你的。”

    周唯心无所谓道:“那没关系啊。我比他大,有我照顾他就好了。”

    “你这孩子……”钱如意都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周唯心,在钱如意现在看来,周唯心这会儿就是猪油蒙心,想不开。

    周唯心却轻描淡写,但又斩钉截铁道:“我这辈子,就这么定了。您也不用劝,劝也不顶用。”

    钱如意是知道的,周唯心这个孩子,比一般的孩子要有主意的多,她认定的事,一般二般的人是劝不下的。可是,她着实的不放心。话说,在钱如意的心目中,小福气自然也是极好的孩子。可是,要他做自己的女婿,钱如意顿时就千万个不满意起来。

    周唯心前脚走了,钱如意后脚就让赵丰收下山去给周正送信。她要见周正,和他谈周唯心的事情。

    但是,周正还没有来,太后先来了。

    因着是清明时节,民间要祭祀先人。天家自然也不例外。先帝的遗骨如今还寄放在雁栖寺中,太后自然要来看一看的。因为钱如意在这里守灵,理所应当的,太后便下榻在她这里。

    钱如意一早得到的消息,因此也不算匆忙。一大早就梳洗起来,但是却并没有换宫妃的服饰,而是穿了一身自己常日里的半旧的衣服。因为守灵,钱如意又是上了年纪,所以,她的衣服都十分素净。不是黑就是灰。

    但是,岁月似乎分外的偏爱个子小的人,钱如意的样貌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的多。

    她这里又是没有侍人的。只好她一个守在门外迎候太后娘娘。

    从早上一直等到后半晌,才看见陡峭狭窄的山路上走下来几个内侍来,紧接着是宫女。一群人在那狭小的山路上,走了好一会儿

    才陆陆续续的走到石壁下头的空地上。没办法,那小路实在太窄了。要不是常日里寺里的和尚来给钱如意送米面菜蔬什么的常走,那小路估计更难走。

    等那些个侍女,侍人们在石壁下纷纷站定之后,才见太后娘娘从上头缓缓的下来。太后娘娘的腿脚似乎不怎么利索了,走一步都要停一停才行。

    好不容易等她来到钱如意住着的院子前,站在院门口,抬起头来先看见萧索的门首,而后看向那有些陈旧的院子内部。

    没办法,钱如意住进来的仓促,这个院子也没来得及修整。再说,她是守灵来着,又不是来这里度假的,自然也不好太张扬。因此,这个院子就一直保持着她住进来之前的陈旧的样子。不过,这院子里的房屋修整的很好,既不漏雨,也不漏风。

    钱如意早在太后娘娘走到近前的时候,就福身行礼。可是,太后娘娘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老眼昏花了,完全就跟没看见钱如意一样,只管自顾自的打量那院子。而后,又在侍女的搀扶下,上了台阶,进院子去了。

    钱如意福身在门外,有些晕菜。她站起身体,透过大门向内望。只见太后娘娘走进院子里之后,就有侍女进屋去了。片刻之后,那侍女走了出来,向着太后摇了摇头。

    太后奇怪道:“竟是不在么?”

    钱如意好奇,隔着院门问道:“太后娘娘,敢问您找什么?我对这里还算熟悉,可以帮忙的。”

    太后闻言,先是浑身一僵,而后缓缓的转身,向着门外的钱如意望了有望:“你过来。”

    钱如意心里还纳闷儿,太后这是搞什么名堂。但是,此时此刻却也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因此她提裙,毕恭毕敬的走了进来,站在太后面前。

    太后娘娘将钱如意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指着她道:“你是贤德太妃。”

    钱如意顿时便奇怪起来:“太后娘娘,您怎么了?怎么连我都不记得了?”

    太后道:“你怎么这副打扮?你这里使唤的人呢?”

    原来,太后娘娘不是没看见她,而是没认出她,将她当成这院子里的使唤婆子了。对于大户人家出身,又在宫中度过半生的太后娘娘来说,身边没有使唤的人,那简直就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

    钱如意道:“有没有也没关系,我一个人反而自在不是。”她总不能说,当初太后将她圈禁在这里守灵的时候,根本就没给自己派个侍女来。唯一的一个侍女,还是赵丰收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后来因为自己乱点鸳鸯谱,还给逼走了。

    她不孤家寡人,又能怎么办呢?

    不过,这些话也就在肚子里腹诽罢了,明面上是不能说的。要是太后一个不高兴,让钱如意去陪葬,钱如意就只有哭死了。所以,她还是乖乖做个马屁精,才能保住她现在恣意自在的日子啊。

    太后娘娘笑道:“你年轻时就是这样自在的性子,如今却还是这样。”

    钱如意赶紧顺杆儿爬着拍马屁:“谢太后娘娘夸奖。”

    太后道:“这里风大,咱们屋里说话吧。”

    钱如意赶紧跑去打帘子。太后笑道:“哪里就轮到你动手了。”

    旁边的侍女见状,赶紧走过去打帘子。

    两人进了屋子。太后在主位坐下,先是寒暄:“这些日子,多亏了你在先帝灵前照应。”

    钱如意汗颜:“这是应该的。”其实,她什么都没做。连一炷香都没给先帝上过,更别提那添油,洒扫的事情了。一直以来,这些事都是赵丰收在做。

    太后下一句就直奔主题了:“皇帝如今登基也有一段时间了,他年轻,一心扑在前朝,这是好的。可是后宫就有些顾及不暇了。

    皇后又是个不大中用的,以至于后宫中馈一塌糊涂。就那两个嫔妃,却还整日里搅闹的人心烦意乱。哪里像咱们那个时候安宁?”

    钱如意道:“那是太后娘娘英明贤德之故。如今的皇后大约是太年轻,比不上您当时也是难免。您多提携着点儿皇后娘娘也就是了。”

    太后摇头:“什么人就是什么人。皇后那孩子,是个仁厚的,可是却并不擅长主持内务。我如今也上了年纪的人,又能帮她到何时呢?”

    钱如意越听越觉得太后话里有话,却又不明所以,因此只能顺着太后的话锋道:“天下父母心,就是您这般了。”

    “是啊。所以,我左思右想,终于给我想出来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那就好。”钱如意直觉,这主意大约是和自己有关的。可是,她如今也是上了年纪的太妃。那宫中的内务自然不可能越过皇后和太后,交给她这个守灵的太妃来打理。

    那么,太后属意的人,八成就是钱如意身边的人。

    关键是,钱如意身边,如今除了一个才五六岁的湘文,再就是头发花白的赵丰收。再远了想……

    呃……钱如意不想去想。

391、气死了

    可是,太后既然来了,既然开了口,就不是钱如意不去想就算完了的。

    太后道:“你就不好奇我想到的办法是什么?”

    钱如意笑道:“您想到的办法,总归是绝好的。”

    太后指着她:“你呀,就是个滑头。这世上除了那个人,恐怕就再也没有人能过将你拿捏得住了。”太后说着笑了笑:“我想到的这个办法啊,你听了肯定高兴。我寻思着,北定候那位小姐,如今年纪也大了。她自幼就是你教养长大的,又聪明又伶俐。请她进宫主持中馈,是再好不过的了。你以为呢?”

    “这个……”钱如意大张着嘴巴,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她做梦都想不到,太后属意的竟然是周唯心。要知道,周唯心因为自幼女扮男装的原因,很是不羁。甚至,对于女孩儿家来说,有些不好的名声。皇帝家里找媳妇,就算是找小老婆,那无比都得是才貌品德兼备的佳女子才行。

    倒不是钱如意妄自菲薄,觉得周唯心就比不过那些闺阁女儿们,实在是事实摆在那里,周唯心的顽皮之处,就连寻常的纨绔子弟都比不上她。

    让她进宫去?

    钱如意十分担忧的望着太后:“太后娘娘,您还好吧?”

    太后一愣:“怎么了?我很好啊。”

    钱如意哪里肯信:“太后娘娘,您进来有没有感到哪里不舒服的?”

    太后也是玉雪聪明之人,见钱如意这样的神态,顿时便不悦起来:“你这样子,难道是觉得我老糊涂了,以至于胡言乱语的么?

    又或者,你觉得我的皇儿,配不上你的女儿?”

    钱如意连忙摇头:“并不是。皇上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无论过去还是将来,相信都是明德之君。可是太后啊,您不会不知道唯心的劣迹吧?她七八岁就招摇过市,十来岁就混迹烟花之地,甚至牵扯上命案。这样一个孩子,如何能匹配得上皇上呢?”

    太后沉思了片刻道:“顽皮么,是顽皮了些。不过,小孩子嘛,哪里有不顽皮的呢?长大了总会变的。”

    钱如意连连摆手:“说起来惭愧。别的孩子或许长大了就变好了。唯独周唯心,以我只见,她是越长大越没有个正形。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吃饭吧唧嘴,走路颤肩膀,就算是坐在那里,都浑身颠簸着。别说是个女孩儿家,没有这个样子,就算是那男孩子也少有这样没正形的。这样一个娃要是进了宫。纵然太后娘娘宽宏慈爱,皇后贤德大度。能容得下她。只怕她自己都不肯老实。倘若闯出祸来,小事还罢了,若是大事只恐我等纵然万死,都不足以替她赎罪。”

    太后娘娘眯起眼睛看着钱如意,冷笑道:“我明白了,这件事你是不愿意了。”

    钱如意急忙否定:“真的不是啊。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没有半句虚言的。太后娘娘要是不信,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就知道。她那个样子,我都发愁谁人会肯娶她。”

    太后道:“那孩子我也见过,哪里就像你说的那样了?亏得你还是她的……”钱如意是周唯心亲娘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公开过,所以,钱如意随时亲娘,却并不能以周唯心的母亲自居。

    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因此太后说到这里,便打住了。转而道:“这件事我会好好的斟酌的。”

    钱如意转而拍马屁:“太后娘娘如今身体康健,也还能替年轻人操心着。后宫事务太后娘娘最是明白的。看似是女娘们的闺阁小事,但其实和前朝有着丝丝网网的联系,这是挣也挣不脱。因此,主持中馈的人选,十分的重要。还是缓缓行之的好。”

    太后点头:“你这话倒是句实话。”她叹息了一声:“如今肯这般和我说话的人,也只有你了。只可惜,你在这里,我在宫中,咱们久也不能团聚。莫若这样……”太后道:“等先帝的灵柩归入皇陵之后,你便回宫中来陪我吧。咱们两个孤家寡人的,相互做个伴儿,还不寂寞不是。”

    钱如意道:“自古没有这样的道理啊。况且,我的事,太后娘娘是最清楚的。我只不过是个挂名的妃子罢了。身前自然是不会有所出的,等先帝爷归了皇陵,按例我是要削发为尼的。”

    太后道:“这也好办。三皇子生母失德,生前就贬为庶民。如今我做主,将他记在你的名下,你便也不算无所出了。”

    钱如意笑道:“咱们都这样一把年纪了,又何必徒生事端呢?”

    太后无奈的叹息一声:“谁说不是呢?我也只有在你这里说话才随便一些,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以前,那人在的时候,我也不觉得怎样。如今他不在了,家国大事都压在我皇儿身上,我皇儿又年轻。我才知道,原来之前的风雨,都是那人一肩担承了,才有我和皇儿们的清闲日子过。

    只可惜啊,我明白的太晚了。”

    钱如意颇为感同身受:“他是一位了不起的帝王。”

    太后忽然沉默起了,许久双目垂下泪珠来:“可惜啊……”

    钱如意陪在她身边,没有问她可惜什么,也不明白她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总归,各人有各人的心路历程,别人懂不懂的,其实也不重要。

    太后在钱如意这里住了两天才走。

    这两天,虽说有人和钱如意说话了,可是也是钱如意拘谨的时候。说度日如年都不过分。她自由的时间太久了,乍然再让她入樊笼,等于要她的命。

    幸好,太后就在这里住了两天。

    两天后,钱如意恭敬的将太后送走。瞬间觉得,原来一个人也挺好啊。扫扫院子,扫扫山路,听听风声,听听鸟叫……这才叫人间的日子。

    重新回宫里去,饶了她吧。

    “太妃奶奶,唯心姑姑,是唯心姑姑。”

    湘文指着山路上摇摇摆摆走上来的人大声道。

    钱如意极目望去,果然是周唯心。周唯心前几日才来过的,现在又来了。肯定有事。等她走到近前,钱如意便迫不及待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周唯心漫不经心道:“想来就来了呗。”说着,伸手给了湘文一个爆栗。

    湘文抱着脑袋:“哎呀,姑姑,你干嘛打我?”

    周唯心痞痞的笑道:“我高兴。”

    湘文冲她做个鬼脸,转身便跑。

    周唯心却难得的没有去追他,而是望着湘文的背影发起呆来。

    钱如意奇怪道:“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可是周唯心的样子明显是心不在焉的。

    钱如意猜测道:“你又和勇亮吵架了?”

    “哪儿啊。”

    钱如意才说松口气,却听周唯心紧接着道:“打架了。”

    钱如意差点儿一头栽在地上:“你能打过他么?”看吧,这母女俩其实一样的奇葩,钱如意不关心周唯心为什么和卫勇亮打架,而是首当其冲关心周唯心打不过卫勇亮,要吃亏。

    果然,周唯心摇头道:“打不过。他拿刀要杀了我,这不我就跑到山上来躲着了。”

    “啊?”钱如意道:“你到底做了什么,竟然将勇亮那个孩子气成那样?”

    “也没什么。”周唯心翻着眼皮,两眼望天。

    “我才不信。”

    周唯心身体摇摆了两下:“那个,咱们进屋说吧。”

    钱如意心里都急的快要火上房了。闻言转身就进了屋子。

    周唯心却在后头慢悠悠的磨蹭。急的钱如意一叠声催促:“你就不能快些走么?”

    周唯心被她催促的不耐烦,抬起眼睛道:“要是走快了,挤掉了你外孙你陪啊?”

    轰隆一声,钱如意只觉五雷轰顶,眼前金星乱冒,耳中无数蜜蜂嗡嗡作响。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唯心:“你说什么?”

    周唯心再次两眼望天:“嗯……就是……那个……我把郭福那个了。”

    钱如意转身顺手抄起一把笤帚,冲着周唯心劈头盖脸就打:“你这死丫头,怎么就那么大的胆子。我怎么教你的?你怎么就这么胆大妄为?”

    周唯心可不是会乖乖挨打的娃,见状转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喊:“你现在就算是打死我也没用了,我肚子里这会儿八成都揣上郭家的娃了。你要是失了手,可就是一尸两命。”

    钱如意被气得脑壳发胀,一个头两个大:“我今天就打死你,然后给你兑命。”

    周唯心在前头跑:“赵叔叔救命,太妃娘娘疯了。”

    钱如意气急:“我就疯了。你这死妮子,简直要气死我。我疯了都是轻的。”

    湘文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站在一旁摇旗呐喊:“姑姑加油,姑姑加油。太妃奶奶加油,太妃奶奶加油……”

    气得周唯心:“你小子到底是那头的?”

    湘文乐得哈哈大笑:“我哪头的都不是,哪头的都是。”

    钱如意哪里能追上周唯心呢?追了一会儿,将自己累的精疲力竭,这才罢休。方才的怒火也消散了不少。望着周唯心:“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周唯心道:“我不是说了么?先躲在你这里。更过段时间再说。不然,我这时候出去。不用你和我爹来打我、杀我,卫勇亮那小子都能要了我的命。你是没看见那小子的脸,都成铁青色了。好像他媳妇给他戴了十七八顶绿帽子。”周唯心说着,忍不住又哈哈的笑了起来。

    湘文不解道:“绿帽子是什么?”

    周唯心嫌弃的轻嗤了他一声:“小孩子家家,的边儿去。”

    事到如今,钱如意也是无奈。只能让周唯心先住下来。

    之前,她平静下来还不相信周唯心真的和郭福有什么。因为郭福比周唯心小四岁,加上人又憨厚,其实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往日里都是听卫勇亮的话,或者听周唯心的话,自己一点儿主意都没有的。

    可是,周唯心在山上住了一个多月,钱如意就急了。

    真的应了周唯心之前的话,她肚子里真的揣上娃了。才将将一个月多一点儿,周唯心就吐得天翻地覆,原本粉白雨润的女孩儿家,短短几天时间就像霜打的茄子蔫儿下来。

    钱如意看见周唯心这个样子,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责备她。更可气的是,郭福还是个孩子,出了事自己不知道负责任也就罢了。周正那个做人父亲的,钱如意之前就让赵丰收去找他了。如今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他都没露面。

    不过,转而钱如意也并不是十分的责怪周正。因为周唯心的身世,其实连钱如意自己都搞不清楚。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周正的女儿,还是周玉郎的女儿。

    不过,周唯心是钱如意的女儿,这是板上钉钉,绝对错不了的就是了。自己的女儿还要自己疼啊。

    钱如意下不了山的。就算她满心里替周唯心的将来担忧,也没有办法。这个时候,她又不敢提任何令周唯心费心的事情,只好每日里悉心的照顾她罢了。

    “太妃奶奶,有人来了。”

    钱如意闻言,连忙就从屋里冲了出去,她现在日日盼望着赶紧有个人来和她商量周唯心的事情。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趁周唯心肚子没有大起来之前,赶紧把她和郭福的婚事完了。

    可是,当钱如意走到门口的时候,顿时就失望了。来的人既不是郭家人,也不是周家人。而是那个叫做如画的。不同于上一次如珠似玉的样子,这次的如画看上去十分的憔悴。钱如意下意识的就看向她的肚子。

    如画走到近前,向着钱如意行了礼之后,就那样失魂落魄的垂手站着,似乎连呼吸都十分的艰难。

    钱如意道:“你这是怎么了?”

    如画呆滞的目光看向钱如意,瞬间泛起一点儿光亮:“太妃娘娘,您有没有看见田郎?”

    钱如意意外的摇头:“没有啊。”她也是这时才想起,那田献知自从拿了银子走了之后,就再没有来过。钱如意也不指望那孩子

    能有什么作为,所以也没有留意过。如今被人问起来,这才想起来。

    如画顿时垂下泪来:“那您知不知道,在哪里能够找到他?”

    钱如意不解道:“这是怎么了?难道他出了什么事情?又或者你们出了什么事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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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如意表示,身为女子,太优秀了不是好事。容易嫁不出去。她的如意良君,在哪里……对门有个小竹马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对门有个小竹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对门有个小竹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