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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门有个小竹马全文阅读

作者:菜园子里种花     对门有个小竹马txt下载     对门有个小竹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3、是梦是幻

    她怔了怔,豁然起身掀起了车帘。

    窗外寒风扑面而来,令她下意识的一个激灵。原本还有些混沌的脑袋,登时清明起来,但紧接着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车外蓬蒿漫漫,积雪如素,却并不见那人身影。

    一瞬间,钱如意就茫然起来。有些弄不清楚,之前经历是幻是真。

    车中的卫如言和凝翠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突兀的反应,谁都没有说话。

    见钱如意转头望来,卫如言低咳了一声,将视线偏开。

    凝翠则歪着头和她对视,眼眸中尽是探究。

    钱如意莫名有几分局促:“是不是我说梦话了?”

    凝翠点头:“你一直在叫将军。”

    “果然……”钱如意沮丧的缩回车中。

    凝翠追问:“果然什么?”

    “没什么,做了个梦而已。”

    凝翠眉毛抖了抖:“做梦?”

    钱如意轻叹一声:“这就是恨嫁的结果,做个梦都能梦到梦中情人。”

    “情……情人?”凝翠的嗓音都颤抖了。

    钱如意察觉到她的不对,问道:“你怎么了?冷吗?”

    凝翠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不知道为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约真的是冷吧。”

    这算什么回答。钱如意觉得她简直莫名其妙。

    卫如言忽然将头转过来,望着钱如意:“如意,你一直未曾许下人家,莫非在等那梦中的将军?”

    钱如意下意识的将眼皮垂了垂:“怎么说呢?哪个女孩子不想嫁给骑着白马的王子呢?可惜,骑着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她说到这里顿了顿。

    凝翠被她的话挑起了好奇心:“那还有谁会骑着白马呢?”

    卫如言接口:“比如,将军。”

    钱如意摇头,故弄玄虚吐出两个字:“唐僧。”

    “唐僧是谁?”凝翠瞪大眼睛:“又为什么非要是骑着白马的王子呢?难道王子骑着黑马、红马就不是王子了?”

    钱如意扶额:“凝翠,求求您老人家高抬贵手,饶了我吧。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凝翠郁闷的闭上了嘴巴。

    卫如言笑道:“如意,反正长路漫漫很是无聊,你就说一说你那典故,权当打发时间。”

    钱如意看向凝翠。

    凝翠被看的莫名其妙。

    “要听典故,也要先给口茶润润喉咙啊。”

    凝翠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拿了暖锅中的茶壶,给钱如意倒了一杯汤色澄澈的茶水。车厢里顿时茶香四溢。

    钱如意将那茶杯捏着,却并没有就喝,而是伸出另一只手,用尖尖的手指指着凝翠:“你这丫头要害我啊。”

    凝翠顿时大呼冤枉:“奴婢可是不敢有那样肮脏的心思,况且奴婢害您有什么好处呢?”

    卫如言见她慌张,笑着将她安抚住:“你可别听如意嘴巴里乱说,她一向这样,头上一句,脚上一句,讲话疯疯癫癫的。”

    凝翠才要松口气,钱如意道:“我有证据的。”

    卫如言轻轻拍了她一下:“好了,不要这样故弄玄虚吓唬人了。”

    钱如意也忍不住笑了:“你们明明知道我家里穷,连茶叶沫子都喝不起的。这丫头却给我倒这样好的茶。须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若是尝过了这好茶的滋味,以后回了家不得渴死?

    所以我说凝翠害我。”

    凝翠这才长舒一口气,一颗心踏实落地:“原来是这样。那如意姑娘可要好好提防了,我以后一定会变着法儿害你的。”

    她说完,三个姑娘就都笑了起来。

    卫如言推了推钱如意,催促道:“快将你肚子里的典故说几个。”

    凝翠附和:“唐僧是糖做的和尚吗?我见过供神的蜜塔,糖果子,蜜饯,用糖做个和尚是什么风俗?”

    钱如意向凝翠伸出一个大拇指:“姑娘,你当真天赋异禀,出类拔萃。”

    明明是好话,可凝翠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夸自己。

    钱如意扶额:“亏你想的出,还糖做的和尚。谁没事儿做个糖和尚干啥?留着当女婿啊?”

    “噗嗤……”车窗外传来一个失笑的声音。

    钱如意猛的掀开车帘,第一时间向外看。

    一双含着笑意的清澈眼眸撞入眼帘。

    钱如意下意识问道:“你是谁啊?”

    那个披着大氅,戴着风帽,只露出俩眼睛的家伙,闻言向着钱如意略略抱拳一拱:“卫元章。”

    “委员……章……”钱如意后知后觉,那人姓卫,多半是卫如言的家人了。

    “哦。”她将脑袋又缩了回去,怏怏的放下车帘。

    一转头,凝翠正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望着自己。

    钱如意头疼,其实是她不耐烦说话了。于是敷衍道:“唐僧是一个行脚僧,白马是他的坐骑。”怕凝翠接着问询,钱如意补充道:“唐僧俗家姓陈,不姓唐。他是唐王的把兄弟,所以大家叫他唐僧。”

    凝翠问道:“那骑着白马的王子呢?”

    钱如意翻了她一个白眼儿:“傻啊,俗话说一白遮百丑。骑着白马才更加英俊潇洒嘛。”

    “一白遮百丑是这样用的?”凝翠有些懵圈。

    卫如言忍不住插言道:“如意和你说着玩儿的,不用当真。”

    可怜那丫头,被钱如意唬的一愣一愣的,冷汗都不知道冒了多少。

    车厢里安静下来。卫如言道:“如意,说点儿什么吧,不然随便唱点儿什么都行。这车里太闷了,我胸口跟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

    钱如意张口就来:“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此身只为一人去,道他君子情也痴,情也痴……”

    “这是什么歌?”凝翠目光闪闪望着钱如意:“比京城头牌歌姬唱的词儿都好听……”

    话音未落,钱如意已经一巴掌打了过去。

    凝翠明明能躲开的,却并没有躲,而是委屈道:“我夸你呢。”

    “夸我拿鸡女来和我对比?”

    卫如言道:“这曲儿虽美,却甚是凄凉。”

    钱如意道:“自古多情空余恨,不凄凉才怪。”

    “换一个吧。”卫如言神情淡淡的,甚至嘴角始终都挂着笑意。可是熟悉她的钱如意却能轻易感觉到她的哀凉、凄楚。

    只是,卫如言其人,心思极重,颇有几分年轻女孩儿没有的城府,她不想说的事情,问了也是白问。

    可是,钱如意不论说典故还是唱歌,都是随性而为。真要她去想一个欢快的来唱,还真的有些难为她。

    忽然,车窗外传来洞箫之声。因为钱如意是靠在车窗下的,突兀的一声把她吓了一跳,以至于她后脑勺重重磕在了车厢壁上。

    咚的一声,箫声停住。外头传来卫元章清润的声音:“寿儿,怎么了?”

    卫如言道:“没事。”

    寿儿……

    钱如意忽然想到什么……

无题

    钱如意发誓,之前她从来都不知道卫如言的小名叫寿儿。

    她之前唯一听到过一次这个名字,是在不知道是不是做梦的时候。

    那是不是说,她之前并非做梦,而是真的曾经经历了那些。

    可是……

    她抬眼看向卫如言和凝翠。

    并非钱如意糊涂到真假不分,而是这两人的表现实在太过淡定。

    如果是钱如意遇到马匪,她肯定会吓是天天做噩梦。而卫如言和凝翠,表现的就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卫如言察觉到她纠结的眼光,转头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钱如意摇头。不知是不是错觉,钱如意忽然觉得卫如言越来越像山长。不愧是父女,卫如言此刻的神情语态简直和山长如出一辙。

    卫如言问道:“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钱如意如实道:“我刚刚发现,你和山长长的好像。”

    卫如言笑道:“这是什么傻话?”

    钱如意将话题扯开:“我长的就不像我爹,也不像我娘。你说,我能不能是我爷从野地里捡的?”

    卫如言反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忽然想起来的。”

    卫如言不笑了,十分认真的想了想:“这个我可不知道。只是,你很多时候确实不像庄户里长大的女孩儿。”

    “如言。”钱如意簇起一双短眉,有些不满:“我不就是干活儿不中用嘛,你干嘛这样损我?”

    卫如言眨巴一下眼睛,忽然一巴掌拍在钱如意脑袋上:“你想哪儿去了。我说你干活儿了吗?”

    “怎么没有?我这么大了还嫁不出去,不就是因为我个子矮,干活儿不中用吗?她们背地里嚼舌头,说我不像庄户人,你也这样说我。我太伤心了。”

    卫如言要被冤枉死了:“我说你不像庄户人,哪里就是这个意思了?”

    “那是什么意思?”

    “……”卫如言反而被问住了:“反正,你就不像个庄户人,像个老妖精。”

    钱如意那个沮丧,转身面壁生闷气去了。

    凝翠看得一愣一愣的:“怎么好好的吵起来了?”

    卫如言也委屈,转过身也给了钱如意一个后脊梁。

    外头忽然又传来洞箫声,初始低沉舒缓,仿佛一条溪流缓缓流过心田……

    “雪霁凝光入坐寒,天明犹自卧袁安。貂裘穿后鹤氅敝,自此风流不足看。”

    “……”

    箫声不知何时止住,一时间车内车外寂寂一片,唯闻车轮粼粼马蹄踢踏。

    钱如意回过神来,诧异道:“怎么了?怎么都这样看着我?”

    卫如言一把抓住身边的凝翠:“好姐姐,你千万给我做个证,哪个庄户人能这般出口成章的?”

    凝翠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刚如意姑娘的话,奴婢其实没听懂。”

    卫如言气的瘫倒在她身上。

    凝翠补充道:“反正奴婢是说不出那样的话的。”

    卫如言道:“别说是你,就是我,自幼跟着我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也算识得几篇文章,也是做不到的。

    就这,我说她不像庄户人,她还恼怒起来。叫我说,她何止不像庄户人,更像是个失意的书生,落魄的秀才,那典故里思春的才女,不得意的小姐。”

    钱如意瘪嘴:“你还是叫我老妖精吧。”

    刚两人之间小小的不愉快,转眼就烟消云散了。

    三个女孩子又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说笑。

    走在马车外的卫元章听了,不由摇头。

    一路晓行夜宿,大约又走了四五天。凝翠忽然高兴的指着前头:“看,咱们到家了呢。”

    钱如意心里纳闷儿:“不是说得走上十来天才能到吗?”

    凝翠道:“今天已经是第九天了啊,明天就是元宵节。我终于能回家了,我妈一定很高兴。”

    “九天了?”钱如意其实是不大想得起来的。

    凝翠道:“是九天了呢。不怪你记不得。你上车来先睡了个天昏地暗,后来又睡了三天两夜。自然记不得日子。”

    “有嘛?”

    不怪钱如意糊涂,在没有任何记录时间的工具的情况下,睡得天昏地暗还能记清楚日子,确实需要非同一般的本领,可惜钱如意没有。

    她之前确实挺想来京城的,这会儿到了城门口却忽然又没那么期盼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将车帘掀起一线,向外头张望。

    这一张望,说不出的失落。

    前方道路尽头,出现了一带城墙。城墙上方坐着两层箭楼的,应该就是京都的城门了。

    比起元宝村低矮的茅草房,这城门绝对算得上气势恢宏,雄伟壮观。

    可是吧,和人心目中预想的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的。

    这时,卫元章上前道:“外头怪冷的,把帘子放下吧。”

    其实是到了城门口,人多眼杂,他不愿意车中女眷这般抛头露面。

    钱如意会意,将帘子放下了。

    凝翠却兴奋的不得了:“如言小姐,进了城,奴婢就家去好不好?我都三年没见我妈了。”

    卫如言点头:“你只是寄居在我这里的,如今回到了家门口,自然是想去哪里去哪里。”

    凝翠忽然想起什么,转向钱如意:“如意姑娘,你跟我一起家去吧。”

    钱如意道:“你糊涂了吗,我是来陪如言的,你走了,我也走了,她怎么办?”

    “可是……”凝翠忧愁起来:“我是被公子送给你的,要是让公子发现我自己跑回去了,可是不行。”

    她想了又想,最后十分艰难的做了个决定:“那我还是先不回去了吧。”

    钱如意不解:“为什么?”

    “我要是走了,以后住哪儿啊?”

    “这是什么……话?”钱如意下意识爆粗口,忽然发现不妥,硬生生含糊了过去:“你都回家了,难道还没地方住?”

    凝翠垂下头去,没有再说什么。

    卫如言道:“你且回家去看看,要是不嫌弃,过后还住我这里就是了。我和你如意姑娘亲如姐妹,她托付给我的人,我敢不照应好了么?不然又要给我甩脸子。”

    凝翠听了,这才转忧为喜:“谢谢如言小姐。”

    说话间马车已经进城。沿街叫卖声此起彼伏,十分热闹。凝翠向二人道别,迫不及待就从行走的马车中跳了下去。

    钱如意目瞪口呆,同时又十分羡慕:“我的天。”

    卫如言笑道:“你不知道么?”

    “什么?”

65、懵圈了

    “凝翠有一身好武艺啊。”

    “啊?”

    卫如言不可置信的望着钱如意:“你真不知道?”

    钱如意摇头:“我从来没有往那一方面想。”

    卫如言笑道:“难得还有你不曾想到的事情。”

    钱如意道:“我又不是诸葛亮,怎么可能事无巨细都想周全呢?”

    “诸葛亮又是一个怎样的典故?”

    “一个大忙人,事必亲躬,生生把自己累死了。”

    两人正说着话,车帘一掀,伸进来一只手,捏着两根冰糖葫芦:“寿儿,尝尝还是不是你小时候的味道。”

    卫如言接过:“谢谢四哥。”说完,将其中一根糖葫芦递给钱如意:“你尝尝,这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钱如意一手捂着腮帮子,一手摇摆着:“我不要,听到糖葫芦三个字,牙都要倒了。”

    卫如言翻了她一个白眼儿:“说得跟你吃过一样。”

    钱如意仔细想了想:“我还真的没吃过。可是也不耽误我不喜欢啊。”

    “你不吃我吃。”卫如言当真飞快的吃了起来。话说钱如意还是头一次见她这般率性的样子。以前她都是笑不露齿,行不露足,讲话都慢条斯理。这一路走来,变化可是不小。

    “寿儿,这个你可还记得?”卫元章又递进来一个东西。是一个制作简易的提线木偶,四肢关节用竹片削成,提在手中哗啦作响,声音倒是好听。可是,这提线木偶是小孩子的玩具,也忒幼稚了些。

    钱如意靠在车厢上当空气,实在是卫如言兄妹俩的互动,令她无言以对。

    更无语的是,这个卫元章似乎是个购物狂,一路上几乎见什么买什么。

    光蝈蝈笼买了仨,泥啾啾买了四个……

    啥叫泥啾啾?

    起初钱如意也不知道,看见实物了才知道,是一种泥巴做成的小孩儿玩意儿。

    把泥捏成一头大一头小,鱼儿一般样子的泥哨,沾上彩纸儿,尾巴上装一根鸡毛。用一根绳吊着,甩动起来那羽毛就飞快的旋转,泥哨儿就啾啾的响起,因此叫做泥啾啾。

    卫如言如果五岁、十岁,那怕是十五岁,卫元章给她买这些东西都可以理解。

    可如今卫如言二十多了,都剩成老姑娘了,卫元章还当她三岁小孩儿似的,无聊不无聊。

    卫如言却乐在其中,见钱如意对那些小玩意儿兴致缺缺,从中捡出一个九连环递给她:“这个给你玩儿。”

    钱如意摇头:“我又不是林妹妹,没有那七窍玲珑的心肝,玩不来这玩意儿。”

    卫如言道:“你就别等着我刨根问底了,这个林妹妹又是怎么个故事?”

    “她是清贵人家的大小姐,聪慧敏捷,才思过人。”

    卫如言将手中的小玩意儿放下:“有时候我都有种错觉。感觉你是住在大海里,我是住在井里。”

    钱如意道:“我倒是想住在你那样的井里,可惜没那个命。”

    卫如言略略掀起眼皮,斜睨着钱如意:“只怕你不是真心愿意的。”

    钱如意想了想,点头:“知我者,卫如言。我无拘无束惯了,别说是你们那样的大户人家,就算是小门小户,一听到要给我上规矩,我都脑壳疼。”

    “那你将来可怎么办?总是要嫁人的啊。”

    “是啊,愁死我了。”钱如意就不能提这个话题。

    “到家了。”外头忽然传来卫元章的声音。

    “四爷回来了?奴才给四爷请安。”片刻之后,外头传来奴才们请安的声音。

    “免了。”卫如言倒是和善。下了马,亲自将卫如言乘坐的马车迎到大门旁边。

    大门边已经停了两辆小车,并几个婆子在等候。

    其中一个婆子,向车中的卫如言行了礼,道了安好,这才抬脚上车,伺候卫如言戴了帷帽,批了披风。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这才请她下车。

    钱如意不用那些嗦的东西。她怕冷,直接自己裹了卫如言的毛皮大氅,紧随卫如言之后从车上跳下。

    可她忘了,自己是个四肢不勤的,马车又高。她落地一个没踩稳,差点儿摔倒。

    一只有力的大手及时将她拖住:“当心。”

    钱如意转头,再次撞入卫元章清润的眼眸。她低咳了一声:“谢谢!”

    卫元章这才松开扶住她的手,向后退了两步,而后转身走了。

    有妇人过来招呼钱如意:“姑娘,走吧。”

    钱如意抬眼看去。卫如言回京,一路上虽然仆从前赴后涌,浩浩荡荡,但其实真正是久在她身边的人并不多。

    一个是只有十来岁的小丫头翠儿,另一个就是常接送钱如意去书院的灶下婆子。

    可是,钱如意下车来,四处打量一番,那两人竟一个都不见。

    话说这一路,初始她还看见那两个人的,后来一直未见,她也没多想什么。以为她们在别的车中,因为自己怕冷,几乎不怎么下车,因此没有遇见。

    可如今卫如言到了家门口,还不见那俩人,可就有些奇怪了。

    卫如言已经被人扶到小车前,见钱如意站在原地不动,就停下来等她。

    这是大门外,大街边。人多眼杂。钱如意就算满肚子疑云也不好在这里询问。于是,她跟上来卫如言的脚步。

    两人上了小车,由妇人赶着车子,从大门旁边的车马道进了卫家府邸。

    小车慢慢悠悠,走了约莫一刻钟就停下了。

    这次等候的女眷,明显和大门外那些不同。衣着更体面,还跟着几个年轻的丫头。

    众人将卫如言拥簇下小车,又换了滑杆软椅。由几个强壮的丫头抬着往内院而来。

    至于钱如意,原本是没预备她的滑杆的,可是卫如言见她不走,就不肯走。没办法,那领头的妇人只好另外又叫了一个滑杆来抬钱如意。

    卫家的宅院一重又一重,着实是大户人家。但是,大业的都城在钱如意的眼里也不过一般般,这城里再大是大户人家,也是不足以和都城相比较的。

    话说从车中出来,好冷啊。

    好在她们倒来倒去的,走得倒是不慢。片刻之间来到一个有着回廊抱厦的院子里。

    有人禀报:“三小姐到了。”

    门帘一掀,从里头迎出一个年轻的妇人,不过十**岁的样子,看着比卫如言还要小一些。口中却笑道:“三妹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咱们大家伙儿的眼睛都要望穿了。”

    卫如言却并不认识她,闻言微微一怔,不知该如何接话。偏身边没有一人帮她介绍。

    钱如意见状道:“不知夫人怎么称呼?”

    那年轻夫人似乎这才看见钱如意,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也是糊涂起来。

    因为钱如意裹着卫如言的皮毛大氅。她虽是村姑,可是干活儿不中用。就显得细皮嫩肉。

    再加上,这卫家虽大,她完全没看在眼里,眉宇间自有一股坦荡。直接把那年轻妇人搞懵圈了。

    卫如言不认识她,其实她也不认识卫如言……

66、睁眼说瞎话

    见那年轻妇人怔住,旁边伺候的婆子倒是有眼力见儿起来,向那妇人介绍道:“这位是三小姐。”

    那妇人望向钱如意:“那这位呢?”

    这下,那婆子也怔住了。

    因为他们没人将钱如意看在眼里,从头至尾没有一个人打听过她的来历。

    如果是知事儿的奴才,既然知道向那妇人介绍卫如言,自然应该想到向卫如言介绍一下眼前的妇人。至少应该让卫如言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大户人家不同于小门小户人口简单。做妇人打扮,穿绫罗挂绸缎的,也可能不是正经主子而是个得宠的妾室,倘若卫如言贸然行礼,弄不好就成了笑话。

    可是,两下里就算不问安,不行礼也不能总在门口站着,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在自家院子里,搞得孤零零,形单影只的又像什么样子呢?

    钱如意状似无意道:“这帝都的天儿真的好冷啊。冻的人在外头都要站不住了。”

    那妇人闻言,这才笑道:“瞧我这脑袋,高兴起来就没个体统。老太太和太太、姑娘们都在屋里等着三妹呢。”

    说着伸手作势搀扶卫如言。

    卫如言不动声色的挽住了旁边的钱如意,抬脚上了台阶。

    一进屋里,热气便扑面而来。门外是隆冬一般寒冷,门内三步却暖如三春。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裹着厚实皮毛大氅的钱如意身上就起了燥热。

    卫如言到了这时,身边亲近的除了钱如意以外,连个三尺高的小孩儿都没有。

    屋子里拥拥簇簇的人,都看外星来客一般望着她和钱如意。

    卫如言明显有些紧张。话说她三岁上去到长风书院,十几年没有回过家,这些所谓家里人,对于她来说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她一个闺阁女子,乍然被那样多人瞩目,紧张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钱如意却丝毫不受影响。似乎她天生就缺根筋,不知道局促是什么感觉。

    她在门外冷是真的,进了门热也是真的。

    转头看去,只见卫如言额头也起了微微汗意。

    她十分自然的向卫如言道:“这屋子里暖和,咱们又风尘仆仆而来,外头的大衣裳难免沾染尘土。不若宽了,好见老太太。”

    跟着她们进来的妇人道:“正是这话。”话虽如此,却并没有帮忙的意思。

    钱如意上前帮卫如言将那帷帽去了,又解了披风。而后才三两下将自己身上裹着的大氅也脱了。将大氅和卫如言的披风搭在胳膊上,跟着卫如言向屋子里走去。

    那卫家老太太就好认的多了。都不用猜,端坐在最上首软榻上的肯定就是。

    卫如言走过去,早有仆妇将蒲团摆放在她面前。

    卫如言跪倒在蒲团上,端端正正,规规矩矩向卫老太太磕头请安。

    钱如意闪目望去,那老太太面容倒是慈祥,神态也很和蔼。可是无论怎样,都还是难以掩盖祖孙间长久不见的疏离。

    卫如言跪拜完老太太,站起身来。那老太太指着旁边或坐或站是人一一介绍:“这个是大夫人,你的大伯母……那个是二夫人,你二伯母……你母亲旧疾发作,不在这里,你一会儿单向她请安去。”

    又指着几个年轻的妇人和姑娘:“那是你大堂嫂,那是你五弟妹。这个是你七妹妹,那个是你表妹妹……”

    每介绍一个人,卫如言就要上前行礼。

    钱如意抱着二人的衣服,站在旁边扳着指头数。一会儿功夫,卫如言磕了四十八个头,福了三十二次身。

    钱如意光想一想,就头皮发麻,腰酸膝盖疼。

    好不容易等卫如言一圈儿头磕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向了钱如意。

    其实,从她一开始进屋,那装束就挺打眼的。

    她虽然穿的是伯母们给她缝的新衣,可是不要忘了。她家是平民百姓。一呢,白身不能穿绸缎;二呢,她家穷,除了粗布衣衫也穿不起别的。

    就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是他们那样的庄户人,能穿出来的最好的衣裳了。

    无如,她如今站立的地方是富贵人家,连丫头仆妇都穿绫罗,挂绸缎,打扮的溜光水滑。她一身粗布衣裙,不高的个头儿,梳着俩大辫子,连朵绢花都没戴,实在素静的仿佛一股逆流。令人想不瞧见都不行。

    旁边的仆妇见状,将卫如言给老太太磕头的蒲团拿下,又换了一个来。

    钱如意明白,这是把她当卫如言的丫头了。她笑眯眯的望着那仆妇:“劳烦大娘费心了,我却是用不着这个的。”

    众人诧异。

    卫如言解释道:“如意是我父亲找来,和我做伴儿的邻家女孩儿。”

    虽说钱如意穷,可她一不是卫家的奴才,而不是卫家的子侄,不跪拜卫家的人也是理所应当。

    她向着老太太福身一礼:“老人家,我姓钱,小名如意。您叫我名字就行。”

    “钱如意,这个名字倒是喜庆。”卫老太太呵呵一笑,顿时将满屋子的压抑化去多半。向着钱如意道:“这一路上,多亏了你的陪伴。在我眼里,从此你就和如言一样,都是我的亲孙女儿一般。到了这里就和在家里一样,莫要拘束。”

    钱如意又是一礼,答应的干脆利落:“哎。”

    卫老太太大约没想到钱如意根本连客气话都不说的,顿时有些意外,但随即哈哈笑了起来:“这丫头的脾气我喜欢。”

    钱如意顺杆儿爬,就势几步走到老太太身边,将身一侧,依偎着老太太就坐在了她身边:“卫奶奶,您说话可要算话,不能唬我。我可是当真了的。”

    她这般自来熟,惊愕的屋里一众人等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卫老太太的孙女儿。

    卫老太太显然也是又意外了一把,下意识的微微一怔。

    钱如意就跟没有看见一般,向卫如言招手:“如言,咱们都坐奶奶身边来吧。看见卫奶奶,就像看见我奶奶一样。如言,你好幸福。”

    这简直和睁眼说瞎话差不多。

    卫如言自进家门,虽然迎接她的仆人毕恭毕敬,长幼之间看似一团和气。可内中的疏离以及各自的掂量无时不刻不在暗中流淌。这样的境况,幸福个大头鬼。

    卫老太太闻言,不管是真喜欢卫如言还是装的,反正都不能就从将钱如意推开。少不得顺坡下驴,招呼卫如言:“我的儿,来奶奶身边……”

67、完了

    卫如言倒有几分局促。毕竟她自幼离家,在长风书院的时候,能够相伴的也就钱如意罢了。骤然和人这样亲近,确实有些难为她。

    但好在她是大家闺秀,识大体,懂进退。就算腼腆了些,面上也并未表露。

    老太太又和她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比如问她在金山县过得怎样啊。他父亲身体咋样之类的。

    旁边陪坐的夫人、太太们也附和着偶尔插上三言两语。

    那些年轻些的,和卫如言年纪相仿的反而插不上话,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或坐、或站做背景陪衬。

    这时,倘若有人进来,打眼看去定然是一团和气,花团锦簇。

    只有身在其中的人知道,这般虚与委蛇实在是乏味至极。

    其实,老太太留卫如言说话也没多大一会儿,可架不住那样的情景,大家都拿捏着姿态,着实累人。

    以至于老太太放话让卫如言去洗漱了风尘,少时休息的时候。钱如意直接瘫倒在卫家临时给卫如言安排的床上。

    卫家那些仆妇,奉命将卫如言送到这里之后,送来了洗浴的汤水就退出去,啥都不管了。

    倘若卫如言此来,没有钱如意跟着,此时身单影只被扔在这里,其尴尬可想而知。可见山长对于他本家的德性还是十分了解的。

    钱如意有心问卫如言,小翠和那随同的妇人出什么事了,看着卫如言平静的面容下隐忍的悲凉,她最终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卫如言不愿意说的,她如果问了,也是徒增伤感罢了。

    说实话,卫如言虽然是养在深闺的大小姐,身体素质可比钱如意好了不知道多少。

    力气也比钱如意不知道大了多少。

    钱如意进屋就瘫了,她自己将仆妇送进屋的浴汤倒进浴桶里,自己把自己洗漱的干干净净,打扮的整整齐齐。

    而这个时候,钱如意还在她的床上挺尸呢。

    不是钱如意不想洗热水澡,这一路颠簸,她实在累啊。

    先前人多她硬撑着,这会儿就她和卫如言,她还撑个毛线。

    卫如言洗漱停当过来拉她:“姑奶奶,洗澡去。这一路走来,你身上不难受啊。”

    “不洗。”钱如意连身都懒得翻:“臭死比累死强。”

    卫如言无奈,也就不再强求。坐在钱如意身边,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钱如意感觉到她浑身的萧索,伸手拉住她的手:“躺一会儿吧。”

    卫如言闻言,点了点头,和钱如意并肩躺在一起。

    钱如意虽然进门就躺下了,但其实她根本就睡不着。后躺下的卫如言都睡着了,她反而越躺越清醒。

    于是坐起身来,环视屋内情景。

    比起元宝村的茅草房,无疑这里随便一间屋子都是好的。可不知为何,她就是看见这屋子,心里就莫名其妙的压抑。

    她刚想从床上下来,去门外喘口气,忽听外头传来脚步声。

    钱如意还没来得及反应,房门被从外头推开。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带着俩小丫头走了进来。她那双满是精明算计的眼睛,向着屋内望来,正和钱如意的眼眸撞个正着。

    那妇人微微一怔,眸色非但没有和软,反而增添了几分阴鸷,微微一福:“老奴宋氏给三小姐请安。”

    钱如意拿眼睛看着她,并不搭话。

    那妇人见状,再次抬起头来,直直望着钱如意:“三小姐,你年轻不懂事也是有的。如今太太病着,五小姐和六小姐都知道在跟前伺候。您是姐姐,难道不应该去病床前看一眼吗?”

    钱如意还是望着她不说话。

    那妇人气恼起来:“老奴和三小姐说话呢,难道你没听见吗?”

    钱如意身形晃了晃,躺在她身边的卫如言下意识握紧了她的衣角。那妇人进屋来,高一声,低一语的讲话,卫如言要是不被吵醒那才奇怪。

    钱如意不着痕迹的将她的手拿开。从床上下来,找到自己的鞋子,不紧不慢的穿好。

    那妇人这才发现,钱如意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梳着俩大辫子,一看就是乡下姑娘打扮。

    她脸上孤傲的神色微微一垮,显然她意识到自己刚才发飙找错人了。就算是从乡下回来的小姐,也不可能穿这样一身行头的。

    钱如意望着那妇人,不怒反笑。

    那妇人认错人,原本有几分下不来台,此刻见钱如意笑容里满是嘲讽鄙夷,顿时恼羞成怒。赶上前来一步,挥起手就向钱如意脸上打去,口中骂道:“我把你这不知尊卑的贱丫头……”

    钱如意知道自己的缺点,论打架,她只有吃亏的份儿。但她也不能干站着挨打啊。

    见那妇人一言不合上来就要打自己,她弯腰就从那妇人的腋下钻了过去,绕过那俩小丫头,撒腿就跑。

    她四肢不勤,可是有一个优点。方向感好,轻易不会迷路。

    现在,别的路她不认识,往卫老太太那里的路她可是记得清楚。

    那妇人大约没想到这个乡下丫头会是这样的反应。稍一失神,钱如意已经从屋里跑到了屋外。

    因为跑的急,还在门外台阶上摔了一跤。

    但是,这些都顾不得了。像卫家这样的人家,打死个草民跟碾死个蚂蚁差不多。她要是不能早早给自己找个大腿抱着,别说陪伴卫如言了,分分钟就成炮灰。

    她来京城可不是来找死的。

    卫如言临时休息的屋子,就在卫老太太院子隔壁。钱如意人还没进门,声音就传了进去:“老太太救命啊,有人要打死如言……”

    她四肢不勤可是有一副好嗓门儿。那声音又明亮又高亢,此时冲着奔命去的,更加如同疾风催雨恨不得瞬间就穿透人耳膜。

    别说卫老太太听见了,跟卫老太太隔着仨院子的人都听见了。

    话说卫老太太听见钱如意的呼喊,还愣了愣:“如言是哪个?”

    还是她身边的丫头回道:“就是三小姐。”

    卫老太太想了想,才想起自己那个刚回到家的三孙女儿。

    这时钱如意已经冲进院子里,被仆妇团团围着,生生拦住。

    她心里焦急啊,越发喊的大声:“老太太,卫奶奶,救命啊,吃了些,您那个亲亲孙女儿卫如言就被人打死了。”

    卫老太太身边的婆子出门来喝道:“什么人在那里喧哗?”

    钱如意根本不理会她,兀自高喊。

    卫老太太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自己那个三儿媳妇在闹妖。但是不管怎么闹,关起门来都是家事。俗话说家丑不能外扬。况且,她膝下儿孙众多,多卫如言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父亲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又是卫家最有前途的一个,说实话,这老太太愿不愿意搭理卫如言都不一定呢。

    钱如意拿对付葛家的招数对付卫家人,着实的失策。只听那从屋里出来的婆子,怒声呵斥那些阻拦钱如意的仆妇们:“你们都是死的吗?打扰了老太太休息,不想活了是不是?”

    那些仆妇就来捂钱如意的口鼻。

    钱如意如何是她们的对手,心头一惊,暗呼:完了……

68、粉饰太平

    葛家只是个土财主,虽然有钱,但是毕竟跳不出乡下人的圈子。

    钱家人虽穷,但是子弟甚多,家族力量不容小觑。所以,不管钱如意怎么闹,都牵扯着两家筋骨。一个闹不好,两个家族打起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况且葛家人比起京里的望族,毕竟是没什么见识的。少见识自然少胆气。少胆气多半是做不出什么极端恶事的。

    像卫家这样的大族却是不同。他们本是官宦人家,豪门权贵,碾死一个平头百姓,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般轻松。

    钱如意的命,自进这宅门儿,真的不值一提。

    “住手。”突兀的一声低喝,听在钱如意耳中不亚于天籁之音。

    心知自己多半性命无忧了,她打心底里松了一口气,身体顿时失去支撑,向下一出溜到底,萎顿在了地上。

    脸色煞白,出气儿多,进气儿少。那颗小心脏似乎要从腔子里蹦出来,独自逃命去一般。

    “钱姑娘。”卫元章走上前去,想要扶她。但是大庭广众之下,男女授受不亲。他生生顿住动作,望着那些靠边儿站立的仆妇们:“你们这些夯货,瞎了心的奴才,都愣在这里干什么?”

    那些婆子明显惧怕他,没有一个人敢吱声。

    刚刚发号施令的婆子见状,一掀门帘,将身一缩,悄无声息缩回屋里去了。

    “这是怎么了?”大夫人带着自己的贴身丫头和仆妇,从外头匆匆赶来。一眼看见铁青着脸色站在院子当中的卫元章,先骂了一声:“你个不省心的奴才,好好的你发什么疯?”

    卫元章怒视着那些靠墙排排站的仆妇:“儿子不孝,外出几年未归,却不知道咱们家什么时候奴才当家,直个要越过主子独断专行。

    儿子今日若是迟回来几天,怕是家中亲长,都被这些奴才葬送尽了。”

    这话可不是一般的严重,忤逆欺主,打死勿论。别说什么人命关天,卖了身的奴才那就是个物件儿,等同鸡鸭畜牲。

    谁家杀只鸡会犯罪的?

    那些个仆妇闻言,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扑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三爷饶命啊,奴才们只是奉命行事,并不敢有半分僭越。”

    “好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大夫人低喝了一声。

    那些仆妇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转过头去求大夫人。

    大夫人摆摆手:“都下去吧。”转头向卫元章道:“有什么事,跟我回去好好说,莫要在这里打扰你祖母休息。”

    卫元章将目光投向兀自瘫坐在地的钱如意。

    大夫人仿佛才看见她:“这不是陪着如言回来的姑娘么?怎么坐在地上?”说着,吩咐人去扶钱如意。

    无奈钱如意刚刚被吓的魂飞魄散,浑身软的跟没骨头一般。俩丫头都没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后来还是俩身强力壮的婆子给她扶起来了。

    大夫人带着钱如意前头走,卫元章后脚跟上。

    说实话,钱如意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大夫人院子里,等她好不容易回过神儿,哇的一声就哭了:“我要回家……”

    “这是怎么话说的?你和如言闹别扭了?”大夫人倒是个温柔、慈祥的,也分外的有耐心。

    她一说卫如言,钱如意想起来了:“快去救如言,有个老妖婆要打她……”

    大夫人面色微微一僵,随即温言道:“怎么可能?”

    “是真的,那老妖婆原是把我错认成如言了,进门就骂,抬手就打。我逃出来搬救兵,留下如言一个人,不知道怎样了呢。夫人,您大慈大悲,救救她吧。不然,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没办法向山长交代。”她一边说一边哭,上气不接下气,甚是可怜。

    并不是她有意买惨,真的是刚刚被吓惨了,那哭止也止不住。

    大夫人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卫元章,卫元章已然怒火三丈,转头就要出去:“我去看看。”

    “慢着。”大夫人叫住他:“你常年不在家中,有些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卫元章簇起一双清俊的眉毛:“母亲……”

    大夫人抬手,制止了他底下的话:“我让你大嫂去看看,旁的,你一个大男人,委实不便。”

    卫元章想了想,点了点头。抬眼看了兀自哭泣的钱如意,转身离去了。

    大约过了个把时辰,卫如言才在大堂嫂的带领下,从外头进来。

    只见原本玉雪一团的美人儿,不过一半天时间就憔悴了许多。双腿似乎还受了伤。

    “如言……”钱如意看见她的样子,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冒了出来。一把将卫如言紧紧抱住,哭道:“我没有照顾好你,对不起……”

    卫如言眼圈也红了,但她硬是一滴眼泪没掉,嘴角翘起露出一个笑容来:“傻如意,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又向大夫人行礼:“如言见过大伯母。”

    “好孩子,一家人何必这样客套。”大夫人将卫如言扶住,旁边有丫头看座,上茶。而后,一屋子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就那样干喝茶。

    钱如意暗自握了握卫如言的手,她的手冰凉至极。

    钱如意在心里叹息一声:“古人诚不欺我,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啊。”

    众人喝了一会子茶,帘子一掀,一个小丫头进来禀报:“夫人,老太太使人来问,三小姐是不是到咱们院子来了?要是来了,让给送回去。老太太那里特意为三小姐准备的接风宴都停当了。”

    话说钱如意虽然聪明,但还是太年轻,又没什么阅历,顿时就被卫老太太这一番操作给整懵了。

    之前她嗓子皮都喊破了,就不信那老太太没听见。那会儿她老人家面都不露,要不是卫元章来的及时,她这条小命交待了不说,卫如言的日子也定然不会好过。

    这件事还没撂下,卫老太太就来个一概弗得知,没事人一样,按部就班的给卫如言摆接风宴。这老太太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钱如意百思不其解的望向卫如言。卫如言苦笑一下,站起身向大夫人告别。

    大夫人看她颇有几分狼狈的样子,说道:“看你衣衫单薄,我给你找两件儿衣裳,穿上咱们一起过去。”

    卫如言点了点头:“多谢大伯母。”

    大夫人唤了自己的贴身丫头将卫如言引到后头去了。

    过了大约两刻钟。卫如言从后头出来。哪里是加了件衣服,分明是重新梳洗打扮过,换了一身衣服。

    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卫如言之前的衣裳,好几处皱了。那绫罗绸缎皱了,看上去真的特显狼狈。

    如今换了衣裳,人都精神了不少。

    钱如意忽然想起一个词粉饰太平。

69、死了?

    所谓接风宴,放在平常百姓家,就是团圆饭。

    然而在卫家却显然和平常百姓家有所不同。

    宴席的桌子分了三等。

    这也是钱如意第一次见到卫如言的母亲,她和卫老太太并肩坐在最上首的位置,大夫人和二夫人反而打横作陪。

    这只能有一个解释,卫如言这个母亲,娘家身份不一般。

    具体怎么回事,眼下钱如意显然没机会知道。

    因为她被完全排挤在了宴席之外。

    卫如言在这个家里没有份量,她的穷朋友自然更没人看在眼里。

    这场接风宴,更像是走过场,不是为了迎接卫如言而是为了奉承卫如言那个母亲。

    钱如意站在廊檐下,抬头看着卫家回廊上重重叠叠的灯影,忽然心生感慨。家财万贯也是虚幻啊。

    一股酒味儿扑鼻而来,钱如意回过神来。只见一个年轻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面前。

    见钱如意看见了自己,那男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院儿的?”

    钱如意明白,这是把自己当成丫头了,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们家的。”

    那男子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钱如意一番,忽然笑道:“我知道了,你就是陪着三小姐回家的那个丫头。你惨了……”

    钱如意不解:“这话怎么说?”

    “这么多年,这府里敢下三夫人面子的人可不多。你一来就惹她不痛快,你能好吗?”

    钱如意冤枉的快赶上窦娥了:“这话稀奇,我连三夫人是谁都不认识,怎么惹她了?”

    那男子似乎喝了许多酒,有些微醺,站立不住的样子,扶着廊柱坐在栏杆上,答非所问:“不过你命好,遇见了七爷我。”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跟了爷,爷保你一辈子平安。”

    钱如意不想听这个陌生男人的疯话,转身便走。

    “你回来。”那人呼了一声:“你知道在这府里,三夫人最没奈何的人是谁吗?是爷,是爷……”

    钱如意已经走远了。

    但她其实不知道该去哪里,绕了一圈重新回到了卫老太太院子外头。

    忽听卫元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老七,你喝醉了。这里并没有什么姑娘,回去吧。”

    钱如意下意识顿住脚步。实在是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无处可去。卫如言又自身难保,明显顾不上她。

    她刚站定,就见卫元章从不远处走来,看见她似乎舒了一口气:“你还好吧?”

    钱如意摇头:“不好。你家的待客之道,实在不走寻常路。”

    卫元章脸上露出歉意:“我三叔算到了其一,却没算到路上会出变故。让你受委屈了。”

    钱如意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小翠呢,赵大娘呢?”小翠是卫如言唯一的丫头,赵大娘是那个烧火妇人。

    卫元章语气一沉:“死了。”

    钱如意浑身一僵:“死了?”

    “你难道不记得,你们途中遇到了马匪?要不是凝翠急智,带着如言躲进了迷踪荡。恐怕如言她……”

    钱如意默然,她虽然生长在乡下,可那些马匪杀人越货的事情,也只是听说过,并没有真的经历过。更别说她身边熟悉的人被马匪杀掉这种事情了。

    卫元章叹息一声:“如言命苦啊。还没有出生时就三灾六难,不足三个月,生母亡故。”

    “我就说呢。”钱如意恍然大悟,原来那个三夫人并非卫如言的生母。想想自己的亲娘葛六女,如今这个三夫人这般针对卫如言,似乎也并不奇怪。

    她是葛六女亲生的,葛六女都能将她当成眼中钉,何况卫如言不是三夫人亲生的呢?

    卫元章叹息道:“三夫人性格狭隘,不能容人。因此我叔父才将如言接到金山县。这一去就是多年。叔父特意捎信,让我看顾如言,可是内外有别,只怕我也鞭长莫及。如言身边,还要拜托你多多费心。”

    钱如意无奈道:“你也看到了,你们家等级森严,我一个白身小草民,连门槛都进不去,如何是好?”

    卫元章也是忧愁:“三夫人是皇封的郡主,她要讲究起来,旁人也是无可奈何。”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不如这样,你是客人,我让我母亲拨两个人给你,就说给你听用的。也能照顾你们一二。”

    钱如意不解:“怎不直接给如言?”

    卫元章反问:“这般情景,你觉得拨人给如言,可行吗?”

    钱如意摇头。

    她都差点儿被稀里糊涂要了命,要是给卫如言俩丫头,不亚于直接给那丫头判了死刑。

    三夫人不容人,她是见识过了,那是连一点儿脸面都抛开不要的。不见径直将卫如言叫去折辱么?

    此种境况,给卫如言俩丫头,得罪三夫人不说,那俩丫头定然活不成的。

    于是乎,钱如意来卫家的第一天,卫如言这个正牌儿小姐没有丫头使唤,她倒是落了俩使唤丫头。

    有了这俩丫头,在卫家钱如意就像长出来眼睛和手脚。最起码,她终于知道她和卫如言来时带的东西放在哪里了。

    好在那个三夫人虽然看卫如言如眼中钉,但是并不稀罕卫如言的东西。

    那边卫如言在吃接风宴,这边钱如意带着俩丫头,在卫元章的帮助下,把带来的东西搬到老太太随口指点给卫如言的屋子里。然后三人齐动手,归置起来。

    钱如意干活儿不中用,但是脑瓜子灵活。一会儿功夫就指挥那俩丫头,把卫如言的东西分门别类归置的妥妥当当。

    而后,她让俩丫头去等着接卫如言,她自己累极了,先爬床上睡了。

    一觉醒来,发现卫如言躺在自己身边,她轻舒了一口气,正要接着睡。俩丫头将她唤醒,告诉她卫如言得去给老太太和三太太请安。

    钱如意看看窗外天色,还黑咕隆咚的。

    卫如言已经爬起身。她明显十分的疲惫,可是没有办法,这是规矩。

    钱如意在心中对这规矩嗤之以鼻,但还是拥着被子陪卫如言梳洗停当,目送她出门。

    卫如言走后,钱如意还想睡,可是又睡不着。眼看着窗外天色渐明,还不见卫如言回来。她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担忧卫如言是不是又被三夫人欺负。

    正在心神不宁,外头传来叩门声:“如意姑娘,有人要见您。”

70、一惊一乍

    钱如意心里疑惑,她昨儿个才到京都,半个熟人都没有,谁会一大早巴巴的跑来找她?

    正寻思,外头传来凝翠的声音:“如意姑娘,是我。”

    钱如意大喜,赤脚从床上下来,奔到门前一把将门拉开:“凝翠,你怎么来了?”

    只见凝翠肩上背着包袱,手里提着竹篮,拖拖拉拉跟要去逃荒要饭一般。看见钱如意,满脸都是愉悦:“我是你的丫头,不来找你又能去哪里呢?”

    一边说着,一边向屋中走来。一眼看见钱如意赤着脚,尖叫了一声:“呀。”

    钱如意吃了一吓,差点儿没蹦起来:“怎么了?”

    凝翠指着她脚下:“你没穿鞋。”

    钱如意这才想起地上冷,连蹦带跳跑回床上,用双手捂住冰凉的脚丫子,缩着肩膀:“我一直说我们金山县冷,没想到你们京城更冷。”

    凝翠并不反驳,一边把背的东西放下,一边道:“你说的没错,昨天我娘也说,今年的天格外寒冷。”

    钱如意见她眉眼之间都是喜悦,不由有几分羡慕:“你娘有没有想你?”

    “那必须的。”凝翠无不傲娇道:“她知道我这两天回家,早早就准备了一大堆东西。你看,你看……”她献宝一般,将一个包袱拽过来打开:“这些都是她往年给我缝的新衣裳,单的、棉的都有。”

    果然,那包袱里都是簇新的绸缎衣裳,春夏秋冬,四季衣裳俱全。

    “我娘连我这两年长高了都想到了,你说她神不神?对了,对了,还有这个……”凝翠转身从竹骨漆金的提篮中拿出一大包点心,从里头拿了一块糕点就塞进钱如意嘴里:“我告诉我娘,你特喜欢她做的白糖糕。我娘连夜蒸的。本来有好多,可是你是知道的,世子的鼻子是属狗的,他半夜不睡瞎溜达,被他发现我娘在蒸点心,要去了一大半,就剩这些我全给你带来了。”

    “世子?”钱如意一头雾水:“怎么又冒出来个世子?”

    凝翠才知道自己失言,张口结舌怔住。但也就是片刻,她摆手道:“我实话和你说了吧。那个林公子其实是姓周的,北定候你知道吧?那是世子的爹啦。”

    钱如意怎么听着那么玄幻呢?北定候谁不知道啊,在大业那是战神级别的存在。可是,他的儿子,堂堂候府的世子,三番两次化名跑到金山县那个穷山旮旯,就有些令人难以理解了。

    京城不好吗?还是高床暖枕不舒服,非要跑去穷山沟体验生活?有猫腻儿,肯定有猫腻儿。

    凝翠有些不知道该怎样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将一包点心全塞进钱如意怀中:“你吃,全是你的。”

    钱如意拿了一块咬了一口:“你娘的手艺就是好。”至于什么世子,早忘脑后了。

    “呀……”凝翠忽然又尖叫了一声。

    吓的钱如意一哆嗦,手里的点心差点儿掉了:“凝翠,你干嘛?怎么回了一趟家,还落下病根来了,一惊一乍的。”

    凝翠指着钱如意的手:“你刚刚用手捂脚,又拿东西吃。”

    “……”钱如意是吧嘴里的点心吐了还是咽下去呢?吐了她舍不得,咽下去似乎又有些……

    她纠结了片刻,还是选择了咽下去,自己不嫌自己脏嘛。

    凝翠看她吃的津津有味,简直大写的佩服:“世子说,大丈夫就要不拘小节。”

    钱如意一口点心噎在喉咙:“你能不能不要总提你那个世子?影响食欲。”

    “啥意思?”凝翠凝眉:“世子说,他长的秀色可餐。就是看一眼能多吃三碗饭的意思。难道不是提起他,应该吃的更多吗?”

    钱如意翻白眼:“你家世子病的不轻。”

    “他才没病,身体好着呢。”

    “好吧,我有病。”钱如意扶额。

    凝翠把带来的东西都放下,自己找地方归置好,自言自语道:“我到底忘了什么呢?”

    钱如意吃着点心:“那谁知道。”

    凝翠拍着脑袋:“这一大早上,净听世子嗦了,到底还有什么事呢?”

    钱如意好奇:“世子都跟你说什么了?有没有问如言的事情?”

    “你别说话,我就快想起来了。”凝翠抬手制止钱如意说下去。

    这时,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俩丫头扶着卫如言踉跄着进来。

    “怎么了这是?”钱如意连忙把手里点心放下,就要下床去扶卫如言。

    凝翠先她一步跑过去,一个人就将卫如言稳稳的架住:“如言小姐,您脸色怎这样难看?”

    那俩丫头面面相觑,却没人吱声。

    卫如言摆了摆手:“莫问,先给我口热水喝。”

    凝翠点头:“好,您先坐着,奴婢去倒茶。”她说着上手去扶卫如言的肩背,顿时蹙眉:“这衣服怎么是湿的?”

    钱如意掀起被窝:“快让如言上来暖暖。”

    凝翠将卫如言扶上床。钱如意展臂将她拥住。卫如言身上的寒冷顿时穿透她的里衣,直往骨头缝儿里钻。

    钱如意下意识打个哆嗦,紧跟着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鼻子眼泪都出来了。

    凝翠顺手拿了一块手巾,就帮她擦干净了。而后去倒茶,才发现茶壶里空空如也,连凉水都没有。

    凝翠顿时大怒,望着那俩丫头:“你们就是这样伺候人的么?”

    那俩丫头躬身垂头,给她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凝翠气不打一出来,可也无可奈何,只能指着那俩丫头嘴巴上发狠:“你俩给我等着,但凡姑娘、小姐出一点儿差池,不用旁人动手,我亲自剥了你们的皮。”

    可是,发狠也发不来热茶。凝翠提了茶壶就出去了。

    这丫头也真有本事,在卫家初来乍到,拎着个空壶出去,片刻就提着壶热水回来。

    换了钱如意,告诉她柴火、水井在那里,她也不能这样神速。

    卫如言被钱如意拥着,在被窝里暖了半天,又喝了热茶,吃了两块凝翠带来的点心,这才算又重新活了过来。

    钱如意提着她换下来的,已经半干的衣服:“如言,发生什么事了?”

    要是换成她,大冬天被浇一身水,她能哭上三天。当然,前提是,得回到爷爷、奶奶,伯父、伯母们跟前。

    然而,恢复过来的卫如言只是淡然道:“莫问,总之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钱如意气不过:“这也太过分了,你家里就没一个人管么?我回去以后,一定告诉山长去。”

    “又有什么用呢?父亲在外,知道了也是鞭长莫及。况且,人生在世,路还是要自己走的。这点儿磋磨又算得了什么?”

    卫如言明明面色平静如水,可钱如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在卫如言平静的面容之下,藏着切齿的仇恨。

71、试试刀锋

    “呀……”凝翠又一次惊呼,成功的又把钱如意吓了一跳。

    “凝翠,你饶了我好不好,不要再一惊一乍了。”

    “我忽然想来我忘记什么了。”她说着,两手在自己身上摸索,最后摸出一串不多的几个铜板来,用一根旧牛皮绳串着。

    她将那铜板递给钱如意:“爷爷让人捎来的。给你买糖吃的。”

    “我爷爷?”钱如意疑惑的看着那一串铜板。一股熟悉的味道扑入鼻腔。

    她转头望向凝翠:“我爷爷托谁送来的?”

    “不认识,一个后生。大概这么高……”凝翠比划着。

    钱如意接口道:“大眼睛,浓眉毛,长的黑不溜秋的。”

    凝翠点头:“你猜的真准。”

    钱如意翻个白眼:“我从小就认识他,要是猜不准那才奇怪。”说着,状似无意道:“他现在人在哪里?”

    凝翠摇头:“不知道。他把钱给了我以后就走了。”

    “走了?”

    “对啊。他说他去找工了。还说让你踏实在卫家待着,想要什么就买。”凝翠说着皱了皱鼻子,毫不掩饰的不屑:“那真是个傻小子,就那俩铜板,够买什么啊。”

    钱如意再次翻个白眼儿:“他才不傻,就是不爱说话。”

    俩人正不咸不淡的说着话,忽听外头传来一个女子气急败坏的声音:“让三鞑子给我滚出来。欺负人欺负到姑奶**上了。姑奶奶要是不给你个颜色看看,你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卫如言闻言就要站起身。钱如意看她脸色实在差,伸手将她摁回椅子里:“你歇一歇,论吵架,我还没有服过谁。山长请我来,难道是干吃饭的?”

    卫如言担忧道:“咱们势单力薄,恐怕言语之外吃亏。”

    这个也是钱如意担忧的。

    凝翠道:“如言小姐大约不知道奴婢当初是怎么跟的如意姑娘。奴婢是我家世子专门送给如意姑娘,打架使唤的。”

    卫如言大约做梦也没想到,凝翠的存在竟然是为了帮钱如意打架。这理由找的也是荒诞绝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论动嘴,钱如意女中豪杰,论动手她就是个软脚蟹。但是,有了凝翠帮忙,她就是如虎添翼。怕个大头鬼,干了。

    她一马当先,开门就走了出去。正和来人走个对头。

    那边当前一个姑娘,长的珠圆玉润倒是个美人,可是怒目圆睁,神情像个夜叉。

    看见钱如意,眉毛一挑,嘴角一掀:“你就是三鞑子领回来的穷酸土包子吧?识相的给我滚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收拾。”

    钱如意冷笑一声:“好叫对面高贵的小姐知道。我穷则穷矣,但即不叫穷酸,也不叫土包子。我姓钱,钱如意。敢问小姐贵姓大名?”

    “你不配知道。”

    钱如意道:“我只是遵从礼仪,问询一声罢了。你又何必当真?”

    那姑娘顿时被气个倒仰,指着钱如意:“你算个什么东西?穷山恶水养出来的下贱胚子,竟敢嘲笑我不懂礼数。”

    钱如意冷声道:“原来在小姐心目中,黎民百姓都是下贱胚子。得亏小姐是个女流,不然似你这般,日后倘若出王入相,必定祸国殃民。轻则破家灭门,重则倾覆社稷。

    上令君王蒙辱,下令子孙断绝。污秽史册,遗臭万年。”

    “你胡说……”

    “我可不是胡说。岂不闻,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君王尚且重民、爱民。你这般不知礼仪,飞扬跋扈,横行无状,将黎民百姓视为贱类。能有怎样的结果你自己不清楚么?呜呼哀哉,容我替你夫君一哭。有妻如此,不愁断子绝孙。”她说着,仰头望天,哈、哈、哈,干笑三声。

    “气死我了。”那姑娘将脚一跺,怒不可遏,指挥她的那些丫头仆妇们:“给我打,给我砸。今儿要是不把这口恶气出了,我跟着她姓。”说着指向钱如意。

    钱如意冷哼一声:“我可不要你这样的子孙。”

    那姑娘简直要被气疯了。

    她的那些丫头、婆子原本就准备好要来打砸的,一个个挥起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棍棒,就要打下去。

    凝翠将身一横,挡在了钱如意身前:“我看谁敢动我家姑娘一根汗毛。”

    当前一个婆子,指着凝翠:“你算什么东西?”

    凝翠学着钱如意的语气腔调:“好叫那老东西知道,我叫凝翠,是北定候世子专门送给我家姑娘打架用的丫头。”

    那婆子脸色一变:“北定候?”但瞬间又恢复成原先愤怒的模样,恶狠狠道:“我把你那胡说八道的小贱人,嘴巴给你撕了。自己不撒泡尿照照,你是个什么东西,还北定候,我看你是个大马猴。”说着撸起袖子就要来打凝翠。

    凝翠丝毫不含糊,一拳直击那婆子的门面。砰的一声将那婆子打个倒仰,直挺挺从台阶上摔下去,连挣扎都没有就昏死了过去。

    其余丫头仆妇都吃了一惊,一个个直愣愣看着仰倒在地的婆子。忽然也不知谁发了一声喊:“打死人了。”

    霎时间,那些丫头仆妇拥簇着为首的姑娘,潮水般仓惶退去。

    凝翠跳脚唯恐天下不乱:“回来,都别跑。说好了要打架的……”

    那些人跑得更快了。

    钱如意转身回屋,找出一件厚实的衣裳穿上。又忙忙的吃东西喝茶。

    凝翠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钱如意道:“刚刚那个不过是前头兵。这些人是摆明了不让如言好过的。我是跟着她来的,她不好过我就不好过。既然闹开了,索性闹个彻底。我今儿要扯你家世子的大旗,做身虎皮穿上,吓死那些眉高眼低的……”她想骂人的,但是忽然想起那些人都是卫如言的亲人,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我明白了,吃饱喝足好干活儿。”凝翠伸手也拿了一块点心来吃。

    卫如言闻言,握住钱如意的手:“如意,早知道就不该带你来。是我害了你。”

    钱如意望着她,做出个豪气万丈,义薄云天的样子:“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惜。”

    卫如言顿时红了眼眶。

    钱如意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说着玩的。在乡下的时候,每逢吵架都轮不到我出头的,我今天不过是借你家场子,试试我的刀锋。

    咱可说好了,要是我什么事做出了格,日后你可不能怪罪我。”

    卫如言红着眼圈:“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浅薄之人么?”

    两人正说着,外头再次传来喧哗之声。卫如言下意识浑身一紧。

72、路过

    钱如意拍了拍她的手,起身招呼凝翠:“咱们出去看看。”

    “哎。”凝翠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伸手捞起一把椅子,扛在肩膀上,跟着钱如意就走了出去。

    钱如意见状,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把椅子放下。而后一屁股坐了上去,顺势将双腿一盘,标准的乡下人坐土炕头的姿势。

    “妈,你咋了?”一个中年男人,带着几个男男女女冲进来,望着地上躺着的婆子扑了过去。

    钱如意厉喝一声:“都给我站住。”

    那男人停住脚步,满脸悲愤:“你这个打死我妈的凶手,我们和你拼了。”说着就要扑过来。

    钱如意头皮发紧,这架势要是光她自己,早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了,可如今身边不是站着个凝翠嘛。

    狐假虎威这事,也不是就狐狸会的,她也会。

    只见她气势十足,喝道:“大胆。这是什么地方,怎容你等外男肆意妄为。”

    她根本没想到自己能喝住那些人,已经做好了随时逃跑进屋子里的准备。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算准肯定还会有人来闹事,可没想到来了一帮大老爷们儿。

    凝翠再厉害,那也打不过这么多身强力壮的男人啊。

    谁知,她这一喝,还真起作用了。

    那男人还真被她喝住了。可也就片刻,那男人有发起飙来,指着钱如意:“你这个杀人凶手,我妈都被你打死了,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凝翠见事态不好,将身一横:“我看谁敢造次。”

    话说这俩姑娘,一个娇小玲珑,一个粉雕玉琢,水葱儿般一对人儿。

    这个样子又能镇的住谁呢?

    那些人中,但凡男的,发一声喊都迫不及待的向这俩人扑来,似乎面对的不是仇人,而是俩肥羊。若是慢了半步,就抢不到好肉了。

    凝翠原本拎的椅子,现在被钱如意坐在屁股下头。这架势要是没有兵器,铁定吃亏。

    那丫头也是机灵,情急之下伸手抓住台阶下那婆子的脚踝,双手用力生生将那婆子抡了起来。

    原本倒在地下装死的婆子,顿时被吓的哇啦乱叫。但是已经晚了。

    凝翠手上发力,将那婆子掷了出去,砸向那些冲过来的男人们。

    那些人见状,吓的转身就往回跑可还是被哐叽一声,砸倒了一大片。

    院子里顿时哀嚎一片,那零星几个妇女更是吓的恨不得将身体贴在墙上。

    一个年纪轻轻的丫头,轻易就抡起个人来,这要是被她捉住……

    哎呀妈呀,想想浑身都疼。

    那婆子被摔的七荤八素,哎呀直叫唤:“我的娘诶,可是要了我老命了。”

    钱如意趁机道:“你不是死了吗?哭丧收尸的都来了,怎么忽然又活过来了?你可要谢谢凝翠,要不是她你这会儿都凉了。离了这地儿,你要是想还魂儿,只能等下辈子。”

    凡事怕翻想,那婆子被钱如意这样一点,顿时又冒出一身冷汗。如果今日坐实了钱如意杀人,那这婆子还能活吗?

    真到了那时,她是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呐。

    那婆子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惊慌失措的爬起身就跑。钱如意高声道:“你们大伙儿可都看清楚了,那婆子可是活蹦乱跳从这院子里出去的。就算下一刻死了,或是吃饭噎死的,或是喝水呛死的,可都不关我们的事。

    我还罢了,左不过一个乡下丫头,无权无势,如今客居在此,黑也罢,白也罢,只能客随主便。要下药,要陷害,要谋杀全看你们高兴。

    可是……”她话锋一转,指着凝翠,声音陡然拔高八倍:“你们要使什么手段心机,千万避开我这个丫头。她是北定候府出来的,秉性耿直。要是让她知道你们害我,她能把天给你们捅个窟窿。”

    那些人闻言,只剩下面面相觑了。

    钱如意冷笑一声:“不信是不是,要不要把北定候世子叫来对对质?看看我是不是信口雌黄?”

    “谁叫我啊?”突兀的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

    钱如意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没一头栽倒地上。她拉个大旗做虎皮,谁知真把老虎拉来了。

    “世子。”凝翠听见这个声音,倒是十分的开心,一溜烟儿就跑到了周玉郎身边:“您怎么来了啊?”

    周玉郎将眼皮一垂,漫不经心道:“这里猫三狗四都能来,难道我不能来?”说着转头:“元章兄,不是我多嘴,你们家这些年的规矩,可是越发的不像样子。如今更是连内外都不分了。”说着摇了摇头,转身便走。

    似乎他只是路过而已。

    凝翠巴巴的望着他的背影:“世子爷,您这就走了?”

    周玉郎转头,眼角有意无意的从钱如意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凝翠的脸上:“好好吃饭,好好打架。”

    “啊?”凝翠一怔,这算什么嘱咐,可她原本就是被送给钱如意打架的,于是乎又应了一声:“啊。”

    而后,周玉郎和卫元章飘然远去。留下一帮大眼儿对小眼儿的奴才仆妇,以及有些失落的凝翠。

    凝翠倏然回首,美眸若电。

    那些奴才仆妇们顿时吓的魂飞魄散,纷纷四散狂奔,逃命去了。

    钱如意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权大一级压死人呐。”

    凝翠转头:“什么?”

    钱如意从椅子上下来,一把将她抱住:“凝翠,你是我的吉祥物,我的幸运星,我的心肝宝贝护身符。谢谢你,谢谢你!”

    凝翠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如意姑娘,你别这样。”

    “这样还不够。”钱如意将凝翠松开,对着她抱拳长长一躬:“多谢女侠拔刀相助。”

    凝翠被她的样子逗乐,也学着她的样子拱手:“锄强扶弱,侠之大本,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大恩不言谢。”

    “小姐客气。”

    俩人说完,相视而笑,俨然一对少心没肺的丫头。

    “三小姐可在屋里?”从院子外头走进来一个小丫头。

    钱如意并不认识这个丫头,于是问道:“什么事?我去告诉如言就行。”

    小丫头福身道:“府里新来了几个女孩儿,老太太吩咐,先让三小姐看过,再派去各处听用。因此使唤奴婢来请三小姐。”

    钱如意收拢精神:“稍等。”

    这是要让卫如言去挑使唤丫头。话说这件事卫家早该做了,按说这是好事,可钱如意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73、是不是想当小妈

    她在乡下自由惯了,宁可吃糠咽菜也不愿意卖身求荣。人嘛,都容易以己度人,她自然而然的就以为别人都和她一般的心肠。

    故而,听到让卫如言去选女孩子,心里老大的别扭。

    但她还是进屋去告诉了卫如言。

    老话说,长者赐,不可辞。别说卫如言如今确实缺人使唤,就算不缺,老太太让她去挑,她也是得去的。

    钱如意道:“这天怪冷的,我不爱动弹,就不陪你去了。”

    卫如言想了想:“也好。”带着名义上大太太给钱如意的那俩丫头去了。

    凝翠跟在钱如意身后:“你为什么不想去呢?”

    “我有吗?”

    “你脸上都写着呢,老大的不乐意。”

    钱如意发了片刻的呆:“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就是听到有女孩子被卖掉,心里就不舒服。大约……”

    “大约什么?”

    钱如意黯然下来:“大约是物伤其类。我爹娘厌弃于我,倘若不是有爷爷、奶奶和伯父、叔叔们疼惜,只怕我也老早就被卖掉了吧。”

    “那怎么可能,哪里有爹娘不爱自己儿女的事情呢?我们家虽然是包衣的奴才,做不得主子的主意,但是我爹娘也是爱我的啊。”

    “这世上,稀奇的事多了。你看看如言,再看看我。这不活生生的两个例子在你面前吗?”

    “那怎么一样。如言小姐又没有亲娘。那个三夫人当年可是满京城里最最跋扈的女夜叉。谁不知道她为了嫁给卫长风,谋算了卫长风的正头老婆。偏她有皇封护佑,一般人又奈何不得她,才纵得她这么多年横行无忌。”

    她一气说完,才发现钱如意目瞪口呆,于是不解道:“如意姑娘你怎么了?”

    钱如意回过神来:“你说如言现在的娘,谋算了她的亲娘?”这种事简直太不可思议。

    凝翠点头:“对啊。这件事满京城里谁不知道?”

    “这也太……”

    “谁说不是呢。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卫老侯爷在世的时候,不知怎么想的,就鬼迷心窍,强摁着卫长风的脑袋成的亲。

    我常听人讲,卫长风年轻的时候,那可是一表人才,风流无双。也就比我家世子差那么一丢丢。他们家的水果香料,从来都不用花钱买的。”

    “为啥?”

    “要是没有了,就让卫长风赶个马车去街上转一圈,大姑娘、小媳妇就会把车子扔满。”

    “掷果盈车……”钱如意跌目,这个词自诞生以来,估计顶数凝翠解释的务实。

    凝翠拍手:“对,就是这个词。世子说过的,我一时想不起来了。世子还说了一个词,看杀谁谁,芥末还是蛤蚧来着,我记不清了。”

    “看杀卫。”

    “是了,就是这个。”凝翠满是惋惜道:“卫长风没有被看死,他老婆却被看死了,忒惨。”

    “你不是说她是被谋算的吗?”

    “是啊。你想,要是卫长风没有被慧雅郡主看中,慧雅郡主就算再横行霸道,又怎么会单单去谋算卫长风的老婆呢?所以,还是看杀的。”

    钱如意就不明白了:“她是郡主,卫长风也是侯爷家的公子,怎么就甘心被算计了呢?”

    凝翠道:“你哪里知道,这侯爷和侯爷可是不一样的。咱们大业开国十二位异姓王,如今传下来的也不过三府。其余的,要么家里断绝了,要么子孙没有建树,传过几代降等销匿了。

    卫老侯爷之下,卫家再无子孙可以堪用侯爵之位。及子,及孙,还能剩下什么呢?”

    钱如意问道:“难道卫家连一个有才能的人都没出吗?”

    “出啦,不就是卫长风嘛。传说他学问极好,是卫家最有前途的子孙。谁知道后来突造变故,跑去金山县再不回来。若是他一直不回来,卫家连这虚悬的男爵都不保了。”凝翠叹息一声:“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慧雅郡主对付起如言小姐来,不敢赶尽杀绝。”

    钱如意瘪嘴:“如言回来不过两天,就接连被磋磨,还要怎样才算赶尽杀绝呢?难道进门就要她的命吗?”说到此,她心中忽然咯噔一下,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金山县距离京城那么远,慧雅郡主再有能耐,毕竟只是后宅妇人,如何能将手伸的那样长,去到八百里外,买通马匪谋害卫如言呢?如果真是那样,那可当真令人不寒而栗了。

    凝翠并没有看到钱如意些微的神情变化,一径道:“你以为慧雅郡主做不出来这种事么?据说,当年她谋算卫长风老婆的时候,就是连做戏都懒得做,看见卫长风的老婆走在路上,直接将她从车中拉出来,驾马车碾压践踏而过。

    那妇人重伤于道,京中无人敢救,因此丧命。”凝翠说着,不免有了几分义愤填膺。

    钱如意心中也是不平:“岂有此理。天子脚下,竟然如此纵恶行凶。”

    “民不举,官不究呗。”凝翠甩手走向一旁:“不能再说这个了,每每提及,我都恨不生在那时候。”

    钱如意见她动了真怒,于是打趣起来,问道:“生在那时又怎样?难道你还敢把郡主娘娘怎样?”

    凝翠一噎,她包衣奴才的身份,注定她生来就做不得自己的主,纵然有几分侠骨,可也抵挡不过自幼耳濡目染,刻在骨子里的奴性。

    但她又有些不甘心:“最起码,我能把卫长风的老婆救起来啊。”

    钱如意忽然发现,怎么凝翠一提起卫长风就怪怪的呢?

    她虽然有侠骨可是更是一个好奴才,曾经亲口告诉过钱如意,要想在宅门儿里过的好,活得久,就要装聋子,做哑子。

    怎么一提起卫家的事,她就这样滔滔不绝,义愤填膺?

    “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凝翠被钱如意盯的发毛。

    钱如意压低声音唤了她一声:“凝翠。”

    “啊?”

    “你是不是……想给如言当小妈?”

    “……”凝翠两眼懵圈的看着钱如意,忽然明白过来,两颊腾起火烧云,嗔道:“你乱说。”转头向外跑去。

    刚一开门,正遇见卫如言带着人回来。她吃了一惊,慌乱道:“如言小姐,你饿了吧?奴婢去烧茶。”

    卫如言一头雾水的看着她急匆匆走远,看向钱如意:“她怎么了?”

    钱如意无辜道:“我逗着她玩儿的,谁知道她不经逗。”

    “你呀,总是改不了你那头上一句,脚上一句的毛病。也就是我,换了别人谁受得了你那天马行空的话题。”

    钱如意一笑:“这个话题和你有关。”

    “我?”

74、乡下眼光

    钱如意一本正经的点头:“我问她是不是看上你家的人了,她就成刚才那样了。”

    “你是说……”

    钱如意点头。

    卫如言道:“难道她看上了我三哥?”

    钱如意捡起一颗瓜子儿慢慢剥着:“那我可不知道。”

    这时,有丫头来回:“府里给各位小姐的春装料子、月例银子送到了。”

    钱如意一边吃瓜子儿,一边打量进来的这个丫头,眼生的很。

    卫如言道:“拿上来吧。”

    那丫头退去,片刻引着几个女孩子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上都端着托盘,上头是成匹的鲜亮绸缎,外加封好的银锭子。

    只不过片刻之间,那些东西就堆了满满一桌子,像小山一般。

    卫如言望向钱如意,可惜钱如意看不懂她眼里的意思。恰巧凝翠回来,随手从托盘里捡起一个小锭子塞进那领头的女孩儿手里:“这是三小姐赏你们喝茶的。”

    那女孩儿也见怪不怪的收了,向着卫如言蹲身行礼:“奴婢们谢三小姐的赏。”

    而后站起身来,继续说道:“老太太说了,难得钱姑娘大老远来跟咱们家小姐做伴儿,所以,特意从她老人家的衣料里挑了两匹鲜亮的,送于钱姑娘。”

    钱如意一听还有自己的事儿,连忙站起来道:“替我谢谢卫奶奶,就说她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家是白丁,我自幼布衣荆钗的习惯了,皮糙肉厚白瞎了那样好的料子。那样好的料子,只有配如言那般的大家闺秀,才叫物尽其用。还望卫奶奶不要怪罪我借花献佛。”

    那丫头躬身称是。

    钱如意回她一个半礼。回头来只剩下她和卫如言,她这才原形毕露,望着那一大堆绸缎,两眼冒光:“好多的丝绸,好漂亮的花色。”

    卫如言对此嗤之以鼻:“就不要装了,我还不了解你吗?这些俗物何曾入过你的法眼?有时候我都好奇,到底是你太没见识的缘故,还是你天生就是那样凉薄的性子。这世间什么物件能令你心动呢?”

    “很多啊。”钱如意又开始胡天扯地:“白糖糕啊,咸鸭蛋啊,红烧丸子、糖醋鱼啊……”

    “出息。”卫如言白了她一眼。

    钱如意眼尖,指着她道:“不许学我。”

    卫如言又白了她一眼,顺带翻个好看的眼皮儿。

    钱如意趴在她面前感叹:“美人儿就是美人儿,翻白眼儿都像暗送秋波。”

    卫如言道:“不要闹了,我有正事和你商量。原本咱们紧赶慢赶,是想赶上上元灯会的,可是……”

    钱如意道:“这个不消说了,你接着说正事就行。”

    卫如言道:“再过几日就是二月节,这次咱们可不能错过了。”

    “二月节是什么节?我只听说过二月有个清明节。”

    “二月二龙抬头,男女老少都要上街进庙祈雨。大户人家会办春赛会。”

    “啥会?”

    “就是起社。”

    “社火?”

    卫如言发现自己词穷,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钱如意解释这个春赛会。点头道:“差不多。”

    “那我是很喜欢的。”

    “……”卫如言严重怀疑,钱如意根本不知道啥叫春赛会。

    事实上,钱如意也确实不知道啥叫春赛会。不过,这个并不重要,她知道卫如言的意思就行。

    卫如言这次回京,是准备嫁人的。她二十多了,在普遍早婚的环境里,和钱如意一样都属于骨灰级剩女。

    可是,要嫁人总得先敲定一个对象吧?

    再多的,钱如意就懒得去深想了,大户人家的事情,总是比乡下人家复杂的多。

    卫如言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在二月节的时候,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去参加春赛会。

    顺便的,瞧瞧景致,散散心。毕竟,闺阁女儿能出门的时候实在有限。就算是笼中鸟儿,也会渴望蓝天的。

    “如意,你觉得这个料子怎么样?”卫如言扯过一匹月白色丝绸。

    钱如意吐出嘴里的瓜子儿皮:“不咋样。”

    卫如言在丝绸堆里又看了看,挑出一匹淡绿色的。

    钱如意伸手将那匹扔回去,顺手扯出一匹茜红色薄缎:“我觉得这个颜色好看。”

    卫如言凝眉:“会不会太艳了?”她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旁边的凝翠。

    凝翠挠了挠头:“那个……这个……要不咱一样做一身?”

    这说了等于没说。

    钱如意又扯出一匹湖蓝色洒金缎,一匹淡紫色重缎。

    卫如言看在眼里,一脑门儿冷汗。话说这三种颜色的料子,对于尚未出阁的女孩儿来说……

    她有那么老吗?

    钱如意看见的神色,笑道:“乡下人的眼光,多半这样。不是大红就是大绿。”

    卫如言并未反驳,也没有否定,吩咐她刚挑来的丫头:“先就这三匹吧,你们谁针线好来着?”

    其中一个身材纤细修长的女孩儿近前半步,垂首福身:“是奴婢。”

    卫如言看着她:“以后你就叫翠儿吧……”

    正在嗑瓜子儿的钱如意,闻言差点儿没把舌头咬掉。

    翠儿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那丫头从白九岁就跟在卫如言身边。如今才死了没几日,尸骨都不知道有没有妥善安置。

    倘若又有一个人,也叫了翠儿这个名字,而且她还得和这个新翠儿共处一个屋檐下。

    钱如意想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状似无意道:“如言,好歹你也识文断字儿的,起名字能不能走点儿心?”

    卫如言转头:“那你说叫什么?”虽然她已经极力掩饰,可还是难免露出一丝浮躁和彷徨。毕竟她年纪也不是太老成。骤然离开父亲来到这个陌生的家里,无依无靠的,换谁估计都比卫如言好不到哪里去。

    钱如意道:“叫春夏秋冬吧。”

    凝翠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如意姑娘,你这个名字取的,也没见比如言小姐取的高明些。”

    钱如意道:“我是乡下丫头嘛,你又不是不知道。让我取名字,就是这样,春香、荷香、秋香、梅香。”

    凝翠问道:“怎不是春香、夏香、秋香、冬香?”

    “夏香、冬香不好听呗。”

    “那为什么不把春香和秋香也找个花来做名字呢?”

    “抬杠是不是?”钱如意望着凝翠:“那迎春花不是花么?那秋桂不是花么?我知道,你肯定又会问,那为什么秋香不叫桂香。”

    凝翠点头。

    “秋香的由来有个典故,那是万万不能更改的。”

    “什么典故?”

    “十口心思,思国思家思社稷;八目尚赏,赏花赏月赏秋香。改了,赏谁去?”

    凝翠佩服的五体投地:“原来这样,那不能改。”

    一旁的卫如言笑道:“你听如意东拉西扯吧。那对联是极妙的,只是此秋香非彼秋香。对联里的,明明是秋日桂花香,到她嘴里成丫头了。”

    钱如意想了半天:“原来是这个意思,亏得我一直以为,那秋香就是个人呢。”

    “呀……”凝翠忽然呼了一声,把钱如意和卫如言都吓了一跳。

75、不可说

    回过神来的钱如意望着凝翠:“你干嘛?怎么总这样一惊一乍?”

    凝翠忙忙的去翻她带来的点心:“我娘蒸了桂花糕的。”

    钱如意道:“我只喜欢白糖糕。”

    “我娘特意给如言小姐蒸的,感谢她一直收留我。”

    “好吧。”钱如意垂下眼皮:“我自作多情了呢。”

    凝翠已经把桂花糕找出来了。话说卫如言自回到卫家,似乎没人记得她是一个需要吃饭喝水的肉身凡人。这么久根本就没人给她张罗茶饭。连同钱如意,这一半天都是靠凝翠带来的点心充饥。

    卫如言吃了两块那桂花糕,赞道:“不错。”

    凝翠顿时高兴的眉眼飞扬,转身连声向钱如意道:“你也尝一尝,我娘的手艺很好呢。”

    钱如意看了一眼那点心,摇了摇头:“我还是只喜欢白糖糕。”

    凝翠也不介意,又拿着那点心给新来的四个丫头分。

    钱如意问道:“凝翠,你烧的茶呢?,做的饭呢?”

    凝翠一拍脑门儿:“瞧我这记性。”招呼起原来那俩丫头:“红喜,绿喜,跟我去拿饭。”

    钱如意看着她的架势:“你要去打仗么?”

    凝翠道:“我倒是手痒。”转而又问卫如言:“如言小姐,你今儿想吃什么?”

    卫如言道:“白粥吧。”

    凝翠道:“奴婢记下了。”

    钱如意道:“你怎么不问我想吃什么?”

    凝翠似乎这才想起她来,面上有些尴尬。

    钱如意笑道:“我逗你玩儿的。”

    凝翠的脸色突然红了,羞赫的白了钱如意一眼,带着那俩丫头走了。

    卫如言看着钱如意:“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小秘密?怎么你一说话,凝翠就羞涩起来?”

    钱如意点头,故作神秘:“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卫如言走到她身边,扯着她的胳膊:“好如意,你就告诉我吧。不然我夜里肯定睡不着。”

    她人长的极美,声音也极好听,此时含嗔带怨,弄娇卖痴。如果钱如意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儿,只怕分分钟沦陷。

    “好了、好了,我投降啦。”钱如意举手过头:“哪里有什么小秘密,不过就是那妮子春心荡漾,自作多情”

    卫如言顺势依偎在钱如意肩膀上:“你不骗我?”

    钱如意竖起一个手掌:“我对天发誓。”

    卫如言伏在她肩头,幽幽叹息:“怕只怕那丫头一厢情愿,到头来芳心虚付啊。”

    钱如意问道:“什么意思?”

    “我三哥那个人,别个都好。只一样,他洒脱惯了的,这许多年都无意婚娶。这个家中,我父亲尚有儿女牵绊,而我三哥,除了大伯母以外,和这个家冰火一般。如果说……”

    她顿了顿:“如果说非要给我三哥寻个般配的女孩儿为伴儿。凝翠不够洒脱。你……还差不多。”

    钱如意道:“你想害我还是想害你三哥?”

    卫如言不解:“怎么说?难道我三哥那样的人物,还委屈你了么?”

    钱如意摇头:“不是这样讲的。我这人四肢不勤你是知道的。你家,家大业大,如果我真做了你家媳妇,就我这身体,用不了三年五载,保准累死。这不是你害我么?”

    “我这人吧,没有别的缺点,就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万一嫁给了你三哥,必定把你三哥迷的神魂颠倒,一旦我完蛋了,他还能独活吗?所以,这不是你害你三哥又是什么呢?”

    卫如言捏住钱如意的脸皮轻轻扯了扯:“如意,你到底是什么怪物变的,好不知羞臊。”

    钱如意翻个白眼儿:“我是千年老妖怪。”

    两人正说话,凝翠领着红喜儿和绿喜儿俩丫头,拎着食盒进来。

    那食盒还没有打开,饭菜的香味儿已经飘荡出来。钱如意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

    不是她馋。实在是自从离开金山县,一路上到现在,她一口正经饭食没吃过。饿了就拿两块点心垫补一下。

    点心再好,也当不得正餐。那怕是稀饭窝窝头,热腾腾吃了也比总啃冷点心强。

    凝翠拿来的饭菜可是不少,足足一大桌。钱如意吃饱喝足才发现,好几个菜动都没动。

    她都吃不动,更别说卫如言了,那就是个属小鸟的,吃饭的时候,钱如意就没见她一个菜夹过第三次。

    见钱如意不吃了,卫如言就吩咐凝翠,把饭菜端下去,让她们几个丫头趁热吃。

    钱如意这才省起,这些饭菜不光是卫如言的正餐,也是卫如言那些丫头们的饭食。

    不过,就算如此,卫家的手笔也是够阔绰的。

    那些饭菜,放在乡下差不多够七八个男劳力吃了。卫如言这里人再多,也不过几个女孩儿家。胃口不能和那些干苦力的男人比。

    “有心事?”卫如言将挑选出来的绸缎铺开在床上。

    钱如意坐在一旁看她用手掌丈量尺寸,闻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怎么了?”卫如言从未见钱如意这般犹豫彷徨。

    钱如意一手托腮,怏怏道:“说不上来,就是心里闷闷的,不知道想干什么。”

    “害相思?”

    钱如意索性趴在了桌子上:“我相思谁去啊?”

    “将军。”

    “……”

    “被我说中了?”

    钱如意并没有否认,只是忽然有些淡淡的忧伤:“我很可笑是不是?”

    卫如言轻轻摇了摇头:“并不。路是靠自己走的。”

    “可惜,我连那人叫什么都不知道。”

    “你也是当局者迷。枉你自称天资聪慧,无人能及,怎么轮到自己的事情上就糊涂了呢?”

    钱如意打起精神:“好姐姐,不要卖关子了。”

    卫如言压低声音:“问凝翠啊。”

    “……”钱如意脑子明显不够使了:“问……凝翠……”

    卫如言低声道:“你可知道,驻守玉匣关的主帅是谁?”

    “北定候……”钱如意忽然眼睛一亮:“凝翠是北定候府出来的。”但随即她又蔫了回去:“那又怎样呢,她一个黄毛丫头,又没上过战场,又没到过边地。玉匣关守关将士三十万,她怎么可能每个人都认识呢?”

    卫如言道:“你听我的,只管去问她,她一定认得。”

    她说完,去拿剪刀。

    钱如意见了,问道:“你会裁衣服么?”

    卫如言道:“有什么会不会的?左不过没娘的孩子,什么都自己操持惯了。好不好就这样。”说着,语气中不由流露出伤感。

    钱如意察觉到,拿过那匹淡紫色绸缎,不着痕迹将这个话题岔开:“这匹缎子,绣上颜色略深些的苜蓿花,做出衣服一定很好看。”

    “那是什么花?”

    钱如意正要解释,忽听外头传来一个女子的叫喊声:“三鞑子,你给我滚出来。”

76、理亏

    卫如言神色一紧,而钱如意只剩头疼捂脑袋了。

    这卫家的女人们真是吃饱了撑的,卫如言才回来三两天,就一桩接着一件来找事儿。这是骂不过,打不过来的疲兵车轮战吗?

    还没等她在心里吐槽完。房门哐当一声被从外头大力推开。

    还是先前那个珠圆玉润的女孩儿,一看见卫如言,扑过来伸手就揪住了卫如言的衣领:“你个贱人,野种。我不去招惹你还不够你得意吗?你却三番两次欺负到我头上,如今更是连六妹都不放过。我打死你……”说着,劈手就向卫如言脸上抓去。

    她的指甲又尖又长,要是抓到卫如言的嫩脸肯定破相。

    卫如言慌忙抬手阻挡。此时钱如意就站在旁边,但是卫如言却并没有求救。

    并非她不想连累钱如意,而是她根本就没想起来还能求救。这是独自长大的孩子的本能,也是这种孩子的悲哀。

    因为成长过程中少有人关怀疼惜,养成了他们超级孤独的个性。无论何种境地,他们都不会求助。

    钱如意却不一样,她是被除了父母之外的一大家子宠大的,自幼就管得宽。

    看见卫如言要吃亏,她一头就撞了出去。标准的乡下女人打架绝技,头顶功。

    那女孩儿没防备钱如意会这样直冲冲撞来,一下子被钱如意给顶翻在地,摔的相当惨烈。

    “五姐……”另一个女孩儿见状,并不去扶跌倒的女孩儿,而是长牙舞爪向钱如意扑来。

    这女子一看就比那个大嗓门儿女子狠毒的多。

    因为,自古咬人的狗不叫啊。这女子,一句废话没有,上来就直奔弱鸡一个的钱如意。

    话说钱如意那个头,着实矮了些,论动手,天生挨打的料。

    可她不是卫如言,再难不知道求助。她最会干的事就是找援兵。见那六小姐冲着自己来了,她身后就是墙,没有退路。当下踩着椅子就跳到了桌子上,同时大喊:“凝翠,救命……”

    那桌子很大,钱如意跳上去,六小姐站在地上根本打不着她。那六小姐也不含糊,尾随钱如意就踩着椅子往桌子上爬。

    钱如意吓的扑通就又跳了下来。

    只听那桌子呼隆一声,倒了……

    屋里的人都被这声巨响惊的下意识一怔。

    好一会儿那倒了的桌子后传出一声申银:“哎呦,摔死我了……”

    俩女子带来的丫头仆妇这才想起,六小姐把桌子踩翻,砸底下了。

    “六小姐……”那些人乱七八糟蜂拥而上去拉扯六小姐。

    钱如意扯住卫如言就退到了门口。这时凝翠一阵风般掀帘进来:“发生什么事了?”

    等她看清眼前的情景,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干啥,一个个的滚地葫芦吗?”

    原来,钱如意五短身材,生的玲珑小巧,体重自然就轻。因此,她踩在桌子边缘一点儿事没有。

    那六小姐身材和卫如言相仿,甚是高挑,又比卫如言圆润。一上去就把桌子踩翻了。

    至于五小姐,被钱如意撞的差点背过气去,她的丫头仆妇们也正围着她往起扶呢。

    好不容易俩女孩儿被扶起,哪儿还有之前的锋利之气。姐妹俩满脸泪花,妆都花了,指着卫如言:“你等着,我们去告诉娘去。”

    “留步。”卫如言忽然将身一横,挡住了那俩人的去路:“自古言道,法场还不杀糊涂鬼。今日之事,就算要打要杀,也总得让我知道因为什么。”

    “对。”钱如意在一旁帮腔。

    “你还有脸问?”那五小姐提起这事,简直要气死过去,那样子无论如何不像是无中生有。

    但是,她太生气了,以至于指着卫如言的鼻子说不出话来。

    总算她身边伺候的人里头有伶俐的,见状道:“回三小姐,您的丫头,前一次抢了我们的热水,刚又抢走了我们五小姐和六小姐的膳食。”

    钱如意心中顿时恍然,暗道,怪不得凝翠提来那么多饭菜。她还寻思,卫家果然家大业大有钱,一顿饭就吃这么多东西,原来是人家两位小姐的膳食,都在这里了。

    可是,就算知道了,这件事也是不能承认的。她将头一歪,眼睛一眯:“口说无凭,拿证据来?”

    那五小姐顿时语塞。只听六小姐道:“去寻大厨房的人来。”说到此想到了什么:“让人直接去母亲那里。”

    五小姐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一叠声附和:“对,去母亲那里对质。”

    六小姐显然嫌她话多,转头招呼她:“姐,咱们走。她不跟我们去,自有人来请她去。”说完,在几个丫头的搀扶下出门。

    卫如言不由露出愁容:“只怕我今日难过这一关。”

    钱如意自知理亏,可是又替卫如言十分的委屈,愤愤道:“又不是你的错。”

    卫如言苍白一笑:“你不知道,我和她水火一般,势不两立。今日她不置我于死地,来日我必不能让她善终。

    我若是她,早就斩草除根了。”

    钱如意见她语气满是愤恨悲凉,顿时升腾起无边恻隐之心,展臂将她抱住,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一旁的凝翠道:“事情是我做的。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我去跟她们对质。”

    卫如言凄然一笑:“说傻话。亏得你还是北定候府出来的,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丫头仆妇,就是小姐主子们的手眼腿脚。那饭菜你拿了,我吃了,便是我的不是。”

    “不对啊。”钱如意忽然想起什么:“凝翠不是你的丫头啊。她是北定候家那个柿子还是梨的,送给我打架使唤的丫头啊。红喜儿和绿喜儿也不是你的丫头……”

    “……”

    “所以,要去对质也是我去。”钱如意一拍胸膛。

    “能行吗?”

    “怎么不行?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山长是来让我给你做伴儿的,不是给你惹事的。我不能吃你家的,住你家的还给你惹麻烦吧?”

    “可是……”卫如言十分为难。

    “有什么可是的?慧雅郡主想对付的是你,又不是我。况且,有凝翠在,看着不好我们就跑呗。难道因为吃了她一餐饭食,她就要我们的命么?”

    “不行。她身受皇封,而你只是白身。俗话说民不与官斗……”

    钱如意其实心里也打鼓,但是她既然选择了跟着卫如言进京,许多事遇上了,硬着头皮也得上。

    她想了想,凑到卫如言耳畔说了两句。

    卫如言迟疑:“能行吗?”

77、怀疑

    钱如意交待完毕,抖擞起精神先向红喜儿和绿喜儿福身一礼:“人常说,宰相门庭六品官。虽说你们二人名义上是大夫人可怜我,指派给我使唤的,但其实,是让你俩来帮助我和如言的。

    大夫人的恩情,我记着。眼下这事原本和你们没有半分关系。你们若是肯留下来陪着我们赴汤蹈火,那是你们仗义。若是不方便,自管走去。见了大夫人,就说我乡下丫头,不知好歹,把你们赶了去了。”

    那俩丫头不过十五六岁,闻言各自也没有什么主意。不怪她们犹豫,实在是慧雅郡主之威,甚是可怖。

    于她们这些丫头下人面前,那郡主不亚于夺命阎罗。当真是让你三更死,绝对不会留到五更天。

    钱如意内心里是希望那俩丫头能随自己一起去的。不为别的,人多壮胆嘛。

    可眼下,那俩人明显是不愿意去触慧雅郡主的霉头的。

    钱如意在心里叹息一声,招呼凝翠:“咱们走吧。”

    她走出去几步,却发现凝翠站在原地没动。一瞬间,钱如意心头的孤冷,当真是语言无法形容的。

    还在家里的时候,她一声招呼,伯母们无不围着她转的,别说没事,就算有事又哪里轮得到她出头呢。

    可如今,就像卫如言说的,路是自己走的。也只有自己走罢了。

    这一刻,钱如意忽然有些怀疑。怀疑自己一意孤行要到京里来是决定,对还是不对。

    假如未来的道路,总是这样,她一人踽踽独行,她能走多远呢?

    她下意识转头……

    只见凝翠正愤怒了一双墨瞳,死死盯着红喜儿和绿喜儿两人。原来她并非和红喜儿绿喜儿一样,畏惧慧雅郡主,不肯和钱如意同行。

    那俩丫头被凝翠盯的,往后瑟缩成一团。各自垂着头不敢抬眼。

    “凝翠……”钱如意的心头忽然一暖,连着眼圈都跟着发热起来:“人各有志。”

    凝翠怒哼一声:“可见这卫家败坏到骨子里了,竟养出这样卖主求荣的玩意儿来。这要是在我们家,早拉出去乱棍打死了。呸……亏得我之前还把她俩当个人样子。狗屁不如的东西。”

    那俩丫头被当头啐了一脸,竟然没有一个敢吱声的。

    凝翠忿忿的走到钱如意身边,伸手拉住她的手:“如意姑娘,咱们走。刀山火海,我要是皱一下眉头不姓周。”

    “我也去。”突兀的一声传来。

    钱如意转头,只见那新来的女孩儿,刚刚被取了个名字叫做秋香的,越众而出,怯怯是站着。

    凝翠将手一挥:“好,你够义气。”

    秋香闻言,就要走过来。

    钱如意抬手:“留步。”

    那女孩儿道:“难道姑娘嫌弃我身单力薄么?”

    钱如意摇头:“你有心,我感激不尽。但你是如言的人,你跟去不合适。”

    卫如言已经将一张帕子在手中搅成麻绳,担忧道:“就让她去吧。多个人我心里也踏实些。”

    钱如意还是摇头,向着卫如言福身一礼:“这么久了,一直仰仗你照拂,都不曾感谢。这一礼,莫嫌薄。”

    卫如言忍不住落下泪来:“早知道……我便孤老在外,又能怎样?”

    钱如意一笑:“莫说这话。你要回来,而且要活的好好的。咱们都要好好的。”

    卫如言点头。

    钱如意带着凝翠出门儿去。

    但是,说实话,逞能这种事,一时容易。等过后冷静下来,那心里当真是十八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还没走到慧雅郡主那里呢,钱如意后背上已经冒了一层又一层冷汗,幸亏天冷,穿的厚,要不然背后的衣服肯定不知道湿透几次了。

    凝翠倒是无所畏惧。大约是她自幼跟随周玉郎,从来就不曾真正面对过什么危机磨难。

    转过一带矮墙,眼前豁然一亮。

    嚯……

    钱如意都差点儿忘了她来这里干什么的了。

    只见好大一座门楼,飞檐斗拱,金碧辉煌。两扇朱红色的大门上,钉着密密麻麻的铜钉。

    大门两边陈列着人高的石鼓,石鼓前段分别蹲着一头高不见顶的汉白玉麒麟。

    石鼓是文官的象征,麒麟是武官的标志。寻常人家,谁家门前敢摆这两样东西,是要问罪的。

    可是,这两样东西就显赫赫出现在卫家后宅之中。无端的显得威风不足,啼笑皆非。

    而且这规制……

    钱如意下意识去数门上的铜钉,可是数了三遍没数清。反正,参考这大业帝都城门楼子的样子,面前这大门,这石鼓,这麒麟,就算不是亲王也得是个非同一般的侯爷才能震住啊。

    怪不得那慧雅郡主飞扬跋扈,无法无天。她所受皇恩之浩荡,当真是非同一般。说对普通人生杀予夺,毫不奇怪。

    钱如意忽然觉得自己脖子根儿凉飕飕的。转头拉住凝翠:“咱还是回去,另想主意吧。”

    凝翠一愣:“为什么?”

    “那个……”钱如意面露难色:“我怕死。”

    一瞬间,凝翠看钱如意那眼神儿啊,简直要将她鄙视到尘埃里。

    钱如意歪着脑袋站在那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被鄙视就鄙视吧,又死不了。要是进了眼前这个门儿,那可是进了鬼门关了。

    到时候哪里吃后悔药去。

    这时,从大门内走出两个人来。当前的男子一眼看见钱如意,顿时眼睛一亮:“哈……”

    钱如意转头,装成不认识那人的样子。

    那人伸着一根手指,直要戳到钱如意脑门儿上来,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兴奋:“爷就说昨儿晚上肯定不是看花眼,老三还骗我,说我喝醉眼花了。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说着伸手就要去扯钱如意。

    凝翠慌忙将他撞开,用身体把二人隔开:“你是谁啊?怎么这样莽撞?”

    那人伸手,想要将凝翠推开。可是,正在气头上的凝翠,定定的站着,分毫不曾转移。

    “嘿……”那人见状,将凝翠上下打量一番:“我说你这丫头,是生铁铸成的么?怎么这样重?”

    “你是谁啊?”凝翠不答反问。

    钱如意趁机转身就走。

    “别走。”那男子见状,绕过凝翠就要去追钱如意。

    凝翠忍无可忍,伸手三下五除二,将那人胳膊反扭在背后,摁在了地上。

    “啊……”那男人发出一声哀嚎:“救命,疼死我了……”

    跟在他身旁的随从早已出手。一招将凝翠逼开。

    那男子得了自由,撒腿就去追钱如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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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门有个小竹马介绍:
钱如意表示,身为女子,太优秀了不是好事。容易嫁不出去。她的如意良君,在哪里……对门有个小竹马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对门有个小竹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对门有个小竹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