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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空痕鬼彻     我必将加冕为王txt下载     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仪式

    午夜,无月。

    打着哈欠的莉莎盘腿坐在帐篷外的土墙上,十分努力的想要睁开自己的双眼,揣怀里的右手一刻不松懈的抱着安森给她的肉罐头。

    按照两人的约定,如果莉莎能坚持一晚上并且不对别人提起这件事的话,她就能另外得到一袋肉罐头。

    再三确认过帐篷外除了莉莎之外没有别人后,终于松口气的安森,正式开始准备仪式。

    虽然有些匆忙,而且在人多眼杂的军营中非常不保险,但他也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雷鸣堡内的旧神派随时都有可能动手,路德维希也已经被逼到绝地……战斗,随时都会打响。

    即便有暴露的风险,他也必须赌一次。

    趴在好不容易整理出来的空地上,拿着粉笔的安森,在地面上一丝不苟的绘画着六芒星法阵。

    要画出能站一个人大小的法阵并不容易,最起码比看上去要难多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画歪或者多一些少一些;加上随时随地都要警惕帐篷外的动静,让原本很轻松的工作足足进行了三十分钟。

    用粉笔画好之后,安森又用尖锐的石块在画好的痕迹上刻了一遍,又很小心的用刺刀划开手掌,确认包扎好后将挤出的鲜血滴落在石块的划痕中…又折腾了将近三十分钟。

    虽然“黑法师”提到过,只要能大致看出六芒星的形状就可以,不要求特别工整,也没有类似鲜血祭祀之类的需要;但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的安森还是决定一切求稳。

    彻底完成了六芒星法阵之后,深吸口气的安森又确认了一遍帐篷外的情形,然后才缓缓跪在法阵中央,双手垂在身侧。

    伴随着脑海中那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开始浮现;低声开口的安森吟诵起他完全未知,甚至不属于任何一种文字的音符:

    “我在此立誓;

    我将斩断一切束缚之枷锁,将命运握于手中……”

    闭上双眼,内心惴惴不安的安森开始等待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一秒、两秒、三秒……

    唉?好像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

    “轰——!!!!”

    一个无法形容的巨响,突然在他的脑海中炸裂。

    几乎是同一时刻,放松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痉挛;四肢和脖颈的肌肉像是被锁链扯拽般绷紧,不由自主昂首的安森突然睁开双眼,紧绷的面见变得十分惊悚而狰狞,颤栗着翻白的眼珠,一点一点的被血丝侵蚀。

    原本绝对清醒理智的意识,在那“巨响”声中陷入模糊,一点一点的沉沦,像是要被彻底剥离般,逐渐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和触感。

    他感觉,自己在上升。

    不,更像是在“坠落”。

    像是失去了被拽在地面的“锚”,向着一望无际的穹顶坠落。

    耳畔不断的响起诡异的尖啸,撕心裂肺的呐喊和充斥着愤怒的咆哮…化作狂暴的飓风,不断的在周围撕扯着自己的“身体”。

    他“混沌”的意识中终于有了一丝惊惶…自己还在坠落,还在不间断的向着“深不见底”的穹顶“坠落”。

    越坠越深,直至耳畔喑哑诡异的回声也消失不见,周围的空气也愈发的稀薄,原先基本上属于本能的呼吸,开始越来越困难。

    但随着坠落的持续,这种“窒息”也变成了某种微妙的触感,甚至隐隐的还有些舒适。

    像是彻底放松了的安森睁开了眼睛,迎接他的是一片看不见尽头的雾海,无边无际的朦胧雾海。

    脱离了束缚,不受控制的“自己”正即将跌入雾海之中;他甚至不觉得这样继续坠落下去有什么不好,反正看上去一点也不……

    “轰——!!!!”

    毫无征兆的巨响,雾海在爆炸声中燃烧。

    下一秒,熊熊燃烧火海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在安森惊恐的目光中汇聚成无数火舌,从四面八方向他扑来!

    瘦弱的身影瞬间被吞噬,明明已经脱离了身体束缚的他,此时此刻却又能清晰的感觉到被烈焰侵蚀的痛苦——那无以名状的剧痛,颤栗和超越热度的痛苦!

    他的毛发灰飞烟灭,表层的皮肉一点一点的溶解,鲜血被蒸发,骨头变成焦炭的颜色,在灼烧的火焰中扭曲,碎裂,无影无踪。

    只留下一颗心脏。

    一颗被烙上微微灼烧着的,六芒星法阵的心脏。

    穿越燃烧的雾海,向下坠落。

    这次是真正的坠落!

    “轰!”

    巨响的瞬间,坠落的意识再一次被链条束缚,硬生生的将意识拽回了身体。

    紧绷的身体突然失去了束缚,让闭着双眼的安森一头趴倒在自己画的六芒星法阵中。

    像是猛然间惊醒般,浑身上下已是冷汗密布,重获自由的胸腔大口大口的吸入混杂着硝烟味道的空气。

    哈…哈…哈……

    头部和胸口不间断的传来阵阵刺痛,拼命克制着烦闷呕吐**的安森,几乎是竭尽全力的睁开了双眼。

    依旧是漆黑又狭窄的帐篷,依旧是冰冷坚硬的泥土;只是原本自己画出来的六芒星法阵,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强忍着疼痛的安森挣扎着侧过身,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黄铜怀表;他原本以为这东西已经坏了,但在和年轻骑士交流后才知道这东西时间长了是要上发条的。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对方借着烛火帮自己上好发条后,将怀表重新递给自己的惋惜表情——那叹息绝对不是给自己,而是给某个不值得的制表匠的。

    轻轻摁下开关,翻开的铜盖露出了满是划痕的表盘;顺利抵达“四”的短针,距离“五”也只剩下很短的一小段距离。

    “五个小时,怎么感觉连一分钟都不到?”

    待到逐渐平复了呼吸,从地上坐起身体的安森打量着自己的手脚,除了胸口的心脏部位隐隐还有些灼烧感之外,没有任何特殊的变化。

    又过了几分钟,就连那隐隐的灼烧感也逐渐消退,什么也没剩下。

    呃…所以我这算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安森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自己没有任何能确认自己是否成功的手段!

    不对,好像是有的!

    浑身一激灵的安森,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那封“历史系教授梅斯·霍纳德”——也就是黑法师寄给自己的信。

    小心翼翼的打开信笺,安森直接略过了上面的内容,仔细观察着这封信的每一个细节和位置。

    这是一封看上去十分普通,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信;但如果真是这样,对方就不会特地冒着风险,还要确保自己一定能收到了。

    所以它一定有问题,而且是只有在收到信的人是自己这个前提下,才会变得“有问题”。

    认真打量了几遍,确认的确没有任何夹层或者隐匿墨水书写的浅色字体后,沉默片刻的安森将信纸平放在身侧,稍稍将手掌上包扎的纱布打开了些。

    不知为何,短短几小时他的伤口就已经基本愈合了,逼得安森又不得不再在指尖划开了一道小口,将血滴在信纸上。

    “啪!”

    光滑的信纸,瞬间将滴落的鲜血吸收的无影无踪,连半点印记也无。

    下一秒,一行优雅的字迹在信的末行浮现:

    【我亲爱的教友,愿古老的旧神在这无月之夜赐予你祝福。】

第三十二章 施法者

    【我必须称赞你的敏锐,亲爱的教友;能发现这封信的秘密,不仅证明了你对历史真相的渴望,也证明了你对细节的重视。】

    【相信我,对于一个咒法师而言,这很重要。】

    【而现在你已经完成了最重要的仪式,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你成为一名合格的施法者了……】

    果然。

    漆黑一片的帐篷内,看着信纸上鲜血凝成的字迹,安森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在了解到“黑法师”的真实身份后,安森还一度误以为是因为师生关系,才让对方那么简单的将咒语和仪式交给了自己。

    现在看来,仪式还仅仅是第一步;成为一名真正的施法者,远不仅仅是一场仪式那么简单;而“黑法师”则能利用这中间的种种环节,引诱或者控制自己,为他所用。

    很符合一个地下邪恶组织该有的风范,一点都不令人例外。

    带着些许遗憾,安森将目光投向下一行:

    【如你所知,时至今日渎神的秩序教会依旧对旧神多有诬蔑;他们声称这‘可怕的信仰’永远伴随着死亡与灾祸;每一次大规模瘟疫,传染病与灵异事件都与我们有关。】

    【但有一句话‘敌人是我们的镜子’;种种来自污蔑,诽谤和恐惧也在提醒着我们,必须敬畏和小心我们所掌握的力量。】

    【因此作为施法者的第一步,你必须学会‘冥想’;这是源自上古时代的珍贵遗产,一种可以帮助施法者快速掌握力量,并不至于失控的特殊技巧——那么第一步,集中你的意识,令其不要分散。】

    集中意识,还要不能分散…微微蹙眉的安森闭上双眼,伴随着额头一阵剧烈的刺痛,浮现在他意识中的画面,令周围黑暗中的一切全都一目了然。

    虽然很担心这种“异能”的副作用,但应该没有比这更好的的方式了;现在的他可以全身心的集中注意力,甚至都不需要分神睁眼去“看”信的内容。

    伴随着身心都逐渐归于平静,原本空荡荡的意识之海中开始逐渐发生异样;安森逐渐发现自己的意识范围正伴随着自己能“看”到的范围,不断延伸。

    甚至不仅仅如此——在此之前的几次尝试中,安森只能大概估量自己“看”见的范围,并且会随着注意力的转移出现些许的偏差。

    但现在的他却能很精准判断出距离,甚至有种“一切都尽在掌握”的错觉:

    营帐外不停打着哈欠,警惕的来回巡视的莉莎;

    早早爬起来,顶着黑眼圈处理列兵团内务的卡尔;

    刚刚结束站岗轮值,直接趴在战壕里睡着的新兵……

    他们的表情,神态,小动作,乃至他们脚下的泥土,耳畔吹过的冷风,空气中泛起的晨雾……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

    那简直不像是在“看”,更接近于触手可及的程度。

    甚至连“看向信的下一行”这种行动,也从原本需要完成的动作,转变成一个简简单单的想法。

    他“想”知晓下一行的内容,不用看便直接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不多也不少。

    【当完成第一个步骤后,想必你已经发现了这种力量的可怕之处。】

    优雅的血色字迹,完美贴合安森眼下的想法。

    【按照古籍所记载,咒魔法是一种‘否定和篡改现实’的力量;在远古时代那些力量强大的咒法师们,往往会被信徒们视若神明,或是掌握了某种大自然力量的使者。】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亲爱的教友你肯定已经发现,自己能控制和感应到的范围是有限度的,而这就是你可以‘否定和篡改’的范围;不论方式千变万化,所有咒法师的力量都是围绕它施展的。】

    【在这个范围内,你可以随意的否定和篡改现实:令时间加速,让水燃烧,将火焰变成流淌的小溪…于是,就涉及到接下来的内容。】

    字迹在这里停顿了下,“黑法师”似乎在犹豫什么。

    【当然,如此强大的力量并不是没有代价的:首先,自然是你能篡改的范围非常有限;其次,每一次施法都需要提前做好准备,并且是有使用上限的。】

    【原理比较复杂,因为每一次施法的准备过程都非常漫长,所以在很早之前的咒法师们,便想到了可以保存‘准备完毕’的魔法,待到使用时释放的方式……】

    看完第二行的内容,安森大概明白了咒法师和魔法的关系。

    也就是说,对咒法师而言“魔法”就像是填装好弹药的步枪;甚至更进一步,连步枪都要自己去“设计”和“制造”——施法只是一瞬间,但准备工作非常漫长。

    自己必须先在脑海中将想要施展的魔法设计出来,然后根据“图纸”一点一点的将其完善,并且设计的范围不能超过自己能“篡改”的范围。

    比如说如果自己“想象”陨石坠落,前提就必须是他能篡改的范围大到囊括整片天空。

    亦或者想设计一个威力巨大的二十四磅爆破弹,首先要保证的前提就是他自己不会被炸死。

    而随着设计,或者说否定和篡改的现实的内容越精细,越复杂,步骤与层次越多…需要耗费的时间也就越多。

    怪不得“黑法师”会提醒自己一定要重视细节…如果准备法术的时候不用心,施法的时候下场肯定是灾难性的。

    再考虑到能够“记忆”(弹药储备)是存在的上限…这种力量的限制的确不少。

    但与此同时,优势也是可怕——首当其冲的是可以快速实战,其次既然魔法可以记忆和提前准备,那也就是说……

    【你并不需要真的从头准备乃至创造一个魔法:早在圣徒历前五百五十年,第一位施法者将自己原创的魔法记录在册后,已经有许多魔法以书面形式留存于世。】

    【它们大都被保存在各种各样隐秘或警戒森严的场所,或是被秩序教会销毁,或被隐藏在某段历史文献之中,等待后人的发掘……】

    【而非常幸运的是,我手边正好有这样一份属于咒魔法的魔法书,现在我正式把它交给你。】

    【亲爱的教友,你需要做的仅仅是按照上面所记录的方式和步骤,一步一步的重复其过程,就能很顺利的完成一个魔法的准备和记忆工作了。】

    嗯,又是一次“幸运”——如果“黑法师”现在在这儿,大概会很期待看见自己震惊又感激的表情吧?

    逐渐让心情平复,盘腿坐在原地的安森开始重新集中自己的注意力,按照信纸上所记录的方式,开始准备自己施法者生涯的第一个魔法。

    三十分钟后,胸口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伴随着开始消散的异能,缓缓睁开双眼的安森,一声不吭的从地上捡起那封信纸,很认真的折成了纸飞机的形状。

    掀开门帘,帐篷外的莉莎已经靠在墙上睡着了,打呼噜的嘴角还挂着一缕晶莹。

    面无表情的安森按照刚才记忆中的方式,将意识中记忆完毕的魔法“拓印”在手中的纸飞机上;哈了口气,轻轻抛向熟睡中的莉莎。

    轻盈的纸飞机乘风而起,就在即将跌落的那一刻,毫无征兆的燃烧了起来。

    “嘭!”

    炫目的火光在空中一闪而逝,熟睡的莉莎被从美梦中惊醒。

    看着飘散的灰烬和表情怔怔的莉莎,安森的脸上露出了发自肺腑的微笑。

    【…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咒魔法,据传闻它是某个强大魔法的一环,历经千年的散落和遗失后仅剩下这最后的一部分,被许多施法者形象的称为……】

    【聚焰。】

第三十三章 骑士的承诺

    围攻战第十九日,雷鸣堡城塞附近。

    拄刀而立的路德维希一动不动的站在寒风中,被锁链捆住的路易·贝尔纳站在他身侧,远处是正在拴马的罗曼。

    望着不远处依旧屹立的要塞,面色稍有些苍白年轻骑士突然回首看向路德维希,失血的嘴唇扬起微微的弧度。

    “你笑什么?”

    路德维希眉头轻蹙,即便是为了胜利,这种略有些“屈辱”的方式,还是让他倍感不快。

    “您没有让安森·阁下来——作为我的俘获者,难道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吗?”路易轻笑道:

    “还是说尊贵的路德维希·弗朗茨准将,认为这样做会被属下抢走荣誉,所以不得不将交换仪式放到私下中来进行呢?”

    “路易·贝尔纳爵士,您多虑了,我没无耻到抢夺属下荣誉的地步。”

    面对敌人的讥讽,路德维希一声冷哼:

    “特地将交换仪式放到私下,也是为了贵军着想——看到指挥官为了自己的亲属而纵容敌人,城内帝**士兵们会怎么想?”

    “另外,约定好的时间是六点三十,现在已经快超时十五分钟了,您的兄长,艾德兰公国继承人克罗格·贝尔纳阁下,对自己亲弟弟的生死这么不重视的吗?”

    “看起来是这样的。”微笑的路易没有半点否认的意思,还不忘了反讽路德维希:“这么看重时间,您是担心俘虏的价值贬低换不到您想要的东西吗?”

    就在针锋相对的二人彼此还在冷嘲热讽时,一阵轻快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荒野中弥漫的晨雾间出现了一位骑士。

    声音响起的同时,眼神犀利的罗曼已经扶刀上前,按在身后的右手紧握着配枪枪柄,目不转视的盯着那迅速接近的身影。

    对方很遵守约定——至少看上去是这样——在快要靠近的距离翻身下马,徒步而来,让罗曼和路德维希都微微松了口气。

    毕竟帝国的骑兵实在是太出名,加上之前那次毫无征兆的突袭,让两人都有些心有余悸——如果对方真来硬的,荒野上想要阻拦几十名骑兵抢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迟到了。”

    望着身披斗篷,背负大剑而来的魁梧身影,呼吸微滞的路德维希冷冷道。

    “因为你挑了个难找的地方。”迈着沉重的脚步,声音浑厚的克罗格·贝尔纳停在了差不多十步之外的距离:

    “路上多花了些时间。”

    “那么在交换仪式开始前,先谈好彼此的条件。”明明对方只有一个人,语气认真的罗曼还是能感觉到压迫感:

    “按照约定,我们会将路易·贝尔纳爵士交还给您——您可以看到,我们并没有虐待或者拷问您的弟弟,回到营地后您也可以亲自问他。”

    “而作为交还的代价,从明天开始直至三天后,要塞内的帝**必须对城外停火,并且不能有任何进攻的动作;而为了保证我们彼此都能遵守约定,这里有一份合约请您……”

    罗曼还在说着,克罗格的目光则早已经落在一旁的路易·贝尔纳身上,目不转睛打量着冲自己微笑的弟弟。

    “…之后就请您在这上面签字,交换仪式就算正式结束了。”

    察觉到自己被无视的罗曼眉头微皱,忍耐着怒意拿出一份纸面协议,走上前去递给对方。

    “不用那么麻烦。”

    克罗格目光冷冷一扫,让罗曼停在了几步外,紧接着看向同样面带愠色的路德维希:

    “把路易留下,你们离开,我保证接下来三天不会炮击你们的耗子窝,城内的军队也不会倾巢而出,将你们赶尽杀绝…就这么简单。”

    “真的?”路德维希怒极反笑:“那请问尊贵的克罗格·贝尔纳阁下,我们这些躲在耗子窝里的渣滓,该怎么确保您不会在我们撤退的时候发动突袭,将我们杀个干净呢?”

    “你们不能。”克罗格的声音依旧是平淡到有些暴虐:

    “所以你们才是钻耗子窝的渣滓,唯一能指望的只有我的宽宏大量。”

    傲慢,还有毫不掩饰的威胁。

    路德维希和罗曼的表情同时一变。

    虽然在来之前的交流中,他们就大概猜到对方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但这么蛮横到没有一丝诚意的态度,还是让他们有些出乎意料。

    克罗格·贝尔纳…难道他就这么不在乎自己亲弟弟的死活吗?

    还是说这家伙狂妄到极点,以为能单枪匹马从自己两个人手里,安然无恙的将他弟弟抢走?

    无论哪个,都不算什么好消息…路德维希暗自握紧了刀柄。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不能把路易·贝尔纳爵士还给您。”路德维希冷冷道:“这种毫无诚意的行为,根本不能称之为协议。”

    克罗格冷笑:“是吗…那你们那些被大炮轰两下就抛头鼠窜的渣滓,还能在雷鸣堡外坚持几天?”

    “坚持到要塞陷落为止!”路德维希牙关紧咬。

    “……把路易交给我。”

    克罗格开始不耐烦了:“看在秩序教会的面子上,路德维希·弗朗茨阁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同样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您,克罗格·贝尔纳阁下;谈判的前提是信任,如果您不肯表露出半点诚意,那么……”

    克罗格猛地上前一步,抬起的右手按住了撕裂大剑的剑柄,沉重的剑锋化作一道黑影,犹如厉鬼尖啸般砸落在地。

    “铛——!”

    巨响在耳畔炸裂,浑身一震的路德维希和罗曼同时拔枪,指向对面。

    “站住!”

    厉声喝道的罗曼上前一步,将路德维希挡在身后,表情无比的严峻。

    冷笑的克罗格微微咧开嘴角,拽拖着撕裂大剑向前逼近。

    “这是最后的警告!”

    面色阴狠的罗曼再次发出威胁,额头上已经冷汗密布。

    回答他的是撕裂大剑呼啸而至的黑影。

    “呲鎯!”

    炫目的火光在大剑与军刀交汇的瞬间,一闪而过,借势躲开了致命一击的罗曼左手拇指扣下了配枪击锤。

    “砰!”

    几乎是本能般的歪头,让克罗格躲掉了对准脑门的一枪。

    瞳孔骤缩的罗曼立刻横起刀锋,犹如鬣狗的利爪般扑来。

    “铛!”

    又是一声利刃间的碰撞,大剑上传来的力道将直接罗曼撞开,他都能听到自己右臂骨头的哀鸣;强忍着剧痛的他抢在分开的那一刹,再次拔枪射击。

    “砰!砰!砰!”

    三枪连发,全部落空;拽着残影的大剑一记横扫,击飞了罗曼手里的配枪。

    看着那魁梧的身影转瞬间冲到眼前,罗曼咬紧了牙关。

    “咚!”

    砸落在地的大剑卷起阵阵烟尘,遮住了两人的身影。

    片刻后,烟尘散去。

    面色错愕的罗曼盯着对方,一声不吭的喘着粗气。

    攥着对方握刀的右手,克罗格很是不屑的打量了眼“险些”劈开自己脖颈的军刀:

    “鬣狗似的战斗姿态…没想到,居然还能撞见一个‘狂猎骑士’血脉的天赋者?”

    “告诉我,渣滓,你和沃顿家族是什么关系”

    感受着从右手传来的力量,罗曼的表情开始微微变得扭曲。

    “不说话?”克罗格的眼睛逐渐眯成一条缝:

    “没关系,你的血会告诉我答……”

    “克罗格兄长,住手吧!”

    一声及时的呼喊,拦下了已经按住剑柄的克罗格。

    深吸一口气,面色严肃的路易回首看向身侧的路德维希:

    “我在来之前答应过安森·巴赫,所以我在此向您承诺:如果我的兄长违背了今天的协议,那么我就会离开要塞,加入您的军队。”

    “这是我的承诺,一个骑士的承诺——无论您信与不信!”

    说完,他扔下惊愕的路德维希,大步离去。

第三十四章 纯白之鸽

    晨雾弥漫的荒野上,背对着两名帝国骑士远去的背影,路德维希搀扶着受伤的罗曼,朝拴着马的方向走去。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低头思索的路德维希自言自语着:“看来安森的判断很正确,路易·贝尔纳是个容易受影响,并且很坚守某些准则的家伙。”

    被路德维希搀扶着的罗曼弯着腰,沉默的表情若有所思。

    这是一个稍微有些无奈的办法——单方面挨揍并且面临后勤危机的征召军,在这种谈判上除了人质真的没什么底气。

    既然如此,就只能寄希望于敌人会遵守承诺了;从各方面都不难判断,克罗格应该对自己的弟弟相当重视,那么他应该就不会彻底忽视路易·贝尔纳的要求。

    如果还有办法将这场围攻战拖下去,或许还能有一点点转机;但麻烦就在于双方都很清楚,克洛维王国不敢,也不可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后勤被端掉的征召更是已经失去了拖延战斗的资本,就像克罗格说的:“唯一能指望的只有他的宽宏大量”。

    耻辱…哪怕立刻回想起刚刚克罗格的傲慢,那种无可奈何的怒火都会在路德维希胸口膨胀。

    死死紧咬着牙关的他,从未像这一刻这么痛恨自己,痛恨为什么没有足够的力量。

    在罗曼被压制的时候,自己除了在一旁看着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如果自己不是执意要参军,而是接受父亲的安排加入裁决骑士团的话,刚才自己至少可以……

    “怎么了?”

    警觉的发现身侧的罗曼突然停下脚步,路德维希关切道:“是不是伤口……”

    “不!”

    飞快否定的罗曼打断了准将的话,锐利的目光抬起:“只是…感觉那个克罗格·贝尔纳,有点儿不太对劲。”

    “我们只是一次交手,明明我已经竭力掩饰,他还是看穿了我的血脉之力是源自沃顿家族的‘狂猎骑士’!”

    “这…也是有可能的吧?”表情凝重的路德维希,有些犹豫的猜测道:“毕竟对方是帝国‘海骑士’贝尔纳家族的传人,对最古老的七骑士血脉肯定比我们克洛维人了解——更何况,天赋者之间不是彼此都能互相有所感应…嗯?!”

    路德维希突然面色一变。

    他想起来了…贝尔纳家族这一代的直系血脉中,继承了“海骑士”血脉之力的只有路易·贝尔纳一人!

    既然如此,克罗格是怎么发现罗曼的血脉之力的?

    不…更重要的是他一个没有血脉之力的普通人,是怎么能做到全方面压制拥有血脉之力的罗曼,甚至更胜一筹的?!

    身为挚友,路德维希对罗曼的血脉之力再了解不过;一旦发动整个人就会变得近乎狂暴,需要靠绝对清醒的理智来压制自身的破坏欲;

    作为交换代价,他将得到超越往常的敏捷,力量乃至本能的战斗直觉。

    但在刚刚的战斗中中唯一一个拥有血脉之力的罗曼,却成了被压制的一方——如果不是路易·贝尔纳叫停及时,那就不仅仅是被压制的问题了。

    面色阴沉的罗曼,脑海中回响的却是克罗格的另一番话。

    你的血会给我答案。

    什么意思?难道雷鸣堡内的帝国守军真的和自己推测的那样,他们……

    “别再想了,再怎么推测也只是推测而已。”

    打断了还在沉思的罗曼,将他扶到马背上的路德维希翻身上马:“敌人要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情!”

    “枢密院和陆军的信使应该快到了,我这就返程回军营;罗曼,你回去之后立刻去一趟安森·巴赫的阵地,把那家伙叫回来之后立刻率领掷弹兵团开拔,给你两天时间,荡平橡木镇!”

    “是!”

    望着马驰骋的罗曼离去,确认挚友大致无恙的路德维希稍微松了口气,脑海中开始浮现起另一个“亲信”的身影。

    安森·巴赫…那个总是“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从没见过他半点慌乱的家伙,现在肯定也在军营里紧张不安的等待自己这边的消息吧?

    …………………………

    路德维希猜对了一半,现在的安森的确十分紧张——但不是为了这场谈判的结果,那个对现在的他而言不是什么问题。

    后勤匮乏…才是眼前最大的问题。

    对于身处内地的征召军而言,后勤本应该是他们所有顾虑中最小的一个;倚靠蒸汽列车强大运力的一点富裕,支撑几千人的军队战斗根本不成问题。

    现在这条补给线暂时被掐断了,他们才终于发现一个橡木镇和周边地区所能提供的补给,完全不足以支撑围攻战的需要!

    因此即便是为了在补给线恢复前不至于断绝后勤,路德维希也不得不下令全军补给削减三分之一;当第一个士兵发现自己领到的面包少了一条的时候,原本就有的“橡木镇陷落”的流言立刻开始爆发了。

    仅仅一天时间,阵地内就连续出现两次抗议;士兵们将后勤仓库团团包围,要求得到足额的补给。

    虽然骚动很快就被弹压下去,并且没出现什么伤亡;但还是令不少军官们心有余悸,不得不做出“表率”,将自己的补给也削减了三分之一。

    而在这场骚动中,安森和他麾下的第一列兵团显得异常安静——虽然他的补给也被削减了,但作为一个严重缺编的列兵团,之前为了树榜样和立旗杆的路德维希在发放补给的时候,是按照满编来发的。

    靠着之前积压的存货,安森暂时稳定了第一列兵团的士气,同时也让周围其它团的士兵们分外眼红。

    于是扛着步枪的莉莎·奥古斯特开始大摇大摆的走进其他团的阵地,靠她自己积攒下来的肉罐头引诱饥肠辘辘的士兵们加入她的“散兵连”——为了能趁着正式开战前尽快补员,卡尔·贝恩给她开出了“一个士兵一个罐头”的高价。

    在罐头的动力下,两人前前后后从各个步兵团拉来了将近几十名老兵,大大充实了第一列兵团的战斗力,勉强算是个好消息。

    唯一的问题就是看着莉莎身后的“跟屁虫”越来越多,安森感觉自己那套“散兵连长一天两碗汤”的说法,就快瞒不住了。

    虽然靠削减补给面前稳定了后勤,但同样也让原本就不稳定的士气进一步降低;尤其是副食品的严重匮乏,让原本就对这场围攻战不抱希望的军官们满腹怨言。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鸽子?”

    安森看着凑到面前的莉莎一手背着步枪,一手拽着半死不活的鸽子,邀功似的洋洋得意的冲自己比划着。

    “应该是要塞里帝国的信鸽。”一旁咬着劣质香烟的卡尔·贝恩煞有其事道,很不引人注意的抽动了下喉咙:

    “我看见它从雷鸣堡上空飞过,猜测很可能是帝国人发出的求援信,就让莉莎打下来了。”

    “对,是莉莎打下来的!”

    耀武扬威的莉莎把步枪举过头顶,很努力的比划着同时还不忘了舔舔发干的嘴唇。

    “发现什么情报了吗,比如信件之类的?”

    一边从莉莎手中接过应该已经去世的鸽子,安森还不忘了朝卡尔问道。

    “没有…啊,也可能是被打下来的时候掉在哪儿了,我们也没注意。”

    所以这鸽子死的相当冤枉啊。

    看着手中这只无辜的洁白生灵,明明只是和往常一样在蓝天下自由自在的翱翔,却因为一场和它毫无关联的战争失去了生命,就像自己这副身体的前主人一样……

    低沉的一声叹息,面带戚色的安森看向身后的两人:

    “所以……”

    “咱们要怎么吃它?”

第三十五章 小插曲

    还算宽敞的帐篷内,心满意足的三人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还不忘擦了擦满是酱料的嘴角。

    虽然肉有些硬,而且酱料只留在了表层根本没入味儿,烤的时候不敢明火用的是无烟灶…但和整天千篇一律的腌肉相比,鲜肉的滋味真是太棒了。

    硬要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一只烤鸽子三个人分实在是太少了,只能勉强打打牙祭。

    在连骨头都啃干净之后,稍微休息下的三人也开始了各自的忙碌;背着一口袋罐头的莉莎准备继续扩充她的“散兵连”,或者说让她的罐头储藏再扩充一下;而身为第一步兵营营长兼团副官的卡尔,还得想办法给莉莎挖来的墙角安排编制和岗位。

    其中还有一个小插曲——团司务长约翰·内斯,失踪了。

    这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安森对他的印象也仅限于炮垒保卫战的那一天,卡尔曾经提到过他的名字;加上据说这位司务长是跟着威伦·斯莫团长一起来的,也就极少有人会在意他。

    关键在于此人“失踪”的时间,恰好就是骑兵突袭前后,也就是“黑法师”不得不和安森见面的日子。

    这就很微妙了。

    在步兵团中,司务长是一个不大也不小的职务,管理日常,伙食,住宿乃至财政;理论上只要是非战时,他能出现在阵地的任何一个角落。

    也就是说,那位“黑法师”阁下极有可能就是假借着“司务长”的身份,躲藏在自己身边时刻关注着自己;直至帝国骑兵发动突袭,察觉到出现问题的他趁着战乱从围攻阵地逃离。

    考虑到对方给自己寄信的时间,这并非不可能!

    再加上“前安森”对自己曾经的历史系教授还有印象,自己却从未对司务长的长相感到熟悉这一点,这位“黑法师”很可能还掌握着一定的易容技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倒是挺符合黑魔法“窥秘”的属性,极有可能也是对方所掌握的魔法之一。

    拥有这么方便隐藏的身份,加上本就善于“窥秘”的黑魔法,难怪自己之前一直对“黑法师”毫无察觉,哪怕对方最后一次不得不暴露行踪,也没能抓住他的尾巴。

    独自留在帐篷里的安森一边沉思着让自己内心平复,并且开始准备记忆魔法。

    按照“黑法师”留给他的忠告,一个合格的咒法师,应该像线列兵对待自己的步枪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准备着自己下一个魔法。

    尽管他现在所掌握的魔法只有一个,而且是像戏法多过魔法的“聚焰”。

    它可以让安森在他可控制的范围内,将魔法拓印在任何,并在三至五秒后自燃——不过在安森看来,它实际上更接近于小规模的爆炸。

    如果是本就可燃的物品,比如信纸或者干燥的木柴,那么在施法成功后也会被随之点燃;但如果是原本没那么容易燃烧的,大概率就只是融化或者发烫而已。

    完成“拓印”的魔法也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开始消散;安森特地做了一组对比实验,刚刚被施法的信纸,瞬间就会被烧得只剩下灰烬;而被静置五分钟后,就只能在边角的位置上留下些许灼烧的痕迹了。

    总体上就是个类似火柴的,比较实用但威力不大的法术,大概算是刚入门之类的基础——安森猜测等到自己熟练之后,说不定还能让这个法术的威力更大一些。

    但就算是眼下这个不值一提的“小魔法”,他都需要花费将近三十分钟的时间准备,并且每一次都会让他头痛欲裂,心脏更是滚烫的像是快爆掉了!

    并且施法的范围绝对不能超出他能控制的距离极限——几次测试后,安森基本可以断定范围是以自身为中心,半径二十米内范围内的一切角落;超过这个范围,魔法就会瞬间失效。

    靠这么一个小戏法似的魔法,外加自己一个“新人施法者”,真的就能阻止要塞内的旧神派了吗…哪怕再怎么计划周全,安森还是不由得感到一丝悲观。

    就在他完成了第一个魔法的记忆,准备继续下去时,帐篷外传来一阵略带急促的脚步声。

    迅速反应过来的安森立刻起身,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张信纸,提起笔做沉思状。

    十几秒后,不请自来的身影直接闯进了帐篷;用眼角余光看到对方的安森嘴角微微抽动了下——果然是罗曼。

    但当他回过头来看向对方时,还是不由得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你受伤了?”

    “与你无关。”面无表情的罗曼冷冷道,声音略有些虚弱:

    “我是来转述准将命令的,十五分钟后到营帐报到,向将军解释你接下来的计划,如果真的有所谓的计划的话……”

    他的目光很“不经意”的瞥了眼桌上的信纸,上面空空如也。

    帐篷里的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明白,我这就……”

    “我奉命立刻率领掷弹兵团赶赴橡木镇,两天之内平定叛乱,并且要修复被帝国骑兵破坏的列车铁轨。”表情严峻的罗曼直接抢断了安森的话:

    “以我对准将的了解,这就意味着我很可能赶不上接下来的雷鸣堡攻城战了——所以我不管你在打什么小算盘,接下来都给我听清楚了!”

    “雷鸣堡城内的帝国守军有问题,尤其是他们的指挥官克罗格·贝尔纳,你必须对这个男人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不仅仅是他的战术,还有他个人的实力。”

    “眼下我没有任何证据,甚至这一切都可能只是我的癔想…克罗格·贝尔纳,或者说城内的帝国守军,很可能和旧神派有所牵连!”

    “旧神派?!”

    面色微惊的安森,拼命克制着自己将手伸向身后配枪的冲动。

    “任何从教会学院毕业的人,对旧神派都该有所了解…你不用在这跟我装模作样。”

    一字一句说着的罗曼,声音略带喘息:“总之我必须提醒你,无论你直接设计的计划有多完善,都必须考虑一件事……”

    “这场雷鸣堡之战,很可能是敌人的陷阱!”

    说完,他扔下还震惊的安森,转身走向帐篷外。

    但就在即将离去的那一刻,突然停顿下来的罗曼忽然转过身来。

    “对了,还有一件小事。”他一边说着,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细小的圆筒:“这是一封信,因为要保密我就不告诉你内容了,大致是准将向南方军团求援的。”

    安森点点头,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然后呢?”

    “为了确保安全所以没派骑兵,而是特地准备了一只信鸽,差不多是一小时前的事情了。”罗曼平举着手中的小圆筒,微顿的语气显得很困惑:

    “但就在刚刚来的路上,我在附近捡到了它,所以我想问下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安森。

第三十六章 贝尔纳血脉

    返回雷鸣堡的路上,惴惴不安的路易·贝尔纳一直小心注意着自己兄长克罗格的脸色。

    他很清楚自己惹了多少事:违抗军令,被俘,向敌人做出承诺,违背兄长的计划…尤其后两项,还是当着他面干的。

    但奇怪的是克罗格并没有如他所料那般厉声训斥,甚至没有给他任何眼色,一路上除了必要的几次外始终保持着沉默——反而让路易更加紧张了。

    这种紧张一直持续到两人返回要塞,将年轻骑士带到自己房间的克罗格喝退了门外的守卫,两次确认无误后才关上房门。

    看着守卫们离开的背影,路易深吸一口气,站的笔直将双手放在身后,准备接受兄长暴风雨般的训斥。

    “你马上离开雷鸣堡要塞,就在今晚。”

    背对着房门的克罗格朝路易冷冷道。

    唉?

    路易一脸茫然的看着表情严肃的兄长。

    “兄长,可是……”

    “不用担心,该准备的我都已经替你安排好了。”

    克罗格直接无视了想要开口的路易,一刻不停道:“从现在一直到今晚十二点之前你就一直待在这里,我安排了两名骑兵负责接应,到时候你只要跟着走,不论谁上来询问都让他们去应付就可以了。”

    “一旦离开雷鸣堡,就立刻朝围攻阵地相反方向离开;沿途尽量避开重要的城市和村镇据点,在抵达边境之后就算安全了;我已经给南部军团的长官拟好信件,没人会找你们麻烦;等你抵达之后就直接带着信去找……”

    “克罗格兄长!”

    表情震惊的路易突然厉声喊道。

    被打断的克罗格表情微动,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的弟弟。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突然间要我离开?”路易不解道:

    “是因为我没有服从你的命令吗,还是因为我当时的行为破坏了你的计划?你可以告诉我的,不用这样…这样一声不吭的把我赶回去!”

    宽敞的房间内,回荡着路易略带委屈的声音。

    片刻后,克罗格突然走进上前,扶着路易的肩膀,略带强硬的让他坐在床边;自己则单膝跪下,直视着那双澄澈而单纯的眼睛。

    “兄长……”

    “不,路易,你听我说。”打断的克罗格一声叹息,轻轻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我这么做绝对不是因为你犯了错误,所以要把你赶回去;我这么做,是为了贝尔纳家族的未来。”

    “为了贝尔纳家族的未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再和这场雷鸣堡围攻战有任何牵连!”

    克罗格的表情无比严峻:“它不是属于你的战争,你也无法从中得到任何的战功或者荣誉;为了贝尔纳家族,你——路易·贝尔纳,‘海骑士’血脉之力的传承者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离开这里,而且离的越远越好!”

    “我再重复一遍,这不是在保护你,而是为了贝尔纳家族的未来——为了贝尔纳家族的未来,你与我,一切个人的尊严与荣辱都无关紧要,明白吗?!”

    看着突然严肃起来的兄长,路易内心的问题没有得到任何解释,反而更加困惑了。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只是茫然的点点头:

    “好…我明白了。”

    克罗格微微颔首,严峻的面孔中流露出一丝欣慰。

    “知道吗…在我们还小的时候,我曾经嫉妒过你。”缓缓起身,扶着路易肩膀的克罗格坐在了他身侧,俯视着那双仰望着自己的眼睛:

    “当父亲遗憾的告诉我,我们这一代人中能成为天赋者的只有你时;我虽然假装大度,但实际上应该是所有人中,最嫉妒你的一个。”

    望着兄长的表情,路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艾德兰公国的继承人,自己的兄长他…嫉妒自己?

    “是的,你没听错。”

    克罗格缓缓收回了目光:“像路易你这样未被这个世界玷污的骑士很难明白,一个公国的继承人却没有继承属于家族的血脉之力,意味着什么。”

    “对当时的我而言,这意味着很多;其他家族的目光,母亲还有亲戚们的非难;我很讨厌背后对别人恶言相向,但的确有很多人告诉我,你会是我将来继承爵位最大的障碍。”

    “可惜的是,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太冲动,也太容易受人蛊惑了;在你的血脉之力觉醒的那几年,差不多是我最难熬的一段时间;我做了许多至今仍旧后悔,并且无法挽回的决定。”

    “在这些决定中只有一个是我至今没有后悔的,那就是我…没有伤害我的弟弟。”

    路易·贝尔纳已经完全呆住了。

    看着面前反常到极点,和记忆中那个永远严肃冷静,偶尔有些暴躁的身影完全不同的兄长,他隐隐的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又不敢开口。

    “这个世界正在悄悄的变化,一些藏在阴影中的东西正在萌芽,一些不甘俯首的人正在试图改变什么…但不论这个世界如何改变,我们都永远属于贝尔纳家族的血脉。”

    “直至现在,我才明白当初的自己做了一个多么正确的决定——路易,我们是骨肉血脉,但更是贝尔纳家族的一员;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按照自己的方式,让这个荣耀了千年的姓氏继续延续下去。”

    “你有属于你自己的道路,而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就让你坚定不移的沿着这条道路,一直走下去。”

    站起身的克罗格,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并不认为你之前的行为有任何错的地方;相反,你是在用行动践行一个骑士的承诺,这没有错。”

    “因为你的举动,克洛维人将更加铭记一名贝尔纳骑士的承诺,将有何等的分量!”

    说完,他郑重的看了路易一眼,转身朝门走去。

    望着兄长离去的背影,始终一言不发的路易猛地起身,伸手试图拦下他。

    克罗格的话让他有了种极强烈的预感——如果不能在这里拦下兄长的话,也许自己就永远都……

    “哦,对了。”

    背对着路易的克罗格,突然停住了伸向门把的右手:“关于和克洛维人的协议,你可以尽管放心;我会遵守约定,三天之内不会拿那帮渣滓们怎样的。”

    “另外…如果有机会见到的话,记得替我向我们最可爱的小妹妹问声好。”

    话音落下,克罗格甩门而去。

    空荡荡房屋内,只留下路易一人,伸着手怔怔的望向门外。

第三十七章 布局

    “想要攻下要塞,就绝不能在白天开战!”

    面对路德维希和一众征召军的军官,站在雷鸣堡沙盘前的安森用这句话作为自己的开场白。

    虽然用准将本人的说法,这只是一次“非正式”的军事会议,目的也只是为了令全军上下达成共识,还远不到下定作战计划的时候。

    但在场的所有军官包括路德维希本人都很清楚,这就是开战前最后的总动员——补给线被截断的雷鸣堡征召军,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做什么充足的准备了。

    “根据我们现在已经掌握的情报,目前要塞内的守军包括三百名精锐的帝国骑兵,大约两到三个满编列兵团的步兵和炮兵,超过五十门轻重火炮,以及三十人以下的骑士军官团。”

    一边说着,安森将腰间的刺刀连鞘拔出,指着沙盘上标识着雷鸣堡的模型:“因此在不考虑有援军的前提下,我们可以暂时假定敌人兵力应该在两千上下。”

    双手撑在桌上的路德维希,一声不吭的盯着雷鸣堡的位置,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与之相对的,我方在兵力上将近于雷鸣堡守军的三倍。”安森望着面前众人,右手的刺刀移动到围攻阵地的位置:

    “我们有六个缺编的列兵团,一个满编掷弹兵团,轻重火炮十四门,以及一个满编的骑兵连,总兵力达到了将近六千人;但是……”

    “首先是驻扎在橡木镇的列兵团,被踪迹不明的帝国骑兵全歼;同时最有战斗力的掷弹兵团,也在罗曼中校的率领下前往橡木镇稳定秩序,恢复补给线;因此目前的实际兵力只有五千上下,勉强超过守军的一倍而已。”

    “这样的实力对比如果是正面对抗,面对拥有炮火优势和城墙掩护的守军,我军在形式上将处于绝对下风;可以预见在开战前三十分钟,伤亡将达到四分乃至三分之一,士气更将会全面崩溃。”

    听到这里,不少军官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悲观的表情。

    “因此,既然在白天发动进攻几乎不可能攻下雷鸣堡,且必定会遭受巨大的伤亡。”深吸一口气,安森的脑海飞速运转:

    “所以…我们为什么不将进攻的时间,放到晚上呢?”

    军官们面面相觑。

    “夜晚进攻…说的简单。”坐在沙盘侧的某个军官起身,对着安森冷哼声:

    “眼下光是因为补给匮乏,军队的士气已经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要是还让士兵们在午夜冒着寒风发动进攻……”

    “正是因为士气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了,所以才更应该将进攻时间从白天改到晚上。”安森毫不客气的打断道:

    “不论雷鸣堡的午夜能冷到什么地步,也比在炮弹的炸点旁烤火强!”

    “那么进攻方向呢?”被堵了一句的军官面色涨红,不依不饶道:“最近几天的天气都非常恶劣,到了晚上不仅仅是起风,连月亮都很少看到!你要让我们在漆黑一片的战场上,该如何判断进攻方向是……”

    “炮声!”

    再次抢断的安森,右手的刺刀砸在了沙盘上炮垒阵地的位置:“一旦开战,炮垒阵地将负责用火炮轰开雷鸣堡的城门;到时候只要诸位的耳朵还在,就不难弄清哪边是进攻方向——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伴随着安森扫视的目光,营帐内一片沉默,只有被安森连续堵了两次嘴的军官面色发青,眼神中还有些不太服气的样子。

    能坐在这里的人就没有傻子,所有人都明白虽然主持军事议会的是安森·巴赫,但他能站在这里就说明路德维希准将已经做出了决定,剩下的只是要看大家的态度,“顺便”达成共识而已。

    安静的营帐内,甚至能听到外面寒风的呼啸。

    “最后一个问题……”

    面色铁青的军官,再次心有不甘的开口:“如果选择在午夜开战,你该如何保证敌人不会在我军发起进攻前,要塞内的帝国守军不会开炮?要知道这可是晚上,万一炮弹炸点正好是我们的主攻方向……”

    “这一点不用讨论!”

    这次抬手拦住他的,是始终保持沉默的路德维希:“我可以向诸位做出保证,在我军正式发动进攻前,要塞内的敌人绝不会有任何动作。”

    话音落下,站在沙盘另一端的安森也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嗯?!

    目光同时转向表情笃定的两人,在场的所有军官们全都愣了。

    要知道对征召军而言威胁最大的,就是雷鸣堡要塞不定时的炮击——很显然城内的帝国守军并不是傻子更不是瞎子,只要察觉到围攻阵地有任何动静,就会朝既定目标开炮。

    这种有针对性的炮击最大的威胁不是杀伤,而是对士气打击,同时让围攻阵地不敢轻易集结军队;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导致了围攻阵地的推进工作变得无比迟缓。

    现在路德维希居然告诉他们,在征召军动手之前,帝国守军都会保持沉默……

    不过既然这是路德维希做出的决断,那么其他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等到攻城战失败后,背黑锅的也绝对不是他们。

    被一双双或是惊愕,或是不解的目光注视的路德维希,注意力始终都在安森的身上。

    直至此刻,他才终于弄清了这家伙的全部计划!

    利用战壕推进阵地,是为了缩短进攻的距离,同时让城内的守军放松警惕;

    交还俘虏,还故意说是三天时间,让对方误以为征召军是打算利用这三天加快推进工事,在第四天发动进攻。

    但他真正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抢一个先手而已。

    只要在总攻时要塞守军没有第一时间用火炮压制兵线,前锋就能迅速冲过最前沿的两百米,进入重型火炮的盲区,敌人最大的优势将不复存在!

    在遭遇了骑兵突袭,阵地推进受挫,补给线断绝等种种意外之后,安森·巴赫…这家伙依然在让整场战斗,按照他预先设定的计划进行下去……

    能赢,真的能赢!

    拼命抑制内心激动的路德维希,看向安森的目光也变得愈发热切起来。

    “安森·巴赫中校,继续说你的计划吧。”

    “呃…好的。”愣了下安森目光闪烁,被路德维希盯得有些心里发毛。

    我刚刚说什么了,让他这么兴奋?

    “首先,是要将我军分成三个部分;四个列兵团在最前沿的两个炮兵阵地集结,其余的军队和骑兵负责防御炮垒阵地;”

    “战斗应当在凌晨一点前后开始,阵地最前方的两个列兵团发起冲锋,随后由炮垒阵地持续轰击城门位置,协助另两处炮垒对正门方向实现火力压制,掩护……”

    “轰————!”

    就在安森话音未尽时,一声突兀的巨响,突然从营帐外传来。

    营帐内的众人,表情纷纷一变。

    气氛变得紧张了。

    眉头一挑的安森随手将刺刀仍在了沙盘上,迈步走出营帐。

    几乎就在他掀开门帘的同时,又是一声如雷贯耳的巨响。

    “轰————!”

    惨白色的光芒,在乌云密布的天际炸裂。

    本能抬起头的安森望向天空,一滴不起眼的水珠砸在了他的面颊上;只是眨眼的功夫,小水珠开始变得淅淅沥沥,漫天飘洒。

    下雨了。

第三十八章 凭什么

    从清晨开始的大雨,直至傍晚依然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反而还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等到了晚餐时间,暴雨依旧;端着餐盒的勤务兵们走进营帐,将晚餐直接放在了每个人面前的桌上。

    鸦雀无声的营帐内,早已饥肠辘辘的军官们抽动着喉咙,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面前餐盘里的美味,但没有一个人敢动;所有的目光都在紧张的望向沉默的路德维希,任凭滚烫的浓汤一点一点的变冷。

    路德维希·弗朗茨的心情很糟。

    非常糟糕!

    为了这一刻的战斗他几乎倾尽了所有,抓住了每一根救命稻草,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甚至甘愿忍受敌人的羞辱…但就是没算到天气。

    冬季的雷鸣堡没有漫天飘散的雪,却有冰冷刺骨的雨。

    暴雨…而且还是冬季的暴雨,对一支准备进攻的军队的士气打击是空前可怕的。

    数以千计的士兵们站在因雨水灌入而变成水坑的战壕里,吃力的从淤泥中拔出自己的身体,同时保住住手中的配枪和弹药盒子不至于被打湿;接下来他们得在大雨中完成集结,在被水浸泡的烂泥地里发起冲锋,拖着浑身湿透了的身体艰难挺进;

    倾盆暴雨下,战场上将除了一闪而过的炮火和队友的身影外,没有任何能告诉他们进攻方向的标志物,除了进攻命令外,他们将再也无法得到任何有效的指示;

    同时由于雨幕的遮挡,所有的火炮都将失去瞄准的可能,全部只能按照开战前标号的方位开火,并且还得做好误伤友军的准备;

    而他们要面对的则是蜷缩在要塞里,身体和衣服干燥整洁,体力充沛并且战斗经验丰富,在长官被干掉前多半能保证士气的帝国士兵。

    想到这些,路德维希就不难预判接下来的战斗,他和他的雷鸣堡征召军将遭遇怎样的境遇。

    惨败…在暴雨从天而降的那一刻,这似乎就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浑身发冷的路德维希紧攥着拳,疲惫的目光在抬起的那一刻突然停下。

    在他视线的尽头,也就是沙盘另一端的那个身影,正在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享用着自己的晚餐。

    虽然眼下后勤吃紧,但还是为每个军官都准备了热气腾腾的蔬菜肉汤,新鲜出炉并且还撒着椒盐的面包,一杯葡萄酒,一小块乳酪和两根蒜蓉香肠。

    端起的杯子的安森直接将略带酸味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紧接着小心翼翼的将面包掰开,连带着碎末一起堆在汤碗上,然后才用叉子插住一根蒜蓉香肠,架在两块面包间大口嚼了起来。

    路德维希呆住了。

    安森·巴赫…这家伙…他…他这算是自暴自弃了?

    注意到准将表情的军官们,也纷纷扭头将目光转向沙盘的另一端,然后一个接一个的目瞪口呆。

    死一般寂静的营帐内,只有外面的雨声和安森享用晚餐的动静。

    足足一分钟后,像是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路德维希,默默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看到准将这个动作的军官们像是被打开了某种开关似的,也开始一声不吭的吃起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都湿透了的年轻士官突然闯进营帐,身上挂着用来装信件的单间背包。

    抬手拦住了卫兵,默默起身的路德维希亲自走到年轻士官面前,从对方手中接过了信件。

    在打开信件的那一刻,路德维希的双手突然颤抖然后猛地止住,太过用力以至于让面前的年轻士官吓一跳,以为准将要把信撕掉。

    在原地站了片刻,他头也不抬道:

    “辛苦了,下去吧。”

    “是!”

    满脸雨水加汗水的年轻士官一激灵,慌慌张张的朝准将敬礼,然后迅速离去。

    原地转身,面无表情的路德维希紧抿嘴角,目光在安森之外一张张惴惴不安的脸上扫视了一圈:

    “所有人——除了安森·巴赫中校——出去,立刻。”

    “是——!!!!”

    全体军官异口同声的答道,扔下满目狼藉的餐盘,十分有序的从营帐内消失了。

    十五秒钟后,沙盘前只剩下负手而立的路德维希,和还在享用晚餐的安森。

    直至将最后一块面包咽下喉咙,长舒一口气的安森才抬起目光,看向依然站在原地并迟迟不开口的路德维希:

    “坏消息?”

    “……来自枢密院的命令。”路德维希顿了下,开口的同时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命令我在两日内率领军队撤出雷鸣堡,尽全力维护和整顿橡木镇的秩序,尽快修复列车轨道,并确保周围的…交通畅通!”

    言下之意,就是要路德维希放弃雷鸣堡围攻战,算是“和平免职”。

    安森轻轻点头:“那接下来呢…雷鸣堡怎么办?”

    “不清楚,大概真要从西部战场调个打过硬仗的炮长来吧?”

    路德维希平静的甚至有些异常,淡淡道:“信上并没有提及围攻部队的事情,呵呵…看来是真的想把我从战场上彻底赶出去了。”

    “陆军?”安森低声道。

    “不,这次不是陆军搞的鬼。”扯动着僵硬的嘴角,路德维希第一次对安森露出了笑容:

    “是我父亲,克洛维王国的秩序教会总主教,了不起的路德·弗朗茨。”

    “是他亲自写信,向枢密院要求尽快攻下雷鸣堡,打通前往南部要塞的补给线;也正因为是他,这封信才会这么快出现在我手里,而不是两天以后。”

    “感谢我那位无微不至,做事周密谨慎的父亲,我才能有机会保留一丝颜面主动撤退,而不是在枢密院派来的特使呵斥下,从围攻阵地里滚出去。”

    说完,微笑的路德维希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右手猛地撑住桌子一角。

    待到他再次睁开眼睛时,背着双手的安森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那您呢?”

    “什么?”路德维希一怔。

    “我是问您,路德维希准将。”安森的眼神无比冷静:“您做好从围攻阵地里滚出去的准备了吗?”

    “你……”

    “我还没准备好,在给你的计划书中,我没有做任何撤退的计划…算是失误。”安森抢着上前一步,凑到路德维希眼前:

    “但我已经做好从帝国人手中,夺回雷鸣堡的准备了!”

    “但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路德维希的表情瞬间绷紧:“枢密院的命令是两天之后,如果我们明天还不能……”

    安森再次抢断:“那就在今晚攻下雷鸣堡!”

    “就在今晚?!”

    “就是今晚!”

    “今晚……”

    声音有些颤抖的路德维希难以置信看着安森,额头的青筋完全暴露出来:“你疯了吧——在冬季冒着这么大的雨,去进攻一座准备充足的要塞?!”

    “不,将军,我现在很冷静。”安森摇摇头,淡淡开口道:

    “正因为暴雨,所以敌人绝不会认为我们能在这个时间点发动进攻——所以我们要进攻的是一座毫无准备,同时视野被完全屏蔽的要塞。”

    路德维希一时语塞。

    对啊,暴雨对双方的影响是等同的,城内的守军在这样恶劣的天气,同样会不由自主的放松警惕。

    既然如此,凭什么要在还有胜利希望的时候,撤出这场自己倾尽所有的战斗?

    凭什么要将一座被自己围困了十几天,就快要被攻下的要塞让给某个陆军派来的渣滓?

    凭什么?!

    凭什么!!!!

第三十九章 莉莎的安慰

    足足用了几分钟让自己冷静下来,路德维希叹了口气:

    “告诉我,你现在有多少…算了,你现在还需要什么?”

    原本想问“你有多少把握”的路德维希,话到嘴边才察觉现在问这个实在是愚蠢头顶,除了动摇原本自己本就不多的信心外根本毫无用处。

    “只有一个。”安森低声道:

    “趁着暴雨还是在午夜发动进攻,这种战术基本等于赌博;既然是赌博,那就干脆一次性押上全部的筹码!”

    略微思索一阵,路德维希开口道:“你的意思是…现在将掷弹兵团调回?”

    对于这一点他是有些犹豫的——并非舍不得,而是在暴雨天让一支很可能走完路程一半的军队突然调头,急行军原路返回,实在是难度很大的一件事。

    更何况橡木镇的安危也很重要,如果最后夺下雷鸣堡却丢掉了橡木镇,对于征召军和路德维希依旧不能算是一次胜利。

    “越快越好,哪怕只有一个营,一个连赶回来也行!”安森点头道:

    “一旦先头部队真的攻破了要塞大门,接下来的战斗就是短兵相接,绞肉机式的白刃战和混战;这种战斗最需要士气,一次火炮掩护,一支突然出现的援军,都能让双方的士气发生天翻地覆的逆转!”

    “至于橡木镇…那根本不用担心,既然敌人选择了纵火劫掠,就证明他们的兵力完全不足以占领和控制整个城镇,否则橡木镇早就该陷落了。”

    “您现在立刻派一名轻骑兵去送信,我相信得到消息的罗曼中校一定比我更清楚,雷鸣堡和橡木镇,究竟哪个更重要!”

    沉吟着犹豫了片刻的路德维希,脸上露出了坚决的表情:

    “好,我这就派人出发,希望能赶得及。”

    “至于你,安森·巴赫中校,你现在立刻前往前沿的炮垒阵地,让第一列兵团完成集结,等候进攻命令!”

    安森立刻左手背后,右手握拳,锤在胸口:

    “是!”

    就在安森准备离去时,路德维希突然抬手将他拦住:

    “等一下!”

    立刻转过身的安森,心里却很忐忑。

    这位总主教的亲儿子…别是又突然怂了吧?

    他顿了顿,深吸口气才看向安森:“把你的怀表掏出来,让我看一下。”

    接过安森递来的老旧铜怀表,路德维希熟练的摁开表盖,同时掏出了自己怀中的珐琅怀表,两相比对之后便微微点头,将铜怀表还给了安森:

    “嗯,虽然磨损严重但时间是一样的,看来你保养的相当不错,不用再调整时间了。”

    有点儿心虚的安森将怀表放回了上衣口袋里。

    “凌晨一点。”

    路德维希用无比坚决的目光望着安森道:“记住,凌晨一点发起总攻。”

    “炮垒阵地会在一点十五分,向雷鸣堡要塞的正门方向开炮,间隔是每分钟两轮,持续十分钟;如果十分钟后城门没有被轰开缺口,或者遭到帝**反抗的话……”

    “我就强攻正门,打开缺口。”安森低声道。

    被打断的路德维希沉吟片刻,突然翘起了嘴角,用一种极其轻松的口吻开口道:“说起来,今天是圣徒历九十九年的最后一天,现在是下午五点,再过八个小时就是…圣徒历一百年。”

    “去吧,安森·巴赫中校,今夜的新年礼炮会格外热烈!”

    没有再浪费时间,离开营帐的安森,直奔最前沿的炮垒阵地而去。

    营帐之外,短短几个小时被暴雨不断冲刷的围攻阵地,就已经变成了一片沼泽。齐膝深的泥水中,小心翼翼保护着武器的士兵们蜷缩在掩蔽部下,裹着已经被雨水打湿的单薄军装,瑟瑟发抖。

    连绵不绝的大雨,甚至已经让几处地势偏低的阵地出现了倒灌;不想被淹死的士兵们被迫爬出战壕,在泥泞不堪的湿地上冒着大雨和被炮弹炸死的风险支起帐篷,然后一次又一次的被呼啸而过的寒风吹倒。

    几支连队还试图在战壕附近挖排水沟“抢救”一下,但当漫天泼洒的暴雨将他们挖出来的沟渠变成泥水坑后,就没人再尝试这种无用功了。

    一路赶往前沿阵地的安森身后,还跟着几个被军官赶出来,负责给所属连队运送伙食的倒霉蛋,身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餐盒,手里还提着两个装满热汤的圆筒,冒着大雨万分艰难的在烂泥坑中艰难行进。

    就算能安全无误的将全部伙食带回营地,热气腾腾的浓汤估计也早就冷掉了,还不知道混进了多少雨水和淤泥……

    当安森抵达阵地时,情况比他预想的要稍微好些。

    紧挨着炮垒的前沿阵地尽管也出现了雨水倒灌的迹象,但还只是过膝;一个宿营地被雨水淹了的连队,也让卡尔·贝恩调到了地势比较高的炮垒阵地驻防。

    散发着阵阵水汽的帐篷内,叼着烟嘴的卡尔·贝恩皱着眉头,“啪嗒啪嗒”的试图用被雨水泡过的火柴点火;一旁的莉莎趁他不注意,悄悄的从卡尔身后摸走了一只罐头。

    试了几次都失败的卡尔烦闷的扔掉火柴,不经意间抬头看见浑身湿透的安森,微微一愣:

    “出什么事了?”

    身上还在滴水的安森叹了口气道:

    “通知第一列兵团全体士兵,半小时后在炮垒阵地完成集结,立刻。”

    望着安森的脸色,怔住的卡尔过了好久才迟疑的试探着开口道:

    “立刻?”

    “立刻。”

    得到肯定答复的卡尔不再多问,将劣质香烟在火盆里点燃,低着头狠狠地用力抽了几口;不算宽敞的帐篷里,很快便开始烟雾缭绕起来。

    正当连连咳嗽的莉莎彻底忍无可忍,准备报复他的时候,卡尔忽然起身,一脚踩灭了还在燃烧的烟头,双手插在军风衣口袋里,面色平淡的离开了帐篷。

    临走之前,他还不忘了将桌上剩下的一大包罐头扔到莉莎怀里。

    暖洋洋的火盆前只剩下拼命让自己保持冷静的安森,和一脸茫然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莉莎。

    淅淅沥沥的雨声,让这片刻的宁静显得分外安详。

    坐在火盆旁的安森望着跳动的火光,原以为冰冷的雨水能平复心情的自己,现在浑身上下都感到燥热难耐。

    他从怀里摸出怀表,摁开表盖,没有半分表情的脸孔上深棕色的眸子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那缓缓移动的指针。

    一旁的莉莎呆呆的望着他,安静的像是蜷缩在墙角里的布偶猫。

    就在此时,出神的安森忽然被抢走了怀表,空荡荡的右手被塞了一瓶满满的朗姆酒。

    嗯?!

    没等他从错愕中反应过来,刚刚还乖巧无比的“布偶猫”已经站在他面前,攥着他的右手,直接将酒瓶塞到他嘴里,冰冷的酒浆犹如火线般涌入了安森的喉咙。

    “你…咳咳咳…咳咳咳……”

    表情认真的莉莎小手死死攥着酒瓶,直至在确认彻底倒空了之后才肯放开,然后很是关心的看着蜷缩着猛烈咳嗽的安森:

    “感觉好多了吧?”

    “什么?!”

    差点被呛死的安森捂着胸口,一脸迷惑的看着她。

    “你刚才害怕的样子,和莉莎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莉莎瞪大眼睛,很是理所当然的看着安森:“但只要填饱了肚子,人就不会害怕了。”

    哦,原来如此,她这是在关心我啊…心中一暖的安森嘴角露出微笑,有点儿好奇的看向她怀里的袋子: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你的罐头分我两个?”

    浑身一激灵的莉莎突然后退两步,将罐头袋子藏在身后,警惕的盯着他:

    “想都别想!”

    “……”安森。

第四十章 暴雨中的宣言

    惨白色的闪电夹杂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划开了雷鸣堡的夜空。

    午夜的围攻阵地上,暴雨依旧如故;数以千计的士兵们在富有节奏感的鼓点声中,踏着齐膝深的泥水开始被动员起来。

    总动员。

    雷鸣堡征召军,全军五个列兵团,外加炮兵和骑兵连分作两支纵队,按照最近的一次的军事部署进入阵地,于次日凌晨一点,对雷鸣堡发起总攻。

    当征召军的军官们从传令兵口中得到消息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再三确认这是路德维希准将的命令,而不是什么“新年玩笑”之后,这帮人便慌慌张张的跑去召集自己麾下的军官们,赶紧把部队集结起来。

    背在身后的步枪,挂在腰间的刺刀和弹药夹在拥挤的队形间不断碰撞摩擦,如林的旗帜在暴雨中被打的透湿,无精打采的缠绕在旗杆上。

    不论随队的队长和士官们如何怒喝谩骂,甚至是用军棍殴打;穿着湿透了的军装,只喝了一碗冰冷肉汤的士兵们依旧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看不到半点士气。

    面对这样的氛围,本就对这场突袭战相当没信心的军官们,更是看不到一丁点胜利的希望;如果不是某个被枪决的家伙在前,谁也不敢违抗军令,他们现在连临阵逃散的心思都有。

    哪怕他们当中不少人在军事学院只学会了排队枪毙和用刀叉吃饭,也知道夜战是一个极其复杂,并且运气成分相当大的作战行动。

    像这么匆匆忙忙的还是在暴雨这样恶劣的天气,说不定还是有赌气成分在里面的决定,怎么看都像是准备去送死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真的和路德维希准将说的一样,雷鸣堡的帝国守军对城外的动静完全无动于衷——不过雨下的这么大,恐怕他们也根本不知道城外发生了什么吧?

    炮垒阵地内,面色微醺的安森站在十二磅重炮的一侧,低着头,聚精会神的盯着手中的怀表,在心底默默倒数。

    咔嚓,咔嚓,咔嚓……

    满是雨滴的表盖上,越过了“十二”的短针,终于开始向着下一轮进发。

    轰,轰,轰……

    不知何时,整齐划一的踏步取代了发条转动的声响,敲打在他心头。

    “第一战列步兵团——四列纵队,进攻阵型,集合!”

    卡尔·贝恩的呐喊声在耳畔响起,让安森收起思绪。

    炮垒阵地内的是将近四百人的第一列兵团;而在炮垒两翼的前沿阵地内,还有足足三个战列步兵团紧随其后。

    这和安森最开始的计划稍微有些出入,因为掷弹兵团和罗曼中校被调往橡木镇,失去了一支能担任主攻的部队。

    暴雨天气,察觉到围攻阵地动静的帝国守军肯定会盲打盲射;在不能保证士气的前提下增加新的主动方向,是给没准头的火炮刷经验的。

    因此…即便罗曼中校能及时赶回战场,担任主攻的也将会是自己。

    在自己身上付出血本的路德维希·弗朗茨,等的就是这一刻。

    卡尔·贝恩拿着一杆填装好弹药的利奥波德步枪,面色沉重且的走到安森面前。

    “虽然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你这就是在送死,而且是带着我们所有人一起去死;但是……”

    “这是尽量让更多人活下来的,最好的办法!”接过卡尔递来的步枪,安森微笑着看向自己的副官:

    “相信我,就当是最后一次。”

    面色复杂的卡尔轻哼一声,长长的吐了口气:“我也再问最后一次,你有多大把握?”

    “或者再换个说法——这场仗是被那个总主教的亲儿子逼的,还是你自己信心爆棚的临时起意?”

    “我……”

    话到嘴边的安森突然看到卡尔身后的目光,突然愣住了。

    第一列兵团的四百多双眼睛,正怔怔的望着自己。

    站在第一排的莉莎,扛着比她自己还高的步枪,瞪着在雨夜里也亮亮的大眼睛,踮起脚尖紧张的注视着自己的表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前沿阵地都安静了下来,沉寂的只能听见雨水从天而降的动静,只能看见雨幕中一双双明亮的眼睛。

    愣住片刻的安森先是深吸一口气,然后挺起胸膛,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来:

    “我有!”

    “我有把握赢!”

    “你们呢?!”

    穿透雨幕的呐喊声,仿佛让空气都凝固了。

    怔住的卡尔·贝恩,呆呆的望着突然变色的安森,过了好久才很勉强的笑了笑:“别、别问我们啊,又不是我……”

    “我问的就是你们,说啊!”安森猛地上前一步,借着还没退的酒劲儿对在暴雨中低吼:

    “今晚打不赢,你们想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久攻不下,被陆军调走?等到要塞弹尽粮绝,自己投降?”

    说到这儿,连安森自己都忍不住嗤笑一声:

    “别做梦了!”

    “在你们面前的是坚固的要塞,在你们身后的,是被斩断的补给线,还有四处扫荡劫掠的帝国骑兵。”

    “打不赢,我们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就会被帝国人前后夹击,赶尽杀绝!”

    “但是我们能赢!今晚…我们能赢!”

    话锋一转,安森的目光也随之在队列中扫视一周:

    “因为我们有将近五千人,有重炮,我们手里有枪!我们…不是无法反抗任他们宰割屠杀的渣滓,我们是会打仗,会杀人的士兵!”

    “他们能杀我们,我们也能杀他们!”

    “就这么简单!”

    下一秒,安森举起手中的利奥波德步枪,将枪口对准了雷鸣堡的方向:

    “今晚…那帮帝国渣滓们躲在雷鸣堡的城墙后面,穿着没湿透的衣服,靠着火,吃着热滚滚的面包和汤,还可能会洗个澡,然后安安稳稳的在床上睡一觉…为什么?”

    “因为他们绝对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帮发了疯的傻子,会在暴雨天的夜晚对一座守备坚固的要塞,发起进攻!”

    “就像他们当初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帮傻子驻守在炮垒阵地里,硬生生击退三倍于他们的帝**队,等到了援军!”

    安森竖起大拇指,用力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我…我们…就是那个傻子!”

    “那个满脑子只想着怎么赢,怎么才能在这该死的战场上活下去的傻子!”

    “所以…我现在告诉你们了,我相信会赢也有把握赢。”

    “你们呢?!”

    声嘶力竭的喊声,在暴雨中渐隐渐息。

    安森孤独的站在炮台上,面对着雨幕中无数双看着自己的眼睛。

    “咚!”

    站在最前排的莉莎突然将手里的步枪,在泥泞的地面上用力砸了下。

    很快,整个第一排,连带着第一列兵团的全体士兵们,也都不约而同的开始举起手中的步枪,用力砸向地面。

    纷乱的声响,在一次次的交互后,逐渐变得整齐而统一。

    咚!咚!咚!

    咚!咚!咚!

    这有序的回应就像是涨潮的前奏,随后而来的便是一轮又一轮的浪花;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直至那声音盖过暴雨,在整个前沿阵地回响。

    “咚——!咚——!咚——!”

    目瞪口呆的卡尔·贝恩,像用看傻子似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士兵们。

    激动到涨红了小脸的莉莎,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跟着自己“有样学样”,也开始更加用力的砸了起来。

    嘴角开始上扬的安森,缓缓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士兵们举起手中的步枪:

    “第一列兵团的士兵们,相信能赢的人跟着我,剩下的人跟着第一列兵团。”

    “还有十几分钟,就是圣徒历一百年了;让我们一起到雷鸣堡去,去和那些刚上床的帝国渣滓们说一声……”

    “新年好——!!!!”

第四十一章 让炮声穿透暴雨

    “炮兵就位——!”

    伴随着传令官的一声呐喊,一百二十名炮兵分作四组,拖拽着弹药车,顶着狂风暴雨进入炮垒阵地,从容不迫的开始他们的工作。

    站在一尊十二磅加农炮侧的路德维希·弗朗茨,右手托举着还在“滴答”走动的怀表,左手按在被雨水浸泡的冰冷炮身上。

    作为一名炮兵出身的将校,也只有这些充满了潜力的战争机器能带给他无穷的信心,让他不为自己当初的决定感到后悔。

    为了将这十四门火炮从克洛维王国境内各个铸炮厂运输到围攻阵地,前后动员了十二辆重型拖拽马车,还不包括五十辆弹药车和三十辆辎重马车,以及调派运输所征用的蒸汽列车的运力。

    甚至光是面前的这四门加农炮和三门臼炮,就需要耗费二百四十匹重型托马和将近三百名士兵的人力——这已经能组建两个精锐的骑兵连了!

    而如果将花费在火炮上的资源放到步兵身上,他也至少能再组建一个兵力相等的征召军。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些宁愿用十门重型火炮换三千名士兵,只知道排队枪毙的克洛维傻子们,永远不会明白即便是满编列兵团的齐射,对敌军造成的伤亡和士气打击,也远不如一个炮兵连的一轮轰击。

    至于仍然将火炮用来掩护骑兵冲锋的帝国,路德维希更是不屑;这帮还活在上个时代的古董们,空有全世界最优秀的炮兵却不懂得使用。

    当第一门射程达到八百米,射速一分钟两轮的火炮诞生的那一刻,她们就成为了战场上的新宠儿。

    再剽悍的骏马,再坚固的铠甲,再优秀的骑手…在十二磅加农炮和榴霰弹面前,也将自惭形秽。

    “装填弹药,第一轮校准——!”

    弹药手立刻跑到火炮前方,在一人清理完炮膛后,熟练的将发射药和炮弹塞入炮管;紧随其后一人负责校准,一人封住火门,两人测量射距,一人拽住炮闩。

    在几乎本能的默契的配合下,一队炮兵仅不到半分钟就让将近一吨重的加农炮完成了全部的发射准备。

    但路德维希还是感到一丝不满——在他担任炮长的时候,最快能让一门火炮在十五秒内做好发射准备。

    而他也坚信,终有一日必定会出现装填速度更快,射程更远甚至完全超出视界的火炮诞生;

    需要的人力也将从十几个人变成几个人,操作流程也将简化到和扣动扳机一样方便。

    终有一日…她将轰碎那些愚昧与顽固不化之人的骄傲,真正成为战争的主宰!

    “全体准备——”

    面色冷峻的路德维希将佩刀举过头顶,死死盯着正前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雨幕,看到夜色中雷鸣堡的城门。

    如瀑的暴雨中,时间还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浑身湿透了的发射手们紧紧拽着炮闩,整个炮垒阵地都在静静等待着路德维希,等待他手中的怀表走到那一时刻。

    “嘀嗒!”

    清脆悦耳的声响中,怀表上的指针终于走到了一点十五分。

    瞳孔骤缩的路德维希,将军刀向前一劈,严峻的脸孔略微发出咆哮:

    “开火!”

    “轰————!!!!”

    滚滚白烟中,摇荡大地的震动几乎和穹顶的闪电同时炸裂。

    刺眼的惨白色光芒,从头顶划过的尖锐呼啸…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之动摇。

    午夜间漆黑一片的暴雨下,第一列兵团的士兵们就在这震耳欲聋的声响中保持着四列纵队,战战兢兢的向着要塞方向,昂首阔步的挺进。

    “不要惊慌,这是我军的火炮!”环顾四周的卡尔·贝恩高声道:

    “保持镇定,正视前方——第一列兵团,继续前进!”

    呐喊声中,被火炮声吓得面无血色的莉莎浑身一颤,站在第一排的她拼命挺起那单薄的胸膛,强迫自己忍住把手伸向怀里罐头的**。

    “我说,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同样在强坐镇定的卡尔小步跑到安森身侧,身体有些发颤:

    “这么夜晚还是暴雨天,我怎么有点儿慌啊!”

    “尽管放心吧,没关系的。”

    终于等到炮击的安森耸耸肩,故意没压低嗓音道:

    “炮位是提前标好的,目标又是眼睛没瞎就能看见的雷鸣堡——要是这样还能让炮弹落在我们头上,咱们这位炮兵出身的准将大人就真可以滚蛋了!”

    “就算退一万步讲,我们现在站着的是前沿阵地的前沿,火炮想命中这个位置,他手底下的炮兵得多想弄死我们,才能把炮口压这么低…你说呢?”

    “嗯…是这么回事。”

    看着逐渐从惴惴不安中松了口气,和他一样没底的安森忍不住在内心哀叹一声,感觉内心的某些东西消逝的更快了……

    “轰————!!!!”

    又是一声轰鸣从身后的炮垒阵地袭来。

    伴随着炮垒阵地上卷起的滚滚硝烟,经过了第一轮校准射击的火炮进入连续射击状态;喘着粗气的弹药手们不停的在火炮与弹药车之间来回奔波,不间断的将炮弹塞入滚烫冒烟的炮膛中。

    就在炮垒阵地上一轮接着一轮的巨响声中,在空气中拽出锐利尖啸的实心弹纷纷撕开雨幕,精准的落在雷鸣堡的城墙上;坚固的石块瞬间粉碎,在暴雨中炸开一闪而过的烟幕。

    但这样的轰击并不足以对雷鸣堡造成实质性伤害——尽管只是境内的一处兵站,她的护墙也是严格按照标准设计的;外层的覆土能够极大的削弱实心弹的威力,而本身略带倾斜的结构也让她比垂直的城墙更加坚固,并不会轻易倒塌。

    终于稳定了队伍的第一列兵团重新完成了整队,在己方阵地的阵阵炮声中,在乌云笼罩的瓢泼大雨中,踏着整齐的步伐开始继续向雷鸣堡挺进。

    而蜷缩在前沿阵地内的剩下几个步兵团也开始纷纷走出战壕,保持着最适合集火的三列横队,敲打着轻快悦耳的鼓声紧随其后。

    也就在这时,察觉到外面动静的雷鸣堡终于开始还击了。

    “轰————!!!!”

    随着城墙上一闪而过的火光,雨幕中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

    拽着优美抛物线落地的实心弹,无比欢快的在暴雨中泥泞的地面上砸开一朵又一朵的水花;而当它从战列步兵的队伍中“经过”的时候,就会顺带将挡路的士兵腿脚砸断。

    在征召军士兵们惊恐的视线中,从天而降的炮弹几乎和雨点一样多,像是成片成片的弹幕般在空中散开,向着围攻阵地袭来。

    很快,那阵阵轰鸣就将围攻阵地的火力完全压制,密集到征召军无法想象的炮雨,瞬间就将整个围攻阵地洗了一遍!

    如果征召军眼下还驻守在阵地上,现在恐怕已经阵亡三分之一还多…但现在,他们几乎全部的兵力都压在了前沿阵地上。

    而临时开炮反击的帝国守军,并未能察觉到这一点,分散在整个围攻阵地上的炮击,几乎未对征召军造成多少伤亡。

    “轰————!!!!”

    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城墙上的帝国守军只来得及感到脚下摇晃,就听到下面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尖叫:

    “城门!城门被轰塌了——!”

    站在队列前端的安森瞳孔一缩,猛地将步枪向前一劈。

    “第一列兵团——上刺刀!”

    “冲锋——!”

第四十二章 向高墙发起进攻

    撕裂雨幕的尖啸声仍在穹顶回荡,在坚固的城墙和狼藉的阵地上炸开点点火光。

    在呛人的滚滚浓烟中,征召军几乎是顶着面前炮弹的炸点,急不可耐的冲过了要塞前最后一道壕沟,向还在燃烧着的城门废墟发起了突击。

    “冲锋——上刺刀!!!”

    成百上千的咆哮与嘹亮的军号声在暴雨中炸响,在一声声惊雷与爆炸中心神胆战的征召军步兵们,挺起明晃晃刺刀的步枪,用呐喊和冲锋发泄着内心的恐惧。

    毫无预料的帝国守军,惊慌失措间任由征召军冲过了最外围的壕沟和城门;直至看到敌人冲进要塞之后,他们才终于匆匆忙忙的组织起了第一道防线。

    “第一列兵团,横队展开!”

    最先冲进要塞的卡尔·贝恩第一时间下达命令,同时一把将还在狂奔的莉莎拽到身后,同时举起了右手的指挥刀:

    “松散阵型,全体就位!预备——齐射!”

    “砰————!!!!”

    几乎同时,两边的线列中同时喷出火光;滚滚白烟中,几个站位最前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倒在了地上。

    下一秒,正当保持着紧密阵型的帝**准备再来一轮齐射时,在拉开横队的第一列兵团身后,潮水般的征召军已经从两翼涌出,挺着刺刀向他们扑了上来。

    “砰————!!!!”

    又是一排齐射,冲在最前的征召军就像撞倒一堵看不见的墙壁,接二连三的倒地;但这样单薄的火力或许能阻拦几十上百人的进攻,却挡不住上千名已经害怕导只知道冲锋的傻子。

    没有刺刀墙推进,没有徐进射击,乱糟糟冲上来的征召军士兵们,一上来就是刺刀见红的白刃战!

    “克洛维的荣光——!!!!”

    “帝国万岁——!!!!”

    两股人群碰撞的刹那,无数的喊杀声也随之炸响;成百上千倾泻着心中恐惧的征召军士兵们,像浪花拍打岩石般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帝国士兵们苦守的阵地。

    作为一座坚固的兵站和军事据点,雷鸣堡要塞拥有充足且完备的防御工事;即便在要塞内部也拥有大量的胸墙和栅栏,以及作为临时据点的仓库和坚固的塔楼;城墙上的轻型火炮也能随时调转方向,朝要塞内部射击。

    但此刻攻守双方好像同时都忘记了这一点,一窝蜂的挤在城门废墟下的小小入口处,用刺刀、枪托和一切能用的方式野蛮的战斗着。

    而要塞内的帝国守军眼看着脆弱的防线摇摇欲坠,却又被友军的阵型挡住了火炮射界,也都不得不投入这场血腥到极点的近战厮杀之中,不顾一切的坚守着这道脆弱不堪的防线。

    只有被卡尔·贝恩及时喊停的第一列兵团依然还在缺口前保持着横队阵型,在几乎被身后“友军”冲垮的情况下,向任何有可能的敌人方向自由射击。

    “乱了,全乱了!”

    看着暴雨中从四面八方冲过来的敌人,咬着牙的卡尔猛地回头,看向居然还有功夫举枪射击的安森,直接吼了出来:

    “我说团长大人,别在那儿干士兵的工作了,有这个时间赶紧想想办法!”

    “眼下敌人还傻的在缺口下和我们纠缠,但他们早晚能明白过来!那时我们要还没攻进去就真的完蛋了!”

    “没关系,乱了就照乱的打。”

    安森不慌不忙的扣下扳机;“砰!”的一声,对面的线列兵便失去意识,倒在了泥潭中。

    “让士兵们跟着我朝左侧转移,看能不能绕开正面。”看向一脸紧张的卡尔,安森一边说着手里还不忘了拽开枪机填弹:

    “要是能绕开的话,就试着冲上城墙去占领炮台。”

    “那要是不能呢?!”

    “不能…嗯…不能再说吧!”

    得到答复的卡尔险些背过气去,但还是翻着白眼执行了命令:

    “全体就位——向左转,双列纵队,快速突击!”

    呐喊声中,得到命令的三百多士兵迅速完成转身,紧跟着军号声的方向开始快速机动——其中大多是第一列兵团,但也有不少冲散的其余部队的士兵,也跟在队伍后面向要塞左侧转移。

    而几乎等于开场被打了一闷棍的帝国守军,这时也终于开始回过神来,在一片混乱中开着手重整秩序,组织防御。

    一阵阵急促且纷乱的军号声在要塞中吹响,穿着蓝白色军装的帝国士兵们蜷缩着躲在胸前和栅栏两侧,三五成群的在要塞的角落中构筑起火力网,不间断的朝从缺口涌入的征召军士兵射击。

    倚靠简易工事的帝国士兵迅速在缺口外站稳了脚跟;但问题在于双方的人数比已经超过一倍,太单薄的防线并不足以挡住成百上千人的冲锋。

    更重要的是在午夜而且是暴雨中,你并不能看清自己身边的人是不是还活着;被雨水和黑暗所掩盖的枪声和硝烟,也远没有白天时那么吓人,让征召军能在付出比平时更多的伤亡下,向防线发起冲锋。

    “噗嗤——!”

    瞪着大眼睛的莉莎,恨恨的咬着要将刺刀贯入帝国士兵们的体内,还没等她费力气把刺刀拔出来,身后的卡尔一脚将还在挣扎的尸体踹倒在地。

    在他们身后,勉强还保持着编制的第一列兵团已经冲过了外围的防线,开始沿墙后的“缓坡”朝城墙突进。

    “都跟你说了,别冲那么靠前!”

    喘着粗气的卡尔·贝恩一把拽住莉莎的衣领,不服气的小女孩拼了命在他手上挣扎:“你是散兵连长,不是送死的排头兵!”

    “我再说一次,你是散兵连长,你唯一的任务就是抢在有人要弄死安森·巴赫,或者我们任何一个人之前,用你手里的步枪毙了他,知道了吗?!”

    被抓着头发的莉莎噘着嘴,很委屈的点点头。

    卡尔长叹一口气,目光瞥向眼角有些泛红的莉莎——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小女孩,是个能用火炮爆头的怪物。

    就在这时。

    “所有人——趴下!”

    站在最前面的安森突然惊恐的原地蹲伏,同时朝身后怒吼。

    面色一惊的卡尔尽管什么也没看清,但还是本能的立刻趴倒在地,同时将莉莎的小脑袋摁在身侧。

    “轰————!!!!”

    下一刻,如雷般的响声在他耳畔炸裂,所有没来及隐蔽的士兵们瞬间四分五裂,喷洒而出的血浆和碎裂的肢体,从城墙上洒落地面,混杂在雨水与泥泞之中。

    颅腔内一阵刺痛的安森,脑海中清晰倒映着他所“看”的画面——那是两门正在填装霰弹的轻型火炮,外加将近一个连队的战列步兵。

    直接冲上去,伤亡瞬间就会达到四分之一。

    “全体就位——”嘶吼的安森,右手同时伸向腰后:

    “手榴弹准备!”

    “手榴弹?!”

    这家伙…他说的是那个光冒烟不爆炸的玩意儿吗?!

    愣了一下子的卡尔,在看到安森眼神的时候才瞬间恍然大悟。

    下一秒,十几颗黑漆漆的手榴弹腾空而起,落在了城墙上的轻型火炮周围。

    在看到落下来的东西开始喷吐白烟之后,面色惊变的帝国士兵们纷纷朝周围逃窜。

    但他们等来的不是爆炸,而是三百多名征召军士兵们的刺刀冲锋!

    午夜凌晨一点四十五分,第一列兵团突破外围防线,攻上城墙。

第四十三章 雷鸣堡鏖战

    无月的漆黑午夜,顶着寒风与暴雨的掷弹兵团沿着泥泞的道路,朝橡木镇进军。

    情况…可以说恶劣到了极点。

    骑在马上的罗曼紧跟在队列的右侧,被雨水打湿的冰冷面孔下不由得露出一丝忧虑。

    虽然明知道连夜行动肯定不会轻松,但他还是毅然决定顶着狂风暴雨出发,争取抢在第一时间抵达橡木镇,并用最快的速度恢复秩序。

    尽管倚靠数量充足的雨具,能让士兵们不至于浑身透湿的行军,但光是暴雨对路况造成的影响就已经足够严重——几乎连日的暴雨冲刷,让所有的路标都消失的一干二净,本就泥泞的道路更是崎岖,让成队列的行军变得无比艰难。

    再加上夜间恶劣的视野情况…从出发后到现在,整个掷弹兵团还没有走完十分之一的路程,几乎只有原定计划的一半!

    “罗曼中校!”

    急切的呼喊声让罗曼拽紧缰绳,朝身后望去;一名侦查骑兵正手举火把沿队列一侧狂奔,直至冲到他面前时才堪堪停下。

    “奉雷鸣堡征召军指挥官,路德维希·弗朗茨准将命令——暂停掷弹兵团前往橡木镇的命令,立刻原路返回!”

    “什么?!”

    面色一惊的罗曼立刻朝身后打了个手势,几声军号过后,行进中的队伍停止了步伐。

    “准将他…委托我给您带句话……”

    面色焦急的骑兵凑到罗曼身前,用压低了的嗓音开口道:

    “事情出现意外,他必须今晚就下达对雷鸣堡的攻城命令;但尽快平定橡木镇动乱也很重要,所以请罗曼中校自行判断,如果您认为……”

    “几点开始?”

    没等对方说完,目光凶狠的罗曼急切道:“我在问你,攻城行动是几点开始的?!”

    骑兵微微一怔:“呃…是凌晨一点整!”

    面色有些难看的罗曼掏出怀表,借着骑兵手中的火把,暴雨中摇曳不定的火光下,表盘上的数字刚好停在十点三十分的位置上。

    “掷弹兵团,全体都有——向后转!”

    作出决定的瞬间,扔掉了怀表的罗曼直接从骑兵手中夺走火把,高举着手中的火光,策马朝着雷鸣堡的方向狂奔:

    “后队变前队,挺进雷鸣堡!”

    ………………………………

    暴雨中的雷鸣堡要塞,战斗正逐渐进入白热化阶段。

    帝国守军们仓促间倚靠胸墙和栅栏组建的防御体系,在遭受了征召军“悍不畏死”的冲锋后被搅成一团乱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濒临崩溃。

    匆忙间组建的防线很快被数量是他们三四倍的征召军碾压,倚靠着人数优势的征召军士兵们顶着他们平日里绝对无法承受的伤亡,在排枪对射的硝烟中趁着帝国守军的防线尚未稳固,乱糟糟一窝蜂的冲进防线,将攻防战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混战。

    而城墙上发现敌情的炮兵们,纷纷在军官和炮长们声嘶力竭的叫喊中,将轻型火炮对准城内。

    看着一片漆黑的城墙下方,他们既不清楚哪里是敌人,又要提防着身后围攻阵地的炮火,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冲上城墙的征召军士兵,只能凭感觉朝有人的方向开火。

    轰鸣的炮火声中,一枚枚榴霰弹在雷鸣堡上方炸响;无数细小的铅弹随暴雨一起向人群泼洒,所掠之处一片血肉横飞,残肢遍地,惨叫和哀嚎声不断在人群中激荡。

    至于被火炮命中的究竟是敌人还是自己人…不论是炮兵还是他们的长官们,都真的考虑不了太多了,只是机械的操纵着火炮,向预设中敌人进攻的位置开火。

    在这样无差别的打击下,征召军的进攻势头被稍稍遏制,但从天而降的炮弹也将许多防御工事炸成碎片;原本狭窄的通道变得更加通畅,甚至为后排扫清了道路。

    眼看前锋军队如此迅速的打开了缺口,原本还打算在后面“摇旗呐喊”的征召军军官们看到有机可趁,纷纷吹响冲锋号,让自己麾下的部队冲进缺口。

    伴随着新一轮的征召军从城门缺口涌入,整个要塞的内部防线也从濒临崩溃变成了四五分裂,在各个骑士军官的指挥下各自为战,以应付兵力足足是他们两倍还多的征召军。

    尽管在骑士军官的指挥下,帝国士兵们爆发出完全不同于平时的士气;但这并不掩盖他们本质上没受过太多射击训练,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突发状况。

    如果说在对射阶段,这些帝国士兵们勉强还能打的有来有回;当陷入混战和白刃战的那一刻,呆板僵化的线列战术立刻将短板暴露无遗。

    不过进攻方的征召军也同样大多是只训练了三个月,只能在齐射和冲锋阶段装样子的新兵,根本没受过太多白刃战训练,水准低劣程度和帝国士兵不相上下,纯粹靠着人数和夜战才争取到一点优势。

    也正因为如此,总算让节节败退的帝国士兵们能够维持住阵线,而不是像之前遭到突袭的围攻阵地一样,一轮冲击就全线溃散,连带着还破坏掉整条防线。

    当防线接二连三的失守,进攻方的征召军人数优势开始不断凸显,被迫陷入白刃战的帝国守军越来越难挡住乱糟糟的群体冲锋;在四分五裂的阵线上开始被逼入死角,困兽犹斗。

    而仗着兵力优势的征召军士兵们,在他们自己都没意识的前提下,成功的将战斗延伸到了要塞内部,进一步打击帝国守军重整阵线的可能,将混战的范围进一步扩散到要塞内的每一个角落。

    但仅仅是这突然的“一闷棍”,并不足以彻底打垮帝国守军——暴雨和夜战的优势和劣势对双方而言都是公平的,不清楚伤亡情况和局势的帝国士兵同样在誓死坚守着阵地,节节抵抗。

    双方的士兵们围绕着一堵胸墙,一处栅栏,甚至是一门轻型火炮不断的爆发小规模的争夺战;打光了子弹就用刺刀,刺刀被折断就用枪托,枪掉了就用佩刀,用拳头,用靴子,用牙齿……用他们能找到的一切,去杀死和他们长得差不多,穿的差不多,只有衣服颜色不一样的家伙。

    整个要塞内已经分不清哪里是前线,哪里又算是安稳的后方;每个角落都有人在战斗,在射击,在厮杀,在哀嚎,在死亡!

    阵阵轰鸣的炮声仍在围攻阵地激荡不止,笼罩着炮垒阵地的硝烟已经浓烈到让炮手们根本无法瞄准的程度,气喘吁吁的炮兵们机械的重复着,将炮弹和发射药塞进震颤不止的炮管当中。

    站在浓烟中路德维希背着双手,目不斜视的盯着远处的战场,仿佛根本感觉不到身旁滚烫炮管的温度。

    “几点了?”

    “报告,现在是凌晨两点十一分整!”

    站在他身后的传令官强忍着咳嗽的**,大声说道。

    也就是说从开战之后,已经过去整整一个小时了么?

    利用夜战和暴雨的突然袭击,征召军似乎算是赢得了一个不错的开局,但远没有到确定胜负的地步——敌人还没有彻底崩溃,仍然拥有翻盘的可能。

    看着远处惨烈的攻防战,路德维希终于明白了安森执意并且相信罗曼一定会带领掷弹兵团回来的理由。

    战斗到这一步,讨论战术没有任何意义;争取在敌人崩溃前的最后一刻投入更多预备队,才是唯一的胜利法则!

    沉默片刻的路德维希,做出了决定:

    “传令——三点一十分,骑兵连,炮兵连还有所有预备队做好战斗准备,向雷鸣堡发起总攻!”

    “是!”

第四十四章 一切战术为斩首

    “砰!”

    扣动扳机的瞬间,从肩膀处传来的冲击力让安森微微一顿;一发铅弹几乎贴着他的面颊飞出去,在城墙上炸开一个爆点。

    神态冷静的安森望着对面从城墙上掉下去的身影,动作熟练的拽开枪机,重复着装弹入膛的动作,视线开始瞄准脑海中“看”见的下一个目标。

    直至此刻,他才真正感觉到成为咒法师对自己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首先最直观也是最明显的,就是自己的反应速度——只要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并且注意到某样事物,自己的身体就能迅速做出反应,第一时间调整到全神贯注的状态,投入其中。

    就像此时此刻,他就能通过脑海中的“画面”,通过周围敌人的表情,步枪瞄准的方向,甚至是某些根本看不见的东西,来判断谁对自己最有威胁,并且迅速做应该“先干掉谁”的判断。

    硬要形容的,是一种有些类似“直觉”,但又完全不一样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还有待挖掘。

    第二点,就是距离感。

    咒法师的能力是“否定和篡改现实”,短板是这种能力是有范围限制的,但这种“短板”却让他有了极好的距离感——半径二十米范围内,确定周围任何一件物品与自己之间的精准距离!

    而当这种能力配合他穿越得到的“异能”后的效果,就是刚刚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同时开火的前提下,只借助小范围的闪避就能躲开致命的一枪,同时命中对手。

    “砰!”

    又是一枪,抱着榴霰弹的弹药手脖子被铅弹打了个对穿,血浆喷涌的家伙踉踉跄跄的站在护墙旁,和怀里的炮弹一起摔下了城墙。

    几秒种后,整段城墙都在突如其来的巨响声中为之一颤。

    “轰————!!!!”

    突如其来的轰鸣就像某种信号;城墙上征召军和帝国的士兵们纷纷咆哮着,挺起刺刀向对方发起冲锋。

    “冲锋!冲锋!冲锋!为了克洛维的荣光——!”

    “为了皇帝陛下,拦住他们——!”

    一声声咆哮中,帝国士兵们近乎疯狂的对冲上城墙的征召军士兵发起反扑,又一次次的乱糟糟的刺刀墙和排枪面前抛下一地的尸体,再次被击退。

    靠着为数不多的老兵和安森的“异能”,冲上城墙的第一列兵团总算没被帝国守军的反击击溃,而是逐渐站稳了脚跟,甚至顶着敌人的反扑向前推进。

    “然后呢?!”

    扯着嘶哑的嗓子,卡尔·贝恩朝安森吼道:“我们听你这个疯子的,到城墙上和帝国渣滓们抢炮台,现在就快被包围了!”

    “用不了十分钟,他们就能发现我们这边最多只有两三百人,轻型火炮三四轮就能把我们所有人轰到渣也不剩,现在该怎么办?!”

    “卡尔副官,我觉得你得先冷静一下。”安森安慰道。

    “我冷静不了,还有我不是你的副官!”

    “那就先假装冷静!”

    一副笑脸的安森,看向卡尔的眼神却分外认真:“然后沿着城墙,看向你的左手边!”

    强忍着骂人冲动的卡尔抬起头,一脸茫然的看向自己左侧混乱的要塞战场:

    “……我的团长大人,你能再说的详细点儿吗?”

    “好吧,那就换个说法——告诉我,击败一支帝**最简单最快的办法是什么?”

    “干掉他们的指挥官,这个傻子都知……”

    脱口而出的卡尔,瞬间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你不是想干掉要塞指挥官吧?!”

    “否则呢,还能是什么?”

    勾起嘴角,拽紧枪栓的安森瞄准对面的炮手,凭感觉扣下扳机。

    “砰!”

    硝烟散去,一声闷哼的帝国士兵趴在了野战炮的炮闩上,炮台上的帝国守军一片混乱。

    “还能什么…从城墙上绕开帝国渣滓的正面防线,直接进攻要塞主堡,你说的可真轻松!”顾不得翻白眼,卡尔冲安森吼道:

    “我们这边可只有两三百人,连半个团都不到呢!”

    “那主堡里的敌人又能多少兵力?”安森反问道:

    “眼下征召军四五千人,至少有三分之二已经冲进了要塞;就算敌人还能有两千以上的兵力,他们能舍得在主堡里驻留多少军队?”

    “就算是这样,但可是……”

    话音戛然而止的卡尔,突然间陷入了沉默。

    没错,为什么不行?

    虽然靠着突袭打开了缺口,但就征召军那和帝国渣滓不相上下的士气和战斗力,想让他们靠着坚定的意志,悍不畏死的扩大战果,那真是太高估他们了。

    而被打蒙了的帝国守军肯定不会乖乖就范,要塞内还有大量可以供他们撤退据守的石制建筑物和半永久的工事,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战局稳定下来。

    按照卡尔·贝恩的估计,纯粹撞大运的征召军能赢得眼下的战果已经是极限,真正能决定战局的是帝国守军的意志力,还有准将大人的援军能否按时抵达。

    在那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估计都是双方互相牵制的混战局面。

    既然眼下敌人绝大多数兵力都被困在混战的绞肉机中,作为司令部又恰恰在围攻阵地反面的主堡,防备和兵力肯定空虚!

    只要弄清这一点,只要能想办法绕开敌人正面主力,直接冲进主堡干掉帝**的指挥官克罗格·贝尔纳,不就能立刻敲定战局了吗?!

    可是……

    “可你要怎么冲到主堡去,城墙上到处都是帝国守军的炮台!”

    卡尔艰难的看着安森,这种疯子似的战术他还是很难接受:“难不成你要一个一个杀过去?!”

    安森微微颔首,这算是整个计划唯一的难点——就算能躲过正面的敌人,唯一能通行的城墙上还是有敌人大量的炮台。

    二十四磅炮的霰弹和实心弹,只需要一发,哪怕他穿着全身甲也死定了。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不能和卡尔·贝恩提及的顾虑…旧神派。

    战斗已经持续了超过一个小时,即便已经尽可能扩大自己的搜索范围,安森还是没有注意到旧神派的身影。

    为什么…战况焦灼的现在,难道不是最好的时机吗?

    还是说自己真的抢先一步,让对方失去了机会?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的尖啸声在安森耳畔响起,有过类似经历的他瞬间面色一惊:

    “所有人——趴下!”

    用尽全身力气呼喊的安森,伸手将卡尔推倒的同时扔下步枪,扑倒在地:

    “炮火来袭!”

    “轰————!!!!”

    下一刻,剧烈的爆炸和火光将整个炮台瞬间吞没!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剧烈的冲击波随之而来;重达两吨以上的要塞炮,在直冲天际的爆炸中和碎石瓦砾一并被气浪抛向天空,耀眼的火光在雨幕中闪烁,令一片漆黑一片的要塞战场恍若白昼。

    火光闪烁的瞬间,砖石砌成的胸墙犹如纸糊的一般粉碎;所有还没来及躲闪的士兵们瞬间就被火焰与气浪吞没,惨叫与哀嚎被湮没在那足以刺穿耳膜的声响之中。

第四十五章 炮台

    “炮台摧毁,确认命中目标!”

    随着传令官略带激动的话语响起,一股喜悦的氛围开始笼罩在炮垒阵地之中;不少士兵们都忍不住站起身来,用难以掩饰的激动表情望着要塞城墙上冲天的火光。

    始终紧绷着心弦的路德维希,此刻也忍不住嘴角上挑的冲动,紧握着佩刀的右手关节微微泛白。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只是无意中略微将炮口位置稍微往上抬了些,居然真的一炮命中雷鸣堡的主炮台。

    就算今晚的攻城战最后以失败告终,作为要塞的雷鸣堡也已经失去了她最大的威胁手段,再也无法组织起和之前同样规模的炮击;

    所有的防御工事,都将在今晚的混战中被付之一炬,仓促间修建的阵地,根本不可能挡得住数倍军队的围攻;

    唯一还能对自己构成威胁的,就只剩下他们的精锐骑兵和骑士军官团;但这些策马驰骋的战士,在以混战和线列对峙为主的攻城战中除了拖延时间。又能发挥出多少力量?

    此刻,胜负已分!

    “肃静!”

    强忍着内心的喜悦,面色冷峻的路德维希打断了士兵们的欢呼声:“只是碰巧打掉了敌人的一座炮台而已,战斗还在继续,远不到决定胜负的时候。”

    “要保持眼下的势头,继续炮击雷鸣堡的城墙对其压制,为进攻的军队提供掩护;提高臼炮射角,尝试轰击主堡!”

    “是——!!!!”

    士兵们齐声答道。

    微微颔首的路德维希,侧目瞥向身后激动到面颊涨红的传令官:

    “有掷弹兵团的消息吗?”

    “目前还没有。”

    立刻回过神来的传令官,紧张的看向准将:“我已经将所有的骑兵派出去了,一旦掷弹兵团原路返回,马上就会有人前去接应,并让附近的骑兵通报。”

    路德维希没有说什么,低头看向右手的怀表,表盘上的时间是两点三十分。

    再有四十分钟,不论掷弹兵团是否能赶到,自己都必须下令发动总攻。

    在没有最信任的掷弹兵团帮助下,自己真的能靠着素质和经验都十分低下的新兵们,赢得胜利吗?

    下一刻,不再犹豫的路德维希扬起目光,厉声道:

    “传令,留下一小队骑兵负责接应,其余人全部撤回阵地,做总攻前最后的……”

    “轰————!!!!”

    剧烈的爆炸声,毫无征兆的响起。

    被打断的路德维希还来不及惊讶,近乎本能的将视线转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暴雨中被烟尘覆盖的要塞炮台上,冲天的火光再一次点亮了黑夜。

    “这,这到底是……”

    呆愣的路德维希将目光转向身侧,但炮垒阵地内的士兵们也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怔在原地的弹药手更是长大了嘴巴,连脚掌被掉落的炮弹砸中也浑然不觉。

    还没等所有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被熊熊烈焰所覆盖的城墙上,再一次响起雷鸣般的爆炸声!

    “轰——!!!!”

    又是一道火光,在硝烟中直冲天际。

    头皮发麻的安森死死趴在地上,双眼紧闭,脑海中不停闪烁着周围的画面。

    靠在城墙边缘的卡尔拼命的用断裂的旗杆支撑着身体,声嘶力竭的朝周围呼喊着什么;

    惊恐万状的莉莎抱着她的步枪,躲在一具已经被爆炸烤焦的尸体下,蜷缩着的娇小身躯不停地瑟瑟发抖;

    剧烈的震动和轰鸣中,一个又一个士兵摔倒在地,然后被爆炸卷起的气浪中惨叫着从城墙上坠落,狠狠砸落在遍地狼藉的废墟,和满是木刺的壕沟之中。

    但对面炮台中的爆炸却仍未停歇,一次震动连着一次震动,一道火光接着一道火光,接二连三的在烟尘弥漫的暴雨中闪烁不止。

    冲向天际的碎石瓦砾,还有被炸得焦黑的残碎肢体,军用辎重…如同雨点般从天空散落,零零散散的落在还在剧烈摇晃的城墙上。

    安森死死咬着牙关,感觉自己倒霉到了极点。

    路德维希会对要塞城墙施行压制射击,这一点稍微有些超出安森的预料;按照两人在战前的部署,炮垒阵地应该在半个小时前就该停火了。

    不过考虑到这位总主教的亲儿子是炮兵出身,在没有看到胜利希望的前提下,会过分依赖炮火支援也不什么特别奇怪的事。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围攻阵地上的任何一门火炮和任何一枚爆破弹,都绝对没有这种级别的威力。

    于是问题来了——路德维希刚刚那一炮,到底打中了什么东西?!

    “呃…大、大概是炮台上堆放的炮弹和发射药吧?”

    炮垒阵地内,惊魂未定的传令官望着远处城墙上的滚滚浓烟,忍不住咽了咽唾沫:“雷鸣堡毕竟只是境内兵站而不是边境堡垒,设计之处就没有考虑过会遭到大规模的围攻,所以城墙上的通道为了节省空间,也就设计的十分狭窄。”

    “可能帝国守军也发现了这一点,为了遭到进攻的时候,能让火炮不需要担心炮弹匮乏的快速反击,于是就在炮台内囤放了大量的炮弹和发射药,所以说……”

    所以说,刚刚那一炮等于命中了雷鸣堡的弹药库是么?

    看着还在闪烁着火光的城墙,路德维希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命运仿佛是在和自己开玩笑般,让自己一炮干掉了最大的威胁和障碍,也挡住了一切增援和扭转战局的可能。

    至少在爆炸结束前,任何对雷鸣堡要塞的任何军事行动都只能暂时停止,哪怕掷弹兵团立刻赶来,也不可能冒着火海冲进战场。

    “不过,这可能也并不算什么坏事。”注意到准将愈发糟糕的神色,传令官赶紧开口道:

    “因为雷鸣堡的炮台十分坚固,所以爆炸几乎都被局限在城墙上,对正在围攻要塞的征召军所造成的伤亡微乎其微,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而且您看,爆炸已经停止了。”

    ……………………

    胸口沉闷…这是刚爬起来的安森唯一的感觉。

    用手推开压在身上已经面目全非的焦尸,有些摇摇晃晃的安森吃力的站起身,一种强烈的呕吐感不停的在他身体里翻滚,但很快就被强压了下去。

    “安森!安森?!”

    “我没事!”

    回应的安森看向身后的莉莎,瘦瘦小小的身影不知何时跑到卡尔身旁,稍有些吃力的将副官从一堆瓦砾下面拽了出来。

    看到彼此的三人纷纷长舒一口气,相互搀扶着靠在断裂的护墙上,开始集结军队,清点伤亡。

    跟着旗帜冲上城墙的,差不多有将近三百人,清点后还剩下二百出头,伤亡达到三分之一,已经非常逼近士气崩溃的临界值了。

    但和对面的帝国守军相比,安森发现自己还算是幸运的——整个炮台都已经变成一片火海,所有的防御工事和胸腔都被爆炸的气浪碾碎,到处都是被烧焦和被瓦砾掩埋的尸骨。

    看着眼前这一切的他默默的扭过头,和已经站起身的卡尔对视一眼,点点头。

    下一秒,安森从地上捡起步枪,将明晃晃的刺刀高举过头顶:

    “第一列兵团——冲锋队列,集合!”

    “目标主堡,为了胜利,前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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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唤旧神的法师,传承血脉的骑士,憧憬着昨日的辉煌;蒸汽机的喧嚣,加农炮的轰鸣,昭示着未来的方向;流落此世的安森,踏上了一条未曾被设想过的道路;在旧世界的灰烬中……他必将加冕为王!我必将加冕为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必将加冕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