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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将加冕为王全文阅读

作者:空痕鬼彻     我必将加冕为王txt下载     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听话就要挨打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海面回荡,燃烧的瀚土舰队旗舰在夜幕下升起一簇冲天焰火,宛若照亮世界的“灯塔”,蔚为壮观。

    作为整个舰队唯一的三桅巡洋舰,她自然拥有最多的火炮和最充足的弹药储备;再加上长得都和别人不一样的“别致”,而得到了炮兵阵地最多的照顾。

    瀚土舰队其实已经崩溃了,无论试图镇压叛乱的帝国士兵还是殊死反抗的卡林迪亚水手,在眼下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下,对逃跑和投降已经没有任何抗拒心理。

    但问题是怎么逃?

    且不说眼下舰队司令塔希恩和数千军队还在岸上,完全不顾岸炮还在继续火力覆盖的客观情况,疯狂向他们下达还击指令,帝国士兵们根本无处可逃。

    至于水手们也是同样,卡林迪亚已经亡国了,唯一能供他们停泊修整的卡林迪亚港是帝国人的地盘,根本无处可去。

    至于投降…他们都不清楚是谁在打他们,岸边的炮兵阵地也丝毫没有要停火的迹象;爆破弹打光了就打实心弹,炮膛过热就放慢射速,但绝不停下,实在不行再打轮值,反正有五十多门炮呢。

    先是旗舰爆炸,紧接着靠近旗舰的两艘商船被引燃…眼睁睁看着舰船沉没的舰队水手们绝望的爬上甲板,在摇摇欲坠的主桅杆上升起了白旗。

    最开始只是一艘商船上某个已经疯了的瞭望手爬上桅杆想逃命,结果把自己挂在了桅杆顶,白色外套变成了“旗帜”;但很快其它舰船纷纷效仿,拼死升起了白旗。

    又过了五分钟,再三确认舰队已经停止反抗…或者说打光了所有炮弹库存的联军,终于停止了炮击。

    至此,曾经叛变失踪的“瀚土最强舰队”一炮未开就放弃了抵抗,宣布投降。

    望着火海上升起的白旗,绝望的塔希恩心在滴血。

    平心而论,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战略部署有任何错误,甚至考虑到了这场克洛维人发动的“偷袭”,很可能是一场精心准备歼灭帝国机动兵力的陷阱。

    硬要说有什么错误,就是他不应该试图以小博大,打算只靠自己区区四千人外加舰队,就试图歼灭克洛维和瀚土集结起来的联军;以至于为了诱骗敌人踏进自己精心准备的舰炮覆盖陷阱,故意“被偷袭”。

    在他看来,整个计划堪称完美…即便敌人是自己两三倍还多,想用优势兵力打一场歼灭战,短时间内无法立刻突破自己的阵地。

    而自己要等的,只有太阳…当太阳越出地平线的那一刻,几十上百门的舰炮,足以将区区几千人的克洛维雇佣军,外加瀚土人那只配和强盗土匪斗智斗勇的军队一同炸上天。

    因为对伊瑟尔精灵王国的扶持和军售,帝国对夹在中间的“七城同盟”堪称知根知底;知道他们那“三十万大军”究竟都是些什么货色;别说火炮了,能不能保证战时人手一支枪都很困难。

    至于克洛维…他们南征的军团主力在伊瑟尔精灵王国,更何况还有西线的压力,怎么也不可能还有更多的余力支援瀚土。

    很显然,帝国还是低估了克洛维面对战争,或者说面对财富时所能爆发出的工业潜力;更低估了瀚土割肉卖血,也想要建国的决心。

    因此塔希恩万万没想到,敌人居然能凑出来这么多的火炮——甚至有能力将这些火炮集中到一支军队的编制下,以至于能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对舰队造成实质性的打击!

    “特么的? 指挥部的那群参谋和军官们? 不是说瀚土的克洛维只是一支小股部队吗——小股部队? 这是小股部队该有的实力?!”

    枪炮轰鸣? 杀声震天的战场上? 站在烂泥坑堑壕里的舰队司令仰天长叹,对后方搜集情报的指挥部破口大骂。

    在他面前? 本就被当做“诱饵”,简陋到一定境界的堑壕? 在经历了最初的炮击和风暴师反复冲击,步步为营的攻势后? 防御体系已经基本宣告崩溃。

    整个战场宛如一个巨大的泥潭,不断令双方涌入的士兵深陷其中? 同时迫使后面的人迅速增援…如此往复,吞噬着所有人。

    当然? 某种意义上这也在塔希恩的“计划”之中——只有让阵地变成泥潭,才能死死牵制住克洛维人的攻势,让他们无法在舰炮火力覆盖时无法隐蔽? 把有序后撤变成全线溃散,摧毁他们的建制。

    但因为舰队投降? 诱饵已经变成了足以让他们下地狱的致命弱点!

    如果他们能在风暴师发起进攻前认真构筑阵地,尽可能的完成所有的防御设施,凭借地形优势,四千人是绝对能挡住,甚至击退风暴师正面进攻的——当然,在舰队投降后他们也已经没有了退路,一旦被包围,遭到全歼或者被迫投降只是时间问题。

    此时此刻,深陷泥潭的帝国士兵们已经没有了退路,甚至连脚下的阵地也在风暴师不间断的试探、佯攻和穿插中四面漏风。

    战线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因为到处都是敌人,到处都在战斗!

    尽管已经绝望,但塔希恩仍没有彻底放弃的打算,依然在顽强的指挥自己手头仅剩的机动兵力,拼命填补被风暴师撕开的兵线,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并非是因为在舰队投降后,塔希恩还觉得自己能翻盘;他在赌,或者说不得不赌对面是仓促开战的,并没有构筑起完整的包围网。

    只要能击退风暴师的正面进攻争取到片刻喘息,就还有突围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军队是一种靠“士气”维持的组织,眼下大多数士兵已经杀红了眼,并没有注意到舰队已经停止抵抗,向克洛维人投降了;一旦自己让他们冷静下来,发现情况其实糟糕到了极点……

    至于向哪里突围,突围后又该去哪儿…那是活下来之后才该考虑的问题!

    靠着手头还算充裕的兵力,狭窄的战场以及优秀的骑士军官团,塔希恩很快就重新拉起兵线,甚至一度击溃了风暴师的进攻,夺回了被攻占的堑壕——虽然那烂泥坑似的阵地夺回来了也没多大意义,但至少略微提振了士气。

    就在这时,远处的地平线上响起了急促而嘹亮的军号声。

    总攻开始了。

    数以千计的图恩和艾登士兵刚刚急行军赶到战场,连休整都没来得及休整,就马不停蹄的被卡尔和法比安赶出了营地和堑壕,卸下行囊,抄起步枪朝乱糟糟的战场扑去。

    “神佑瀚土——!!!!”

    “杀光帝国狗——!!!!”

    “弗朗索瓦万岁——!!!!”

    乱糟糟的喊杀声,随联军士兵们冲锋的步伐响彻夜空。

    尽管联军士兵普遍装备简陋——当然是和帝国还有克洛维正规军相比——除了没几发子弹的步枪和折断了就没有备用的刺刀,再也没有多余的装备,单兵素质哪怕和“不重视步兵”的帝国相比,也是远远不如。

    但在这种混乱不堪的战场上,数量也是一种优势;哪怕他们战斗素养再差,用来填战线和吸引火力,在风暴师集中兵力穿插时跟在后面扩大突破口,还是很合格的。

    面对联军士兵疯狗式的浪潮进攻,原本以为对面只有克洛维人的守军一时间猝不及防,防线接连被打出好几个缺口,不得不节节后退。

    帝国线列兵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对面顶着排枪齐射,踩着袍泽尸体也要扑上来的敌人,内心浮现出巨大的困惑——这帮克洛维人,怎么突然就不怕死了?

    死咬牙关的塔希恩一边重整防线,一边不断试图组织反冲锋;战局越是不易,他反而越是不敢轻易放弃,龟缩死守。

    克洛维人的炮台就在礁石镇战场的左右两翼,如果他们真的放弃进攻…这么狭窄的战场,以对方的火力,真的能把自己和区区几千名士兵统统送上天!

    他并不知道就算安森想这么干,联军也没有足够的炮弹让他挥霍了。

    仗着绝对的兵力优势,配合风暴师纵队穿插进攻的联军士兵们一度,碾压式的控制了整个外围防线,将几千人的帝国守军统统压制在小小的礁石镇内。

    但随着帝国士兵们逐渐从猝不及防中站稳脚,溃败和建制被打散的连队被重新集结;尽管仍然在节节后退,但防线却越来越难以被攻破。

    再加上遍地弹坑的“泥潭式堑壕”极大的拖延了后续增援部队的推进速度,令援军原本气势汹汹的进攻开始变得乏力——“怕死”的风暴师士兵们不敢顶着排枪冲锋,“耿直”的联军士兵找不到能打破的缺口,冲上去也只能用自己的尸体给帝国守军填战壕。

    仗打到这种地步,帝国线列兵们无需骑士军官奋不顾身,也能坚定不移的执行命令,迎着震天的喊杀声开枪还击,用同样的悍不畏死回应联军的刺刀冲锋。

    即便杀红了眼的联军士兵用袍泽的尸体铺路,依然无法打开有效的突破口,同时还被帝国一轮轮的反冲锋死死缠住,既无法向前推进,也不能轻易后退。

    但这并不是真的因为他们一个个对帝国和塔希恩赤胆忠心,或者被鼓舞的士气爆棚;恰恰相反,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回光返照。

    因为但凡不是个傻子,只要稍微回头,看一眼身后那亮得刺眼的海面,就会明白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既然是回光返照,那也就意味着绝对坚持不了多久…连舰队都投降了,这帮无处可逃的帝国士兵还能自己游回去?这是战争又不是复仇,再说了把一帮负隅顽抗的敌人赶尽杀绝,要付出多少代价?

    于是在佯攻数次无果后,下定决心的卡尔·贝恩向前线下达了停止进攻的命令,从进攻转入包围,打算等对方主动投降。

    按照参谋长的想法,只要等围困到白天,这帮帝国渣滓差不多就该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了。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他们觉得应该更主动一点儿,用更直接的方式“帮助”帝国守军恢复清醒。

    “向舰队那边发出信号!”

    望着外围全面失守,已经被压制到礁石镇内的帝国守军,安森扭头对身后的杰森·弗鲁豪夫沉声道:

    “告诉他们投降可以,但条件是立刻向礁石镇码头方向,进行至少持续一分钟的集火射击——听清楚了是码头,不是阵地!”

    “啊这……”

    临时被委任为传令官的骑兵中尉目瞪口呆,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这会不会太过……”

    “过分?”安森瞥了他一眼。

    “不是!”

    骑兵中尉浑身一震,立刻否认:“绝对不是!是过于危险了——万一他们不是对码头,而是战场或者炮兵阵地这边,或者他们不愿意的话该怎么办?”

    “那就接着打,打到他们听话为止!”

    安森冷冷道:“炮弹还能再打几轮?”

    “最多两轮,而且我们带来的十二磅炮弹已经打光了。”咽了咽喉咙,骑兵中尉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臼炮得话,大概还能再打三轮——不过发射药还剩不少,所以不算炮弹的话,四轮。”

    “……那就先打一轮,警告他们一下;如果他们迟迟不开炮或者试图违抗,就再打四轮。”

    “是!”

    得到命令的骑兵中尉不敢在原地停留,立即转身离去。

    十五分钟后,至投降前一炮未放的“帝国瀚土舰队”终于缓缓将舰炮从船舱推出了船舷两侧的炮门;礁石镇的帝国守军们,听到了身后海面上传来的炮声。

    但却不是向着敌人,而是他们自己。

    数十发炮弹从海面上空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在礁石镇码头附近升起一朵朵绚丽的火花,再次将这座小小的渔村,变成了燃烧的火海。

    圣徒历一百年八月十三日,凌晨三点三十分,帝国瀚土舰队宣告投降。

第一百三十章 只有你

    硝烟散尽,旭日东升。

    崭新的朝阳跃出地平线,将平静的海面和一片狼藉的战场染上了晨曦的金色,也为持续了一整晚的礁石镇血战拉下了帷幕。

    战斗结束了。

    如果说联军依靠碾压级兵力发起的总攻,只是令塔希恩和他的士兵们陷入绝望的话,那么从海面上袭来的炮火,就是摧毁他们士气和信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个建制尚且完整的步兵团被当场炸散,崩飞的沙土连带着各种各样的碎片,干脆将整个后线阵地的守军统统活埋,“顺便”为苦于找不到进攻方向的联军铺平了道路。

    当塔希恩被传令兵和几名骑士军官从沙堆里挖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浑身是血,几乎濒死;而他周围的士兵们则没有那么幸运,在被活埋的同时就已经变成了尸体。

    精神恍惚的舰队司令呆呆的坐在堑壕残垣上,足足过了一刻钟才终于恢复理智;而在清醒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向克洛维人投降。

    瀚土舰队的“叛变”所造成的影响不仅仅是让敌人多了几十门舰炮,也摧毁了舰队突围的最后一丝希望。

    塔希恩原本的打算是从礁石镇突围,然后想办法联络“被迫投降”的舰队接应自己前往卡林迪亚港,和控制那里的先遣军汇合。

    但被他寄予了厚望的舰队的水手和帝国士兵们,则用一轮炮击向克洛维人献上了“投名状”,表明只要联军放过他们,就丝毫不介意将自己人加长官一起炸上天。

    而塔希恩更不知道的是,根本顶不住联军“步炮协同”,两面夹击的帝国守军早已经成建制的放下武器,变成了风暴师的俘虏;当他下定决心要投降的时候,其实已经是个身边只剩下传令兵和几个骑士军官的“光杆司令”。

    迎着刺眼的朝阳,浑身包裹着绷带,表情麻木的塔希恩坐在风暴师“特地”为他准备的帐篷里,望着不远处的礁石镇战场。

    投降的帝国线列兵们像囚徒和奴隶一样被用绳子成串成串系着,垂头丧气的跪在堑壕边缘,脚下的军旗像柴垛似的胡乱堆砌在一起;

    图恩和艾登人组成的联军正在热闹的打扫着战场,为了一两件从烂泥坑里挖出来,从尸体上扒下来的战利品而欢呼雀跃、争吵不断,甚至扭打在一起;旁边的风暴师士兵则拿着步枪在遍地尸体间来回巡视,检查着他们的战果;

    骑士们则穿着单衣在某个帐篷外站成一排,怀里捧着自己的配枪和佩刀,一个一个走进帐篷,姿态肃穆彬彬有礼…仿佛他们不是投降,而是在参加一场高贵的舞会;

    至于远处停泊在海面上的舰队,塔希恩甚至不清楚他们是什么时候挂起了克洛维人的军旗,更不知道为什么“帝国”瀚土舰队,居然还会有克洛维的血色独角兽旗帜。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太令人震撼,以至于极度疲惫的塔希恩严重怀疑自己其实还在昏迷,眼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做的噩梦。

    这种恍惚感过于强烈,以至于法比安走进帐篷的时候,塔希恩还一度将对方当成了帝国远征军的副司令伯纳德,惊讶于自己的潜意识里这家伙怎么这么年轻。

    “地图,纸? 笔。”

    面无表情的前近卫军军官站在他面前,将怀里的东西平铺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塔希恩阁下,您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将您知道的一切讯息写在这上面。”

    “军队人数,部队的编制和番号,指挥官的名字? 后勤路线? 进攻计划…撒谎或者模棱两可也无所谓,知道多少就写多少。”

    舰队司令顿时面色一沉。

    “我…塔希恩·埃尔夫恩,堂堂帝国骑士? 远眺堡领主? 是陛下钦点的瀚土远征军舰队司令官。”

    强忍着心底的怒意,塔希恩微微扬起下巴,冰冷的目光和法比安四目对视:“作为一名高贵的骑士? 我有资格拒绝回答你的一切问题? 并且享受到身为俘虏应有的待遇——你的司令官呢? 为什么他不来见我?!”

    “安森·巴赫副司令现在很忙,无暇顾及俘虏审讯这种琐事? 因此由我这个小小的掷弹兵团长代劳。”

    法比安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不急不缓的拿过一瓶葡萄酒和一只玻璃杯,边斟酒边沉声道:“而我们对您的要求有…且也只有一个,回答问题。”

    “至于回答与否,诚实亦或者撒谎…那都是您的权利。”

    “是么?”塔希恩冷笑,扬起的嘴角扯动了伤口,以至于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狰狞:

    “那如果我偏不肯回答,你们要怎么样…杀了我?”

    “当然不会。”

    法比安面无表情的端起桌上的酒杯,就在塔希恩以为要递给他,而伸手去接的瞬间,掷弹兵团长将葡萄酒一饮而尽。

    “我刚刚说过,回答或者不回答,那都是您的权利。”

    轻轻舔舐着嘴角的酒渍,法比安平静的将玻璃杯放回原位,近乎透明的杯身上倒映着塔希恩愈发难看的表情:

    “您是副司令的俘虏,在您的家人缴纳赎金前我们有义务保障您的安全;确保能从您这里得到必须得到的情报,是我这个掷弹兵团长的责任…与您无关。”

    “哦?”塔希恩笑得更难看了:

    “你要怎么确保?”

    “当然是请您如实相告了。”

    法比安平静的面庞上露出了温和的微笑,又倒了一杯葡萄酒:“事实上就算您不开口,我们也有别的渠道弄到帝国远征军绝大部分的情报,更详细的信息您的部下们会告诉我们…因此我个人是希望您能够诚实些的。”

    “毕竟如果有可能,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做一个从不构陷和污蔑别人的,虔诚的信徒。”

    不勾线和污蔑被人的虔诚…信徒?

    “你想干什么?!”

    塔希恩突然紧张了起来。

    “在之前的瀚土战争当中,我们曾经遇到过不止一次旧神施法者的袭击;其中有的是伊瑟尔精灵——这个您大概也有所了解——有的,则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法比安微笑道:“埃勒嘉·维瑟尼亚,前任密斯特大公和一个货真价实的施法者,现在和您一样,都是副司令大人的座上宾。”

    “我们扶持他儿子当上了新的密斯特大公,并且答应了他未来密斯特大公国的领地仍然属于维瑟尼亚家族;作为交换的代价……”

    “你想让他栽赃…栽赃我是个旧神派?!”

    帐篷内回荡着塔希恩激动的低吼声。

    微笑的法比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缓缓坐下,将斟满葡萄酒的玻璃杯推到惊怒的塔希恩面前,同时将笔横放在地图上:

    “作为一名负责人的掷弹兵团长,我真挚的希望您能够配合我的工作,让我能圆满的完成副司令交给我的任务——说实话,我现在其实还挺喜欢这份工作的,在安森·巴赫被罢免之前,暂时还没有跳槽的想法。”

    “至于您不配合的后果?呵呵,其实也没什么,我无权对您动用任何刑罚,也绝对不会对您的人身安全构成任何威胁;至于除了健康和人身安全之外的手段……”

    “…任凭您想象。”

    ……………………

    当青筋暴露,额头直冒冷汗的塔希恩颤巍巍拿起笔的那一刻,安森正在和卡尔一起清点这场战斗最大的收获。

    那就是瀚土舰队。

    两艘沉底,一艘——也是最值钱的三桅巡洋舰——旗舰飞升,三艘焚毁严重,剩下的总计十一艘船修修补补,依然能将至少两千多名士兵,几十门舰炮外加两三个步兵团一个月的补给,投放到瀚土海岸线上任何一个角落。

    赚大了…各种意义上。

    这可不仅意味着斩断了帝国能随时伸向瀚土腹地的触手,同时掌握了一支强大的海面机动力量——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翻盘了!

    没有了舰队,占领卡林迪亚港的帝**队就成了失去支援和补给的孤军,而眼下正在强攻艾登要塞的帝国远征军也无法再两线作战,威胁瀚土“三十万大军”的补给线。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如果卡林迪亚港的先遣军再被歼灭,帝国除了正面强攻,再无干涉瀚土的手段!

    在这种情况下,除非能用一场决定性的会战,歼灭瀚土最精锐的主力军团,否则以帝国能派到瀚土来的兵力,是绝对无法改变目前局势的。

    事实上这也是南部军团入侵伊瑟尔精灵王国的套路…用围点打援的方式,逼迫对方派出精锐主力军团支援,再组织一场会战予以歼灭,而后趁势发动全面入侵。

    虽然因为路易·贝尔纳拿自己当诱饵,导致鹰角城之战实际上并未达到最理想的结果,但那顶多算是“一点点”的小失误…如果没有突然自曝的十三评议会,路德维希至少已经在围攻伊瑟尔精灵王的王庭了。

    以己度人,安森推测帝国远征军的总司令大概也在策划一场决定性的会战;而他的如意算盘应该就是抢在会战开始前,切断瀚土“三十万大军”的补给线。

    “所以你接下来打算靠这支舰队,把卡林迪亚港拿下来?”

    站在甲板上,叼着卷烟的卡尔望着被捆成粽子的卡林迪亚水手说道。

    “嗯,等把那位塔希恩司令身上能挖的料都挖出来,就把舰队交给法比安,让他带着掷弹兵团去袭击港口。”

    双手插兜的安森轻轻点头,脸上挂着顺风顺水的得意:“剩下的几个步兵团,我再带着他们配合勒诺·艾曼努尔,分头进攻城市。”

    “你是说艾登公国的那个继承人?”

    “对,克洛德一世拨给了他一个差不多一万人的军团,再加上我们这边总共三万人,拿下卡林迪亚港。”安森点点头:

    “毕竟已经把卡林迪亚港许给艾曼努尔家族了,总归要做出点表示的。”

    按照“最高参谋部”竭尽所能拿出来的计划,瀚土“三十万大军”将陆续前往增援边境,抵御帝国远征军的入侵。

    某种意义上,刚刚加冕登基的克洛德·弗朗索瓦其实也有打一场决定性会战的想法——毕竟他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图恩的大公,更是全瀚土的国王,只要有可能他还是希望避免让帝国的军队进入瀚土。

    但另一方面,他也不得不为某些“最坏”的情况做打算,哪怕再不想将卡林迪亚港割让给艾曼努尔家族,他都不能让一支帝国的军队如此接近瀚土腹地,更能直接威胁到眼下铁钟堡这个重要的后勤基地。

    因此尽管一万个不情愿,克洛德还是咬牙拨给了勒诺·艾曼努尔一万名装备了莱顿前装步的线列兵,再让风暴师这群“外国雇佣兵”配合,夺回卡林迪亚港。

    当然,这位瀚土国王真正的如意算盘是让风暴师追击舰队,而等不到援军的勒诺迟迟无法发起进攻;这样只要拖到战事紧张的时候,他就能名正言顺的把风暴师拉到距离他更近的西面战场,将“精锐的”风暴师投入到对帝国主力的决战当中。

    但非常可惜的是他估计错了安森的效率,或者说高估了帝国舰队的战斗力,原本预计要至少一周——因为光是确认舰队登陆位置就要不少时间——才能结束得战斗,最后只花了一个晚上,就连人带舰队统统俘虏了。

    “然后还有你。”

    “我?”卡尔愣了下,脱口而出道:“这还有我这个副官什么事?”

    “什么副官,是参谋长。”安森强调道:

    “你现在立刻出发,去克洛德·弗朗索瓦的军营报道。”

    “为什么?”

    “因为这次和鹰角城的时候还不太一样——我们没有输的底气,哪怕赢一半都不够,必须大获全胜。”安森表情凝重的看着卡尔·贝恩:

    “但我信不过克洛德·弗朗索瓦他们——瀚土是死是活我管不着,更不想管,但无论如何至少现在他们不能死,所以我要你向我保证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把这‘三十万大军’带回来。”

    “我能信的,只有你。”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卡林迪亚港的暴雨

    圣徒历一百年八月十四日,一场暴雨袭击了卡林迪亚港。

    翻滚沸腾的乌云将穹顶浸染成了灰黑色,无穷无尽的雨水漫天挥洒,冲刷着一片狼藉的港口,溢满的雨水贯入遍地是断壁残垣的城区,在空无一人的街道肆意奔腾。

    暴雨搅动着海水,如墨的浪花一遍又一遍的猛烈拍击着海岸;远处的海平线上亮起的刺眼惨白色,数十秒后才响起凶兽低吼的轰鸣,仿佛在故意惊吓着这座在暴雨中死寂的城市。

    每年的夏季,卡林迪亚港都会时不时被暴雨笼罩,恶劣的天气往往会持续数日,最严重时,风暴会封锁航运,雨水会淹没道路,乃至整个城市都会被“泡”在雨水和倒灌的海水当中。

    每年到了这个时间,整个城市都会被雨水一点一点的淹没,从最外围的贫民窟,到普通的居民区,再到繁华的商业街和各个公会的驻地…最终只有教堂、贵族区和议会所处的高地能够幸免于难,变成“海中的群岛”。

    而今年的暴雨,似乎尤其的猛烈。

    面色阴沉的中年人背着手站在一扇窗前,稀薄的棕发不仅遮不住浮肿的眼袋,甚至无法完全覆盖头顶,让他看起来像是个在掉毛的老狮子;而过长的脸孔配合他的鹰钩鼻,又像是某种食腐的动物。

    中年人并没有穿戴如今更流行的修身军装,而是在骑兵胸甲外罩着一件墨蓝色呢子风衣,宽松的袖口下还能看到在微微反光的金属护臂,碍事的三角帽则被扣在了右肩的束带上。

    即便在越来越先进的枪炮面前,铠甲已经成为一件无用的不便之物;但对许多上年纪的帝国骑士而言,穿在身上的钢铁也早已不仅仅是简单的护具。

    奢侈的彩色玻璃窗在狂风吹拂下“呜呜”作响,配合着无数在玻璃上粉身碎骨的雨水,将潮湿的水汽渗入房间,带动着忽闪忽灭的煤油灯,散发出阵阵寒意。

    向窗外望了一会儿,中年人缓缓收回目光,扭头看向身后房间里一众惴惴不安的身影,淡然的端起了桌上的酒杯。

    “谁先开始?”

    中年人用酒杯指了指桌上卡林迪亚港的作战地图:“我猜…你们应该有不少坏消息要告诉我。”

    令人不安的气氛中,簇拥在桌前的骑士和参谋们面面相觑。

    “呃…前沿阵地送来情报,发现外围阵地上有瀚土军队正在快速集结,有可能是打算趁着暴雨天气的掩护,发起新的一轮进攻。”

    死寂的沉默当中,一个年轻的参谋硬着头皮,在无数眼色的“鼓励”下站了出来,掏出怀里已经湿透了的报告:

    “据我们的侦察兵汇报,敌人在正北面的城门集结了至少三千人,约为五个步兵团的兵力,因此有很高的概率在计划从两翼先发起佯攻,掩护他们的主力……”

    “一帮臭鱼烂虾,不用考虑。”中年人直接打断了汇报,抿了一小口杯中的暗红色液体:

    “他们没有重火力,没有十二磅加农炮? 连六磅步兵炮都凑不出一个连!他们有什么? 一万名装备了莱顿步的新兵?我在红月镇用几千人都能把克洛维吊着打,用得着怕他们?!”

    “可……”

    “除非暴雨转晴,起雾? 或者他们的阵地上出现至少一个连的炮兵,否则不用再汇报了!”

    中年人的表情相当不耐烦? 又喝了一大口葡萄酒:“去大教堂的负责人回来了吗?”

    “在!”

    人群中一个冷汗直冒的脑袋慌慌张张的钻了出来:“和大教堂的工作进行的十分不顺利,我们已经尽可能的放低姿态,但是……”

    “但是?!”中年人眼神一厉。

    “但是瀚土总主教依然拒绝配合!”被汗水浸透了的脑袋拼命低头? 像是打算和他那不存在的脖子一样藏起来:

    “他说按照第二次公序会议的决议? 教会不能干涉世俗事务? 因此拒绝交出克洛维人和弗朗索瓦家族的账目? 拒绝为我们提供无抵押的贷款,拒绝协助我们表态? 斥责克洛德·弗朗索瓦是瀚土的非法国王,并且还……”

    “还什么?!”

    “还说伊瑟尔精灵已经背叛信仰,警告我们不要试图干涉克洛维和伊瑟尔精灵的战争——教会高层正在路德·弗朗茨总主教协调下和克洛维沟通,恢复伊瑟尔精灵王国的信仰。”

    “如、如果帝国还要试图袒护背叛秩序之环的伊瑟尔旧神派,那么教会就只能认为、认为、呃…认为……”

    “认为什么,认为被总主教亲手加冕的陛下…也是个旧神派?”

    中年人冷哼一声,吓得那颗肥胖的脑袋不住的颤抖,冷汗在抖动的肥肉上“哗哗”的流淌。

    他回过头,举起酒杯朝角落里的传令兵招招手;机灵的年轻人立刻上前,取走酒杯将已经点燃的石楠木烟斗奉上。

    “不用对教会的不配合太过在意,没有他们,我们同样能打赢这场战争——为什么?因为我们的皇帝是秩序之环钦点的皇帝,是秩序世界真正的,也是唯一的合法主人!”

    用力抽了一口,叼着烟斗的中年人脸色变得放松而又自然:“宵小猖狂,分裂割据那都只是暂时的情况;帝国…才是永恒!”

    话音落下,在场的骑士和参谋们无论心底对这种“古董级”宣传口号有多不以为然,都纷纷点头,大声的表示赞同,而且声音一个比一个更嘹亮。

    “继续,还有什么坏消息?”

    “卡林迪亚的议会,他们希望我们能够提供一些必要的援助。”

    带着单片眼镜,样貌冷峻的参谋沉声道:“他们‘宣称’因为先遣军控制了城市内所有的粮食储备,并且拒绝为他们提供日常所需,导致眼下整个卡林迪亚港正在面临一场恐怖的饥荒。”

    “一派胡言,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咬着烟斗的中年人怒道:

    “明明是因为他们太过懦弱,不抵抗就投降,让克洛维的渣滓们抢走了卡林迪亚港绝大部分的补给;明明是帝国附庸,我还没嫌弃他们连一支像样仆从军都派不出来,现在居然敢站出来指责我们的不是?!”

    “正是如此。”参谋轻轻扶了下脸上的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在他们前来投诉的时候,属下也是这么告诉他们的——卡林迪亚港是卡林迪亚人的城市,帝国没有责任,更无权替他们维持治安和提供日常所需,这些理应是卡林迪亚人自己的分内事。”

    “除此之外,属下还要求他们交出了多余的武器,并且招募城内市民组织了一支规模约为两千人的辅助军团,用于维持城市内日益恶化的治安;同时逮捕和处决了一批之前与克洛维人有关的贵族,将他们的财产充入军需。”

    “做得好,就该这样!”

    中年人微微颔首,看向参谋的眼神中充满了赞许:“我们切不可对盟友和附庸们过于心慈手软,永远切记是他们需要帝国,而不是帝国需要他们;要时时刻刻的敲打他们,让他们为从帝国得到的保护付出足够多的代价,让他们永远需要帝国的保护。”

    “我知道现在有不少年轻人,声称应当对盟友和附庸公平对待…公平,什么是公平?皇帝和臣子之间有可能是公平的吗,强者和弱者之间难道也应该是公平的吗?他们荒谬的言论,就仿佛在说弱小和无能,也是一种特权似的!”

    “别人我不管,但是在我的军队当中,这种言论决不能存在——听明白了吗,卢瑟·伊戈尔参谋官?”

    “属下永远铭记在心,劳伦斯·伊戈尔将军。”参谋毕恭毕敬道。

    周围的骑士军官们纷纷鼓掌,对长官的训诫和参谋官的谦逊有礼交口称赞。

    至于被敲诈勒索的卡林迪亚贵族,在暴风雨中无片瓦遮身,穷困潦倒,饥肠辘辘的几万市民们…没有一个人在乎,也不可能有谁在乎。

    对于一块注定要被三面围攻,根本不可能守得住的港口飞地,卡林迪亚港对帝国的意义真的就只是一处桥头堡而已。

    尤其是主动投降的卡林迪亚,整个帝国远征军都对这个墙头草一样的国家抱有极大的不信任,难保他们不会再次背叛帝国,回到“自己人”的怀抱中。

    毕竟叛变和投降这种事,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

    再加上之前安森·巴赫一行人在卡林迪亚港敲诈勒索,加上市民暴动,等远征军登陆时这座原本繁华的城市已经没多少油水可捞了,让原本还准备趁机发一笔横财的帝国骑士们大失所望,更不可能对这帮墙头草有任何好感。

    甚至能让他们活到现在,一多半的原因也是因为整个城市已经被瀚土大军团团包围,以远征军的兵力无法在迎战瀚土军队进攻同时,镇压市民暴动而已。

    劳伦斯现在非常焦躁…整个瀚土的反应超乎他想象的迅速,只几天时间,就动员了一万人包围了卡林迪亚港,将他和数千士兵困在了这座废墟般的城市,和他印象中那个四分五裂,孱弱不堪的七城同盟截然不同!

    不仅如此,暴雨天气还阻碍了舰队正常通行,让源自大后方的补给完全断绝;当然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这让他彻底失去了和远征军指挥部的联络,对下一步的计划一无所知,也无法将现在的情况反馈回去。

    这让劳伦斯进退两难…按照原定计划,他应该在最迟一周后立刻开拔,首先和第二支登陆的远征军会和,拿下卡林迪亚通往艾登的三分之一领土,而后威慑铁钟堡,配合远征军主力,将整个瀚土腰斩。

    但现在…联手的艾登和图恩两个公国却在第一时间派出军团,将他围困在了这座废墟似的港口内。

    虽然只是一群重火力根本没有,勉强能做到人手一支步枪的低水准部队,争夺卡林迪亚港当然远远不足,但如果只是依托阵地死守,靠人数还是能勉强办到的。

    劳伦斯非常头疼,他虽然有两个精锐的满编帝国步兵师,但这点儿兵力并经不起损耗,派他们和瀚土的臭鱼烂虾打消耗巨大的阵地战,哪怕伤亡达到一比三,血亏的也是自己。

    他原本计划用一场速攻拿下绿茵谷这个至关重要的桥头堡,但显然对面的指挥官也并不是纯粹的傻子,对同样几乎只剩下废墟的绿茵谷进行了全面夹攻,并且改造成了他的指挥部和整个对卡林迪亚港包围圈的核心。

    而且对面的指挥官还有一个他没有的优势,那就是整个绿茵谷已经在之前的战争中被毁的差不多了,城内的居民已经全部被迁移到了卡林迪亚港;整个城市就是个戒备森严的军事要塞,而且也不用考虑多余的负担。

    此时此刻,他甚至不知道瀚土已经建国,远征军司令帕斯卡也已经改变了原本的既定策略。

    不过这些其实都不重要,因为只要暴雨不停,来自舰队的援军无法抵达卡林迪亚港,劳伦斯除了继续欺负卡林迪亚贵族外什么也不能做。

    “就不能派出几个侦察兵,想办法先和指挥部或者舰队取得联络吗?”

    “非常抱歉,所有只要是有可能的办法我们都已经试过了…全部都不行。”

    最开始的那位参谋官再次站出来,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道:“外围道路已经被图恩和艾登的军队完全切断,除非能攻克绿茵谷,否则根本无法打通和后方得交通线。”

    “至于海上…从暴风雨前到现在,我们也已经陆陆续续派出了将近半个步兵连的侦察兵,但是到目前为止除了可以确认死于海难的两个,其余的仍然……”

    “砰!”

    不等参谋官把话说完,众人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响——浑身湿透了的传令兵在骑士们厌恶的目光中冲进会议室,惊慌失措的单膝跪倒在了地图桌前。

    “劳伦斯·伊戈尔大人,卡林迪亚港正北门出现敌情!有一支兵力约三千人的瀚土军队正在……”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参谋官卢瑟·伊戈尔不满的呵斥道:“将军已经下令,除非暴雨转晴,起雾,或者……”

    “不是机动,而是已经在攻城了!”传令兵焦急道:

    “敌人总兵力约一万人在暴雨掩护下已经抵进城墙,正在和前沿阵地守军交锋;其中约有三千人已经攻下北面城墙,正在向城内突破!”

    “什么?!”

第一百三十二章 胜利在“望”

    “你说什么,已经开始攻城了?!”

    安森错愕的看着面前的骑兵中尉:“不是说好了让他们先包围,等我们抵达了再开始的吗?”

    “是这样没错,但……”上气不接下气的杰森瞪大眼睛,刚从传令兵那里得到情报的他表情比安森还夸张:

    “但勒诺·艾曼努尔大人不打算等下去了,他说暴雨天气是绝佳的掩护,有雨幕遮挡,城墙和炮垒的火力至少能被削弱三分之二——只要能突破第一道防线,剩下的靠他自己就能拿下卡林迪亚港,不需要联军支援了。”

    “更、更重要的是,卡林迪亚港的暴雨天气往往会持续一周以上;如果坐等援军,等我们抵达的时候,整个卡林迪亚港周围会变成根本无法通过的沼泽地,再想拿下就难了;所以…所以……”

    看着安森那明显越来越难看的表情,支支吾吾的骑兵中尉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所以他就不等我们,决定速攻拿下卡林迪亚港了是么?”安森翻了个白眼。

    说实话,勒诺·艾曼努尔会决定这么做,安森也不难理解是为什么。

    加冕为王的克洛德·弗朗索瓦貌似慷慨的遵守了承诺,将卡林迪亚港割给了艾曼努尔家族,甚至给了勒诺一支一万人的军队,方便他收复这座全瀚土最富饶的城市。

    但实际上克洛德一世是包藏祸心的——给了勒诺一万名士兵,偏偏却没有给他攻城必须的重火力,连一门六磅步兵炮都没有。

    而名义上“配合”攻城的风暴师联军,手中却拥有整个瀚土最强大的重型火力;这样除非勒诺不惜用人命填战壕,否则他就必须借助安森·巴赫的力量才能拿走这座属于艾曼努尔家的港口城市。

    如果这一万名士兵都是艾登人,勒诺大概真会那么干;但偏偏克洛德给他的是一个“杂牌军”:十分之一的艾登人,五分之一的图恩人,剩下的全都是原先密斯特大公国的军队。

    虽说眼下瀚土已经统一,依靠弗朗索瓦王室的旗号和艾曼努尔家族的权势,勒诺不至于指挥不动他们;但如果他明摆着让他们去为自己家族送死……

    临阵叛乱,甚至让勒诺“背中六枪自杀”…刚刚被艾曼努尔家族狠狠收拾过的密斯特人,绝对干得出来。

    而如果是靠安森的力量拿下卡林迪亚港,艾曼努尔家族肯定要付出一笔不菲的代价——有被扒皮抽筋的卡林迪亚和勉强留了一层皮的密斯特在前,安森·巴赫和他的风暴师早就凶名在外了。

    “什么时候开始?”安森稍微有点儿郁闷的问道。

    “今天,早上八点整,准时发起进攻。”

    满头是汗的杰森快速答道,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从怀里掏出了怀表,两根黄铜打造的指针正稳稳的停在“十二”和“二”的位置:

    “现在是下午两点。”

    嗯,所以是绝对来不及了…安森又在心底叹了口气。

    “副司令,既然艾曼努尔家族打算独自攻城……”杰森收起怀表,小心翼翼的看着安森:

    “那…我们还去不去卡林迪亚港了?”

    虽然知道卡林迪亚港很重要,但骑兵中尉更清楚眼下这座港口城市其实已经没什么可抢的,能扒的早就被风暴师来回扒了好几遍了,从贵族到市民都没油水可榨了。

    相较于死磕一座没什么油水的港口城市,还是西线和帝国远征军正面交锋更受欢迎。

    如果能把这座港口变成克洛维王国的飞地,安森成为卡林迪亚港总督,风暴师转职港口驻军? 或许骑兵中尉还能兴奋一阵…但除非安森是卡洛斯二世失散多年的兄弟? 否则就只能是纯属做梦。

    派一两个远征军团入侵是一回事,将触手深入瀚土腹地和帝国硬碰硬…现在的克洛维并不想,也没有这份实力。

    “去? 为什么不去!”

    安森的情绪有点儿暴躁,某种被无能友军和上司——绝对不是在骂路德维希少将? 绝对不是——牵着鼻子走的恐怖记忆,在这一刻仿佛又回来了:

    “目标绿茵谷,轻骑兵开路? 风暴师担任先头部队? 扔下所有不必要的辎重? 只带步兵武器和三天分量的弹药和补给? 全军急行军出动!”

    “至于联军的瀚土人…三分之一维持原速,三分之一跟在后面? 三分之一都给我扔进辎重部队——骑兵去拉辎重车,步兵给我背着步兵炮冲起来,全速前进!”

    “抢在瀚土军团前面,拿下卡林迪亚港?!”骑兵中尉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心跳在成指数加速,浑身的血液似乎都随着汗水浸湿而沸腾起来,脸颊涨得通红。

    “不是!”安森直接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是抢在瀚土军团全军覆没之前抵达卡林迪亚——我可不想替他们收尸!”

    ……………………………

    “瀚土人——前进!!!!”

    声嘶力竭的呐喊声穿透层层雨幕,震颤着每个人的心神,随着山呼海啸的身影席卷卡林迪亚港。

    狂风暴雨中,数以千计的身影在怒吼,在冲锋,在用枪焰倾泻出繁星点点…狂奔的脚步歇斯底里,连绵不绝的敲打着大地,伴随猎猎狂风,卷起另一轮八方暴雨。

    圣徒历一百年八月十五日清晨,惴惴不安的勒诺在彻夜未免后,提前半个小时,对卡林迪亚港发起进攻。

    凭着对周围地形的熟悉,将近一万人借助雨幕躲过了帝国先遣军的侦察兵和岗哨,用枪声当做信号,各步兵团依次发起了总攻。

    当帝国先遣军发现情况不太对劲的时候,勒诺的军团已经冲到了城墙下;心惊胆战的瀚土士兵们挺起刺刀,乱糟糟的开枪壮胆,用冲锋和咆哮掩饰着内心的恐惧。

    效果…好得出乎意料。

    因为确认对面的瀚土军队没有火炮,先遣军上下普遍保持着极强的内心优势,认定这帮臭鱼烂虾绝对不敢在没有炮火支援的情况下攻城。

    但结果他们不仅攻城了,而且是不留任何后手和预备军的全线进攻!

    上万人从阵地上一拥而上,推进的兵线几乎覆盖了整个城墙外围正面,惊恐的侦察兵们趴在城墙上,目瞪口呆的听着耳畔山呼海啸的喊杀声,看着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身影冲破雨幕……

    毫无准备的帝国远征军就在震惊和恐慌中措手不及,甚至没有注意到勒诺的主攻方向…等到北城门被攻陷,几千瀚土线列兵已经涌入城市,开始沿着主干道推进。

    卡林迪亚港是一个港口城市,贸易城市…这样的地方交通永远是重中之重;为了降低运输成本,她必须有一条道路能连接港口和商路,甚至整个城市都应该是围绕这条道路修建的。

    因此进攻卡林迪亚港根本不用像其它城镇那样一块块的占领——只要沿着这条主干道,就能打穿整个城市。

    “砰——!!!!”

    枪焰在暴雨中喷涌闪烁,呛人的硝烟中几十个身影直挺挺的哀嚎倒地,其中有穿着各异的瀚土人,也有身着蓝白色统一制服的帝国线列兵。

    滚烫的枪管还在不断喷射怒火,泛起阵阵白烟;接连倒地的尸体被暴雨反复冲刷,已经在肌肉痉挛抽搐中失去了温度。

    “进攻!”

    用最快的速度打出了枪管里的铅弹,这些瀚土士兵们的方阵中立刻爆一声呐喊,不再保持线列阵型,端起刺刀,乱糟糟像潮水似的扑向远征军的街垒。

    “前进!前进!继续前进,不要停下来啊!”

    混乱不堪的枪炮声中,表情急切的勒诺挥舞着手中的军刀,拼命扯着早已沙哑的嗓子叫嚎着:“上刺刀!”

    “轰——!!!!”

    就在他呐喊的瞬间,街垒后亮起了炮焰的闪光。

    面对着潮水般的敌人,滚烫的六磅实心弹带着震颤心神的尖啸,挡在它面前的一切瞬间粉身碎骨,比之前进贯穿所有,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撕开道“血肉之路”。

    鲜血在泼洒,碎肉在飞舞,哀嚎和惨叫被炸雷般的巨响彻底淹没…直至硝烟飘散。

    当惊魂未定的勒诺拼命推开身上的尸体时,眼前除了街垒后的敌人,已经再没有一个站着的身影。

    但街垒后的帝国远征军并没能高兴太久…就在火炮射击间隔的短短十几秒内,成百上千的瀚土军团已经再次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顶着略显散乱的排枪齐射,顶着左右包夹的交叉火力,嚎叫着扑进了街垒。

    挣扎着从冰冷的雨水中爬起来,面色惨白的勒诺用军刀支撑着身体;身侧是在继续进攻的士兵,脚下是已经在暗红色雨水中冰冷的尸体…战场的触感,从未像现在这样的强烈。

    这一瞬间他想了很多吗,似乎是有些后悔,似乎又十分决绝,血脉中仿佛中涌动着某种力量在不安的躁动,迫不及待的想要从沉睡中苏醒。

    他恍惚的蹲下身,从刚刚救了自己一名的尸体手中捡起湿透了的军旗,在无数冲锋的身影中放声呐喊:

    “进—攻——!!!!”

    随着三千人的瀚土军团完成中央突破,从开战开始不过三十分钟,整个攻城战就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

    在战场左右两翼,已经察觉到北城门被突破了的帝国远征军拼命想要回防,但却被自己面前的敌人死死缠住——只要他们敢后撤,疯狂的瀚土人甚至敢直接登上城墙。

    阵阵轰鸣的炮声不断撕开雨幕,但极其恶劣的能见度,让这些重型火力在一百米开外已经失去了开火的意义,既无法做到有效杀伤,也无法对进攻的瀚土军队造成士气方面的打击。

    他们根本看不清敌人在哪儿,更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敌人,只能选择死守炮台,但这样就和后方还有友军彻底失去了联络…于是一个又一个炮台很快就被分割包围,陷入各自为战的绝境。

    事实上占领卡林迪亚港的帝国远征军足足有两个步兵师,将近一万人,论兵力并不比勒诺的军团少,硬碰硬正面交锋甚至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但问题是远征军不可能只控制外围的城墙,为了确保对卡林迪亚港的实际控制,他们必须进行全城布防,导致的后果就是兵力被极大的分散,正面防线被全面总攻,不留后路的勒诺用人海淹没。

    而看到城门被突破,更多的后续部队也纷纷调转方向,从北城门涌入城市,并且向左右延伸,试图包围城墙一线帝国守军,将他们彻底歼灭。

    不过对训练还不到三个月,基本上只知道枪口对准敌人扣扳机的瀚土线列兵而言,这种“后线包抄”的战术还是太复杂了,水准低劣程度只配和克洛维城的黑帮一较长短。

    于是在勒诺·艾曼努尔的“精妙战术”下,冲进城内的士兵陆续开始失去联络,建制崩溃…士兵们在军官领主的率领下纷纷化身强盗和土匪,在外围居民区内烧杀掳掠,对一切挡在他们面前的活人开火。

    不过眼下卡林迪亚港的秩序早已在之前的暴动中完全崩溃,还活着的几乎也都是穷凶极恶的暴徒,或者为帝国远征军效力的仆从军…这些“从事副业”的士兵无意当中,其实也在摧毁帝国在卡林迪亚港的统治基础。

    而此时此刻,刚刚如梦初醒的远征军,还在为了正在一路狂飙猛进的勒诺,以及被彻底围困的外围精锐守军而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这些渣滓。

    因为根本没想到对面真敢只靠一帮步兵攻城,城内的远征军士兵不少还对究竟发生了什么浑然不觉,不少军队被集结起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要去镇压一帮手无寸铁的暴动市民。

    至此在开战仅一个小时后,勒诺已经攻克了三分之一得卡林迪亚港,核心主力还在继续向港口方向不断推进;帝国远征军竭尽所能的调集军队进行疯狂围堵,也只能勉强放缓他们前进的速度而已。

    胜利的天平,似乎正以不可扭转的势头向勒诺倾斜。

第一百三十三章 胜利者的自信

    劳伦斯·伊戈尔懵了,彻底懵了。

    作为一名资深将领,或者说已经上了年纪坐等退役,却还被皇帝临时启用担任先遣军指挥官的“老古董”,丰富的经验令战争在他的脑海中已经出现了某些刻板印象。

    比如在任何时候都应该留有足够的预备队,确保在突破之后仍有持续的后续攻势;比如在没有炮兵支援的前提下进攻有重兵屯守的城塞或者阵地,基本等于找死。

    这些在劳伦斯的思维当中,都属于一个合格指挥官的本能,属于战争沙盘的“游戏规则”——哪怕再稚嫩,再没有经验的年轻统帅,也不可能不遵守这些规则,将一万名只有步枪的士兵直接扔到战场上,不分主次的发起全面攻势。

    在得知北城门陷落的时候,表面震怒的劳伦斯将军其实内心依然情绪稳定,并不以为意。

    因为在他的既定印象中,这顶多就是对面的臭鱼烂虾趁着暴雨天气,自己的外围守军一时“疏忽大意”,让他们“碰巧”突破了城门防线——只要能及时封堵防线,这三千多人就是瓮中之鳖,属于主动寻死。

    甚至如果能全歼这支敌人的进攻主力,将对面的指挥官生擒或击毙,外围的敌人很有可能一哄而散;哪怕没有,他们的阵线也必定会因此而出现巨大的空缺和混乱。

    自己就能趁机攻下绿茵谷,打通前往艾登和密斯特的桥头堡!

    结果当他“情绪稳定”的刚走进指挥部,还没等坐稳,就被一连串坏到不能更坏的消息险些砸晕过去。

    “北城门守军已经遭到全歼,敌军主力约三千至四千人正再沿城市主干道快速突破;我军正在竭力拖延,但收效甚微。”

    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带着单片眼镜的卢瑟·伊戈尔战战兢兢的向一脸震惊的劳伦斯·伊戈尔汇报道:

    “东侧和西侧防线的炮台均已失去联络,疑似已经被敌军主力包围,只能通过火力和炮声初步判断阵地尚未陷落,各炮台守军仍在抵抗……”

    “根据侦察兵和一部分快速转进的部队汇报,敌军主力在进入城区后,开始在外围贫民窟大肆烧杀掳掠,对卡林迪亚港市民造成严重的生命财产安全隐患…大批暴徒加入敌军,长在围攻城内的仓库和哨所……”

    “第八步兵团驻扎地遭到敌军主力围攻,团直属掷弹兵连已经全军覆没!团长塞弗阵亡,二营营长在卫兵掩护下请求支援,目前正在指挥战斗的是……”

    “城内贵族区疑似出现暴动,后勤部门请求立即派遣部队进行镇压!我军主要后勤仓库全部都位于贵族区内,一旦被暴动者控制,后果……”

    “主干道一侧守军,第七和第六步兵团伤亡惨重!他们只拥有极少量的三磅和六磅步兵炮,无法对敌军主力进攻提供有效压制,请立刻提供支援,否则……”

    “传令兵汇报,三个步兵团已经全部完成集结,但因为准备仓促全部都没有武器;但仓库附近有疑似正在暴动的暴徒? 无法为他们提供必要的列装武器…将军,将军?父亲?!军医!军医在什么地方,都愣在这里干什么? 快去找军医!军医!”

    ……当两眼一黑的劳伦斯从昏迷中苏醒的时候,呆呆地愣了好一会儿,花了整整一分钟才弄清楚现在的情况:“我现在手里还有多少军队?”

    “差不多五个步兵团!”战战兢兢的卢瑟·劳伦斯,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父亲:“但是其中有三个现在还没有得到……”

    “足够了!”

    抬手打断的劳伦斯厉声喝道:“立刻派一个步兵去支援被包围的第八兵团,然后让他们去阻击主干道的敌军主力!”

    “剩下的一个带着另外三个没有装备的步兵团去镇压暴动? 顺便到仓库里接收装备——告诉他们,绕开敌军正面主力? 尽全力拿下北城门? 只要收复北城门就可以了!”

    花了五分钟,他终于从自己儿子那慌慌张张? 到处都是“敌军主力”的汇报中弄清了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显然,对面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让自己的对手决定孤注一掷发动全面进攻? 打算用速攻趁自己来不及防备,一口气拿下卡林迪亚港。

    这么莽的打法固然声势浩大? 但反而证明敌人已经放弃了后续攻势,全部兵力都压在了第一轮进攻上。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将领? 劳伦斯现在有十足的把握判断,自己的对手是一个根本没多少实战经验的年轻人? 也只有不懂装懂甚至真觉得自己懂了的年轻人? 才会在如此劣势下做出赌徒般的行为。

    这么不要命的打法? 就算他真的能赢得局部胜利,也必定伤亡惨重;而这种统帅不要说靠他几乎死伤殆尽的军队究竟能不能保住自己赢得的战利品;又该如何让付出了巨大牺牲的士兵继续心甘情愿的服从他的命令?

    而事实上劳伦斯对这种年轻人并不陌生,甚至非常喜欢这种“自命不凡”的家伙——这种人一般多少有点儿能力,至少比某些连命令都执行不好的蠢货强多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一般对“天降大任”——背黑锅——并不抗拒,甚至还会对自己表达无限的感激之情。

    那种让别人背黑锅,别人还担心能不能背好的感觉真的不要太好…就比如现在。

    就比如现在,对手打破常理强行发动总攻,突破了自己最重要的外围防线,但能突破防线和攻克防线之间还是有区别的…至少到现在为止敌人也只是突破了自己的防线,并不能攻克拥有重火力和精锐步兵据守的阵地和炮台。

    当然,如果不能尽快完成突破,和炮台守军取得联络,这些孤军奋战的据点还是会一个接一个陷落…毕竟弹药是会耗尽的,而再精锐的部队也不可能在几倍的敌人围攻面前坚持太久。

    劳伦斯打算做两手准备。

    首先他要策划一场反攻,如果对面只是群不怕死的疯子暴徒,那么他就重新封死北城门,包围歼灭敌人正在不断穿插推进的主力军。

    如果他们还记得自己是一支军队,那么就组织一场突围,将外围阵地和炮台的部队撤出来。

    以现在的情况判断,想靠先遣军这两个步兵师守住整个卡林迪亚港同时镇压城内的暴乱,貌似是不太现实了,但如果收缩兵力,将防线放在贵族区和港口区一代还是绰绰有余的,足以挡住对面疯子。

    剩下的,就是死守阵线等待暴风雨结束,或者帝国瀚土舰队归来,将士气衰竭伤亡惨重的敌人一举击溃。

    只要舰队能及时抵达,依靠舰炮进行几轮火力覆盖,足以击溃一群没有火炮,缺乏后续增援和补给,士气低下的瀚土渣滓。

    “总而言之一切都要等到舰队抵达,只要舰队从港口发起进攻,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在那之前我们要做的就是死守港口,都听懂了吗?!”

    “遵命!”

    ……………………

    当帝国先遣军一片惨淡的时候,勒诺这边也随着战斗进入白热化,逐渐开始显露出来。

    用一个词形容他现在的心情,那就是混乱。

    无比的混乱!

    如果说在下令开战时,勒诺还能保持对整个军团的大致控制,那么当攻破北城门之后,他能指挥的部队就只剩下向城内进攻的主力;而随着逐步推进,战斗越来越激烈,部队也越打越散,手里的部队越来越少。

    等推进到三分之一,除了身边父亲艾登大公派给他的卫队,他这个一万人的军团长已经变成了光杆司令。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对面的帝国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士气低落到只要听到对面响起枪声,这些守军就会用最快的速度“原地解散”,还十分贴心的将武器留给了正在进攻的瀚土军团。

    然后勒诺就意识到自己对面的“帝国精锐”,八成也是和安森·巴赫的那个“卡林迪亚军团”同等货色——只不过和抠门的副司令大人相比,帝国先遣军显然更“慷慨”,至少把军装和武器都配齐了。

    这个惊奇的发现让勒诺喜忧参半,高兴的是对面有一帮比自己这边更加臭鱼烂虾的友军,忧的是再烂的军队也是军队,敌人的兵力恐怕远远不止情报上的两个步兵师而已。

    这是他们仅有的机会,如果让暴雨再持续下去…甚至不需要几天,阵线外围松软的土地就会变成困死所有人的沼泽;帝国的炮兵甚至不需要瞄准,只要将射界固定在沼泽地范围内,就能杀死他们一半的人。

    因此哪怕打得再乱,勒诺也不敢停下;他必须继续进攻,不断地进攻,让对面没有丝毫喘息的余地。

    依靠无组织无纪律,装备水平低下的瀚土军团,在正面硬碰硬的战斗中绝对打不赢同等兵力的帝国线列兵方阵——这也是为什么克洛德·弗朗索瓦会如此慷慨的缘故。

    而且以勒诺对自己麾下这支成分复杂的军团了解,如果自己这边的进攻停止,甚至只是声势稍弱,眼下还在疯狂围攻敌军阵地,“忠心耿耿”的瀚土士兵们恐怕会立刻士气大跌,全线溃败。

    只有到最后一刻依然坚信自己能赢的人,才配赢得胜利。

    因此已经赌上了所有的自己必须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一锤定音,才能有一线胜利的希望。

    只要进攻,就有希望。

    就能赢!

    “进攻!进攻!进攻!为了瀚土的荣光!”

    震天的杀声中,勒诺嘶哑的呐喊穿透暴雨。

    死守阵地的帝国列兵们目瞪口呆,惊愕的发现对面狂飙猛进的瀚土人变得越来越疯狂,悍不畏死的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势,仿佛是打算用他们的血肉铺出一条伸向港口的道路。

    隆隆炮声夹杂在雷鸣中从背后响起,隔着雨幕甚至还能看到炮口的闪光…勒诺大概能猜到,那大概是敌人在尝试夺回被自己冲开的北城门。

    一旦城门被攻克,敌人就会开始围剿城墙东西两侧的军队;以瀚土军团的装备程度,在被彻底歼灭或者击溃之前拿下有重兵屯守的炮台和阵地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但勒诺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或者说就算他想管也管不了,他根本无法和任何一支军队取得联络,只能继续带着身边早已打散了的军队继续进攻,也必须继续进攻!

    一枪打爆迎面迎面扑上来的帝国士兵脑袋,高举战旗的勒诺将自己变成了暴雨中的信标,引领着周围被打散了的部队继续推进,沿着主干道继续推进。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突破到了整个卡林迪亚港的集市广场——这里是整个城市绝对的市中心,同时也是非常重要的交通枢纽,从城门延伸进城市的道路在这里汇集,然后变成一条更开阔的主干道连接港口。

    只要拿下这里,至少能将帝国远征军彻底压制在港口一线;即便无法取得胜利,也至少等于拿下了半个卡林迪亚港。

    “所以…我怎么可能让你们轻易过去呢?”

    轻轻推了下脸上的单片眼镜,卢瑟·劳伦斯望向雨中影影绰绰的身影;狂风暴雨中夹杂着撕心裂肺的怒吼和惨叫,宛若汹涌的洪水。

    在他身后,三个步兵团已经在固若金汤的街垒后完成了列阵,漆黑的六磅步兵炮从街垒之间的缝隙中伸出,对准了街道正前方。

    “炮兵就位,全体准备——!”

    冰冷的长刀出鞘,持刀而立的卢瑟怒喝道。

    作为先遣军总指挥得长子,过去的他一直为了避嫌而以参谋的身份,在军队后勤和行政部门兢兢业业,强忍着他人看待“走后门”的冷眼,勤勤恳恳的奋斗了十几年。

    而今天,他要用瀚土人的血来书写自己的骄傲。

    属于劳伦斯·伊戈尔的荣耀将在这里画上圆满的句号,属于卢瑟·伊戈尔的辉煌将由此开始。

    “射距五百米,霰弹炮——开火!”

第一百三十四章 摇曳的天平

    “火炮!所有人隐蔽!隐蔽,隐蔽!”

    勒诺惊恐的叫喊声在暴雨中响起,但等他觉察到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伴随着震颤心神的轰鸣,三枚榴霰弹带着地狱冥府深处传来的尖啸,在席卷而来的瀚土军团面前炸开。

    下一秒,硝烟取代了乌云,在惊愕与浑然不觉中的瀚土士兵们头顶,降下由成千上万颗细小铅弹组成的“暴雨”。

    瞬间,冲在最前排的士兵们在身后同伴惊恐的注视下,如冰雪般迅速消融——皮肉被撕裂,骨头被碾碎,随雨水泼洒而下的血浆化作脚下肆意流淌的暗红,成了唯一证明他们存留过的痕迹。

    但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幸运儿”们,很快就迎来了属于他们的诅咒:夹杂在雨水中剩余的铅弹仍足以砸断他们的肢体,穿透他们的胸膛,在颅顶钻洞,搅碎他们的瞳孔,从发出惨叫和哀嚎而张开的嘴钻进去,砸断牙齿撕烂舌头,最后从后颈撕开一道扯断脖子的豁口……

    两轮速射,整个瀚土军团的冲锋势头为之一顿,在街垒前留下足以填满整个街道的断臂残肢和随意流淌的血浆肉糜。

    “火炮停止射击,线列兵——全体就位!”

    望着被击退的瀚土军团,卢瑟·伊戈尔冷笑着挥舞手中的军刀,随刀尖泼洒的雨水让他觉得自己像个艺术家。

    用爆炸演奏,用硝烟作画。

    在他身侧,三个步兵团迅速左右展开,在街垒后组成九个大小相等,密集紧凑的射击方阵;面无表情的线列兵们随骑士军官的怒喝声,机械的举起手中的步枪。

    “所有人准备——开火!”

    “砰——!!!!”

    整排整排的齐射从街垒后响起,争相向暴雨中喷吐着枪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暴雨导致能见度过于低下,指挥系统失灵,据守广场的帝国士兵们也就第一轮齐射的时候还能保持整齐,从二排开始就把命令统统扔到脑后,忙不迭的将枪管里的铅弹打出去。

    浓白色的硝烟笼罩了整个战场,从士兵到军官谁也不清楚对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正能靠枪声判断敌人还在进攻;于是各个方阵的步兵们继续机械的装填、举枪、射击;挥舞着军刀的骑士们大喊大叫着,叫嚣着要发起反攻。

    面对逐渐“失控”的步兵线列,卢瑟·伊戈尔和一众军官们并不以为意——对于步兵,帝国的态度始终是这些人只要能填战线,依靠齐射对敌人保持威慑,就够了…至于杀伤和击溃敌军,那是炮兵和骑兵的任务。

    因此就算线列上出现一两个“小问题”,也根本无关紧要,孱弱的瀚土人根本不可能正面突破有火炮和重兵据守的街垒…等到北城门? 这几千人就是瓮中之鳖? 剿灭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而死守阵线? 将敌人钉死在广场的卢瑟·伊戈尔? 将成为这场卡林迪亚港保卫战仅次于劳伦斯将军的英雄。

    内心盘算着自己能从这场战争中赢得多少利益? 心满意足的卢瑟再次推了推脸上的单片眼镜;被雨水打湿的镜片上倒映着冷酷的算计。

    不仅仅是他眼前的广场和瀚土军团主力…随着帝国先遣军逐渐从最开始的慌乱中恢复冷静? 站稳脚跟? 原本一边倒的战局也开始被扭转。

    在北城门两侧的战场? 负责佯攻的数千士兵们虽然突破了帝国守军的阵地和炮台,但面对拥有完整防御体系和重炮的炮台? 简陋的装备虽然让他们拥有了敌人绝对无可匹敌的机动性? 但对攻克阵地毫无意义。

    而越是在这种注定要付出一定代价的攻坚战,瀚土军队缺乏纪律和训练的问题就暴露的愈发明显——空有血性的暴徒不能被称之为军队? 就像一堆木柴不能被称之为房子。

    面对固若金汤的炮台? 这些毫无秩序,乱糟糟猛打猛冲的密斯特人和艾登人几乎是炮兵最好的移动靶射击训练,配合近距离的排枪轮射,几分钟就能让尸体堵塞进攻的通道。

    并且因为缺乏应对重火力的经验? 明明已经遭到炮火袭击,这些小领主和贵族出身的军官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依然是保持密集阵型? 用集火排枪给自己人壮胆。

    或者说,也只有用这种“报团取暖”的方式,才能让他们的军队不至于立刻在爆炸和惨叫声中立刻全线溃散;至于所谓的“散兵阵列”,“纵队穿插”…连他们自己也一头雾水的克洛维战术,就更别指望他们手下那些几个星期前还是农民,连哪个是枪口,该指着谁都不清楚的士兵能懂了。

    于是遭到迎头痛击的瀚土士兵们开始退却,一边保持着对这些炮台和据点的包围,另一边更多的军队开始从被突破的北城门涌入城内,大肆烧杀抢掠——无形中再次减弱了对外围阵地上帝国守军的突围压力。

    抓住这个机会,先遣军司令劳伦斯·伊戈尔果断派出了刚刚在贵族区镇压暴动的四个步兵团,两千多浑身是血的帝国线列兵,仅用一次突袭就拿下了失守的北城门。

    不过说是“突袭”,实际也只是让士兵们冒雨行军而已——空荡荡的城门除了些许几个迷路的倒霉蛋,根本没有任何守军。

    这再度加深了劳伦斯的预判,自己的敌人是一群暴徒式的军队,和一个根本不懂战争为何物的年轻人,在做决定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过后果,更没有想过如果失败了又该如何收场。

    因此他放弃了组织外围阵地守军突围的计划,转而开始对还在包围阵地的瀚土军团予以歼灭。

    令先遣军司令深感欣慰的是,即便是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遭受重创,各个阵地和炮台依然连一个都没有被敌人攻克,顽强的死守阵地。

    甚至在察觉到敌人攻势渐弱,疑似士气低落出现溃逃现象的时候,不少还试图用火炮撕开包围网,组织突击队突围和后方重新取得联络…尽管因为兵力悬殊失败了,这些突击队在层层包围中依然和敌人输死搏斗,直至被彻底淹没。

    他们的奋不顾身吸引了瀚土军团最后的注意力,某种程度上也是劳伦斯能轻易收复北城门的原因之一。

    随着总攻命令下达,四个步兵团立刻化整为零,以营为单位组成十二个小型纵队方阵,向两翼瀚土军团的侧翼和后方发起了刺刀冲锋,整排整排的铅弹从背后袭来,惨叫和哀嚎在横飞的血肉中激荡。

    而坚守在阵地中的帝国士兵们察觉到有援军,也立刻开始向外发起攻势,原本就不算坚固的包围网立刻在前后夹攻下四分五裂,士气呈断崖式下跌。

    很快,随着第一支部队溃散,周围的瀚土士兵也随之开始争先恐后的要么逃跑,要么跪地投降,整条兵线瞬间荡然无存。

    期间不少被击溃的军队又以惊人的速度重整,试图再次突破阵地,夺回北城门的控制权;但失去了突袭优势的瀚土军团面对固若金汤的阵地,甚至无法打开一个有效的突破口,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逐出阵地。

    而极少数趁着敌人发动反攻机会,冲进阵地和炮台的小股部队,也遭到了里外两层的联手绞杀,很快就遭到了全歼。

    半小时后,整个卡林迪亚港外围战场已经没有任何一面竖起的弗朗索瓦荆棘花旗,帝国的鸢尾花在北城门的暴雨中再次绽放。

    对于这些溃兵,劳伦斯并没有在他们身上浪费炮弹的打算,不紧不慢的开始整顿麾下被打散的部队,恢复在激战中损失的组织度,同时将阵地和炮台内的火炮转向城内。

    既然已经确认敌人没有援兵,再将火炮对准城外就有些浪费了。

    至于眼下正在城内肆虐,到处烧杀抢掠甚至渐渐有引起又一**动的瀚土溃兵们,劳伦斯并没有将这帮渣滓放在心上,更不觉得他们能成什么气候…再烂的军队也是军队,再强的暴徒还是暴徒;面对拥有绝对秩序的军队,这帮渣滓再多也没有任何意义。

    更何况某种意义上,这些暴徒也并非不是不能利用的一股力量——既然帝国没有在卡林迪亚港建立统治的想法,那当然应该是搞得越乱越好,最好能乱到等帝国撤退后,几年内都无法恢复元气的地步。

    劳伦斯出身的伊戈尔家族领地在帝国南方,拥有大片的种植园,产业结构和瀚土非常类似,基本以咖啡和葡萄酒为主,和能够靠着规模和产量大肆倾销的卡林迪亚有着很强的利益冲突。

    因此哪怕知道这次的行动有多不靠谱,某种意义上甚至危险重重,劳伦斯依然坚持接受了皇帝的任命,成为了先遣军的司令。

    在此之前无论是炮轰港口,放任暴动和血腥镇压,以及对卡林迪亚贵族的搜刮,都是出于家族利益层面的需要,尽一切可能的削弱卡林迪亚这个商业上的对手。

    利用这帮暴徒彻底摧毁卡林迪亚港,让瀚土的廉价咖啡豆和葡萄酒无法出现在帝国南方的市场上…基本上就是劳伦斯现在的真实想法。

    确认了这一点,在看到城内被暴徒们点燃的房屋和遮天蔽日的浓烟时,连心情都也一起跟着舒畅了许多。

    眼看着城墙上的战斗已经结束,终于能稍微松口气的劳伦斯缓缓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将目光转向身侧的伊瑟尔精灵,表情变得略有几分复杂起来。

    说实话,尽管非常赞成赫瑞德陛下在瀚土遏制克洛维王国的举措,但这并等于劳伦斯也支持力挺伊瑟尔精灵,特别是眼下这帮尖耳朵还自曝是旧神派之后。

    即便帝国能撑过眼下这场危机,击败瀚土的七城同盟——他还不知道瀚土已经建国了——和克洛维王国,和秩序教会之间的间隙也势必会波及整个世界,极有可能造成又一场波及整个秩序世界的大战。

    要知道上一次出现这种事情还是教派分裂战争,起因就是教会与皇室的不合,

    而如果说那次还有几分道理,是为了将教权与世俗权柄完成一次切割的话,那么这一次无论如何至少在信仰上,皇帝对伊瑟尔精灵的支持都是站不住脚的。

    身为帝国骑士,劳伦斯不可能更不会指责皇帝,因此就只能将心中的怨念表现在这位不请自来的玛缇亚斯大使身上。

    这个出现时落魄无比,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一股诡异,自称是精灵王和十三评议会代表的“伊瑟尔精灵大使”,刚露面劳伦斯就发现了他旧神派的身份。

    之所以没把他立刻赶走,除了对方“精灵大使”的身份,更多的还是因为他掌握的情报——虽然真实性很成问题,但眼下孤立无援的先遣军的确也没有更多的消息渠道了。

    并且这位玛缇亚斯大使也并非空手…在他来到的第二天,三个对先遣军反抗最强烈的卡林迪亚贵族就集体死在了家里:一个饮酒过量,一个在光天化日下主动跳海自杀,一个被贪图遗产的儿子勒死。

    全部都和帝国先遣军没有任何关系,非常干净。

    “看起来这场战斗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表情冷漠的玛缇亚斯率先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带着恭维的语气说道:

    “恭喜您,劳伦斯·伊戈尔大人。”

    “您太客气了,玛缇亚斯阁下…但战斗还没有结束呢。”劳伦斯沉声道:

    “不说城内那些比蟑螂还多的暴徒,光是敌军主力至少还有几千人;一旦他们攻破广场上的街垒,长驱直入拿下港口,远征军就完了。”

    “但他们根本不可能突破广场。”玛缇亚斯微微一笑:

    “否则的话,您就不会坐在这里和我聊天了…不是吗?”

    劳伦斯冷哼一声,掩饰着内心的骄傲。

    “而您是对的,无论是城内的暴徒还是几千艾登和图恩的渣滓,他们都无足轻重,只是不值一提得臭鱼烂虾。”精灵大使突然正色道:

    “安森·巴赫,才是您需要注意的敌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狂猎之血

    “你指的是克洛维南部军团的副司令,那个据说在雷鸣堡大放异彩的家伙?”

    劳伦斯·伊戈尔皱着眉头,他依稀记得关于瀚土战争的情报中,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不值一提,普通到极点的名字。

    “正是。”玛缇亚斯大使轻快的答道,神情却无比的严肃:

    “相较于不值一提的瀚土军团,他和他的风暴师才是值得您注意的敌人,甚至…有可能是唯一的敌人。”

    “一个雇佣军首领?”劳伦斯的脸上露出了不屑的冷笑。

    “一个凭一己之力说服图恩背叛伊瑟尔精灵王国,拿下鹰角城,又迫使艾登与图恩联合的雇佣军首领。”

    玛缇亚斯大使正色道:“您觉得以艾登和图恩的关系,以七城同盟四分五裂的状况如果没有外力,他们真的有可能联手吗?”

    “不,不可能的!”没等对方回答,玛缇亚斯大使就给出了答案:“两个最有可能、也最有实力的公国为了瀚土最终的归属杀得你死我活,最终两败俱伤…这才是瀚土战争原本的结局!”

    “但现在他们不仅没有开战,反而达成了同盟;我刚刚审讯了一个密斯特的小贵族,他居然告诉我瀚土已经建国了!”

    “建国了?!”

    劳伦斯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讶:“你是说……”

    “克洛德·弗朗索瓦已经在铁钟堡加冕为王,自称克洛德一世。”玛缇亚斯微微颔首,表情有些复杂。

    征服瀚土一直是伊瑟尔精灵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在过去的近百年间,伊瑟尔始终致力于维持瀚土的分裂状态,同时不断向这片土地进行殖民和渗透,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君临瀚土。

    毕竟西部诸国都已经成为帝国的领土,中部的小国也已经被克洛维尽数征服,伊瑟尔精灵再想要扩张除了直面克洛维的兵锋,就只有入侵瀚土这一条路可选。

    现在对遭受重创的伊瑟尔精灵,帝国的支持是完成这一梦想仅剩的救命稻草,必须牢牢抓住才有翻盘的希望。

    “正在和您交战的人是勒诺·艾曼努尔,艾登公国的继承人;,作为对艾曼努尔家族支持他称王的报答,克洛德·弗朗索瓦给了他一万人用来收复卡林迪亚港。”

    玛缇亚斯冷冷道:“以我对克洛德·弗朗索瓦的了解,他是不会这么心甘情愿将卡林迪亚港让出去的,所以也一定有至少两手准备。”

    “安森·巴赫?”劳伦斯还是不太相信。

    “安森·巴赫。”

    玛缇亚斯郑重的重复了一遍那个让他记忆犹新的名字:“绿茵谷之战,他只凭几千人的风暴师击败了兵力数倍于他的艾登公爵。”

    “眼下克洛德·弗朗索瓦已经率领大军奔赴艾登战场,准备和帝国远征军决一死战;如果他还留有任何的后手,那就只能是他。”

    “……我明白了。”

    劳伦斯沉默了一阵,表情终于凝重了几分,但连绵不绝的暴雨还是让他按捺不住心底的烦躁和焦虑:“你们伊瑟尔精灵还要多久才能夺回鹰角城?”

    “很快,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微笑的玛缇亚斯显得很有信心,只是背在身后紧扣在一起的双手暴露他此时此刻的不安。

    不再多言的劳伦斯收回目光,举起单筒望远镜继续观察远处。

    浓密的硝烟笼罩着狂风暴雨中的卡林迪亚广场,枪焰闪烁间,是一具又一具在哀嚎与惨叫中倒下的血肉之躯。

    枪炮轰鸣声中已经杀红了眼的瀚土军团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向着有三门步兵炮和足足三个满编帝国线列步兵团驻守的街垒,悍不畏死的发起一轮又一轮浪潮般的猛烈攻势。

    面对固若金汤的街垒,手中并没有任何重武器的勒诺·艾曼努尔除了强攻外根本没有任何更好的手段;一次次的强攻? 除了丢下更多的尸体外? 并没有取得更多的战果;而空旷笔直的街道也为敌人的火炮提供了极佳的射界,每一轮霰弹齐射都能在密集的人群中撕开一道巨大的扇形豁口,将雨水染成红色。

    但他们仍未退却。

    尽管已经不知道被击退了多少次? 勒诺·艾曼努尔仍旧坚持进攻;在硝烟中一次次倒下的荆棘花旗? 一定会在下一次怒吼声中再次绽放。

    他别无选择? 他必须进攻。

    隔着层层雨幕,身后的枪炮声正在渐渐隐去…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敌人正在逐渐站稳脚跟,开始着手清剿外围站场。

    一旦左右两翼的军团被击溃和歼灭,接下来就是自己了。

    所以必须进攻? 进攻…才能反败为胜!

    “轰——!!!!”

    随着炸雷般的巨响? 三门六磅步兵炮连带着炮架发出剧烈的震动;不待硝烟散去,后排的帝国线列步兵立刻上前,随骑士上扬的军刀整齐划一的举起手中的步枪。

    “横排齐射——开火!”

    “砰——!!!!”

    整排整排的铅弹犹如泼水般撒向浪潮般袭来的瀚土军团? 冲在最前排的十几个身影当场倒地,或是被跳弹打穿了手臂和小腿不住的哀嚎,最终变成雨水中一具冰冷的尸骨。

    但更多的士兵从容趁着齐射和火炮射击的间隙从容闪躲? 以一种貌似散乱的阵型继续向街垒冲锋。

    如果莱昂站在这里,他一定会惊呼这就是克洛维军团的散兵阵列——经受血与火洗礼的瀚土军团,用最快的速度掌握了这种在克洛维也相当“现代”的战术。

    “砰——!!!!”

    又是一轮齐射,瀚土军团的冲锋出现了小小的停顿,惨叫和哀嚎声此起彼伏的响起;但冲锋仍未停止,踏着袍泽尸骨的排头兵们已经能看到街垒后帝国线列兵惊恐的表情。

    “白刃战准备——所有人,上刺刀!”站在线列后方的卢瑟·伊戈尔怒吼道。

    拼命擦拭着单片眼镜的年轻参谋表情微微有些狰狞,他实在是不明白对面的瀚土人究竟在发什么疯,明知是死还要一次又一次的冲上来。

    他倒不在乎这些蟑螂似的杂碎死活,但他们的不知死活已经给自己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自己率领的这三个步兵团是仓促间集结起来的,弹药其实并不是特别的充足。

    再这么耗下去,街垒说不定真有可能被他们突破!

    “铛!”

    染血的长刃挡住了刺向心脏的刺刀,鲜血从惊愕的帝国线列兵口中喷涌而出,用血浆冲刷着贯穿自己胸膛的刀锋上残破的碎肉。

    这并不是勒诺原本的佩刀,只是随手从地上捡来的某个帝国骑士的武器,甚至不是第一个。

    重复着不知道机械的重复了多少次的动作,面无表情的勒诺·艾曼努尔缓缓抬起头,被染成血红色的视野中更多的敌人在朝他扑来。

    这就是身为掌旗官的“优势”——勒诺发现自己甚至用不着主动进攻,就能为身边的士兵吸引到大量的火力;而他要做的仅仅是站在原地,用手中的刀剑和步枪收割生命。

    夹杂着血腥味儿的潮湿空气从鼻腔涌入身体,如果说原本还只是有所察觉,那么现在的他明确感到某种蕴藏在自己血脉中的力量正在拼命挣扎最后一层束缚,从沉睡中苏醒。

    “快了,就快了。”

    垂首的勒诺犹如暴雨中落魄的鬣狗,拄着旗杆,死死盯着街垒后的方向,早已麻木的右手继续挥舞着满是豁口的长刀。

    铅弹在空气中发出刺耳的尖啸,但却没有一发碰到他的身体;随着又一个帝国线列兵惨叫着倒在血泊中,荆棘花旗再一次在暴雨中猎猎作响。

    “进—攻——!”

    嗜血的怒吼从勒诺那早已沙哑的嗓子里炸响,紧接着周围响起了无数声相似的呐喊;一个又一个瀚土士兵仿佛身体里有种力量苏醒了,瞪着猩红的眼睛跟在狂奔的旗帜后发起冲锋。

    “进—攻——!!!!”

    站在最前排的帝国线列兵们瞪大了眼睛,面色惊恐的看着这群悍不畏死的身影硬生生冲破了防线,宛若饥肠辘辘的凶兽,急不可耐的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噗!”

    血浆从利刃撕开的胸膛中喷涌而出,勒诺惊奇的发现那难闻的腥臭味正一点点的变得美妙起来,让他有种扔掉武器,直接扑上去撕咬敌人脖颈的冲动。

    就在他准备继续进攻的时候,某种仿佛心灵感应般的本能让勒诺猛地抬起头,看向街垒的正后方。

    他能感觉到在那儿有一个…和自己非常…相似的家伙。

    “啊!”

    惊恐的卢瑟·伊戈尔浑身一震,像是被凶兽盯上的猎物。

    “拦住他!快,拦住那个举着军旗的家伙——他是他们的首领!”

    刺耳的尖叫声穿透暴雨刺进勒诺的耳朵,年轻的艾登公国继承人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很好,我找到你了。

    混战中十几名帝国步兵在卢瑟面前组成一条线列,齐刷刷的举起了步枪,在凄厉的尖叫声中扣下了扳机。

    枪声响起,硝烟中倒下了十几个身影。

    “进—攻——!!!!”

    声嘶力竭的咆哮声在暴雨中回荡,几十名瞪着猩红瞳孔的瀚土战士发出震颤灵魂的呐喊,端着步枪迎面和帝国线列兵们撞在了一起。

    在某种狂热的气氛下,这些瀚土战士们的行动变得无与伦比的高效,甚至忘记了疼痛,忘记了饥饿和恐惧,变成了最最纯粹的杀戮机器,在帝国线列兵的防线中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混乱的战场中央,落魄不堪的勒诺拄着军旗,踉踉跄跄的向防线后的卢瑟·伊戈尔走来,低垂的头颅上挂着难以名状的“笑容”。

    嗯,就像是饥肠辘辘的野兽看到猎物时的那种。

    他走的很慢,但每一步都像是敲击在卢瑟心头的鼓点,带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拦住他,你们这帮渣滓都听到没有?!拦住他!这是命令,命令!我以劳伦斯·伊戈尔的名义,以我父亲的名义命令你们,拦住他们!”

    凄厉的尖叫声仍在继续,周围的帝国线列兵不断的试图填补被撕开的缺口,但在瀚土军团癫狂而又悍不畏死的冲击下,缺口仍在不断被突破,被扩大,宛如冲垮堤坝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举着军旗的勒诺甚至已经不用战斗,周围癫狂的瀚土战士们已经替他挡下了所有攻击…明明周围到处都在战斗,在厮杀,但他却能像闲庭漫步般,穿过被层层防线阻挡的街垒。

    暗红色的视野中,他看到自己的“猎物”满脸惊恐的捡起地上的手枪,用了足足十几秒才将枪口对准自己的额头,用尽全身的力量扣下扳机。

    “砰!”

    枪响的瞬间,勒诺一脚踹在了卢瑟胸口,铅弹贴着头皮飞了出去,在勒诺额头上留下了一道狰狞无比的血痕。

    面无血色的卢瑟倒在地上,单片眼镜在血水中摔成了碎片,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从挥刀而立的艺术家变成了落魄到极点的落水狗,无计可施的瘫成一滩烂泥。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

    “我是卢瑟·伊戈尔,伊戈尔家族的继承人!我和你一样,身上也有沃顿家族‘狂猎骑士’的血脉,我们都是‘沃顿’的血裔!”

    “按照天赋者的传统,你不能杀死我,否则就是和所有继承了‘狂猎骑士’血脉的天赋者为敌,他们会为我复仇,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我会把我关于‘狂猎骑士’血脉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求你、不要杀我啊!”

    “噗!”

    满是豁口的长刀撕开了卢瑟·伊戈尔的脖子,粘稠的鲜血不受控制的从伤口中疯狂溢出,直至他再也吐不出一口暗红色,混杂着碎肉沫的“口水”。

    勒诺低头喘息着,兴奋的脸上流露出无尽的快意。

    可就在这时,某种源自沸腾血液中的力量让他猛地扭头看向身后——狂风暴雨中,再次响起了枪声和士兵们冲锋得呐喊。

    帝国先遣军的反击开始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疯狂”的计划

    “帝国万岁——!!!!”

    嘹亮的呐喊声中,八个纵队方阵总计千余名线列步兵,两个满编步兵团沿着瀚土军团刚刚来时的方向,从勒诺身后扑来。

    几乎同时,刚刚被他击溃的三个步兵团似乎也已经不再一味的逃散,某个骑士军官似乎正在拼命将他们收拢起来,重新组成了一道防线。

    而刚刚击溃街垒防线,硬生生用人命铺路的瀚土军团主力,已经从最开始的三千人变成了不到一千,并且人人负伤,精力和体力消耗都已经抵达了极限。

    瞬间,原本气势如虹的瀚土军团立刻变成了暴雨中的一叶孤舟,被团团包围在卡林迪亚港的正中央,进退维谷。

    实事求是的说,虽然帝国总是被称为“骑兵一流,炮兵一流,步兵三流”,给外界许多小国某种“帝国的步兵战斗力很差,所以只要想办法克制他们的骑兵和炮兵就行了”的错觉。

    但事实是这种“帝国不重视步兵”的刻板印象,是在克洛维王国崛起之后才慢慢形成的——和其余秩序世界的小国相比,帝国无论任何一项,都是能轻松吊打他们!

    在同一时间给不同的部队下达不同的指令,最终让他们攻击同一地点的敌人;线列崩溃后士兵能够被重新集结,甚至趁势展开反击…这种组织度,整个秩序世界只有帝国和克洛维能够拿得出来。

    如果自己突破街垒的速度再稍微慢一点,现在要面对就不仅仅是这两个步兵团,而是要被前后火力夹击,被铅弹打成肉酱了吧…勒诺自嘲的想道。

    望着已经迫近眼前的敌人,勒诺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感觉不到任何的恐慌,甚至连一点点紧张都没有,内心十分的平静甚至……

    嗯,还有点儿小兴奋。

    看到食…猎物时的那种兴奋。

    用力吞咽了下口水,勒诺有些好奇的感受着身体里正在沸腾不止的血液,明明滚烫的像是快要烧起来了,自己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适。

    这就是“狂猎骑士”血脉的力量?

    自己的身体里流淌着沃顿家族的血脉,这一点勒诺是知道的,艾曼努尔家族历史上也曾出现过继承“狂猎骑士”血脉之力的天赋者,但数量太少了,而且是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我的程度,以至于他从未期待过能够成为一名天赋者。

    这种力量能让他用自己的情绪影响周围人的心智,甚至一定程度上操控他们的意志,让他们变得狂躁、懦弱、勇敢、胆怯…非常直接,也非常暴力。

    自己可以让自己的战士变成狂热而悍不畏死,让敌人变成一触即溃的懦夫,甚至直接将那个自称“卢瑟·伊戈尔”的帝国骑士对自己怕到不敢逃跑,跪地求饶。

    当然,代价也非常暴力…越是极端的情绪,越是会加快吞噬自己的理智。

    直观的形容? 大概就相当于一个自己可以随意调节长度的跷跷板,当然可以用很少的力量撬动很重的东西。

    但只要稍微,稍微没有掌握住中间的平衡,极端的情绪同样能反噬自己。

    就比如现在…勒诺突然感觉自己变得异常的饥渴,以至于好像有一只爪子在从自己的胃部伸向喉咙。

    而这种饥渴,不是腌肉和面包就能填满的。

    要更加? 更加鲜活? 鲜活的东西……

    “列阵!”

    强忍着心底的**,高举军旗的勒诺扯着沙哑的嗓子怒吼道:“准备迎击!”

    在勒诺血脉之力的影响下,残存的瀚土战士们没有对命令提出任何异议? 用最快的速度控制了被敌人抛弃的街垒? 并且接管了被溃兵扔下的三门六磅步兵炮外加剩余的炮弹。

    稍微清点了下,发现还剩下十发榴霰弹,三十发实心弹? 外加零零碎碎大概小半箱可以当霰弹用的铅弹。

    勉强够用…勒诺稍微松了口气? 但并未放松警惕。

    在察觉到街垒已经沦陷后? 如潮水般的帝国线列兵用超乎瀚土人想象的效率从横队转为进攻和突破的纵队,同时明显加快了行动速度。

    紧握着手中的军旗? 双瞳猩红的勒诺思绪在这一刻飞快的转动? 拼命思考着突围的方法。

    他并不是意气用事的类型,在意识到最开始的作战已经彻底破产之后,勒诺已经放弃了一战攻克卡林迪亚港的计划;但他也没想放弃,更不打算就这么向帝国投降,或者被赶尽杀绝。

    如果说从在成为安森·巴赫“人质”的这段时间他学到了什么,那就是在手头仅有的一点点本钱情况下,将利益压榨到极限。

    绿荫谷之战的妥协,米斯特内战扶持新大公,帝国入侵后又尽一切可能扶持克洛德·弗朗索瓦加冕为王…皆是如此。

    而现在…在已经没可能击败帝国先遣军的情况下,自己还能怎么做?

    心中已经有答案的勒诺缓缓抬头,望向远处被层层雨幕遮挡的灯塔宫。

    那是卡林迪亚港第二大的建筑,也是卡林迪亚议会所在地,贵族区的中心。

    他要攻下灯塔宫,然后联盟卡林迪亚!

    把那帮首鼠两端,反复骑墙,屡次背叛又投靠艾登的卡林迪亚贵族们,变成自己的盟友!

    哪怕是从卡林迪亚城眼下的状况也不难看出,这帮墙头草恐怕真的被他们的救世主帝国打压的很惨;只要自己能攻下灯塔宫,甚至击杀或者生擒先遣军的总指挥,自然能赢的这帮渣滓们的表面忠诚。

    更何况自己还有一个非常好的理由——瀚土已经建国,卡林迪亚港是艾曼努尔家族的封地,自然卡林迪亚的贵族也就成了艾曼努尔家族的封臣。

    疯狂吗,好像是挺疯狂的,但似乎是除了立刻被帝国先遣军斩尽杀绝外最好的选择了;更何况以自己现在手头的兵力,就算能攻下港口也无济于事。

    拿下灯塔宫,或许还有转机!

    这么做或许不能立刻打垮帝国先遣军,但却能制造混乱,而混乱…就是最好的机会。

    勒诺得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击溃帝国先遣军的追击部队…不斩断这些“尾巴”,自己迟早要被他们咬死。

    “火炮就位,装填榴霰弹——把刚才帝国渣滓给我们的‘惊喜’,加倍的还给他们!”

第一百三十七章 蠢“儿子”

    凌晨四点,卡林迪亚港,暴雨和战火仍笼罩着这座几近沦为废墟的港口城市。

    由勒诺率先突袭所发起的卡林迪亚港之战,已经持续了几乎一整天。

    倚靠天气的掩护,对地形的熟悉和一点点运气,开战之初,瀚土军团取得了极大的优势,不仅攻克了重兵把守的北城门,甚至完成了对外围所有阵地和炮台的突破,并且倚靠兵力优势将其分割包围。

    在中央战场,亲率三千主力军的勒诺成功完成穿插,对城内主干道街垒、追兵和围堵的敌军不断突破,仅三十分钟就推进了三分之一个卡林迪亚港,势如破竹不可阻挡。

    与此同时,突入城内的瀚土军团士兵不断分散,对城内帝国据点和仓库大肆破坏,随之掀起的城市暴动犹如熔岩奔流般迅速蔓延,摧毁着帝国先遣军对城市的控制。

    但他们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

    在经历了最初的猝不及防和恐慌之后,训练有素的帝国先遣军凭借着高昂的士气和远超瀚土军团的组织度,顶住了强攻维持不亏,并且开始迅速调集军队,扭颓势的战局。

    当整个瀚土军团还沉浸在即将胜利的喜悦中时,亲率三个步兵团的先遣军总指挥劳伦斯·伊戈尔亲自夺回了被攻克的北城门;并以此为据点,配合阵地上还在奋勇顽抗的守军,迅速展开对瀚土军团的前后夹击。

    不到一个小时,战局再度被完全逆转。

    一万人的瀚土军团在缺乏有效强攻城塞的重武器的情况下,面对来自身后素养过硬的帝国线列兵的猛攻,仅三十分钟两翼的军队就已经完全崩溃。

    部分瀚土军官还使着想要稳定战线,强行突围,甚至一度攻入炮台和阵地内部;但在能够不断集中优势兵力围剿,依托阵地形成交叉火力的帝国线列兵面前,除了极少数成功突入城市,剩下的依然是在溃败中被不断歼灭的命运。

    至于中央战场的军团主力,尽管突破了最坚固的广场防线,杀穿了半个卡林迪亚港,但伤亡惨重的部队也已经无法支持勒诺完成原本的计划;一千多残兵败将在转身击溃了追兵后,迅速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到此为止,帝国先遣军基本赢得了这场卡林迪亚港之战的胜利,几乎彻底击溃了包围他的瀚土军团;剩下的只有城内暴动的暴徒和外围据点少得可怜的敌人。

    劳伦斯甚至派了一个步兵团对绿荫谷发起突袭,城内仅剩的三个步兵连近乎是拼死反抗,才靠着城墙和暴雨天气,勉强击退了敌人的试探性攻势。

    这小小的“挫败”丝毫没有破坏劳伦斯的好心情,他甚至已经开始筹划着如果那支“克洛维雇佣军”再不出现,他就直接率领先遣军北上,围攻铁钟堡。

    但就在这时? 原本貌似即将落下帷幕的战局,再次出现了新的变化——“溃逃”的勒诺·艾曼努尔和他的残兵败将们,再次出现了。

    不仅出现了? 还趁着先遣军兵力向城墙一带集中的空隙,攻克了灯塔宫,端掉了先遣军的指挥部!

    不仅攻克了灯塔宫,还在大半个贵族区掀起了暴动,接连摧毁了三座先遣军的后勤仓库!

    随着指挥部和整个卡林迪亚港制高点沦陷? 分散在大半个城区内的帝国先遣军再度陷入了混乱,大大小小的暴动开始如火种般在整个卡林迪亚港快速蔓延。

    城内的帝国士兵们惊愕的发现他们不仅失去了指挥部? 更是连后勤都没了。

    作为全城的制高点? 灯塔宫本身就是堡垒性质的要塞;勒诺还从宫殿内找到了大量先遣军储备的军火,再加上贵族区暴动攻下来的后勤仓库? 一千多“残兵败将”摇身一变,成为了插进敌人心脏里的尖刀!

    刚刚获胜的帝国先遣军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他们击溃了勒诺的瀚土军团? 却也因此失去了自己近半的后勤储备和指挥部? 以及对卡林迪亚港的控制权。

    以目前的局势,对他们最有利的选择就是退守港口? 等待帝国瀚土舰队支援,但这样等于将整个卡林迪亚港拱手让给自己的手下败将。

    可如果不这么做? 他们就必须一边弹压城内愈演愈烈的暴动,一边盯着枪林弹雨围攻有一千多守军? 弹药充足还占据着绝对地形优势的灯塔宫…任何还尚且存有理智的指挥官? 都很清楚这究竟要付出多大的伤亡。

    并且这么一遍一遍的“镇压”下去? 等到战后卡林迪亚港恐怕也不剩几个活人了。

    劳伦斯·伊戈尔并不在乎卡林迪亚人的死活,或者说他其实巴不得这帮墙头草死干净了才好。

    于是他选择了一种更为“稳妥”的方法:沿着城墙和外围阵地逐步向内推进,镇压愈演愈烈的暴动,最终彻底包围和孤立死守灯塔宫的勒诺·艾曼努尔。

    暴雨中的卡林迪亚港,原本归于一端的天平再次变得摇曳不定。

    “所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望着远处的卡林迪亚港,骑兵中尉杰森扭头看向身旁面色阴沉,眉头几乎要挤在一起的军团副司令:“对面的瀚土军团好像已经快要被击溃了,要尽快支援他们吗?”

    “支援?还支援个…反正现在不行!”

    安森翻了个白眼:“要是能支援当然要支援,但现在这什么情况?一万人的瀚土军团主力已经完全崩溃了,敌人所有的外围阵地和炮台都完好无损,炮火足够覆盖整个战场!”

    “我们呢……”安森扭头看向身后:“将近两万人的援军强行军一天一夜,体力几乎消耗殆尽,组织度几乎没有,从集结到现在过去了三个小时才凑齐三四千人,剩下的大部队和重火力几乎散了一路,这要我拿什么支援?!”

    “呃…副司令,我觉得您应该先冷静一下。”

    “我冷静不了!”

    “啊这……”被吼的骑兵中尉缩了缩脖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发现没有卡尔·贝恩参谋长在,副司令突然变得暴躁了许多。

    安森的心态有些崩溃。

    在他原本的猜测中,最坏最坏的情况莫过于勒诺进攻失利,瀚土军团全线溃败,甚至连绿荫谷都丢了——这样至少部队还是完整的,哪怕只靠风暴师自己,要想收复绿荫谷重新形成对卡林迪亚港的围攻,问题也不大。

    但怎么也没想到,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恶劣——瀚土军团攻破了外围的防线,但却被反推了回来,一万人的军团被杀得溃不成军,同时还有数千核心主力陷在城内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中。

    这要自己怎么办?!

    不救援是不可能的,毕竟眼下自己还要倚靠瀚土的军团才能击败帝国的远征军;但如果要救援…就凭自己手头的几千人,拿什么撕开重兵屯守的炮台和防线?!

    眼下最好的办法,似乎就是等待被拖在后面的火炮尽快到位,在卡林迪亚外围的某个防御比较薄弱的位置撕开一处突破口,拿下北城门和整个外围防线,再伺机看有没有机会配合城内的瀚土军团,来一场“中心开花”,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

    “副司令!”

    骑兵中尉的声音打断了安森的深思,嗓音中还带着几分难以置信:“您快看,卡林迪亚港的帝国守军…他们在…他们好像在撤退!”

    什么,撤退?!

    一脸困惑的安森猛地抬起头,从骑兵中尉手中夺过单筒望远镜向城墙上望去。

    ……………………

    面无表情的劳伦斯·伊戈尔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用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凝视着担架上被雨水浸泡,冰冷无比的尸骨。

    帝国骑士,先遣军参谋,预备御前武官,伊戈尔家族的继承人…卢瑟·伊戈尔。

    他的长子,他唯一的儿子。

    死了。

    胸口残留着被军刀贯穿的豁口,血水几乎将他蓝白色的军装染成暗红色,再加上已经不知道在雨水中浸泡了多久…就算是拥有恢复类血脉之力的天赋者,对一具了无生机的尸体也无计可施。

    冰冷的雨水让尸体比常温状态更快的僵硬,死去的卢瑟·伊戈尔瞪着早已空洞的双眼,泛青的脸颊上凝固着生前最后一刻时的惊惶与恐惧,完全没有了他往日的彬彬有礼,以及身为伊戈尔家族继承人的骄傲和自豪。

    在得到广场防线被突破的消息时,因为很快就收到了溃兵被迅速重整的情报,以至于劳伦斯一度以为卢瑟安然无恙,他甚至还打算用这场战争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往日眼高于顶,做事时却总是手忙脚乱的儿子。

    现在…他永远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劳伦斯呆呆地在雨中站了十几分钟,周围的军官和参谋们哑口不言,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静静地等待总指挥能够慢慢从巨大的悲痛中恢复过来。

    又过了很久,面无表情的劳伦斯缓缓抬起头,用看不出悲喜的目光扫向他的骑士们:

    “灯塔宫拿下了吗?”

    没有人回答。

    面面相觑的骑士们,从彼此身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惊恐的神情,紧紧地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甚至恨不得自己能从这里消失。

    于是面无表情的先遣军总指挥只能看着他的军官们,用那平静无比却又带着一点点苍老和沙哑的嗓音重复道:

    “我在问你们,灯塔宫是不是已经被攻克了…回答我。”

    “还、还没!”

    一名骑士鼓起勇气,主动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在卢瑟·伊戈尔的尸体前单膝跪倒:“目前我军正在沿着城市主干道一个街区一个街区的清扫暴动的乱兵和暴徒,暂时……”

    “还要多久?”

    “啊?”

    被问住的骑士愣了一秒,他并不是负责作战的参谋;但当他抬头看到劳伦斯那晦暗瞳孔的瞬间,浑身立刻一个激灵:

    “三、不!两天!两天之内,两天之内就能清剿完所有的暴徒,然后就……

    “我在问你…还要…多久!”

    面无表情的劳伦斯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每个字眼都要用尽他全身的力气:

    “还要多久…才能开始…对灯塔宫的…总攻?!”

    “这……”

    骑士张大了嘴巴,他拼命侧目用余光看向身后,但周围的骑士也都和他一样表情惊恐,甚至不敢用眼神向他做任何的示意。

    “如、如果可以的话…属下认为最好是…三……”

    “砰——!”

    劳伦斯抬手掏出配枪,被枪焰灼热的铅弹擦着骑士面颊飞了出去,在他脸上拽出一道血痕。

    周围的骑士们低着头,连敢抬头看他一眼的人都没有。

    满脸是血的骑士依然跪在原地,双手和膝盖不住的颤抖。

    “立刻组织军队,投入先遣军所有兵力,全力攻下灯塔宫,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全歼瀚土军团主力。”劳伦斯呆呆的看着面带鲜血的骑士,扶着他的肩膀:

    “我给你全部的授权,从现在开始…由你代替我担任现场总指挥,给我拿下灯塔宫,拿下那帮瀚土杂碎的人头,听懂了吗?”

    “劳伦斯大人!”骑士还是忍不住做最后的尝试:

    “要不然还是等先将城内得暴动彻底镇压下去之后,再围攻灯塔宫吧!我向您保证,最多两…不!最多一天,你只要给我一天的时间,我就能……”

    “你怎么就听不懂呢?!你怎么就学不会呢!”

    劳伦斯突然暴怒,死死瞪着骑士吼道:“城内那帮杂碎之所以敢暴动,就是因为他们能看见灯塔宫被攻下来了,他们以为我们已经被击败了,以为瀚土人已经夺回了卡林迪亚港——那就是他们敢反抗我们,挑衅帝国的全部原因!”

    “只要我们攻克灯塔宫,重新在宫殿顶端升起鸢尾花旗,把那帮杂碎的脑袋挂在城墙上示众,整个卡林迪亚港…不,是整个卡林迪亚,整个瀚土都会明白,羞辱帝国究竟要付出何等惨烈的代价!”

    “听懂了吗,卢瑟…我的蠢儿子!”

    劳伦斯拍着骑士的肩膀咆哮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听那个雷声

    “开火——!!!!”

    沙哑的嗓音被密集的枪声覆盖,面对如潮水般向灯塔宫涌上来的帝国先遣军,瀚土士兵们死守在用木箱和各种奢侈家具拼凑的“堡垒”,不断向外面倾泻着弹药,奢侈的大理石阶梯上已经堆满了尸体。

    凌晨五点,距离太阳升起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动荡的卡林迪亚港依然在乌云暴雨的笼罩下,看不到一丝光芒。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本还在镇压暴动街区的帝国先遣军突然集结,然后像一群没头苍蝇一样向灯塔宫发起全面总攻——攻势之大,直接调动的军队达到了先遣军总兵力的三分之二,连驻守在城墙一带防线的部队也被抽调一空,乌云盖顶般向灯塔宫袭来。

    原本还在贵族区组织暴动,洗劫和摧毁帝国先遣军仓库的勒诺不得不立刻收缩兵力,裹挟着一部分被先遣军搞得家破人亡,主动向他效忠的卡林迪亚贵族们据守灯塔宫。

    依托灯塔宫的高度和坚固的城墙,被“狂猎骑士”血脉之力影响的瀚土士兵和卡林迪亚贵族们暂时摆脱了情绪的困扰,变成了无情的战争机器,沉默的像是一个个机械转动的齿轮,将奢华的灯塔宫打造成四面喷火的枪炮城塞。

    面无表情的勒诺手举军旗站在线列后排,拼命维持着最后一丝的理智,透过层层雨幕望着宫殿大门外无数在枪焰和硝烟中嘶吼冲锋,然后被铅弹贯穿头颅,被实心弹砸断躯干,被爆破弹点燃的身影。

    血浆在大理石阶梯上流淌,碎肉被火焰灼成焦炭,然后一起被冰冷的雨水冲刷殆尽…但敌人还在不停的进攻,进攻。

    即便是以勒诺稚嫩的眼光判断,也察觉到了敌人这轮总攻仓促到了极点,和之前对自己围剿时的默契配合简直存在天壤之别。

    但即便再仓促,双方的实力察觉也大到令人绝望…灯塔宫看似坚固,但也等于是勒诺和他仅剩军队的坟墓;在根本不清楚援军何时能够抵达的前提下,实际上等于宣判了自己的死刑。

    炮火声中,不断集结的帝国先遣军近乎疯狂的集结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势,同时从四个方向围攻灯塔宫;甚至顶着头顶炮火的轮番轰炸,将城墙上的火炮运到了宫殿附近,冒着炸到自己人的风险向宫殿仰角抛射。

    六磅艾德兰鹰炮,八磅骁龙加农炮,二十四磅维森臼炮……来自各大公国,被视为王牌的帝国炮兵们,对准灯塔宫充分展示着帝国恐怖到令她的敌人们绝望的火力,迸溅的火光和炮焰在暴雨中升腾,成为漆黑的世界中唯一的光明,照耀着在硝烟中癫狂的死斗。

    尽管在灯塔宫坚固的墙壁面前,这些火炮几乎不可能对勒诺的“残兵败将”发挥出她们应有的实力,但在恐怖火力覆盖下即便只有一两发命中,也能造成极大的伤亡。

    望着还在不断进攻的的帝国先遣军,勒诺觉得他应该不会被炸成碎片,而是会被敌人不知疲倦的疯狂进攻活活累死。

    而他不知道的是? 在灯塔宫外的先遣军炮兵阵地上? 还有另一个人抱有和他相似的想法。

    在经历了整整一天的战斗后,先遣军的体力和精力同样已经到达极限,理论上根本不可能再组织起任何有效的攻势;但他们还是在命令中被强行集结起来,拖着已经快要被雨水浸泡了十几个小时的身体,抬起灌了铅的双腿踏步前进。

    身体能够被压榨,但战斗却不可能…面对出于高地位置? 拥有完整防御体系并且弹药充足的灯塔宫? 整个先遣军参谋部根本无计可施? 唯一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利用敌人兵力不足这个唯一短板? 动员全军同时从所有方向发起攻势。

    直白点说? 就是纯粹的人海攻势? 硬生生堆死对面。

    更直白的说,就是用士兵的命去消耗对面的弹药…毕竟对方据守的不是军需仓库而是一座宫殿? 储备的弹药是有限的? 一旦弹药耗尽他们就死定了。

    但这里面有个“小小的”前提? 那就是要求帝国士兵和担任军官的骑士们要非常的不怕死,勇敢到即便被铅弹命中也要挺直身体,多抗几发让对面在自己身上浪费弹药才行。

    很可惜,尽管帝国骑士和士兵们都十分勇敢——至少比瀚土的臭鱼烂虾和克洛维的征召兵团更加勇敢——但距离“主动送死”和“要求多死几次”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

    开战十五分钟后,两个步兵营就当场爆发了哗变,恐惧到极点的士兵们扔掉武器,哪怕被督战的军官用枪顶着后脑勺也不肯进攻。

    担任指挥官的四名骑士也站出来拒绝服从命令,表示这种战斗和送死没有任何区别,而且疯狂到了极点,根本不是战斗,是屠杀,而且是主动要求被敌人屠杀。

    然后他们就都被枪决了。

    反抗的骑士们被已经神志恍惚的劳伦斯·伊戈尔亲手打爆了脑袋,负责督战的士兵们从尸体上捡起步枪,重新组成战线,向不断倾泻弹药的灯塔宫推进。

    与此同时,从北城门调集来的火炮也陆续就位,开始和瀚土军团对射,尽可能掩护或者说以不断杀死前排士兵为代价,缩短战线和灯塔宫之间的距离,压缩敌人的生存空间。

    在这种对敌人残忍,对自己更残忍的战术——如果说这也能被称之为战术的话——作用下,先遣军已经彻底完成了对灯塔宫的包围,将敌人死死困在宫殿内,并不断尝试着突破那些简陋到不堪一击的防御工事。

    面对如此“可喜”的战果,已经彻底麻木了的骑士,或者说“新”卢瑟·伊戈尔脸上看不到一丝的喜悦,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浑浑噩噩的状态当中,僵硬的反馈着每一个进展和情报。

    曾经充满荣耀的战斗,变成了单纯的组织溃兵和后备军去敌人的枪口前送死,静静等待这支军队被歼灭,被击溃,溃败的军队枪毙掉带头反抗的,然后将剩下的溃兵和后备军整合,集结,再次派去送死…循环往复。

    “这是第几轮进攻了?”

    弹了弹手上的烟灰,“卢瑟”扭头向身后的副官问道。

    这是从一个瀚土贵族身上搜出来的卷烟,过去连烟斗都不抽的他,第一次发现这种克洛维生产的工业劣质品居然如此的美妙。

    “第…二十轮。”

    副官的声音在微微颤抖,这么短的时间连续组织二十轮进攻,光是想想付出的代价就令人灵魂颤栗,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一张张冰冷僵硬的脸孔。

    卢瑟点点头,面无表情的用力抽了口卷烟,默默的看着烟灰在雨水和自己吐出的烟雾中飘散;骤亮的烟头在恍惚间,仿佛变成了敌人反攻的枪焰。

    而副官颤抖的声音还在继续:“刚刚结束的第十九轮进攻,担任攻坚任务的第二步兵团阵亡四分之一,副团长死于士兵哗变;后排的第五步兵团被挡住了进攻路线,遭到瀚土军团火炮齐射……”

    “两名炮兵连的连长汇报,按照眼下的战局进展,他们已经无法保证大部分的炮弹不会落到进攻的部队头顶……”

    “第三步兵团反馈,灯塔宫南城墙遭到瀚土军团的反扑,第一线列兵营阵亡过半,已经失去继续战斗的能力,急需支援但……”

    “到目前为止全部的伤亡,大概…大概有……”

    “无论伤亡多少,都是值得的!”

    一个苍老无比,充满戾气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打断了副官的汇报。

    两人浑身一颤,同时转身单膝跪倒。

    “劳伦斯大人!我、我们……”

    “好了,我知道你们的难处。”劳伦斯脸色一变,十分“温柔”的拍了拍“卢瑟”颤抖的肩膀:

    “坚持战斗一天一夜,想要强攻下这么一座在负隅顽抗的高地要塞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容易,这我很清楚。”

    “但是!正因为并不轻松,才能让你真正成长起来——其余的事情都交给我,你就专心打好这一仗,用军功向其他人证明伊戈尔家族的荣誉就可以了…懂了吗?”

    劳伦斯低垂着头,晦暗而又充满关怀的眼神让骑士浑身的血液近乎凝固,不敢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属、属下明白,明白!”

    “嗯,明白就好。”劳伦斯深深吐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转身离去。

    直至他的身影渐行渐远,依旧伫立在原地的两人才发现自己在大口大口的喘息,险些自己把自己活活憋死。

    “大人,关于刚才的汇报…还有一条情报,是十五分钟前送来的。”气喘吁吁的站起身,副官的表情还有些战战兢兢:

    “北城门的守军汇报,在城外散乱的瀚土军团溃兵当中,疑似发现有……”

    “轰——!!!!”

    巨大声响传来的瞬间,警惕的骑士猛地抬起头,看向北城门的方向。

    ………………

    打雷了?

    精神恍惚的勒诺抬头望向穹顶,却被浓烈的硝烟和炮弹爆炸的火光完全遮挡了视线,除了帝国先遣军士兵进攻的身影,什么也看不见。

    他只能死死攥着手中的旗杆,用酸痛和刺骨的冰冷,以及仅剩的全部体力让自己维持最后一丝理智。

    使用血脉之力的难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尤其是在拼命克服这种力量副作用的时候;因为这种力量说到底就和身体的器官差不多,过度使用又认真保养出问题才是正常情况。

    自己的“狂猎骑士”血脉之力,条件是血。

    受伤时这种力量会自动觉醒,而催发条件是更多的新鲜血液,代价则是自己会对表现出对鲜血的极度饥渴。

    而得到的鲜血越多,力量就越强,就越难维持自身的理智;咬破嘴唇的勒诺只能拼命用自己的鲜血,满足身体传达出的“饥渴信号”…尽管这样只能让自己更加饥渴。

    但即便没有血脉之力的负担,他的身体也已经濒临极限了;不仅仅是他,所剩无几的瀚土军团也是如此。

    血脉之力带来的影响只能让他们“忘记”疲惫和伤痛,但维持这种高强度作战带来的体能消耗也是惊人的,一些身体比较虚弱的士兵甚至是还在战斗时,就悄无声息的倒在了地上,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口。

    和多少还能休整下的帝国先遣军不同,被追着打的勒诺别说补给,就连停下稍微松口气的余地都没有,从前一天凌晨四点开始就在不停的奔跑,不停地冲锋,不停的战斗…不是一场接着一场,而是根本没有任何停止和间隙。

    哪怕只是稍微在某个地方多呆一会儿,他们都立刻会被组织度更高,更擅长协调机动的帝国先遣军围剿。

    所以…刚才那是第几轮进攻了,二十还是二十一轮?

    全身酸痛的勒诺拼命睁开已经不太能看得清东西的眼睛,想要看清穹顶落下的闪电。

    轰…轰…轰……

    炸雷的巨响再度传来,从方向判断的话,应该是北城门的方向。

    嗯?

    勒诺突然愣了下。

    北城门…不…为什么不是港口方向呢?

    如果有的选,勒诺更希望打雷的是港口方向,那样就更能阻止帝国的舰队增援卡林迪亚港了。

    等等,有点不太对。

    轰…轰…轰……

    自己现在站的地方是灯塔宫,是整个卡林迪亚港位置第二高的建筑,按说应该哪个方向的雷声都能听得见才对,为什么…为什么只有北城门的方向?

    难、难道说……

    惊醒的勒诺猛地瞪大了眼睛。

    “轰——!!!!”

    炸雷般的轰鸣声响起,伴随着火光和滚滚浓烟,本就不算坚固的北城门轰然倒塌,两侧的城墙也出现了巨大的裂口。

    “克洛维人,还有瀚土人,都给我听清楚了——现在情况紧急,没时间给你们长篇大论得做演讲!”

    阵地前,有点儿暴躁的安森扛着利奥波德步枪大声吼道,嘹亮的嗓音穿透暴雨:“前面就是卡林迪亚港,就是我们的卡林迪亚港!”

    “听我的枪声,跟着我冲锋!”

    “把我们的卡林迪亚港…夺回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在暴雨停歇之前

    “冲哇——!!!!”

    滚滚浓烟中,一抹杂乱的褐色踩着炮弹落下的炸点率先冲过北城门废墟,突入卡林迪亚港。

    哇哇大叫的莉莎拼命迈动着小短腿,背着三杆步枪四支左轮六颗手榴弹,顶着一只比她小脑袋还大一圈儿的头盔,怀里上了刺刀博尔尼不断扣动着扳机,喷火的铅弹贯穿了一个又一个冲上来阻拦她的脑袋。

    几乎就在同时,卫兵连的士兵们紧随其后,以仅次于“连长”的速度向城内发起突击,犹如凤凰两翼般在女孩儿左右以宽松的散兵线快速推进。

    南部军团副司令安森·巴赫上校,他的直属卫兵连等于突击队,这是一个风暴师上下众所周知的秘密。

    这支部队大致有如下几个特点:薪酬十分优厚,入选条件比较苛刻——只收散兵或者两年以上的老兵,阵亡率高得离谱。

    所有入伍的新兵先是惊讶于连长是一个小女孩儿,然后更惊讶的发现自己多半打不过这个“小女孩儿”,最后被某些老兵语重心长的劝慰“做好随时会死的打算”。

    其他指挥官的卫队往往除非到最危急的关头才会面对战斗,但在莉莎·巴赫的率领下,卫兵连差不多上每场战斗都是“最危急的关头”…许多“业务不够熟练”的新兵往往因为跟不上连长的速度在战场上掉队迷路,然后发现自己被十几倍于己的敌人团团包围。

    在这种高强度的锤炼和筛选机制下,短短几个月安森就获得了一支编制巨大(二百五十人),战斗经验丰富,而且运气也一个个都好到爆棚的散兵突击队…尽管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代价则是风暴师上下“闻卫兵连色变”,并且他本人在这支部队面前没有多少存在感——他们只听莉莎一个人的,全都是能跟女孩儿“哇——!!!!”着一起进攻的疯子。

    “哇————!!!!”

    两百多卫兵连的咆哮声穿透雨幕,枪焰在滚滚硝烟中不停的闪烁,如同低吼的蒸汽列车,直接从先遣军脆弱的防线脸上直接碾了过去。

    在卫兵连后排,两个步兵团在一个散兵团的侧翼掩护下保持纵队推进,纷乱轰鸣的脚步声犹如“列车车厢”,迅速扩大被卫兵连撕开的突破口,控制街道两侧,为后续部队铺平道路。

    勒诺突袭失败最致命的错误,就是他没有第一时间成体系的摧毁先遣军外围的防御体系,在初步受挫后就果断放弃歼灭转入包围,令敌人的组织度保存完整,导致后面先遣军有了反扑的基础。

    当然,这也和瀚土军团本身的素质有关,像这种缺乏训练和整顿,靠指挥官维持士气,多数时间只能打顺风仗的部队如果开头就受挫,很容易导致全线雪崩,极有可能他刚刚啃下两个炮台,就因为士气下滑被迫撤退…虽然那样的下场说不定比现在还好些。

    而风暴师尽管是征召兵团,但至少和正规军一样是按照克洛维军制训练,拥有完整高效的指挥体系…最重要的是安森手里有足够的重火力,硬顶着在野外开火也能对炮台形成暂时的火力压制,掩护步兵进攻。

    这不仅仅是火炮本身威力的问题,更关乎于士气和威慑。

    “炮兵连继续保持对城墙的火力覆盖? 所有火炮在敌人炮台和阵地陷落之前? 不准停止射击!”

    “第三、第四步兵团一旦进入城市,立刻依托火炮掩护对炮台和阵地展开攻势;切记!不要分兵? 尽可能集中优势兵力,压垮他们!”

    “传令骑兵营? 继续收拢后续部队,让他们休整一个小时就立刻投入战斗…什么叫休整好了,还能喘息就算!”

    “什么,城区里暴动的有瀚土军团的部队?在北城门竖起独角兽军旗,告诉他们在旗帜下自行集结,自备武器完成整编,跟在风暴师后面有序发起进攻——我们现在要进攻,进攻!没时间收拾他们!”

    端着利奥波德的安森一边传令一边狂奔? 莉莎和卫兵连冲得太快了,先遣军的防线也崩的太快了,他连在原地稍微整顿进攻部队的时间都没有。

    现在的情况貌似是勒诺端掉了灯塔宫,失去了指挥部的帝国先遣军在极度混乱中疯狂反扑,结果整个外围防线空虚的和不设防一样,几轮排枪一次刺刀冲锋,就能拿下一座“固若金汤”的炮台。

    甚至连城区都不用他们去占领…在看到北城门上飘扬的克洛维军旗后,正在周围城区制造混乱的瀚土军团溃兵和卡林迪亚港暴徒们立刻“加入”? 三分之一的卡林迪亚港瞬间变成了克洛维的颜色。

    但安森并没有因此大喜过望,甚至更担心了…防线空虚到这种地步,证明整个帝国先遣军已经彻底完成了集结,自己已经没有穿插分割,逐步歼灭的机会了!

    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执行力高效,聚集了全部重火力的先遣军,并且要和他们打正面硬碰硬的阵地战。

    这对刚刚经历过强行军体力濒临透支,只是稍微休整过一番的风暴师,十分的不利!

    因此安森的计划,是速攻拿下大半个卡林迪亚港,趁先遣军还在围攻灯塔宫,来不及调转方向迎战自己之前,用一轮比较强的攻势逼他们撤退,驱赶到卡林迪亚港方向。

    剩下的,就是看什么时候天晴,或者说在失去补给和退路的情况下,敌人到底还能坚持多久了。

    这是一个各种意义上都非常完美的计划——至少安森是这么觉得的——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死守灯塔宫的勒诺能不能及时发现,并且主动“配合”自己了。

    毕竟只有先遣军被灯塔宫完全扯住无法脱身,风暴师才有时间一边安全的清剿半个城区的帝国残兵,一边迂回突袭先遣军的后方。

    至于他们究竟要怎么配合,这个嘛…嗯……

    ……………………

    “瀚土人——进攻!”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枪炮声,早已濒临极限的勒诺高举军旗,发出了他最后的怒吼。

    在确认炮声是从北城门方向传来的瞬间,他就不再有任何犹豫,主动下达了进攻命令——用反冲锋,死死地拖住先遣军注意力。

    无论出现的是不是安森·巴赫和他的风暴师,想要击败先遣军或者说打赢这场卡林迪亚港之战,自己都必须为他们争取时间!

    “瀚土万岁——!!!!”

    炸裂的怒吼响彻灯塔宫,早已杀红了眼的瀚土战士们咆哮着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枪,在火炮的全力掩护下,如放闸的洪水般冲出阵地。

    血脉之力带来的效果早已消退,但士兵们的眼神依然充斥着血红色…不用多说什么,所有人都明白,这就是最后的战斗。

    卡林迪亚港的归属,将在接下来的一小时内作出决定。

    依托着绝对的地形压制,反击开始的异常顺利;出乎预料的帝国先遣军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这一记“闷棍”从台阶上硬推下去,之前付出惨重伤亡才一点点收紧的包围网,立刻就有被突破的迹象。

    此时此刻,同样奋战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先遣军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完全是倚靠惯性和死命令保持不溃,前沿部队根本无法有效应对敌人的反扑,几乎是一路溃败着退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后线的炮兵阵地和等待中的预备军也已经察觉到北城门被突破,一支克洛维军队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向这边推进,陷入到手足无措的慌乱当中。

    “不要理会那些克洛维的渣滓,继续进攻灯塔宫!”

    面对部下们的慌乱,因为长子遇难而近乎癫狂的劳伦斯此刻倒是异常的冷静:“现在他们应该才刚刚突破城门,在彻底歼灭阵地上的守军完成对阵地有效控制之前,是不会对我们发起进攻的!”

    “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先遣军必须拿下灯塔宫,才能重新获得卡林迪亚港之战的主动权,才能站稳脚跟!”劳伦斯坚定的吼道:

    “相信我的判断…除非克洛维渣滓们杀到眼前,否则任何一支部队都不准回头,全力进攻灯塔宫!”

    “劳伦斯大人!”

    急切的“卢瑟”再次跪倒在劳伦斯面前,表情无比激动:“灯塔宫就交给我了,请您尽快率领后备军向港口方向撤…转进吧!”

    “港口是我军的生命线,一旦克洛维军团放任我们围攻灯塔宫去占领港口,危险远比他们单纯拿下城市要多得多!”

    对于沉浸在丧子之痛而失去理智的劳伦斯·伊戈尔,“卢瑟”已经不指望自己能说服他放弃了。

    无论如何,帝国先遣军不能覆灭在这里,哪怕死守港口待援也必须坚持下去,否则他们除了投降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一旦投降,先遣军就开了这场瀚土战争的先河,成为了第一支成建制向克洛维和瀚土人投降的帝国的军团——这种责任,劳伦斯和整个先遣军的军官都担不起。

    当然,如果此时此刻他们知道帝国舰队已经投降,在法比安的“热情款待”下,从舰队司令到中层军官无不通敌,把远征军的作战计划透露个底掉,说不定能稍微减轻一些内心负担。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确实应该重点防备克洛维人控制港口。”劳伦斯因为“卢瑟”的一番话愣住了几秒,本能的自言自语道。

    话音落下,他又突然面色一转,十分欣慰的拍了拍“卢瑟”的肩膀:“没想到你居然能先我一步,想到这么关键的地方…这很好。”

    “看来果然只有真正的实战才能让人成长起来,告别幻想和稚嫩…你一定能成为伊戈尔家族的骄傲的,我亲爱的卢瑟!”

    “…是。”

    单膝跪地的“卢瑟”惨笑了一声,随即又正色的看向劳伦斯:“请大人尽快出发吧,灯塔宫就交给我了!”

    “嗯!”劳伦斯重重的点头,还不忘了补充道:

    “等你们攻下灯塔宫,敌人肯定会将主攻方向放在你这边…务必要坚持住,最多两三天,帝国舰队就会抵达卡林迪亚港,到时候我会亲自领兵,把你接回来!”

    “遵命!”

    很快,率领三千名线列步兵和半数炮兵的劳伦斯·伊戈尔离开了炮兵阵地,前往港口固守阵地,等待帝国舰队的救援。

    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卢瑟·伊戈尔”咬着口袋里最后一根卷烟,长长的吐出了一口烟雾,用靴底踩灭烟头,扭头看向身后的副官:“准备战斗吧。”

    “我们会死的,都会死的。”

    战战兢兢的副官面无血色,嘴唇已经变成了绛紫色:“以现在的兵力和士兵们的状态,就算能攻下灯塔宫,也绝对挡不住克洛维人的进攻…我们死定了。”

    “死定了,是啊。”轻轻点了点头,“卢瑟”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

    “倒不如说其实现在的我们,已经是一群死人了。”

    “那、那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他堵住了副官后面想说的话:

    “我们这些死人还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替撤退到港口的部队,尽可能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争取巩固防御的时间!”

    “顺便…再杀几个可恶的克洛维人,还有臭虫一样的瀚土人…嗯,就这些了。”

    “大人……”

    副官看着面色平静的“卢瑟”,哽咽…或者说哆嗦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哦,还有一件事。”

    突然停下脚步的“卢瑟”转过身,对着自己的副官笑了笑:“等你被克洛维人俘虏的时候,可千万别告诉他们我是卢瑟·伊戈尔啊。”

    “爱德华,我叫爱德华·洛奇,别记错了!”

    说完,握着染血军刀的骑士大步向硝烟弥漫的灯塔宫走去。

    十五分钟后,风暴师卫兵连抵达灯塔宫战场,拿下炮兵阵地。

    五点四十五分,灯塔宫外围残存的帝国先遣军在风暴师和瀚土军团的前后夹攻下,战线如雪崩般崩溃,尽数被歼灭。

    笼罩卡林迪亚港的暴雨,已经渐渐开始停息。

第一百四十章 迟来的舰队

    当头痛欲裂的勒诺·艾曼努尔从昏迷中醒来时,第一个映入他眼帘的是灯塔宫天花板的水晶吊灯,还有莉莎鼓鼓的脸蛋。

    战斗已经结束了,宽敞的大厅内躺满了伤兵和正在清理战场的战士,有瀚土人,也有克洛维人,甚至还有帝国人,服装各异的士兵们围着篝火躲雨,分享着各自身上的卷烟、葡萄酒、面包和罐头…几分钟前被炮火和硝烟笼罩的地狱,现在成了天堂。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望着外面还在继续但明显小了许多的冷雨,勒诺掏了掏胸口的怀表,却发现纯银的表盘上嵌着三四颗铅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小勒诺醒啦?!”

    惊喜的女孩儿猛地扭过头,脏兮兮的小手还在不停地将怀里的罐头塞进嘴里,那灵敏无比的动作,让勒诺惊讶于她是怎么一边吃东西一边把话说的清清楚楚的。

    “正午十二点十一分!刚进来的时候小勒诺都快和死人一样,把安森吓坏了!后来发现你还能吃东西,才让安森松了口气。”

    “安森已经带着风暴师去围攻港口了,听说那儿还有一、一、一……”女孩儿抱着小脑袋,像是拼命要从脑壳里将某个认识她,她却不认识的词汇摇出来。

    勒诺:“……一群?”

    “一群!一群帝国人守在那儿,差不多三千多人和十几门大炮,安森要去把港口夺回来,因为那个地方很重要,是‘战略要地’!”莉莎快乐的炫耀着她刚刚学会的新名词儿:

    “莉莎则带着其他人驻守灯塔宫,因为这里也是‘战略要低’!莉莎还要带着士兵们,接收后面那些慢吞吞的家伙运来的补给。”

    “这个也很重要,因为莉莎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博格纳太太说过这样不好,因为莉莎还在长身体的时候,要拼命吃东西才能长大,长得很大很大……”

    看着女孩儿快乐的将罐头塞满了嘴巴,脸上洋溢着无比幸福的微笑,精神恍惚的勒诺却在想别的事情。

    卡林迪亚港之战尚未结束,但属于自己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即便安森·巴赫没开口,他大概也能猜得到——既然艾曼努尔家族不是靠自己,而是风暴师夺回的卡林迪亚港,可想而知是要付出代价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大概就是可以确信克洛维人不会留下来,更不可能占据卡林迪亚港不离开,但是把城市攥在手里,向艾曼努尔家族勒索一笔“赎城费”估计是少不了了。

    以安森之前对待卡林迪亚人的态度,勒诺完全能够想象得到这会是一笔怎样的天文数字——不让艾曼努尔家族大出血,这个敲诈犯多半是不会满意的。

    而已艾曼努尔家族眼下的财政状况? 想拿出一笔能够赎回瀚土第一港口城市的赎金根本不可能,唯一的选项只能是向其他人…弗朗索瓦家族借贷。

    以卡林迪亚港的使用权向弗朗索瓦家族抵押借贷? 偿还赎城费…亲眼见识过两次安森·巴赫“多方共赢”套路之后? 勒诺已经大概猜到这家伙会怎么做了。

    艾曼努尔家族得到了卡林迪亚港的所有权(名义上),弗朗索瓦家族得到了使用权,安森·巴赫得到了赎城费。

    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勒诺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这样的结果并不是不能接受? 或者说对艾曼努尔家族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但正因如此? 这种“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感受才更让人感到无力。

    他现在越来越明白父亲艾登大公,为什么执意要将自己送到安森·巴赫身边了;艾曼努尔家族的未来,已经不能再执着于过去。

    分裂的瀚土太弱小了,弱小到克洛维甚至不需要派一位真正的军团司令,只要一位副司令就能决定她某座城市? 某个领地的归属? 决定古老世系的兴亡。

    弗朗索瓦家族的崛起? 维瑟尼亚家族的衰亡? 卡林迪亚的覆灭,艾曼努尔家族的倾轧…真的只是靠安森·巴赫自己和他几千名士兵办到的吗?

    当然不是? 是因为他背后有一个统一的,足够强大的王国支撑? 才让他能只用这么少的力量就能撬动整个瀚土? 让七城同盟支离破碎,让克洛德·弗朗索瓦加冕为王。

    是的,看似单纯的莱昂其实才是正确的;他只是因为找到了真正的方向,并且毫不犹豫的朝那里迈进,才被其他迷路的人当做是天真,比如自己…勒诺无比自嘲的暗道。

    就在这时,一阵惊呼声突然从他耳畔传来。

    “啊,快看,快看外面啊!”

    嗯?

    惊醒的勒诺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身侧的女孩儿已经没有了踪影,刚刚还安静无比的大厅突然变得人声鼎沸,四周和角落里不断传来惊呼声。

    看着不断朝门外聚集的人群,勒诺有些吃力的站起身,捡起地上的军旗旗杆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走出大厅;就在他抬头望向天空的瞬间,恍惚的双眼瞬间睁大。

    只见穹顶之上,一束束刺眼的光线正在不断撕开翻滚沸腾的乌云,向满目疮痍的大地投下一束束光柱,仿佛是从天国向人间打开的大门,在呼唤死去的亡魂。

    突然意识到什么的勒诺猛地扭头,看向身后,原本被层层雨幕隔阂的海平面此刻已经是风平浪静,安静的犹如一块镶嵌在大地上的镜面琉璃,那样的美好,那样的安详。

    天…晴了。

    就在他脑海中闪过这一念头的瞬间,耳畔响起了无数士兵的欢呼声,从生死之战中幸存下来的瀚土人和克洛维人相拥而泣,各种兴奋的叫嚷声响彻灯塔宫的大厅,在晴空下不绝于耳。

    勒诺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瞪大了的眼睛微微颤抖,散发出发自内心的恐惧。

    ……………

    站在万军阵前,眺望着万里晴空的劳伦斯·伊戈尔晦暗的瞳孔中,重新绽放出了一丝名为“希望”的光彩。

    天晴了,雨停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帝国优秀的炮兵们终于可以不受视界阻碍,意味着城内暴动的暴徒们彻底失去了和先遣军正面对抗的资本,意味着“失联”了大半个月的帝国瀚土舰队,终于可以不受阻碍的出现在卡林迪亚港!

    短短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帝国先遣军先是经历了未战先败,又站稳脚跟逆风翻盘,再被克洛维风暴师突袭骑脸,在明明已经大获全胜的情况下全线溃退,龟缩至港口待援……

    经历了这么多反复波折,不要说普通士兵们,就连劳伦斯本人也已经受够了,彻底受够了,经不起任何的折腾了。

    在这种局势反复横跳的情况下迎来风停雨静,又怎能不让他们狂喜?!

    尽管开始的出乎意料,尽管经历了无数的波折,尽管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赢的人,最终还是自己!

    失去了雨幕的掩护,克洛维雇佣军和瀚土的臭鱼烂虾们,根本不可能在帝国优秀的炮兵面前,进攻一个只能从正面突破,固若金汤的防御阵地。

    此时此刻的劳伦斯内心非常的冷静,也非常的自信,像是已经完全摆脱了丧子之痛的阴影;按照他的推测,无论这支克洛维雇佣军是从哪个方向赶来的,都必然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强行军!

    原因非常简单,因为在自己派出一个步兵团对绿荫谷进行试探性进攻的时候,这群克洛维人并未出现。

    这又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支军队是冒着大雨,最早最早也应该是在凌晨三点前后才抵达卡林迪亚港,发现外围阵地守备空虚,就迫不及待的投入了战斗。

    在这一前提下,就算他们能凑出足够的补给和攻城用的火炮和炮弹,也应该在之前的北城门和灯塔宫的战斗中耗尽了!

    弹药几乎告罄,又没有了雨幕的掩护,除非对面是一个比之前瀚土军团指挥官更疯狂的疯子,拼着同归于尽也要干掉自己,否则眼下最合理的选择也是围而不打,等待自己补给耗尽。

    而早在那之前,帝国瀚土舰队的支援肯定就已经抵达卡林迪亚港了;在舰炮面前,嚣张了一天一夜的瀚土人和克洛维人,除了灰溜溜的撤退不可能有第二个选择。

    胜利的荣光,是属于帝国的。

    想到这里的劳伦斯·伊戈尔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疲惫的衰老脸孔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喜悦,享受着身后万军欢呼的快乐。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也基本验证了他的猜测。

    随着天色放晴,遍及卡林迪亚港每个角落的暴动也逐渐熄灭,随处可见弹坑、废墟和尸骸,满目疮痍的街道间,幸存的溃兵和市民们有气无力的漫步着,拖着伤痕累累的疲惫之躯,在坍塌的废墟间寻找着任何可以吃的东西。

    城市内所剩无几的帝国士兵早已被他们屠戮殆尽,哨站和军营也被他们的怒火烧成了废墟…但倾泻再多的怒火,也无法填饱他们饥肠辘辘的肚子,无法让他们有一处可以躲雨的栖身之所。

    与此同时,原本已经对港口完成了包围,随时准备发起进攻的风暴师似乎也察觉到了战场的优势正在逐渐向帝国先遣军倾斜,陆续的主动撤出了自己的前沿部队,只留下一小部分散兵维持阵线,主力军“转进”至更加安全的街道侧面,避免暴露在炮火覆盖范围内。

    敌人的主动后撤极大的鼓舞了因为撤退士气低落的帝国先遣军,原本早已在战斗中体力严重透支的士兵们,纷纷开始努力修筑防御阵地,等待援军舰队抵达。

    与热火朝天的先遣军阵地相比,主动放弃进攻的风暴师显得异常的安静冷清,仿佛已经彻底放弃了一鼓作气,拿下卡林迪亚港的想法,显得十分落寞。

    “他还要多久才能到?”

    举着单筒望远镜的安森从一座半废弃的哨站内,眺望着正热火朝天的港口,头也不回的朝身后的骑兵中尉问道。

    “这……”慌慌张张的掏出自己的怀表,一脸为难的杰森看着表盘上指向一点三十五分的指针,抿了抿嘴:

    “呃,关于这个…在制定计划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意识到卡林迪亚港夏季的暴雨天气,所以恐怕……”

    “我没问你这个!”安森有点儿不太高兴的打断了骑兵中尉:

    “我问的是他还要多久才能到,还有…现在几点了?”

    “十三点三十七分——按照战前部署,法比安中校应该在十三点二十五分整或之前,抵达卡林迪亚港港口!不、不过……”

    话音未落,支支吾吾的骑兵中尉就被港口响起的欢呼声打断了。

    “帝国万岁——!!!!”

    响彻天地的欢呼声,在卡林迪亚港港口先遣军的阵地上空回荡。

    一望无垠的海平线上,成串的帆影推开波浪,急速向卡林迪亚港的方向驶来。

    望着越来越近的洁白船帆,港口上正热火朝天的先遣军阵地近乎到了欣喜若狂的地步;随着舰队抵达战场,持续了一天一夜的卡林迪亚港之战似乎终于要落下帷幕,胜利的天平也在这一刻彻底定格。

    只要舰队发起进攻,一切就都能好起来啦!

    但在一片喜悦的情绪中,也有些眼尖的,不太识趣的家伙察觉到了某些不太对劲的地方,并没有加入到身边同伴歇斯底里的庆祝当中。

    比如为什么这支舰队会这么“巧合”的在这个时候出现,比如为什么对面的旗舰为什么是一艘货船而不是三桅巡洋舰,比如他们得数量好像也比印象中少了几个,比如她们为什么挂着的不是帝国的鸢尾花军旗,比如……

    “舰炮准备——!”

    旗舰甲板上,扶着舵盘的法比安朝着船上的水手们大声吼道:“全体舰船,下锚——左满舵!”

    “炮手全体就位,拽开炮门!掷弹兵团——上甲板,准备登陆!”

    “所有舰船以旗舰为中心,瞄准港口方向!三、二、一……”

    “开火——!!!!”

第一百四十一章 谢谢啊!

    万里晴空下,静静的落日沉浸在碧蓝的海平线上,为饱经战火蹂躏的卡林迪亚港染上了一抹有些凄凉的霞光。

    正如帝国先遣军所期待的那样,痛苦而又漫长的卡林迪亚港争夺战终于结束了…虽然赢家并不是他们。

    灯塔宫的楼顶,象征着瀚土王权的荆棘花军旗在凉爽的海风中猎猎作响。

    作为名义上这场战役的“胜利者”和卡林迪亚港的征服者,艾曼努尔家族为了这场胜利付出了无比惨重的代价。

    因为第一阶段的突袭战以惨败收场,勒诺·艾曼努尔一万人的军团基本全军覆没,阵亡和溃逃损失超过了一半,剩下的一般几乎人人负伤,轻重伤亡比达到了一比一,即便是受伤较轻的士兵也因为伤口感染,淋雨受寒或者体力严重透支陷入昏迷状态……

    哪怕再怎么尽可能的收拢残兵,能够重整三分之一也已经是极限了…这还是比较乐观的态度。

    而付出了这么多牺牲得到的战利品,则是一座废墟般的港口城市。

    以灯塔宫为中心向周围望去,整个卡林迪亚港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由断壁残垣,焦土,尸体并且充满了恶臭气味的废墟——坍塌残破的房屋、无人捡拾的尸骨、大大小小的弹坑在曾经繁华的街道上随处可见,到处都是令人不忍直视,恶臭而丑陋的景象,宛若鲜活的地狱。

    如果说在此之前,经历过一场暴动和残酷镇压的卡林迪亚港受损还局限于外围的话,这一场争夺战就是将最后尚且完好的部分也彻底夷为平地。

    这其中尤其是港口区域…曾经全城最繁华,各种工厂和仓库最密集的地段,在经历了两轮舰炮火力覆盖后,码头上已经找不到任何超过三米的建筑物,遍地都是堆满尸骨的废墟。

    因为帝国先遣军拒绝投降,态度坚决到了极致,甚至组织炮兵阵地和舰队对射;法比安不得不放弃了登陆作战的想法——他手里只有一个掷弹兵团——很干脆的把舰船上所有的炮弹统统朝先遣军阵地砸了过去。

    坐拥两个满编步兵师的帝国先遣军,投降时勉强能够凑出一个加强步兵团,职位最高的是一个叫“爱德华·洛奇”骑士的副官。

    其余帝国骑士包括总指挥劳伦斯·伊戈尔在内,全军覆没;因此即便是想用这些俘虏们交换赎金,艾曼努尔家族也得不到多少东西…何况这笔赎金还要分一份给出了大力的风暴师。

    当然,无论如何卡林迪亚港都是瀚土的第一大港口城市,更拥有顶尖的优良港湾和发达的交通枢纽;残破只是暂时的,只要耐心经营几年,回血甚至盈利都是完全可以预见的未来。

    但问题在于,和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一起归到艾曼努尔家族名下的,还有一众卡林迪亚贵族和数万民众。

    这些在战火中幸存的幸运儿们,如今只能生活在破败不堪的街道和废墟瓦砾之间,在满是积水和尸骸的弹坑中寻找食物和栖身之所,被饥饿和疾病所威胁…如果没有人能立刻向他们伸出援助之手,随时都会成批成批的死去。

    那么谁能伸出这个援手呢…卡林迪亚贵族们想起了一个他们最不愿想起的家伙。

    安森·巴赫。

    和卡林迪亚港名义上的主人勒诺相比,安森·巴赫手里有一支将近两万人,完全可以重建和维护卡林迪亚港秩序的军队,有一艘满载帝国补给的舰队,各种意义上都能解决他们眼下的燃眉之急。

    不仅如此,他手里还握着一大笔巨款——算上之前从卡林迪亚港直接勒索走的六十万金币和风暴师目前的储蓄账户,安森·巴赫在瀚土大教堂的账目上现金存款迫近百万之巨? 富可敌国!

    当然,某种意义上说这也很正常? 因为这些本来就都是从瀚土大大小小的领主和共和国金库里搜刮出来的。

    虽然说今年各地都不太平? 但只要拿出足够的钱,卡林迪亚的贵族们还是有把握从瀚土东部的一些领主甚至是帝国南方的某些省份? 买到足够他们度过这次难关的粮食的。

    又有钱,又有人…安森·巴赫在这些已经窘迫到绝景的卡林迪亚贵族眼里,脑袋后面简直漂浮着圣徒才有的光辉。

    但问题在于这位顶着圣徒“人设”出现的家伙? 是个真魔鬼。

    有了上一次敲诈勒索的阴影? 卡林迪亚贵族们已经彻底被安森·巴赫和他的走狗…追随者们吓怕了,完全没有和他正面谈判的勇气? 更不敢提任何的请求,生怕再被他“经典复刻”一回。

    第一次是生吞活剥,第二次就是敲骨榨髓了。

    于是卡林迪亚港的贵族们很果断的将勒诺·艾曼努尔推了出去,“请求”他和克洛维人还有图恩人达成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协议。

    实际上就是暗示他将卡林迪亚港的使用权抵押出去? 换取安森的援助。

    对此心知肚明的勒诺早有心理准备? 因此并未表示任何的反对——既然自己打输了卡林迪亚港之战? 当然就应该为战败付出代价。

    当然有准备归有准备,该据理力争的地方还是要争取一下的;毕竟安森·巴赫的胃口实在过于恐怖,如果一上来就摊牌? 结果肯定是上次卡林迪亚投降的“情景再现”。

    因此在抵押港口所有权这件事情上,勒诺又准备了另一份稍微苛刻一些的“重建计划”——简单来说就是跳过图恩这个中间商,艾曼努尔家族直接向风暴师“借贷”。

    当然以艾曼努尔家族和卡林迪亚港目前的状况,未来几年内肯定还不起,所有的贷款预计最快也要十年后才能彻底付清。

    以他对安森·巴赫的了解,这显然是不能接受的,那就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于是勒诺就带着这两份计划,惴惴不安的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敲开了安森·巴赫的房门。

    ……………………

    “你同意了?!”

    破败不堪的灯塔宫内,回荡着勒诺的尖叫。

    “对啊,我同意了。”

    看着面前要多震惊有多震惊的少年,安森点点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道:“我也觉得应该重建卡林迪亚港,而且必须尽快。”

    “而且既然卡林迪亚港是艾曼努尔家族的领地,又不是涉及外交事务,那就没必要非得和弗朗索瓦家族扯上关系,只要我们两边能满意就可以了…而我对艾曼努尔家族的还款方式非常满意。”

    “你能接受?!”勒诺还是感觉非常的不可思议。

    “我为什么不能接受?”

    安森笑了笑,指着他递过来的协议道:“按照这上面的说法,艾曼努尔家族五年内还清本金的五分之三,也就是十二万金币,十年内再偿还十六万金币…利率都达到百分之四十了,再贪婪的人也该满意了吧?”

    当然不满意!以你的性格,就算要求百分之百的利率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惊讶…勒诺在内心暗道。

    “话是这么说,但以艾曼努尔家族的财政状况,恐怕不能全部用现金偿还,甚至有可能的话,我们还要增加一些贷款。”

    “没问题,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安森点点头表示理解:

    “对卡林迪亚港这样一座大城市,二十万金币不过是杯水车薪,后期的投入肯定要远远超过这笔数字,就算你要翻倍我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所以你真的肯答应?”勒诺还是克制不住内心的惊讶。

    “真的,千真万确。”看着一遍又一遍确认的少年,安森忍不住苦笑道: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怀疑…事实上,我已经在让风暴师的部队在灯塔宫附近巡逻,并且让联军里的艾登和图恩士兵们清理街道了——我们是盟友,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甚至没想到这件事还需要通知你。”

    “可、可…为什么?”

    “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您要这么做,我是说…帮助艾曼努尔家族——不久之前,我们还曾经是敌人呢,您完全没必要,更没有理由帮我的!”

    “关于这一点,我不同意你的看法。”

    安森突然收敛了笑容,带着有些严肃的神情看向面前的少年:“为什么我要帮助重建卡林迪亚港?很简单,因为这里是瀚土最大的港口城市,拥有瀚土最稠密的人口;卡林迪亚港的稳定和繁荣,就是瀚土南方的稳定和繁荣,反之则是半个瀚土的动荡还有混乱。”

    “但这仅仅是一个次要原因,更重要的是因为我们是一个同盟;我不知道艾曼努尔家族是怎么看待盟友的,但我,我们…在对待盟友的态度上,永远是倾尽所有,竭尽所能!”

    “没错,我和艾曼努尔家族没有任何关系,甚至我们彼此曾经还是敌人,是对手;但这没关系,因为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可能单独对抗帝国,就这么简单!”

    “而一个在需要互相帮助的同盟中,还在彼此算计和剥削的群体,是不可能拥有团结的…这么说你能理解了吗,勒诺?”

    “嗯。”

    少年微微颔首,轻轻叹了口气:“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莱昂那家伙会那么崇拜你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安森·巴赫说,伸出援手的理由是因为……团结?

    嗯,所以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啊!”

    对尚且不能完全理解的法比安,安森翻了个白眼:“你忘了那六十万赔款的事情最后是怎么解决的了吗?!”

    “呃……”法比安微微蹙眉:

    “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必须要上缴给陆军部和枢密院……”

    “对啊!这笔钱如果不能处理掉,按照陆军部一贯的处理方式,战败国或者主动投降的国家交出的赔款,是要上交给王国的——六十万!这可是六十万,你舍得吗?!”

    “所以您打算用这笔钱,资助艾曼努尔家族重建卡林迪亚港?”

    作为一名称职的下属,法比安很快就明白了安森的想法,但还是有些顾虑:“可我们之前已经向陆军部汇报过卡林迪亚缴纳赔款的事情了。”

    “这没关系,反正钱还在瀚土,陆军部得到的只是一个汇报的数字而已,更何况我们汇报的时候,卡林迪亚还没有陷落——战争时期,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安森摆摆手,示意前近卫军军官放宽心:

    “再说了,这六十万我们也不是全都吞…拿来资助卡林迪亚港重建了,不是还给陆军留了二十万交差吗?”

    法比安认真的思考了一分钟,觉得副司令说的真是太对了。

    借着这一场瀚土战争,法比安的腰包已经比从克洛维城出发时鼓了上百倍;但他并不介意让自己在各大银行和教会的户头上的数字,再添一个零。

    至于风险…只要打赢瀚土战争,击败帝国远征军,就没有任何风险,因为胜利者是不容置疑的!

    对眼下正在和帝国鏖战到痛苦万分的克洛维王国,任何一场胜利都弥足珍贵;哪怕这中间有什么“小小的”操作失误,陆军和枢密院也不可能将送到面前的宣传机会随手扔掉。

    甚至完全相反,他们会为了补救他们自己在西线战场错误战略部署所有导致得毫无建树,而拼命帮自己这些胜利者遮遮掩掩。

    至于能不能打赢帝国远征军…那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掷弹兵团团长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起码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看到任何自己需要抛弃,甚至背叛安森·巴赫这支“潜力股”的必要,依然值得自己忠心耿耿的为他效力。

    唉,等等……

    “这也就是说,我们其实是在用从卡林迪亚人手里勒…拿来的赔款,上缴给陆军一部分充当战功,再留下一部分给我们自己,最后三分之一借贷给卡林迪亚人,帮助重建他们的城市…然后还要他们偿还利息?”

    “嗯…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吧。”安森微微颔首道:

    “他们还得谢谢我们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金鱼们的盛宴

    事实证明,在记忆力方面,人类和金鱼之间的差距非常的有限——至少对卡林迪亚人而言绝对是这样。

    当安森在二十万金币的汇款单上签字,并且批将帝国(瀚土)舰队上的物资运下船,下令风暴师及联军在卡林迪亚港巡逻,维持治安的那一刻,在场的卡林迪亚贵族无不感激涕零,大声欢高呼克洛维和瀚土的联盟“牢不可破”,彼此的友谊“地久天长”。

    仿佛只是一瞬间,他们就全然忘记了一个多月前发生的一切,忘记了这笔钱是安森从他们手里勒索走的,现在也只是转手“借”回来而已。

    只是将抢走的东西归还三分之一,而且还是有偿的,安森这个“真魔鬼”就立刻荣升为所有卡林迪亚人眼中的圣徒了。

    这种欺负金鱼的快乐给军团副司令带来了严重的不真实感,他感觉眼前的卡林迪亚人简直不像活人,而是游戏里的中立单位——先把他们洗劫一空恶名值拉满,稍微等会儿冷却,就能靠做任务再把好感升回来。

    在心底吐槽的同时,更加坚定了安森继续搜刮压榨这帮墙头草的决心。

    事实证明,这种永远以妥协和活命为第一前提,毫无立场左右横跳的家伙完全不值得同情,对他们付出的每一点点仁慈都是在资敌,榨干他们才是真正的最优解。

    在认清了立场的前提下,针对卡林迪亚港的重建工作,安森也在勒诺的计划书上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

    首先是二十万金币的贷款,这笔钱的二分之一不是以现金而是物资的形式提供给卡林迪亚的。

    于是安森毫不客气的把钱直接划到风暴师的名下,派传令兵用最快速度,送信给担任瀚土总参谋部后勤总管艾伦·道恩,让他筹集“价值十万金币的物资”送至卡林迪亚港。

    收到信件的小书记官立刻对安森的命令“心领神会”,立刻动员参谋部内的风暴师成员,开始“以六万金币为最高上限”,在瀚土大后方采集重建城市所需的各项物资,并准备至少足以将四分之一物资运输走的辎重马车。

    两天后,一名险些累死的传令兵抵达灯塔宫向所有人宣布,七天(六个工作日)内所有物资就会准备完毕,四天之内第一批运输物资将会出现在卡林迪亚港的城门外。

    在“五位数回报”的诱惑下,教会出身的行政人员与征召兵团强强联合,发挥出了足以令全瀚土人都瞠目结舌的高效。

    至于剩下的十万金币,安森也不打算直接送到卡林迪亚人手里,而是成立一个“卡林迪亚重建委员会”,负责监管和运作这笔钱的开销。

    风暴师,艾曼努尔家族,卡林迪亚各在这个委员会中占据三分之一的席位,等到风暴师撤离卡林迪亚港,空余的位置将会交给瀚土大教堂。

    这倒不是因为安森对教会有多少好感——他只对弗朗茨家族无限忠诚——纯粹是出于对瀚土总主教的投桃报李,感谢对方在帝国先遣军占领期间保持了中立,没有将风暴师的账户交给帝国人。

    尽管秩序教会一向标榜不干预世俗事务? 但各个教区的总主教权限空间其实非常的大;如果对方真的迫于压力将账户交出去? 即便最后能把钱收回来? 也肯定有不小的损失。

    因此即便对方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安森也必须表示感谢——顺便拉拢拉拢关系? 方便那“二十万赔款”向陆军部转移支付的时候? 对方能帮自己打打掩护? 避免穿帮。

    对于安森的做法? 作为卡林迪亚港实际拥有者的勒诺表示了赞同。

    虽然想到自己借的钱还要被借贷方尽管有些不舒服,但这个“委员会”的确是一个能让艾曼努尔家族详细了解卡林迪亚港恢复状况的好办法。

    另一方面? 他其实和安森想的差不多? 对反复横跳的卡林迪亚人没有一丝的信任;实际上就算安森没有提这个条件,勒诺也不可能把这笔钱放心的交给他们。

    事实上如果不是在灯塔宫保卫战当中? 这群懦夫终于展现出了一点点和“兔子被逼上死路”时类似的勇气? 他原本是打算把这帮叛徒统统绞死来着。

    于是在多方达成默契之后,“卡林迪亚港重建委员会”正式挂牌成立,组织战后恢复工作,让这座昔日繁华的港口城市重新走上正轨? 以此展现瀚土和克洛维两大王国的精诚团结。

    至于卡林迪亚人的态度…谁在乎他们?

    带着无限的好心情,端着一杯冰镇提尔皮茨朗姆酒的安森转身回到了灯塔宫大厅。

    几天前还在帝国先遣军围攻下残破不堪的灯塔宫? 此时早已被粉刷一新;鲜艳的红地毯覆盖了原本满是血浆和爆炸痕迹的地板,散发着硝烟味儿的墙壁在无数根香薰蜡烛的照耀下灯火通明,原本残破的水晶吊灯重新绽放出明亮的光辉,宛若怒放的太阳。

    而在这颗“水晶太阳”的光辉下,则是一派灯红酒绿,莺歌燕舞,觥筹交错…军官们围着餐桌痛饮,身着华服的卡林迪亚贵族们肆意展示着他们身为东道主的慷慨,高贵优雅的俏丽少女,在乐队悠扬的曲调下在舞池间寻找着自己的猎物。

    瀚土的海鲜,帝国的美酒,克洛维的甜点,伊瑟尔精灵王国的野味…来自整个秩序世界的美味珍馐,随意的摆放在每一张餐桌上,供所有的客人们享用。

    如果不是透过窗户和阳台仍能看到外面满目疮痍的城市,甚至会让人怀疑惨烈的卡林迪亚港争夺战是否真的发生过,更感受不到他的脚下的城市正在废墟间饥肠辘辘。

    尽管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甚至借贷度日的地步,卡林迪亚的贵族们依然坚持要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庆祝“两个伟大的王国共同取得的胜利”,顺便哄安森这个“魔鬼救世主”的开心。

    对于这种自欺欺人的“自我催眠”,安森虽然并不感冒——帝国远征军的两万大军,还在猛攻艾登要塞呢——但也不至于阻止。

    更何况风暴师连续在两个战场进行了两场大战,又经历了一次严峻到极点的强行军之后,的确是需要休整放松一下了。

    而他们也的确有这份资格…如果说卡林迪亚港陷落时,风暴师和整个瀚土几乎陷入到绝对的劣势当中的话,那么随着帝国舰队和先遣军的先后覆灭,曾经倾斜的天平已经被重新恢复了平衡,甚至让安森占据了一点点优势。

    在西侧,克洛德·弗朗索瓦率领的“三十万大军”拥有绝对的兵力和本土作战的优势,在东线,图恩军团也已开拔北上,支援受困的路德维希·弗朗茨少将。

    安森坚信,以这两位的雄才大略,背靠绝对充足的后勤补给线,再加上自己斩断了帝国伸向瀚土薄弱腹地的触手,区区帝国远征军和十三评议会,根本不值一提!

    就算出现一点小小的意外,瀚土大军依然可以大步后撤,帝国的两万远征军不足以征服整个瀚土;而十三评议会再怎么垂死挣扎,秩序教会都不可能让一群主动自曝的嚣张旧神派继续嚣张的活下去。

    总之就是赢定了,平躺了都至少能打成平手,这还要怎么输?!

    这甚至不是安森一个人的想法,而是整个风暴师,乃至眼下整个灯塔宫大厅内所有人的共识;经历了惨烈的卡林迪亚港之战,原本“不可战胜”的帝国大军,一下子成了众人眼中“好像也不怎么样”的存在。

    “看起来这场战争应该是不会持续太久了。”

    热情洋溢的瀚土总主教端着一杯温葡萄酒来到安森面前,带着些许醉意向安森祝贺道:“尊敬的安森·巴赫副司令,我是不是该提前向您表示祝贺呢?”

    “您的赞美实在令在下诚惶诚恐。”带着一丝羞惭的苦笑,安森十分谦逊的同这位和路德·弗朗茨一个级别的老好人碰了下酒杯:“但现在好像还没有到可以庆祝的时候,我们还没有击退帝国对瀚土的入侵呢。”

    “更何况就算击退了,功劳也应该是属于路德维希少将的;作为他的下属,我只要能拿到属于我的那份报酬就心满意足了。”

    “哦?”老好人主教抿了口酒,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别的呢?”

    同为秩序教会的总主教,虽然瀚土教区远不如克洛维教区富庶,但他同样拥有属于自己的情报网;对于安森和弗朗茨家族的“关系”,和弗朗索瓦家族的“血源”,多少也了解一二。

    有这种关系网,前途似锦的年轻人,绝不像是“应得的报酬”就能满足的类型。

    别的?我还想摆脱卢恩家族的控制,想有一台自己的蒸汽差分机,想成为咒魔法的亵渎法师而且不被教会通缉,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安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成为一名准将,担任某个克洛维常备军的步兵师师长,或者军团副司令;再然后如果能顺利退役,就到王家军事学院担任客座讲师。”

    “真的就这些?”老好人主教眨眨眼睛:

    “我是说…准将?据我所知,路德维希·弗朗茨现在就是一个准将,他今年好像才是三十出头的样子。”

    “您可能对克洛维的军衔制度不太了解。”

    安森解释道:“虽然不像帝国那样要求出身,但像我这种乡下小贵族,能成为上校已经是非常意外的事情了——准将以上,通常都是大贵族的晋升特权,对于我只能算梦想。”

    “可我还是觉得你实在是太谦虚了。”总主教依然摇头,看向安森的眼神仿佛在暗示什么:

    “照我看,你的前途可不是一个‘准将’能局限的。”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不,尊敬的副司令阁下,我觉得你非常清楚我在说什么。”总主教拍了拍安森的肩膀,用一种前辈看待晚辈的目光和他四目对视:

    “这没什么,当机会降临的时候就是应该紧紧抓住不要松手,尤其是当这个机会和时代息息相关的时候。”

    “假如说…只是纯粹打个比方…假如说如今的教会不再继续遵守圣徒历四十七年的约定,你会有什么感觉?”

    嗯?!

    安森立刻警觉了起来,但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仿佛只是闲聊似的耸耸肩:“没什么感觉,事实上我觉得这才正常。”

    “作为掌握着整个秩序世界银行业,教育业,站在一切现代技术前沿以及代表最高共识的宗教组织,教会如果还打算继续遵守第二次公序会议的协定才不正常;而且如今战乱频仍的世界足以证明,秩序世界的确需要一个最高意志的强权来避免战争,在各国之间居中协调。”

    “是吗?但很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某些‘小团体’甚至还觉得我们教会管得太宽,应该再更进一步限制教会的权力才行。”

    总主教呵呵笑道:“他们的名字叫‘真理会’——听说你在镇压克洛维暴动的时候,曾经和他们有过接触?”

    “没错,但我对他们没什么好印象。”

    安森平静的点点头,越是这种要命的事情,越不能轻易否认:“就是一群反抗强权的边缘群体罢了,根本不值一提;这种人真正想抱怨不是强权,而是抱怨强权为什么不是他们自己。”

    “所以我的看法是这种人不妨留着,毕竟就算我们做得再完美,该有的反对者还是会有——留一群信仰圣艾萨克的极端分子,总比留一帮旧神派强多了。”

    安森特地用力咬了咬“我们”这个字眼儿。

    瀚土总主教对他的这番表态十分满意,于是在又吹捧了一番安森“前途不可限量”之后,便转身离去。

    终于松口气得安森扭过头,发现法比安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自己身后,手里还攥着一封已经被拆开的信笺。

    “坏消息?”安森猜道。

    微微蹙眉的法比安点了点头,将信递给安森:

    “艾登的边境要塞,被帝国远征军攻破了。”

    “……什么时候?”

    “昨天!”

第一百四十三章 登巅塔之屠

    话音落下的刹那,面色微变的安森将信笺塞进了上衣内,不动声色的端着酒杯离开了灯红酒绿的灯塔宫大厅,来到角落中一处面朝大海的阳台。

    心领神会的法比安立刻跟上,同时不忘反手关上了阳台的玻璃门。

    “这个消息现在有多少人知道?”

    安森拿过一瓶被人打开过的葡萄酒,倒了一杯递给自己的掷弹兵团团长,脸上挂着放松闲谈时的微笑。

    “情报是卡尔·贝恩参谋长派人加急送来的。”

    法比安答非所问,但安森明白他的意思——卡尔是被安森派去支援克洛德弗朗索瓦的,他知道了,就是说至少西线的“三十万大军”肯定也已经知道了。

    “克洛德·弗朗索瓦陛下正在紧急向后方派遣传令兵,准备趁帝国远征军刚刚攻克要塞,急需休整,立足不稳的机会进行一场大会战;最迟今晚,铁钟堡就会收到同样一份信件,图恩则是明天,而卡林迪亚港大概要到三天后。”

    也就是说三天之内,帝国入侵艾登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瀚土…安森抿了一小口朗姆,假装在欣赏日落:“有更详细的报告吗?”

    “在我给您的那份信件里,就有卡尔·贝恩少校对于整场战斗搜集到的全部资料,分门别类的总结大量的数据,包括溃兵的口供,还有各种信息之间的对比和汇总,还附录了整场战斗的大致时间表。”

    “不得不说,这真是我见过最详细的战后总结和报告,甚至只凭汇报的内容都可以判断出帝国在这一战的所有部署和后勤状况——我敢断言仅凭这一张纸,卡尔·贝恩少校就该在陆军参谋部内拥有一席之地!”

    前近卫军军管毫不吝啬的夸奖道,大肆吹捧着自己的同僚。

    嗯,那主要是因为雷鸣堡给这家伙留下的阴影,实在是过于强烈了…安森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先概括的说说吧。”

    “是!”

    背着右手的法比安望着逐渐沉入海平线的太阳,表情却无比的凝重:

    “如您所知,艾登公国的边境要塞‘登巅塔’,和我们之前遇到的鹰角城十分类似,属于上个时代堡垒建筑的杰作,又得到了现代技术的改进,被瀚土人奉为‘西大门’;拥有极为坚固的城墙,完整的城防工事,三千名守军和两千名分散驻扎在后方的预备军,以及较为充足的火炮。”

    “通常情况下果要攻克她,至少需要三万名士兵,三倍于要塞的火炮,并且要做好付出惨重伤亡的心理准备——而帝国远征军只有两万名士兵,火炮种类也以野战炮为主。”

    说到这儿的法比安捏着酒杯,顿了几秒才继续开口道:“战斗? 从凌晨两点三十分开始。”

    “帝国远征军集结了应该是他们全部的火炮? 对登巅塔要塞的正面进行了全面的火力覆盖;被炮击惊醒的守军陷入了暂时的混乱,但很快就趁远征军炮击间隔的机会展开还击。”

    “令他们惊讶的是,远征军并未趁着这个机会派遣步兵发动进攻;但当时他们并未想到这么多? 战斗也变成了非常单纯的炮战。”

    “当天晚上没有月亮? 天色一片漆黑,炮兵只能靠炸点的光芒勉强确认的敌人的位置;而帝国远征军显然在战前搜集整理过大量的情报? 对要塞内各个火炮和薄弱位置一清二楚;尽管是火力覆盖,但每一轮炮击都非常的有针对性。”

    “这样的战斗持续了大半夜,远征军的火炮始终保持着对要塞的绝对压制,从未停止过炮击;察觉到敌人完全没有进攻**的艾登守军? 就在这个时间点放松了警惕。”

    “但我猜远征军还是进攻了?”安森挑了挑眉毛。

    “没错——但不是在正面? 而是背后。”法比安微微颔首:

    “一个满编的帝国步兵师翻越了晨曦山脉,从侧翼袭击了要塞后备军的营地!”

    “因为帝国的炮击实在是太过于猛烈,加上敌人行动非常迅速,要塞内的艾登守军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的战斗;等他们意识到的时候,两千后备军已经遭到全歼。”

    “而那个帝国步兵师则靠着几个俘虏和一身艾登士兵的军装? 趁着炮击间隙的机会骗开了城门;帝国远征军则趁乱,发起了总攻,近乎没付出多少伤亡,就拿下了这座坚固无比的要塞。”

    “在那之后,他们…组织了一场屠杀。”

    ……………………

    艾登公国,登巅塔要塞。

    站在被榴弹炮轰成焦炭的城门下,心情沉重的路易·贝尔纳望着被滚滚黑烟包裹,到处都在燃烧,宛若壁炉里一堆余烬的城堡。

    凝固的暗红色血液如同一张肮脏的地毯,铺在他的脚下,视线所及的地方到处都能看到成堆成堆的,不完整的尸体被胡乱堆砌;两侧的墙壁上简直像某种装饰品一样,挂满了被吊死的艾登士兵,凸出的眼珠和嘴里吐出的舌头,足以证明他们在临终时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而在更多的墙壁周围,成批成批带着镣铐的艾登士兵正被帝国线列兵顶到墙边;枪声响起,旁边的负责人不等硝烟散去,就将倒地的尸体拖到旁边,然后再从俘虏中拽过来一批……

    类似的“高效处决”,正在整个登巅塔要塞内多个角落中上演着,彼此的枪声相互映衬,形成了某种诡异的“节奏”。

    而在更多的地方,杀红了眼的帝国远征军士兵们踩着脚下碎尸和血浆组成的“红地毯”,提着已经生锈的刺刀寻找着他们的猎物;凄凉的哀嚎伴随着刽子手兴奋的狂笑,回荡在他的耳畔。

    路易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作为一名骑士,一名军人,平淡的看待杀戮和死亡已经成为了习惯;在鹰角城战场他也曾用炮火覆盖将整排整排的克洛维士兵炸上天,亦或是命令伊瑟尔精灵士兵们冒着枪林弹雨,踩着袍泽的尸骨发起进攻。

    他理解,某种意义上其实还很憧憬着这样的死亡——战场上的死亡是无分敌我,无分等级的,所有人都是在为了自己的信念而战;击败乃至杀死敌人即是证明自己,也同样是在对敌人的信念保持最起码的尊重。

    但是在战场之外,屠杀…乃至虐杀手无寸铁,只能任人宰割的俘虏和无辜的平民,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对于自己所效力的卡斯帕·赫瑞德总司令,路易稍微听说过他——这位皇室贵胄,是从镇压帝国内部叛乱开始“出道”的,经常被委派各种不出彩又很麻烦的任务,以做事“高效”著称。

    叛乱的贵族,造反的农民,盘踞道路的强盗,流窜至境内的克洛维征召兵团…而对待这些麻烦的敌人,卡斯帕的方法简单而高效——杀,统统杀全家。

    麻烦之所是麻烦,就是因为表象的背后往往蕴藏着复杂的问题和盘根错节的利益;卡斯帕解决不了这些问题,但他可以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至于他本人…虽然卡斯帕自称“并不是个嗜杀的疯子”,屠杀俘虏往往也只是为了解决眼前的问题和必须这么做的理由;但他的“光辉战绩”让周围的人很难相信这一点。

    而这次,他同样有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理由……

    “为什么要杀光所有的俘虏?很简单,因为我们没空管他们!”

    站在登巅塔的塔楼顶端,暴躁的老人用十分不耐烦的语气朝自己的副司令吼道:“我们只有两万名士兵,皇帝给我的后勤也只能支持两万名士兵作战;每多两个俘虏,我们就要消耗能喂饱一个士兵的补给,再多派一个士兵去看管他们。”

    “而我们的敌人呢?他们号称有三十万大军…三十万!不是一比十,而是一比十五的差距;并且他们还有广阔的领土,有克洛维的支援——我们要用两万人打败三十万大军,还要占领整个瀚土,我们没有人手去浪费!”

    “即便如此,这也不是您随意屠杀战俘的理由。”

    背着双手的远征军副司令,伯纳德·莫尔威斯带着劝谏的口吻冷冷道:“只是平民也就罢了,俘虏中还有不少瀚土的贵族,有些家族的血源甚至能追溯到五百年前!”

    “您把他们统统吊死,并不能减缓多少我们的后勤压力,还会让整个事件发酵,让帝国和皇帝背负杀害战俘的骂名。”

    “骂名?”卡斯帕先是一愣,随即不屑的冷笑:

    “告诉我,我们的皇帝现在正在干什么?”

    “嗯…陛下正在致力于重建秩序世界的秩序,维护瀚土昔日的稳定,保护我们的盟友不受某些野蛮国家的……”

    “他在入侵克洛维,入侵瀚土!顺便拉一把自己的狗腿子伊瑟尔精灵,帮他们对抗秩序教会!”

    卡斯帕直接打断了伯纳德的陈词滥调:“在这种时候他需要的是摆脱骂名,为自己赢得一个好名声吗?不,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个!”

    “他需要什么?他需要胜利,需要能看得见,摸得着的胜利!需要的是敌人在帝国赫赫军威下匍匐投降,将他们的领土,他们的财富双手献上…这,才是陛下需要的东西!”

    “如果我们不能用最快的速度征服瀚土,击败他们渣滓一样的军队,帝国内外的敌人就会想起从圣徒历九十九年开始,在边境难以寸进的窘境;想起克洛维王国仅凭一己之力,就能挑战帝国!”

    “直说吧,现在的帝国几乎和圣徒历九十五年的克洛维王国一样,几乎是举世皆敌!”老人厉声道。

    “正因如此,我们不才更因该避免激怒瀚土,让他们彻底倒向克洛维那边么?”伯纳德的表情十分不解。

    “如果是之前,大概我会接受你的建议——但现在不行,我们来晚了。”卡斯帕再次冷笑:

    “我了不起的伯纳德,你还是不明白瀚土统一到底意味着什么…克洛德·弗朗索瓦那个老混蛋基本上就是靠着克洛维的援助上位的,现在整个瀚土都被他绑在了站车上;只要他脑袋上依然戴着那顶狗屁王冠,整个瀚土就不会臣服于帝国!”

    “对于敌人,首先要足够残忍,把他们打得体无完肤,骨断筋折,让他们站不起来也爬不起来,只能跪在你的脚下哀嚎痛哭。”

    “这时候你再给他一根拐杖,他不仅不会恨得捡起拐杖抽你,还会对你感激涕零…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很清楚,就算不需要拐杖,他也不是您的对手。”伯纳德微微颔首:

    “这就是弱者的自觉。”

    “没错!所以我们现在必须用最大限度的残忍,激发出瀚土渣滓们在这方面的天性。”卡斯帕满意的点点头:

    “因此收起你的怜悯心,我们必须让他们明白,克洛维人的贿赂是因为需要他们;而帝国的残忍,是因为帝国不需要任何人;蝼蚁般的瀚土对于帝国而言,一文不值;克洛维…也就是个大点儿的臭虫。”

    “只有这样,当帝国决定赏赐些什么给他们时,他们才会感激涕零!才会牢记反抗帝国的下场,三十年内都不敢再说出‘向帝国宣战’这种狠话!”

    满脸不屑的卡斯帕,将脚边某个尸体的脑袋一脚从塔楼顶端踹飞出去。

    看着地面上那一摊血肉模糊,反胃的伯纳德摇了摇头:“对于这一点,我丝毫不怀疑您肯定能做到,但克洛德·弗朗索瓦的三十万大军正在迫近,他们很快就会得知要塞陷落的消息。”

    “非常好,那就让他们来吧…刚刚经历一场大战,我们的战士们正好需要休整,他主动上门送死,还能让我们多睡几天好觉!”老人露出了嚣张的笑容:

    “等到大战开始,你我,还有下面的小伙子们,要好几天都没发正常休息了。”

    伯纳德耸耸肩。

    “行了,事已至此,你也用不着再劝了。”卡斯帕转移了话题:

    “告诉我,舰队那边有没有传来什么好消息,还有卡林迪亚港那边的情况怎样了?”

    “关于这件事,我正要告诉您。”伯纳德突然正色道:

    “从上次的溅落之后,您忠诚的舰队总司令塔希恩将军,已经有一周没有派来任何一个汇报情报得传令兵了。”

    “哦?”

    突然愣住的卡斯帕,突然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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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将加冕为王介绍:
呼唤旧神的法师,传承血脉的骑士,憧憬着昨日的辉煌;蒸汽机的喧嚣,加农炮的轰鸣,昭示着未来的方向;流落此世的安森,踏上了一条未曾被设想过的道路;在旧世界的灰烬中……他必将加冕为王!我必将加冕为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必将加冕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