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开战,开战!
就在法比安在进退两难决心赌一把的同时,北上的联军主力也在安森的率领下,一头雾水的向着荒石堡战场挺进。 绵延不绝的艾登崇山峻岭间,这支汇聚了图恩农夫,克洛维流浪汉,卡林迪亚溃兵,艾登山民…堪称大杂烩的军队,在蜿蜒崎岖的山路间拉出了无比漫长的队伍。 “所以为什么我们的目的地是荒石堡,而不是直接沿着道路前往主战场——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骑着一匹栗色小马的勒诺扭头向安森问道,同时假装看不到他在马背上不断微微颤抖的身体。 即使已经在瀚土待了几个月,无数次的行军和偷偷的私下练习之后,安森发现自己还是对“骑马”——或者说,身体下面有个活物——这件事非常的抵触。 之前一切顺利的时候,他还能用“和士兵同甘共苦”的借口,以副司令的身份要求所有军官和自己一起徒步。 但现在是急行军…虽然明知道会很尴尬,他也只能上马了。 不过有句话说的非常好: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就是别人的——安森觉得这句话非常符合自己现在的状态。 “就是因为快来不及了,所以我们才必须前往荒石堡。” 感受着身后无数双不断想回避自己的视线,长效保持着高频率抖动的安森十分严肃道:“否则就真的来不及了!” “为什么?”勒诺的注意力全都聚集在手中的地图上,仿佛在自言自语。 “因为动员一支军队进行长距离行军,是一件非常复杂而且极其困难的事情。”安森解释道: “让十个人同时抵达目的地,和让一千人同时抵达目的地,中间产生的困难可不仅仅是人数翻了一百倍那么简单。” “而我们联军总共有两万人,要改变目的地就需要立刻完成两件事——第一,重新规划行军路线,其次,将这个新方案传达给两万人。” “这需要时间,而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但你也用不着告诉两万人啊。”敏锐的勒诺立刻发现了这个问题背后的漏洞: “你只要告诉两百个连长就行了。”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安森打断道: “与其浪费时间重新规划路线,还是让士兵按照既定方案急行军更快,这个总没错吧?” 这么说的话的确如此…微微蹙眉的勒诺点了点头,按照原定方案的话急行军效率也更高,也许真的要比掉头转向更快一些,但…… “你真的不是因为觉得克洛德·弗朗索瓦死定了,不想给他陪葬,所以打算见死不救吧?” “当然不是!”安森煞有其事的瞪着眼睛看向勒诺: “勒诺是我的表弟,整个弗朗索瓦家族都是我的亲人,瀚土是我的盟友——我怎么可能会对亲人和盟友做这种事情?!” 面对安森如此彻底的心声袒露,澄澈到不能再澄澈的眼神,即便是一贯对克洛维人毫无信任可言的勒诺,也…… 嗯,反正就算他不信也没什么用。 “而且更重要的是就算我们不改变行军路线,按原路强行军,很可能也没办法按照预定时间抵达目的地了!”安森补充道。 勒诺的表情略有几分尴尬。 作为瀚土最西端的领土,唯一特产是山羊的艾登公国不仅地形崎岖,遍布毫无人烟的丘陵、森林和沼泽,而且严重缺乏成熟可靠的交通网——除了贯穿东西的交通干道,剩下的全都是山林小径,根本无法供成建制和规模的大军通行。 堂堂瀚土最强大的两个公国之一艾登,难道连个路都修不好吗? 面对除了艾登军团之外联军所有士兵外加军官团的集体抱怨,勒诺只能依靠自己的记忆,在地图上划出了一条从盐渍村能够直接抵达荒石堡的“捷径”,并且表示最快三天,他们就能和克洛德·弗朗索瓦汇合。 今天是他们出发之后的第四天,联军眼前所见到的依旧是熟悉的崇山峻岭,距离能看见荒石堡要塞依旧遥遥无期。 然后这位艾登继承人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非常致命的错误…他是用之前的印象做依据来计算时间的,完全没考虑到两三千人和上万人规模的行军将产生多么巨大的差别。 那些既没有规划更不存在维护,沿途更不存在可靠水源和固定补给站的山林小径,勉强承载几千人的行军或许还可以;但对一支将近两万人的半编军团,就是一场货真价实的灾难! 所有的问题再次绕回到了老问题上——整个瀚土从上到下,毫无大规模军团行军和作战的经验! 因为没有经验,所以他们很容易高估或者低估自己和敌人,做出和事实截然相反的判断;经常性的发现自己无法发挥出“真正的实力”,而敌人的行动总是能“出乎预料”。 非常不客气的说,虽然和瀚土的合作关系更“紧密”一些,但如果非要选,安森宁可给路德维希·弗朗茨少将打下手,也不愿意和另一只瀚土军团“并肩作战”。 哪怕拥有了“三十万大军”,瀚土人对战争的理解仍然停留在几千人,一两个步兵师规模的战斗当中。 而即便在雷鸣堡只有四五千征召兵团的时候,路德维希对“战场”的理解也从未局限于眼前的小小要塞。 远在西南的战场地图,同样会出现在他的桌上;克洛维强大的铁路体系,被他当做最强有力的后勤支撑。 在这场决定瀚土命运与归属的战争当中,瀚土“落后”的地方,从来就不仅仅是武器和训练士兵的方法…或者说武器和军队编制的问题,只是其它所有问题的局限体现而已。 真正“落后”的地方,是从上到下各方面的无差别碾压,是弱国在强国面前根本无法靠“勇气”和“决心”去跨越和弥补的“鸿沟”。 …………………… “那…就是我们和他们真正的分别!”抖动着花白胡须的卡斯帕·赫瑞德大声怒吼道。 在他面前,用金色流苏镶边的鸢尾花军旗迎风招展;两千帝国远征军的线列步兵们已经在阵地上完成了集结。 从高空向下俯瞰,那单薄的阵线在棕色、灰色与绿色混杂的大地上,宛若一道横在道路中央,细细的“蓝线”。 远处,正在行军的瀚土军团已经注意到了挡在他们前面的这道“小小的”阻碍,开始逐渐放慢行军速度,同时有条不紊的向两翼展开阵线,以无比密集的阵型向帝国远征军缓缓靠近。 瀚土军团的行军速度并不快,也绝对称不上“秩序井然”…但在绝对碾压级的兵力面前,这道细长的蓝线,看上去就真的像只是一道需要被跨过去的线而已。 “是我们,缔造了秩序世界最初的文明;是我们,建立了团结全世界的国家,是我们…给这个世界带来秩序、繁荣…还有希望!” “帝国…就是一切,一切…皆属于帝国!” “我们给过克洛维人加入我们的机会,我们曾经劝说瀚土人,只要他们不和帝国作对,就无需担心灭亡,我们用最宽大的胸怀,将文明赠予这些落后,不开花地区的人民,祝愿他们能走上正确的方向。” “我们如此宽大为怀,结果收获了什么?” “背叛!最可耻的,最无情的背叛!” “自以为是的克洛维人拒绝了帝国的邀请,卑贱的瀚土人将帝国的诚意弃若敝履——他们跳起来了,‘团结’起来了,觉得只要抱成一团儿,帝国就拿它们没办法了!” “这是真的吗?!”卡斯帕咆哮道。 “不————!!!!” 两千帝国士兵红着脸粗着脖子,用明晃晃的刺刀和从喉咙口炸开的声音,回应他们的统帅。 “说得好,说的对!” 卡斯帕张开右手在身前用力一挥,然后猛地攥拳:“我这个人从来不同意别人的想法,但你们的回答太——特么有道理了!” “对付这些无情无义,不打不知道疼的崽子,杂种!用说是没用的,批评是没有异议的,辱骂他们更不会放在心上。” “只有打!狠狠地打,打到他们彻底叫不出来,喊不出来为止!” “我的挚友,你们的副司令告诉我,要对瀚土人宽大为怀,要接受他们的俘虏和投降,要让瀚土人知道,帝国是仁慈的。” “但是我不同意!正是因为我们的仁慈,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正是我们的宽宏大量,才让这样的事情一再重演。” “而今天,我们将终结这一切!” “在我们的对面,是十万瀚土大军,是这些垃圾们能集结起来的,整个瀚土所有的男人!他们穿着克洛维人卖给他们的军装,用着从伊瑟尔精灵那里抢来的武器,誓要挑战帝国……” 卡斯帕的脸上露出了嗜血的笑容:“我觉得,我们应该给他们这个机会。” 在他身后,四万瀚土大军还在有条不紊的展开阵线,同时不断有轻装的侦查骑兵脱离队伍,向周围的旷野间搜查,确认周边是否有埋伏的敌人。 尽管表现的信心十足,但那只是克洛德·弗朗索瓦用来压制封臣们的“人设”;面对决定瀚土和弗朗索瓦命运的一战,他不可能不谨小慎微。 尤其是这支横在面前,貌似是阻挡自己追击的敌军,更让他心生警惕——换成是自己,会这么做吗? 当然不会。 两千对四万…就算地形再怎么有优势,士兵再如何精锐,也坚持不了多久;与其牺牲这支部队做这种毫无意义的拖延,还不如将他们投入到歼灭边境军团的战斗中更有意义一些。 嗯,其实如果不是因为登巅塔要塞至关重要,克洛德·弗朗索瓦还挺想看到艾登大公惨败,甚至全军覆没的。 因此,如果不是对方狂妄到了极点,以为两千人就能拖住自己的脚步,那么它一定是个陷阱。 诱骗自己全力猛攻,被骑兵突袭侧翼和后方导致全线崩溃的陷阱。 卡斯帕·赫瑞德,这就是你唯一能拿的出手的把戏么…克洛德·弗朗索瓦冷笑声,抬手看向身后的埃纳雷斯: “列阵——让炮兵们尽快做好准备,给帝国人送点儿克洛维和伊瑟尔的‘土特产’尝尝鲜!” “遵命!” 轰然应诺的埃纳雷斯转身离去,十分钟后,从炮车上将火炮拽下来的炮兵们,纷纷将这些狰狞的黑色钢铁在最前排线列前面组成一条直线,做好了发射准备。 “…现在他们已经过来了,耀武扬威的在我们,在帝国面前摆起了炮兵阵地,装模作样的仿佛在说自己也是一个现代的文明国家。” “但那只是一个谎言,一个可笑到极点的谎言;我们得帮帮他们,帮这群臭鱼烂虾们看清楚,无论他们拥有了多少先进武器,有没有国王,是不是和某个邪恶国家结成同盟……” “都无法改变他们野蛮,落后的事实!” “都无法在帝国的荣光上面,留下一丁点儿的划痕!” “当他们的尸体铺满艾登大地,当他们的哭泣和哀嚎回荡在荒石堡的上空,当克洛维人将他们彻底抛弃,当他们跪地求饶的时候……” “士兵们,我们要展现帝国的仁慈吗?” 摊开双手的卡斯帕,再次阴阳怪气的向他的士兵们问道。 “不————!!!!” 帝国士兵们,再次用整齐划一的怒吼回应了他们的统帅。 “那我们要做什么?” “杀光他们————!!!!” “太特么有道理了!”卡斯帕激动到无法自拔: “你们!我!我们!说的真是…真是太特么有道理了!”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让我看看,也让他们看看!” “用十万瀚土人的死,让全世界共同见证帝国的怒火!” 在狂热的欢呼和瀚土大军的炮火声中,欣喜若狂的卡斯帕·赫瑞德将双手高高举起,露出无比痴醉的表情。 决定瀚土命运的战斗,由此打响。
第一百六十章 火药、钢铁、勇气
“开炮!” 埃纳雷斯怒吼的刹那,在瀚土军团线列前一字排开的十五门六磅步兵炮陆续炸响,浓白色的硝烟瞬间笼罩了整个前沿阵地。 伴随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一枚枚炮弹飞跃三分之二个战场,在帝国远征军的阵地上“点”起一道道烟柱。 尽管瀚土军团的火炮非常缺乏准头——或者说缺少合格的炮兵——除了在道路中央炸开几个弹坑,崩飞两侧丘陵山体的碎石外,根本无法对帝国远征军完整的防御阵地构成实质性的威胁。 但对尚未真正实现“现代化”的瀚土军队而言,这些高价从克洛维进口的火炮已经完成了它最重要的使命——壮胆。 眺望着对面不断绽放的“烟花”,被硝烟笼罩的瀚土士兵们爆发出狂热的欢呼,浪潮似的呐喊甚至一度压过了炮弹出膛的轰鸣。 而两千帝国远征军依然伫立在早已修筑完善的土木工事和堑壕内,顶着“声势浩大”的炮击,细细的蓝线在呛人的硝烟和崩落的碎石烂泥中佁然不动。 这么顽强的军队,更进一步加深了克洛德·弗朗索瓦的判断——横在自己眼前的绝对不是被帝国远征军抛弃,留下来拖住自己步伐的孤军。 那种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士气的军队,一轮火炮速射就该作鸟兽散了;能坚持不溃的,肯定是远征军为自己准备的“诱饵”。 不过嘛…克洛德·弗朗索瓦冷眼望着被滚滚黑烟笼罩的帝国远征军的阵地,扭头看向身后的埃纳雷斯: “传令——炮兵停止射击,步兵准备进攻。” “进攻?!”埃纳雷斯一惊: “可您之前不是说……” “对,但我们的敌人并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的。”克洛德·弗朗索瓦冷笑着望向远处帝国远征军阵地: “所以我们得假装顺着他们的意思,不被他们看出来。” “……遵命。” 看着自己国王意味深长的表情,埃纳雷斯心领神会:“我会从中央卫戍军团抽调几个步兵团,担任进攻的先头部队。” 虽然王家军团和中央卫戍军团都是由图恩和艾登军队组成的精锐,但精锐之间也是有三六九等的。 以图恩大公卫队为基础扩编,完全按照克洛维军制建立起来的王家军团是绝对的精锐,也是弗朗索瓦家族的统治根基;除非到了最后关头,否则决不能被轻易动用。 相较之下充斥着图恩和艾登贵族私兵的“中央卫戍军团”,则是可以被消耗的对象。 某种程度上,克洛德·弗朗索瓦甚至非常希望对面是敌人设下的陷阱,这样他就能借助帝国人的手“清洗”掉某些“忠心不二”,整天想着谋反的混蛋们。 “士兵们——前进!” 激烈的炮声中,瀚土军团队列出现一阵骚动——整整十六个步兵营,四个骑兵营展开横队六排的线列,踩着急促的鼓点脱离本阵,走向对面的金色鸢尾花旗。 而瀚土大军则跟在先锋部队后面,稳稳的向前推进;他们的速度不快,队形也绝对称不上整齐有序,乱糟糟的要靠一个个密集的方阵才能勉强维持队形。 但就是这样糟糕到极点的军容,放眼望去却仿佛是裹挟着烟尘的洪荒巨兽,蹒跚却凶恶狰狞,并且不断发出混乱无序,毫无意义的嘶吼。 于此同时,帝国远征军阵地上的炮兵们顶着轮番轰炸,开始了还击。 虽然声势远不如瀚土军团“浩大”,但仅有四门八磅炮的帝国炮兵们展现出了他们高超的技术——四门火炮一分为二,安置在阵地两翼后方,略微高出地面一点的山坡上的炮垒内,轮次对瀚土军团兵线略微靠后的位置开火。 相较于帝国,瀚土的军队更加缺乏组织度,因此必须靠密集队形保持秩序;在娴熟的老炮手们眼里,他们高举的军旗就是坐标,密集的方阵就是靶心。 “轰——!!!!轰——!!!!轰——!!!!” 灼热的实心弹冲出炮膛,在撕心裂肺惨叫中砸在密集队列中央,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头碎裂声中从地上的血肉堆上“弹起”,扑向下一个目标。 夹杂着碎骨烂肉的热浪向周围扩散,炸开数不清的哀嚎;滚烫的实心弹还在继续欢快的“舞蹈”,用瀚土士兵的血浆和骨头留下它缤纷多彩的舞步。 仅仅一分钟的速射,惨遭弹雨洗礼的瀚土大军先头部队就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中央阵地的部队明显放慢了前进步伐,兵线从“一”字形变成了“几”字形。 “看看,看看!这就是真正的炮兵,和虚假的炮兵之间的区别!”指着对面陷入混乱的瀚土军团,卡斯帕扭头看向堑壕里的士兵,大声嘲笑道: “这帮瀚土的臭鱼烂虾们永远不会明白这些,他们就算买一百门帝国最先进的火炮,也只能用来放个响,给这帮怂货们壮壮胆子!” 一时间被滚滚黑烟和火光闪烁笼罩的堑壕内,充斥着快活的空气。 明明对面的线列正在不断迫近,身旁不断有被流弹和碎石打死的倒霉蛋,这些帝国线列兵们的脸上依然看不到任何的紧张,悠闲的像是在度假。 而另一边,经历了短暂骚动的瀚土前哨军,终于在被毙掉了几个带头闹事和惊吓过度的倒霉蛋之后稳定了秩序,在不断从天而降的实心弹中稳步前进,但明显已经没有了刚开始时的扯高气扬。 但放慢了行军速度,就意味着帝国的炮兵们可以更加肆无忌惮的倾泻火力;密集的队列就在同样密集的漫天炮火中,缓慢的缩短着他们和金色鸢尾花之间的距离。 不知为何,随着瀚土军团逐步迫近,帝国炮兵们开始放缓炮击的频率,令已经变成“几”字形的前哨军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 双方的距离迅速缩短,很快…前沿部队就已经拉近到远征军阵地一百公尺内。 “让炮兵停止射击,做好准备!”大呼小叫的卡斯帕从地上跳起来,“砰!”的一巴掌拍在身边一个线列兵身上: “小伙子们,干活了!” “全体就位——按列射击准备!” 成排成排的线列步兵从堑壕里站起身,手肘挨着手肘保持着较为紧密的整齐三排线列横队,将已经装填过弹药的细长枪管探出阵地。 “八十公尺——开火!” 瞬间,大片大片的硝烟就笼罩了整个战场;遭到迎头重创的瀚土军团开始失控,士兵们根本没等到长官下令,纷纷停下脚步,自作主张的开枪还击。 后排的军队看见前排开枪,以为是已经交上火了,也纷纷停下脚步,整排整排的瞄准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齐射。 “不准开枪!听到没有你们这帮渣滓,我还没下令呢,停!都给我停下来!” 不少“还认几个字”的瀚土贵族军官们,立刻意识到这极很可能是敌人的阴谋,试图打乱他们的节奏,大声呼喊着想要阻止,但一切咒骂和命令都淹没在了齐射的轰鸣和呛人的硝烟当中。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手忙脚乱的士兵们几乎从第一枪就陷入到混乱当中:有的人填弹时忘了装发射药,有的把铅弹弄掉在了地上,有的把通条当子弹硬塞进枪管还忘了拔出来,有的到了举枪的一瞬间才想起来自己没有装弹…… 所有之前集训时被要求记住的教条,动作和命令,统统被扔到了脑后;从前排到后排,所有士兵迫不及待的把枪管里的铅弹打出去,然后毫不意外的崩了身前同伴的脑袋。 事实证明,短短一个月的整训和“先进”的装备,并不足以扭转瀚土军团的本质——封建领主私兵。 相较之下,顶住了瀚土军团第一轮齐射的帝国远征军依旧秩序井然,有条不紊的向对面倾泻着火力,在荒凉的艾登山地上演了两千人火力强过六千人的荒诞景象。 杂乱的射击下,整整十六个步兵营的瀚土士兵根本就像是没头苍蝇一样,被不断倾泻火力的帝国远征军收割着人头,伤亡数字如同从伤口喷涌而出的鲜血一样飞速增加。 “怎么办,再这么下去用不着多久,我们就全都死光了!” “那就进攻吧!别再想着开枪了,用刺刀决胜负!” “可、可陛下那边还没有……” “别管什么陛下了,你是打算做被子弹打死的懦夫,还是刺刀见红的勇士?!” “我……” 扛不住伤亡的瀚土贵族们迅速达成了一致意见,直接下达了进攻命令。 伴随着急促的军号声,十六个步兵营的前哨军突然爆发出狂热的咆哮,彻底放弃了已经乱成一团的阵型,端起刺刀扑向还在继续齐射的帝国远征军阵地。 “怎么回事?!” 望着远处突然吹响冲锋号的前哨军,克洛德·弗朗索瓦惊怒的看向埃纳雷斯:“我还没有下令,是谁让他们进攻的?!” “应该是前线部队的军官扛不住伤亡,自作主张……”埃纳雷斯也很吃惊: “要喊停吗?” “喊停,怎么停?!”克洛德·弗朗索瓦咬牙切齿的恨道,随即又叹了口气: “算了,都已经这样了那就让他们进攻吧,反正……” “轰——!!!!”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克洛德的话——帝国炮兵突然开火,而且这次不是实心弹。 是榴霰弹。 四枚榴霰弹在帝国远征军的阵地前猛地炸开,以爆点为中心向正前方展开四个相互交叉重叠的扇面。 刚刚冲上阵地的瀚土士兵们瞬间被撕扯的支离破碎,血浆和碎骨烂肉被无数细小铅弹裹挟着向周围扩散开来,激起无数的惨叫。 瞬间,密集的队形被撕开一道狰狞无比的豁口,成排成排的士兵像是被割麦子一样倒下,惨叫。 但帝国炮兵并未就此停止炮击,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调转炮口,瞄准瀚土士兵们慌张间后撤的方向,然后…… “轰——!!!!” 很快,一线部队甚至还没有真正接触到远征军阵地,就已经开始崩溃。 但后排的士兵们在军官的催促和咒骂声中,依然在继续进攻,不断有被炮火击溃的溃兵和进攻部队厮杀在一起。 “传令——将炮口尽量对准靠后的位置,分割敌人的兵线,打乱他们的攻势!”兴奋的卡斯帕下令道: “小伙子们!别怕浪费弹药;给我打,打光为止!” “遵命——!!!!” 于是刚刚还打算“刺刀见红”的瀚土贵族们绝望的发现,除了恐怖的榴霰弹,他们还得继续面对帝国远征军整排整排的齐射。 平坦的战场中央,这些撤不下来也冲上去的瀚土士兵们,就在炮弹和步枪齐射的轮番洗礼中被不断收割,伤亡更是每分每秒都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 眺望着远处的战况,克洛德·弗朗索瓦的表情无比平静。 帝国的火力非常凶猛,但还不至于出乎他的预料——在从埃纳雷斯那里了解过鹰角城之战的始末之后,他已经对这种情况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了。 纯粹靠一腔血勇就能战胜敌人的时代早已成为历史,未来的战场是大炮和骑兵的天下;瀚土想要崛起,仅仅是倚靠克洛维王国的援助还远远不够。 至于对面的两千名帝国士兵…其实真的无所谓,直接吃掉这个诱饵固然好,利用他们消耗一下那帮贵族手里的私兵也很不错,反正这帮混蛋成天就想着谋反。 反正自己这边有四万人,算上荒石堡的后备军团和安森·巴赫就是八万,再加上艾登大公的军队就是十万——甚至如果继续征召,再拉起十万二十万民兵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瀚土死得起,就算十万大军阵亡过半也不在乎,就是不知道帝国远征军…有没有以命抵命的勇气?! 就在这时,一声急促的军号从背后打断了他的思考。 “警戒!” 耳畔响起了埃纳雷斯的怒吼,带着无比凝重的表情看向克洛德·弗朗索瓦:“骑兵!” “帝国远征军的骑兵来了!” “就在我们身后!”
第一百六十一章 近在眼前的胜利
震荡大地的马蹄声中,埋伏并成功绕后的帝国骑兵们如同席卷一切的黑潮,向瀚土军团身后袭来。 声势逼人! “传令——王家军团,预备队步兵团向后转,组成线列队形,齐射准备!” “第二、第三、第四…第九线列步兵团,十分钟后在第二列组成方阵,全体上刺刀!” “炮兵撤退至第二线列空隙,装填霰弹,全体就位!” “骑兵移动至两翼掩护,骠骑兵上马,准备配合线列步兵驱逐迂回包抄的帝国骑兵!” ……在一个又一个传令兵纵马飞奔的身影和急促的军号声中,整个王家军团犹如一台被打开了开关的机器,各部位的轴承、摇臂和齿轮都开始有条不紊的运转,完全没有任何慌乱的迹象。 眺望着远处正在迅速迫近的帝国骑兵,克洛德·弗朗索瓦的表情显得悠闲而从容,甚至比刚开始时更加放松了。 一切皆如自己所料。 虽然米斯特军团的覆灭和荒石堡之战的惨胜,令帝国远征军的“战无不胜”在瀚土军团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以至于原本叫嚣着要“速战速决”和“帝国人也不过如此”的噪音,最近也消停了许多。 但这么轻松就获得的胜利,也让帝国远征军认定了瀚土军团的“不堪一击”——只要抓准时机发起几轮骑兵冲锋,臭鱼烂虾似的瀚土军队就会全线溃败。 正因为这种“刻板印象”,才让对面的帝国统帅在两军尚未完全接战的情况下,冒然让骑兵发动全面总攻,狂妄的以为这样就能击溃四万人的瀚土军团。 而且看对面的情况,根本没有能站住阵脚的步兵线列…大概是觉得根本用不着了吧? 那就让他们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 “让中央卫戍军团继续进攻,不用考虑身后,尽全力用最快的速度拿下阵地!”克洛德·弗朗索瓦怒喝道: “王家军团——给帝国人看看瀚土军人的勇武,也为全军覆没的米斯特军团和登巅塔被屠杀的艾登战士报仇,让他们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漫天的铁骑轰鸣声中,王家军团的士兵们脸上没有怕死的恐惧,只有声嘶力竭的狂热。 最前排的预备队士兵们已经组成了三列横队,第一排的士兵们单膝跪倒,第二排和第三排则分别举枪就位,枪口下明晃晃的刺刀没有一丝的晃动。 但…就在他们打算一轮密集齐射,阻断帝国骑兵冲锋的时候,对面奔腾的黑潮突然一顿。 “轰——!!!!轰——!!!!轰——!!!!” 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和撕裂空气的尖啸,十几枚三磅和六磅实心弹从帝国骑兵中呼啸而出,向王家军团线列袭来。 刚刚组建成型的线列,立刻在火炮袭击下被撕开数个缺口——挡在最前排的士兵瞬间被实心弹砸碎躯干,伴随着一阵血雾化作漫天飞舞的血肉。 但或碎裂或完整的炮弹却未就此停下,继续袭向更后排那些尚未展开的方阵,在密集的队形中绽放出更加鲜艳的血花。 “骑兵炮?!” 埃纳雷斯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愕:“对面的远征军居然有骑兵炮,这种武器不是说特别昂贵所以……” “那只是对我们…就像克洛维人的利奥波德步枪,明明就是换了个装填弹药的方式,就能卖上天价。”克洛德·弗朗索瓦异常冷静: “让士兵们稳住阵型,不准任何人后撤——最多再有三轮速射,他们就要冲锋了!” 这是他从卡尔·贝恩那里得到的情报:为了确保机动性,帝国骑兵跑每次只携带不超过十枚炮弹,每次发起进攻前会进行大约五到六轮的速射,用密集的炮火打开缺口,为骑兵“铺路”。 这种战术对于数量不够多,或者意志不坚定的步兵方阵异常有效,也是帝国对外作战经常使用的“套路”之一。 其核心就在于面对火炮时步兵需要拉开松散阵型,但面对骑兵时又必须让阵线尽量紧密——来回拉扯之下,即便是经验丰富的精锐也很可能因此防线崩溃。 透过呛人的硝烟,克洛德·弗朗索瓦欣慰的看到尽管预备队在骑兵炮轮番打击下伤亡不小,但他们仓促间组成的防线却并未因此崩溃。 前排的士兵倒下,后排就立刻踩着袍泽的尸体填补了空缺的位置,近乎机械且麻木的面对着不断袭来的炮火,顶住了骑兵炮的速射。 和刚刚几轮步枪齐射就差点儿崩溃的瀚土贵族私兵们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很快,密集的齐射渐渐变得稀疏起来,而根本没等到炮声停止,帝国骑兵就已经发起了冲锋,势不可挡的向王家军团扑来。 “预备——开火!” “砰——!!!!” 浓烈的硝烟同时在双方阵线之间升起——就在王家军团线列齐射的同时,冲锋的帝国骠骑兵也拔出了马鞍上的卡宾枪,零零散散的向着线列开枪还击。 随着枪声响起,预备队线列的前排传来零零星星的惨叫和尸体栽倒在地的声响。 但即便如此,依旧没有出现任何一个退缩的身影;死死地钉在自己的岗位上,直至被某个流弹带走生命。 而对面的帝国骠骑兵也并未如他们所想的那样直接发起冲锋——就在拉近至三十米时,前排骑兵忽然勒马调向,为后排补位的骑兵腾出射击空间。 凌乱的枪声不断响起,双方开始进入无休止的对射阶段,杂乱的枪声和滚滚硝烟覆盖了大半个战场。 而瀚土军团则再次暴露出士兵训练不足的短板——明明数量和骑兵大致相等,明明战线宽度,步枪射距都要超过帝国骑兵…但双方的火力竟然是大致持平。 甚至还有一丝要被对面火力压制的迹象。 混乱中,被下令不准后撤的王家军团预备队只得继续持枪,装填,射击…用机械而麻木的重复动作压制因为身边同伴不断倒下带来的恐惧。 慌乱的军官们则站在浓烈到完全封闭视野的硝烟中,不断试图寻找敌人,还有的茫然站在原地,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收拢阵线,让预备队向后撤退!” 眺望着正在快速迂回的帝国骠骑兵,猜到对面大概想要袭击自己侧翼的克洛德·弗朗索瓦大声下令道: “第二防线展开,让火炮尽快就位;两翼骑兵出击拦截迂回的敌人,给步兵争取时间!” “遵命!” 无视了从眼前飞过的流弹,拔出佩刀的埃纳雷斯再次向着战场狂奔而去。 “帝国万岁——!!!!” “天佑瀚土——!!!!” 随着震天的喊杀声和铁蹄的轰鸣,挥舞着荆棘花和鸢尾花的骑兵们狠狠撞在了一起。 作为同样拥有“骑士传统”的国家,双方的骑士们在看见对手的瞬间便纷纷果断抛弃了马鞍上的左轮和卡宾枪,转而举起了钢刀和骑兵矛。 没有迂回,没有对射——只有冲锋,冲锋…还是冲锋! “铛!” 冰冷的钢刀砸在了一名帝国胸甲骑兵挡在面颊的护臂上,他来不及抽回已经麻木的左臂,右手的骑兵矛果断刺向了对面瀚土骑士惊愕的面庞。 没有惨叫,更没有哀嚎…像是瞬间被抽干了力气的瀚土骑士,悄无声息的从马背摔落在地,淹没在翻腾的烟尘当中。 但还没等帝国骑兵得意,第二柄钢刀就已经从右侧袭来,从他的脖颈轻轻划过。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噗!” 相同的场景,在硝烟中不断上演着。 尽管数量比帝国骑兵要少一些,但瀚土骑兵有身后线列步兵的掩护,坐骑也更加适应瀚土的地形;而帝国骑兵不仅要应对正面线列的反击,战线也因为要包抄迂回拉得过长,导致每一点上兵力稀薄。 两相加持下,悍不畏死的瀚土骑兵们,竟然勉强挡住了以骑兵见长的帝国骑兵正面冲锋! 当然,只是暂时的。 随着帝国骑兵完成两翼迂回,开始集中力量向王家军团两翼发起猛攻,数量较少的瀚土骑兵在拼命坚持了十五分钟,扔下了将近五分之一同伴的尸骨后,终于不得不开始后撤,向左右两侧转进。 但他们的坚持是有意义的—— 借着冲锋加成,势不可挡的帝国骑兵们冲垮了瀚土骑兵拼命维持的最后一道防线,气势汹汹的王家军团侧翼袭来。 但迎接他们的既不是仓促组成的步兵防线,也并非惊慌失措的克洛德·弗朗索瓦本尊…而是火炮。 二十门火炮整齐划一,左右对齐的在王家军团两侧一字排开,用漆黑的炮口迎接了这些“闯关成功”的帝国骑兵们。 “霰弹——两倍装填——开火!” “轰——!!!!” 骇人的巨响声中,冲锋的帝国骑兵和二十颗霰弹正面相遇。 随着炮弹出膛的轰鸣,成千上万的铅弹瞬间向他们袭来;四分五裂的残肢断臂在炸开的血雾中漫天起舞,战马的哀鸣和骑士们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 迂回冲锋的队伍中不乏极少数继承了血脉之力的天赋者,但即便是这些精锐骑士,面对六磅和十二磅霰弹,除了在濒死前做最后的顽抗和挣扎外,也只是苟且偷生的在尸骨堆中多续命几秒。 然后在下一轮的炮击中被彻底撕碎。 而借助这轮炮击,第二防线的瀚土士兵们也已经组成了新的四排线列,将明晃晃的刺刀和漆黑的枪口对准了刚刚被炮击,伤亡惨重的帝国骑兵。 于是顾不得身后王家军团已经开火射击,帝国骑兵们不得不在一片混乱的情况下,无比仓促撤退,只留下遍地被撕成碎片的血肉尸骸。 “不准停!让炮兵更换实心弹,继续向骑兵阵线开火!”望着帝国骑兵溃退的身影,强忍着心头喜悦的克洛德·弗朗索瓦打断了周围的欢呼声: “快去通知埃纳雷斯,让他带着骑兵再冲锋一次,让这帮帝国渣滓不敢再靠近我们的阵线。” “战斗还没有结束,敌人的防线还在负隅顽抗,都给我接着打,不要停!要打到他们再也无法组织起冲锋和反攻攻势,全线溃败为止!” 很快,没等到火炮全部就位,得到命令的埃纳雷斯就已经率领瀚土骑兵发起了反击,两翼的瀚土骠骑兵迅速完成集结,向分散溃退的帝国骑兵发起了追击。 而几乎就在同时,克洛德·弗朗索瓦身后突然爆发出一阵沸腾的欢呼声——在经历了短暂的苦战之后,凭借着人数优势的中央卫戍军团,终于攻上了帝国远征军的阵地。 尽管靠着四门八磅炮的轮番射击,两千帝国线列兵硬生生挡住了兵力近乎是他们十倍的中央卫戍军团;但很快,陷入混战的瀚土贵族们就开始察觉到关键所在,对阵地左右的炮垒展开猛攻。 在付出一个又一个步兵连被击溃作为代价之后,用尸体铺路的中央卫戍军团终于攻入了两翼的炮垒内,终结了这个最致命的威胁。 一旦阵地被一分为三,帝国远征军的最后一点点优势也开始逐渐被抵消;顶着一排又一排齐射的瀚土士兵们也冲进了堑壕,用刺刀和敌人展开白刃战。 面对像洪水一样“灌”进来的瀚土士兵,卡斯帕·赫瑞德果断下令销毁了四门八磅炮,撤出阵地,且战且退的向西转进。 而拿下阵地的中央卫戍军团并不满足于这“一点点”战功,开始顺着道路继续向西快速推进,试图彻底歼灭这支只有自己十分之一的帝国远征军。 “…虽然火炮都已经被销毁,但敌人的炮垒内还存留大量实心弹和发射药,以及大约两个步兵团三天以上的辎重,斩获颇丰!” 面对着克洛德·弗朗索瓦,前来报喜的传令兵拼命抑制着自己炫耀的冲动,激动地大声喊道:“陛下,您忠诚的臣子们向您保证,那两千多余孽绝对逃不出您的掌心!那面金色鸢尾花旗,就是中央卫戍军团全体送给您的加冕礼!” “好,我拭目以待!”如释重负的克洛德·弗朗索瓦,心情十分的喜悦。 这场决定性的会战,似乎已经是胜利在望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真正的血战
炮火的轰鸣声仍在持续,向着烟雾弥漫的战场继续倾泻着瀚土军团的狂热与怒火,厮杀和命令的怒吼声不绝于耳。 远处,负责追击溃兵的瀚土骑兵们开始陆续后撤;震天的喊杀声下,气势如虹的中央卫戍军团正犹如潮水般涌入飘扬着金色鸢尾花的山谷防线,试图全歼正在节节败退的两千余帝国远征军。 “原先以为这些帝国人多少是能给我些惊喜的,现在看来…‘惊喜’似乎也就到此为止了。” 冷眼观望着战场的克洛德·弗朗索瓦自言自语道,颇有些自得的微微翘起了嘴角。 尽管硝烟笼罩了大半个战场,导致战场视野的能见度变得极其低下,以至于无论是面前还是背后的战局,都无法凭借肉眼观察,只能靠传令兵和侦察兵不断送回来的情报判断…… 但帝国远征军的“计划”,他已经能猜得**不离十了。 利用山谷口的一支孤军挡住必经之路,吸引注意力的同时诱导自己主动进攻,靠着帝国优秀的炮兵和坚韧的线列步兵们撑住战线。 紧接着埋伏在自己背后的主力军团趁机杀出,以步骑协同的方式对自己展开包夹战术——这样自己既不能撤退,也无法西进和围攻登巅塔的艾登大公取得联络,活活被堵死在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山口前。 前提是他们的计划真的能够成功。 但帝国远征军实在是太狂妄了,狂妄到居然只派了两千人封堵山口,负责绕后突袭的骑兵竟然也不等步兵线列汇合,就直接发起正面冲锋。 “他们来了!” 负责护卫两翼和追逃的埃纳雷斯,满身血污的从一群同样伤痕累累的骑兵中出现,“呼哧呼哧”喷着白汽的坐骑稳稳停在了克洛德·弗朗索瓦身后。 “十二个团…大概是六千线列步兵,正在和溃退下去的帝国骑兵一起向这边推进!”埃纳雷斯沉声道,表情中还有几分遗憾: “他们反应速度很快,我没敢趁着线列组成前发动进攻…追逃进行的不是很成功。” “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克洛德·弗朗索瓦拍了拍他的肩膀: “前戏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才是和帝国远征军真正的血战;做好准备吧,战功还有的是!” 埃纳雷斯若有所思的望着战场,并没有因为国王的鼓励而松开紧蹙的眉头。 “有问题?” 克洛德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 “我,我说不上来。”埃纳雷斯摇摇头,张了张嘴,眼神中满是茫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好像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那些帝国骑兵…他们一点也不像是受挫之后才被我们击溃的,完全看不出慌乱,更像是……” “故意的?”脱口而出的克洛德·弗朗索瓦,表情有些难看。 “……只是一种感觉。” 埃纳雷斯说的很勉强,但他的表情显然不像“感觉”那么简单:“而且就算是把那六千步兵也算上,到现在为止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帝国人,也才一万人出头。” “剩下的呢?!” 克洛德·弗朗索瓦面色一怔。 ……………………… “我们被包围了?!” 躲在堑壕内,亚瑟·赫瑞德看着远处突然出现在自己背后,漫山遍野的克洛维军旗,震惊的长大了嘴巴:“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 远征军副司令伯纳德咬牙切齿的瞪着他:“你不是说他们在盐渍村,没有跟踪你吗?!所以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他现在非常的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当时会一时心软,答应亚瑟给他一个步兵团,甚至还期待他能瀚土战场上历练历练,有所长进,自己也不用整天被朱莉安娜念叨,要多多提携她“可爱的弟弟”。 提携?呸,提携个屁! 他现在恨不得把这个惹是生非的“小舅子”一枪毙了! 原本这个计划风险就非常高,稍有不慎就有全军覆没的可能…甚至全军覆没都不算事最严重的,更严重的是一旦他们暴露,不受牵制的艾登公爵必定会立刻猛攻登巅塔,然后驰援荒石堡。 顶着巨大风险进行的荒石堡会战,极有可能因此而满盘皆输! 就在伯纳德到溪口冷气,准备先撤销亚瑟·赫瑞德团长职务的时候,一旁的路易·贝尔纳突然开口道: “盐渍村的克洛维军队…有多少人来着?” “多少人,呃……”亚瑟·赫瑞德满脸抱歉的挠挠头: “我当时光顾着逃跑了,没怎么注意这个,大概…四五千人?再算上瀚土军队大概得上万了!” “上万啊……” 路易感慨了一声,眺望着山岭上若隐若现的风暴师阵地,表情有些出神。 被打断的伯纳德眉头一挑,强忍着不快看向年轻骑士:“你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一种可能。”路易眨了眨眼睛,带着无比真挚的表情对伯纳德道:“这样,我们先假设亚瑟他没有撒谎……” “哦,路易?!”亚瑟一脸感动,恨不得立刻冲进自己挚友的怀抱: “我就知道你够朋友,绝对不会出卖……” “只是假设,不含任何偏见。” 抬手拦住了扑上来的亚瑟,路易正色道:“那样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这支克洛维雇佣军原本的目标,就是收复登巅塔要塞。”伯纳德立刻猜到了路易的意思,颇有些嘲讽的哼笑了声: “把盟友和不听话的封臣都派去打最不出风头,也最麻烦的仗…这位克洛德·弗朗索瓦陛下,还真是和我们的司令大人臭味相投呢!” “但即便是真的,这支克洛维军队出现的速度也太快了。” 路易默默道:“我们是从荒石堡沿着主干道赶来的,而他们则是从盐渍村出发,沿途全部都是复杂崎岖的山路,五分之四的士兵都是步兵,还是上万人。” “就算瀚土人对自己的国家比我们这些外国人更了解,就算克洛维人有特殊的搬运辎重的技巧…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伯纳德陷入了沉默。 被推到一旁的亚瑟·赫瑞德站在中间,目光不停的在两人之间来回闪烁。 “所以……”伯纳德用余光瞥了眼远处的克洛维军旗:“那支突然冒出来的克洛维雇佣军,仅仅是幌子?” “只是一支被扔过来探路和吓唬敌人的前哨军——就和我们一样?” “这似乎是最有可能的一种猜测了。”路易抿了抿嘴角,非常的不自信:“但这也意味着他们的‘幌子’只是暂时的,后面还尾随了一支上万人的大军。” “或者只是个幌子。”伯纳德推测道:“或许对面的克洛维统帅足够聪明,预判到了卡斯帕司令的预判。” “……不,我不觉得他能猜到卡斯帕司令的想法。” 路易认真想了一阵,摇了摇头:“我更相信最多只是个巧合,或者是他打算虚张声势。” 就像他在雷鸣堡炮垒和鹰角城的时候一样…路易在心底默默道。 “嗯,这听起来好像还不算太糟。”伯纳德微微颔首,慌乱的眼神终于冷静了下来: “看起来我们好像还有一点点优势,说不定能反败为胜——如果运作得当的话。” “什么,什么运作得当?”旁边的亚瑟听得满脸迷茫。 他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了些什么?什么是幌子,谁又预判了谁的预判,什么叫不算太糟,什么叫反败为胜,什么…… “闭嘴!” 伯纳德丝毫不留情面的“啪!”的一巴掌摁住了他的嘴,目光灼灼的看向路易:“你的建议是?” “进攻,主动发起一次进攻!”路易沉声道: “如果不是敌人故意用来牵制我们的假象,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也不会产生多少影响——艾登公爵为了阻击我们甚至放弃了对登巅塔的围攻,证明他是个极其谨慎的人,不看到希望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但如果是,并且这些克洛维人选择撤退的话,将会对边境军团的士气造成十分严重的打击!” “他们不会知道这只是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他们看到的是上万克洛维人在帝国远征军一支小小的骑兵面前,落荒而逃!” “哪有上万克洛维人?”亚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最多也就五千,剩下的都是……” “闭嘴!”伯纳德翻了个白眼,旋即对路易正色道: “有多少把握?” “……不是很多。”路易如实道,嘴角流露出一丝苦涩: “每一次在我自以为看穿了安森·巴赫的阴谋之后,事实都会告诉我,我究竟错的有多么的离谱。” “所以这次我干脆放弃猜测,只靠眼前已有的讯息判断——当然,也许这也在他的计划之中,早就为我们设下了陷阱也说不一定。” “像我这种家伙,大概永远也跟不上他的想法吧?” 路易淡淡的自嘲道。 …………………… “立刻让中央卫戍军团停止进攻,就地固守!然后慢慢集结起来,撤出山谷!”克洛德·弗朗索瓦果断下令道: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 “告诉他们,这是国王的命令!” 尽管下达了命令,但实际上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不要说那帮时刻想着谋反的“忠臣”们,是否对自己的恐惧超过了战胜帝国的渴望;只是以他们麾下私兵的素质,克洛德就不相信他们能在短时间完成整顿,并且组织一场有序的撤退。 最好的结果,大概也就是能守住被攻陷的帝国远征军阵地吧? 从胜利喜悦中恢复了冷静的克洛德·弗朗索瓦,此刻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埃纳雷斯说的没错,和自己战斗的只有半个帝国远征军而已。 另外半个呢,他们去哪儿了?! 自己是沿着道路,紧紧跟在后面追上来的,留给敌人的时间并不多,能够伏击自己已经是极限了;两万人的帝国远征军不可能再悄无声息的绕过自己,偷袭荒石堡。 既然不在后面,那就只能是前面,或者…… “轰——!!!!” 突如其来的巨响,令克洛德浑身一震。 他猛地回头,只见之前帝国远征军的阵地上绽放出成片成片的炫目火花,两侧的山坡上不断有呼啸的黑色残影腾空而起,宛若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臼炮…爆破弹……”克洛德·弗朗索瓦惊愕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身后: “埃纳雷斯!” “在!” 浑身浴血的瀚土骑士顾不得身下还在喷吐白汽的伙伴,立刻上前。 “组织步兵,立刻开始攻山!”克洛德指着道路两侧高地上还在喷吐炮焰的黑色钢铁,面目狰狞的暴怒道: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用最快的速度给我拿下那两个炮兵阵地!这帮帝国杂碎们,他们是打算……” 没等他话音落下,山谷里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埋伏在两侧高地背侧的帝国线列步兵们纷纷爬上高地,无数的黑影,密密麻麻的同时出现在瀚土军团的头顶。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集结,扛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组成了一道道密集的线列横队,踩着轻快的鼓点,向山坡下的道路前进。 与此同时,之前“溃退”的帝国骑兵已经和步兵完成了汇合,卷土重来,开始缓缓向着王家军团正面推进。 整个瀚土大军四万人,被燃烧的山谷口防线就此一分为二,同时整个大军都完全处在帝国炮兵的射界范围之内。 另一边,在中央卫戍军团追击下且战且退的两千帝国士兵们,也已经停止了后撤,堵住了瀚土军团西进的通道。 在他们面前,拄着军刀的卡斯帕·赫瑞德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张椅子,就这么大大咧咧被两千杆步枪簇拥着坐在正中央。 “行了,前戏到此结束,让这帮臭鱼烂虾们尽快下地狱吧。”卡斯帕朝身后举起了手中的军刀,用力向前一劈: “为了帝国——开火!”
第一百六十三章 卡尔·贝恩的“幸运”
“圣徒历一百年八月三十一日,铁钟堡,阴有小雨。” “今天是我担任瀚土总参谋部后勤总管的第四十二天…不得不承认,这个职务带来的工作量超出了我的预计,以至于不得不将睡眠时间从六个小时缩减到五个半。” “这让我有点害怕,因为最近教会报纸公布了一项全新的研究发现,证明身高和预期寿命与每天的睡觉时间存在某种联系…难道我会因为熬夜过度长不高了吗?” “话说回来,最近一年时间我的身高好像的确没什么变化,或者说过去四年都没什么变化;身边的人总在用看十岁人的眼光看我,明明我已经快十五岁了……” “不过好在这并不会影响到我的日常工作…嗯,今天的晚餐就试试铁钟堡的鲑鱼吧,听说对头发好。” “昨天上午莱昂·弗朗索瓦阁下又私下离开办公室,似乎是听信了参谋部某个贵族异想天开的计划,想要亲自前往荒石堡。” “详细了解之后,好像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实在是太闲了;尤其是在安森·巴赫大人向南挺进,克洛德·弗朗索瓦又带走了全部军队后,他这位名义上瀚土军队的‘第二统帅’开始变得无所事事了。” “他问我有什么是需要他处理的,我回答他…有,也没有。” “是的,有些事情他可以做,有些事情他应该做,有些事情人们希望他做…但没有什么,是他这位王国继承人必须做的。” “现在认真回想起来,导致这个结果似乎也有我的一份责任。” “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我为他精心准备了一份‘瀚土产业建设计划’,以及附加在上面的‘全瀚土道路建设计划’。” “通过向教会提出技术申请和克洛维王国的援助,用十到二十年的时间打造一个图恩轻工业中心,并通过改善道路降低原材料和运输的成本,瀚土就可以向周边国家出口附加值更高的加工制品——完成从出口铁矿石到出口缝衣针的转变。” “他对此表现出了完全不令人意外的狂喜,立刻将之前的抱怨抛到了脑后…于是我也就能继续以他的名义,安心处理参谋部的全部事务了。” “不过令人开心的是,这场出乎意料困难的瀚土战争,似乎真的快要结束了——盘踞卡林迪亚港的帝国先遣军和舰队都已经被消灭,整个艾登已经聚集了超过十万人的军队,对帝国远征军已经形成了绝对的优势。” “唯一令人有些失望的是,我可能注定无法亲眼见证安森·巴赫大人率领克洛维和瀚土军队,击败帝国的高光时刻了。” “唉…这大概就是我的宿命吧,作为卑微的书记官,注定与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天然绝缘。” “听说卡尔·贝恩阁下被委任为荒石堡的防御的总负责人,又安全又能出现在第一线,参与这场注定将名字载入史册的战争,真的是很幸运啊……” ………………… “幸运?幸运个屁!” 在终于弄清了全部情况之后,绝望的卡尔·贝恩拽着眼前传令兵的衣领,面目狰狞的发出了这辈子最最歇斯底里的咆哮。 受万众瞩目,号称“将决定整个瀚土命运”轰轰烈烈的大会战,仅仅只持续了一天就落下了帷幕。 克洛德·弗朗索瓦,惨败! 彻彻底底的惨败! 面对帝国远征军就快写在脸上“我是陷阱”的诱饵,作为瀚土半数精锐的中央卫戍军团毫不犹豫的吃了下去,并且一点儿都不让人意外的被死死钩住。 两万名瀚土士兵,在山谷环绕的道路中央,被一万名帝国线列步兵和漫天炮火团团包围…结果可想而知。 失去了半数兵力的克洛德·弗朗索瓦顶着身后敌军的炮火优势,在前后都被包夹的情况下,率领王家军团和帝国远征军血战…… 激战持续了五个小时,伤亡惨重,精疲力竭的王家军团终于不堪重负——当然,也可以说坚持了五个小时的中央卫戍军团,终于被帝国远征军斩尽杀绝了! 在最后关头,腹背受敌的王家军团倚靠火炮和骑兵冲锋,终于在敌人的东侧包围网撕开了一个缺口,三分之二的部队成功突围,向荒石堡方向全面撤退。 至于这究竟是因为瀚土战士们足够英勇,还是帝国远征军兵力不足,无法一边歼灭和击溃中央卫戍军团的反扑,一边围堵抛弃半数友军拼死逃命的王家军团…那就是见仁见智的事情了。 不仅如此…因为王家军团并不是有计划,有组织进行的撤退,而是在士气、战斗力和组织度都下降到冰点的时候,不得已进行的突围。 说得难听些,这已经和“溃败”没有太多区别了。 无序的撤退导致的结果就是整个军团的建制彻底崩溃,上万精锐的王家军团士兵变成了毫无战斗力可言的溃兵,再也无法对追击他们的帝国远征军构成一丝一毫的威胁。 甚至…就连克洛德·弗朗索瓦本人,眼下也是杳无音讯——看着眼前这个赶回来汇报的传令兵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明显是以为他已经驾崩了! 当然,这些事情对现在的卡尔·贝恩而言根本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那两万帝国远征军已经跟在王家军团的溃兵后面,朝荒石堡这边杀过来啦! 最快一天,最迟三天,上万瀚土溃兵就会陆陆续续的逃到荒石堡;而帝国远征军肯定会不紧不慢的跟在这些毫无抵抗的溃兵后面,一举拿下荒石堡。 一旦这座要塞被攻克,那么不管克洛德·弗朗索瓦是不是还活着,瀚土半壁江山肯定是保不住了,卡林迪亚多半也保不住了——就算其他军团还能打一两场翻身仗,也改变不了战线会一路溃败到米斯特铁钟堡一线的结果。 理由很简单,这整个战线上根本没有任何一处足够坚固的堡垒,更没有一个能够提供大军长期作战消耗的补给点。 而得到了荒石堡补给的帝国远征军,将能以此作为他们的前进基地,随意的挑选他们的进攻路线——米斯特或者卡林迪亚,拿下任何一个,另一个都要面对两面围攻。 “而你们这帮蠢货,居然还在这里庆幸,觉得被赶到后备军团守阵地真是太幸运了?!”看着面前这帮一脸茫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激动的瀚土军官,卡尔·贝恩简直想死: “你们觉得就凭你…就凭我们这帮臭鱼烂虾,能挡得住帝国远征军的攻势吗?!” “可……” 错愕的瀚土军官们面面相觑,似乎还抱有某种侥幸心理:“可不是还有王家军团吗?有他们在就行了,我们只要跟在后面稍微……” “啪!” 欲哭无泪的风暴师参谋长,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脸上。 “你口中的王家军团…刚刚被打得溃不成军…连最基本的建制都没有了……”缓缓抬起右手的卡尔,指着刚刚开口的那个军官,从声音到灵魂都在剧烈的颤抖: “丢盔卸甲…士气全无…甚至连能活下来多少人,又有多少能顺利撤退到荒石堡都是个未知数…你…还指望他们……” 他们…他们可能还在指望你们呢! 话音未落,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的瀚土军官们终于露出了几分慌乱的表情,“活下来”的侥幸瞬间被即将大难临头的恐惧所替代。 这一刻,卡尔·贝恩再次深深感受到命运是多么的喜欢和自己“开玩笑”…每次觉得终于开始走运的时候,很快就会有更大的不幸等着给自己一击背刺。 他现在很想逃跑,但偏偏自己是目前荒石堡要塞名义上级别最高的统帅;如果自己跑了,这两万原本就没多少士气可言的后备军团恐怕当场就要作鸟兽散,整个荒石堡防线瞬间就会崩溃。 他必须留在这里。 非但要留下,还必须带着他们守住荒石堡要塞,挡住帝国远征军的进攻! 这一次不再是雷鸣堡了,他也不再是一个小小的,只需要给上官卖力背黑锅的陆军上尉…临阵脱逃,要背负的不仅仅是失职,还有人命。 几万条,几十万条…上百万条的人命。 这些人都会因为自己的一个小小的,大胆或者谨慎,怯懦或勇敢的决定…存在,或失去。 “我们要怎么办啊,卡尔·贝恩大人?!” 终于慌了的瀚土军官们,战战兢兢的望向一脸绝望的参谋长:“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吧?!” 你问我怎么办,我还想知道怎么办呢…强忍着骂人的冲动,紧咬着牙关的卡尔瞳孔不断的颤抖。 整个后备军团只有两万人,而且是真正意义上臭鱼烂虾似的两万人——没有接受过充足的训练,武器乱七八糟,四千多人甚至连枪都没有,编制也乱成一团,战斗单位最低是五百人左右的“团”一级,火炮更是想都不用想…… 这样的军队,要怎么挡得住帝国远征军的进攻? 要怎么守得住荒石堡和整个大军的后勤补给线?! 一双双惊慌失措的眼神中央,卡尔·贝恩抱着脑袋,急促的喘息着。 “立刻…立刻派传令兵,越多越好,越快越好。”他咬着牙,用恨不得吃人似的眼神看向周围屏住呼吸,惊慌失措的瀚土军官们: “传令兵分两队,前往铁钟堡和正在朝这边赶的风暴师,告诉他们我们这边最多只能坚持…七天!最多七天,七天之内让他们必须派援军赶过来,接管要塞防御!” “七、七天?” 军官们面面相觑,吞咽着唾沫问道:“为什么是七天?” 很显然,他们根本没有信心能坚持七天。 “因为从铁钟堡出发的军队,最快也要七天!”卡尔·贝恩翻了个白眼,强忍着歇斯底里的冲动——他现在没法那样的奢侈: “当然,这是对铁钟堡的援军说的;风暴师那边已经在急行军朝这边赶过来了…最快的话,一两天的时间应该就能到。” 为了防止这帮军官比士兵们先崩溃,卡尔觉得有必要先安抚他们一下。 果然…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在场的军官们纷纷松了口气,顿时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虽然这帮人和王家军团那些“精锐”不同,非常有身为臭鱼烂虾的自觉;但靠着荒石堡和东侧阵地,挡住帝国远征军一两天时间,他们还是有这个把握的。 毕竟只要坚守不出,将“从心”发挥到极致,敌人就算再怎么战无不胜,也不可能一口气就拿下那么坚固的荒石堡…光是挖攻城堑壕也要挖上好几天呢。 看着这帮好像终于找到了救星似的家伙,卡尔·贝恩的眼神中不由得流露出几分怜悯。 按照他自己的经验,虽然理论上铁钟堡的援军能在七天内抵达,但如果他们真这么干,那简直和送死没什么区别——集结所剩无几的精锐,凑齐所有人的武器,清点所需的物资,再派一位所有人都信得过,而且水平足够的指挥官…… 嗯,假如这次自己运气爆棚,大概能在第二十八或者二十九天见到铁钟堡的援军。 至于风暴师…… “援军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组织布防,做好迎战准备!”卡尔紧张的开口道: “除了帝国远征军,还有上万王家军团的溃兵正在朝这边赶过来;我们必须掩护他们撤退,但同时也不能让他们撤退的队伍影响到荒石堡和东侧阵地的防御力量。” “那要怎么办?”一个军官开口道: “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把他们挡在城外吧?” “当然不能——既然我们不能把他们挡在城外,那么就必须主动出城迎接他们。”卡尔大声道: “我们必须离开阵地的保护,在荒石堡城外重新构筑一条挡住荒石堡和东侧阵地的新防线,掩护溃退下来的王家军团残部,同时迎战帝国远征军!” “我们…后备军团,要迎战帝国远征军!”
第一百六十四章 精诚团结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虽然局势危险到了极点,但卡尔·贝恩倒还没有完全丧失信心。
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荒石堡城防设施足够坚固,是一座现代化的标准棱堡,不至于像铁钟堡那样被一推就倒;又占据着绝对的地利优势,而且储备着充足的战略物资。
至于另一方面,则是关于瀚土军团的情报到底有多少真实性;更直白的说,就是卡尔·贝恩并不十分相信那几个瀚土溃兵说的话。
这也算某种“过来人的经验”了——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一支军队无论战胜或者战败,汇报的时候都免不了要谎报军情。
完全撒谎他们当然不敢,但是在赢的时候夸大战绩,输的时候夸大敌军,把活人说死或者死人说活…都是十分常见的现象。
按照卡尔的经验,一个逃跑溃兵嘴里的情报,最多最多只有二分之一是可信的——也就是瀚土军团惨败,王家军团强行突围。
至于其它的部分…他们可能真的没撒谎,但也肯定有想象的成分;遭到围困的中央卫戍军团,就算帝国人的炮火再怎么猛烈,下手再怎么残忍,五个小时内杀光两万人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以瀚土军队低下的组织度和建制水平,一支军队如果被击溃,就算这两万人都还活着,能够在后方重新聚拢重建的可能性无限接近零。
所以某种意义上这些溃兵其实也不算撒谎,至少在账面上,这些溃兵对瀚土军团来说已经是“死人”了。
但无论如何,这些“死人”都会成为帝国远征军进攻荒石堡的阻碍,拖慢他们的行军速度,为荒石堡争取到加固防御的时间。
而硬着头皮上的少校参谋长只能一边祈祷风暴师的援军赶紧过来救命,一边假装信心十足的开始他“荒石堡绝对防御计划”。
第一步,就是给这两万杂牌集体换装。
作为艾登公国境内最重要的补给点,荒石堡储备的各种军需物资足以供应瀚土大军十至十五天的连续作战——当然主要是最精锐的王家军团和艾登大公的边境军团,和其余人关系不大。
但既然王家军团已经“全军覆没”,卡尔也就不客气了——两万士兵集体换装克洛维的莱顿前装步枪,一天之内完成了从近代到现代军队的“飞跃”。
至于为什么不装备更先进的奥古斯特…主要是因为这些“新兵”根本没受过标准训练,卡尔也不可能让他们立刻明白后装和前装枪的区别,还是用莱顿更实在一些。
炮兵也基本同理,所有火炮全部安置在荒石堡要塞各个炮垒内,由卡尔直接指挥——他倒不是担心会被敌人缴获,而是怕没经验的弹药手把火炮变成固定爆破弹。
至少有要塞护墙的保护,不会出现“一炮殉爆,集体飞升”的意外。
以最坏情况考虑,卡尔甚至不指望这些火炮真的能发挥多大作用,毕竟双方炮兵实力的差距太令人绝望——开战前打两炮壮壮胆,开战后再当靶子吸引一下火力,就算物有所值了。
第二步,在荒石堡外围修筑防线。
一方面当然是为了增加敌人攻城的难度,避免一开战敌人直接就推到荒石堡城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尽可能掩护撤退的瀚土溃兵,并且尽可能将他们收拢起来。
尽管这些溃兵士气全无,丢盔卸甲而且连建制都没了;但和眼下荒石堡要塞的两万杂牌军比起来,那也是起码完成了三个月新兵训练的精锐之师。
在经历了最初的庆幸和接下来的惊恐无措之后,整个后备军团正式开始了自救——两万名完成了换装,穿着崭新制服,背上背着新枪的杂牌兵们,将整个荒石堡外围变成了一片巨大的工地。
阴沉沉的穹顶下,六千多米斯特人,四千多图恩人,三千多艾登人,七千卡林迪亚外加全瀚土各地小贵族和城邦的私兵们,喊着各式各样的口号,在阵地上挥汗如雨的卖力掘壕。
“蠢货,挖深一点!堑壕至少要半人深才有防御效果,挖这么浅是准备被帝国人炸上天吗?!”
“护墙要砌高,修单面就行了,修双面打算方便敌人攻城的吗?!啊!”
“层次,层次!说了多少遍了,修阵地一定要有层次,光秃秃一道墙谁也挡不住!要将阵地修成一个多面堡,每一段护墙可以短但数量一定要多,左右和前后要尽可能交错开,让后排也能输送火力……”
阴沉沉的穹顶下,强作镇定的卡尔·贝恩拄着一面克洛维军旗,不断在阵地上来回发号施令,故意昂首挺胸的扯着大嗓门,让周围人不容易注意到他惨白的脸色和不停冒冷汗的脑门。
虽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背“黑锅”了,但无论规模还是严重性都远超过去所有的战斗。
更重要的是,这次他不是以参谋或者副官,而是独立指挥官的身份指挥整场战斗,不必再服从任何一个令人崩溃的上司的命令,所有压力和责任都要他自己承担。
而现在…貌似还挺顺利的。
按部就班执行计划的杂牌军团,展现出了它前所未有的高效——不仅只用半天时间就完成了全军换装,甚至连阵地也已经略见雏形。
虽然这帮人从军官到士兵都毫无经验,甚至要卡尔手把手教的地步,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偷懒或者推卸责任,的的确确在努力贯彻他的命令。
图恩人,艾登人,米斯特人、卡林迪亚人…来自四面八方的瀚土士兵和军官们,放下了彼此多年的恩怨和种种成见,精诚团结的并肩奋斗,竭尽所能。
当然,只是表面上的。
一向悲观的卡尔,并未被眼前的“欣欣向荣”冲昏头脑,他很清楚这帮瀚土人突然变得团结起来,纯粹是因为要大难临头了。
他们就像是溺水者,只要能救命连稻草也照抓不误;而自己这个克洛维人——更准确的说,是自己背后的风暴师,就是他们眼里的救命稻草。
所以并不是自己突然魅力爆棚,突然展现出什么“领袖旗帜”,真正让原本一盘散沙的杂牌军们精诚团结,对自己这个“光杆司令”忠心耿耿的…是正在朝荒石堡急行军的风暴师。
如果帝国远征军一口气就打崩整条防线,如果援军迟迟不能抵达荒石堡,如果风暴师被帝国远征军击溃……
就算这帮杂牌军当场哗变,作鸟兽散或者主动寻死向帝国投降,他也不会有丝毫的惊讶。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卡尔·贝恩才会怀念自己在风暴师的日子。
虽然那也是一帮渣滓炮灰,但至少是经验丰富的炮灰,并且在大部分时间都还是可以吃苦耐劳,就算撤退也能保住绝大部分的编制,不至于一场败仗就打得全军覆没。
军官团虽然也是一个比一个“从心”,而且经常一会儿胆小如鼠,一会儿自信心爆棚,但最起码的自知之明和责任感还是有的,绝不会做出友军有难转进如风的事情……
嗯,除非万不得已
……………………………
艾登西部,登巅塔要塞外一处无名山岗附近。
一场小规模的“歼灭战”,在十五分钟前刚在这里刚刚落下了帷幕。
全副武装,刺刀上连一丝血迹都没有的帝国线列步兵们已经开始了收尾工作,清理阵地上扔得到处都是的辎重箱和克洛维军旗,寻找着一切有可能值钱的东西。
骑着马的侦察兵们被派到四周,到处搜查着敌人撤退时可能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迹;但除了一堆根本分辨不出方向的脚印外,根本什么也没有。
“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站在一个辎重箱上,看着脚下堆了一地的军旗,亚瑟·赫瑞德满脸不敢置信的自言自语道。
他并不是怀疑路易的判断,他只是不敢相信这帮克洛维人居然连抵抗都不抵抗一下,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消失了,什么都没留下。
这并非夸张或者形容,完全是字面意义上的意思——没有任何的抵抗。
从开始到结束,帝国士兵们一枪未发,毫发无伤的就拿下了阵地…哦,不对,还是有伤亡的——伯纳德误把堑壕当成水渠,一脚踩空扭伤了脚踝。
足以容纳四五千人的阵地,空荡荡的只有几个简陋到连水渠都不算的堑壕、一碰就倒的炮垒和一堆辎重箱军旗之外…什么都没有剩下。
这太过轻易的胜利让亚瑟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感到一阵错愕到极点的茫然——就算真的是陷阱,这帮克洛维人这么一枪不放的就“溃败”,难道就不担心影响到对面艾登军团的士气吗?
还是说这又是什么主动诱骗他们进攻的陷阱?
正当一众帝国人正在困惑挠头的时候,就在“风暴师阵地”不远处,几个穿着灰色军装的身影也在屏住呼吸,紧张的注视着这一切。
“好险啊……”
躲在掩蔽的草丛堆里,心弦紧绷的法比安望着阵地上正在大肆搜索的帝国骑兵,拼命克制着不断抽搐的面颊。
就差那么一点点…幸亏有克洛维城暴动时的教训,自己下令撤退时够果断;再多犹豫哪怕五分钟,风暴团就要被这帮帝国人给咬住了!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的伪装明明很完美才对,完全和副司令大人在鹰角城的套路一模一样啊。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让这帮帝国人察觉到不对劲的?
还是说…其实只是自己以为很完美,没有掌握到副司令大人套路的精髓?
“法比安中校,那个……”
正当他即将陷入自我否定的时候,旁边的军官突然颤巍巍的开口道:“我们就这么直接逃跑了,会不会有点儿太过分了?”
“过分?”法比安一挑眉毛:
“怎么过分了?”
“呃……”
军官看着满脸疑问的法比安,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只能硬着头皮指了指远处:“我是说…我们还没有通知到艾登大公那边……”
“对啊,我们一撤,他就要独自面对帝国远征军了。”法比安点点头:
“所以呢?”
“所、所以?”
“对啊,我们又没有提前通知过他,要和他前后夹击帝国远征军,我们的任务也不是击败帝国远征军——所以艾登大公和艾登人的死活,与我们何干?”法比安真诚的问道。
“呃,这个……”
“更何况我们只是一个步兵团,连一千人都没有。”法比安直接打断属下道:
“就算能抗住帝国远征军一时片刻,也根本来不及争取到让艾登大公进攻帝国远征军后背的窗口;就算争取到了,代价也多半是我们全军覆没;就算我们全军覆没,也不见得能击败帝国远征军。”
“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做到,反正我没有这个自信。”
“可是……”
“还是说你们有这个自信,打算自告奋勇一下?”
“没有!绝对没有,我发誓!”
下属连忙把脖子缩回去,摇头摇的飞快。
“很好,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法比安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相互理解的微笑:
“所以还是把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帝国人扔给艾登大公去头疼吧,反正他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我们克洛维人慷慨又善解人意,是不会和瀚土人争夺属于他们的荣耀的。”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下属紧抿着嘴,有些害怕的问道:
“撤退?”
“当然不是。”法比安翘起的嘴角继续上扬:
“我们要利用好这个机会,继续完成我们自己的工作。”
“我们的…工作?”
“对,还记得副司令大人派我们来做什么的吗?现在可是完成任务千载难逢的良机。”
法比安微微一顿,活动了因为趴在地上而僵硬无比的脖子,对还在一脸迷茫的下属轻声道:
“我们要趁着这些帝国骑兵‘攻克’阵地的机会,绕开他们和对面山岗上的艾登军团,趁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把我们克洛维的血色独角兽旗帜……”
“插在登巅塔的城头上!”
第一百六十五章 溃兵
艾登,荒石堡,外围阵地。
阴。
灰茫茫的地平线上,十分突兀的出现了许多人影。
“他们来了!”
一个眼尖的图恩军官大叫道,指着对面缓缓浮动的烟尘,还有烟尘中混乱无序,宛若涌动的岩浆般的身影:“是王家军团,还有中央卫戍军团的士兵,他们没有全军覆没——我看见他们旗子上的番号了!”
望着远处幸存下来的友军,阵地上响起了一阵小规模的欢呼,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喜色。
除了某个倒霉的陆军少校。
“是啊,他们来了……”
趴在堑壕上的卡尔·贝恩脸颊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下,小声自言自语道:“还有跟在他们后面的…帝国远征军。”
透过手中的黄铜望远镜,猎猎作响的金色鸢尾花军旗,和下面整排整排的线列让他瞳孔一缩。
九个纵队方阵,至少一万多帝国士兵,不紧不慢的跟在逃亡的瀚土溃兵们后面,保持着差不多是一门六磅炮直线射程的距离,沿着道路向荒石堡防线迫近。
“这帮冒傻气的骑士老爷,都圣徒历一百年了,还抱着密集阵不放,能不能有点儿长进啊。”
望着地平线上那道充满了压迫感的“黑线”,骂骂咧咧的卡尔·贝恩拼命克制着不停哆嗦的身体,贴在脸上的望远镜画面像被撕裂了似的剧烈晃动。
他偷偷将眼角余光瞥向背后,堑壕里的士兵们仍然是一脸喜色,彼此窃窃私语的小声交谈,时不时的传出一两个笑声……
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已经严峻到了何种地步。
当然,某种意义上这可能还是件好事…如果他们明白这些“友军”,其实是敌人故意放出来攻城的工具和“人质”,卡尔很怀疑这帮杂牌军还能不能像现在这么镇定自若。
“轰…轰…轰……”
密集而凌乱的脚步声,正随着溃兵们奔跑而卷起的烟尘涌向防线,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士兵就位——保持冷静!”扔掉手里的望远镜,环视一周的卡尔向身边众人怒吼道:
“枪上肩!按列有序展开,等候命令!”
轻快的鼓点声响起,挥舞着荆棘花军旗的图恩和艾登士兵们迅速进入阵地前排,从肩膀上取下崭新的莱顿步枪。
相较于编制乱成一锅粥的各地小领主和城邦私兵,卡尔还是对图恩和艾登的军队更有好感——他们的战斗力和其它臭鱼烂虾没什么区别,但至少编制上是大致统一的。
四千人的图恩军和三千人的艾登军,基本上可以被大致划分成十个步兵团,光是爱指挥上就比其它部队简单许多;至少不用面对那一万多互不统属,乱成一团的编制,一个人对几十个连,上百个排发号施令。
作为一个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普通人,卡尔·贝恩并不认为自己有那样高超的“微操”技巧——所以这些部队被他统一安排在要塞内部,死守那些相互独立的据点和堡垒。
这么死板的安排一旦开战肯定会出问题,很容易被敌人找到防守薄弱的突破口,周围的部队因为命令无法分兵救援…但卡尔真的管不了这么多了。
“传令要塞内的炮兵,将炮口…算了,让他们尽快填装好发射药和炮弹,得到信号就立刻开炮,掩护溃兵撤退。”
望着远处气势汹汹,充满压迫感的金色鸢尾花,又看了看已经近在咫尺,漫山遍野朝这边死命奔逃的溃兵,咬牙切齿的卡尔紧攥着拳头,朝周围大喊道:
“传令兵——还有所有自认为嗓门够大的家伙,向‘友军’发信号,让他们朝阵地的两翼移动,我们会在哪里放开缺口,让他们安全撤退到要塞!”
得到命令的传令兵立刻开始行动,上百个分散在整条防线的传令兵纷纷从堑壕内探出身,朝远处的溃兵们打出旗语。
这也是卡尔将图恩和艾登军队集结起来的原因——被克洛德·弗朗索瓦带走的“精锐”几乎全部全部来自这两个公国,就算战斗力有区别,但至少各种信号和旗语肯定是一致的。
但是……
“没有回应!”
传令兵猛地回头,朝着面色苍白的喊道:“没有回应——他们没有停下来!”
“他们还在朝着阵地正面靠近!”
“继续!”强作镇定的卡尔,死死盯着远处的金色鸢尾花旗:
“吹号!鸣枪!有什么办法就用什么办法,让他们从战场当中滚出去!”
得到命令的传令兵立刻转过身,继续向奔逃的溃兵们打出旗语;原本安静的堑壕内一时间热闹了起来,随着向天空喷吐的硝烟,不断响起凌乱的枪声和刺耳的军号声。
但…没有用。
近万人的瀚土溃兵们,就像是完全没有看到阵地上打出的信号一样,依旧在笔直的朝正面狂奔而来,沉重的脚步声甚至改过了枪声和军号。
“依然没有回应!”传令兵大喊道:
“他们还在靠近!”
阵地上的气氛终于有了一丝紧张,开始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的士兵们纷纷露出了几分慌张的神情。
这帮家伙怎么回事,是被帝国人把脑子打坏了吗…卡尔·贝恩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急切。
“五百米——!”
拼命打着旗语的传令兵,大声地向身后汇报着。
“全体就位!”焦躁到极点的卡尔声嘶力竭的呼喊道:
“装弹!”
紧张的士兵们纷纷从腰间弹药盒内取出圆柱形的纸壳弹,咬开纸壳末端将火药装入枪机,再将剩下的发射药和铅弹塞进枪管,用通条压实枪膛。
虽然在列装武器的时候,卡尔已经集体“重训”了一次,但还有不下四分之一的士兵弄错——不是把火药洒了,就是连带着把通条一起塞进了枪管。
“举枪!”
无论是不是成功装填好了弹药,亦或者干脆用通条把枪管彻底堵死了的,所有的枪口倒还都对准了外面,非常的可喜可贺。
“三百米——”但卡尔现在感觉不到一丁点儿的喜悦,缓缓朝周围举起五指张开的右手,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带着些许的颤抖:
“按列齐射——开火!”
一瞬间,他周围突然变得安静了。
机械着举起步枪的士兵们,不约而同的怔在了原地,阵地内出现了短暂的骚乱。
“大人……”
面色苍白的传令兵缓缓扭过头,声音和表情都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您、您刚才说…说……”
“我说开火!”卡尔·贝恩惨白的脸色多了几分狰狞:
“全体就位,按列射击,集火齐射——没听清吗?!”
“听、听清了,可是……”
他原本想解释对面的溃兵几乎都是图恩人,但卡尔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没有可是,只有要死还是要活!”
“啊…啊?”
“啊什么啊?!”卡尔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暴躁的将传令兵扯进堑壕,抬手拔枪戳中他的脑门:
“要死还是要活?!”
“要活!”刚刚还犹豫不觉的传令兵,立刻变得口齿清晰起来:“活!活活活……”
“要活就执行命令!”
卡尔一把将枪塞进传令兵胸口,抬手从另一个士兵手里夺过步枪,冲到线列最前排,声嘶力竭:“所有不想死的,按列齐射——开火!”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中的枪管迸发出轰鸣的巨响,将灼热的铅弹射向对面滚滚袭来的烟尘。
白色的硝烟升起,对面一个还在慌张逃命的身影没来及反应,便随着胸口传来的剧痛应声倒地,猩红的血浆在身体下蔓延。
既然无法用“安全”的办法让这些溃兵撤出战斗,那就只能用“过激一点”的手段将他们驱逐出去了。
随着卡尔·贝恩打响了第一枪,原本还在犹豫不定的图恩士兵们纷纷下意识的叩响了扳机;紧接着是紧靠着他们两侧的艾登步兵团,然是艾登团旁边的图恩团……
金红色的枪焰以阵地正中央为起点,迅速向两翼扩散,最终整个阵地都开始向着溃逃的“友军”打出整排整排的齐射,凌乱如狂风暴雨般的枪声在阵地上炸响。
瞬间,溃兵们奔逃的势头为之一顿。
随着无休止的枪声,近万溃兵的队伍传来凄厉的咒骂和惨叫声;不断倒下的身影,让原本就乱成一团的溃兵们更加混乱了。
而另一边,按照卡尔·贝恩在战前制定的计划,将每个步兵团分成六个连队,各连队依次射击,这样就能保证整个阵地能够持续向对面输送火力。
但现在随着情况的变化,整个后备军团——包括卡尔他自己——都已经将计划彻底抛到了脑后,只是麻木而机械的重复着射击动作,让呛人的硝烟笼罩阵地。
什么战术条令,什么战略部署…都没有意义,开枪,开枪就对了!
轰鸣的齐射声中,伤亡飞速增加的瀚土溃兵们,终于开始向着火力略显薄弱的两翼移动让开正面战场,将紧随其后的帝国远征军暴露在阵地正面。
“骑兵!”
把枪还给那个士兵,卡尔扭头朝还攥着自己配枪,一脸苍白的传令兵大喊道:“让骑兵去拦截溃退下来的部队,把他们躯干到阵地后方集结起来,扔下随身携带的武器,就地候命!”
“胆敢反抗的就…就…就乱枪打死!”
背着手的卡尔强忍着心底的恐惧,用他最凶狠最有底气的腔调吼道。
谁也不知道这上万溃兵中究竟有多少瀚土的名门望族,多少声名显赫的骑士…但哪怕事后全瀚土都是自己的通缉令,他也不敢放任这帮溃兵直接进入要塞——鬼知道这帮人都是什么想法,或者冒出几个想和自己这个外国人争夺指挥权的家伙。
在形势岌岌可危的眼下,无论荒石堡还是卡尔都经不起更多的折腾了。
“遵命!”
同样面无血色的传令兵应声答道…在被用枪支着脑袋吓个半死之后,他已经变成了这位风暴师参谋长的“忠实拥趸”,不敢有丝毫违抗。
十分钟后,两队图恩骠骑兵冲出阵地,迅速拦住了溃兵们的去路,用手里的马刀和左轮枪驱赶着将他们聚集在阵地的正后方。
这倒不是克洛德·弗朗索瓦“善心爆发”,还记得给杂牌后备军团留下了一支精锐,单纯是些被被挑剩下的骡子和驮马,连最穷的骑士都瞧不上的货色。
而眼下的荒石堡,这些货色和骑在它们背上的杂牌兵们,就成了最后还在守护这座要塞的“图恩骑士”。
表情复杂的卡尔呼吸着满是烟雾的空气,视线穿过已经铺满了瀚土溃兵尸体的大半个战场,死死盯着对面的帝国远征军。
他们…很安静。
和枪炮轰鸣,硝烟弥漫的守军阵地相比,帝国远征军的阵地简直是死一般的寂静。
既没有驱逐溃兵,也没有紧跟在后面直接袭击阵地火力最为薄弱的两翼,更没有动用火炮对溃逃的士兵们进行无差别轰炸,或者直接发起进攻……
他们就在那儿有条不紊的展开阵型,悠然的欣赏着这边瀚土人和瀚土人自相残杀的场景;而手忙脚乱的自己,则活像个舞台上的小丑。
他们想干什么,难不成就打算看着自己巩固阵地…还是说自己又被骗了,眼前的敌人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杀手锏藏在那些溃兵里面?
我…我是不是又漏了什么,还是忘记了什么?
卡尔·贝恩皱紧了眉头,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都在不自然的颤抖,呼吸越来越急促,连带着眼前的画面都开始变得忽明忽暗起来。
“大人!”
传令兵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溃兵已经基本撤下来了,是不是要让士兵们……”
“不能停止射击,任何人都不能停止射击!”顾不上把气喘匀,卡尔焦急的大喊道:“继续保持现在的势头,一刻都不准停!”
不管了,要死就死吧——你们帝国人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就按我的办法打!
“向炮兵发信号,让他们再等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立刻开火!”
“炮弹…炮弹给我有多少打多少!”
第一百六十六章 绝望者的“胜利宣言”
事实证明,一切都只是卡尔·贝恩想多了。
气势汹汹的帝国远征军,根本没有任何“完美的计划”——换个更简单的说法,他们根本就没考虑过利用溃兵攻克荒石堡,把登巅塔陷落再“完美复刻”一回。
因为根本就不需要。
伴随着克洛维六磅炮与帝国八磅炮同时发出怒吼,十几个帝国步兵连拉开线列横队离开阵地,踩着轻快的鼓点,在被硝烟笼罩,星星点点的枪焰,还有时不时落在身边和头顶的炮弹间踏步前进。
依靠帝国炮兵过硬的技术加上长久以来默契的配合,这些线列步兵们完全不用担心身后的炮弹会落在自己脑袋上,从容不迫的向阵地推进。
而对帝国强大毫无概念的后备军团,第一次感受到了卡尔·贝恩口中“步炮协同”究竟意味着什么。
“敌火来袭——!”
轰鸣的炮声和官兵们惊慌失措的惨叫,彻底淹没了卡尔声嘶力竭的怒吼:“进壕躲炮啊!”
在帝国炮兵的精准打击下,花了一天时间仓促构建的外围阵地很快被炮火犁了一遍;外围的栅栏和没有夯实的土墙像玩具一样被炸得四分五裂,连带躲在后面的士兵们被一同撕碎,将瓦砾和血肉无差别的倾洒在整个防线上。
面对如此恐怖的火力压制,原本还能保持一点威慑力的阵地近乎熄火,堑壕和护墙后的士兵们一片恐慌,甚至有人惊惶的哭出了声,无论身后的军官再怎么拳打脚踹,就是不肯站起身开枪还击。
零零星星的“齐射”,对帝国线列步兵连“阻碍”都算不上——仅仅四五轮火炮速射的时间,他们就已经推进到防线一百米内。
“全体就位——上刺刀!”
一声令下,帝国线列兵们整齐的拔出鞘间的短剑,插在枪口下的卡槽内。
太过孱弱的敌人,甚至让他们懒得用对射拖延时间,直截了当的开始了进攻的最后一个步骤。
“冲啊!”
“天佑帝国——!!!!”
整齐划一的呐喊声中,一道道“刺刀墙”如同银色的海浪,呈梯次冲向仓促间刚刚拉起防线,准备白刃战的后备军团。
为了尽可能拖延敌人的进攻速度,卡尔·贝恩在阵地设计上花费了大量心血…但再坚固的堡垒,如果守军毫无士气,也只是一堵土墙,一条壕沟罢了。
九十钟后,一面金色鸢尾花军旗在防线上冉冉升起。
一个又一个帝国步兵连踏着无可阻挡的步伐,像狼群驱赶着羊群一样追击着全线溃败的守备军团。
明晃晃的刺刀和灼热的铅弹,无情的刺穿倒地惨叫不止的血肉,将他们碾为尘土。
原本计划能支撑六到七个小时的防线,在不到三个小时后就全线失守,陆陆续续向荒石堡方向撤退。
这大概也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了——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的卡尔和后备军团的军官们,从一开始就为撤退制定了非常详细的,也是到最后唯一被完整执行的计划。
最先脱离战斗的三千多艾登士兵,在防线末端发动了一次反扑,为图恩军争取掩护溃兵撤退的时间,而后再在要塞内不计成本的炮击掩护下,边打边撤的退入荒石堡要塞。
至此…在开战三小时后,荒石堡所有守军仅付出了些许死伤,便将几乎所有军队安全撤入要塞。
但这也意味着外围防线彻底丧失,连带原本东侧阵地控制的交通线也落入帝国远征军的掌控。
“终于开始了啊。”
长长吐出口气,骑在马背上的卡斯帕·赫瑞德眺望着已经被团团包围的荒石堡:“打一帮臭鱼烂虾里的臭鱼烂虾,居然还磨蹭成这个鬼样子…我都快不耐烦了!”
“万分抱歉!”
他身后一名披着单肩斗篷的骑士连忙单膝跪下,垂向地面的头颅不住的颤抖:“我、我们没能注意到敌人阵地有问题,致…致致致…致使……”
“行了,别‘吱’了!”暴躁老人一脸不耐烦:
“就是没想到这帮渣滓居然还学聪明了,在乌龟壳外面又给自己加个盖儿!两三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情,要那么麻烦吗?!”
“还抖,抖个屁!怕什么,怕我吃了你啊?!”
“我……”骑士浑身哆嗦。
“你什么你?!”卡斯帕一脸嫌弃:
“你难吃着呢!”
“是是是!”
闻言的骑士长出一口气,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无视了废物一样的部下,卡斯帕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挪回荒石堡的城墙。
原本以为顺理成章直接拿下的要塞,没想到居然还有敢抵抗的残兵败将。
当然,这倒也帮他节省了不少时间——让这帮臭鱼烂虾抱团,总比散得到处都是好“清理”一些。
远征军只有两万人,在击溃克洛德·弗朗索瓦后损失了不少,只剩下一万七千多人…想杀光全瀚土的反抗力量,这个兵力再多十倍也不够。
不可否认,这些残兵败将确给他带来了些许“惊喜”。
虽然还是一触即溃,但整个撤退过程十分有序,和之前一溃千里的瀚土军队完全不同。
然后,还有他们的阵地…卡斯帕微微蹙眉。
上次佯攻荒石堡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东侧阵地的构筑形式十分有趣,刻意牺牲宽度来增加纵深,限制炮兵和骑兵机动——完全不像是对“现代战争”一无所知的瀚土人能造出来的…倒是很有克洛维杂种们的风格。
看来瀚土的山洞里,还钻进来了一只克洛维下水沟的老鼠啊。
嗯,有点儿意思。
暴躁老人的眼神里流露出些许兴奋的快意。
“大人,前沿阵地的传令兵前来汇报,线列步兵们已经清扫完战场,正在挖掘攻城壕。”
看着不知道为何“心情愉快”起来的卡斯帕,跪在地上的骑士颤颤巍巍的抬起头,轻声开口道:“炮兵阵地也已经完成调整,已经确认敌人城墙上的炮位,随时可以将荒石堡的城防炮逐一拔出,掩护步兵进攻。”
“很好,让他们稳住。”翘着嘴角的暴躁老人沉声道:
“我们的时间很充足,花上三五天拿下荒石堡也无所谓,更何况…骑兵呢?”
“在阵地侧翼候命。”骑士立刻答道:
“但首席胸甲骑兵团团长阁下已经率领自己的卫队奔赴东侧阵地,对敌军补给线进行火力侦察!”
这个就会给人找麻烦的公子哥儿啊…卡斯帕的眼神闪过一丝烦闷。
“大人,要不要把他喊回来?”骑士的表情相当紧张。
“用不着,他想去就让他去——正好趁这个机会,把克洛维·弗朗索瓦惨败和荒石堡被围的消息传出去。”卡斯帕冷笑声:
“告诉战士们,不用太着急。”
“接下来要被我们斩尽杀绝的臭鱼烂虾,可不光是那个王八壳子里的!”
…………………
望着城墙下缓缓展开的攻城阵地,卡尔·贝恩的心直接凉了半截。
实话实说,他原本其实是有点儿得意的——这可是上万人的大规模调度,事先准备时间只有一天,而且还是一支基本没有受过太多军事训练的杂牌军。
虽然费劲千辛万苦打造的防线只抗住了三个小时——准确的说只有九十分钟——但三万人却在帝国远征军的穷追猛打下依然安全撤入了要塞…期间付出的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同等条件下,就算是换成哪个军团级的参谋部来指挥,也不可能做的比自己更好了。
不过还没持续几分钟,这份得意就被现实碾成了碎渣。
震天动地的踏步与铁蹄声中,气势如虹的帝国远征军已经将荒石堡彻底包围,并且正骑兵去接收被卡尔放弃的东侧阵地。
但这只是“半个”…或者更少的帝国远征军。
从荒石堡的城墙上望去就能看到,对面把绝大部分的兵力都用在了修复之前“瀚土军团”的荒石堡防线上,在要塞外围拉开了一道囊括西侧和南面的封锁线。
对,这就是敌人放过那上万溃兵,还有自己这些后备军团从容撤进要塞的原因——因为他们的目标打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这座要塞。
围点打援…面色惨白的卡尔·贝恩脑海中冒出这个有点儿陌生的词汇。
荒石堡,三万硕果仅存的瀚土军队,还有城内堆积如山的物资…全都是他的诱饵。
他要把瀚土境内所有还在抵抗的军队一个一个吸引过来,再逐一歼灭!
如果这真的是敌人的目的,那么自己的“完美计划”无疑是帮了他们一个大忙——甚至省得他们亲自动手,乖乖的主动钻进了要塞,被他们困在这里。
这……
“他们要进攻了!”
城墙上,一个站在他身侧的传令兵指着外面,惊恐的大声叫喊:“来了!他们要来了,要杀过来了!我、我…我们……”
活像是看见魔鬼的传令兵抱着脑袋不停念叨着,瞪着六神无主的眼睛,嗓子好像上了发条似的不停发出结巴和重复的声音。
和他相比,城墙上其他士兵还有贵族军官们也不遑多让,甚至更夸张——有的抱着枪坐地哭泣,有的靠着城墙大声祈祷,有的蜷缩成一团干脆装死,有的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大哭……
顺利撤退到要塞内并未让他们得到一丝一毫的安全感,反倒是对帝国远征军的强大更加深有体会…无可抵挡的绝望,让不少士兵濒临崩溃。
“援兵呢?卡尔·贝恩大人,援兵呢?!”
出神的卡尔被一脸崩溃的传令兵死死拽着领子,整个人随着他歇斯底里颤抖摇晃起来:“您说的援兵呢,啊?!”
“援兵,援兵,援兵……”
同样绝望的卡尔·贝恩哆嗦着嘴角,看着那双急切到顶点的眼睛,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周围,看向那一双双同样在或是绝望,或是歇斯底里,或是恐慌,或是还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望向自己的眼睛。
“援兵…有!”
“当然有!”
卡尔·贝恩声嘶力竭的吼声,打断了传令兵的哭喊。
“你……”传令兵愣住了:
“你说的是…真的?”
“废话,当然是真的!”拼命克制着内心的恐惧,卡尔·贝恩壮着胆子吼道:
“要是没有援军,我会一个人留在这个鬼地方找死——你们以为我是谁?!”
突然安静下来的城墙上,官兵们看着突然扯高气扬起来的风暴师参谋长,困惑的面面相觑一阵,然后……
很有礼貌的纷纷摇头。
“我是卡尔·贝恩!”卡尔一下子暴躁了起来:
“堂堂南部军团总司令路德维希·弗朗茨麾下,军团副司令的…校官参谋长!”
“雷鸣堡之战,我们军团三千步兵,对阵帝国一个满编步兵师外加固若金汤的要塞,不到三十天就把他们拿下了——当时我就在现场!”
“鹰角城之战,无血开城,两千步兵拿下全瀚土最坚固的要塞——我指挥的!”
“全歼禁卫军团的战斗,有八百名士兵参与了突袭军团指挥部计划,最后生擒了军团总司令——我也是其中之一!”
“被我亲手击败的帝国骑士,没有一百个也有九十九个;我会把自己困在一座注定会陷落的要塞里,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击败?”
“开什么玩笑!”
一脸歇斯底里的卡尔,扯着嗓子对一众官兵们吼道;拼命的压抑心底无限膨胀的恐惧,将所有的顾虑统统扔到脑后,用最鄙夷的目光看着他们:
“瞧瞧,瞧瞧你们那副鬼样子——我看用不着帝国人动手了,你们自己就能把自己吓死!”
“但看在我们还是盟友的份上,还是让我把我和军团副司令一起制定的‘完美计划’告诉你们吧。”
“听好了,现在外面的敌人已经完全掉进了我们预先为他们设好的陷阱里,我们已经赢定了!你们只需要死守要塞,竭尽所能的牵制住敌人的注意力,坚守待援……”
“然后!在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配合风暴师还有其他援军,就能把外面的帝国远征军统统……”
“全歼于此!”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十日
“圣徒历一百年九月五日,阴。距离前线惨败,帝国远征军围困荒石堡的消息传到铁钟堡,已经过去了三天。”
“整个总参谋…不,应该是整个铁钟堡都乱成一团;非常奇怪但很有趣(当然,这个形容并不恰当也不礼貌)的地方在于,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非常默契的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以至于连负责壁炉的女仆都知道前线出了大事,身为王国继承人的莱昂·弗朗索瓦却好像还对此一无所知。”
“虽然我只是个卑微的,不值一提的书记官,我的职务和身份都未曾要求我做一些非理性的决定;但出于责任心和同情,我还是私下将情报透露给了莱昂。”
“他先是表现的很震惊,紧接着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我甚至能听见他牙关摩擦,指甲撕开手背皮肉的声音。”
“安静的十五分钟过去后,仿佛完成了某种‘转变’的莱昂用一种很压抑的声音问我,还有几天。”
“七天…我答道,我知道他想问什么。”
“莱昂向我表示了感谢,然后便离开了办公室。”
“身为一名合格的书记官,永远将要做的事情安排妥善,是最起码的标准——既然向莱昂·弗朗索瓦‘泄密’的人是我,那么我就有义务承担起后续的工作。”
“三千支步枪,二十五辆辎重车,一百匹军马,两门六磅骑兵炮…这是眼下铁钟堡能够立刻搜集到的全部军需。”
光线昏暗的军需仓库内,一身胸甲骑兵装束的莱昂·弗朗索瓦安静的立在堆积如山的辎重箱前。
伤痕累累的双手轻轻打开面前的长条箱,缓缓捧起一支崭新的利奥波德步枪。
简简单单的武器,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异常冰冷。
嗯,就像自己平时用来写日记的笔。
视线扫过空空如也的上衣兜,原本平时从不离身的日记本,已经被他自己亲手转交给了小书记官保管。
从现在开始,他再也用不着那东西了。
他…莱昂·弗朗索瓦…再也不用站在某人的身后,记录别人的辉煌。
现在的他,要去开创自己的事业!
深吸一口气,莱昂猛地转身,坚毅无比的目光看向仓库大门外另外三千个同样坚毅的眼睛。
“准备好了吗?”目光扫过众人,莱昂·弗朗索瓦淡淡开口道。
“是——!!!!”
莱昂微微颔首,面无表情的拔出刺刀,娴熟的装在枪口下的卡槽上;亮银色的短刃随着他举起的右手,笔直的刺向天空。
“出发!”
……………………
“九月十日,莱昂·弗朗索瓦大人出发后的第五天,晴。”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之前的‘泄密’行为应该已经被发现了。”
“铁钟堡的贵族们开始越来越不配合参谋部(或者说我本人)的指示,大量的工作被拖延,用消极怠工的方式表达他们的不满。”
“我认为揭发者是之前碰到我和莱昂大人见面的女仆——证据就是我的房间已经有六天没被打扫了,壁炉也一直是冷的。”
“今天早上送来的牛奶也是冷的,而且里面还有…嗯…某些通常被用来表达憎恶和鄙夷的液体。”
“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除了被风暴师掌控的部分,整个瀚土最高参谋部已经完全瘫痪,绝大部分的职能都已经无法执行。”
“好消息是这些工作也已经没什么必要了,荒石堡被围,即便恢复后勤线路也只是给敌人运送补给罢了。”
“哦,还有一件好事——因为工作量大幅度减少,这两天我的睡眠时间得到了增加;一天九个小时的睡眠的确是一种非常特殊的享受,我感觉我的身体似乎变轻了,每次睁开眼睛时的疼痛感也削弱了不少。”
“但想来卡尔·贝恩阁下恐怕就无福消受了——受命驻守荒石堡的他,现在应该非常忙碌才是。”
“不过有荒石堡坚固的城墙在,至少人身安全还是可以得到保障的吧?”
“嗯,愿秩序之环保佑他,愿秩序之环保佑我们所有人,让这场战争能够尽快结束——无论结果是否真的如我们所……”
写到“希望”这个单词的时候,不知为何,小书记官的右手突然抖了下。
右肘向后一抽,放在桌子边缘的咖啡杯,就在他的惊呼声中跌向地面。
精致的白瓷杯身在泼洒的粘稠液体中,摔得粉身碎骨。
“轰——!!!!”
“敌火来袭,第二十二次!”
隆隆炮声中,脑袋上缠着染血绷带的卡尔·贝恩声嘶力竭的叫喊着,一把将地上瑟瑟发抖,蜷缩成一团的传令兵拽起来,粗暴的抓着他的衣领,跌跌撞撞的向护墙后一座炮垒走去。
几乎刚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险些把两人从城墙上震下去。
“隐蔽!就近隐蔽咳!咳咳咳…不准抬头!”
沙哑的嗓音夹杂着被硝烟呛到的咳嗽,时不时有炸碎的瓦砾和血肉砸在两个人的身上,身后被强拖着走的传令兵在拼命的挣扎,不时的发出惊恐的惨叫。
远处的帝国炮兵阵地还在不计成本的喷吐着橘红色的焰火,将孤零零的荒石堡化作硝烟和火光的统治的地狱。
短短十几米的护墙,卡尔感觉自己好像走了一辈子。
“咳咳咳咳……”
趴在地上爬进堡垒,顾不上喘口气的卡尔先把身后的传令兵拖到了墙角。
直到这会儿他才明白,为什么这家伙一路上惨叫个没完——他的左腿和右脚被炸断了。
疲惫的长叹一声,低声喘息的卡尔踉跄着坐在了传令兵身侧;阴冷狭小的堡垒随着外面的炮声不断微微震动,跌落的灰尘和砂土洒在两人的军装上。
他抬手摸了摸上衣口袋,却发现干瘪的烟盒里只剩下一丁点儿碎渣。
“给……”
不再惨叫的传令兵有气无力的举起一个同样干瘪,但还剩下两支香烟的烟盒外加一盒火柴,递到卡尔面前。
“谢了。”
道了声谢的卡尔接过那包烟往嘴里塞一支,划上火,用力抽了口。
“卡尔·贝恩大人……”传令兵有气无力的扭过头,拼命瞪大眼睛:
“还要…多久……”
还要多久…叼着烟的卡尔皱起了眉头。
我也想知道还要多久啊!
为什么这帮帝国混蛋能坚持那么长时间,为什么后方还没有援军的消息,为什么安森那个混蛋还不来救人,为什么克洛德这家伙会输的那么惨,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永远都是最倒霉的那个啊!
十一天了,整整十一天了!
帝国远征军…他们没有补给线,没有稳定的后勤来源,只有随军携带的辎重,而且几乎可以肯定是最低限度的那种。
卡尔自己对帝国的后勤体系不了解,但按照克洛维军制,一支军队正常行军大致要携带能供应三十天的辎重,如果要加快行军速度,那么可以削减到只有七至十天…如果必须快速推进,则抛弃一切辎重,由士兵各自背负三天分量的补给。
以帝国远征军这种快速机动,化整为零反复在几个地区之间穿插的战斗方式,他几乎可以肯定对面的补给不可能超过七天。
然后…今天是第十一天。
“咳咳咳…呃…这个…快了!快了,真的快了!”弹了弹弹烟灰,被呛到的卡尔有些结结巴巴道。
虽然心里完全没底,但他依然拼命装出自信满满,完全不慌的模样。
“相信我,这种阵仗我见得多了!敌人进攻越猛就越说明他们着急,他们越着急就越说明他们不敢再拖下去了——前天是一天一轮炮击,这两天已经是一天三轮,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急了!对,他们急了!”
“而我们就是要让他们着急,尽可能的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我们自己身上,这样才能给援军创造机会,机会你懂吗?你…唉…我问你呢,说活啊,说话,我说你…你……”
不敢置信的卡尔扭过头,看向那双已经灰暗下来的眼珠,看着那眼珠里倒映着的,自己惊恐又慌乱的模样。
看着这个连自己都骗不过去的自己,再看着传令兵那平静的面孔,卡尔·贝恩突然感觉胸口一紧,颤抖的右手连忙死死摁住心脏的位置,仿佛自己被捅了刀,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剧烈的疼痛感持续十几分钟,死死捂住胸口的卡尔紧咬着牙关,除了“呼哧呼哧”的喉咙声,嘴里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十五分钟后,他大汗淋漓的瘫在传令兵的尸体旁,气喘吁吁的望着外面依然被硝烟和火光笼罩的要塞。
炮声听了。
前一秒喧嚣到连两人面对面大声喊叫,都听不清对方声音的荒石堡,一下子突然变得清冷而又寂静;就连弥补的硝烟,都因为这份寂静变得十分梦幻。
扶着墙壁,卡尔挣扎着站起了身,叼着烟头的他重新冷静了下来,头也不回的走向被硝烟笼罩的护墙,没有再回头多看传令兵一眼。
“敌军来袭——准备迎战!”
“第…五十次!”
……………………
“九月十五日,小雨。”
“一个风暴师骑兵告诉了我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我们已经和前线的安森·巴赫大人彻底失去了联络。”
“虽然在战场上和某个军队,甚至是指挥部暂时失去联络是十分常见的情况;但在这个时间点出现这种‘意外’,的确很难令人不会感到失落。”
“作为安森·巴赫的书记官,我坚信他现在一定还安然无恙,只是出现了一些意外的突发情况,或者他在执行某个大胆的冒险计划——例如翻越晨曦冰峰或者突袭鹰角隘口。”
“自然,我也是这么安慰那些慌乱的风暴师士兵们的;新奇而又大胆的计划是风暴师的特色,不得不体验。”
“但作为他的书记官,我深知安森·巴赫其实是一个极其谨慎之人,所谓的‘大胆’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当他拿出一个令所有人为之震惊的方案,并且很自信的称之为‘完美计划’时,那一定是因为局面崩坏到必须冒些风险,才能挽回的地步了。”
“即便如此,我依然对安森·巴赫充满信心;当然,有信心是一回事,作为一名合格的书记官,必须自己的主人做好一切万无一失的准备。”
“我已经邀请奥古斯特军工厂的代表埃里希阁下今晚共进晚餐,看能不能让下一批军火尽快运抵白塔城——如果要全面退守图恩或者鹰角城,这些武器能否及时支援将非常关键。”
“但愿这一切都只是我自己在白费功夫,现在的瀚土…真的经不起更多的噩耗了……”
………………
“你说什么?!”
卡斯帕·赫瑞德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卫兵,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真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卫兵满头大汗:
“路易·贝尔纳大人刚一进营地就立刻把信交给了我,然后他就昏迷过去了——这是他在最后还清醒的状态下告诉我的!”
暴躁老人一把拽住卫兵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到半空:“那他现在在哪儿?!”
“在军医长那儿!”卫兵上气不接下气的挣扎着,两只脚拼命在半空中蹬踩:
“军、军医长说…说他至少已经连续三天没有休息,也没有吃任何东西了,再加上长时间的奔波,需要很长的时间静养,暂时无法…无法……”
“我管他怎么静养!”
卡斯帕一把将卫兵扔在地上:“现在去把他弄醒,立刻!”
“不可能!”
“你说什么?!”
“不、不可能……”卫兵被吓得魂不守舍:
“这不是我说的,是军医长说的,他说以路易·贝尔纳大人现在的身体状况,至少要三天才能昏迷状态中清醒——这还多亏了他‘海骑士’的血脉之力,让他的身体素质远超普通的天赋者。”
“换成其他人,不眠不休从登巅塔赶到荒石堡,就算昏死过去也不奇怪!”
卫兵还在解释,但卡斯帕已经没兴趣再听下去了。
他扭过头,看向被硝烟笼罩的荒石堡,看向那面依然在残破不堪的城墙上飘扬的荆棘花旗,嘴唇在微微的颤抖。
“登巅塔,登巅塔竟然被……”
“攻克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切未晚
“什么,登巅塔已经被你们攻陷了?!”
死死盯着眼前这个自称是“风暴团第一步兵营营长”的家伙,艾登大公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这个过于平凡的单词来形容了。
身为瀚土西大门的“看门人”,登巅塔究竟有多坚固没人比他更清楚——坚固无比的胸腔,多如繁星的射击孔和三角堡,能抗住二十四磅实心弹的主堡垒……
就算狂妄如帝国人,也是动员两万大军前后夹击,骗开一侧城门后完成突破,前前后后还花了三天时间才彻底把她攻占下来。
现在,眼前这个据说连一千人都不到的克洛维步兵团,居然自称他们已经把登巅塔攻下来了,而且……
“就在昨天?!”
“正是!”
被派来传话的上尉营长扯高气扬,得意的连发梢都翘起来了:“事实证明,帝国人真的是在虚张声势——能容纳一万人的要塞,居然只有两千多出头的后勤人员。”
“没有武装,没有岗哨,连最起码的警惕性都没有。”
“我们团摸到附近,等到天黑之后非常顺利的就混进了要塞,击溃了一丁点零星的反抗,把那帮恶心的混蛋统统关进了城堡地牢里。”
回想起城堡内那些屠杀的痕迹,散发着恶臭味道,白骨堆砌成山的尸体坑,上尉营长的脸上露出了作呕的表情:
“另外…我们还找到大量帝国远征军的军需物资;详细的没数,大概有一万箱步枪,二十门各种型号的火炮,外加两个仓库的补给和半个仓库的弹药。”
艾登大公目瞪口呆。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团长派我来的目的,是希望您尽快派一支部队前来接管登巅塔,外加那些物资。”洋洋得意了半天的上尉,终于想起了自己此行的任务:
“您知道,我们团只有不到一千人,根本守不住这么大的要塞。”
紧皱着眉头的艾登大公沉默了半天,在迟疑了整整一分钟后才终于开口:
“……你们团长还说什么了?”
“呃……”上尉怔了下,努力回忆着法比安临行前的嘱托:“团长还让我提醒您,您对面的敌人很可能也只是个幌子——他们只有不到六百名骑兵,根本就不是帝国远征军的主力。”
“真正的‘帝国远征军’…很可能还在围攻荒石堡要塞,或者正在某个地方和克洛德·弗朗索瓦陛下交战;他们利用了您的谨慎,将您和两万英勇的艾登战士隔绝在决定瀚土命运的战场之外。”
“因此如果您还打算在这场战争中展现出真正的实力,那就请不要再等什么命令和指示了,尽快东进吧!”
“如果,一切都还没有太晚的话……”
上尉用无比凝重的口吻沉声道。
……………………
“敌军来袭——准备迎战!”
“第…六十四次!”
伴随着轰鸣的炮声和卡尔·贝恩声嘶力竭的叫喊,围攻荒石堡的帝国远征军又一次化作蓝白色的潮水,向已经残破不堪,被火光和黑烟笼罩的要塞席卷而来。
攻城战又开始了…而且是全线压上。
面对近乎是生死关头的战斗,“誓死守城”的后备军团不出所料的展现出了极为低下的士气和战斗意志,几乎只要帝国线列步兵们顶住几轮齐射,在防线的某个位置撕开一个突破口,整道防线就会迅速爆发连锁反应,接二连三的崩溃。
但在卡尔·贝恩眼里,这并不是真的因为这些“杂牌”的炮灰们缺乏勇气,某种意义上甚至刚好相反。
第十一天的战斗,他亲眼看到一个米斯特骑士带着自己仅剩三四百人的步兵团,在被十二磅爆破弹炸开的,毫无意义的缺口竭力死守,最后全团阵亡——而前一天还是这帮人,被十几个突袭的帝国掷弹兵吓得全团溃逃,裹挟着让整条战线都差点儿崩溃。
他们不缺乏勇气,也真的不怕死;他们缺少的是纪律…还有经验。
在过于残酷的现实面前,卡尔已经放弃了反攻和压制敌人的幻想——撤下外围防线全部的火炮,一旦敌人开始攻城,最外围一道防线的军队在打完四轮齐射后立刻撤退,退守有炮兵掩护的第二、第三道防线。
这几乎等于将战斗主动权完全交给敌人,但却能利用荒石堡内部复杂的结构和城墙的阻碍,限制帝国精锐的炮兵和白刃战优势,防止组织度薄弱的后备军团被成片成片的击溃。
最重要的是,这么做可以少死人。
少死很多很多人。
望着对面密密麻麻的帝国线列步兵,如同群蚁般席卷而来,双眼布满血丝的卡尔非常怀疑,自己这么做究竟是救了自己身后将近三万人的后备军团,还只是让他们在临死前多痛苦了一会儿。
就在昨天,一个险些冲破了防线的帝国掷弹兵揭晓了整整困扰了他十几天的困惑——早就该弹尽粮绝的帝国远征军,究竟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答案就在那个帝国士兵手中的利奥波德步枪上。
击败了克洛德·弗朗索瓦的帝国远征军,从溃退的四万瀚土军团手中缴获了大量的补给。
当然,考虑到当时瀚土军团的出击十分仓促加上战斗导致的损失,这些物资不会有很多——但哪怕只有四分之一,也足够让一个不到两万人的军队以较低的消耗,再坚持战斗十几天了。
而自己…还有这帮信了自己的鬼话,真的以为会有援军的后备军团炮灰们…还能再坚持十几天吗?
支撑着疲惫身体的卡尔扭过头,看向身后那一张张蜷缩着躲在掩体和火炮后面,麻木中还透着几分惊恐的脸庞。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是绝望的。
“坚持住,敌人就快撑不住了——撑过这一轮,援军…援军就会来救我们了!”扯着沙哑嗓子的卡尔还在拼命干吼,呼喊着连他自己都不信的鼓励的话。
然而他不知道的,援军其实已经来了…而且就在城外。
………………
“呲鎯——!”
紧握着刀柄的莱昂·弗朗索瓦咬着牙,强忍着怒意死死盯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骑士:“给我让开!”
“不行!”
被刀架脖子的图恩骑士看着顺着刀身流下来的红色,艰难的拒绝道:“荒石堡外围现在全都是被帝国远征军控制的阵地,光我们看到的骑兵就已经超过三千!”
“如果您现在进攻,我敢保证您还没有碰到荒石堡的城墙,我们这三千人就会被帝国人杀得一干二净!”
“是吗?”莱昂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冷笑:
“你怕死?!”
“莱昂·弗朗索瓦少爷!”图恩骑士激动的喊出了声,硬顶着脖子上的刀刃上前一步:
“我向秩序之环发誓,从决定追随您救援荒石堡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没打算活着回去了!”
“还有他们!”骑士指向莱昂背后,指向那些沉默不语的士兵们:“您可以问问他们,看愿意追随您的人,有哪个是怕死的?!”
“那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因为我们不能看着瀚土的未来去送死!”骑士激动道:“如果克洛德·弗朗索瓦陛下真的出现任何不测,您就是唯一能继续团结瀚土,联盟克洛维对抗帝国的国王!”
“必须静待时机…待到最关键的关头,我们会拼死掩护您冲进荒石堡——只要有您这面旗帜在,被击败的瀚土军队就能重新变得战无不胜。”
骑士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但莱昂并不这么认为:“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是最‘关键’的关头——他们可是连外围城墙都已经守不住了!”
“那就等到内城墙也沦陷的时候吧!”骑士冷冷道:
“只有让荒石堡吸引住敌人全部的注意力,我们才能有一线胜利的希望;为了瀚土的存续,些许牺牲在所难免。”
紧攥着刀柄,咬牙切齿的莱昂痛苦的闭上了眼。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军事天才,也很清楚对方说的没错——他们只有区区三千多人,而且也只是十几个骑士外加一群刚刚学会用枪没几个月的普通人组成的“民兵”。
连克洛德·弗朗索瓦和精锐的王家军团都被击败了,他们这群人又能在战无不胜的帝国大军面前,坚持多长时间?
但是…但是这种看着别人去死,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无力感,真的……
“少爷!”
“莱昂·弗朗索瓦少爷!”
就在这时,耳畔突然响起了图恩骑士的惊呼声:“帝国…帝国远征军…他们……”
终于要开始总攻了么…莱昂在心底默道。
不过就算是总攻,想要攻克荒石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座要塞可是当初艾曼努尔家族倾家荡产请帝国的建筑大师建造的。
更何况从自己得到消息出发到现在,敌人已经对荒石堡围攻了整整十几天,总不至于现在立刻就……
“他们…好像在撤退!”
嗯?!
莱昂错愕的睁开了眼睛。
…………………
面色阴沉的卡斯帕·赫瑞德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打量着突然闯进自己指挥部的军官们;身后的十几个卫兵簇拥在他周围,手里的枪口战战兢兢的指向对面,锁死的枪机表明这些武器已经处于随时可以被击发的状态。
而被枪口顶着的军官们情绪则介于二者之间——既不像卡斯帕那么冷静,也没有到害怕需要拔枪自保的地步。
死寂的指挥部内,只能听到众人的呼吸声和外面荒石堡要塞的轰鸣。
“所以按照我的理解…你们这是打算…造反?”卡斯帕冷冷道。
“是申诉自己的正当权益,总司令阁下。”
站在最前排的骑士军官背着双手,微颤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紧张——面对一个以屠杀俘虏出名的指挥官,换谁都没法不紧张:“您违反了您之前的约定,让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我们所有人的不满。”
“是吗,违反了什么约定?”卡斯帕瞳孔微缩,露出野兽觅食般的表情:
“要不…你提醒提醒我?”
“您之前答应过,荒石堡之战不会持续超过十天,而现在早就超过这个期限了。”骑士军官小心翼翼道:
“所以按照战前计划,我们现在必须尽快撤…啊!”
骑士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尽快撤…什么?”卡斯帕依旧面色阴沉,仿佛一切如常。
唯一的区别,是他手里多出了一支长管左轮手枪…当着所有人的面,往弹仓里塞了一发子弹。
顶在骑士的喉咙上。
“尽、尽快撤兵…啊!”
耳畔传来的弹仓空转的声音,让骑士再次惨叫出声。
“说得好,但我觉得说服力…还是有点儿不够。”昏黄的眸子凝视着骑士的双眼,卡斯帕用大拇指扣动着左轮撞针:
“继续。”
“而……”骑士两腿打颤,他能从卡斯帕的眼神里看出来,这个人…他是真的想让自己死!
“而且根据属下私下打探到的消息,我们的后勤基地登巅塔已经被…啊…被克洛维人攻陷!并…并且通往登巅塔的道路也已经…被艾登军团封…封锁!”
“最重要的是,我军的补给,也已经在过去十几天的围城战内基本消耗…耗殆尽!再继续拖延,极有可能在攻克要塞之前,就…已经…弹尽粮绝啊啊啊啊啊…!!!!”
在左轮弹仓不断发出“咔嗒”、“咔嗒”的空转声中,竭尽全力的骑士说完最后一句,然后发狂似的叫喊起来。
“嗯……”看着近乎崩溃的“属下”,面色如常的卡斯帕微微颔首: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必须承认…我被你说服了!”
唉?!
瞬间,刚刚还歇斯底里的骑士惊愕的抬头,面色一喜。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张开的嘴里被塞进了一根沉甸甸的金属管。
“先生们,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再在荒石堡耗下去了;那么作为你们的统帅,我尊重大家的想法。”
斯卡帕缓缓起身,环视着那一张张惶恐不已的脸庞:“撤兵…我们回登巅塔。”
“砰——!”
第一百六十九章 归途
相比较气势汹汹,持续了整整十几天的进攻,帝国远征军的撤退只能用“突兀”这个词来形容。
没有遭到任何突袭,没有碰上任何强有力的反抗,甚至就连“固若金汤”的荒石堡要塞也已经是一副摇摇欲坠,猛踹几脚就能塌掉的鬼样子。
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撤了。
而且撤退的相当果断,甚至堪称迅速——以至于莱昂和他的三千民兵震惊到差点儿没有反应过来,误以为是自己暴露了。
而等他们察觉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折返回来之后,才发现帝国远征军早就跑远…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将近两万人在道路尽头的地平线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留下一个遍地是弹坑、火堆和尸体的战场,以及依然笼罩在硝烟之中,残破不堪的荒石堡要塞。
不过莱昂还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再三确认敌人已经撤退后,他立刻带着自己的部队进入了荒石堡要塞。
对于这座著名的西部要塞,莱昂听说过许多关于它如何恢弘,如何蔚然壮观,难攻不落的传说,并且不止一次被拿来和图恩的首都金石城,以及瀚土东大门鹰角城比较。
当然,无论她曾经如何辉煌,经历了十几天的炮轰后,都只是一堆断壁残垣组成的瓦砾废墟;倒是主堡和周围的附带建筑依然完好,仿佛是在用铁一般的事实向世人证明,即便遭到了最残酷的蹂躏,她依然守住了最起码的底线,不堕“难攻不落”的威名。
真正令莱昂感到惊讶的,是要塞里的人。
在被余烬和硝烟环绕的城堡空地中央,刚刚挺过了一场围城的士兵们正趴在阵地和火炮四周休息。
他们衣衫褴褛,一个个蓬头垢面,表情呆滞而麻木,从头到脚身上或多或少都挂着伤,眼神里既没有活下来的庆幸,也看不到胜利之后的喜悦…给人一种他们其实已经不太在乎自己活着还是死了的感觉。
周围的几个堡垒似乎已经被改造成了临时医院,即便隔着硝烟都能闻到那浓重的血腥味,听见伤兵们凄厉的哀嚎声。
但他们还活着。
整个荒石堡要塞两万后备军团,外加上万王家军团和中央卫戍军团的溃兵,在经历了帝国远征军十几天的围攻外加近乎不间断的攻城战之后…绝大部分,竟然都得以幸存。
在踏入要塞的那一刻,莱昂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以为自己看到的将是一群所剩无几,决心殊死抵抗的死士;是堆砌如山的尸骨,是惨烈到无法形容的战场。
结果…好像情况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惨烈”。
他们甚至在这漫长的十几天里被重新组建了建制,将近三万人刨除一部分工兵、炮兵和后勤,被编成了二十二个步兵团;每个团下辖两个营,每个营四个步兵连。
米斯特人,艾登人,图恩人,卡林迪亚人,还有来自全瀚土所有的贵族私兵,城邦卫队,农夫,船工,流浪骑士…统统被打散重组,变成了几乎找不出任何区别的“瀚土线列步兵”。
虽然具体战斗力还不太好判断,但至少表面上,他们已经“长得非常像”一支现代军队了。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荒石堡主堡内,一脸兴奋的小莱昂双手攥着拳,坐立不安的望着桌对面浑身写满了“疲惫”的卡尔·贝恩。
“接下来?”
卡尔皱了皱眉头,手里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一瓶朗姆酒和两只杯子:“说实话,我还真没考虑过…你有什么打算?”
“我…我不好说……”莱昂怔了怔,有些羞涩的挠挠头,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桌上的酒瓶:
“……反攻?”
“反攻?”卡尔思考了一秒钟:
“反攻…谁?”
莱昂:“……”
“啊——我知道了!”
卡尔突然“恍然大悟”了一下:“您是说我们要发起反攻,追击帝国远征军是吧?!”
“所以您觉得帝国远征军是被我们…呃,准确的说应该是被一群战斗力为零,连还手都不做到,只能抱着脑袋挨打和撞死的炮灰,还有溃兵们给吓跑的?!”
莱昂:“……不是吗?”
“废——话——”瞪大了眼睛的卡尔,“啪!”的一声拔掉了瓶塞:“当然不是了!”
“都打了十几天了,您以为帝国人会不知道我们这都是些什么货色——别说拉出去野战,现在远征军如果立刻折返回来,我都不好说还能不能再撑过一轮攻城!”
“那他们为什么要撤退?”小莱昂的脸上写满了困惑。
卡尔回答的很干脆:“不知道。”
“不知道?!”莱昂很震惊。
“对啊,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我又不是他们的人,我怎么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撤退?”
把酒杯推到小莱昂面前,卡尔一脸的理所当然:“但有句话说的非常好,重要的不是过程而是结果;我们守住了,他们撤退了,所以胜利者是我们。”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战争这个东西有时候很复杂,有时候也很简单。”卡尔耸耸肩:
“至于要塞里的军队嘛…只要他们自己不反对,您随时可以把带走,但我的建议是留下三分之二,或者至少是二分之一,毕竟其实要塞内的物资已经不太能支撑大军团长途行军了。”
“谢谢,我会注意的。”莱昂双手接过酒杯,很是恭敬的看向这位军团副司令最忠诚的“左膀右臂”:
“那您呢?”
“我?”卡尔一怔。
“对,您接下来打算做什么?”莱昂满眼期待:
“荒石堡之战已经结束了,但这场战争还没有真正结束——真正决定瀚土命运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
“所以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您可以暂时加入我的军队,然后我们一起去和安森·巴赫表兄的军队汇合,将逃窜的帝国远征军彻底……”
“不。”卡尔十分果断的表示了拒绝:
“我就待在荒石堡了,我哪儿也不去。”
“哪儿也不去?”
“对,属于我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任务也圆满完成了——接下来的就和我没关系了,交给你和那个混…我是说安森·巴赫,你们随便吧。”
卡尔摆摆手,端着酒杯在椅子上一瘫:
“累了。”
…………………
迎着已经稍有些黯淡的夕阳,走在返程道路上的帝国远征军显得异常的安静。
曾经的扯高气扬和傲然已经在连续十几天的鏖战中被磨得干干净净,每个人的脸上都只剩下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说不出的颓丧。
这倒和没能顺利荒石堡要塞关系不大——说得更直白点,远征军甚至不想立刻攻克这座要塞;它只是一个诱饵,一个吸引全瀚土所有军队的磁铁。
围攻荒石堡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一举消灭瀚土所有的有生力量,外加生擒眼下不知所踪的瀚土国王,克洛德·弗朗索瓦。
唯有如此,远征军才有希望用最小的代价,征服整个瀚土!
但结果完全出乎所有的预料,整整十几天时间,根本没有一支军队赶来救援岌岌可危的荒石堡。
为了尽快将消息传遍整个瀚土,他们还特地放出了大量逃兵和伪装的轻骑兵散播情报;但最终不仅没有任何好消息,反而收到了一条噩耗。
卡林迪亚港沦陷,驻扎在那里的先遣军已经全军覆没。
失去了唯一一支外援再加上补给濒临耗尽,尽管卡斯帕坚持要攻克荒石堡,但整个远征军已经士气丧尽,顶着违抗军令的风险也不想再打下去了。
更准确的说,是他们已经受够了这个疯子似的远征军司令。
没错,这位凶名赫赫的暴躁老头从开战至今未尝一败,在他的指挥下瀚土的军队就像纸糊的一样,抬抬手就会被撕成碎片;兵锋所指,尽是所向披靡…简直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但付出的代价,同样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翻越晨曦冰峰,跨越艾登山区,佯攻荒石堡,阻击瀚土军团…如果这些花费两三个月的时间,远征军当然毫无怨言——但这些全部加在一起也只花了不到二十天!
疲惫加上压力,让卡斯帕·赫瑞德失去了对军队的掌控。
他可以枪毙一个,十个,一百个乃至一千个不服从他命令的军官;但只要他还必须靠这些人替他指挥军队,就不能完全无视整个远征军军官团的集体意志。
就连副司令伯纳德也因为太喜欢“发牢骚”,而被卡斯帕赶到了登巅塔去牵制艾登军团;失去了唯一一个能替他压制军官团的属下,导致的结果就是整个远征军彻底抛弃了他。
看着周围一个个刻意和自己保持距离的骑士,还有他们那一双双充满了警惕和紧张的眼睛,卡斯帕倒是很无所谓。
类似的“剧情”在他过去几十年的军旅生涯里,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
庸人对天才的嫉恨,从来就不仅仅是表现在阴阳怪气和无能狂怒上面——推卸责任,自以为是,偷奸耍滑…这都是常态。
他们把完成工作当成勤奋,把偷懒当做职业标准,把不作为当做尽职尽责…出了事情之后永远是出力最多的人承担责任——因为事情都是他做的,决定是他下的。
换作之前,自己大概会把所有反抗者一个一个抓起来,当众执行十一抽杀令,让全军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被斩首,再把反抗者的脑袋插在旗杆上“全军巡视”。
但这次他“心软”了——才打爆了一个倒霉蛋的脑袋而已。
究其原因,虽然名义上卡斯帕是这次远征军的总司令,但整个军官团都是副司令伯纳德·莫尔威斯组织的,全部是所谓的“莫尔威斯派”。
靠着北方殖民地贸易,莫尔威斯家族在帝国宫廷内说话很有分量;作为一个不希望晚节不保,或者背上某些莫名其妙黑锅的退役军人,卡斯帕还不敢做的太过分。
更何况,现如今瀚土主力军团已经被自己彻底击溃,短则一两年,长则四五年,瀚土已经再也无法组织起一支同样规模的军团。
接下来只要趁势击溃艾登公爵的半编军团,除非克洛维王国亲自下场,否则瀚土向帝国低头臣服,只是时间的问题。
因此就算向军官们退一步,只要保住自己的指挥权,在卡斯帕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那个“克洛维雇佣军”了。
说实话,原本卡斯帕还曾经对这支军队相当的期待,之所以要在荒石堡设下包围网,有一小部分目的就是为了伏击这群被称为“灰衫军”的家伙。
毕竟就算结果都是赢,当然还是比较有价值的对手赢起来才更有意思;像瀚土那种臭鱼烂虾一开始欺负欺负还挺过瘾,时间一长也就腻了。
但问题在于…这支克洛维军队迟迟没有出现,甚至连一丁点儿消息都没有,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
他们去哪儿了?
这个问题困扰了卡斯帕很久。
终于,在光辉黯淡的夕阳下,在某个非常熟悉地方…答案揭晓了。
身下的坐骑微微一顿,停在了原地;深深吸了口气的卡斯帕·赫瑞德,带着有些复杂的表情望向道路的尽头,那个夹在两座山丘之间的“关口”。
曾经横在那里的帝国远征军的阵地,现在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连一点点之前的痕迹都找不到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巨大的多面堡,以及遍布整个阵地,向两侧山丘蔓延的堑壕工事,蜿蜒曲折的胸墙,突出部的三角堡垒,零星分散布置的炮垒,还够壕沟、栅栏、拒马……
一道无比复杂,规模宏大的防御阵地,横在帝国远征军的面前——就在之前他们击溃瀚土军团的位置!
打量着这个突兀到好像一眨眼自己崩出来的阵地,在短暂震惊后的卡斯帕长长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
看着阵地上飘扬的克洛维军旗,卡斯帕喃喃道。
第一百七十章 于此终结
面对着突然出现,挡住前路的克洛维军队,毫无预料,更没有任何准备的帝国远征军出现了小规模的骚乱。
拖着疲惫之躯的士兵们面面相觑的看着对面部署森严,防备严密的阵地,一种说不出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毕竟他们刚刚在荒石堡下吃了一个“败仗”,受挫之后多少对“攻坚战”有些抵触心理——尤其对面悬挂的旗帜还不荆棘花,而是克洛维的血色独角兽。
和帝国鏖战多年的克洛维王国,可是整个秩序世界唯一一个敢用“步兵”挑战帝国威严的国家。
而比较茫然困惑士兵们,更清楚自身现状的帝国骑士们则一个个面色苍白,显得比士兵们还要六神无主。
在经历了十几天的攻城战后,再怎么拼命节省,后勤也早已剩无几;弹药大概还能坚持两三场短暂的冲突战,但食物储备已经见底。
如果不是这个性命攸关的问题,军官团也不敢冒着被绞死和打爆脑袋的风险,明目张胆的在战场上违抗军令。
两天…两天之内,如果不能尽快抵达补给点或者搜刮到足够的粮食,远征军就会断粮!
而再怎么低估克洛维人,这么坚固的阵地也不像是两天就能攻克的。
“都特么给我安静!”
一片惶恐失措中,卡斯帕暴躁的大嗓门像是十二磅榴霰弹一样,瞬间爆炸:“慌什么?!”
“有什么可慌的?!”
“你们是帝国远征军,不是皇帝御林里的兔子!”
“你们翻越了晨曦冰峰,只用三天就攻克了瀚土最坚固的要塞登巅塔,一个小时击溃两万瀚土先锋,四个小时围歼了瀚土的主力军!”
“征服瀚土已经近在眼前,都到这种时候了,你们居然还会害怕一群克洛维杂碎?!”
暴躁的卡斯帕向众人喷射着成吨成吨的霰弹:“我真怀疑我究竟在指挥一帮什么品种的垃圾,连对上克洛维人也要装怂?!”
“我们没有畏惧!”一个骑士哆嗦着上前:“只是眼下远征军真的……”
“砰——!”
卡斯帕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一发长管转轮将他的脑袋变成了开花的西瓜,将周围所有惊恐的眼睛都染成了红色。
“撤回登巅塔唯一的道路,现在被一帮克洛维渣滓攥在手里;想过去,就要把他们的龟壳子砸的连渣滓都不剩!”
“你们不是想回去吗,我带你们回去!”
环视着周围满脸血污的众人,卡斯帕用枪口指了指马背上的无头尸:“谁是他的副官?”
“我!”
一个胸甲骑兵突然举手,咬着牙紧张的站了出来:“我…纪尧姆·洛维斯是…是…第二胸甲骑兵团的…副团长……”
“很好!”
卡斯帕咧开嘴角:“纪尧姆·洛维斯,现在你是第二胸甲骑兵团的团长了!”
“我命令你!立刻整顿好你的团,组成冲锋阵型做好进攻准备,为全军先导!”
“遵命!”
根本来不及思考的纪尧姆浑身一震,激动地大声回应道。
“其余部队立刻展开阵型,炮兵尽快找好预设阵地,瞄准克洛维阵的炮垒,好炮击反制的准备!”
“先生们,我会向你们兑现我的承诺,带你们回到登巅塔要塞;而我只向你们要一样,一样东西!那就是……”
“胜利——!!!!”
震天的呐喊声,回荡在无名山谷前的旷野之上。
花了三十分钟重整了队伍,并且再次拿回军队指挥权的卡斯帕·赫瑞德,双眼带着无穷的战意望向对面的惊喜。
而他…或者说整个远征军都不知道的是,对面的“克洛维军队”的惊讶程度,一点儿也不比他们少多少。
……………………
“金色鸢尾花——是帝国远征军?!”
震惊的勒诺目瞪口呆的盯着地平线上那仿佛凭空冒出来的黑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来了!他们真的来了?!”
这种震惊只持续了一秒,手里的黄铜望远镜“啪!”的一声敲在了身边另外几个同样张大了嘴巴的家伙头上:“还愣着干什么,布防啊!”
“线列步兵全部进入胸墙,装填弹药等候命令;全体上刺刀,随时做好准备阻拦帝国骑兵的冲锋攻势!”
“侦察兵全体出动,尽快摸清敌军准确位置,向后方炮兵阵地汇报位置!”
“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先列兵团担任先锋,其余步兵团尽快进入堑壕和堡垒掩体,做好隐蔽工作,注意命令,随时准备出击!”
“快!快!快!行动起来,不要有任何迟疑!艾登人——拿出你们的勇气,不要忘记登巅塔的耻辱,要让帝国人血债血偿!”
堑壕内一片混乱,紧张几乎就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铁青着脸的勒诺死死盯着远处的黑影,即便再怎么强作镇定,眼神中的错愕依然难以掩饰。
安森·巴赫…他怎么做到的?
在得知克洛德·弗朗索瓦惨败的第一时间,这个和自己扯了一堆大道理,证明先前往荒石堡是多么“正确”,多么“合理”,多么“有效率”的家伙,立刻把自己之前所有说法全部推翻,拿着地图,毫不脸红的问自己要一条赶往战场的捷径。
为此他给了个听起来好像特别有道理的理由——荒石堡很坚固,帝国人根本攻不下来。
既然如此,那么与其被敌人围点打援,在对方选定的战场开战;不如堵在对方撤退的必经之路,抢先占据有利地形,以逸待劳。
听起来很有道理,问题在于荒石堡究竟守不守得住。
作为艾登继承人以及荒石堡半个主人,勒诺对这座要塞充满了自豪,也绝对相信瀚土人并不比帝国或者克洛维人逊色。
但对于能不能挡住帝国兵锋这个问题上,扪心自问,他发现自己居然还没有安森这个外国人对这座要塞和瀚土人有信心。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完全没信心。
毕竟连登巅塔都只坚持了三天就沦陷,瀚土最精锐的军团在帝国远征军面前也没能撑过四个小时…哪怕荒石堡足够坚固,就凭后备军团那种送他他都不要的杂牌军队,怎么可能挡得住帝国远征军?!
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安森·巴赫…他究竟是如何猜到帝国远征军肯定会无功而返,撤退而不是继续向铁钟堡进军?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眺望着远处已经开始组织进攻的帝国骑兵,安森翘起嘴角:
“我也不知道。”
“唔~唔……”
坐在他怀里的莉莎闭着眼睛,抱着自己心爱的博尔尼,满脸享受的晃动着自己的小脑袋。
“说实话,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前,我原本的计划是先想办法和卡尔·贝恩汇合,整合荒石堡内的两万后备军团,这样不管质量如何,我手中的军队都能从两万扩张到四万…质量差些没关系,毕竟在对射阶段,数量就是质量。”
“就算四个瀚土士兵的射击效率才能比得上一个帝国线列步兵,那也是绝对划算的;更何况帝国步兵的战斗力也并没有强多少,顶多是经验比较丰富……”
滔滔不绝的安森自言自语念叨的同时,还在略有些生疏的用一只小木梳替她打理着她那乱糟糟的头发。
连安森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莉莎迷上梳头了——而且一定要自己帮她梳才行。
长途奔袭,吃东西,发脾气…无论上一秒发生了什么,只要梳子贴近头皮,就能让女孩儿迅速安静,闭上眼睛,露出无比享受的表情。
最开始安森也没在意,顶多就是莉莎多个了除了吃东西,玩具(步枪、左轮、武装带)之外的又一个新爱好。
直至他发现这个“小爱好”有多么大的用处——能让莉莎静静地听自己说话,无论内容是什么。
这简直太有用了!
自从卡尔离开,他才真正意识到一双愿意倾听的耳朵,是多么的意义非凡!
反驳,不耐烦,自以为是…这些安森都可以忍,但整个风暴师的军官团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压抑的太狠,最近越来越有放弃思考的趋势。
不用解释前因后果,只要说干什么就可以;反正您都想好了,而且我们也说不过您…差不多就是军官团的集体想法。
虽然在他看来,真正的原因恐怕是因为自己要求的,每次军事会议都必须要留下的会议记录。
但现在有了可爱又乖巧的莉莎,一切的烦恼都不再是烦恼了……
“不过既然克洛德·弗朗索瓦战败,那么原先的计划也就失去了意义——帝国远征军长途跋涉,甚至冒着退路被截断的风险也要打一场歼灭战,就证明他们的补给十分匮乏,急于快速决战。”
“而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就是做你的敌人最希望你做的事情;骑士传统,绅士风度,高尚、荣誉……他们会用一切高尚的辞藻,来包装自己拿到了先手优势这一事实。”
“所以哪怕要冒一点点风险,也不能让这场战斗按照他们的想法进行下去;最重要的是,我对卡尔·贝恩有绝对的信心。”
“有他在,就算荒石堡沦陷,他也肯定有办法带着后备军团安然无恙的撤退,并且让敌人除了一座废墟般的要塞外,一无所获。”
“或者其实就算惨败也没关系,因为敌人的物资储备已经无法支撑他们继续作战了;没有了卡林迪亚港这个唯一能呼应他们的机动力量,东进对帝国远征而言,就是自寻死路!”
“唔~唔……”满脸陶醉的女孩儿,嘴角上扬。
“说得对,莉莎;没错,我们接下来只要坚守阵地就可以了。”安森肯定的点点头,梳头梳得更勤快了:
“围攻荒石堡十几天,敌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也差不多该快弹尽粮绝了——我们只要尽量抗住他们前几轮猛攻,剩下的就是坐等援军抵达,全歼帝国远征军!”
“算算时间,法比安应该已经跟艾登大公汇合,拿下登巅塔要塞,朝这边赶过来了吧?”
“嗯,赢定了!”
………………
登巅塔要塞外,无名山岗。
蒙蒙亮的天色下,艾登大公维克托·艾曼努尔孤身一人穿过堑壕,面无表情的走进了一间帐篷。
几乎刚掀开门帘,浓重的血腥味、药剂味和某种腐烂的味道就混合在一起,冲击着他的眼睛和鼻腔。
饶是经历过无数次类似场面的艾登大公,也忍不住微微蹙眉,骤缩的瞳孔聚焦在帐篷内躺在病床上的身影。
他满身污渍,胸口和右臂上都有明显的枪伤,磨破的靴子底露出了已经血肉模糊的脚底板;黄绿色的脓水混杂着血浆和灰尘,从脚掌和胸口缠绕的绷带下不断的从他身体里溢出。
“怎么样?”
艾登大公抬头看向旁边手忙脚乱,穿着白色长袍和皮围裙的中年人。
“具、具体的暂时还不好判断,但……”大概是突然被问到的缘故,中年人显得有些慌张:“病人脚上和胸前的伤口已经感染,两处伤口里的铅弹都嵌在肉里,非常不好取出;而且还正在发烧,我们只能……”
“我问的不是这个!”艾登大公显得有些烦躁:
“他的身份…能确定吗?!”
“呃…可、可以!”中年人赶紧点头,慌慌张张道:“我们找到了一个他的同乡,可以确定他应该是王家军团,第二骠骑兵团的骑兵!”
话音落下的刹那,艾登大公脸色一变。
他表情有些凝重的眯起了眼睛,沉默了将近一分钟才开口道:“那…他昏迷之前,是不是还说了些什么?”
中年人再次点了点头,只是这一回的表情显然比刚刚要难看许多:“他…他说…王家军团已、已经……”
“已经怎么了?!”
“已经全军覆没了!”
艾登大公瞳孔骤缩。
“他、他还说…克洛德·弗朗索瓦陛下,在突围之后就一直下落不明,他到处搜寻,都找不到陛下的踪迹!”中年人紧张万分:
“而全歼了两大军团的帝国远征军,正驱赶着溃兵,打算一口气将荒石堡给…拿下来!”
“结束了…这场决定瀚土未来的命运之战已经…结束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王冠的价钱
“出发,立刻出发!”
登巅塔要塞内,面无表情的法比安刚一走出关押着帝国远征军俘虏的牢房,就对外面守候的属下们沉声道:“我们去石堡要塞!”
“现在?!”刚刚从边境军团赶回来的一营营长大声问道:
“可是我们才……”
“没有可是,立刻出发!”法比安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急躁:
“克洛德·弗朗索瓦惨败,那就意味着荒石堡已经危在旦夕——如果不能尽快撤出去,万一艾登大公再决定投靠帝国,我们就要被锁死在登巅塔一带了!”
前近卫军军官的脸色十分难看。
根据一营营长的汇报,对艾登大公的说服工作进展并不顺利。
这个结果并不出乎法比安的预料——虽然为了对抗帝国入侵,艾登看在图恩退让的面子上同意了联手,但这并不能改变两大家族势同水火的事实。
从艾曼努尔家族的利益出发,相比较东进,据守登巅塔要塞一代,切断帝国远征军和后方的联络更加有利。
赢了,克洛德·弗朗索瓦无话可说,毕竟艾登已经尽力了,而且命令艾登大公收复登巅塔也是他本人的命令。
输了…那也只是弗朗索瓦家族的事情,掌控着登巅塔并且实力尚存的艾曼努尔家族,依然有和帝国谈判交涉的本钱。
因此打从开始,法比安就没有真正指望过艾登大公能同意东进,或者派出多少援军——否则他就亲自去做说服工作了。
在前近卫军军官看来,有荒石堡这么坚固的要塞,有六万被武装起来的瀚土军队,再加上卡林迪亚港的后顾之忧已经被彻底消灭,两万联军也已经在增援的路上……
这…这就算一时无法击溃或者歼灭帝国远征军,把战争拖上一两个月总能做到吧?!
不用一两个月,只要能坚持三四周,弹尽粮绝的远征军就不战自溃了!
但偏偏这帮瀚土人就是没有做到…不仅没做到,还在让局势向着最危险的情况发展!
明明已经唾手可得的胜利,随着克洛德·弗朗索瓦下落不明而重新变得危机四伏起来。
“要不,还是再努力一下吧?”
看着法比安阴沉的脸色,没能完成说服艾登大公任务的一营营长有些惴惴不安:“毕竟边境军团可是有两万人,而且战斗力也不算弱了。”
没错,和荒石堡那两万杂牌军比起来,艾登大公的边境军团绝对堪称精锐;但是……
“那要怎么努力?”有些暴躁的法比安冷冷地看着他。
“让他成为瀚土的新国王怎么样?”一营营长提议道:
“答应艾登大公,只要他肯出兵并且维持和克洛维的同盟,风暴师…啊不,是克洛维就是就支持他替代克洛德·弗朗索瓦,加冕成为新的瀚土国王!”
这倒是个好主意…法比安眼前一亮。
毕竟克洛维要的只是和瀚土结盟,根本不在乎盟友究竟姓什么;至于战后弗朗索瓦家族能不能接受,瀚土会不会因此分裂…那和风暴师有什么关系?
“不行。”
认真的思考了一阵,法比安还是拒绝了这个听起来很有诱惑力的提案:“如果这句话是安森·巴赫大人来说,或许还有点儿分量…他好歹也是个公爵,还不至于相信一个步兵团团长的信口开河。”
“且不说边境军团内还有图恩的贵族,这么做只会显得我们心虚,让艾登大公觉得自己奇货可居,有待价而沽的资本,他可能就更想要投靠帝国了!”
“那怎么办?!”
“立刻开拔,越快越好,不要再理会艾登大公的人了。”法比安沉声道:
“我们要让他明白哪怕瀚土全军覆没,克洛维…风暴师也有绝对的信心,独自战胜帝国远征军!”
“他爱来不来!”
……………………
傍晚时分,荒石堡一带。
风暴师联军对帝国远征军的阻击战,正以极其惨烈的状况上演。
明明已经濒临弹尽粮绝临界点的帝国远征军,在卡斯帕·赫瑞德的鼓动下爆发出了惊人的士气和战斗力;以近乎悍不畏死的狂热姿态,猛烈冲击着躲在阵地内,以逸待劳的风暴师联军。
顶着漫天炮火,急不可耐的帝国骑兵没有任何的迟疑和犹豫,无视了身旁不断被落下炮弹炸成碎肉,在步枪齐射中惨叫着跌落战马的袍泽,向着阵地中央发起了决死突击。
与此同时,保持着较为松散凌乱线列的帝国步兵们一分为三,主力在骑兵后方掩护和根基,其余线混杂着精锐的掷弹兵和步战骑士,开始沿着道路两侧的山坡推进,尝试包抄山顶的炮垒。
“告诉纪尧姆,不要顾及伤亡,让胸甲骑兵继续进攻,给我死死拽住正面的风暴师主力,给两翼的步兵争取时间!”
面色铁青的卡斯帕狰狞至极,对满脸惊恐的传令兵歇斯底里:“我再重复一次,我不要伤亡数字!”
“我只要胜利!”
“遵、遵命!”
看着表情疯狂的暴躁老人,浑身颤栗的传令兵不敢再在原地多停留一秒钟——相比较卡斯帕的怒火,他宁可被克洛维人的铅弹打死!
死死盯着远处的战场,卡斯帕·赫瑞德的眼神中散发出无限的求胜欲。
曾经在这里伏击土军团的他,已经在上一次的战斗中彻底摸清了这一代的地形——卡在两座山谷间的道路的确是非常好的伏击地点,只需要很少的兵力就能挡住几倍的敌人。
两侧的山谷也是天然高地,居高临下,能为炮兵提供极佳的射界和视野,对于防守方简直再完美不过了。
但是…夹在山谷间的道路和左右两侧的高地,这三块阵地之间,却是相互独立的!
更直白的说,就是其中任何一个阵地遭到进攻,另外两个除了有限的炮火支援外,根本无法分兵增援。
换而言之,自己只需要拿下两处高地中的任何一个,就能直接威胁到山下横在远征军面前的防线,将风暴师竭尽所能打造的“铜墙铁壁”,轰得连渣都不剩。
这就是对面最大的弱点!
当然,只要对面“灰衫军”的指挥官不是个蠢货,他就肯定能注意到这一点,而这个问题也很好解决——保留一支后备军。
这支军队必须拥有极快的反应速度,体力充沛,经验丰富,自身战力过硬,能够面对数量是自身两到三倍的步兵形成暂时的压制力量,装备着全军最精良可靠的装备。
通常而言,军团司令本人的私人卫队或者由老兵组成的掷弹兵团,一般就肩负着这样的重任。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中,撕裂一切的火光和黑色浓烟不断在风暴师阵地升起,浓烈的硝烟弥漫在整个战场上空,迟迟不肯散去。
伴随着颤动的大地和不断闪烁的枪焰,巨大的碎石,残破的碎肢和枪械在炮弹弹坑周围漫天飞舞,宛如雨点般洒落。
战场的最前沿,声势凌厉的帝国胸甲骑兵已经冲过了艾登军团的阻拦——没有迂回,没有射击,没有威慑…唯有冲锋!
他们闯过了线列齐射,跨过了被火炮炸开的栅栏和胸腔,飞跃窄窄的步兵堑壕,直接撞上了艾登军团的刺刀墙。
血光飞溅!
长枪贯穿了血肉之躯,马刀将头颅凌空斩落,骏马在满是倒刺的壕沟中哀嚎,鲜血涌出被铅弹贯穿的胸甲,蜂拥而至的刺刀将落马的骑士变成喷血的烂肉,呼呼冒烟的手榴弹,让所有人一起同归于尽……
“轰——!!!!”
在付出了将近十分之一的伤亡之后,胸甲骑兵几乎撕开了中央阵地的防线,将看似固若金汤的阵地凿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几乎……
如果驻守中央阵地的不是艾登军团而是图恩,甚至是风暴师的话,他们很可能已经成功了。
以骑士精神和贫苦著称瀚土,唯一特产是又老又硬的山羊肉的艾登人,最大的特点就是顽固。
出奇的顽固。
具体表现为毫无道理的欺软怕硬,以及在明显劣势的局面中依然能不顾一切的战斗到最后一刻。
对于这一特点,安森在安排艾登军团负责中央阵地的同时,还不忘了称赞说“这是因为艾登人有一颗钢铁般的脑袋”。
勒诺深以为然。
但无论头铁的艾登军团再怎么组织一轮又一轮的反冲锋,像洪水般反复组织阵线阻挠帝国骑兵的攻势,依然无法扭转近乎一边倒的战局。
在帝国堪称恐怖的火炮精准打击下,他们根本无法组织起紧密到能够挡住骑兵冲锋的阵线,而两侧高地上的炮兵,对已经冲进中央阵地的敌人根本无能为力。
更严重的是在骑兵身后,由数道线列组成的帝国步兵正在缓缓推进上来。
来吧,让我见识见识一战攻破鹰角城,险些全歼了伊瑟尔精灵禁卫军团,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底牌…卡斯帕的脸上露出了野兽般的笑容。
………………
“什么,没有后备军?!”
混乱的堑壕内,明显慌了神的勒诺对着安森脱口而出道:“你不是在骗我吧?!”
“这有什么可骗的?!”瞪大了眼睛的安森无辜的大喊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盖过周围的枪鸣和爆炸声:
“敌人都已经全线压上了,我要是有后备军还能让他们等到现在?!”
当然,原本应该是有一支后备军的;但原本他手里最精锐的风暴团被派到登巅塔去了,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赶过来。
至于荒石堡的守军,安森更是不抱任何期望;这帮杂牌炮灰们能在卡尔的带领下坚持坚守十几天不溃,要是还让他们增援,连安森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太过分了——即使是路德维希也没有做过这么过分的事情。
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底牌”,就只有艾登大公的边境军团。
只要这两万生力军能够及时抵达,哪怕现在的阵线被完全击溃,仓促间重组阵线的安森也有绝对的信心,让对面的帝国远征军不战自溃。
“那现在该怎么办?!”
勒诺指着对面已经一片狼藉的战场,由艾登军团负责的阵地已经是摇摇欲坠:“再这么下去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坚持不了也得坚持!”安森大声吼道,一发流弹从他头顶飞过:
“现在战斗,归根结底就是我们和帝国远征军两边耐力的战斗;只要能坚持到对方先崩溃或者弹尽粮绝,胜利就是必然的。”
“所以哪怕暂时被压制也没关系,甚至丢掉一点阵地后撤也根本无所谓,反正帝国远征军已经打不出什么后续攻势了,他们现在就是回光返照——打得越猛,死得就越快!”
“这个我当然知道!”
勒诺眉头紧蹙,咬牙切齿的瞪着安森:“可你怎么就这么有信心,相信援军一定能及时抵达的?!”
“你!”
安森指着他的鼻子。
勒诺一怔:“我?!”
“对,就是你!”安森笑着点点头:
“你就是我的信心——只要有你在,我就绝对相信援军一定能及时赶到!”
嗯?
勒诺的表情有些恍惚,旋即突然醒悟:
“安森·巴赫,你利用我?!”
“这叫对人力资源的合理利用!”安森纠正道。
“什么叫人力资源合…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我没有强迫你啊,是你主动要求担任联军艾登军团指挥官的,这都是你自愿的!”
说着,安森一边推开恨不得扑上来咬自己一口的少年,一边从旁边卫队手里接过自己的利奥波德:“而且如果我是你,我现在立刻要做的事情就不是向上司抱怨,而是祈祷。”
“祈祷什么?!”
“祈祷…呵呵……”
安森突然一笑,将那张倔强的脸摁到自己面前,有些阴冷道:
“祈祷在你父亲心里,你的价值比瀚土的王冠…要高一点儿。”
楞在原地的勒诺,一脸手足无措的表情。
“卫队一排,留下来保护好艾登军团的指挥官;其他人,跟上你们的连长!”安森耸耸肩,朝旁边兴高采烈,像是准备去郊游的女孩儿招招手:
“莉莎,我们走!”
第一百七十二章 援军呢?!
帝国远征军已经彻底疯狂了。
随着步兵线列终于抵达中央阵地,被胸甲骑兵撕开了无数个突破口,组织度接近崩溃还在负隅顽抗的艾登军团终于无法支撑,开始节节败退。
面对秩序井然的帝国刺刀墙,艾登人的“猴版”克洛维线列立刻相见相绌——训练不足,配合拙劣的问题一个一个暴露出来。
在发现负隅顽抗都做不到之后,艾登人立刻展现出了他们“单纯的欺软怕硬”的性格…没有任何配合,也没有呼叫支援或者留下断后部队的前提下,成片成片的溃败,争先恐后的逃跑。
即便勒诺·艾曼努尔带着自己的卫兵督战,也无法扭转局势,只能让后排风暴师的线列步兵尽快填补战线漏洞,同时尽可能的收拢这帮没头苍蝇似的溃兵。
但无论再怎么填补,已经出现的空缺都已经拿不回来了;悍不畏死的帝国远征军已经像饥不择食的野兽,蜂拥而至,用散发着恶臭的血盆大口将中央阵地死死咬住。
而与此同时,两翼防线的守军根本派不出任何援军支援——负责包抄的帝国线列步兵,已经顺着山坡攻上来了!
帝国远征军怎么也没想到,原本只是赌命似的殊死一搏,竟然这么快就看到了战局的转机;貌似固若金汤的风暴师防线,已经被撬开了一个裂口。
卡斯帕·赫瑞德看似是在进行疯狂的豪赌,但实际上他很冷静;他很残忍,因为残忍是他调动情绪最方便,最高效的方式。
在战场上,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是无足轻重的,但足够数量的情绪只要稍加引导,就能实现从量变到质变的转换。
弹尽粮绝的帝国远征军现在充满了恐惧,而恐惧到顶点就是愤怒,愤怒的人会被抹杀除此之外的一切负面情感,让他们无法从倒下的袍泽身上感到痛苦和畏惧,让敌人从普通的外国人变得面目可憎,恨不得寝皮食肉。
将近两万人的帝国远征军,在他手里变成了一个“点亮自我”的狼牙棒——上面满是锈蚀的铁钉。
而他的敌人…以逸待劳的“灰衫军”,不仅占据着地利优势,甚至连熟练都比他多一点儿。
以逸待劳是很好,但这种状态下的士兵也有个小小的问题,那就是从“准备”到“投入战斗”,是需要时间的。
因为士兵们是活人,是一种极易被情绪影响的群居野兽,在杀人之前,也是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的。
他们需要战斗逐渐升温,来适应从放松到紧张的过程;需要足够的安全感来度过这个或长或短的“适应期”,需要轻快的鼓点,激励人心的军号,机械到身心麻木的排枪齐射…最后投入到激昂惨烈的白刃战。
卡斯帕决定一样都不给他们。
这里没有适应阶段,没有特殊保护,没有新手期…上来就是瞬间爆炸!
他要用铁蹄将这帮克洛维人踹翻在地,猛踏一万只脚,瞄准他们的脑袋……
然后抡起着火的狼牙棒,用劲儿砸!
狠狠的砸!
“轰——!!!!轰——!!!!轰——!!!!”
伴随着不断崩落的碎石和冲天的火光,被帝国炮兵集火的联军右翼高地不断传来响雷般的爆炸声,掀起的气浪即便隔着大半个战场,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战场上…能攻击到所有方向的堡垒,也就意味着它能被所有的方向进攻。”
卡斯帕·赫瑞德眺望着远处的火海,野兽般的表情中透露着一丝愉悦。
就像是一个画家,在欣赏自己刚刚完成的作品。
“传令兵!”
“在!”
听到总司令召唤,年轻骑士赶紧上前半步。
“左翼的总指挥,我记得是…利德?”
“是利德·沃顿爵士,第二步兵师的师长!”年轻骑士赶紧提醒道。
“他是沃顿家的?”
暴躁老人有些惊讶,自己印象里那个瘦高又安静的中年人,居然是“狂猎骑士”的血裔?
“只是很远的旁支。”年轻骑士补充道:
“但他是觉醒了血脉之力的天赋者,今年年底就要迎娶瑟玛·沃顿小姐,成为‘沃顿家族’的正式成员了。”
“是吗?”
一抹笑容浮现在暴躁老人的脸上,咧开的嘴角露出泛黄的獠牙:“告诉我们的幸运儿利德·沃顿爵士,立刻发起总攻,用克洛维人的鲜血见证他对瑟玛小姐的忠贞!”
“算上这份‘大礼’,我再多送他六十响的新婚礼炮!”
“遵命!”
随着划破天际的炮弹逐渐变得稀疏,帝国远征军对联军右翼阵地的总攻也正式开始。
如果说正面中央阵地的逐步沦陷,对联军士兵的触动还不算太大的话,那么当金色鸢尾花旗出现在山坡上那一刻,就是所有人意识到“大事不妙”的开始。
绝对算不上平坦的山坡上,成百上千的怒吼和惨叫声在浓烈的硝烟声中喷吐着枪焰,被崎岖山峦、火光和烟雾阻隔的帝国线列兵们除了正面的敌人,根本看不到周围不断倒下的身影,狂热的冲击着已经在炮火中摇摇欲坠的联军防线。
随着越来越多的步兵冲上阵地,原先只需要正面迎敌的右翼阵地,很快就察觉到自己可能马上就要被两面包抄了。
原先逐渐放缓攻势的帝国炮兵阵地,在吹响总攻号角之后,又开始向着右翼阵地喷吐橘红色的怒火。
帝国炮兵已经杀红了眼,将已经所剩无几的炮弹统统塞进早已滚烫的炮膛,大片大片的火花就在双方战线的正中央野蛮生长,灼热的气浪在留下弹坑的同时,将周围的士兵、堑壕和防御工事,统统炸得灰飞烟灭。
在卡斯帕的死命令下,远征军已经不再是让士兵们踩着炸点,而是直接向着炸点方向发起冲锋!
毕竟连续十几天的围城,远征军就算是有多少炮弹也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了——卡斯帕必须保证这最后的一点点弹药不能有丝毫的浪费,必须在打光之前砸穿联军的阵地,而不是只留下一堆毫无意义,仅仅改变了地形的弹坑。
这也让堡垒内的风暴师面临两难境地,他们如果躲在堑壕里防炮,就肯定挡不住浪潮似的帝国线列;可如果他们站起来反击,就要和对面的疯子一起被八磅实心弹和爆破弹炸上天。
这已经不是在进攻,这是一群濒临绝境的野兽,打算拉着敌人同归于尽。
炮垒内的风暴师步兵可不像艾登军团那么头铁,能顶着炸点和帝国骑兵拼刺刀…在这帮疯子的自杀式进攻面前,只能是且战且退,苦苦支撑。
而几个负责前线指挥的团长,在察觉到战况不利有可能要被包围之后,立刻就开始制定撤退计划。
“通知右翼阵地的部队,批准他们的撤退计划,但必须是在敌人首轮进攻结束之后!”
安森一边拽开枪栓,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骑兵中尉杰森喊道;滚烫的火药灰烬和纸壳弹的残渣从枪机内倒出来:“告诉他们撤退的时候别的都可以不管,但必须把所有的火炮和弹药统统销毁,一个都不准留!”
“一个都不留吗?”骑兵中尉明显不太舍得。
虽然那些火炮和他自己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但光是想想那么多的火炮要被销毁,不免还是有些可惜。
“一个都不留!”
娴熟的将枪机锁死,安森大喊道:“告诉他们,该撤退的时候我会派援军的,在那之前任何一个人都不准撤退——违者军法从事!”
“哪个军法?”
“乱枪打死!”
“是!”
缓缓举起怀中的利奥波德,安森顺着准星紧紧盯着正面战场。
笼罩一切的硝烟能够阻碍视野,但无法阻挡他的眼睛——倚靠改变咒魔法的施法范围,将原本洞察一切的“异能”提高到五十米的高空,将大半个战场一览无遗。
整个瀚土战争,为了避免暴露或者任何有可能的意外,谨小慎微的安森始终在避免使用异能。
这不仅是因为自己从一个打工人变成了军团副司令,地位上升的同时暴露的风险也提高了不少;更是之前黑法师的下场,给他留下了一个无比深刻的前车之鉴。
以梅斯·霍纳德谨小慎微的程度,依然躲不掉秩序教会的眼睛,在被发现有私心之后立刻被卢恩家族当做了弃子。
像自己这种刚入门连亵渎法师都不算,只会ppt…呃…构建“美好蓝图”的新人,万一真的暴露成了众矢之的,能得到多少特殊待遇?
基于这种“从心”的想法,安森始终在避免使用异能——除非到最最万不得已的关头,甚至在面对伊瑟尔精灵施法者的时候,腰间的大口径“匕首”左轮和刺刀才是他的首选项。
但现在的局面,显然就是最最危险的关头!
脑海中清晰的倒映着大半个战场的景象,除了左翼阵地因为受到的压力最小还依然完好之外,整个联军战线都在节节败退。
按照这个势头预估,最多再有一两个小时,整个阵地就会被帝国远征军完全控制!
不过对面的帝国人同样不好受,看似气势汹汹的进攻完全是用人命堆出来的。
为了在堑壕上打开一个突破口,他们就敢直接向着展现交界处开炮,将敌我一起炸上天。
照他们的打发,安森真的很怀疑为什么帝国远征军还没有哗变——难道他们都被某种特殊的血脉之力“强化”了?
但无论是因为什么,再这么下去如果再没有援军赶过来,自己就真的只能撤退了!
虽然撤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对方的状态横竖自己怎么都能赢…但如果可以,安森还是希望能打一场歼灭战的。
毕竟“击溃帝国远征军”和“生擒总司令,全歼来犯之敌”二者宣传起来,效果和传播量都是天壤之别。
前者只配出现在《王国忠诚报》上,后者只要发出去,立刻就是全国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
其中的价值,对安森本人…咳咳咳!是对克洛维王国的利益有多么大的意义!
所以援军呢?
援军在哪儿呢?!
………………
“就在这儿啊!”
眺望着已经近在咫尺的战场,满脸兴奋的亚瑟·赫瑞德大胜喊道。
伴随着他的叫嚷声,紧跟在后面的整个“龙吼步兵团”——亚瑟自己起的名字——都露出了激动的表情。
十几天了…从接到“诱敌”任务之后,已经过去整整十几天了!
他们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赶上这场决定瀚土命运的决战!
“等等,情况有些不太对劲!”望着插在高地上的荆棘花和独角兽军旗,远征军副司令伯纳德有些慌张:
“为什么守在山口的是瀚土和克洛维人的军队,而且看起来他们好像还有点儿兵力不足的迹象——没记错的话,克洛德·弗朗索瓦手里至少应该有六万人才对!”
“还有…为什么在进攻山口的是远征军?!”
“这个很重要吗?!”
亚瑟·赫瑞德有些不满的看着自己的姐夫,他们一帮人马不停蹄的从西线赶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现在远征军正在和敌人交战,难道您要我们绕过去?!”
“我又不是要阻止你什么,我只是…算了。”伯纳德叹了口气:
“做你想做的…随便吧。”
“遵命,副司令阁下!”
兴奋极了的亚瑟没有任何的犹豫,果断下达了进攻命令;不到六百人的“龙吼步兵团”开始沿着山体,向联军右翼阵地的高地发起进攻。
继承了“龙骑士”血脉之力的亚瑟虽然单纯,但对于战争和杀戮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虽然不知道对面发生了什么,但只靠动静,隐隐就猜到了右翼是远征军的主攻方向。
很快,他们就遇到了前来阻击他们的“敌人”。
亚瑟猛地抬起头,紧接着就看到了一个天真可爱的少女,迈动着她的小短腿儿,朝自己飞奔而来…可爱的像个天使。
唯一的问题是,这个“天使”带着一顶比她脑袋大了一整圈儿的头盔,怀里抄着一支上了刺刀的博尔尼,身后还背着好几支步枪。小书包似的武装带紧紧的勒着她明显不合身的军装,上面挂满了手榴弹。
“哇啊啊啊——!!!!!”
第一百七十二章 援军呢?!
帝国远征军已经彻底疯狂了。
随着步兵线列终于抵达中央阵地,被胸甲骑兵撕开了无数个突破口,组织度接近崩溃还在负隅顽抗的艾登军团终于无法支撑,开始节节败退。
面对秩序井然的帝国刺刀墙,艾登人的“猴版”克洛维线列立刻相见相绌——训练不足,配合拙劣的问题一个一个暴露出来。
在发现负隅顽抗都做不到之后,艾登人立刻展现出了他们“单纯的欺软怕硬”的性格…没有任何配合,也没有呼叫支援或者留下断后部队的前提下,成片成片的溃败,争先恐后的逃跑。
即便勒诺·艾曼努尔带着自己的卫兵督战,也无法扭转局势,只能让后排风暴师的线列步兵尽快填补战线漏洞,同时尽可能的收拢这帮没头苍蝇似的溃兵。
但无论再怎么填补,已经出现的空缺都已经拿不回来了;悍不畏死的帝国远征军已经像饥不择食的野兽,蜂拥而至,用散发着恶臭的血盆大口将中央阵地死死咬住。
而与此同时,两翼防线的守军根本派不出任何援军支援——负责包抄的帝国线列步兵,已经顺着山坡攻上来了!
帝国远征军怎么也没想到,原本只是赌命似的殊死一搏,竟然这么快就看到了战局的转机;貌似固若金汤的风暴师防线,已经被撬开了一个裂口。
卡斯帕·赫瑞德看似是在进行疯狂的豪赌,但实际上他很冷静;他很残忍,因为残忍是他调动情绪最方便,最高效的方式。
在战场上,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是无足轻重的,但足够数量的情绪只要稍加引导,就能实现从量变到质变的转换。
弹尽粮绝的帝国远征军现在充满了恐惧,而恐惧到顶点就是愤怒,愤怒的人会被抹杀除此之外的一切负面情感,让他们无法从倒下的袍泽身上感到痛苦和畏惧,让敌人从普通的外国人变得面目可憎,恨不得寝皮食肉。
将近两万人的帝国远征军,在他手里变成了一个“点亮自我”的狼牙棒——上面满是锈蚀的铁钉。
而他的敌人…以逸待劳的“灰衫军”,不仅占据着地利优势,甚至连熟练都比他多一点儿。
以逸待劳是很好,但这种状态下的士兵也有个小小的问题,那就是从“准备”到“投入战斗”,是需要时间的。
因为士兵们是活人,是一种极易被情绪影响的群居野兽,在杀人之前,也是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的。
他们需要战斗逐渐升温,来适应从放松到紧张的过程;需要足够的安全感来度过这个或长或短的“适应期”,需要轻快的鼓点,激励人心的军号,机械到身心麻木的排枪齐射…最后投入到激昂惨烈的白刃战。
卡斯帕决定一样都不给他们。
这里没有适应阶段,没有特殊保护,没有新手期…上来就是瞬间爆炸!
他要用铁蹄将这帮克洛维人踹翻在地,猛踏一万只脚,瞄准他们的脑袋……
然后抡起着火的狼牙棒,用劲儿砸!
狠狠的砸!
“轰——!!!!轰——!!!!轰——!!!!”
伴随着不断崩落的碎石和冲天的火光,被帝国炮兵集火的联军右翼高地不断传来响雷般的爆炸声,掀起的气浪即便隔着大半个战场,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战场上…能攻击到所有方向的堡垒,也就意味着它能被所有的方向进攻。”
卡斯帕·赫瑞德眺望着远处的火海,野兽般的表情中透露着一丝愉悦。
就像是一个画家,在欣赏自己刚刚完成的作品。
“传令兵!”
“在!”
听到总司令召唤,年轻骑士赶紧上前半步。
“左翼的总指挥,我记得是…利德?”
“是利德·沃顿爵士,第二步兵师的师长!”年轻骑士赶紧提醒道。
“他是沃顿家的?”
暴躁老人有些惊讶,自己印象里那个瘦高又安静的中年人,居然是“狂猎骑士”的血裔?
“只是很远的旁支。”年轻骑士补充道:
“但他是觉醒了血脉之力的天赋者,今年年底就要迎娶瑟玛·沃顿小姐,成为‘沃顿家族’的正式成员了。”
“是吗?”
一抹笑容浮现在暴躁老人的脸上,咧开的嘴角露出泛黄的獠牙:“告诉我们的幸运儿利德·沃顿爵士,立刻发起总攻,用克洛维人的鲜血见证他对瑟玛小姐的忠贞!”
“算上这份‘大礼’,我再多送他六十响的新婚礼炮!”
“遵命!”
随着划破天际的炮弹逐渐变得稀疏,帝国远征军对联军右翼阵地的总攻也正式开始。
如果说正面中央阵地的逐步沦陷,对联军士兵的触动还不算太大的话,那么当金色鸢尾花旗出现在山坡上那一刻,就是所有人意识到“大事不妙”的开始。
绝对算不上平坦的山坡上,成百上千的怒吼和惨叫声在浓烈的硝烟声中喷吐着枪焰,被崎岖山峦、火光和烟雾阻隔的帝国线列兵们除了正面的敌人,根本看不到周围不断倒下的身影,狂热的冲击着已经在炮火中摇摇欲坠的联军防线。
随着越来越多的步兵冲上阵地,原先只需要正面迎敌的右翼阵地,很快就察觉到自己可能马上就要被两面包抄了。
原先逐渐放缓攻势的帝国炮兵阵地,在吹响总攻号角之后,又开始向着右翼阵地喷吐橘红色的怒火。
帝国炮兵已经杀红了眼,将已经所剩无几的炮弹统统塞进早已滚烫的炮膛,大片大片的火花就在双方战线的正中央野蛮生长,灼热的气浪在留下弹坑的同时,将周围的士兵、堑壕和防御工事,统统炸得灰飞烟灭。
在卡斯帕的死命令下,远征军已经不再是让士兵们踩着炸点,而是直接向着炸点方向发起冲锋!
毕竟连续十几天的围城,远征军就算是有多少炮弹也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了——卡斯帕必须保证这最后的一点点弹药不能有丝毫的浪费,必须在打光之前砸穿联军的阵地,而不是只留下一堆毫无意义,仅仅改变了地形的弹坑。
这也让堡垒内的风暴师面临两难境地,他们如果躲在堑壕里防炮,就肯定挡不住浪潮似的帝国线列;可如果他们站起来反击,就要和对面的疯子一起被八磅实心弹和爆破弹炸上天。
这已经不是在进攻,这是一群濒临绝境的野兽,打算拉着敌人同归于尽。
炮垒内的风暴师步兵可不像艾登军团那么头铁,能顶着炸点和帝国骑兵拼刺刀…在这帮疯子的自杀式进攻面前,只能是且战且退,苦苦支撑。
而几个负责前线指挥的团长,在察觉到战况不利有可能要被包围之后,立刻就开始制定撤退计划。
“通知右翼阵地的部队,批准他们的撤退计划,但必须是在敌人首轮进攻结束之后!”
安森一边拽开枪栓,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骑兵中尉杰森喊道;滚烫的火药灰烬和纸壳弹的残渣从枪机内倒出来:“告诉他们撤退的时候别的都可以不管,但必须把所有的火炮和弹药统统销毁,一个都不准留!”
“一个都不留吗?”骑兵中尉明显不太舍得。
虽然那些火炮和他自己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但光是想想那么多的火炮要被销毁,不免还是有些可惜。
“一个都不留!”
娴熟的将枪机锁死,安森大喊道:“告诉他们,该撤退的时候我会派援军的,在那之前任何一个人都不准撤退——违者军法从事!”
“哪个军法?”
“乱枪打死!”
“是!”
缓缓举起怀中的利奥波德,安森顺着准星紧紧盯着正面战场。
笼罩一切的硝烟能够阻碍视野,但无法阻挡他的眼睛——倚靠改变咒魔法的施法范围,将原本洞察一切的“异能”提高到五十米的高空,将大半个战场一览无遗。
整个瀚土战争,为了避免暴露或者任何有可能的意外,谨小慎微的安森始终在避免使用异能。
这不仅是因为自己从一个打工人变成了军团副司令,地位上升的同时暴露的风险也提高了不少;更是之前黑法师的下场,给他留下了一个无比深刻的前车之鉴。
以梅斯·霍纳德谨小慎微的程度,依然躲不掉秩序教会的眼睛,在被发现有私心之后立刻被卢恩家族当做了弃子。
像自己这种刚入门连亵渎法师都不算,只会ppt…呃…构建“美好蓝图”的新人,万一真的暴露成了众矢之的,能得到多少特殊待遇?
基于这种“从心”的想法,安森始终在避免使用异能——除非到最最万不得已的关头,甚至在面对伊瑟尔精灵施法者的时候,腰间的大口径“匕首”左轮和刺刀才是他的首选项。
但现在的局面,显然就是最最危险的关头!
脑海中清晰的倒映着大半个战场的景象,除了左翼阵地因为受到的压力最小还依然完好之外,整个联军战线都在节节败退。
按照这个势头预估,最多再有一两个小时,整个阵地就会被帝国远征军完全控制!
不过对面的帝国人同样不好受,看似气势汹汹的进攻完全是用人命堆出来的。
为了在堑壕上打开一个突破口,他们就敢直接向着展现交界处开炮,将敌我一起炸上天。
照他们的打发,安森真的很怀疑为什么帝国远征军还没有哗变——难道他们都被某种特殊的血脉之力“强化”了?
但无论是因为什么,再这么下去如果再没有援军赶过来,自己就真的只能撤退了!
虽然撤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对方的状态横竖自己怎么都能赢…但如果可以,安森还是希望能打一场歼灭战的。
毕竟“击溃帝国远征军”和“生擒总司令,全歼来犯之敌”二者宣传起来,效果和传播量都是天壤之别。
前者只配出现在《王国忠诚报》上,后者只要发出去,立刻就是全国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
其中的价值,对安森本人…咳咳咳!是对克洛维王国的利益有多么大的意义!
所以援军呢?
援军在哪儿呢?!
………………
“就在这儿啊!”
眺望着已经近在咫尺的战场,满脸兴奋的亚瑟·赫瑞德大胜喊道。
伴随着他的叫嚷声,紧跟在后面的整个“龙吼步兵团”——亚瑟自己起的名字——都露出了激动的表情。
十几天了…从接到“诱敌”任务之后,已经过去整整十几天了!
他们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赶上这场决定瀚土命运的决战!
“等等,情况有些不太对劲!”望着插在高地上的荆棘花和独角兽军旗,远征军副司令伯纳德有些慌张:
“为什么守在山口的是瀚土和克洛维人的军队,而且看起来他们好像还有点儿兵力不足的迹象——没记错的话,克洛德·弗朗索瓦手里至少应该有六万人才对!”
“还有…为什么在进攻山口的是远征军?!”
“这个很重要吗?!”
亚瑟·赫瑞德有些不满的看着自己的姐夫,他们一帮人马不停蹄的从西线赶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现在远征军正在和敌人交战,难道您要我们绕过去?!”
“我又不是要阻止你什么,我只是…算了。”伯纳德叹了口气:
“做你想做的…随便吧。”
“遵命,副司令阁下!”
兴奋极了的亚瑟没有任何的犹豫,果断下达了进攻命令;不到六百人的“龙吼步兵团”开始沿着山体,向联军右翼阵地的高地发起进攻。
继承了“龙骑士”血脉之力的亚瑟虽然单纯,但对于战争和杀戮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虽然不知道对面发生了什么,但只靠动静,隐隐就猜到了右翼是远征军的主攻方向。
很快,他们就遇到了前来阻击他们的“敌人”。
亚瑟猛地抬起头,紧接着就看到了一个天真可爱的少女,迈动着她的小短腿儿,朝自己飞奔而来…可爱的像个天使。
唯一的问题是,这个“天使”带着一顶比她脑袋大了一整圈儿的头盔,怀里抄着一支上了刺刀的博尔尼,身后还背着好几支步枪。小书包似的武装带紧紧的勒着她明显不合身的军装,上面挂满了手榴弹。
“哇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