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我必将加冕为王TXT下载我必将加冕为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必将加冕为王全文阅读

作者:空痕鬼彻     我必将加冕为王txt下载     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八章 “秘密”金矿

    尽管对于突然间变得歇斯底里的挚友忧心忡忡,艾德·勒文特还是接受了这个“特殊”的任务——在没有得到皇帝授权的情况下,拉着整个使团忽悠北海三国,主动进攻灰雪镇和白鲸港这两处克洛维殖民地。

    严格意义上说,身为御前大臣,伯纳德是有资格代表帝国和敌人交涉谈判的;问题在于他这个“殖民地总管大臣”身份过于水了,加上莫尔威斯家族在新世界根本没什么影响力,就算画饼对方也未必肯接受,远不如一位有皇帝仪仗和战列舰护航的“特使”有说服力。

    至于擅自与邻邦交涉会不会引来皇帝的不满,已经不在两人的考虑范围内了——“风骑士”勒文特家族在帝国南境实力雄厚,而且本就和皇室关系不太融洽;伯纳德现在一心想着该怎么速战速决,避免让那群该死的克洛维人继续搞事情。

    只有尽快平息叛乱,伯纳德才能把皇帝为了甩锅扔出来的“殖民地总管大臣”头衔坐实,从往日贝尔纳和皇室才能吃到的蛋糕上分走一块,纳入莫尔威斯与勒文特家族的利益范围。

    这点才是催使艾德·勒文特答应伯纳德的原动力。

    毕竟勒文特家族势力庞大,但同样家族成员众多,靠家族想要拿到一官半职还要和无数同辈竞争;但如果是对外开拓…他或许能在扬帆城建立一个全新的勒文特家族分支。

    带着开创新家族的诱惑,艾德·勒文特踏上了前往北海三国殖民地的航程。

    趁着殖民地代表还未走远,伯纳德立刻开始动员军队开赴灰鸽堡,准备配合那里市议会内部的“效忠派”对“自由派”展开一场清洗工作,将距离扬帆城最近的殖民地彻底纳入他这个“殖民地总管大臣”的势力范围。

    与此同时,尽管承诺过短期内不会再登门叨扰,但这并不妨碍伯纳德将最近收集到的信息情报,尤其是关于“克洛维入侵长湖镇”的内容寄到路易·贝尔纳所在的小教堂,“帮助”他理解眼下帝国在新世界面对的是何等内外交困的局势。

    虽然最终目标是要挖贝尔纳家族的墙角,但这并不妨碍伯纳德利用贝尔纳家族在新世界的影响力——尤其是那些和帝国利益攸关的“忠诚派”与其说忠于帝国,不如说忠于贝尔纳家族更合适一些。

    只要路易·贝尔纳肯出面,哪怕只是在总督府邸任职,都会让殖民地内的“忠诚派”认为这是贝尔纳家族的一种表态,主动向他这位殖民地总管大臣靠拢,而不是非要动用军队才肯乖乖听话。

    以他自己对这位贝尔纳家族继承人的了解,说服他只是个时间问题。

    ………………

    小教堂内,一袭修女装束的精灵少女双手抱着小腿蹲下神来,指着书桌角落里堆积如山的报纸还有信笺,疑惑的望向书桌后的路易:

    “这些都是要丢掉的吗?”

    “对,全部。”年轻骑士趴在书桌前,面无表情的翻阅着一本《圣艾萨克生平》,压低嗓音道:

    “嫌浪费的话,也可以拿去当壁炉引火的燃料,或者把不重要的部分挑出来——去福利院教孩子们识字的时候,或许能用得上。”

    “可…路易你还没有看过呢。”

    “没有那个必要——就算不看,我也知道那里面的内容是什么。”年轻骑士淡淡道:“伯纳德·莫尔威斯想让我替他效劳,我不想,就这么简单。”

    “你确定?”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从一堆文件中抽出来的旧报纸,芙莱娅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这上面提到了很多很有趣的事情,比如说唔……你知道长湖镇之所以富可敌国,是因为他们有一个秘密金矿吗?”

    秘密金矿?

    聚精会神的路易怔了下,随即哑然失笑:“当然知道,这个传说已经有些年头了。”

    “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和克罗格兄长还因为这件事兴奋了好一阵,以为新世界遍地是宝石和黄金,约定将来要到新世界冒险,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殖民地。”

    “为了怕被人发现,我们还把计划书画在了床板上,约定在某个月圆之夜用偷偷造的小帆船渡过汹涌海,前往新世界。”

    “后来呢?”芙莱娅突然有些兴奋了起来。

    “后来…那个传闻是假的。”

    年轻骑士合上手中的书,朝精灵少女轻笑道:“长湖镇的市议会隐瞒了他们每年和白鲸港的贸易额,被皇帝派去征税的税吏查出了猫腻;为了继续瞒下去,就向外放出了‘秘密金矿’的流言。”

    “可是,那个税吏不是已经发现问题了吗?”

    “对,但他被收买了——所以这个流言才会传到本土来。”路易如实道。

    “哎——?”

    精灵少女一副失望的表情,但很快注意力就又转到了下一个“奇闻”上:“那你知道无信骑士团吗?上面说这是一个非常神秘的地下组织,成员众多而且几乎全部是旧神派…潜伏在新世界的每个角落,一直在伺机建立属于他们的王国!”

    “无信骑士团…嗯,这也是个很古老的组织了,但应该和旧神派没什么关系。”年轻骑士再次摇摇头:

    “这些人最早是一群普世宗的骑士,发誓要不论教派的保护所有信徒,因此被称为‘无信骑士团’——类似的极端组织还有求真宗的真理会,护国宗的至高法庭…在教派分裂时代,这类存在相当普遍。”

    “至于你手里的那个……”路易轻点了点精灵少女怀中的报纸:

    “它说的应该是后来的无信骑士团——因为教派重归教会之下,自认为遭到背叛的他们和所有的极端组织一样发生了分裂,一部分选择了离开,一部分加入了教会的审判庭与裁决骑士团,一部分沦为了继续打着骑士团名号的地下组织。”

    “但即便是这最后的‘无信骑士团’,也早已经消亡了。”

    “消亡了?!”

    “对,大概就是几年前的事……”路易的眼角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失落,迅速又恢复了正常:

    “他们被发现和克雷西家族的‘旧神派’有所勾结,为了彻底铲除他们,秩序教会出动了审判庭和裁决骑士团,配合贝尔纳家族的力量将其彻底剿灭。”

    精灵少女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下。

    “芙莱娅?”

    路易关切的开口道,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抱歉!我、我不是故意要提起裁决骑士……”

    “没关系!”精灵少女猛地回过神,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所以…无信骑士团,他们已经灭亡了是吗?”

    “是的,是克罗格兄长亲手剿灭了他们…连同克雷西家族最后的族人一起,被埋葬在了燃烧的废墟里。”

    年轻骑士感慨道,扶着桌子站起身想要将那本书还回书橱:“虽然是为了铲除埋伏在艾德兰的旧神派,但我现在还是觉得当初的做法太过极端了。”

    “但是这上面说无信骑士团依然存在啊。”芙莱娅疑惑的开口道,指着报纸上燃烧的大仓库:

    “就在上个月,他们在打算用一座废弃的仓库当做据点,联合土著民中的旧神派控制在白鲸港掀起骚乱,最终控制整个殖民地!”

    “这不可能!”

    路易不假思索道:“这绝对不可能是无信骑士团会做出来的事情,他们的宗旨本身就是否定神的存在,邪神自然也在其中,怎么可能会和一群旧神派联……”

    “等等!你说他们是在哪里引发的骚乱?!”

    ………………………

    长湖镇,郊外农庄地窖内。

    站在一堆装满了咸肉和土豆的木桶旁,安森死死盯着脚下被打开的活动板,一条漆黑的隧道直通地下深处,隐约还能听到有人在敲打什么的动静。

    “所以…这就是长湖镇传说中的那个秘密金矿?”

    “对,就是这儿。”

    负责带路的民兵团长若瑟夫举着火把,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虽然只是个小矿井,但据说因为管理的很好,每年差不多能挖出三四千吨的矿石,每吨矿石有将近五分之三盎司黄金的产量。”

    三四千吨矿石,每吨五分之三盎司黄金,也就是最多年产…将近七吨黄金?!

    这个量相较于本土的一些金矿并不算多,甚至可以说少得可怜,对一个数万人口的聚居地和贸易中心而言也不是什么夸张的数字…但这里是殖民地啊!

    在贵金属和硬通货严重匮乏的新世界,七吨黄金绝对不是什么小数字,折算购买力的话差不多是本土的五六倍,偏僻一些殖民地价值很可能还要更高。

    安森的表情一僵:“那长湖镇是怎么瞒下来的?”

    “这就是最有意思的地方了,他们没有隐瞒。”

    站在一侧的法比安略微上前半步,低声开口道:“在开掘并且盈利之后没几年,这个金矿就已经暴露了——考虑到雇佣的工人,开凿矿井时的动静,还要购买各种处理矿石的设备,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于是他们主动放出消息,将长湖镇拥有秘密金矿的流言散播出去,果不其然的引来了帝国的税吏,在成功收买了对方之后顺利将流言‘坐实’,对方则将每年长湖镇莫名增长的收入归咎于和白鲸港的贸易。”

    “也是靠着这一点,让帝国误以为长湖镇和白鲸港贸易往来密切,再加上每年贡献的税收,将这里当做是需要重点布防,抵御白鲸港入侵的重镇…当然某种意义上他们并没有猜错。”

    前近卫军军官瞥了眼民兵团长,默默地将视线转向矿坑:“甚至在经历了兽奴暴动后,长湖镇依然能支付帝国征缴的税收,建立自己的小型钢铁厂和军火作坊,甚至拥有了完整的防御设施。”

    “全部都是用这座金矿的产出支付的?”

    “严格意义上说,是的;长湖镇没有铸币厂,他们主要是将出产的黄金当成‘产品’对外销售,换取食盐,燃料还有本土的奢侈品,比如咖啡豆和糖。”法比安解释道:

    “那些才是新世界真正的‘硬通货’。”

    这倒也是…安森微微颔首,就算在本土的北港或者克洛维城,流通量最高的“硬通货”也不是黄金,而是纂刻着圣徒的银币和总主教的铜板。

    “对了,这个矿坑已经开采多久了,有没有探明储量?”

    安森朝举着油灯的民兵团长问道,他突然想起来王家军事学院的教科书里提到过,像这种小型矿坑的储量一般都不大,开采期长则数年,短甚至可能只有几个月。

    “具体不清楚,但记得我刚来到新大陆的时候,这附近就已经有关于‘秘密金矿’的传闻了。”若瑟夫挠挠头,努力回忆道:

    “我记得我出发的那一年,好像是圣徒历…七十五年?”

    听到这个数字的法比安挑了挑眉毛,视线从民兵团长那最多三十几岁的脸孔上扫过。

    “圣徒历七十五年?”安森的瞳孔微微骤缩了下:

    “你是说这个金矿的开采时间…已经超过二十五年了?”

    “呃…我不知道,也许是吧,也许已经超过三十年了。”民兵团长慌慌张张的摇头:

    “但您也不用太担心——头几年长湖镇还只敢偷偷的挖一点儿,据说每年有个一两吨的样子,真正成规模的开采也就是最近一两年的事情。”

    “可能是因为克洛维和帝国的战争,从白鲸港来的商品明显减少了许多,为了继续给帝国缴税不得不扩大金矿的产量。”

    所以运气好的话,这个金矿还能再继续挖上三四年,这点产量想要给一家银行做资金储备肯定不够,但控制得当,用来对冲风险外加忽悠投资人是绝对足够了。

    对缺乏资金但有的是矿的新大陆,足够多的投资人和庞大的市场才是它的活力来源,只要能用这个金矿拉拢王家银行或者别的金主,在新世界建立一个大型投资银行,就算零产量也无所谓。

    想到这里的安森迟疑了下,突然开口道:

    “可以下去看看吗?”

    就在再保险也要尽量眼见为实——他是真的被当初路德维希少将的“新年惊喜”吓怕了。

第一百零九章 矿坑深处

    “唉,怎么就你一个人出来了?”

    农庄地窖门外,靠在墙边抽烟的卡尔·贝恩看着神态僵硬的法比安推门而出,朝身后边探头边道:

    “那个民兵团长还有…他呢?”

    “为稳妥考虑,总司令打算亲自参观一下矿井,若瑟夫团长负责陪同,你……”熟悉的话语声让前近卫军军官浑身一震,扭过头,眉头微蹙的看向参谋长: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斗了?”

    “从我把所有的香烟纸都用光了那天。”叼着烟斗的卡尔翻了个白眼:“本土的补给少得可怜,一张纸恨不得能用一天…哎,你有试过用白鲸港的草纸卷烟吗?”

    “没有,怎么了?”

    “你真该试试——如果打算让自己难受一整天,还不怕被燎掉衣领的话。”

    “哦。”法比安眼神恍惚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

    “为什么你一个人出来了?”卡尔一脸的疑惑:

    “他不想让你跟着,还是你也终于也明白了这件事有多无聊?”

    “都不是,只是我们还有别的工作。”

    法比安终于过神来,恢复了往日似笑非笑的模样:“某些最好在总司令被一些小事分散了注意力,事后追究起来也和他无关的工作。”

    这一次轮到卡尔·贝恩皱眉了,沉默了良久,他才拿掉嘴角的烟斗缓缓开口道: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我还是必须问一句,你…不是要造反吧?”

    “怎么可能,真是那样我怎么可能通知…我是说,卡尔·贝恩参谋长,我需要你的帮助。”

    法比安无比诚恳道。

    “我?这倒新鲜了,要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你第一次找我帮忙……”卡尔愕然的挑了挑眉毛:

    “什么事?”

    “红手湾,还有其它殖民地的忠诚派。”法比安简明扼要道:

    “黑礁港,冬炬城…除了长湖镇,其它所有的殖民地都向扬帆城派遣了代表,帝国肯定会着手扶持他们,清洗想要独立的自由派。”

    “而你担心他们比我们更了解各个殖民地的情况,很可能会抢在我们前面?”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卡尔·贝恩斟酌着点了下头:

    “嗯…这的确很难办,一方面我们得保护这些家伙别被清洗掉,但现在他们对我们还很警惕,冒然插手很可能会引起反效果,把他们推向帝国那边。”

    “所以还是必须等帝国先动手。”静静听完卡尔的分析,法比安沉声道:

    “正好灰鸽堡距离扬帆城最近也没有派代表到我们这边,证明那里的忠诚派应该很强势——让灰鸽堡给其它殖民地的自由派当个‘好榜样’,说服起来也更容易。”

    “有道理,那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前近卫军军官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趁总司令不在的时候,配合我演一场戏。”

    “演戏?”

    卡尔看着他脸上那渗人的笑,忍不住哆嗦了下。

    ……………………

    感受着脚下冰冷崎岖的“人工石阶”,安森跟着民兵团长进入了矿坑,一路向走向地底深处。

    矿井很窄,近乎不规则的弧形坑道即便是还在长身体的青年,也必须弓着腰才能勉强前进,头顶支撑的木梁几乎和岩壁融为一体,开裂的部分填满了碎裂的砂砾。

    矿井很黑,黑到根本不存在“光线”的程度,足以让任何自认为勇敢的人在五分钟内患上幽闭恐惧症,自己将自己吓疯。

    不过这个问题对安森而言是不存在的——进入矿井的第一时间他就开启了“异能”,如果民兵团长回过头,就会惊奇的发现这位“总司令大人”,是闭着眼睛跟在他身后的。

    而与之相对的坏处就是看得过于清晰,连周围每块岩石,每个木梁断裂的裂纹也都看得清清楚楚;在安森的视野里,这个貌似还能撑住的矿井简直随时都会塌陷,将两人活埋在不见天日的坑道里。

    “麻烦您跟紧了,千万别回头。”

    一片漆黑中,提着煤油灯的民兵团长小心翼翼的朝前挪动着脚步,声音在微微颤抖:“在新大陆的矿井里据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除非到了要回去的时候,否则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头。”

    “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黯影魔的眼睛就会盯上你。一旦看见了祂的眼睛,无论逃到哪儿都没用!”

    黯影魔?

    安森挑了挑眉毛。

    “祂…是土著民信仰的一个邪神,就像本土那边的三旧神吧,不过稍微有点儿不一样。”不等他开口询问,若瑟夫边带路边介绍道,就像人们相伴走夜路时总喜欢聊些什么壮壮胆:

    “据说祂无处不在,每个被阴影笼罩的地方都是他的王国,移民们在新世界开凿矿坑,就是在从祂的王国中盗窃宝藏,也就最容易被黯影魔盯上。”

    “所有直视了黯影魔眼睛的家伙,都会一点一点的被祂抽走灵魂,失去记忆,最后变成什么也不知道行尸走肉,偏偏又不会轻易死去…到彻底腐烂为止,即便是没了命,灵魂还是要被奴役一百年,成为黯影魔的走卒,诅咒每个从这片土地攒取财富的外来人,最终烟消云散,腐烂的尸体会变成地底的矿藏。”

    诅咒,记忆还有操纵,听起来很符合黑魔法的特点,但从依托阴影这个层面上解释的话,似乎也具备一定咒法师的特性,只要在自己的施法范围内就能掌控一切,甚至扭曲现实…安森在心底默道。

    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类似的存在了,在穿越汹涌海风暴的时候,与幽渊之主对峙的塔莉娅就遇到了相同的情况:一开始她以为对方是和自己类似的血法师,交手后才发现祂居然是隐藏极深的黑魔法施法者。

    难道新世界的施法者和旧世界的不同,有某种方法能够同时掌握两种甚至两种以上的…嗯?!

    安森突然联想到了圣艾萨克笔记里提到过的,那种在不同魔法间跳跃的“进化”途径,会不会和新世界的旧神派有关?

    从笔记上看他似乎是遇到了瓶颈,但最终还是同时掌握了三大魔法…虽然没有改变被暗杀的结局。

    假如上一次获得的能力是为了给下一次进化铺路,二者之间会不会有所联系?

    比如想获得更强的扭曲现实的能力,就需要更庞大的精神力量;那么是不是就应该先完成黑魔法方面的强化,再跳跃到咒魔法的层面?

    如果真是这样,那圣艾萨克的方式就不应该是原创,而要更早一些…不,新世界相对旧世界是对秩序之环信仰而言的,对旧神派这里是三旧神的安息之土,真正的信仰发源地。

    三大魔法相互交融,相互借助攀登进化树的模式…可能才是最早的旧神派体系!

    但从现在遇到的新世界旧神派来看,这种体系似乎也存在某些缺陷:无论是黯影魔和幽渊之主,出现和使用力量的条件似乎都非常苛刻,各种限制条件似乎都过于明显了:前者必须在海底深处,后者干脆连形状都没有,躲藏在阴影里……

    难道是因为“能力越大,限制越多”?还是进化的过于有特色,导致被世界排斥的更加强烈?

    “什么?”

    就在他揣测圣艾萨克和新世界旧神派之间,是否有某种联系时,走在前面的若瑟夫突然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的开口道。

    “怎么了?”

    安森站在他身后,脑海中倒映着民兵团长愕然的表情,快速收缩的瞳孔中透露着出乎意料的神情,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

    “没…没什…我是说…我什么也没看…我…我……”若瑟夫支支吾吾的张着嘴,欲言又止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模样,哆哆嗦嗦的僵在了原地。

    “别紧张,放松。”

    安森开口安慰道,右手停在民兵团长身后防止他摔倒,但并没有真正碰上去:“现在…认真回想一下,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看见?!”

    若瑟夫的身体霍然一颤,双眼明显睁大,脸颊的肌肉也在微微颤抖:“不…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就是…就是好像…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太对劲的声…声音!”

    “声音?”

    “声音!”

    害怕的若瑟夫重复了一遍,快速的做着深呼吸。

    或许是因为矿井内氧气稀薄的缘故,这么做并没有让他放松下来,神色反而更加痛苦了,惊惧的看向前方:

    “我来过这里…两次…从来没有听到过那个声音…那个……”

    “你确定那是声音?”

    安森的质疑声再次从他背后传来。

    “我确定!”若瑟夫突然歇斯底里了起来,面颊开始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我听见了,我真的听见了!”

    “真听见了?”

    “真听见了!”

    “那它说了什么?”

    “它说……”

    “砰!”

    不等他开口,冰冷的枪托已经重重敲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浑身颤栗的民兵团长像断了线的木偶,“噗通!”一声瘫在了地上。

    轻转了个枪花,眯着眼睛的安森没有将“匕首”左轮收起,将枪口对准了正前方:

    “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过去请你?”

    漆黑的坑道里,静悄悄的只有他话语声的声音。

    当回声结束,又重归死寂。

    “啪!啪!啪!”

    清脆的鼓掌声,从安森身后的坑道中传来。

    安森面无表情,依旧保持着举枪的姿势,眯成缝的瞳孔目不转睛的盯着正前方的黑暗。

    “安森·巴赫总司令,您真是名不虚传。”

    略显轻快的嗓音从黑暗中传来,一步步的从他身后靠近:“不愧是第一次遇袭,就能摆脱无信骑士团伏击甚至反杀的人。”

    他站在安森后方七步之外的距离,被兜帽和发梢遮住的脸颊隐约能看出是三四十岁的年纪,精致的服饰和所有只穿本土货搭配本地上等皮革,而且永远戴着一顶丝绸礼帽的富人没什么两样。

    如果就穿着这身走出去,也许所有人都会认为他就是这座矿井和农庄的主人,不会引起任何的怀疑。

    “原先我还觉得伊恩他们可能有夸大的嫌疑,现在看来果然应该相信他的判断…如果我没猜错,您恐怕在刚进入矿坑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我了吧?”

    不,就是刚才,“异能”可是很消耗精力的,我可没那么多闲心去注意某个喜欢尾随的…安森微微一顿,冷漠的开口道:

    “你想干什么?”

    “见您一面。”

    那人轻笑了一声:“我送给了您一份珍贵的见面礼,作为回报,十分的想要找个机会见见您。”

    “只是…因为各种缘由,加上您最近这段时间似乎始终都很忙碌,结果连和您私下喝一杯,聊聊天的机会都没有。”

    “聊什么?”安森继续反问道。

    “合作。”

    依然是简单明了的答复,那声音笑道:“长湖镇只是个开始,我们希望能够和您…以及您身后的卢恩家族进行更深层次的合作,双方共同狩猎,各取所需。”

    “我们的势力不大,但几乎所有的殖民地都有我们的朋友,他们可以为您的《白鲸港好人报》提供最及时的一手情报,亦或者某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以及……”

    “如果某天您需要攻打某座坚固的城塞,一枚城门钥匙或许会对您很有帮助。”

    对方的声音透着隐隐的得意。

    “我猜…这种帮助是有代价的。”安森反问道,依旧没有看向身后。

    “我们需要得到庇护,足够安全的庇护…关于这一点,伊恩·克莱门斯应该已经和您说的很清楚了,不需要我再额外重复。”那声音继续微笑道:

    “殖民地叛乱打破了新世界的平衡,帝国会向这里投入更多的力量;哪怕是为了躲开他们,我们这种弱小的存在也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合适的势力投靠。”

    “然后,你们就找上了我?”

    “能够在新世界击败帝国的势力,除了克洛维不会有第二家——旧神派除外。”对方毫不掩饰道: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费尔。”

    “费尔·克雷西。”

第一百一十章 演戏

    “对于一个获得信任的合作者,我知道这不是最好的见面方式;但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会那么碰巧——正当我苦于该如何交涉时,您就出现了。”

    费尔·克雷西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惊喜,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一举一动和伊恩·克莱门斯十分相似,但要更从容也更自然一些:

    “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在庇佑着这一切,让我们在此相遇…尊敬的总司令阁下,您觉得呢?”

    你一个无信者,居然会问我一个虔诚的秩序之环信徒这种问题…安森冷哼一声,轻蔑的笑道:“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是三旧神。”

    嗯,因为祂们已经死了,就埋在新世界。

    “……您果然是个风趣的人。”

    停顿了一会儿,表情略有些错愕的费尔再次露出了微笑:“但无论是庇佑还是诅咒,都无法阻止我们,克雷西家族愿意成为您击败帝国的重要助力——只要能挡住帝国和秩序教会伸向新世界的爪牙,我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任何代价?”安森翘了翘嘴角:

    “那您的合作者现在需要一台蒸汽差分机,不知道了不起的克雷西家族有没有办法弄到手?”

    “差分机?抱歉,这个我们的确无能为力。”费尔·克雷西苦笑声:

    “光是那份《大魔法书》的卡片,就已经让克雷西家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每张卡片上都染着一位我家人和朋友的鲜血——我没有夸张,这一点您应该同样了解。”

    “不过…虽然无法弄到差分机,但我们手中的确存有一批已经转译好的内容。”费尔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

    “如果能在朋友的手中焕发光彩,或许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面对克雷西家族的“诱惑”,安森选择了沉默,眯起的眼缝中流露出一丝无奈。

    这群无信骑士团的余孽…到底有多喜欢搞“预售”这套把戏啊?

    伊恩·克莱门斯就是这样,到了克雷西家族还是…他们真不怕套路太深,到最后连一个肯预售的客户都找不到了吗?

    嗯,他们还真不怕。

    毕竟《大魔法书》和圣艾萨克的笔记不要说旧神派,就算在整个秩序世界都是顶级藏品;卖家就算开价再狠,再乐此不疲的的搞事情,想买的最后恐怕还是得一边宣布“我是**”,一边心甘情愿的被他们来回折腾。

    当然,秩序教会除外,他们那种圣艾萨克的“黑粉”一般都是直接抢的。

    “遗憾的是,被转录出来的这部分《大魔法书》,眼下并不在我们手中。”

    果不其然,费尔·克雷西的脸上露出了惋惜的神情,一点儿惊喜都不给留:“因为某些说不出口的原因,目前正被保管在扬帆城一座秩序之环教堂内。”

    “它曾经是无信骑士团在扬帆城的一个重要据点,但最近已经不是了;出于隐蔽考虑,我们不得不放弃了那里,连带对扬帆城的控制力也下降了许多。”

    “那请问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得到这份《大魔法书》呢,我的克雷西朋友?”安森轻哼一声:

    “把扬帆城打下来?”

    “当然不是,更重要的是那样对我们毫无意义——冒然攻克扬帆城,极有可能会立即激怒帝国,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费尔·克雷西像是听不出安森的阴阳怪气,依旧保持着那份温文尔雅:“不,我们需要将扬帆城内的军队,尤其是新晋的殖民地总管大臣的注意力从城内引开,最好能够彻底离开殖民地。”

    “如果有这样的机会,再加上一点点的好运气,也许我们能解决那个教堂归属权的小麻烦,将《大魔法书》变成您的收藏。”

    “就像我说的,在对抗帝国这件事上我们与您的利益是一致的,区别仅仅是目的而已。”

    将帝国的军队吸引到扬帆城以外的地方?只是这样,那倒很符合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如果帝国真的稳坐扬帆城,那些叛乱的殖民地感觉不到压力,也不会继续向自己这个“外来人”靠拢。

    “我可以将帝国的军队吸引到扬帆城以外的殖民地,甚至让他们暂时无法返回。”安森头也不回道:

    “关键是,你们需要多长时间?”

    “越久越好!”费尔·克雷西眼前一亮:

    “如果可以的话,还请至少争取在半个月以上——如果要带走《大魔法书》,最好的结果肯定是尽量不要引起任何骚动,这样至少需要话几天时间布局,神不知鬼不觉的拿走它。”

    嗯,所以他的真实目的是混入扬帆城,《大魔法书》只是放出来让自己尽快吸引走城内帝国势力的诱饵…这也很符合地下组织的特点,无孔不入,但面对无法收买和控制的对象时就只能保持潜伏,等待时机。

    这应该是对方为什么主动上门的原因…除了风暴师,新世界应该没有第二个可以迫使帝国大军不得不离境的力量了。

    “五月。”安森开口道:

    “最迟五月初旬,风暴师会开始向西进军,在那之前会有一系列的准备动作;如果帝国不想在一个月内丢光所有的殖民地,他们一定会出境迎击。”

    “我不能保证一定可以将所有的军队吸引离开扬帆城,但只要风暴师开始有动作,他们的主力军必然也会开拔;在可能的范围内,我会尽量将战争多持续一段时间;但这毕竟是战争,有太多无法预测的情况了,所以我也无法承诺太多。”

    “这就已经足够了。”

    费尔·克雷西轻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会尽快动员人手在扬帆城内布局等候;一旦有任何信息,您可以直接通过伊恩·克莱门斯与我联系——必要时他可以决定很多事情。”

    “相对的,如果我们掌握了任何至关重要的情报,或者得到了某样重要的物品,也会通过伊恩·克莱门斯与您共享。”

    “我可以保证,除非有您的同意,他和另外几名无信骑士团成员绝对不会离开白鲸半步。”

    不会离开白鲸港…所以克雷西家族或者无信骑士团,也掌握着某种远程通讯的能力?还是他们的人手充足关系深厚,能够在风暴师的监控下不被觉察的进出殖民地?

    看到安森没有再继续提问,费尔·克雷西沉默了片刻,略微后退半步然后微笑道:

    “那么…这次会面就先到这里吧,安森·巴赫阁下。”

    “若有必要,还请随时与我们联络;但愿下次我们可以在某个更舒适的场所,面对面的交谈…告辞。”

    话音落下,费尔摘下礼帽向安森的背影行了一礼,消失在了黑暗中。

    不是夸张,而是真正的消失了…借助“异能”,安森能清晰的看到对方在行礼躬身的瞬间,从那顶礼帽开始身体变成了某种“液体”,一点一点融入了周围的黑暗,直至彻底消散。

    看上去和咒魔法的【亡灵迷雾】有些类似,但并没有任何的魔法反应,可同样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任何血脉之力的迹象…不,甚至就连他站在那里的时候,自己都不是很清晰的觉察到他的存在。

    难道是某种特殊的隐匿技巧?说起来自己见到的无信骑士团成员,除了那个叫德里克的狂猎骑士,似乎都很擅长这个,大概和他们一直被秩序教会追杀有关……

    内心胡乱猜测的安森缓缓放下了右手的“匕首”左轮,顺便将右手袖子里的手雷重新塞了回去。

    如果刚刚费尔·克雷西敢走进七步之内,安森就会直接引爆手雷然后靠“烟形人”躲过爆炸,转身逃离矿坑——对付这种极其擅长隐匿,不知道何时会动手的类型,这算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从对方始终站在自己十步之外这一点判断,他有理由认为对方很可能觉察到了自己的“想法”…所以可以断定至少暂时,对方还是希望合作的。

    轻轻松了口气,安森低头看向地上瘫着的民兵团长若瑟夫,思考究竟是直接把他带出去,还是等到他自然苏醒。

    看对方那睡死的模样,这大概要很长时间。

    ……………………

    长湖镇,市议会。

    当风暴师接收胜利果实,利用长湖镇和白鲸港的“友好协议”大肆在周围购置产业,搬迁工厂和军火库的时候,各个殖民地的代表同样没有闲着。

    在地广人稀,到处是原始森林,基础建设严重匮乏的新世界,长途跋涉是一件不仅辛苦而且危险的事情;造成的结果就是各个殖民地哪怕同属帝国,也是高度独立彼此很难有太多联系。

    因此像这次一样,各个殖民地代表“齐聚一堂”的盛况是十分难得的事情;哪怕对风暴师提出的“同盟阵线”并不感兴趣的人,依然不会错过和其它殖民地交涉的机会。

    联合,对峙,排挤,威胁,牵线……各种会在奥斯特利亚宫或者骁龙城出现的“经典曲目”,同样在长湖镇的市议会内上演。

    几杯葡萄酒,或许就敲定了从黑礁港到红手湾的皮革贸易,冬炬城的兽奴在缭绕的烟雾中,“晋升”为长湖镇的矿工。

    但相较于彼此,他们真正最在意的依然是克洛维人接下来的计划。

    “不行!我不同意!”

    震耳欲聋的吼声在议会大厅内炸响,被吓一跳的殖民地代表们纷纷停止了窃窃私语,表情各异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紧闭的吸烟室房门。

    “它是事实,事实和您究竟同不同意没关系,卡尔·贝恩参谋长!”

    这回代表们终于听清楚了,声音是法比安中校的:“事实是如果我们不出动军队,各个殖民地自由派的安全根本无从保证,因为帝国肯定会扶持他们当中的忠诚派,彻底铲除反抗他们暴政的力量!”

    “即便这是真的,即便帝国真的会进行血腥残忍的屠杀,但也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对盟友做同样的事!”卡尔·贝恩的声音里夹杂着怒火:

    “如果我们也向盟友的城市派驻军队,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要求他们服从我们的命令,那我们和帝国还有什么区别?!”

    “我们不是要监视,我们是在保护,避免他们自相残杀!”

    “那你能保证他们也会这么想吗,你这还是不信任我们的朋友!”

    “我信任——再重复一边,我绝对信任他们!但信任不等于不管任何事情;卡尔少校,难道你在看到朋友身陷危险之中的时候,会放任不管吗?!”

    “当然不会,法比安中校!但我也不会一句话也不解释就强行将他拽回来,因为那只有反作用。”

    卡尔的吼声越来越大:“想想看,如果每次你在想做些什么的时候,都被我强行拦下来了,你会怎么想?!”

    “很简单,我会认为这么做是不对的,但我依然会遵守。”法比安依然毫不客气:

    “你是参谋长,我是步兵团长,你的话对我就是命令;我是军人,军人必须服从命令!”

    “很好,法比安团长,那我现在正式告诉你,关于你提议出兵进驻其它殖民地的建议,我不同意,更不会把它交给总司令,在军事会议上展开正式讨论——这是命令,重复一次,这是命令!”

    “你在强词夺理!”

    “不,我这是在阻止你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一件会让我们所有人,乃至整个新世界万劫不复的事情!”

    “但是……”

    “砰!”

    正当所有殖民地代表们聚精会神的趴在吸烟室门外“偷听”,全场一片死寂的时候,身后大厅的正门突然传来声巨响。

    众人纷纷回首,发现一个气喘吁吁的骑兵中尉正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的举起一只被汗水浸透了的卷轴:

    “法…法比安中校,还有卡尔参谋长在哪儿?!我得立刻见到他们!”

    “最新情报…前方刚刚送来…帝国大军抵达灰鸽堡,包围封锁了城市周围所有的道路,据点和重要建筑,并且对城内的自由派……”

    “展开了一场屠杀!”

第一百一十一章 镇压伊始

    灰鸽堡,晴。

    时间已经临近正午,淅淅沥沥的小雨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冰冷的雨水敲砸在灰鸽堡青色的砖瓦和石砌墙上,泛起的雾气几乎将整个城市笼罩其中。

    从远处的地平线上望去,宛若一座云中的城堡。

    狭窄崎岖街道中看不见一个人影,静谧的空气中只有雨滴砸落的声响,以及偶尔从巷口里穿过的呼啸的风,在短暂的呜咽后消失了踪迹。

    “预备——开火!”

    “砰——!!!!”

    随着骑在马背上的骑士挥落长刀,排成线列的士兵们同时举枪,对准在墙边被绳子捆成一排的“罪犯”扣下了扳机。

    他们有的是议员,有的是新移民,有的是庄园主,有的是码头的搬运工人,有的是身强力壮的男性,有的是明显营养不良的女童,有的头上还戴着礼帽,有的身上衣服还在呼呼漏风……

    刺眼的火光在枪声中转瞬即逝,上一秒还在哀嚎求饶的罪犯们,下一秒就在呛人的硝烟中学会了沉默是金——用某种相当永恒的方式。

    但是枪声没有停止。

    不等烟雾散去,另一群惶恐不安,双手被绳子束缚在背后的人群就被刺刀顶着,前推后拥的来到了墙边,在咒骂声中强行站成一排,不少人的脚下甚至就踩着刚刚上一批人的尸体。

    震耳欲聋的枪声再次响起,哀嚎的身影们被铅弹贯穿了颅腔,砸断了肋骨,撕开了腹部,削掉了脖子……一个又一个,宛如木偶般倒下,滚烫的血浆溢出胸膛,又在冷雨中被稀释的没有了痕迹。

    隔着厚厚的雨幕,骑士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那些匍匐在地的身影,被雨水打湿的脸颊上没有一丝的波动:“下一批!”

    听到骑士的喊话声,几个意识到大难临头的罪犯立刻想要转身逃跑,但不等动身就被枪托重重的砸在了脸颊上,满嘴是血的像牲畜似一样让士兵们驱赶到堆满尸体的墙边。

    没有痛苦,没有喜悦…骑士机械的举起了手中的佩刀,士兵们在有条不紊的装填着弹药,一切都有条不紊,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预备——开火!”

    相同的场景,在灰鸽堡的其它角落也在轮番上演。

    耀眼的枪焰在一面面城墙下亮起,一群又一群人在刺刀墙的威胁下,被从城市的大街小巷中拉出来,人头攒动的广场上竖起了简易的绞刑架…因为灰鸽堡原本是一座要塞,空间狭窄又有许多碉楼和炮塔,于是很大一批“罪犯”们是被推到塔楼顶端吊死的。

    士兵们机械的给一个又一个人套上绞索,不待对方做好准备,就像放生似的一把推出窗户…不到一个上午,所有塔楼顶端的窗户下就挂满了五颜六色的“鸽子”。

    在“御前殖民地总管大臣”伯纳德·莫尔威斯的支持下,灰鸽堡的忠诚派对议会内的自由派声音展开了彻彻底底的清算。

    在这个距离扬帆城只有一天左右路程的殖民地,忠诚派本就拥有着压倒性的优势,特别是在扬帆城叛乱被彻底平定后,自由派最后的希望也随着那支“貌似有机会赢”的军队一起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正因如此,当红手湾遵照和白鲸港的协议,前往各个殖民地联络反抗势力时并未通知到这里,只在某个自由派拥有的农庄里放上了一份《白鲸港好人报》。

    当然即便他们真的通知到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作为平定殖民地叛乱的第一站,帝国注定不可能放过如此重要的桥头堡,更不会表示出任何的心慈手软,让刁民暴徒们对皇帝的仁爱之心产生任何的误解。

    在忠诚派的积极配合下,两个步兵团和一个骑兵团的帝国士兵们迅速控制了城市,挨家挨户的开展了清洗工作。

    在气势汹汹的刺刀墙和铁蹄下,已经绝望的自由派还是组织了一次反扑,数百名只受到过简单训练,在五十步外对着土著民开过枪的民兵们只一个照面就被绞杀殆尽,在自杀式冲锋中全军覆没。

    而还有另外一小部分人趁着帝国士兵和民兵们纠缠的机会,趁乱分头逃出了灰鸽堡,得到消息的帝国骑士立刻下达了追捕的命令,成为了骑兵们工作之余的“休闲娱乐”。

    只用了五天时间,整个灰鸽堡惨遭血洗,所有参加过民兵组织或发起过对帝国暴政抗议的人无分身份,统统被逮捕,被绞死,被枪决,被虐杀……甚至只是表示过些许不满,收到过传单的人,也“有幸”从帝国士兵的手中领到了一发铅弹,或者一根绞索。

    至于在这五天的清剿中有多少的冤假错案,有多少人是因为家中的产业和资产而被诬告,有多少人被生意上的竞争对手送上了绞刑架,有多少人只是几句嘴角就被军队盯上,有多少人只是被牵连,被裹挟,被误会,抓错了,不小心撞上……

    没有人知道,甚至永远也不可能被知晓。

    ……………………

    “所以我们现在究竟知道些什么?”

    微微蹙眉的安森扶着额头道,随着他的目光,长桌两侧的视线也纷纷转向了长桌左侧的法比安。

    “不多,但情报可以确认基本属实。”

    感受着上司和同僚们的目光,前近卫军军官不紧不慢道:“我们一共有两个情报来源,首先是前往灰鸽堡的商队,在一个则是清洗留下来的幸存者,在进行比对后双方情报内容基本一致,只有细微的差别。”

    “整场清洗行动,帝国只动员了两百名骑兵和不到一千名步兵,没有携带任何攻城器械,凌晨五点整,城内的忠诚派为军队打开了城门,七点整清洗行动开始。”

    “自由派——尤其是灰鸽堡的民兵团,在十点前后组织过一次反扑,但应该很快就被全部剿灭;枪声从第一天的十点一直持续到五天后的下午。”

    “至于有多少人被害,事后是否有更多军队被以其它方式进驻灰鸽堡…不得而知。”

    “就这些。”安森的语气略有些不耐烦。

    “是的,就这些。”

    法比安略微低头:“非常抱歉,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而且是灰鸽堡的情况,风暴师的侦查能力有限,暂时只能搜集到这么多情报。”

    陷入沉默的安森,露出了不满的神情。

    良久,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好吧,我也理解情报工作不易,确实是有点为难你们了——那支商队呢,他们回来了吗?”

    “刚刚抵达长湖镇,暂时在军营内安置。”

    “那灰鸽堡的自由派呢,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好…非常不好。”法比安顿了下,声音比刚刚大了些:

    “除了两个成年男性,剩下的二十八人中有两个老人,四位年轻女性,剩下的全部都是孩子,年龄从十岁到十五岁不等。”

    “他们是分散逃离,在遭到袭击后和原本的队伍走散或者逃出来,最后才聚集到一起的;物资补给和交通工具全部都没有,并且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伤或者正在生病。”

    “白鲸港的商队遇到了他们后,借给了这群人一辆马车和少量补给;目前正沿着道路向红手湾方向来,我和卡尔参谋长已经派出了一队骑兵携带物资前往接应,同时还在和一些朋友商量让他们在黑礁港的港口悄悄上船,送到白鲸港。”

    “至于有多少人能坚持抵达,就不太好说了。”

    “尽可能确保他们的安全和健康。”安森沉思几秒后开口道:

    “船还没有出发的话再派几名风暴师的医务兵上去,再让长湖镇停泊的军舰分一些炮弹给运送他们的商船,防止出现意外。”

    “是!”法比安微微颔首,然后紧接着又道:

    “除了灰鸽堡的血腥清洗,扬帆城方向还有一些无法确认真伪的传闻:帝国在派遣一艘战列舰抵达港口,并且任命了新的殖民地总管大臣之后,并没有任何增援军队或者军舰出现。”

    “有流言,是因为帝国在本土被吸引住了太多的精力,暂时无法将太多力量投放到新世界的……”

    “流言就是流言,先不要管它!”

    不等法比安说完,安森直接抬手打断道:“我们既然已经对帝国宣战,那就不能指望对手的仁慈,更不能指望他们会愚蠢到故意犯错误;战争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本就又太多未知了,不能再用流言增加它的不确定性!”

    “除非找到决定性的证据,否则一切战略部署都必须按照帝国会展开全面反扑——至少征调一个军团规模的增援来进行筹划,更要做好除了我们自己,整个新世界所有殖民地都会向白鲸港发起进攻的最坏打算,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了——!!!!”

    长桌两侧的军官们齐声喝道。

    “很好,因为我不会再和你们说第二遍。”安森面色凝重道,用右手指关节敲了敲桌面,接着推开椅子站起身,转身走向长桌一侧——长湖镇市议会的大厅。

    召开这场军事会议的长桌,就摆在大厅的演讲台的大地图下。

    背着双手的安森走到演讲台的边缘,视线扫向整个大厅的席位。

    他看到了一双双写满了愤怒,激动,悲痛和惊恐的眼睛。

    布满了猩红血丝的眼睛。

    如果说这些自由派的殖民地代表们之前还只是害怕,胆怯和惊惶,那么无论多少,他们现在的心中都已经燃起了怒火。

    在灰鸽堡屠杀之前,他们还能自欺欺人的相信只要用词委婉,并且做出足够的让步,他们是可以和帝国以一个非常不错的条件达成妥协的;哪怕财产方面会有些损失,但至少人身安全还有保障。

    但在这之后,所有的幻想都已破灭,残酷的事实就摆在他们眼前——只要是叛徒,帝国就不可能放过。

    不仅不会放过,还会将他们的家人,他们的朋友,他们的雇工…所有牵扯到抗议和表达不满的人,所有和那些“忠诚派”敌对的敌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尤其是红手湾的代表皮特·查塔姆…他现在整个人面无血色,从头到脚都在不停的颤抖,惊恐的像是下一秒就会被推上绞刑架,挂在红手湾港口某个帆船的桅杆上。

    他本人其实并不算是自由派,但同样也称不上合格的忠诚派——这其实才是各个殖民地议会的普遍情况,那些非黑即白的二极管才是两大派系的核心——但就凭他曾经游说克洛维人出兵的经历,铁定会被打上自由派的烙印!

    不仅仅是他,在场的代表们多少也有这方面的感悟:原本只是代表议会前来试探克洛维人的动向,很可能就会因此被认定为“帝国的叛徒”。

    “我可以理解诸位的心情,但我还是必须要说…这就是帝国,或者说这就是帝国真正的狰狞嘴脸。”安森大声道:

    “在本土的南方,我曾率领军队参加了瀚土的统一战争;为了阻止这个曾经的盟友由弱小的分裂联盟恢复昔日的荣光,帝国悍然出兵干涉。”

    “在登巅塔,他们对投降的要塞士兵展开了惨无人道的屠杀;”

    “在繁荣富饶的卡林迪亚港,他们屠戮了城内三分之一的居民,并且用舰炮间半个城市化为灰烬;”

    “但是在荒石堡,在这座瀚土人民抵抗入侵者的大本营,桥头堡;克洛维的军队和瀚土的骑士们并肩作战,对抗数倍于己的帝国大军将近半个月,最中…他们安然无恙!”

    “这场战争让我学到了很多,而我现在就要把这其中最重要的事情告诉诸位;在与帝国对抗的道路上,只有它是必须永远记住的。”

    “那就是——不要投降!”

    “无论你是主动或者被动,只要走上了和帝国为敌的道路,那就永远都不要投降!”

    “只有让他们看清楚,让他们知道在发起进攻的时候,迎接他们的不是打开的城门,不是束手就擒的身影,而是雪亮的刺刀和迎面而来的铅弹,才能让他们知道,想要杀死我们,想要奴役我们……”

    “是要付出代价的!”

    “血的代价!”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清洗的前奏

    激动人心的演讲,在如雷的掌声中落下了帷幕,同时从各个殖民地赶来的代表们离开的时间,也同时提上了日程。

    能够被各个殖民地议会作为使者和话事人外派的成员,地位和话语权在议会内分量绝对不会低;既然帝国已经开始动手平叛,作为各自城市内重要成员的他们当然也必须尽快赶回去,商量接下来的对策——外加划分阵线。

    原本还能相互容忍,共同存在的“自由派”与“忠诚派”,在“灰鸽堡大屠杀”后注定将势同水火;形式已经到了这一步,双方再无任何妥协的余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在会议结束的末尾,趁众人未离场之前,安森又宣布了三件事情:

    第一,风暴师即将开拔,并且首站就是“亲密的盟友”红手湾,协助那里的市议会铲除内部的忠诚派势力,将他们的产业交给“真正可靠”的人打理。

    这一点没有遭到现场的任何异议,除了冬炬城的代表提出些许建议,希望红手湾和白鲸港可以在处理这个问题上“保持一定的克制”,“不要将帝国犯下的可怕罪行再重复一次”,其余殖民地均表示了赞同——包括红手湾自己。

    但与红手湾相比,冬炬城会有这种委婉的想法并非是有骑墙的想法,而是他们真的无所谓:这座帝国殖民者们向新世界内陆开拓的桥头堡,面对的情况和其它殖民地是截然不同的。

    对他们而言,最大的威胁来自荒凉而又原始的自然世界,最大的争议是在已经占据的土地上深耕,还是继续探索更加富饶新领地。

    至于是保持独立还是继续向帝国效忠,真不是他们关心的事情,两边的声音在那里影响都不是很大。

    如果所有殖民地决定缔结同盟,“清洗忠诚派”就是所有人用来向其它盟友交出的“投名状”,对冬炬城就变成了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因为他们根本没认真考虑过这么极端的情况,所有人都可以被认为是自由派,也可以被当成是忠诚派。

    如果克洛维军队在红手湾干的很极端,并且要求所有殖民地照办的话,对原本还很团结的冬炬城内部绝对是一次不小的打击,甚至会引起分裂。

    对此安森表示,崇尚正义与自由的克洛维人绝不会与帝国同流合污,将会更加公正的对待那些持有不同想法的人。

    实际上他对冬炬城的担忧其实也非常理解——原本不想参与,一时气愤就被其它殖民地裹挟着加入了叛乱;如果不是为了一视同仁,安森甚至都不打算拿冬炬城怎样。

    紧接着就是再次提起了“共同阵线”的事情,这一回在场的代表们再没有任何异议——或者说也不敢再有什么异议了——纷纷表示会在回到各自殖民地后,在议会内积极推动此事,尽快先达成关税同盟和防御同盟两项,确保物资和军队在各地行动时不会受到任何阻挠。

    必须承认,虽然是殖民地,但帝国人和瀚土人就是不一样;这种在七城同盟会出现各种扯皮,甚至需要解释的事情,对这些家境殷实,受过良好教育的殖民地议员们,简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只要有人愿意“联合”,他们自然而然的就能想到像帝国那种主权统一,但地方拥有相当自治权的统治结构;自发的去组建一个相互势力间平等,囊括所有人的“新世界议会”。

    哪怕这种认识和安森所设想的“共同阵线”其实不太一样,也比没有强;自愿组织起来的联合体,终究是要好过必须风暴师亲自下场动手,把一帮三心二意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家伙强行捏在一起。

    至于最后一件事其实是两件事,那就是让各个殖民地允许白鲸港的守信者同盟在他们境内活动,同时让《白鲸港好人报》在各大城市和港口开开设分社。

    详细内容安森并未细说,只是泛泛的谈了谈前者是普世宗的信徒组织,后者则就和《白鲸港好人报》一样,只是落地后会变成他们当地的报纸而已。

    对此各个代表们也没有多想,纷纷点头同意。

    相较于秩序教会的那套模式,普世宗在新世界才是真正有影响力的“秩序之环”信仰;白鲸港的瑞珀主教在周围几个殖民地也很有人气,就连冬炬城都听说过他的名字,允许他的信仰组织在各地活动并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

    至于报纸这种对新世界还比较新鲜的事物,代表们其实不是很了解它究竟有什么意义,只是隐隐觉得克洛维人可能希望用它来搜集情报;类似的事情大家其实都在做,换一种方式似乎也没什么。

    但这两样才是安森真正想得到的,也是必须要各个殖民地主动接受,才能发挥百分百威力的一步棋。

    对出身复杂,来源不明的新世界移民,信仰是绝对的最大公约数,也是唯一能够团结所有人的力量;偏偏殖民地最流行的普世宗又是一个去中心”,十分讲究个人主义的教派,空有强大的力量却无从发挥。

    但如果有一个声音,一个能够动员这股力量的组织…他甚至能越过各个殖民地表面掌权的议会,直接和最底层,最多数的移民建立起联系。

    至于报社…除了要为卢恩家族造势,外加搜集情报这些“小目标”外,灰鸽堡屠杀已经证明了它究竟有多大的魅力。

    几幅简笔画和一些文字,让你对千里之外一群不认识的人之间发生的事情,生出“感同身受”的情绪。

    让原本根本不会溅起什么的水花的小事,掀起惊涛骇浪。

    事实上灰鸽堡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清楚,所有的供词都只有一群逃难者的片面之言,和几个商贩在城外离着远远地眺望,然后胡乱臆想出来的内容。

    但当二者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份报纸的“据可靠人士消息”,它就立刻有了神奇的魔力,变成了可以直接动摇帝国在新世界殖民地统治的力量。

    守信者同盟+报纸,就是安森·巴赫,或者说卢恩家族向整个新世界渗透的“组合拳”;不流一滴血,不开一枪,不需要士兵更不需要威胁,就能从零开始,建立一个新王国的根基。

    放到过去黑暗时代,甚至是圣艾萨克之前的那段日子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各层级的乡绅贵族对领土控制根深蒂固,根本不是几句流言和一群狂信徒能撼动得了的。

    但现在不是黑暗时代,而是有蒸汽核心,有铁路,有印刷机,有新型工厂,有火药,无数道路都被前人用尸骨开辟出来的…现代。

    圣徒历一百零一年的四分之一已经过去了,安森很享受它。

    ……………………

    “…所以灰鸽堡到底发生了什么,帝国真的杀光了那里的自由派?”

    叼着烟斗的卡尔眉头紧蹙,一边盯着地图一边朝身后问道:“除了打鸡血的部分,你说的那些里面到底有多少内容是真的?”

    “不知道,而且我觉得应该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坐在空无一人的议员席上,同样在抽烟斗的安森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得意的翘着二郎腿:

    “我们只知道帝国出动了军队,控制了灰鸽堡,并且让殖民地议会再次变成了帝国忠臣——至于其它的,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不重要。”身为安森的副官,卡尔当然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

    “无论如何,肯定有一批自由派被帝国杀鸡骇猴的绞死或者枪毙了,那么能活下来的肯定都是忠诚派——起码帝国肯定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你当然可以说灰鸽堡的自由派都被帝国杀光了。”

    “至于逃出来的那些自由派…只要他们够聪明或者不是太蠢,在发现保护了他们的是克洛维人之后,都肯定会咬死‘屠杀’这件事。”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借助风暴师和其它殖民地的力量,有朝一日重返灰鸽堡,向杀害他们亲人的凶手复仇,拿回属于他们的东西。”

    “所以…真相不重要。”

    安森得意的总结道,向上竖起右手食指:“但是做正确的事情,很重要。”

    “那请问什么是‘正确的’事?”卡尔翻了个白眼。

    “现在最正确的事情,就是让法比安带队去‘处理’红手湾的忠诚派,然后你留在长湖镇负责继续接管这里的产业,尤其是那些对军队很关键的——钢铁厂,钢铁厂的负责人必须是我们的人!”

    刚刚还笑的得意的安森表情瞬间凝重,新世界制造业能力十分薄弱,但反过来说任何一点点成规模的制造业,都有可能成为决定性因素。

    虽然他不觉得本土会选择抛弃自己,但考虑两国海军实力的强弱对比,还是做好有可能短期内支援中断的准备比较好。

    一座小小的钢铁厂不值一提,产量连供应风暴师都勉强;但或许就是这么一点点的钢铁产量,就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以及胜利后的风暴师还有没有占据胜利果实的实力。

    “等等,你让法比安去负责镇压红手湾的忠诚派?”

    卡尔怔了下,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在这方面比较有经验,很清楚如何在不走漏风声的情况下做得更干净…我是说,更善于把握尺度。”安森轻轻点头:

    “虽然你可能不太相信,但这其实是一件很专业的工作,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吧。”

    “不,我相信。”卡尔摆摆手,表情依然没有恢复过来:

    “接着说,你还没回答完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

    “你让我留在长湖镇接收这里的产业?”

    “对啊,就是那些执意反抗我们,不愿意接受协议的…忠诚派的产业。”安森理所当然道:

    “你是风暴师的参谋长,这属于你的本职工作啊。”

    “当然,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忙不过来,我也可以让书记官艾伦留下来,替你处理一些比较麻烦的书面工作,但涉及到军队方面的还是要你自己负责。”

    “那你要干什么?”

    卡尔终于问到了最核心的问题。

    “我要回白鲸港啊。”安森摊摊手,依旧是理直气壮:

    “本土回信的人差不多就快到了,我得赶在他们来之前回去准备一下;再有…灰鸽堡的自由派残党是不是得安置,是不是需要我出面?”

    “所以你就把一堆麻烦事扔给我们,自己跑回去还带着…未婚妻?”

    “……在这个问题上,我觉得你理解问题的角度很有问题。”安森嘴角抽了抽:

    “在其它正常的军队里,下属一般把上司的这种行为当做信任。”

    “前提我们得是‘正常的军队’才行。”卡尔再次翻了个白眼:

    “马上就要和帝国正式开战了,你真打算在这个时候离开长湖镇这个桥头堡,跑回白鲸港?”

    “没办法,我们得确认本土的态度。”

    安森无奈的叹了口气:“如果本土执意不肯在殖民地挑起事端…虽然这么说很遗憾,但我们得做好‘保底’的准备才行。”

    保底?

    卡尔思考了一秒钟,然后试探着问道:“你是说…卖掉自由派?”

    “你可以换个委婉点儿的说法。”这次变成安森翻白眼了:

    “当然,我预计本土应该是不会拒绝的,同意肯定不可能,但至少应该也会默许。”

    安森的表情略有些惴惴不安,为了这场战争风暴师已经付出了太多的前期投入,真的被喊停就算能及时止损,所要承担的代价也绝不会太小。

    “其实…就算本土不同意,你也可以考虑从哪些灰鸽堡的自由派残党身上打打主意。”卡尔开口道:

    “不用真的出兵,花钱扶持他们中的某个‘聪明人’当你的傀儡,当成某种反抗象征去统一自由派,最后你还是能拿下一部分蛋糕的。”

    “哎?好主意…这真是个好主意,你怎么想到的?!”

    “客气,主要是上司平日教导有方。”

第一百一十三章 汹涌海的风暴

    带着卡尔·贝恩的阴阳怪气和无限的白眼,安森在第二天早上和塔莉娅——当然还有莉莎——在卫兵连的护送下,准备抢在灰鸽堡自由派的残党和本土的使者抵达前返回了白鲸港,提前做好一些准备。

    在很长一段时间当中,安森其实非常不理解这种行为,既然是假的,那么被拆穿只是早晚的事情,既浪费时间又没太多意义。

    但现在,他对这件事有了新的认识:那些人的伪装之所以会被拆穿,主要是他们没有抓住重点。

    而自己就不一样了,他的准备和计划永远都是完美的。

    无论是应付检查还是接待贵客,提前准备(造假)的核心重点从来不是粉饰,而是重视;要用一套能与对方嵌合的流程,充满仪式感的规范,让对方感受到你对他,是很重视的。

    只要能做到这一点,成本从来不是最关键的;在对方口渴时递上一杯冰镇凉茶,效果绝对好过滚烫的上等瀚土咖啡。

    当然,每个人的性格千奇百怪,规律并不是所有时候都能适用;但无论如何提前等候肯定是必要的;尤其是灰鸽堡自由派的残党们,想要让他们愿意为风暴…为克洛维而战,哪怕是施以援手的一方,安森也必须展示出自己是足够重视他们的。

    再有,就是尽快动员守信者同盟和白鲸港的报社,趁着已经同意安森请求的各个殖民地议会代表们返程的机会,开始向他们所属的城市和地区渗透,不能给对方反悔或者是思考的时间。

    一旦让他们有了“我们要有自己的信仰组织”,或者“我们要有专属于自己的本地报社”的想法,只允许白鲸港“传授先进经验”,那事情就不太好办了,无论团结新世界最大公约数,还是操纵舆论的效果都会大大下降。

    眼下自己还能靠着绝对碾压他们所有人的军事实力,让所有人接受自己的想法;但无论如何以白鲸港的体量渗透所有的帝国殖民地,本质上仍是一种“蛇吞象”的行为,机会窗口就那么窄,一旦错过就永远错过了。

    在瀚土,风暴师只是一个纯粹的过客,除了需要考虑怎么尽快实现财富自由外不用顾虑其它,迂回空间很大。

    但是这一次在新世界,他的核心目标是建立一个足够稳固的统治根基,一个在事实上为他所用的国家或者至少是同盟,那就是任何机会都不能轻易放过,每个步骤都要按计划走好。

    也正因为这一点,他才愈发感到分身乏术,必须将一部分很重要的工作开始委派他人;首先当然是自己周围的核心决策圈,紧接着则是风暴师名为军官团,实为小股东的中层指挥官们,最后则是中低层军官……

    所以他要让法比安负责清洗忠诚派,再让卡尔·贝恩负责瓜分长湖镇的产业;前者属于专业对口,后者有多年和背黑锅以及和下属“同流合污”的经验,在拉拢人心方面会让你不由自主的和他成为朋友。

    也正是现在,安森才愈发感觉到有一批“自己人”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以及自己的确很需要在本土有一个能够和自己配合的盟友。

    微微摇晃的车厢内,轻轻拍打着枕在自己大腿上熟睡的莉莎,再望着身侧聚精会神阅读者圣艾萨克笔记,时不时要和自己交流一番的塔莉娅,安森果断把“要不要再给索菲娅·弗朗茨写封信”这个想法放回了心底。

    ……………………

    汹涌海,“信徒”号巡洋舰船舱。

    面色惨白的卡林·雅克瘫在床板上,有气无力的挪动着已经快湿透了的脑袋,努力睁眼看向小小窗外一望无际的大海,眼神中看不出一丝生机。

    在经历了大半个月的航行后,这基本上就是他从早到晚所有时间点的状态了。

    刚登船的几天他还曾经兴奋过一阵子,毕竟无论如何一艘巡洋舰都比普通的商船更有安全性些;而且这个移民公司能使用军舰足以证明它的海军背景,大概率不用担心会是什么绑架乘客的“黑船”。

    并且尽管隶属王家海军,但船上的伙食并不算差,甚至可以说水平相当高——最初的几天,他们这些乘客甚至能吃到新鲜的胡萝卜和卷心菜,三天后则分成每两天有一顿腌菜或者泡菜供应。

    肉菜、饼干或者硬面包这些主食甚至是无限量供应,饮料也有朗姆和葡萄酒两种选择,虽然并不是什么高档酒,但替代饮水顺便补充营养是绝对足够了。

    掌舵的船长,船员和水手们…虽然穿着很普通的装束,但还是能看出绝对就是王家海军的士兵;经验丰富,效率极高,除了脾气比较暴躁外几乎找不到什么缺点。

    但这个兴奋劲也只持续到第一周的最后一天。

    浑浊的空气,拥挤的船舱,潮湿的甲板,永远得不到的安静…虽然能看出移民公司已经尽可能让乘客能住的舒服些,但这并不能改变它是一艘军舰而非“客运商船”的事实,天生就不是为了舒适考虑的。

    为了多载客,他们把一部分货仓也改成了住宿船舱,分割舱室的甲板别说隔音,连密封都做不到;每个舱室住四人,刨除床铺和行李,连落脚的空余都没有。

    什么,可以去甲板上呼吸下新鲜空气?

    那你就要穿过阴暗拥挤的船舱,无数暴躁的水手以及抱有相同想法的乘客们,在狭窄到只能半个身子横着通过的走廊里搏杀。

    享受了不到五分钟的舒适海风后,就被水手长或者二副三副赶回舱室里,堵住下一个人的去路。

    被锁在狭小到不足五平方的船舱里,加上永远都在摇晃的船本身和永远没有任何变化(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风景,一天是新奇,一周是适应,半个月那就是生不如死。

    当然,某种意义上这已经很好了,起码还有五平方的自由空间,一日两餐和风景(虽然真的很单调),相较之下某个小说家待的地方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因为曾经在北港犯下的“丰功伟绩”,全体海军都对这位阻止了“北港独立”的先生印象深刻,根本不敢以乘客的身份登船,而是便装后成了最底层的船工,任务是“清洗甲板”。

    而且是船舱最深处的甲板。

    在亲眼见识了德拉科的工作环境后,资深见习教士卡林·雅克认为假如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秩序之环为了惩罚罪人而设的场所,那应该就和这个相差无几。

    好处也不是没有——在这种鬼地方生活一两个月,谁也无法再用“下地狱”来威胁他了。

    卡林·雅克的嘴角微微上扬…虽然这么做不太好,但的确只有在想到那个小说家比自己还惨的时候,才能让他在枯燥单调的海上生活中感受到一丝快乐。

    如果能进一步让这个家伙被认出来,然后当一辈子的船工,直至五六十岁身体佝偻的时候,在白鲸港凛冬的海风中孤独的被冻成大号棒棒冰,那就更美妙了。

    黑袍教士非常确信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肯定会有很多人感谢他的——比如他自己。

    想到这儿的卡林·雅克缓缓挪动着脑袋,拼命向狭小还被隔板挡住半个的窗外望去,眺望着外面一望无际的大海,从时不时跃起的浪花,几乎没什么变幻的云彩和偶尔会出现的鱼群中,寻找枯燥单调的快乐。

    正当他觉得一天的生命就要继续这么枯燥的度过,遥远海平线的尽头,突然有一个小小的光亮在若隐若现的闪烁。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很快,这个不起眼的“光亮”开始在海平线上移动,犹如鲸鱼出水般不断向上露出更多。

    小小的“光亮”,开始变成万里晴空下迎风扬起的船帆。

    巨大的船帆。

    “嗯?”

    卡林·雅克挑了挑眉头,在床上挣扎朝窗户望去;嘎吱作响的动静引来了下铺的抗议,“砰砰砰!”的踹着床板。

    “那是……军舰?”

    黑袍教士愕然,无视了下面还在“砰砰!”踹床板的“舍友”,拼命朝只有半个的窗户贴上去,努力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

    一望无际的海上,那艘战舰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尽管远远的看上去只有玩具那么大,但对海军有过一点点研究的卡林·雅克,已经能透过她大致的样貌弄清是什么船了。

    战列舰…那是艘战列舰!

    而且是帝国的战列舰!

    虽然克洛维海军,几乎和帝国(尤其是艾德兰大公国)一脉相承,但因为国力差距,双方在造舰技术的理念上其实是有一定区别的。

    克洛维的军舰更强调射程和航速,船体更加修长,紧凑,在保证船舱与甲板空间的前提下,尽量争取不要让舰船有太多影响到灵活性的负担,即便战列舰也是如此。

    帝国海军则更注重火力和船体的坚固性,热衷于将舰船造得更大,为两侧船舷增加更多的炮门,也没有克洛维“主炮”的概念,每艘船的船员数量却和克洛维相差无几。

    不过这些专业知识对卡林·雅克这种业余爱好者根本毫无意义,在他看来问题其实很简单——帝国有的是钱,所以只要是大到夸张的军舰,一定是帝国海军!

    为什么帝国的战列舰会跑到汹涌海东部…而且如果有战列舰,周围肯定就还有附属的舰队,以帝国的财大气粗,光护卫舰就不会低于两位数…他们是怎么躲过克洛维王家舰队的巡逻,跑到这条航线上来的?!

    正当黑袍教士诧异到说不出话时,距离不远的海平线东侧,另一艘巨大的舰船缓缓驶入了他的视野。

    高挂黑红色克洛维王旗的船舷刺破大海,迎风招展。

    这回卡林·雅克总算看清楚了——那是克洛维海军曾经的骄傲,王冠号!

    她不是应该在北港的军港里等着退役的吗,怎么会跑到距离新世界这么近的地方?!

    黑袍教士还没合拢惊愕到快脱臼的下巴,只见原本在向东北侧顺风航行的王冠号,突然开始调整船帆,同时将航向转朝东面。

    从窗户望去,两艘庞然大物在在海面上几乎平行,而且似乎都在尝试着全速前进。

    不会吧?难不成这是要……

    “砰!”

    突兀的破门声让黑袍教士陡然一惊,他猛地回头,发现自己弟弟大卫正抱着画板,拼命的想要挤进来。

    “卡林,看到外面那两艘船了吗,那画面真是美极了;我敢保证这次的风景画不会再像之前火车上那样的,只是艺术创作…绝对会有人愿意花大价钱买我这幅画的!”

    满头大汗的大卫·雅克兴奋的挤到黑袍教士的床板旁,朝目瞪口呆的兄长伸出右手:“长话短说,能把我的颜料给我吗——我记得好像是放在你的行李箱里面了!”

    “我……”

    盯着弟弟伸出来的手,黑袍教士欲言又止,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合适些。

    正当他准备像以前那样,教训一顿大卫不要惹事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了远处王冠号船舷上,突然升起的数个彩色燕尾旗。

    以卡林·雅克那无比业余的海军知识判断,这应该是王冠号战列舰在向周围的舰船发出信号,通知自己的方位以及传达作战指令。

    至于是什么作战指令,这就……

    努力回忆着自己那点儿可怜知识的黑袍教士,突然感到整个世界开始天旋地转,眼前窗户里的画面迅速的向右滑动。

    原本就吵闹的船舱,顿时乱作一团,行李箱在潮湿的甲板上来回滚动,脆弱的隔断和床板不堪重负的开始“嘎吱”作响;刚刚还满脸兴奋的大卫·雅克更是一头撞在了双人床的支撑住上,嘴角上扬着脑袋着地。

    剧烈的晃动,也让原本昏睡沉沉的黑袍教士稍微清醒了几分,终于想起了王冠号的旗语所表达的含义。

    她在召唤周围的舰船,打算围剿帝国的战列舰!

第一百一十四章 错误的时间,错误的战斗

    “给信徒号发消息,让他们不要轻易投入战斗,在外围阻截就好,务必堵住敌人的退路,千万不能让它逃了!”

    望相对面几乎在和自己并排航行的帝国战列舰,威廉·塞西尔紧靠在船舷护栏前,用手中的单筒望远镜死死锁定着对方的舰首,兴奋几乎是直接写在了脸上。

    虽然他麾下目前只有一艘“王冠号”旗舰和恰巧路过的“信徒”号巡洋舰,但对面也只是一艘落单的战列舰而已…实力差距并未大到必须避战的程度。

    按照几天前的暴风雨推断,他猜测这应该是帝国某只舰队的旗舰,因为风暴的缘故和负责护航的军舰脱节走散;如果不能在这里完成阻截,白鲸港很可能就要做好迎战一整支舰队的准备!

    “上校,您真准备在这里开战吗?”

    说话的是王冠号的大副,忧心忡忡的站在年轻舰长的身后,用略带紧张的口问道:“我们的炮弹数量非常有限,全部加起来也还不到一个基数——即便全部命中,也不足以将对面……”

    “那也不能放它过去!”

    猛地收起望远镜,威廉扭头冲大副低吼道:“从这里到白鲸港只剩不到一周的航程…如果不在这里干掉这支舰队,你是打算让克洛维在新世界最重要的港口毁于一旦吗?!”

    “我明白您的担心,上校;但目前为止对方只有一艘军舰出现,而且也没有悬挂要交战和求援的旗帜,或许对方并不是要进攻白鲸港,可能有别的……”

    “我不管!”年轻的舰队司令直接抢断了大副的话:

    “一艘帝国战舰跑到被王家海军控制的航线,而且还是一艘战列舰——让它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离开,我做不到!”

    “咚——!”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就在不远处的海面炸开。

    瞬间反应过来的两人同时将视线聚焦声音传来的方向,灰色的硝烟在迎风疾驰的“信徒”号巡洋舰甲板上升起。

    那缕烟尘和一般炮焰之后的硝烟不同,没有立刻向周围飘散,而是聚拢着不断升空,宛若道细细的“灰线”,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无与伦比的醒目。

    “是他们发来的信号——信徒号愿意协助我们,阻击对面的帝国战列舰!”

    威廉·塞西尔兴奋地大喊道,他快步冲到船舵前,对着下面忙碌着的船员和水手们拔出了佩刀:“信徒号要来支援我们了!全速前进,让帝国的老海狗们见识见识王家海军的荣光!”

    “干掉对面战列舰,我担保大家都能官升一级——外加王冠号上珍藏的二十箱朗姆和十箱巧克力,今晚拿来庆功!”

    “克洛维万岁——!!!!”

    甲板上一片欢声雷动,在大海上出现遭遇战能够得到友军的支援,是一件极其提振士气的事情,甚至将完全逆转战局的结果。

    至于升官…对一帮常年在海上生活枯燥的水手而言,这件事对他们的激励可能还不如朗姆酒和巧克力的诱惑更大。

    在酒精和奢侈品的刺激下,王冠号扯满船帆,试图超越已经发现自己被追捕,同样在全速行驶的帝国战列舰。

    “他们也在加速。”

    死死盯着对面已经近在咫尺的敌舰,眉头紧蹙的大副猛地看向舰长,表情急切:“对方已经在拽炮门了,是否要还击打断一下他们?”

    “不用理会,继续加速前进就好。”尽管激动,但威廉的眼神中还是充斥着抑制不住的紧张:

    “我们的火力不如对面,率先开炮只会白白浪费珍贵的弹药——还是先等敌舰先开炮,想办法趁机绕到它舰首的正前方。”

    在这一点上威廉看得很清楚,克洛维军舰的火力普遍不如帝国,拼大炮的数量哪怕有信徒号在一旁掩护,依然是没有任何胜算的;而能够对敌舰造成实质性威胁的,也只有王冠号两门六十八磅卡隆炮主炮而已。

    想要击沉对面,就必须利用两艘战舰速度和灵活性的优势,不断拉扯和包围;再轰碎对方的桅杆,让它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这附近是被克洛维控制的水域,只要能咬住对方,击沉甚至俘虏都只是时间问题…这这也是威廉明知道准备不足,依然坚持开战的重要理由。

    能够在己方主场并且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围剿一艘落单的帝国舰船,而且还是战列舰——这是秩序之环庇佑才能撞上的好事。

    但清楚并不等于感受不到恐惧…碧海蓝天下,帝国战列舰上同样人头攒动,随着船舷两侧一扇扇被拉开的炮门,展示出了它那密密麻麻,多如蜂巢的炮口。

    仅仅是目测,就能感受到光单侧船舷的火炮数量,已经抵得上整艘王冠号的火力!

    哪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威廉·塞西尔也顿时面色苍白,一股冰寒在他身后翻涌,直冲头顶。

    其他人也不遑多让,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在甲板上此起彼伏。

    “已经查清楚了。”

    紧张的气氛下,依然保持着冷静大副接过一名船员递来的文件,不紧不慢道:“对面是‘绿龙’号,帝国舰队中直属皇帝本人,也是体型最大的战列舰之一;有将近一百一十门火炮,其中最大的是三十六磅炮,有三十门之多。”

    “一百一十门……”威廉紧咬着牙关,视线不停的在对面无数的炮口间游弋:

    “没关系,就算火炮数量多也不意味着对方就能打得准;而且王冠号的速度比绿龙号快多了,只要撑过第一轮炮击,就有机会冲到对方的射界之外!”

    “让船员们不要紧张,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准开炮迎击,随时准备隐蔽,保全自己撑过敌人的侧舷齐射。”

    “是!”大副立刻点头道。

    甲板上顿时一阵慌乱,强作镇定的水手们继续保持着最大的航速,让王冠号驶入绿龙号左侧船舷的射界范围之内。

    年轻的舰队司令扶着船舷,目不转睛的盯着几乎已经铺满了他视线的炮口;身后的大副则一动不动站在他身后三步之内,始终做好准备在开炮的瞬间将其扑倒。

    万里无云的穹顶下,两艘战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靠拢,并且越来越近;双方的船员几乎都能看清对面甲板上敌人的表情,听见彼此水手长和二副三副在下命令时的咒骂与呼喊。

    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待,等待着万炮齐鸣,火光冲天的那一刻。

    但直至王冠号的舰首超过绿龙号,对面漆黑的炮口依然静静的保持着伸出的状态,仍然没有任何要击发的迹象,甚至连象征性的校准炮都没有。

    于是两艘武装到牙齿的战舰,就在谁也不开火的状态下从并排到错开;全速前进的王冠号顺利逃出了绿龙号的射界,只留下一道优美轨迹。

    这是怎么回事?

    惊异的威廉扭头望向身后的大副,发现对方也和自己是同样的表情;面面相觑的两人四目对视,一句话也说不出。

    ……………………

    “你说什么,没有炮弹?!”

    绿龙号的舰长舱内,身为皇帝特使的艾德·勒文特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堂堂绿龙号战列舰,帝国最强大的旗舰之一,出航的时候怎么可能没有炮弹呢?!”

    “当然没有了,有炮弹才奇怪呢,我尊敬的艾德·勒文特大人!”被他训斥的绿龙号舰长涨红了脸,用一副理所当然的架势和这位“特使大人”辩驳道:

    “本舰从御前承接的命令,仅仅包括‘护送’您从艾德兰的港口抵达扬帆城而已,这一段全部是被艾德兰的‘大舰队’护航的水域,根本不存在任何威胁,当然就不会携带太多弹药了。”

    “现在全舰所有的炮弹加起来,最多能支撑一侧船舷火炮打两三轮的齐射而已,这点火力别说是对面的王冠号,就连小一点儿的信徒号也未必能击沉;要是现在就把炮弹用光,您接下来是要打算束手就擒吗?!”

    “那总不能就这么被动挨打吧!”艾德略有些气急败坏道:

    “对面的克洛维军舰速度都比绿龙号快得多,一旦被他们抢夺了上风,再引来更多的军舰围攻,我们就真的一点还手余地都没了——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办?”

    “呃…我们打算先等等看。”

    舰长的回答相当的直白。

    “等?!”

    “对,等等——只要我们不开炮,也许就能保持对敌人的迷惑,说不定敌人会被绿龙号昔日的赫赫威名所震慑,不敢主动挑衅;只要能保持住眼下这个状态直至北海三国控制的水域,我们可能就安全了。”

    只要,也许,说不定,还有可能……听着舰长这仿佛理直气壮一般的回答,艾德简直要背过气去——他就差说“单方面挨揍,一直挨到敌人的炮弹用完,就不用再挨揍了”。

    当然,硬要说的话这种想法其实不无道理:帝国的战列舰十分坚固,就算是在完全不还手的情况下,想要被击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对面无论王冠号还是信徒号,体量和火力都和绿龙号天差地别,就算承受几轮齐射,只要不伤害到弹药库这样关键的部分,几乎不可能遭到什么实质性的损伤。

    “等等,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艾德·勒文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喊住了似乎想要偷偷离开的舰长:“如果我记错,军舰就算没有战斗任务,也必须携带相当数量的炮弹和军需物资;一方面是为了确保应对万一情况,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压仓——怎么可能会没有炮弹呢?!”

    “呃,这当然是因为其它的一些特殊原因。”

    说到这件事,舰长的表情变得不太自然了起来:“圣徒历九十五年后,绿龙号已经很久没有作战任务了,用来压仓的部分军需存放多年导致那些船舱也一直闲置着,所以……”

    “所以?”

    “咳咳…您还记不记得抵达之前,我们曾经麻烦您在扬帆城多待几天,届时等回到本土,我们会奉上一份小小的‘惊喜’?”

    看着舰长那愈发遮遮掩掩的表情,逐渐猜测到事实真相的艾德·勒文特瞳孔逐渐扩大,直至整个眼球都快要暴凸出来:

    “你……你们…你们居然拿军舰用来存放武器弹药的船舱来…走私?!”

    “请您不要这么大惊小怪,这不是什么大事。”舰长辩解道:

    “顶多算是传统。”

    “传统?!”

    “当然是传统,否则您不会以为靠每年皇帝给的那一点点赏钱,就可以让帝国同时维持两支‘大舰队’吧?”舰长理所当然的看着艾德:

    “更何况您难道以为陛下本人不知道这件事?每年各个舰队‘私活’的收入除了定期交给艾德兰大公的保护费,剩下的起码有四分之一都是要上缴宫廷里的……”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不想知道这个!”艾德赶忙抬手打断了还想继续说下去的舰长:

    “这么说吧,你们在船上装运了什么?”

    “矿石,主要是煤矿石。”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舰长已经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了:“这些东西在新世界几乎不值一文,但只要运回本土,至少能翻十倍,甚至二十倍的价格卖出去;每年这些煤矿走私的利润,抛去必须交出去的那部分钱,也足够为帝国海军所有的舰船提供保养和换装的费用。”

    “煤矿?”

    艾德·勒文特迟疑了数秒,表情变得困惑了起来:“艾德兰的煤矿生意很好吗?”

    “不是艾德兰的港口——他们那儿只收铁矿石和木材,煤炭不是很能卖得上价钱。”舰长解释道:“我们偶尔也会运些木材,不过也仅限于那些珍贵的木材而已。”

    “不是艾德兰的港口?那你们一般都走私到哪个港……”

    话语戛然而止。

    表情瞬间凝固的艾德·勒文特,脸色近乎僵硬的死死盯着舰长:“你、你是说,你们把走私的煤矿全都卖给了……”

    他话没说完…下一刻,巨大的雷鸣声就已经在耳畔响起。

    “轰————!!!!”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有进无退

    伴随着恐怖的巨响,王冠号的船身在喷吐炮焰的同时猛地颤抖了下,三十余门重炮犹如被点燃的鞭炮,向着迎面驶来的绿龙号发出一连串的轰鸣。

    这其中尤其是两门六十八磅卡隆炮主炮,对于海军弱势的克洛维,主力舰上远超常规当量的大口径重炮,是以牺牲舰炮数量作为交还,能够在最短时间内造成最客观伤害的“利器”。

    如果说普通的舰炮是长矛,是利剑,是弯刀,那么这些“主炮”就是骑枪,是攻城弩,是炸药包…只要能命中,就能扭转原本不利的战局,让一艘炮门较少的战舰,获得单挑一艘甚至两三艘同级别战舰的实力。

    缺点是如果不能命中,那么甚至连同级别的战舰也打不过;而在海上想要让一门火炮百发百中,那非得是敌人故意寻死,再加上秩序之环毫不掩饰的拉偏架才行。

    而现在的这场遭遇战,就非常符合上述两个苛刻条件的需求……

    “咚——!!!!”

    在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中,两发六十八磅的实心弹在海面上拽出近乎犹如实质的弹道,在数十发炮弹的“众星捧月”下,嘶吼着扑向缓缓行驶的绿龙号。

    巨大的水柱开始接二连三的舰船周围炸起,接连冲向天空,形成一道几乎将舰船完全阻隔的“蓝色帷幕”。

    待到帷幕散去,绿龙号舰船的船头龙首雕饰被砸烂了一半,残存的部分也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染上了一层焦黑色,甲板上也多出了数个被血浆染红的破洞。

    “炮弹命中,已击毁敌舰船首!”

    望着对面那艘庞然大物上燃起的冲天火光,王冠号甲板上的船员们甚至忘记了短短几分钟前的恐惧和惊慌失措,兴奋地欢呼了起来。

    “居然真的命中了……”

    长长的出了口气,终于略微放下心的威廉·塞西尔依然是满脸的诧异,语气中透着浓浓的难以置信:“为什么他们会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连躲都不躲呢?”

    自己可是已经将两门主炮都对准了对面,右船舷直接横在了绿龙号的舰首前…这意思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也许,是他们真的不认为我们会开炮。”大副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幽幽道:

    “绿龙号是帝国最强大的战列舰之一,虽然已经有些老旧,火力依然是王冠号的两倍,防护力更是无可匹敌…即便有两门六十八磅的主炮,如果是侧舷对侧舷,我们大概还是会被直接撕碎。”

    年轻的舰队司令紧抿着嘴角没有回答,内心已经赞同了大副的判断——如果对方真的选择全力应战,仅靠王冠号和信徒号根本不可能击败这个恐怖的怪物。

    但正因为在“常理”下根本不可能战胜,才愈发凸显眼下究竟是何等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不能趁现在废掉这支帝国舰队最重要的旗舰,仅靠以商船为主的“白鲸港”舰队,几乎不存在还手的余地。

    甚至,如果这艘绿龙号其实是敌人放出的诱饵,吸引克洛维舰队到靠近新世界的水域决战,主力舰队再趁机袭击空虚的北港军港…后果将不堪设想!

    到此刻为止,威廉·塞西尔依然认定了对面的“绿龙”号,绝对是帝国某个分舰队的旗舰——因为但凡是有点理智的正常人,都不会在一艘护卫舰没有的情况下,让一艘战列舰孤军深入敌人控制的航线和水域。

    问题在于,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和“正常”没有任何关系……

    “王冠号继续开炮,右舷齐射——不要担心浪费炮弹,争取用最短的时间,打断绿龙号的主桅杆!”

    拼命克制着内心紧张的年轻舰长大声下令道,眼下在他的目标已经不再仅仅是“击沉”,而是要让帝国覆灭克洛维海军与殖民地的企图彻底破产。

    全速航行的王冠号继续在t字头横向的顶端保持游弋,不顾一切的向缓缓行驶的绿龙号倾泻火力。

    而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不还手是不行了,在被两轮齐射砸掉舰首雕像又洗了甲板的绿龙号,也终于开始用舰首的加农炮与短口臼炮还击。

    呛人的硝烟开始在水面弥漫,数不清的弹道在空气中发出凄厉的嘶吼,激起无数的水柱浪花。

    震耳欲聋的炮击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不间断的震荡着两艘战列舰的船壳,但除了破损的甲板和船舷,都未能留下足够致命的伤害。

    为了确保不会被敌人的侧舷炮捕捉到,死死咬住不放的王冠号利用速度优势,始终和绿龙号保持在濒临射界边缘的位置;而苦于行动迟缓的绿龙号,也只能用船首有限的火炮予以还击。

    在大海上远距离炮击,命中的概率和彩票中奖也相差无几…除了最开始的两轮齐射砸掉舰首雕像外,被王冠号寄予厚望的两门六十八磅主炮再没有打出什么优秀的成果。

    尽管威廉·塞西尔依然没有停止射击命令,但他很清楚这种级别的齐射最多再坚持一个小时,王冠号就将弹尽粮绝。

    与此同时,浑身战损,甚至连船帆在燃烧的绿龙号依然没有丧失行动能力,裹挟着滚滚黑烟,宛若从地狱中驶向人间的摆渡船,带着无限威压继续向王冠号迫近。

    越来越近。

    “调转方向,右满舵!”

    年轻的舰队司令大声嘶吼着,呛人的浓烟几乎将他的脸熏成了黑色,死死攥着一根缆绳将自己固定在船上:“调转主炮方向,左舷炮进入准备——拽炮门!”

    迎风疾驰的王冠号展现出了非凡的机动性,在舵手的操作下划出一道堪比赛车过弯的半弧,甲板上的水手手忙脚乱,操作着将一头一尾两门主炮随倾斜的船体开始后转,确保炮口始终锁定在绿龙号的舰首方向。

    但此刻艾德·勒文特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紧张,甚至还有了几分惬意。

    事实证明绿龙号舰长的判断完全正确,王冠号的火力对他脚下的这艘庞然大物根本不值一提;唯二能构成威胁的两门六十八磅炮,准头也是差的可怜。

    只要不让它命中弹药库,就不可能引发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那就必须靠近绿龙号的侧舷…对面王冠号的舰长,显然没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而就在他和全体船员都觉得这场噩梦终于要看见一丝曙光的时候,阵阵炮声忽然从绿龙号左后方响起。

    躲在舰长室里的艾德·勒文特猛地回头,从被一发十二磅实心弹砸穿的漏洞望去;只见另一面黑红色克洛维王旗正劈波斩浪,朝绿龙号笔直的冲上来。

    “那是…信徒号?!”

    …………………

    “舰长阁下,我必须提出最严正的抗议——把船停下来!”

    信徒号甲板上,死死扒着船舷的黑袍教士在风中凌乱。哭丧着脸朝正在亲自掌舵的舰长吼道:“这艘船现在的任务是把我们这些移民送到殖民地,不是汹涌海的海底!”

    卡林·雅克现在绝望极了,他现在满脑子一片空白,恨不得回到大半个月前,警告当时的自己宁可被弗朗茨家族的大小姐悬赏通缉,也不要坐上那班驶向北港的蒸汽列车。

    面无表情的信徒号舰长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抱怨,依然死死盯着他必须仰视的庞然大物,死死把持着船舵向他的船员们下令:

    “信徒号,开炮!”

    两门十二磅加农炮和船舷上的回旋炮对准了绿龙号,在夹杂着浪花的呼啸海风中开始喷吐炮焰。

    稀稀落落的炮弹在空中划过数道半弧,落在了绿龙号船体和周围的水面上;除了些许烟尘和船壳的破损外,几乎没造成任何有实质意义的伤害。

    黑袍教士害怕的几乎快要哭出声,完全弄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选择主动挑衅找死。

    “因为我们逃不掉。”

    信徒号舰长轻描淡写道,拿起放在船舵旁一瓶朗姆酒咬掉瓶塞,将橘红色的液体迎头浇在脸上。

    “我们这是艘移民船,几百上千条性命都绑在这条船上——对方只要开炮砸开我们一个船舱,就要有至少几十人被炮弹炸死;剩下的人就算能躲过爆炸,也会被倒灌的海水活活淹死。”

    “而且为了不让更多人遇难,我们还得封闭被倒灌的船舱;届时会引发多少混乱,会有多少人挣扎求生,会有多少人为了自己活命,一时冲动拖着所有人下地狱?!”

    “那你就要带着我们所有人立刻下地狱?!”

    卡林·雅克真的要崩溃了,这都是什么歪理!

    “不!我要带着大家活下来,至少是大多数人活下来。”面无表情的船长显得异常冷静,只是浸满了的朗姆酒的脸颊让他的这份冷静显得很没说服力:

    “我们现在是舰首对准帝国战列舰的侧舷,这个角度下遭受的火力威胁是最小;只要能用这个角度冲上去,用撞角撞破它的船体为王冠号争取机会,才能为所有人换来一线生机——听懂了吗?”

    “我……”

    崩溃的黑袍教士正想要说什么,对面的船体上突然亮起了火光。

    “轰——!!!!”

    那是平地惊雷般的巨响——刚刚还意气风发的绿龙号觉察到了信徒号正在试图偷袭,恼羞成怒般向这个不值一提的对手打出了一轮齐射。

    飞速疾驰的信徒号巡洋舰,就在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弹雨中苦苦挣扎:数十发炮弹瞬间覆盖了周围所有水面,密集到几乎没有空隙的弹道在海上直接展开了一整片扇形,狂暴的气浪不断炸开水幕。

    “啪!”

    骇人的巨响声中,一发二十四磅炮弹直接砸烂了船尾的回旋炮,两名水手连带着火炮;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就消失了踪影。

    惨剧还在继续,链弹,爆破弹,榴霰弹……面对强闯射界的信徒号,绿龙号再没有像之前对待王冠号那般“仁慈”,尽情的倾泻着自己的火力,几乎是在单方面的蹂躏。

    转眼之间,刚刚还人头攒同的甲板上已经倒下了四分之一的身影,一片血肉模糊;船桅和船帆也几乎全部战损,两门加农炮和两门回旋炮全部不翼而飞。

    “更重要的是…我们是王家海军。”

    信徒号舰长低吼道,云淡风轻的抹掉了喷在他脸上的血肉,喝了口被染成猩红色的朗姆酒:

    “王家海军…有进无退!”

    “有进无退——!!!!”

    并不响亮的呐喊声回荡在一片猩红的甲板上,每个人的表情看上去都是那么的清醒,沉稳。

    但越是清醒沉稳,黑袍教士就越觉得他们都疯了。

    “我想再问一个问题……”

    强作镇定的卡林·雅克,颤巍巍的举起了右手:“这个绝妙的‘作战计划’是您自己决定的,还是有人建议的?”

    “是一位朋友的建议,一位老朋友!”

    信徒号舰长突然翘起嘴角,露出了某种神秘的微笑:“一个麻烦精,一位冒险家,一名老好人…哦,据说还是什么小说家。”

    “北港的救世主,一个人结束一场暴乱的混蛋——德拉科·维尔特斯!”

    卡林·雅克:“……”

    顶着面如死灰的表情,被海风和炮弹气浪狂吹的黑袍教士站在破损不堪的舰船甲板上,义无反顾的冲向绿龙号的炮火。

    ……………………

    “信徒号…他们在干什么?”

    缓缓睁大了双眼看向远处那艘被硝烟笼罩的巡洋舰,威廉·塞西尔不可思议道。

    “好像…是在为我们吸引绿龙号的注意力,争取时间。”同样诧异的大副,给出了不确定的答复。

    “争取时间?”

    “即便靠撑过侧舷齐射,也顶多靠撞角凿开船壳,强行把绿龙号逼停而已…他们,没有能伤害绿龙号的火炮。”

    “对,他们没有…但我们有。”威廉·塞西尔略显恍惚到道。

    他突然猛地一震,扭头看向大副:“火炮还没准没就绪吗?!”

    “两门主炮还在转向,前端的舰炮刚刚和船身平行,正对舰首。”

    “那就把它停下,让舵手继续右转舵!”

    “右转舵?”

    “右转舵——让主炮对准绿龙号的舰首,我们直接冲上去!”

    死死盯着硝烟中的信徒号,年轻的舰队司令用略带沙哑的嗓音道:

    “王家海军…有进无退。”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上天

    呛人的硝烟在大海之上翻滚,将三艘战舰尽数笼罩其中;被夹在中央“绿龙”号宛若从大海深处走出的上古凶兽,高傲的扬起被头戴王冠的骑士击伤的头颅,在沸腾的浓雾中劈浪前行,蔑视众生。

    在这片大海上,它不可能存在对手;哪怕是与它同等级的战舰,在恐怖的一百二十门重炮喷吐“龙焰”的刹那,除了被瞬间碾碎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因此当浑身燃烧的信徒号和顶着一门前主炮的王冠号撕开浓雾,挺枪迎战的那一瞬间,不止艾德·勒文特,整个绿龙号都困惑了。

    任何理智的舰长面对这种强敌,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保持距离,继续周旋——就像他们最开始那样吗?

    究竟是什么刺激了这些该死的克洛维人,让他们像闻见血腥味的鲨鱼似的扑上来呢?

    艾德·勒文特怀疑是走漏了消息,让敌人知晓了舰船上弹药不多的事实;但这也说不通…他们要是知道,就该在第一次接舷时开火了,不会等到现在。

    这究竟是为什么?

    艾德·勒文特十分困惑。

    但威廉·塞西尔不困惑,他现在非常的清醒,甚至感觉自己有些清醒过了头;哪怕在已经决心冲撞敌舰的时刻,居然还会感觉到恐惧。

    可恐惧并不能阻止他的义无反顾,更不能阻止他站在六十八磅主炮的后面,亲自充当校炮的炮长。

    “开——炮——!”

    烈焰在漆黑的炮管中绽放,被烧灼的炮弹冲膛而出,带着扭曲视线的温度在浓雾中搅动出笔直的螺旋,宛若骑士向巨龙刺出的刺出的骑枪。

    浓雾为身,寒芒夺目。

    剧烈的后坐力震荡着王冠号的船体,被大副死死摁在甲板上的年轻舰长依然拼命昂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冲向巨龙的一点光芒。

    “咚——!!!!”

    横行大海的巨龙发出了恐怖的哀嚎。

    六十八磅的实心弹从侧面砸开了外壳,势如破竹笔直前进,将挡在它“枪尖”的一切尽数摧毁,直至贯穿整个船体,在海面上炸起数十米高的水柱。

    在觉察到自己正在同时被两艘舰船夹击的时候,绿龙号的确也做出了反应,调转航向企图将两艘船都纳入右侧舷炮的射界内,用一轮齐射逼停对面。

    但巨大的船身在这一刻却变成了它的负担,根本不足以抢在王冠号发起进攻前完成专项,甚至无法立刻准备好下轮齐射…根本没做好战斗准备的绿龙号,并没有在各个炮位准备充足的炮弹。

    于是未完成的转向不仅没能成功威胁到已经冲上来的王冠号,甚至还将舰首较脆弱的部分暴露在六十八磅炮的炮口下,被一击贯穿。

    带着熊熊燃烧的巨大破洞,绿龙号甲板上顿时一片混乱,觉察到自己险些让舰炮砸成肉泥的艾德·勒文特再也不敢待在船舱内。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时,横冲直撞的王冠号已经撕裂浓雾,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向着绿龙号迎头撞上了上来。

    早知道会这样,自己打死也不会同意伯纳德那个混蛋!

    这是最后一刻头脑空白的艾德·勒文特仅有的想法——而他不知道的是在这瞬间,抱有相同意见的人绝不只是他自己。

    “咚——!!!!”

    浓烈硝烟笼罩的海绵上,三艘战舰重重的撞在了一起。

    试图转向逃离的绿龙号在王冠号与信徒号的夹击下被硬生生逼停,右侧船舷的外船壳被信徒号的金属撞角砸出一个破口,汹涌的海水不停的灌入;舰首部分更是被王冠号冲撞得彻底变形,宛若一片看不出形状,还在熊熊燃烧的断壁残垣。

    甲板与船舱内哀嚎声此起彼伏,血浆在火焰中燃烧,到处都是被爆炸点燃的火光,惊慌失措的叫喊此起彼伏。

    卡林·雅克死死地趴在信徒号舵盘上,扭曲的不成样子,浑身的骨头像是刚刚被拆散了又重新装起来似的;头痛欲裂,整个世界在他的眼前不间断的天旋地转,脚下全是他呕吐留下的痕迹。

    在战舰撞上绿龙号的那一刻,他差点儿像另外几个倒霉蛋一样直接甩出去;多亏在最后一刻想起来自己是个咒法师,以及浑身上下挂满了的魔法道具。

    至于那几个倒霉蛋,有的变成了绿龙号船壳上的一滩血肉,有的在海面上没了踪影,有的被断开的桅杆穿膛,而且被穿膛的还不止一个……

    周围的甲板上也是乱成一团…所有还活着的水手和船员,都跟着那个朝脑袋上浇朗姆的舰长杀上去了,留下的全都是和他一样,身为“乘客”的移民们,惊慌失措的在甲板上到处乱跑,或者企图跳海自救,或者跪地祈祷,或者拖着受伤的身体哀嚎求助,然后被周围的人践踏而过……

    而就在一片混乱中,头晕目眩的黑袍教士费力的爬起身,恍惚间看到了一个正站在甲板中央,举着白色画板在兴奋的涂画着什么的身影。

    等等,画板?!

    突然一个激灵的卡林·雅克瞬间清醒,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扑向那个身影,不由分说就拽住他的领子,硬生生将一脸傻笑的弟弟拽到靠近楼梯口的一个木桶后面。

    “疯了吧你,不要命啦?!”

    黑袍教士死死地按着大卫的肩膀,歇斯底里的咆哮道:“不是让你躲在下面别出来吗,你知不知道这到底有多危险——随便一颗炮弹,你脑袋就没了!”

    “我知道!”

    年轻的大卫·雅克可惜的看了眼自己掉在地上的画板,旋即又朝黑袍教士露出了阳光般的笑容:

    “但这个机会真的是太难得了,克洛维与帝国海军之间的战斗,这应该是我第二想画的题材了,我做梦都在梦想着哪天能有这样的机会,现在梦想成真了我又怎么能错过?!”

    “另外就算下面也很危险,移民的船舱已经乱成一团,到处都有想要趁乱打劫的强盗;所以我想与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还不如趁着没死之前完成下梦想。”

    “你……”

    黑袍教士刚想说什么,刺耳的枪声在两人周围炸响。

    在经历过最初的混乱与困惑后,绿龙号上的帝国水手也终于开始反扑,从被凿穿的船壳出冲出来,和信徒号的船员厮杀在了一起。

    海上的战斗远比陆地上更加混乱,无序…枪鸣与短刀战斧的碰撞声像鞭炮似的响起,在蔚蓝色的海水上溅起暗红色的水花。

    没有犹豫,两人果断下蹲双手抱住小腿蜷缩身体;小小的木桶,竟能同时为两个成年人完美的遮风挡雨。

    “我这么问吧!”

    枪林弹雨间,卡林·雅克猛地扭头看向大卫,死死瞪着他那张纯洁无辜的脸:“这个主意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而是某个混蛋给的建议。”

    “某个叫德拉科·维尔特斯’的混蛋,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的?”大卫无比惊讶道。

    我怎么知道的…黑袍教士翻了个白眼,一发铅弹恰好从他眼皮前掠过:“你以为我认识他多长时间了,这混蛋会是什么风格我能不知道?!”

    “居然还真是这样!”

    大卫眼前一亮:“德拉科先生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他告诉我这么做的理由之一就是你肯定能保护好我们俩,所以什么都不用管,安心实现我的梦想就行了!”

    卡林·雅克:“……”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他内心深处想要掐死某个小说家的冲动真是愈发的强烈,强烈到如果不是最后一丝理智不断警告那会有很严重的后果,他甚至会直接冲下去将他碎尸万段。

    厮杀声仍在继续,混乱在信徒号遍地狼藉的甲板上愈演愈烈,甚至已经又不少帝国水手冲到了信徒号的甲板上。

    但令人奇怪的是,这些水手冲上甲板后并未继续和信徒号的水手交战,而是惊慌失措的和船上正在逃难的移民们争夺为数不多的小艇;为了争夺活下去的希望,手无寸铁的移民甚至鼓起勇气,和这些敌人扭打厮杀了起来。

    躲在木桶后面的黑袍教士和他的画家弟弟,甚至亲眼看到了一个家伙直接扔掉了武器和身上的外套,顺着缆绳跳进了水里。

    他们在…逃跑?

    内心同时泛起疑问的两人面面相觑。

    ……………

    “他们在逃跑!”

    威廉·塞西尔大喊道,挥舞着克洛维王旗冲在最前面,手中的短筒霰弹枪向正前方喷吐着刺眼的金红,将一个又一个试图阻拦的敌人击碎。

    他现在兴奋极了。

    本以为是九死一生的战斗,结果竟然顺利的不像话;仅仅被撞烂了舰首的绿龙号乱成一团,竟然连一点点像样的反抗都组织不起来,完全不像是传说中这艘战舰应有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无论如何他也不想错过…亲手击败帝国最强大的战列舰之一,而且还是生擒——哪怕对他这样“有背景”的海军,也是千载难逢的殊荣!

    甚至更进一步…如果卡洛斯二世陛下愿意开恩,自己说不定能成为这艘战列舰的第一位克洛维人舰长。

    当然,那样它就不能用原本的名字了,要叫它…不屈号!

    不屈号战列舰舰长,威廉·塞西尔少将。

    他喜欢这个称呼,以至于周围的枪鸣和喊杀声在威廉的耳朵里,仿佛都变成了自己授勋晋升仪式上欢呼与祝福的掌声。

    于是他也用最高规格的礼仪回敬——霰弹枪的枪口。

    “砰!”

    几乎有手腕粗的枪口嘶吼着,将挥刀扑上来的帝国水手半边身体直接打烂。

    鲜血横流的甲板上,更多的克洛维水手也已经杀上了绿龙号,顶着敌人的乱枪扫射涌入了一片混乱的战场,相互纠缠厮杀。

    相较之下,惊慌失措的帝国水手毫无战斗意志,尽管还能靠优秀的战斗素质硬抗,但在士气全无的情况下,即便还在战斗的也只是为了保命。

    迅速发现了这一点的克洛维水手们,纷纷开始绕过某些满心跑路的家伙,笔直的杀向下层甲板的入口和船长舱室,部分更有经验的则将注意力放在了军火库上。

    接舷战开始不到一刻钟,绿龙号的上层甲板几乎沦陷,源源不断的克洛维水手们开始不断冲向更下层——作为当今最大的战列舰,它足足有四层船舱。

    在威廉·塞西尔看来,那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唯一让他比较困惑的,就是为什么这些帝国水手这么慌不择路的想要逃跑。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个答案绝对不是他想知道的。

    ………………

    “你确定?”

    攥着绳索的黑袍教士一脸惊恐的看向被自己捆成粽子的帝国人,下意识的开口道。

    “我确定…我当然确定了——我是绿龙号的后勤主管,没人比我更清楚那些船舱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帝国水手一脸崩溃,像是快哭出来似的歇斯底里道:“所以现在能放我走了吗,我不想死在这儿啊!”

    “不——呃,至少现在还不行。”卡林·雅克摇摇头,像是因为过于震惊,脑回路暂时受到了某种阻碍:

    “再重复一遍,你确定那些船舱里装的都是……”

    “煤炭!”不等他说完,哭声阵阵的帝国人直接抢答了:“全都是煤炭,一箱一箱…堆砌成山的煤炭!”

    “而你们刚刚用撞角冲撞的时候,恰好砸穿了其中一个船舱…本来那里装得应该是铁矿石的,但因为这趟我们的目标是北海三国,结果就全都换成你们克洛维人最喜欢的煤炭了。”

    “但这个和你们逃跑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那可太有关系了!原本这些煤炭都是装在上了防火材料的木箱里,现在不少矿石已经散了出来——你们的战列舰有一发爆破弹炸毁了上甲板的楼梯,没烧完的火就顺着楼梯残骸,直接进了船舱里!”

    拼命挣扎的帝国人大声哭喊道:“所以别再问了,赶紧和我一起跑吧,再不跑我们就都得被装了满满一船煤炭的绿龙号……”

    “炸到天上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特使抵达

    虽然距离不远,但安森还是花了足足三天时间才从长湖镇返回白鲸港市议会。

    除了因为道路问题耽搁的时间,主要还是因为要趁机巡视下军团农庄的推行进度;这可是事关风暴师是否能在新世界站稳脚跟的重要不动产,比什么“秘密金矿”和“自由贸易”都重要一万倍。

    食盐,燃料,粮食…这些才是新世界最最坚挺,任何时候都不可能赔钱的硬通货。

    粮食不用多说,大部分地区都只能勉强自给自足,富饶的粮产区总共只有两三处而已。

    一旦殖民地间的争夺战爆发,帝国和克洛维谁能稳住粮食供应,确保后勤不出现大的问题,谁就能拥有更持久的战斗力,更能争取到各殖民地的民心,由此得到更加充足的粮食供应…变成一场赢家通吃的游戏。

    食盐也是一样,新世界虽然靠海,但天气太冷日照时间也太少,哪怕煤和木炭很廉价,制盐的成本也极高。

    这方面安森就没什么好办法了,只能寄希望于保住和北海三国的食盐贸易千万别出事;因此他必须想办法拉拢北海三国的殖民地,用利益共同体的方式将对方拽上贼…团结到统一战线之中。

    当然,任何完美的计划都必须有应急方案:所以安森一边在催促白鲸港商会扩大食盐贸易,临时抱佛脚的囤囤货。

    另一边,塔莉娅麾下那些卢恩家族的办事员们,已经悄悄在白鲸港靠海的地方修建制盐厂;规模不大,工艺也相当粗糙,但关键时刻应稳定白鲸港民众的情绪绝对是足够了。

    谈到工艺,这也是安森最头疼的地方:无论是本土还是秩序教会,在“技术扩散”的事情上都卡得死死的,从冶炼到制造业,哪怕想给白鲸港的资源行业搞搞技术换代都做不到,更别说产业升级了。

    唯一不受本土限制的技术扩散,只有农业和造船业;但后者规模太大,不是白鲸港能搞得起来的,暂时也没这个必要;前者见效缓慢,至少要半年才能出成果。

    但再慢也比没有的强,何况农业对白鲸港同样至关重要;因此在引进移民的时候,安森特别要求埃里希想办法弄到些农业方面的专家;水平无所谓,甚至只是经验丰富也行。

    鉴于某个真正能够让粮食大幅增产的“黑科技”,有可能还躺在某个圣艾萨克的笔记,或者被秩序教会全盘接收的“求真宗”资料库里,想提高粮产量暂时仍只有扩大生产和增加劳动力这两种方式,因此军团农庄的建设计划就显得至关重要。

    巡视的结果让安森相当的满意——作为法比安之后接手负责人,诺顿·克罗赛尔中校展现出了不同于近卫军风格,更像是“农业公司”的管理模式。

    他将任务重新做了细分,规定了每天大致的劳动时间和最低劳动量,并让负责农庄的部队以半排为单位,轮流担任“监工”给所有人做绩效,对超额完成工作的人予以表彰而且提高生活待遇,每周的第一名能享受砂糖和额外的酒精供应,使用中校军官的私人浴室。

    这过于令人眼熟的做法一度让安森十分好奇他的履历,在让小书记官查阅了军官档案后,发现这位诺顿中校曾经跟父亲在北港做过段时间的小生意,据说虽然只雇得起三名工人,效益和隔壁十几个人的大作坊也相差无几。

    于是安森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曾经的小诺顿手捧笔记本,坐在板条箱上,用“提成”,“奖金”,“事业”…等等意味不明的词汇,让三个可怜的短工拼命干活,抢着为他们的小老板奉献的画面。

    在“诺顿·克罗赛尔模式”下,军团农庄的后续建设虽然不像法比安负责时那样迅速,但却能在放慢速度的同时保证质量,并且这种质量还是可持续的。

    而且因为要征讨长湖镇,风暴师抽调走了几乎全部的人手,留给他的只剩下从各个小殖民地迁居到白鲸港附近的移民。

    当初为了让这些人能自愿离开他们努力经营的殖民地,白鲸港开出的条件是很高的:有房,有工作,衣食无忧。

    听上去不多,但当这个数字变成四位数乃至五位数之后,成本就变得很恐怖了。

    对于这些承诺,拼命压缩成本的诺顿中校用另一种形式给了他们——土地。

    风暴师确实无法立刻给所有迁居的殖民者们提供房子,但可以给他们提供土地和材料,自己搭建房子,并且宅基地归私人所有;同时在得到了军官团的集体意见后,所有被风暴师雇佣的农民在工作满一年后,自动“入股”所属农庄,享受低阶军官级别的收益。

    考虑到大多数士兵其实根本不会参与耕种劳作,这等于风暴师直接将这批移民变成了终生制劳工,拆算掉成本之后,压在这些人身上的税收高达五分之三——而且他们竟然还挺满意。

    至于为什么,按照诺顿中校的说法其实一点也不神奇:大多数的移民虽然都有很强的冒险精神,但那主要是针对刚刚抵达新世界的部分殖民者而言;对于已经打拼了五年甚至第二代,第三代殖民者,他们追求的其实是稳定。

    稳定的工作,稳定的生活,稳定的环境,稳定的物价…而成为军团农庄的小股东虽然受拘束,并且收入绝对无法致富,但却极其稳定。

    为了这样的稳定,这些人其实不介意风暴师偶尔“食言”,稍稍吃一点亏;他们介意的是风暴师出尔反尔,盘剥甚至是过分压榨。

    就像曾经他家小作坊的三个员工也不介意偶尔甚至经常加班,但很介意谈感情,谈未来,谈理想…并不是他们没有理想,而是员工和克罗赛尔一家的理想完全不一样,甚至是南辕北辙。

    这再次证明了相较于一支军队,风暴师其实更接近于合作“经商”的团伙;就连中层军官的能力都不是体现在指挥有度,而是更善于经营和搞钱。

    当安森一行结束巡视回去的时候,白鲸港已经做好了迎接帝国方面特使的全部准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这种大型公共活动有些过于频繁,五百人议会甚至总结出了一套完整可行的流程。

    因为并不是真正的“帝国特使”,仪式自然也就准备的略小一些,但也已经特地将码头里外清扫一空,市议会和守信者同盟的“民间代表”纷纷到场列席,甚至安排骠骑兵连的士兵穿上全套装束,在码头前列队站岗。

    “亲爱的安森,你觉得来的人会是谁?”

    一身墨蓝色礼服的塔莉娅带着浅浅的微笑问道,小巧的缳首微微昂起,露出了白皙锁骨上精致的蓝宝石脖环。

    “呃…我也不太清楚。”安森愣了一秒,目光迅速从少女礼服露出肌肤的部位离开,略有些躲闪的望向远处。

    这倒不是因为有什么非分之想——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而是随着和塔莉娅“刷题”的次数日益增加,对三大魔法的了解愈发深刻,也就间接的破解了他一直以来的某个未解之谜。

    那就是她到底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多礼服?

    光是不同颜色和不同场合下同色不同款式的衣服,他就至少见过不下十种——这还是他有印象的,较为随意舒适的常服甚至是准备就寝的睡衣,那简直不计其数。

    但在王冠号的水手将她从汹涌海上“救起”时,少女浑身上下只有一件血红色长裙而已。

    谜题的关键在于三大魔法之一,血魔法的特殊性上。

    众所周知,血魔法的力量既生命的力量,哪怕初阶施法者也能拥有超乎常人的生命力,高阶则甚至几乎不可能被用常规手段杀死的地步。

    但对血魔法的这种认知,其实相当肤浅…作为掌握生命力的血魔法,万事万物只要是有生命的,几乎都可以被算作是它力量的一种展示;更高的层级甚至可以将“生死”视为一种概念,从而掌控一切。

    放到“为什么塔莉娅有无数件衣服”这个问题上,答案就很简单了——因为她所有的衣服,都可以被视为她血肉…或者说身体的一部分。

    因此每当少女换了件“新衣服”的时候,尽管并没有主动朝那方面去想,但得知真相的安森还是忍不住会有某种冲动,然后假装……

    “什么,你也不知道?”

    少女略歪了歪脑袋,惊讶的脱口而出:“威廉·塞西尔上校或者埃里希他们…没有告诉你任何这方面的消息吗?”

    “没有,而且我觉得他们应该也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安森迅速让自己的表情恢复了正常,略带肯定道:

    “在如何对帝国殖民地的抉择上,我们并没有给本土太多的考虑时间,为了避免影响奥斯特利亚宫也不可能让消息这么快就走漏出去;如果我没猜错,现在本土知道新世界局势动荡的人,很可能连五十个都没有——这还是保守估计。”

    事实上如果奥斯特利亚宫的保密工作做得好,知晓真相的人就不应该超过十个;毕竟说是克洛维与帝国之间的利益纷争,但实际上两国的豪门与上层社会往来相当亲密又频繁。

    只要知道的人超过两位数…烛光沙龙上一次碰杯,消息就能从克洛维城的高档酒店,出现在骁龙城皇帝的御前会议上。

    “那亲爱的安森,你希望被派来的特使是谁呢?”塔莉娅突然开口道。

    “呃…没什么特别希望的吧。”

    安森的表情一怔:“为什么要问这个?”

    塔莉娅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嘴角缓缓向左右延伸的微笑,意味深长的看向一片蔚蓝的大海:

    “因为塔莉娅希望那位特使…可以是索菲娅·弗朗茨小姐呢。”

    哦,是索菲…等等,谁?!

    安森的眼睛瞬间瞪圆,微微张嘴然后迅速掐住了自己脱口而出的冲动,在经过短暂一阵的疯狂蠕动后,面部肌肉露出了自然而又平淡的微笑:

    “为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单纯觉得如果是她的话,安森应该会很开心吧?毕竟是那么要好的朋友。”少女微笑道:

    “塔莉娅也想和索菲娅小姐成为朋友。”

    “嗯。”安森点了点头:“我觉得你一定能成功的。”

    “因为她很温柔?”塔莉娅眨了眨眼。

    “不。”安森故作随意的轻声道:

    “因为只要塔莉娅想,所有人都会愿意成为你的朋友……”

    “咚——咚——咚——”

    港口的钟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窃窃私语。

    伴随着那悠扬的音符,安森抬头向远方的海平线望去;三个隐约可见的“黑点”映入了他的视野,向白鲸港而来。

    但就在五百人议会和瑞珀主教准备组织在场人员欢呼迎接的时候,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那是…什么东西?”

    安森缓缓眯起眼睛,略显错愕的看向那个三个高挂着克洛维王旗的庞然大物。

    三艘艨艟巨舰,最大的被另外两艘夹在中间——舰首没了,船帆被烧得只剩下不到一半,船舷两侧全都是坑坑洼洼,从头到脚漆黑的像是刚刚从煤堆里挖出来的那样。

    左侧酷似王冠号的战列舰则要稍微好一些,只是舰首和甲板上略有破损,但也有一半的船身被染成了黑色,船身在海面上仿佛醉酒老人,在微微的左摇右晃,像是在努力寻找平衡,证明“我还能喝”。

    右侧的巡洋舰,三艘船中最小的也是最凄惨的一个:甲板像是被炸过似的少了一半,主桅杆断了半截,两侧船舷护栏的部分光秃秃的,再加上破破烂烂的船帆…远远看上去,仿佛是艘幽灵船。

    三艘船就这么摇摇晃晃,不快不慢的朝白鲸港缓缓飘来…人头攒动的港口上,目瞪口呆的民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乐队,面面相觑的议员,一片死寂。

    沉默了良久,像是努力寻找某种可能性的安森,用一种十分不确定的口吻道:

    “他们这时…办宴会放礼炮的时候,不小心互相间把对方给点了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卢恩宅邸的客人们

    白鲸港议会区,卢恩宅邸客厅内。

    安森坐在壁炉旁的靠背椅上,仿佛恍如隔世的抽着烟斗;威廉·塞西尔坐在他对面,向表情近乎呆滞的安森侃侃而谈着海上发生的一切。

    一脸傻笑的大卫·雅克,恨不得钻进墙缝的黑袍教士,似笑非笑的小说家…三人并排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用旁观者的角度将他们刚刚经历过的事情来一次“温情回顾”。

    换上了一身可爱淡黄色连衣裙的塔莉娅承担起了女主人的职责,和莉莎一起为客人们准备饮料和点心——会有多少饼干出现在盘子里不取决于塔莉娅的制作速度,取决于莉莎吃的速度。

    整个事情的起因经过并不复杂,甚至简单到可以用一句话概括;但大概每个海上的水手都是讲故事的专家,在威廉·塞西尔绘声绘色的描述下,整个事件变得惊心动魄,每一步都是双方胆量与决心的交锋,每一个决断都充满了无数次的博弈。

    虽然逐渐养成了抽烟斗的习惯,但安森终究不是卡尔·贝恩那样的老烟枪,只在需要应酬的场合配合着抽一点;但为了听完威廉·塞西尔跌宕起伏的“大海战”,一次抽了两天的量。

    “所以…你们俘虏了一艘帝国战列舰,外加一位皇帝的特使?”

    看着侃侃而谈似乎还能继续说下去的年轻舰长,长时间保持微笑,。连面部肌肉都开始僵硬的安森忍不住道。

    “结果大致是这样,但过程要比看上去更加复杂一些!”

    完全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威廉开心道,眉飞色舞的向所有人比划着:“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在遭遇时我们并不知道堂堂帝国战列舰,居然……”

    “居然只携带了少得可怜的炮弹?”塔莉娅微笑着打断了他,同时为在座的众人第三次蓄满了杯子里的咖啡。

    “呃…是的。”

    终于意识到什么的年轻舰长一愣,看了看微笑的少女和表情各异,但都像是凝固了是的众人,略带歉意道:“抱歉,我、我是不是把事情说得太无聊了?”

    “不,完全不是这样。”

    安森放松了下僵硬的脸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我们刚刚度过了相当充实的四个半小时,是不是啊塔莉娅小姐?”

    他看向怀抱着咖啡托的少女,灵动的眼神几乎能够说话——救救我。

    “其实是五个小时。”塔莉娅微微颔首,立刻为自己亲爱的未婚夫解围:

    “如果算上最开始讲解起因经过的三十分钟的话…威廉·塞西尔上校,您在讲故事方面的能力真是太了不起了,可以的话能不能向您约稿一件长篇小说?”

    在场众人瞬间眼前一亮,像心灵感应似的同时恢复了神智,齐刷刷看向威廉·塞西尔。

    “那是…我本人的荣幸。”年轻舰长的微笑中略带几分尴尬:

    “总而言之,我们俘虏了绿龙号战列舰和满船的煤矿石,以及那位被赫瑞德皇帝派到扬帆城的特使;而他出现在那里的原因,是新晋御前殖民地总管大臣伯纳德·莫尔威斯希委托他联络北海三国,从西侧夹击克洛维殖民地——也就是白鲸港。”

    还有灰雪镇…安森在心底暗道,轻轻端起了塔莉娅递给自己的咖啡:

    “这是他主动招的?”

    “当然不是,是绿龙号的舰长告诉我的。”

    威廉摇摇头,从点心盘中拿起一块方糖放进咖啡:“他恰好是个艾德兰人,而塞西尔家族在艾德兰还有些关系;在保证他能安全回到本土之后,就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告诉我们了。”

    “只因为这一点?”

    “不全是,最多只能算让对方愿意和我们谈判的理由罢了。”

    年轻的舰长放下了刚要端起的咖啡,抬手向安森示意般指着沙发:“真正说服他的人是这位——德拉科·维尔特斯先生。”

    “我必须说这真是太神奇了!我就是让那位舰长愿意和他聊几句,两人在船舱里就待不到十分钟,对方什么都愿意说了!”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转向沙发正中央的身影;就连塔莉娅也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目不转睛的望着被自己“重金聘请”,《白鲸港好人报》未来的总编辑。

    神情恍惚的小说家像是刚睡醒似的,左右环视了一圈才发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他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并没有什么,我只是和他实话实说而已。”

    “实话实说?”

    “对!”德拉科飞快的点头道:

    “在和他聊天前,我先弄清了两件事:第一,绿龙号会前往北海三国是伯纳德·莫尔威斯私自做出的决定,其次,绿龙号原本的任务是‘护送’帝国特使艾德·勒文特,仅此而已。”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了,既然是私自决定,那么无论中间发生任何事故,责任就全都是艾德和伯纳德两个人的,绿龙号只是被迫执行了护送任务而已;不要说被俘虏,就算是战列舰被击沉,也和他还有全舰的船员水手无关。”

    “如果他坚持顽抗到底,最好的结果可能就是被愤怒的克洛维水手绑在大炮上沉海;但如果他愿意坦白,克洛维就会尽可能保证他的安全,一个掌握了新世界与帝国海军情报的战列舰舰长,在白鲸港一定能获得相当的礼遇。”

    “所以…他为什么要为不是自己的责任去死,而不是尽可能争取活下来呢?”

    德拉科斟酌着反问众人,双手摊开耸了耸肩:“当然,我也只是在尽可能保全他的利益前提下,给出了一个对他还算有利的选择而已——答应或者不答应,依然是那位舰长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

    安森的心底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同时拼命克制着某种心底积存已久的冲动。

    但现在这个混蛋还有些利用价值,或者说眼下的安森根本没工夫搭理他的死活——何况他还是塔莉娅点名要的报社编辑。

    “所以艾德·勒文特…他还活着?”

    “他倒是尝试过几次逃跑和自杀来着,幸亏全部都被我们阻止了。”威廉点点头,表情像是心有余悸:

    “勒文特是七大骑士‘风骑士’的直系血脉,艾德·勒文特掌握着一种能洞察周围所有人的气息,并且隐匿自身的能力;更直白一点如果他就站在你面前对你开一枪,在枪响前你可能都不会有丝毫察觉。”

    隐匿?这听起来好像和某位无信骑士团的首领有些相似…安森挑了挑眉头:“那你们是怎么阻止的?”

    “说起这个,那就要感谢我们了不起的大画家,大卫·雅克阁下了。”

    眉飞色舞的年轻舰长,用咖啡杯指了指坐在沙发右扶手上傻笑的年轻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给那位艾德·勒文特特使画了一幅半身的画像,发现对方的眨眼频率非常低——根据这个线索,我们发现他每次使用自己的血脉之力时,条件就是不可以眨眼。”

    “为此我们专门派了六名水手轮番看着他,每隔半分钟用各种方式强迫他必须眨眼睛,连睡觉的时候也不能例外。”

    “所以如果您打算现在就提审那位特使的话,我建议还是再稍微等等——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正常睡过觉了,精神比较衰弱,偶尔还会疯言疯语,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被夸奖的大卫·雅克露出了害羞的笑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只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习惯而已,我在学院时专攻人物画,不知不觉就养成了观察参考…呃…我是说,绘画对象的毛病。”

    “那一定是最优秀的画家才会有的习惯。”

    塔莉娅突然开口道:“我曾经欣赏过一副您的作品,在某个公开义卖上。”

    “真的吗?哪一幅画?”大卫十分开心道。

    “唔…好像是《风暴师翻越晨曦冰峰》。”

    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少女看向表情略显凝滞的安森:“那可是一副极其优秀的作品,我出价三万金币,都没能从索菲娅·弗朗茨小姐的手中得到它——她肯定很喜欢这幅画。”

    空气突然安静了。

    感受着少女的灼灼目光,心弦绷紧的安森依然状若无事,十分自然的品尝着没放牛奶也没放糖,苦涩到无法形容的黑咖啡。

    “哦,您说的是那副画啊!”

    像是感受不到周围气氛似的,大卫·雅克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略带尴尬的苦笑道:“事实上…那副画其实是赶工的作品。”

    “索菲娅小姐急于想要一副能在拍卖上展出的大型油画,工期很短,我只能在学院的画廊里参考了几分前人的作品,尽可能拼凑出我想象中的翻越雪山的画面。”

    “所以很感谢您的欣赏,但那副画可能是最不符合我本人风格的一部作品,而且里面几乎没有任何现实元素,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没关系,您现在来到了白鲸港,有充足的临摹机会。”塔莉娅轻笑道:

    “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聘请您成为《白鲸港好人报》的插画作家,同时为白鲸港议会提供一批具有现实意义的风景画,大大提升本地人的品味…亲爱的安森,你觉得呢?”

    “我觉得这真是个绝妙的提议!”

    安森连忙答道,连手里的咖啡杯都来不及放下:“正好,议会内的首席议员建贸易委员会总负责人梅森·威兹勒,正打算为他儿子找一位绘画老师,我觉得这两件工作完全可以合并成一个——您意下如何?”

    “我?当然可以!”

    面对守备总司令和卢恩家族的“双份邀请”,笑容无比灿烂的大卫·雅克没怎么多想就果断答应了下来,有些激动莫名的站起身,将右手在衣服上搓了搓伸向安森:

    “我…我其实一直有个愿望,那就是能弥补之前《风暴师翻越晨曦冰峰》时没能亲眼看到您本人的遗憾,画一幅真正能体现出您神韵的人物像。”

    “当然可以,我相信一定会有这样的机会的。”

    面带微笑的安森和他握了握手,同时内心暗自发誓,绝对不会和这位善于观察的画家在同一个房间里待太长的时间。

    “除了绿龙号战列舰和帝国特使,我们还弄到了船上堆砌成山的煤矿石。”威廉·塞西尔继续说道:

    “最开始发现它们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它吓坏了!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三艘战舰都会被这些漆黑的石头炸到天上去。”

    “但幸亏信徒号的撞角在绿龙号的船壳上开的破口足够大,只引爆了半个船舱的煤炭,多余的爆炸都被倒灌的海水抵消了,没有酿成惨祸…说实话,到现在我还是能感到心有余悸。”

    表情复杂的年轻舰长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但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这些会爆炸的石头,就变成黑色的金子了。”

    “我委托我的副官清点了下,整艘船的装量数额相当巨大;如果能顺利运抵北港,将是一笔巨款。”

    “那您的意思是……”

    安森眼前一亮,对方话里的意思明显透露出想要跟自己合作的意思。

    “我打算将这笔钱投资在白鲸港。”年轻的舰长给出了答案:

    “因为今年王家银行的资金链事件,本土希望在殖民地开办一家私人银行——届时奥斯特利亚宫会册封一位荣誉总督,由总督牵头,集结各方资金共同组成;银行参考新世界的特殊性,不以黄金而是煤矿作为抵押,以此维护殖民地的经济运转。”

    煤矿银行?听起来似乎会很有趣的样子…安森继续追问道:“那这个银行的参与有限制条件吗?”

    “具体的目前还没有详细的要求,但应该是必须要得到荣誉总督本人的许可才行。”威廉沉声道:

    “具体的您可以直接询问这位卡林·雅克先生,他就是荣誉总督本人在白鲸港的代表,也算是奥斯特利亚宫方面的‘特使’了。”

    “哦,那请问这位荣誉总督阁下是谁?”

    安森无比好奇的问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无冕之王

    “为我们尊贵的冰龙峡湾总督——干杯!”

    清脆的碰杯声与充满热情的声音,在北境商会大厅水晶吊灯下久久回荡。

    一场别开生面的沙龙,正在摇曳的烛光与窗外的星空之间上演。

    如果硬要说克洛维人对整个秩序世界上流社会的社交有任何贡献,沙龙活动绝对是其中之一;不同于单纯的家庭宴会、慈善义卖、舞会酒会…这种“船新”的社交方式有很强的私密性和组织性。

    一群出身不同,性格不同,但在某些方面很有共同语言的人自发组织起来,定期召开见面会谈,交流彼此心得或者只是简简单单的聊天,分享彼此的新鲜趣闻——比酒会正式,比俱乐部随意。

    可以说每个俱乐部就代表了某个社交圈,只要能加入其中,你就能分享到他们的人脉和某方面的资源,当然代价就是你也必须付出你自己的那份;任何新人想要加入,都必须得到至少一位成员的引荐,以及所有人的认可。

    自然研讨会就是其中之一。

    表面上这是一个地理与天文方面的学术性沙龙,一群“业余科学家”和兴趣爱好者们讨论彼此的研究发现;为了更好的研究学术,这个沙龙的会员们甚至还集资聘请了几位学员的教授,定期开办小型讲座与专业课程。

    实际它的成员包括了克洛维铁路委员会的诸多高层,大产业主,矿场主,银行家…控制着秩序世界北方的钢铁与煤矿资源贸易网络。

    并且不仅仅是克洛维人,北海三国,帝国豪门…秩序世界北方原材料市场的重要成员都在其中。

    这也是沙龙的另一个特点,参与者往往会跨越身份;或者说正因为靠着不同的出身,才能整合更多的人脉关系网与上下游资源。

    身为弗朗茨家族的长女,索菲娅过去和这些人其实没什么交集,她的交往圈子除了某位小说家的粉丝社团,就是和弗朗茨家族有重大利益往来的家族。

    但她和铁路委员会的首席卡塔琳娜夫人关系深厚,两人都是侦探书友会的核心成员;在夫人的引荐下,索菲娅顺利加入了自然研讨会,并且靠着“弗朗茨长女”与“荣誉总督”的双重身份,让研讨会召集了在克洛维城的大部分会员,专门为她在北境商会召开入会仪式。

    为了确保顺利,她特地只化了淡妆妆,换上身略显庄重却又不至于喧宾夺主的深色帝国旧式长裙,胸口挂着一枚小小的“求真宗”纯银徽饰,随手携带了一本圣若望原版的《圣徒历五十年——地理概述》。

    年轻又好学,充满知性美,热爱帝国骑士风,同时资产雄厚——如何用装束传达自己想要传达的信息,热衷侦探小说的索菲娅再了解不过了。

    一切不出所料…推杯换盏之间,她已经靠着卡塔琳娜夫人的引荐和“荣誉总督”的身份,赢得了自然研讨会大多数人的好奇和爱慕。

    其中自然包括北境商会的会长,菲利普·罗兰。

    “尊敬的索菲娅小姐,您真是一位不同凡响的女性。”

    身材敦厚,一身骑士装束的菲利普走近前来,毫不吝啬的称赞道:“即便是在帝国的历史上,除了几位女皇,我真想不起还有哪位女性能拥有和您一样的成就!”

    “只是荣誉总督罢了。”眼眸流转,索菲娅害羞的轻笑道:

    “我相信这只是陛下对父亲还有兄长的重视,爱屋及乌之下才会授予我这样的荣誉——刨除头衔,我也只是个喜爱侦探小说,对自然世界充满好奇的普通女孩儿而已。”

    “不不不,您不应该太过妄自菲薄。”菲利普认真的纠正道:

    “身为男人,我相信卡洛斯二世的眼光——特别是殖民地总督如此重要的头衔,您的任命会成为一种信号;如果不是拥有足够能力的非凡女性,卡洛斯陛下是绝不会拿出如此决心的。”

    身为男人的决心…索菲娅保持着从容的微笑:“您真是太过奖了,这么夸奖索菲娅,是要置卡塔琳娜夫人于何地的呢?”

    “卡塔琳娜夫人有她独特的魅力,与您所展现出来的截然不同。”菲利普话锋一转,略显玩味道。

    “哦,那请问是哪里不同呢?”

    索菲娅好奇的追问。

    “卡塔琳娜夫人…她就像一颗参天的香樟树,成熟,高贵,散发着令人敬畏的气息,与她在一起不会考虑性别上的差异,她坐在那儿就代表她自己,而非男人或者女人。”菲利普带着几分恭维的解释道:

    “而您,您就不同了;当您出现在北境商会的瞬间,我仿佛见到了一只年轻的黄鹂鸟,用最最清脆悦耳的歌声彰显自己的独特非凡。”

    “……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奇妙的比喻。”索菲娅淡淡一笑,抿了口杯中的琼浆。

    她突然有点儿后悔和这位北境商会的会长聊天了,听这个人说话简直是在强迫自己生吞黄油,由内而外的泛着油腻感。

    “更重要的是,您能为我们这些热爱自然的人带来一些更加新奇的见解;卡塔琳娜夫人是位学识渊博的长者,但她的很多理论都已经是老调重弹了。”

    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厌恶透顶了的菲利普·罗兰,继续用他玩味的口吻暗示道。

    少女眼前一亮,只用了几次呼吸的时间就猜到了对方话里话外真正的意思:

    “您是说…殖民地?”

    “索菲娅小姐,您果然是位杰出的女性。”菲利普再次称赞道:

    “卡洛斯陛下授予您总督头衔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标志,证明克洛维将真正开始着眼新世界,大力开发那里无穷无尽的资源——对自然研讨会的诸位同僚而言,这意味着整个行业的天翻地覆。”

    “对于一位即将为整个行业带来变革的年轻黄鹂,在座的诸位谁不会心生倾慕呢?”

    不,不会有什么变革了…索菲娅在心底暗道。

    她已经从父亲那里得到了一手情报,奥斯特利亚宫已经决心抛弃殖民地…册封自己为荣誉总督,默许风暴师在新世界的所有行为,都只是迷惑帝国的把戏。

    但既然对方信以为真,自己不妨趁势利用,将北境商会背后的罗兰家族和白鲸港的利益进行一次深度捆绑……

    “说到殖民地,父亲他的确和我提到过这方面的话题。”

    趁着对方滔滔不绝的间隙,索菲娅突然转移了话题:“今年王家银行的效益似乎出现了些问题,为了保证在殖民地的收益,奥斯特利亚宫打算在白鲸港开办一家私人银行。”

    “私人银行?”菲利普瞬间来了兴趣,将被打断了的不愉快抛到脑后:“您是说……”

    “更准确的说,是一家能更方便开发,服务于新世界资源开采的投资机构。”

    索菲娅轻笑着解释道:“以煤矿石作为抵押,向社会各界众筹资金,共同开发克洛维殖民地的各种资源。”

    “于是您就想到了自然研讨会?”

    “更准确的说,是北境商会。”少女略带奉承道,清纯的眼神仿佛会说话:

    “卡塔琳娜夫人告诉我,如果说整个克洛维城有谁能在这件事上提供帮助,尤其是财力与人脉上的帮助,那么一定非北境商会莫属。”

    “不愧是枢密院的铁娘子,果然拥有超乎常人的眼里。”

    长长叹了口气,菲利普感慨道:“她说的没错,即便是在自然研讨会内部,能够为您提供帮助的人也不多——身为弗朗茨家族的长女,您需要的肯定不是资金,而是贸易网络和更多有实力的买主,而这恰好是北境商会的强项。”

    “当然,更准确的说是罗兰家族的强项;我们拥有整个帝国最完善的贸易网,成千上万的库房和门面遍布秩序世界;不客气的说,克洛维的‘铁十字’计划下每一根枕木,都能看到北境商会员工留下的汗渍……”

    面对懵懂又好奇的少女,菲利普侃侃而谈,尽情享受着居高临下“导师”般的快感,完全没注意到那双大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厌恶。

    据卡塔琳娜夫人透露的情报,这位菲利普·罗兰是这一代罗兰家内定的继承人之一;因“能力欠佳”而且没有觉醒血脉之力,无法进入御前为皇帝效力,才被克洛维城担任北境商会的代表。

    仗着罗兰家深厚的底蕴,菲利普在克洛维城过的顺风顺水,渴求钢铁和煤矿的产业主们,简直是把他当成传家宝(肥羊)似的供着,拓展出无数业务——甚至能让帝国舰队,专门为克洛维城的买主走私原材料。

    在菲利普的运作下,这张绝对违背帝国利益的走私网络下到普通水手,上到皇室乃至皇后,除皇帝本人外全都分了一杯羹。

    强忍吐意的索菲娅一边“聚精会神”的倾听,一边在心底盘算着该如何将罗兰家族绑上自己的战车,成为抵抗帝国扩大新世界殖民战争的力量。

    ………………

    “所以这就是索菲娅派你来的原因——只是为了开一家私人银行?”

    困到不行的安森强忍睡意,努力睁开不停地打架的眼皮看向黑袍教士道。

    必须承认,威廉·塞西尔上校在战争方面能力如何还有待商榷,但在讲故事方面绝对是大师级的——长达五个小时不间断的轰炸,几乎让安森一个快要达到临界点的施法者精疲力竭,咖啡陪烟斗都遭不住的那种。

    “你也可以当成是派我来监视你的,外加你们两人之间的联络员。”

    卡林·雅克端起桌上的一杯清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枚蓝色的小药丸扔进去,确认没有变颜色后才放心的小抿了口:

    “毕竟在索菲娅大小姐心里,您还是她忠心耿耿的下属,风暴师也是她最重要的投资和财产之一,没有人看着她很不放心。”

    特别是卢恩家族的长女就在白鲸港的前提下…这句话黑袍教士只在心底小小嘟囔了下。

    “言归正传,本土——奥斯特利亚宫已经默许你在‘必要’的情况下,使用某些比较‘极端’的手段保卫克洛维在新世界的殖民地,特别是重要的原材料供应地和商路,绝对不容有失,产量更不允许有任何的减少。”

    默许?这倒是不算什么出乎意料的…嗯?安森怔了下:

    “保卫克洛维在新世界的——殖民地?”

    “不仅仅是冰龙峡湾和白鲸港,灰雪镇也被包括在了里面。”黑袍教士解释道:

    “卡洛斯二世陛下授予索菲娅小姐的头衔是‘殖民地荣誉总督’;这份荣誉同时囊括了白鲸港和灰雪镇两个部分;而作为总督治下第一军事负责人的您,自然也要担任所有地区的治安工作!”

    “呃,说得再直白一点——从现在开始,您就是两块殖民地的总督了。”

    “是守备总司令!”安森纠正道,然后故意顿了下,用略显试探的语气问道:

    “那…两个地区的市议会还有税收,是不是也……”

    “也都由您一手,‘代替’荣誉总督大人负责统筹管理。”卡林·雅克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耐心的说道:

    “至于税收工作,届时自然就要全部交给即将成立的这家私人银行,多方持股,共同开发——另外虽然我得到的消息没有明说,但未来本土对殖民地的‘征税’工作,应该也会从王家银行转移到它身上,这意味着……”

    “因为着这家银行的股东们,将取代陛下成为殖民地的统治者;而持股最多的那个人,将成为殖民地的无冕之王。”安森沉声道:

    “而如果这个银行的业务范围不断扩大,同时将触手伸向整个新世界所有的殖民地,那么缺乏投资的那些殖民地产业主将纷纷拜倒在它的脚下,心甘情愿的接受它的投资,就像骑士们心甘情愿的接受国王赠与的采邑,成为王国的基石。”

    “新世界…将诞生一位新王和他的王国。”

    卡林·雅克目瞪口呆:

    “我…呃…我可没有说这个。”

    “没关系。”安森轻笑一声,目光瞥了眼身后空无一人的墙壁和紧闭的房门:

    “我也不是在和你说。”

第一百二十章 铭记于心

    望着安森那意味深长的表情,黑袍教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恍惚不定的眼神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另一方面,对于某些“很有可能要发生”的事情,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否则也不会愿意跑到世界边缘的白鲸港来了。

    简而言之,他——以及他背后的“真理会”,并不是十分看好那位索菲娅大小姐。

    为了将势力从本土迁移到新世界,卢恩家族的投入几乎是不计代价的;而被索菲娅·弗朗茨视为“最重要财产”之一的风暴师,也已经被安森经营成了半独立的私人王国。

    想要打破这二人的联盟,除非索菲娅能够直接收买风暴师的军官团,从根本上架空安森·巴赫这个“企图篡夺公司领导层”的中间管理层;但这就又是一个悖论——想收买军官团就要有“项目”,而这些“项目”要让谁去做?

    当然是安森·巴赫这个项目负责人了。

    所以这个问题根本无解,所以索菲娅只能,或许也真的相信安森·巴赫对她依然是忠心耿耿的——就像他对塔莉娅·奥古斯特·卢恩那样的忠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在卡林·雅克的印象中每个被安森·巴赫“忠心耿耿”效力的对象,最后的下场好像都不会太好。

    正因为对索菲娅并不看好,黑袍教师才愈发觉得这其中“有机可乘”——安森·巴赫需要本土的支持,索菲娅大小姐需要风暴师的忠诚,这个脆弱联系中的调停人,他卡林·雅克真的是当仁不让。

    干一份工作领两份薪水的事情,谁会不想要呢?

    精疲力竭的安森没有觉察到对面家伙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抽着快燃尽的烟斗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对了,你现在还做不做以前的生意——我是说,魔法道具?”

    “您想要什么?”

    听到“魔法道具”这个单词,卡林·雅克“黑市贩子”的一面瞬间觉醒,立刻忙不迭道:“我得先警告您,殖民地这方面的生意非常乱,就算能知道货在哪,想得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殖民地这方面的生意?

    安森挑了挑眉毛,他原本只打算看看这家伙身上是不是还有些“存货”,可现在听他这幅口气:“白鲸港也有做这方面生意的人吗?”

    “不,您该问白鲸港到底有多少干这个的。”黑袍教士露出了奸商似的笑容:

    “关于魔法道具,全世界大概有几个比较重要的‘贸易中心’——骁龙城,克洛维城,北港,艾德兰,扬帆城,白鲸港…大部分像我这样的走私贩子,都在这些地区进货,盘货,然后想办法尽快出手。”

    “像我基本上都在北港到克洛维城一带活动,买家会给我下订单,然后我再给他一个大概的时间,如果没办法在时间内‘进到货’,那这笔买卖就算是吹了。”

    “白鲸港,就是我的一个特别重要的进货点。”

    这倒是让安森多少有些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新世界鱼龙混杂,连无信骑士团这种“在逃通缉犯”都能活得自由自在,多几个施法者和黑市贩子并不是什么需要大惊小怪的事。

    “这么说,你过去经常在本土和白鲸港之间来往?”

    “那怎么可能——我才不会跑到这种穷…比较远的地方来呢,那太不换算了。”谨慎的观察着安森的表情变化,卡林·雅克立刻改口道:

    “不,通常我都是写封比较隐晦的信附带头款,寄给白鲸港这边的某个接头人,再由他转交给本地这方面‘门路众多’的同行,接头人从对方手里拿到货之后先垫付价钱把东西寄过来,我把东西卖掉之后,再把尾款寄给接头人。”

    “这个只是比较大概的描述,如果买家要的东西风险很高,或者非常难办的话,中间甚至会传几个,甚至十几个接头人——每个人都对下家保密,除了告诉转交方式外不会多透露一点信息,更不会主动打听,确保对自己买卖的东西绝对一无所知。”

    “除了最初的买卖双方,最多再加一个采购方,其余的中间人不会知道任何事情,这样大家就都安全,也都放心。”

    流程倒是很完善,有国际市场的感觉了…安森若有所思道:“那这些中间人、采购还有买卖方,彼此之间都会有关系吗?”

    “绝大多数是不可能有的,但如果是老客户的话肯定避免不了。”黑袍教士耸耸肩:

    “当然,大部分情况下我也不会主动打听这些事情;但很多信息不需要打听——他能弄到什么‘货’,他想要什么,一定程度上就已经把他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出来。”

    “比如曾经送给您‘迷雾烟斗’的博格纳子爵,就是我曾经最重要的‘熟客’之一;他本人热衷收藏,找我买东西的频率相当高;虽然每次来提货的人都不同,但乘坐的出租马车上的车夫却经常是熟面孔。”

    “知道那些车夫经常到哪一带活动后,基本上就可以确定买主身份了。”

    至于怎么知晓车夫的活动范围,又如何通过范围锁定了博格纳宅邸,卡林·雅克并没有多说…安森也不需要知道。

    他想确认的只有一件事:“现在白鲸港最大的卖家,是谁?”

    “呃…这个我还真不知道。”黑袍教士挠挠头:

    “不过我可以给您一个也许和这件事有关的情报——从圣徒历九十七年之后,我从白鲸港弄到的‘货’总共六件,其中至少有三件上面都刻着一个三柄金色长剑相连的秩序之环图案。”

    用三柄金色长剑相连的秩序之环?

    安森挑了挑眉毛,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徽章只属于一个势力:

    克雷西家族——无信骑士团。

    ……………………

    “…而这,也是我要交给您的任务之一。”

    卢恩宅邸内,和安森只有一墙之隔的书房内,塔莉娅不紧不慢道:“德拉科·维尔特斯阁下,我希望您可以替我和亲爱的安森,去监视无信骑士团。”

    “无、无信骑士团?”

    手捧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满脸讨好表情的德拉科似笑非笑的望向眼前的少女:“抱歉,但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德拉科阁下。”

    不等小说家说完,微笑的塔莉娅便轻声打断道:“作为《白鲸港好人报》未来的总编,诚实…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品质。”

    “有些事情,堂堂真理会的核心成员,甚至是‘最核心’的成员,如果都表示自己一无所知的话,会令人对他们合作诚意产生不必要的怀疑。”

    冷汗从小说家的脸颊滑落,“噗通!”一声,滴落在他的咖啡里。

    “您是安森的朋友,偶尔说错些话,做错些事,身为朋友的我们完全可以予以谅解。”幽幽开口的少女,从旁边拿过一只牛奶壶:

    “所以我再给您一次机会,告诉我关于无信骑士团的事情——要加奶吗?”

    “呃…要、要一点点,一点点就行!”

    满头冷汗的德拉科赶紧捣蒜似的点头,抽动了下喉咙:“我…我…我刚才说的是,我非常乐意接受这项工作!能够为卢恩家族效力是我本人最大的荣幸!”

    “那么说未免太客气了。”塔莉娅热情的为小说家的咖啡斟入牛奶,直至那棕中透白的液体将将要从杯中溢出:

    “事实上据我了解,真理会和无信骑士团似乎一直都有相当不错的合作关系,您本人与骑士团背后真正的主人克雷西家族,也曾在圣徒历九十五年前后有过来往。”

    “我本人…或者说卢恩家族,对这些被秩序教会伤害过的可怜人没有任何恶意,甚至非常愿意向他们伸出援手。”少女淡淡道:

    “但前提,是他们不能对卢恩家族抱有太大的敌意;为了减少他们不必要的警惕,就需要一位双方都能信得过的人居中调停,为彼此的合作铺路;至于在那之后究竟是合作还是其它,就要看彼此是否拥有共同利益了,和调停者无关。”

    “所以这项工作对您应该是很轻松的事,还请不要太过严肃,就当是闲暇之余的顺手之举吧。”

    “呃…好…好……”

    第一次被别人扒光了底细的小说家支支吾吾,近乎僵硬的笑容上,冷汗如雨点似的不断流淌。

    “说到工作,最近马上就有一项工作要委托给您。”

    塔莉娅停顿了几秒,带着淡淡的笑容道:“为了彻底消灭殖民地内仍忠于帝国的‘忠诚派’,风暴师的法比安已经与自由派的皮特·查塔姆议员返回红手湾,开展一场文明的铲除行动。”

    “这场行动对整个新世界而言极为重要,有着很强的参考价值和借鉴意义,《白鲸港好人报》将刊登整个事件的全部经过,成功的话或许有机会向其它殖民地进行推广。”

    “听起来像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德拉科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开口问道:“那需要我做什么?”

    “我决定由您——《白鲸港好人报》的总编,担任这篇报道的撰稿人。”塔莉娅轻轻一笑:

    “无论如何,这篇文章一定要体现出风暴师的高尚,红手湾人民的无畏,克洛维人的大公无私以及帝国人的卑鄙无耻,让整个新世界乃至全世界,都能亲眼看到这场事件的真相——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和之前帝国在灰鸽堡的屠杀做一下对比。”

    “没问题。”德拉科当即点头道:

    “那请问我要什么时候动身?”

    “动身?”

    “对啊,既然要报道事件当然是要到现场才行——不然为什么要叫‘报道’呢?”小说家理所当然的反问道。

    “啊…原来如此。”

    塔莉娅“恍然大悟”,随机嫣然笑道:“没有那个必要,因为整个事件都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德拉科一怔:

    “什么时候?”

    “大概是十天前。”塔莉娅笑得愈发温柔:

    “虽然您当时还未抵达,但风暴师已经提前出发,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放心,消息并没有走漏,您的报道仍然是‘第一手’报道。”

    第一手…德拉科的脸颊抽搐了下:

    “那请问有没有什么报道需要的材料,或者我可以采访的对象?”

    “材料?对象?”

    天真的少女再一次困惑了。

    “就是报道的参考内容。”德拉科只得耐心的解释道:

    “既然是‘第一手’的报道,我总得知道些事情才能将真相报道出来吧?”

    这下塔莉娅终于明白了:“所以,您必须有‘参考内容’,才能写出事实真相的报道…是吗?”

    德拉科·维尔特斯:“……”

    小说家立刻闭上了嘴巴,带着略微颤抖的眼睛望向面前纯真可爱的少女,恍惚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只有两个人的书房,一下子安静得近乎诡异。

    良久,满脑袋红头发都快湿透了的德拉科缓缓抬起目光,吞吞吐吐道:

    “其、其实吧…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的话,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我就知道!尊敬的德拉科·维尔特斯阁下,我就知道您一定可以的!”塔莉娅惊喜地抢断道:

    “堂堂真理会,一定能用最富有感召力的语言,将红手湾发生的一切公正,客观的传达给所有人…我告诉过亲爱的安森,他最好的朋友绝对不会让他失望。”

    最好的朋友…德拉科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如瀑的冷汗简直像是要让他脱水似的不断溢出,身体从头到脚都在微微颤抖。

    “作为回报,我会允许真理会在白鲸港甚至新世界的任何角落自由行动,我明白像您这样了不起的任务,愿意来到这种穷乡僻壤,肯定不会仅仅因为卢恩家族一封普普通通的邀请函。”塔莉娅微笑依旧:

    “您可以在这里做任何事,这是卢恩家族予以您的承诺——现在的它只能局限于冰龙峡湾一带,但用不了太久,它的意义将远不止于此。”

    “为了您生命安全考虑,真诚的建议您请将它铭记于心。”

第一百二十一章 “模范清洗”

    红手湾市议会,议长办公室。

    按照安森·巴赫的指派,被授予了全权的法比安率领风暴师掷弹兵团开赴红手湾,清洗当地的忠诚派。

    紧锁的房门内,前近卫军军官正坐在几分钟前还曾属于议长的办公桌后,有条不紊的整理着这几天工作留下的名单,用红笔不断的在人名后面一个一个画叉。

    右手边的桌角,还放着一份最新期的《白鲸港好人报》。

    在和皮特·查塔姆这位红手湾议会代表接触过后,法比安发现不仅仅是克洛维,就连帝国人也对“派系清洗”这项科学的,具备专业性的维护统治与社会稳定的工作充满了误解。

    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似乎只需要在广场上竖起绞刑架和斩首台,士兵们端枪踹门,把人一个个的送上天,事情就完成了。

    事情很显然不可能这么简单。

    虽然曾经的同行中那种粗暴行事的大有人在,但身为“行业新秀”的法比安对此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至少在“流程正义”方面,他和艾伦·道恩书记官很有共同语言。

    一个好的流程不仅能分工明确,确保每个人负责的部分和前后工作的交接,不至于因为某个环节突然情况,或者必须换人导致整个工作都陷入瘫痪状态外,还有另一个好处,那就是分摊责任。

    工作,特别是涉及到极高风险的工作,通常也意味着要负起相当程度的责任;这些责任除了动力和能临时得到的权力,以及事后的回报外,往往也意味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这种时候能明确工作,责任分摊的流程就特别重要了。

    相反,如果上司将一份重要的工作全权交给你一个人,并且暗示“要负起责任来”,那他想要的很可能不仅仅是让你把工作完成而已……

    而在法比安看来,想要用最快速度处理掉红手湾的忠诚派,同时又要在给其它殖民地示范,还不能太过激吓到他们,至少要将整个环节拆分成三个步骤。

    第一步,是确认目标。

    【…在市议会的主动邀请下,法比安中校与一些克洛维士兵们进入红手湾,配合当地人对议会内某些不和谐的声音进行“文明的铲除”。

    他们并未像某些残暴的军队那样,立刻对城市展开无情的镇压和屠戮;克洛维军队进入红手湾所做的第一件事,是统计所有人的讯息,并对言论进行详细周密的核查。

    为了防止书面文件会存在误差,他和军官们私下走访了所有被指认为‘忠诚派’的家庭,与当事人进行了亲密的接触与交谈。

    整个过程亲密而和谐,没有发生任何的暴力事件,被走访者大都也非常配合克洛维军队的工作…遵守纪律,充满绅士风度的官兵,给红手湾民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经过实地探访和文件信息,法比安中校发现本地‘忠诚派’实力雄厚,影响恶劣,罪行累累,对红手湾经济下滑,贸易发展接近停滞,产业得不到发展,底层民众生活困难,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排查与核实名单,大规模公开检举,身份关系网株连…所有手段可不仅仅是为了弄清谁是忠诚派,更是要通过确认身份给这帮人罗织罪名,咬死他们和帝国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顺便“洗白”和他们有一定关系的“自由派”。

    在新世界殖民地,能加入自治议会的“人上人”或许存在立场差异,但做事的风格和态度基本上都高度一致;压榨土著,剥削新移民,偷税漏税大肆盘剥…基本上没有谁是真正意义上的清白。

    可现在既然有了“忠诚派”这个绝对不正确的身份,就能把这些脏水和导致的后果,一口气全部精准的扔到特定的人群头上,从而将那些愿意与白鲸港合作的自由派摘得干干净净。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也能彻底摸清整个红手湾的底细:人口,税收,资源,交通,产业…甚至是那些自由派的全部情况和背景,全部的资料都会落入风暴师的手中。

    无论他们日后是打算反水,还是不愿意配合卢恩家族或者白鲸港的利益,风暴师都将有成百上千种办法,瞬息间将他们一网打尽。

    而在彻底摸清楚情况之后的第二步,就是逮捕。

    【…为了拯救危机四伏的红手湾,将身处水深火热的民众拯救出来,彻底掌握了详细情况的法比安中校当机立断,在最紧要关头执行了周密的逮捕计划。

    在没有粗暴的动用武力前提下,风暴师只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就抓获了所有红手湾的忠诚派,并且没有进行任何伤及无辜的行为;全过程光明正大,并且得到了红手湾民众的一致认可与配合。

    其中红手湾议会提供了绝大部分的帮助,全部的流程都有特派议员进行有效并且严格的监督,确保了双方的友谊与信任,将整个事件变成了双方亲密无间关系的重要证明。

    对于忠诚派议员的非法财产,也由红手湾议会进行了全部的核算与清理工作,全部的动产与不动产悉数充公,并将以绝对合法的价格向公众进行拍卖,通过这一方式展示铲除忠诚派的杰出成就……】

    对那些叛变的帝国殖民地而言,他们最警惕或者说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克洛维会不会鸠占鹊巢,通过清洗忠诚派的行动介入他们的势力范围,甚至彻底变成克洛维殖民地的一部分。

    这种无端的猜测显然毫无意义——不用猜,安森·巴赫和一众风暴师军官们的确想这么干,但受限于自身的体量这么做要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也管不过来,只能采用成本更低的方式。

    于是为了让他们放下戒心,法比安就采用了更加温和,也更加“透明”的办法:让红手湾议会全城介入,将逮捕的全过程大大方方的摆在他们面前,消除他们的疑虑。

    至于使用武力…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避免,但红手湾的自由派也并不在乎;反正倒霉的又不是他们,只要在宣传的时候不要体现出这些“容易被误会”的地方就好了。

    风暴师真正关心的,是逮捕之后的“非法资产拍卖”。

    除了用来显示风暴师的光明正大,公开拍卖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这是白鲸港唯一能理所当然得到这些资产的手段。

    如果充公,那么百分百会被市议会自由派的议员瓜分,如果私下拍卖,他们也能靠着彼此的关系优势拿到绝对多数。

    只有用公开拍卖的方式,依靠白鲸港充足的财力(长湖镇的缴获加上秘密金矿)才能占据绝对优势,拿下红手湾忠诚派绝大多数的不动产,同时让所有人无话可说。

    按照之前的协定,这些不动产四分之一归卢恩家族,四分之三变成风暴师的“公产”,按比例分给整个军官团。

    这也是安森拉拢和收买风暴师,继续将他们绑在自己战车上的重要手段;毕竟不拿出足够的诚意,想让已经得到了编制的“同事”们继续冒险那是不可能的事。

    同时控制住这些重要的不动产,也能进一步将当地的经济和白鲸港进行捆绑;就算帝国突袭攻破这些殖民地,风暴师也有时间进行财产转移,对不动产进行破坏,让帝国人一无所获,从头开始建设殖民地。

    在这场注定实力不对等的战争当中,谁能以成本更低的方式获得更加充足的补给,也是最终哪一方能够取胜的关键。

    当所有被确认是忠诚派的人全部落网后,就可以开始进行最后的审判了。

    【…正义的风暴师军队,在自治议会上向所有议员和围观的民众公开了他们的全部罪行,并且将审判忠诚派的权利完全的交付给了红手湾的民众。

    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中,所有涉嫌主谋的忠诚派被判处了绞刑,而被株连的家人则判处流放,永远不被允许回到红手湾,但可以自由的前往除此之外的任何地方。

    代表守备总司令的法比安中校和克洛维士兵们,坚定的执行了红手湾全体民众的决定,并且允许这些忠诚派的家属前往白鲸港,展开一端全新的生活……】

    在整个清洗过程中,最麻烦同时责任也最重的部分,就是如何处理被逮捕的忠诚派;只要风暴师稍微多插手一点,这些人最后的下场就会变成克洛维和白鲸港的责任,成为一项可以被帝国拿来利用的“罪名”。

    为了避免被帝国得到把柄,法比安无比坚决的将这个问题甩给了红手湾的自由派;理由也很充分——这属于红手湾自己的内部事务,身为盟友和外人的白鲸港只能协助,但无权过问。

    但如果谁敢拒绝,那就证明他是个“隐藏的很深”的忠诚派,风暴师就能名正言顺的将此人铲除,财产充公,全家流放。

    在这番毫不掩饰,摆在明面上的威胁下,红手湾的自由派果断怂了,将全体忠诚派判处了绞刑——三十名议员被挂在了市中心广场新竖立的灯杆上。

    而他们的家人则在风暴师护送下,登上了负责“流放”他们的一艘商船前往白鲸港。

    在那里他们将成为卢恩家族的“外围成员”,就像军火商人埃里希那样,成为卢恩家族明面上的势力,负责某一方面的专项事务。

    自然,除了法比安和安森发自内心的善良这个重要理由外,也是为了用最短的时间扩充和壮大卢恩家族在新世界的势力。

    虽然已经是圣徒历一百零一年了,但很多事情对整个秩序世界而言似乎仍然没有太多的变化;哪怕没有实质意义上的封建,但一个新家族想要建立起稳固的统治,还需要扩充自己的实力,建立庞大的“封臣体系”和“家臣团”才行。

    除此之外,还有个非常不值一提的理由:这些被“流放”的忠诚派残党,也是白鲸港应对某些特殊情况的“备案”。

    假如自由派们和白鲸港合作态度端正,坚定不移的对抗帝国那当然最好;但如果他们试图与帝国谈判,抛弃甚至出卖白鲸港…这些被他们亲手流放的前忠诚派,就是将来替代他们的最佳人选。

    反正安森的终极目标就是确保卢恩家族在新世界站稳脚跟,甚至成为幕后的真正统治者;至于除了白鲸港以外的殖民地台前的人究竟是谁,他和塔莉娅并不在乎。

    “情况现在大致就是这样,接下来的工作就要麻烦红手湾议会来负责了。”

    放下手中的笔和文件,法比安抬头看向对面,恭敬中透着几分戏谑:“一切有劳了,皮特·查塔姆议长大人。”

    “不敢不敢!”

    战战兢兢的皮特·查塔姆脸颊抽搐,卑微的拼命讨好道:“我…我一定、一定坚决的执行安森·巴赫大人,还有来自白鲸港的一切指示,绝不会有任何疏忽怠慢!”

    “倒也不必事事都强行顺从,有困难的话也不妨大胆说出来,总司令大人也不是什么不通情理的人。”法比安轻笑着,将桌上的报纸递给他:

    “至于总司令的指示…根据我的了解,他大部分时间应该不会刻意要求什么;所以想要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做什么的话,就看看报纸,同时和杰森·弗鲁豪夫中尉多多沟通吧。”

    “一定!一定!”

    皮特像捣蒜似的连连点头,同时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您…接下来的工作,还有什么是需要我们…配合的吗?”

    配合?

    法比安停顿了一下,然后略显落寞的摇了摇头:“这个倒没有,但我暂时也不会离开红手湾——别误会,事情已经结束了,只是我暂时不太想回去而已。”

    “哦,这是为什么?”

    “因为某个人——准确的说是某位有些特殊的小说家,我和他有些过节,但这个人眼下是塔莉娅·卢恩小姐的座上宾。”法比安略显失神的自言自语道: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还是不见为好。”

第一百二十二章 统一战线形成

    法比安不想回白鲸港和德拉科碰面,长湖镇的卡尔·贝恩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这位任劳任怨的参谋长(副官)在没日没夜的忙碌中,发现了一个绝对正确的真理——工作,是永远永远也做不完的。

    在亲自上手开始整理长湖镇的不动产之后,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安森这个混蛋要这么急着跑回白鲸港,把所有事情一个不剩,统统甩给了自己。

    因为这实在是太得罪人了!

    作为一个名为军队,实则“共同富裕”的搞钱组织,分蛋糕这件事在风暴师内部一直相当的敏感。

    瀚土战争时期,安森能拿出一个让所有人都相当满意的“公平”分配制度,那前提是因为过去征召兵团内的分配模式相当的不公平,他只要稍微慷慨些就能达成某种平衡,同时不会激起多少反对意见。

    但现在不一样了:首先全军上下都已经得到了常备军编制,军官们有晋升机会,士兵有就业保障;而这次分配的还不是钱,是能源源不断生钱的产业。

    克洛维军队体系内除了像路德维希·弗朗茨少将那种“天命不凡”,一入伍就预订了将官衔的类型,绝大多数的军官要么是小家族出身,要么是分不到太多家产的次子。

    对这些人而言能得到一份稳定的,有保证的产业,诱惑力是同等数量乃至多几倍的近千,都无法轻易衡量的。

    至于那些底层出身的士兵:佃农,雇工,破产者,流浪者…肥沃的土地,富裕的农庄和茂密的森林,对他们一样充满了吸引力。

    更直白的说,风暴师上上下下在瀚土已经把钱捞够了,现在又有了编制,除了一小部分有野心想进步的,更多的人都开始考虑退伍之后的事情。

    如果公平分配——且不说怎么分才算公平——首先军官们肯定不会满意,尚不算太多的产业按股份分摊到每个人的头上,能得到的绝对少之又少。

    如果尽量注重军官团的利益,那底层军官和士兵肯定不会高兴;尤其是当军官们一个个化身大产业主后,原本就不小的差距再次扩大,军官和士兵的矛盾肯定是要爆发出来的。

    无论他怎么做,最后的结果都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不满意的对象也肯定不是彼此或者总司令,而是自己这个主持分配的参谋长!

    并且他还不能不分配——整个风暴师都知道,这次长湖镇行动收获颇丰,并且总司令在出发前就已经多次暗示,大家在新世界得到的会比在瀚土时“更多”…迟迟不拿出个方案,他卡尔·贝恩被打冷枪的概率比不公平的分配还要高。

    为了避免“背中八枪死于自杀”的结局,卡尔和小书记官不断的设计全新的分配方案,同时努力在军队内做协调,争取更多人的认可。

    但截至目前,这份努力除了让两人本就不多的人缘迅速流逝,变得越来越不招人待见,和一堆只能扔进废纸篓的无用功外,似乎并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成果。

    而成功把这个麻烦事甩出去,心情愉快的安森·巴赫,此时此刻正在白鲸港的卢恩宅邸的客厅内,招待两位比较特殊的客人。

    更准确的说,是两位少女——灰鸽堡屠杀遇难者的遗孤。

    两姐妹是灰鸽堡议长德尔米德·弗雷唯一的血脉,据说这个议长其实是个铁杆忠诚派,对帝国相当忠诚,就连悄悄迎接大军入城都是他一手计划的,本人还是个二代移民,父亲那代还是个艾德兰的小贵族。

    但他倒霉就倒霉在家产雄厚,亲属除了老婆娘家就只有两个女儿;被灰鸽堡真正“根正苗红”的忠诚派用对自由派太仁慈这个理由,让开门欢迎帝国大军的议长被当场拿下。

    两个前天晚上还在做着美梦,希望能嫁给某位帝国骑士的少女,连夜被忠诚的管家喊醒,只穿着睡衣仓皇逃出了庄园,一路颠沛流离,遭遇过各种凶险,数次险些被追捕的帝国骑兵甚至逃难者们当成肥羊,直至遇到白鲸港商队后情况才稍微好转。

    在抵达白鲸港后,两姐妹以前议长的遗孤的身份,被其他逃难者奉为精神领袖以及和白鲸港谈判的代表。

    因为是仓皇逃窜,这些原本阶层不一的人其实拿不出太多的“共同纲领”,能团结他们所有人的目标有且只有一个:复仇。

    ………………

    “…对于德尔米德议长的不幸遭遇,请允许接受我个人的真挚哀悼。”目光看向沙发上两位拘谨不安的少女,安森轻声叹息道:

    “虽然分属不同的阵营,但大家都是在为自己所效忠的对象而战,这无关对错;一位忠诚的战士蒙冤而死,无论如何都是件令人遗憾的事情。”

    他的表情十分的真诚,一举一动都透着几分伤感,微微闪烁的瞳孔中仿佛流露出悲痛的泪光,在眼眶里打转。

    “……谢谢。”

    说话的是两姐妹中的姐姐波丽娜,虽然比妹妹大一岁,但也只有十四而已;她穿着素色的长裙,稚嫩的脸庞和披散的白金色波浪长发透露出令人怜惜的气息;一闪一闪的大眼睛,尽是紧张与恐惧。

    “不用谢,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安森微微摇了摇头:

    “你们是女孩子,慷慨激昂的大道理对你们毫无益处;但我希望你们可以相信,在新世界,克洛维人对领土没有过分贪婪的需求,更不会和灰鸽堡发生任何冲突;我们是朋友,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同时…还是邻居。”

    “邻里之间,在一方遇到困难的时候另一方伸出援手,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如果你们有任何需求,或者觉得不够满意的地方,尽管提出来…这不是炫耀更不是施舍,能满足的我们一定满足。”

    面对安森如此慷慨的举动,两姐妹最先表露出来的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恐惧。

    “不、不用了!我…人家…我们…谢谢!真的,真的谢谢您!”

    瞪着一双写满了故事的眼睛,惊恐不易的波丽娜语无伦次道,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表达着“感谢”,包裹在贴身长裙下的身体筛糠似的颤抖。

    姐姐已经是这幅模样,旁边的妹妹莎拉更是像受惊的小动物似的,身体蜷缩在沙发里,抱着小腿,将脑袋拼命的埋进胸口。

    安森面不改色的微微颔首,隐隐猜到了原因:她们大概是被一路上无数的“好心人”吓怕了。

    两个年纪不大,涉世未深的少女离家千里,在携带了一些财产又只有一位老管家保护的情况下,在荒郊野外会遭遇何种对待…并不是什么特别难猜到的事情。

    满桌的零食,两姐妹只抱着杯滚烫的热牛奶,其余的不要说看,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当然,考虑到桌子旁边的莉莎…安森严重怀疑她们不是不想吃,而是担心抢不过。

    轻轻拍了拍女孩儿的小脑袋,阻止她继续朝已经张不开的嘴巴里塞饼干的企图,安森叹息着端起了桌上的热咖啡:

    “当然,这一切都遵从你们自己的议员,我们绝对不会过多的横加干涉;但我希望二位能够明白你们身上承担着何等重要的责任;而这份责任不是仅凭一己之力,就能够实现的。”

    “想要推翻帝国的统治,让你们回到灰鸽堡拿回属于你们的东西,你们不仅仅要倚靠自己,也不仅仅需要白鲸港,而是整个新世界所有殖民地团结一心,才能实现的宏伟目标。”

    说到灰鸽堡,一直保持高度警惕的波丽娜浑身一震,恐惧的眼睛里终于焕发出几分别样的光彩:

    “需要我们做什么?”

    “最最首当其中的,当然是团结眼下所有灰鸽堡的自由派。”安森轻抿了口黑咖啡:

    “作为帝国罪行的受害者,你们是所有自由派的一面旗帜和象征,只有当你们出现的那一刻,才能唤醒所有人反抗帝国暴政的自由之心,鼓舞整个新世界加入到对抗帝国,夺回灰鸽堡的阵营中来。”

    “反抗帝国的统一阵线,必须有灰鸽堡的一席之地;您和您的妹妹就是她的代表——我已经委托《白鲸港好人报》将帝国的累累罪行,和自由派对待忠诚派截然不同的态度传遍整个新世界,甚至部分报纸还被带回了本土,让全世界都睁眼看看!”

    这一点安森并没有任何的过分夸张,风暴师在宣传方面的投入绝对是不遗余力的;毕竟无论在这上面花多少钱,都绝对比大军开拔将那些殖民地拿下来便宜,是一笔绝对划算的生意。

    在印刷机二十四小时开动,所有工人三班倒的努力下,关于灰鸽堡和长湖镇的两期报纸已经迅速传遍了大部分的殖民地,其影响力随从长湖镇返回的代表们开始扩散。

    之前这些殖民地毫无战斗力,除了本身就属于臭鱼烂虾行列这个重要原因外,另一个理由就是他们缺少共同认识,混吃等死似的活着;虽然对现状不满,但并不清楚该如何改变。

    两份将白鲸港和帝国做法高下立判展现出来的报纸,将会让“反抗帝国”成为这些殖民地的共同认识;原本和忠诚派别无两样的自由派,也将由此开始塑造他们自身的共同理念。

    而这份有别于过去的理念,会成为他们团结并建立新国家的重中之重。

    事情也的确如他所料的那样,针对忠诚派的“大清洗”开始在叛乱的帝国殖民地内扩散;

    各个地区的自由派们,几乎是按部就班的照抄德拉科·维尔特斯报道的内容,将法比安推崇的“程序正义”和“推卸责任”发扬到了极致。

    在黑礁港,因为距离灰鸽堡的距离太近,当地的自治议会几乎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对待忠诚派的手段也最为残忍:互相检举,身份株连,党同伐异……

    不仅仅是公开的忠诚派,就连稍有嫌疑的人也被送上了绞刑架,斩首台,死不认账的则被严刑拷打,直至招认为止。

    为了提高检举效率,只要被检举人招认自己是忠诚派,检举人就能得到他财产的十分之一;于是邻居开始检举邻居,仆人开始检举主人,雇农开始检举地主……

    到最后连家庭纠纷,亲人吵架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开始靠绞刑架解决问题;上演了无数父慈子孝,夫妻恩爱,邻里和睦的悲喜剧。

    相较之下,北方的冬炬城在这方面就显得“不太真诚”——他们没有将议会内的忠诚派清洗掉,而是将这些人全部流放,向更靠北的新世界去开拓新的殖民地。

    因为害怕太心慈手软而遭到其它殖民地针对,冬炬城的代表选择直接在白鲸港常驻,没有对整件事情有任何隐瞒。

    对此安森表示了理解,作为秩序世界开拓新大陆的桥头堡,冬炬城的使命本就不是反抗而是进取;无论是不是清洗忠诚派,他们只要愿意加入统一战线就已经意义深远。

    而在风暴师的监管下,长湖镇的“清洗”工作倒是开展的悄无声息;反正大部分敢反抗的人都已经被打成了忠诚派,剩下的别说影响力,基本上已经沦为风暴师的傀儡,是不是自由派区别并不大。

    当消息传到扬帆城时,刚刚还在为攻克灰鸽堡庆功的伯纳德·莫尔威斯当场面色骤变,甚至草草取消了自己的生日宴会,气得跑回自己的总督府邸喝闷酒。

    自己攻克灰鸽堡不仅没有震慑那群该死的叛徒,居然还让他们联合起来对抗自己——他们已经猖狂到连帝国大军都不怕了是吗?!

    一旦他们真正和克洛维绑在同辆战车上,自己想要迅速解决殖民地叛乱,争取避免皇帝干涉的目标就算是直接破产了;哪怕为了维护殖民地统治,克洛维也绝对不会放任到嘴边的肥肉悄悄溜走的;

    今年刚刚四十五岁的殖民地总管大臣并不知道,还有一件更可怕的坏消息在等着他……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715/ 第一时间欣赏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 作者:空痕鬼彻所写的《我必将加冕为王》为转载作品,我必将加冕为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必将加冕为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必将加冕为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必将加冕为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必将加冕为王介绍:
呼唤旧神的法师,传承血脉的骑士,憧憬着昨日的辉煌;蒸汽机的喧嚣,加农炮的轰鸣,昭示着未来的方向;流落此世的安森,踏上了一条未曾被设想过的道路;在旧世界的灰烬中……他必将加冕为王!我必将加冕为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必将加冕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