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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空痕鬼彻     我必将加冕为王txt下载     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八章 精妙战术

    震动大地的轰鸣声中,炽烈的白光瞬间夺走了所有人的视野,一朵铅灰色的蘑菇云在议会大门外缓缓升起。

    狂暴的气浪随之扩散,裹挟着硝烟瞬间抹平了整个围攻阵地,无数的尘土瓦砾,沙袋和建筑废墟被刮飞到天上,甚至连不少躲闪不及的兽奴佣兵也一同遭殃,连惨叫都来不及就长出了无形的翅膀。

    当然,某位大警长除外——爆炸声响起的瞬间,她就已经躲进了距离炸点最远的一处掩体,同时拽住两具兽奴佣兵的尸体挡在上面,娇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完美躲过了最危险的那短短几秒。

    呆愣在原地的谢格伦就没那么好运了,整个人像破麻袋一样被气浪掀飞出去,后脑勺重重的撞在地面的凸起上;恍惚间他睁开充血的双眼,恰好看到了被炸飞到天上的那门二十四磅炮……

    此时此刻,用“惊呆了”已经不足以形容谢格伦的心情…恍如梦中还差不多。

    他实在是不知道从自己下令开炮到现在这短短一分钟都不到的时间里,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不,不止如此,冬炬城,议会…那里面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他…他们不是没有卫兵,只有一个克洛维人的守备军团司令,和那些帝国殖民地的叛徒吗?

    但现实情况已经不允许这位兽奴佣兵首领弄清楚了…躲藏在浓雾中的安森举起“匕首”,再次扣下扳机。

    拓印了【升腾之火】的铅弹发出刺耳的尖啸,在一片浓雾中绽放出炫目的流光。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放慢了步伐,缓缓睁大双眼的谢格伦,瞳孔中倒映着那刺眼的炽烈,愈来愈近,一点一点的吞噬了他的视野,然后……

    “轰——!”

    伴随着突兀的巨响,巨大的火球在佣兵首领的右侧升起,十几个来不及躲闪的兽奴佣兵被瞬间吞没,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

    离得稍近的几十个要么被炸飞出去,要么被火舌或热浪扫到,捂着伤口在地上打滚惨叫。

    嗯?

    谢格伦愣了一下,像是后知后觉的惊讶于自己竟然没有死,因为精神恍惚而呆滞的脸颊上,嘴角甚至露出了“侥幸”的弧度。

    但安森并不准备给他回过神来的机会,继续躲在浓雾后面,一边飞快的位移然后扣动扳机,仅凭一己之力打出了半个炮兵连的火力压制。

    “轰——轰——轰——轰——!”

    四道拖着尾焰的火光从烟雾的各个角落扑出来,接连在兽奴佣兵的围攻阵地上炸开大大小小的火球;每次爆炸都会带走至少十数条生命,同时连辛辛苦苦完成的工事也也被直接推平。

    在“匿名眼镜”的加持下,原本对施法者气息极其敏感的兽奴佣兵们根本无法判断安森的位置,甚至于在爆炸的前一刻仍浑然不觉。

    隆隆巨响声中,原本还算秩序井然的阵地乱作一团,受了惊的兽奴佣兵根本无法维持最基本的秩序,或者说他们原本就不存在所谓的秩序…在爆炸的烟尘中四处乱窜,仿佛这样就能躲过没来由的炮击。

    对于新世界的兽奴们…或者应该说任何一支“本土军队”而言,遭遇炮击都是非常罕见的事情,或者说双方火炮的数量一般都不会多到能形成压制火力的层,这样的军队,自然也就不会掌握“分散躲避,就地隐蔽”这种旧世界军队才有的常识和经验。

    当然就算他们有经验,在拥有了“全图视野”的安森面前,结果不会有任何区别。

    原本进展顺风顺水的兽奴佣兵们瞬间懵了,发出犹如惊弓之鸟似的哭喊,不少佣兵甚至背着抢来的财物和武器,准备趁乱悄悄溜走。

    毕竟只是一群佣兵,谢格伦这个“首领”顶多算是个项目承包商,身为打工人的他们自然是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提桶跑路,并没有替老板效忠至死的高尚情操。

    于是在遭受了一次较大伤亡的挫败后,原本规模数百的兽奴佣兵团犹如阳光映照下的冰雪,在一片硝烟肆意的阵地上开始迅速“消融”。

    速度之快,以至于某位佣兵首领甚至能肉眼可见的观察到,身边的士兵在一个一个的离奇失踪,他这个佣兵团长正在迅速“降级”成营长,而且用不了多久就要变成连长了。

    “所有人都给我动起来!进攻,进攻!”

    滚滚硝烟中,着急爬起身的谢格伦顾不得头晕目眩,捡起一支步枪冲周围嚷嚷道:“胜利已经近在眼前了,冲冲冲…都给我冲!”

    望着突然在发神经的首领,周围硕果仅存的几个还没跑路,或者说还没来得及跑路的兽奴佣兵们面面相觑,纷纷用看病人的眼光看向他。

    “你们这群白痴!蠢货!”

    谢格伦在心底骂道,他当然想指着鼻子痛骂这群无能透顶的属下,但现在的情况明显不允许:“你们瞧啊,大门已经被我们轰开了,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我们攻进去了!”

    “里面的那些肉票…他们就算有一两门炮,十几支枪又能怎样?我们有好几百!一轮冲锋就能结束战斗,让他们束手就擒!”

    “这种时候逃跑才是担心自己死得不够快——敌人在外面起码有六七千人,城内还有一千多的军队,你们觉得自己逃得掉吗?!”

    佣兵们立刻恍然大悟,纷纷积极踊跃的表示,愿意为老——为团长战斗至死。

    “团长,军旗!”

    一名机灵的佣兵赶紧从地上捡起面残破的旗帜,连同自己背上的步枪一起递了过去:“还有您的武器,也给您准备好了。”

    “非常好!”

    接过战旗,没有多想的谢格伦率先发起了进攻;一部分兽奴佣兵紧随其后发出战吼似的呼喊,不断吸引周围零零散散的佣兵向他们靠拢,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向着被炮弹摧毁的议会大门冲去。

    与此同时,议会大门内那奇怪的“炮声”似乎也已经告一段落,没有再继续响起;对刚刚被炸成一盘散沙的兽奴佣兵们而言,似乎是个不错的好消息。

    但稍微对火炮有过一点点了解的谢格伦非常清楚,以刚刚对方开火的密度,大厅内很可能藏着一个炮兵连;而帝国炮兵连满编制的情况下,有八至十二门火炮外加一百多名士兵。

    对方突然停火,或许是因为打光了炮弹或者火炮刚刚被二十四磅炮炸毁了,或许…是为了在冲进大门的瞬间,给自己一个“惊喜”。

    想到这里,带头冲锋的谢格伦稍稍放慢了些速度,让身后嗷嗷乱叫的兽奴佣兵们越过了自己;挡在正前方的,恰巧就是刚刚递给自己战旗的那个机灵的佣兵。

    谢格伦在心底默默的替他向三旧神祈祷了一句——但愿克洛维人开火的时候,最好能一枪毙命。

    当然,就算对方能在大厅内藏一个炮兵连,以双方的兵力悬殊对比和战场狭窄程度,赢是必然的结果;对方的牺牲绝对不会白白浪费,他将成为自己胜利的垫脚石。

    “进——攻——啊——!!!!”

    势如破竹的呐喊声中,议会的陷落已经近在咫尺;几分钟前才要作鸟兽散的兽奴佣兵们,似乎又找回了野蛮嗜血的勇气,贪婪的向着猎物嘶吼。

    大厅之内,议员们早已在炮声的响起瞬间躲进了掩体,面无血色的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仿佛只要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似的。

    缓缓摘掉脸上的单片眼镜,面无表情的安森嘴角还带着几分得意;像是一个精心准备了演出的魔术师,在等待观众们最后的欢呼。

    他掏出自己的审判官怀表,盯着上面的表盖,心中再次默数:三、二、一……

    “风暴师——横队展开!”

    冰冷到不夹杂任何感情的命令声,在围攻阵地的正后方响起。

    历经千辛万苦,杀穿了十几条街道的诺顿·克罗赛尔中校,终于袋着他仅有的三个线列兵连队,抵达了位于市中心位置的议会。

    两百多名线列兵依托着围攻阵地外围,迅速从十排纵队展开成四列横队,举起手中的利奥波德步枪,在士官长和排长们的嘶吼声中迅速装填弹药,闭锁枪机,举枪瞄准。

    “按列射击——开火!”

    密集的枪声在兽奴佣兵们的背后炸响,在一片废墟的阵地上亮起枪焰闪烁的“烟墙”。

    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还在狂奔的谢格伦刚一扭头,就听到身后传来的惨叫,数百人的队伍就像被镰刀扫过的杂草堆,瞬间倒下一片。

    兽奴佣兵们立刻意识到了危险,不少人本能的转身蹲下,举起手中的武器,准备趁对方开火的间隙反击。

    迎接他们的,是又一排整整齐齐,不间断的射击。

    “砰——!!!!”

    拽拉枪栓,装填纸壳定装弹,闭锁枪机,开火…被某位总司令如获至宝的利奥波德步枪,靠着缩短射击流程拥有了前装步枪近乎两倍的射速,哪怕是兵力相等,也能打出压制火力的效果。

    在瀚土时,因为财力有限加上后勤困难,只能小规模装备,所以这种情况还不明显;但到了新世界,视线了财务自由的风暴师人手一支利奥波德,打一群手中只有二手甚至自制火器的土著民佣兵,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围攻阵地的防御工事被摧毁,唯一能造成致命威胁的二十四磅炮也被炸上了天…风暴师列兵们可以在毫无顾虑的情况下保持固定阵型,尽情向着射界中的猎物扣动扳机,直至随身携带的弹药打光为止。

    或许是因为意识到逃跑已经来不及了,或许是因为突袭来得太快还没有到清醒的时间,沐浴在密集弹雨之中的兽奴佣兵们显得异常顽强,他们要么嘶吼着继续冲锋,要么回身反击。

    但无论哪一种,火力分散又队形紧凑的他们,根本来不及开枪就已经被击杀;怒吼与惨叫混杂在密不透风的枪声中,宛若急凑又激昂的旋律。

    从围攻阵地到议会大门,短短不到一百米的距离,成为了根本无法跨越的死亡之路。

    枪声足足持续了两分钟,面无表情的诺顿·克罗赛尔中校拔出佩刀,下达了彻底歼灭敌人的命令。

    “冲锋——上刺刀!”

    嘶吼声中,风暴师线列兵们纷纷起身,不顾滚烫的枪口还在冒烟,就急不可耐的拔出刺刀装在卡槽上,紧跟着队列冲向乱成一团的兽奴佣兵们。

    一些对自己刀法不太自信的年轻士兵,还故意留下了子弹没有打出去,紧张的右手食指始终放在扳机上,准备给想和自己肉搏的敌人一个“惊喜”。

    面对保持着四列横队,迎面朝自己冲上来的风暴师士兵,好不容易挺过了密集攒射的兽奴佣兵们终于崩溃了。

    临时组织的防线被一触即溃,风暴师士兵们就像切黄油一样毫无阻拦的杀进了兽奴佣兵团的核心,挥舞着刺刀蹂躏着已经毫无士气可言的土著民,拼命争抢着像天上掉下来的战功。

    原本高举战旗冲锋的谢格伦,在枪响的第一时间他就果断选择了卧倒,让身后的部下替他挡下了无数颗铅弹。

    但即便如此,谢格伦仍不敢松开手中的军旗——他依然还没彻底输掉这场战斗,只要抢在克洛维人前面攻入议会,控制议员和克洛维人的总司令当人质,他是有可能翻盘的!

    带着最后一丝看向胜利曙光的希望,佣兵首领缓缓抬起头,他睁开双眼,惊讶的发现递给自己军旗的兽奴佣兵正刚刚起身,同样惊讶的在看着自己。

    谢格伦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惊喜,他相信以对方之前展现出的聪明才智,绝对能理解自己的精妙战术,为自己赢得这场战斗最后的胜利!

    但令他困惑的是,抄起武器起身的佣兵并没有向议会大门,而是在朝自己走来,并且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越走……

    “咚!”

    面无表情的兽奴佣兵抡起枪托,重重的砸在了谢格伦的后脑勺上。

    再三确认对方已经昏死过去,满脸惊恐的他直接扔掉武器,拖着对方的身体朝议会大门走去,一边拖一边大喊:

    “别开枪!我…我抓到我们的首领啦!”

第一百三十九章 越权指挥

    事实上就在诺顿·克罗赛尔中校带兵赶到议会的同时,战斗已经距离结束不远了。

    当卡尔还在战战兢兢带着两个连队一个街道一个街道打巷战,替冬炬城“清理垃圾”时,恰巧碰上了阿列克谢第二步兵团的传令兵,对方告诉他不用再继续向城门靠近了——包括城门在内,风暴师主力已经接管了冬炬城外围城防的所有据点。

    在用实际行动,物理说服了冬炬城民兵之后。

    身为安森不在时整个风暴师实际上指挥权限最高的军官,法比安在听到城内炮声后的第一时间就果断下令集结全军;当确认炮击点在议会时他也就不再等待,直接下令封锁道路,全军向城市进军。

    随后袭击者开始在城内制造混乱,议会方向接连响起枪声,法比安也就不再等候,和城门冬炬城守军交涉无果后直接下令开炮。

    很显然,只和土著民、土匪、野兽和小规模佣兵团较量过的冬炬城,并没有数千人规模对峙,一言不合就开打的经验。

    为了防止对方误解自己不是认真的,法比安直接下令装填爆破弹,对着城门和四座塔楼开炮;毫无准备的冬炬城一炮也没有防出去,慌乱中直接被佯攻的散兵拿下了城门。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明白了风暴师的态度,冬炬城民兵在讲道理和下地狱之间还是选择了讲道理,主动缴械,将城门和据点的控制权交给了风暴师。

    拿下了城门的法比安和一众军官团,和卡尔派出的另外三个步兵连顺利汇合;再三确认已经有三个步兵连赶往议会后,法比安和一众军官团召开紧急军事会议,认真讨论后确认了全城镇压清剿的计划。

    参考卡尔·贝恩那套“步步为营”的方案,法比安将整个风暴师进行拆分,以半营(两个连)为单位,向各个城区推进,清剿镇压一切试图反抗的暴徒。

    至于怎么清剿,在这方面前近卫军军官有着丰富的经验——将全城按街道和建筑布局划分城不同区域,封锁城区内一切出入口,炮击摧毁制高点,派一支部队进驻围剿,其余人堵住要道,一旦目标进入射程,就地格杀。

    被浓烟笼罩的冬炬城已经遍地火海,密集的枪声在楼房件此起彼伏,沉重的炮车碾过被浸成红色的冰雪,喷吐的炮焰下一座又一座建筑轰然倾塌。

    尽管效率并不高,但气势如虹的风暴师所向披靡,端着步枪排成一排的线列步兵们宛如城市里的清道夫,在泥潭般混战的城区内如入无人之境。

    由于事态紧急,除了最开始风暴师在镇压前进行过口头警告,之后都是不分敌友,只要士兵认定对面有威胁就果断开火。

    许多侥幸撑过了暴徒袭击的酒馆因为没弄清情况,把风暴师当成了帝国大军,勇敢的躲在酒馆阁楼和窗户下打冷枪,亦或是从街道里突袭负责镇暴的士兵…然后马上遭到了六磅炮轰击,连人带阁楼被炸到天上,碎骨和肉渣伴随着血浆,雨点似的洒落在街巷里。

    遍地鲜血与尸骸的街巷静悄悄,只有士兵们闭锁枪机和军靴踩过雪花的声响。

    与此同时,意识到大事不妙的暴徒们也纷纷开始逃窜;朝着风暴师相反的方向离开冬炬城;跑路前还不忘了放把火掩护…呼啸的狂风下,喷涌的火舌很快就覆盖了周围达大大小小的街巷,将原本还算完好的社区变成了死亡的火海。

    原本以为自己终于逃过一劫的冬炬城居民,立刻变成了暴徒们逃生的陪葬品;滚滚浓烟之中立刻涌现出数以百计的逃难者,但因为毫无秩序更没有任何保护措施,踩踏、冲撞、迷路…各种意外层出不穷,大多数人没有被烧死熏死,更多地反而死在了邻居的手中或脚下。

    对于这部分逃命的家伙,法比安没有下令追击,甚至严禁炮兵开火以免伤及无辜——城外的道路已经全部被风暴师封死了,两个骑兵连连长正愁没有人头捞呢。

    零星逃到荒野的,根本不需要风暴师亲自动手;就算真的能返回扬帆城,也至少有三分之二会死在路上,甚至于他们什么时候能逃回去都是个未知数。

    随着冬炬城逐渐被火海吞噬,这场突如其来的骚乱也即将要落下尾声……

    “你先等等。”

    抬手拦下了侃侃而谈的侦察兵,卡尔的脸上写满了困惑:“情况我大致已经明白了,但有几个问题得麻烦你解释一下。”

    “您请讲。”

    侦察兵擦了把汗,口干舌燥的吞咽了下喉咙。

    “封锁道路,定点围剿,分区镇压…这些我都明白,法比安在这方面比我们所有人都更有经验。”卡尔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皱到了一起:

    “但…你说你们在我派的人之前,就控制了城门?”

    “是。”

    “没有得到总司令的任何命令?”

    “没有——当时情况紧急,我们听到城内有炮声就直接出发了。”侦察兵补充道:“法比安中校看情况不对,短时间内又说服不了守城的民兵,于是下令攻城。”

    “所以这个决定是法比安做的?”满脸不相信的卡尔,又重复问了一遍:

    “他在没有得到任何指示的情况下召开了军事会议,得到了军官团的许可,下令攻城?”

    并不是卡尔不相信侦察兵的话,而是他不相信那个前近卫军军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何况他应该根本做不到。

    没错,在正常的克洛维常备军体系下,如果最高军事长官缺席,第二顺位的指挥官,尤其是掷弹兵团团长这种实质意义上的“副司令”有权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在取得多数人同意后执行必要的军事行动。

    这一点卡尔·贝恩再清楚不过了——过去他的那些长官们就是用这种方式,把所有黑锅和麻烦都甩给他这个“副官”的。

    但问题就在于,风暴师不是什么正经…正常的军队!

    虽然得到了常备军的编制,但整个军队内部的“分红体系”仍然存在,在拉拢到卢恩和弗朗茨两大投资人后,安森·巴赫这个总司令对下近乎拥有不受限制的权威,什么制衡或者辅佐都是不存在的,绝对的说一不二。

    简单地说,其它的征召兵团的军官团都是大股东和一群小股东的关系;而风暴师则是两个顶级投资人,安森·巴赫算首席执行官,军官团顶多是能拿分红的高级中层,士兵和底层军官则是拿死工资,偶尔有项目奖金的打工人。

    哪怕现在已经成功拿到了编制,大家都是体系内的人了;但安森在新世界打拼拿到的“项目”盈利,依然数倍甚至数十倍于陆军给的死工资,甚至于工资能不能稳妥发到手,都要看这位总司令的业绩水平。

    在这种体系下,法比安这个名义上的副司令,实际只是个“大部门负责人”的家伙,怎么可能在没有安森授权的情况下,指挥得动军官团?

    “当然不是。”

    传令兵赶紧答道:“准确的说,最开始法比安中校只是把军队集结起来,和城门守军谈判而已——开炮的命令并不是他下的。”

    嗯?

    卡尔愣了一下,表情更加的疑惑了:“不是他下的…那是谁?”

    ………………

    “是我。”

    议会大厅内,神态中带着几分自责的塔莉娅半跪半坐的倚靠在一把椅子旁,仔仔细细的用清水和丝巾手帕替他清洗伤口:

    “当时情况紧急,法比安中校和风暴师的军官们又没有得到任何指示,只能和城门守军对峙,什么也做不了。”

    “碰巧,塔莉娅当时正好在城外,于是代替安森准许他们以紧急军事会议的方式执行集体决定——包括向城门开炮,都是塔莉娅的决定,法比安中校他们只是执行而已。”

    少女突然一顿,缳首微微上扬,泛着微光的眸子和他四目对视:“安森…不会责怪塔莉娅吧?”

    “不…不会!怎么可能怪你,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感受着手帕从自己脖颈轻轻滑过的冰冷触感,寒毛微颤的安森露出了礼貌中透着一丝僵硬的微笑:“多亏了塔莉娅,否则这次风暴师要承受的损失简直…无法想象啊!”

    “真的?”塔莉娅似乎有些不相信,突然委屈的努起小嘴:

    “没有责怪塔莉娅干涉军队的想法——毕竟安森才是风暴师的总司令,塔莉娅只是安森的未婚妻而已,这么做似乎有违法王国律法的嫌疑。”

    “违反就违反了,那又怎样?”

    总司令用力的摇着头,表情要多真诚有多真诚:“非常情况就要用非常手段——事急从权嘛。”

    “可这么做,也许会影响到安森在风暴师内的权威……”塔莉娅似乎还是很不放心:

    “要知道过去没有安森的命令,风暴师一兵一卒都不会出动;这次给了他们以紧急军事会议这种集体表决的方式的机会,很可能给日后留下非常不好的先例……”

    “这就更没关系了。”安森继续试图安慰道:

    “新世界和瀚土不一样,我们这次是真的要彻底推翻帝国的统治,在殖民地建立一个新国家——这次我们没有本土的援助,甚至整个行动也没有得到陆军和王室的授权,只是‘默许’而已;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本就要尽可能拉拢军官团成为我们的一份子。”

    “安森的意思是…你原本就打算这么做了?”

    “没错!放权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我们还要继续提高分红比例——这场决定卢恩家族在新世界地位的战争,不能仅仅是卢恩家族自己的事情,要让它成为所有人的事业,我们才能有绝对的把握。”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安森的表情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对卢恩家族,我,安森·巴赫,一直都是忠心耿耿!”

    看着他那和向索菲娅信誓旦旦担保,绝对不会背叛弗朗茨家族时完全一致的表情,塔莉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亲爱的安森,塔莉娅永远不会怀疑你的忠诚。”

    一脸人畜无害的安森接过少女紧贴着自己脖颈的手帕,终于暗自松了口气。

    说实话,他不是不明白少女这么做的缘由——眼下这个阶段正是风暴师的上升期,自己作为守备军团总司令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依然已经有成为自由邦联领袖的迹象。

    塔莉娅不是索菲娅,想让她百分百信任自己的忠诚是不可能的;有过自己的导师梅斯·霍纳德这个前车之鉴,偶尔“敲打一下”自己是十分正常的想法。

    并且这种无关痛痒的警告,也不会真正干涉到自己的地位;毕竟塔莉娅不可能真的越过自己控制风暴师,小小的“敲打”,总比梅斯·霍纳德教授那种明里暗里的威胁强多了。

    更何况安森并没有撒谎,这种“紧急情况”对风暴师是有好处的;不仅能合情合理的直接控制一个殖民地,还让自己有了控制和进一步削弱对方的机会。

    至此,自由邦联成立之初的五大殖民地,灰鸽堡是彻彻底底的傀儡,长湖镇与冬炬城是有驻军的附庸,红手湾是想怎么压榨就怎么压榨的盟友。

    只剩黑礁港,还不在白鲸港的控制之下…暂时。

    对此安森并不担心,既然伯纳德·莫尔威斯特地派人袭击冬炬城,就证明他已经做好了进攻黑礁港的准备;只要黑礁港陷落,那些买了保险的自由派们再不情愿,也只能向风暴师低头。

    正当他还准备继续向塔莉娅“表忠心”时,背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前近卫军军官悄悄的悄悄靠近,在还有三米左右时停下了脚步,轻咳着提醒了一声,双手背在身后。

    安森扭头望去:“审问的怎么样了?”

    “所有还活着的都审问过了,情况稍微不太理想——大部分袭击者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们只是拿到了扬帆城的悬赏,想要趁乱捞点好处。”法比安沉声道:

    “不过那个叫谢格伦的家伙,倒是说了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第一百四十章 专业团队

    在仔细审问过某个兽奴佣兵首领后,法比安总算稍微弄清了整个袭击事件的原委:

    扬帆城议会…或者说伯纳德·莫尔威斯从报纸上得知了冬炬城会议情报,对各个殖民地议会成员外加安森·巴赫开出了价格极高的悬赏,并且生死不论。

    因为出手阔绰,着实吸引到了不少赏金猎人和大大小小的各种“非官方团体”…无论是垦荒者还是四处游荡的独狼,秩序混乱的新世界从不缺少这种游荡在文明边缘的存在,甚至其中不少还是得到了资助的“半官方”团体。

    谢格伦,就是这一类人的代表。

    他们一般和当地的自治议会有很深的合作关系,随时随地能为某些大人物的需要集结起一支队伍;平时充当打手,护卫,协警,战争时期就是散兵和侦察兵,属于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专业外包”军团。

    为了确保任务成功,或者说除了恶心恶心克洛维人,还能造成些实质性的伤害,扬帆城议会开高价雇佣了谢格伦的佣兵团…当然,他只是其中之一。

    既然是专业团队,当然就和那些单打独斗的外行有着本质区别——出发之前,这些佣兵团都各自通过不同渠道,大量收集了关于风暴师和冬炬城的情报,详细了解了双方实力差距,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意识到扬帆城完全是派他们去送死,佣兵团首领们经过一番商量,决定卷钱跑路。

    当然,他们没胆子袭击邦联议会,但接着袭击会议的名头骗钱的胆子还是有的,而且很大。

    为了确保能从扬帆城议会那里拿到头款,他们制定了一个极其详细周密,看上去十分具有可行性的计划,自然费用也就水涨船高;而扬帆城竟然也没多想,很慷慨的没还价就把预算给了,而且是全款。

    佣兵首领们又惊又喜:喜的是钱到手的太容易,惊的是扬帆城议会那边急于要看到钱花得值不值——他们必须尽快出发。

    谢格伦觉得自己机会来了。

    作为有四分之一“兽奴血统”,佣兵首领中最不受待见的一个,他主动提出自己负责执行这个计划;其它佣兵首领自然乐得有人替他们送死,立刻欣然同意。

    作为回报,谢格伦分到了预算最大的部分,甚至获得了其它佣兵团部分人手和装备,甚至包括一门崭新的十二磅野战炮——也就是差点儿把安森炸上天的那门。

    同时因为队伍规模壮大,谢格伦一下子成了整个行动的总负责人:全城那些零散的袭击者和小团体虽然独立,但也愿意服从他的命令。

    于是这个兽奴佣兵团麾下从区区几百人,一下子膨胀到了将近两千——这个规模如果没有风暴师,他们甚至都能直接攻打冬炬城了。

    但谢格伦很清楚,自己麾下的佣兵在正规军…或者说克洛维军队面前根本不够看,正面进攻必死无疑,只有在城内打巷战才有几分胜算。

    他通过各种方式,将那些孤狼和小团队的冒险者,赏金猎人以护卫的身份,塞进了前往冬炬城惨叫会议的各个殖民地队伍;至于他的兽奴佣兵团则一部分横穿荒野,另一部分则以“随从”,“仆人”的身份,在那些小团队的保护下一同行动。

    名义上当然是保持联络,“团结合作”;实则是全程监视,一经发现有某个队伍试图叛变,这些负责“保护”与“联络”的兽奴佣兵就是刽子手。

    通过这种化整为零的方式,就在安森和一众殖民地代表抵达当天,谢格伦将两千多佣兵和赏金猎人悄无声息的送进了冬炬城。

    至于武器——冬炬城是冒险者的圣地,三分之一的就业都以探险或者做配套服务为生,各类武器在这里属于生活必需品,哪怕在新世界殖民地中,也绝对称得上独树一帜的武德充沛。

    唯一比较麻烦的只有那门十二磅野战炮…但多亏了当天进城时混乱拥堵的状况,兽奴佣兵们将火炮从炮车上卸下,装进了一辆运腌肉的四轮马车,有惊无险的骗过了守卫。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赏金猎人和雇佣兵们分散潜入到冬炬城各个角落,约定以炮声为信号,所有人同时对盯上的目标动手,纵火焚烧冬炬城,最后趁乱逃跑。

    兽奴佣兵团则负责袭击冬炬城民兵军营,确保对方无法迅速稳定局势,最终突袭拿下议会,以邦联议员们做人质,让救援的军队被迫放他们离开。

    简单的计划,周密的布置,但还是百密一疏——谢格伦猜到了安森·巴赫这个克洛维军队的总司令可能要到场,但没想到居然整个风暴师都来了!

    虽然出现了一点小小的状况,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到点炮声响起的同时,兽奴佣兵团袭击了城内的民兵军营。

    尽管已经有了周密准备,过程依然十分凶险:为了确保议会当天的治安,冬炬城特地提前增加了人手,军营内足足有一千多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根本不是兽奴佣兵门可以轻松拿下的。

    但就在这时,巧合的一幕出现了:因为议会大厅的“刺杀事件”,整个冬炬城民兵都成了被怀疑的对象,被诺顿·克罗赛尔中校带人缴了械。

    于是当谢格伦带人冲击军营的时候,惊喜的发现敌人竟然手无寸铁,而且一个个垂头丧气,整整齐齐的坐在军营中央的空地上,等待被审查。

    兽奴佣兵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歼灭了城内守军;与此同时,得到信号的赏金猎人们纷纷动手,在城内制造了空前的混乱,成功阻止了各方援军回援议会的可能。

    眼见机会降临,原本还惴惴不安时刻想着跑路的谢格伦,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劫持联邦议会,击杀安森·巴赫。

    怀揣着升职加薪,成为人上人的打工人终极梦想,谢格伦率领几百名兽奴佣兵外加一门仓库里抢来的二十四磅大炮,向毫无防备的议会发动了奇袭……

    “……整个过程大致就是这样,至少是他本人是这么坦白的。”

    缓缓掏出一份写满供词的记事本,法比安简单总结道:“虽然我个人并不认为他会撒谎,但以防万一您最好还是不要全部相信——据我的观察,这其中还有至少两处疑点。”

    “哦?”

    安森好奇的挑了挑眉头。

    “首当其冲的,就是他提到过所谓‘横穿荒野’的事情——这件事我和不少冬炬城的冒险者核实过,大部分人都认为这是天方夜谭。”法比安解释道:

    “倒并不是说不行,小规模几人,甚至十几人在准备充分的前提下避开安全的大路,穿越荒野的情况并不罕见;但兽奴佣兵团有几百人,按谢格伦的说法有一半是在他率领下穿越荒野,提前在城内埋伏等候。”

    “你觉得他撒谎了?”

    “或者他真的知道一条能够在新世界的荒野中供上百人安全通过,又不易发现的道路。”法比安话锋一转:

    “对方是土著民,知道一些我们这些殖民者不知道的秘密这并不奇怪,我也仅仅是表示怀疑——毕竟如果真的存在,那么对以冬炬城为首的内陆殖民地影响可太大了。”

    确实…安森在心底暗道。

    要知道对方可是从扬帆城出发,就算队伍规模小可以轻装前进,距离上也比从白鲸港出发的自己远太多了;最后竟然能抢在自己之前抵达冬炬城提前埋伏,证明这条路不仅距离短,而且应该相当的安全。

    在没有铁路的前提下,一条能供几百甚至近千人流动的道路,至少要满足几个条件:安全,便捷,有稳定的清洁水源,沿途能承担部分的补给。

    因此对于一支军队,尤其是规模达到千人以上的军队而言,能够选择的行军路线是非常有限的;如果能掌握某个敌人不知道的道路,几乎等于从地图之外进行降维打击。

    法比安也因此会对这个疑点相当上心:他并不在乎对方是不是撒谎,而如果真有这样一条道路,无论扬帆城方面知情与否,都可能会对之后的战事产生影响。

    “至于第二件,就是针对您的刺杀。”法比安继续说道,语气也变得比刚刚更加凝重:

    “按照谢格伦自己的坦白,最开始他并不清除您究竟在哪儿,更没有‘刺杀’的打算——按他最开始的想法,是希望能尽可能将您生擒的;包括在刺杀行动后,这依然是他最主要的打算。”

    “之所以会有这个安排,除了他得知那个休息室是议会的附属建筑,摧毁起来很容易,可以当做一处突袭议会的进攻点之外,就是有人提前告诉了他,您会在当天下午左右的时间,出现在那个房间。”

    “提前?”

    出于谨慎的本能,安森立刻捕捉到了话语中的关键词:“有多提前?”

    “在您抵达冬炬城之前。”

    法比安意味深长的看了安森一眼,在短暂的停顿后,略微压低嗓音道:

    “更准确的说是一天之前,有人告诉谢伦您——安森·巴赫,将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休息室内。”

    一天之前?!

    安森的表情中露出了几分错愕,对方能在一天之前,就预判到自己会出现什么地方?

    这…可能吗?

    正当他想要追问的时候,原本始终沉默不语的塔莉娅突然回首:

    “谁?”

    冰冷的口吻中透着淡淡的杀意,仿佛只是眨眼间,这个温柔又体贴的可爱少女露出了洪荒凶兽似的獠牙。

    “我们还在查!”

    前近卫军军官忙不迭道,突然从后脑勺窜起来的寒意让他浑身猛颤,踉跄着后退半步,险些失去了平衡:“但遗憾的是,进展情况十分不理想。”

    “目前我们能得到的情报只有谢格伦本人的供词,除此之外,所有参与刺杀行动的兽奴佣兵都已经被莉莎·巴赫小姐击杀,我…我们实在、实在是没有更多的……”

    “他在哪儿?”

    塔莉娅“温柔”的打断道。

    “嗯?”

    兴许是惊吓过度,一贯冷静的前近卫军军官表情恍惚,竟然没有听清少女说了什么。

    “谢格伦,那个兽奴佣兵团的首领。”塔莉娅十分体贴的重复了一遍:

    “现在,他在哪儿?”

    这次法比安总算听清了:“在、在大厅偏厅——左拐,右手边的那个小门就是!”

    “很好…谢谢你,法比安中校。”

    洁白的小手提起裙边,少女不紧不慢的起身,优雅的向二人款款行礼:“塔莉娅突然想起来有些事情要处理,暂时要先离开一会儿。”

    “请放心,塔莉娅是不会伤害谢格伦先生的,最多会问他几个小小的问题…就几分钟,等到明天这个时间,他还是会完好无损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从外表上和之前没有任何的区别。”

    完好无损,表面上,活着…微笑着送别少女的安森,感觉自己的嘴角在疯狂抽搐。

    直至塔莉娅彻底走远,表情僵硬到石化的两人才默契的松了口气。

    “除了这些,谢格伦还提供了一些关于扬帆城方面的情报。”身体终于不再紧绷的法比安缓缓蹲下,凑到安森身侧小声道:

    “冬炬城,长湖镇,黑礁港…除了刺杀和制造混乱,各殖民地许多冒险者都已经被收买,向扬帆城专门提供与我们有关的情报;而除了极少数单独行动的,其余或多或少都和当地的家族有……”

    “墙头草的事情不必在意。”

    安森摆摆手,这种事情再怎么也是避免不了的——哪怕灰鸽堡已经有不少忠诚派被帝国杀了全家,只要事情没落到自己头上,某些人就依然会心存侥幸,甚至会觉得这么做才是聪明。

    这种人想让他们彻底死心,除了众生平等的枪口和高高在上的路灯,就是重创他们心目中“战无不胜”的帝国大军:“有关于我们那位‘老朋友’,伯纳德·莫尔威斯的消息吗?”

    “有,他已经率领扬帆城的主力军团正式开拔了。”法比安微微颔首:

    “目标,黑礁港。”

第一百四十一章 围攻黑礁港

    五月十五日,黑礁港殖民地。

    阴沉的天际下,隆隆作响的炮声此起彼伏,宛若闷雷般的声响一次又一次的城外的旷野回荡,向着山丘上高低起伏的城墙落下从天而降的焰火。

    伴随着熊熊燃烧的烈火,曾经繁华的港口上空一道道漆黑的烟柱冉冉升起,热闹的城外集市和川流不息的商路,放眼望去,只剩遍地的残破与坑坑洼洼的沟壑。

    一面用金色流苏装饰,绘制着金色鸢尾花的蓝色大旗,就在数以千计的军旗与燕尾旗正中央,众星拱月般伫立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之上,在炮焰掀起的风浪中猎猎作响。

    就在叛乱殖民地积极召开会议,宣布“自由邦联”成立同时,殖民地总管大臣终于说服了胆小怕事的扬帆城议会和不服气的军官团,集结全部主力总共一万两千大军,沿大道从灰鸽堡向东进发。

    第一站,黑礁港。

    面对气势汹汹的平叛大军,势力弱小的黑礁港展开了殊死抵抗:他们首先派出了使者团表示愿意开城投降,前提是帝国愿意接受几个条件:不准强征寄养,不准劫掠城市,不准军队靠近居民区,不准……

    看着这满页满页的“不准”,总管大臣拦住了周围备受羞辱,准备将使者拖出去枪毙的帝国骑士,心平气和的全盘答应了对方的条件。

    按照他过去的丰富经验,一般这种会提出苛刻条件的多半都是帮墙头草,证明对方内部鹰派和鸽派斗争非常激烈;只要自己透露出一点点的善意,就能继续激化他们间的矛盾,让他们继续内斗下去。

    自然,伯纳德根本不会遵守这些所谓的条件——甚至都不等使者们回去,帝国骑兵们就已经四处出击,袭击黑礁港周边所有农庄,村镇外加大大小小的磨坊和粮仓,纵兵劫掠…讨好军队的同时顺便补充军需。

    毕竟他一个帝国南方人,在这支几乎以北方人为主,充斥着罗兰与贝尔纳家族门亲故旧的军队里根本毫无影响力,能够不对他阳奉阴违已经称得上帝国忠臣。

    想让这帮人替自己卖命,不给好处那是万万不行的;在军心和民心二选一之间,伯纳德果断选择前者,决定先苦一苦人民。

    伯纳德猜中了黑礁港是一帮胆小鬼,但他没猜中这是一帮行动派的胆小鬼:有灰鸽堡这个毫无反抗就被干掉的前车之鉴,怕死的黑礁港意识到事情不做绝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他们不仅为了向白鲸港和自由邦联缴纳“投名状”,将城内的忠诚派斩草除根,所有不动产被自由派的家族均分,零碎财产也发给了城内的几万民众,确保人人都是双手染血,罪名平摊。

    而且就连城外村镇,农庄…粮食和人口全部向城市转移,青壮劳力发放武器编入民兵,尽可能的做到坚壁清野。

    于是当帝国骑兵们兴冲冲的撞开农庄栅栏,开开心心的焚烧农舍,一枪崩开粮仓大门闯进去时,心情就和收到路德维希新年礼物的安森完全一致。

    而之所以要派使者团与帝国谈判,纯粹是为了抢在大军抵达前争取时间,送走最后一批准备离开城市的自由派——带着大笔现金,各种不动产证明的妇孺老人,乘船前往白鲸港。

    以为自己在大气层,实则在地下室的伯纳德·莫尔威斯,倚靠成熟的经验“帮助”黑礁港实现了全部的战前准备和动员,小丑竟是我自己。

    恼羞成怒的殖民地总管大臣彻底忍无可忍,下达命令,正式对黑礁港展开强攻,同时继续派出骑兵和自由散兵,对周边进行报复性扫荡。

    在正义的帝国大军铁骑下,整个殖民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沦为人间炼狱,四处劫掠的士兵们在为大军提供源源不断的补给外,逐渐鼓起的腰包也让他们对这位伯纳德的好感日渐提升。

    短短四天时间,周围大大小小的殖民据点就被帝国士兵们亲手拔掉,成百上千的移民流离失所,曝尸荒野;而混迹周围的强盗,赏金猎人和佣兵团则纷纷加入到大军麾下,进一步壮大平叛大军的实力。

    之前在灰鸽堡时为了“顾及帝国颜面”,伯纳德其实很注意不让士兵们滥杀无辜的,破城后除了收缴叛徒财产并未大肆劫掠,保持了相当程度的克制。

    至于零星的冤假错案…他只能说这种事根本没法避免,何况这帮殖民地议会的议员就算隔一个毙一个,绝对还有漏网的。

    但这种仁慈换来的是什么?叛徒反水,敌人污蔑,军队上下满腹怨气;得罪了所有人,他自己反倒成了叛乱殖民地独立的罪魁祸首。

    对叛徒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被坑了两次的伯纳德·莫尔威斯充分意识到了这一真理。

    另一边的正面战场,此前战无不胜的帝国大军第一次遭遇了挫折;对战争有着充分准备的黑礁港筹备了大量的补给,加上坚壁清野补充的兵源,完全不害怕被围攻;在不出城作战的前提下,抱着脑袋蜷缩跪地,任凭帝国殴打。

    最初帝国士兵们还想将之前的“灰鸽堡行动”经典复刻;炮兵掩护,骑兵冲击城门,争取直接吓死黑礁港的守军;两个小时结束一场攻城战。

    结果可能是吓得太厉害了,导致城墙上某个士兵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竟然主动对骑兵老爷开枪射击,最终一枪毙命。

    原本一边准备撤,一边准备冲的双方当时冷场;在持续了将近十分钟的死寂后,当天的战斗以双方乱枪对射,帝国这边拖着尸体撤退落下帷幕。

    尝到了苦头的帝国大军终于不再轻敌,按照正常的攻城流程对黑礁港展开围攻——在外围建造围攻阵地和各种工事,一边修筑炮垒一边组织线列步兵,在炮火的掩护下轮番强攻。

    作为一个港口城市,黑礁港的地形略微有些特别:南面临海,其它三面却都有波澜起伏,大大小小的丘陵;整个城市宛如一块小小的盆地。

    这样的地形导致城市的交通很受影响,并且几乎每次海啸都有可能引发水灾,被海水浸泡的土地让最初的殖民者几乎无法种植任何农业作物;同时,这样的地形也令城市的防御设施变得十分“特别”——依托丘陵,高低起伏的石制堡垒和城墙。

    墙壁不高,最高的也没有超过五米,最矮的位置甚至只有一人高;但在地形优势加持下可以对所有方向进攻的敌人一览无遗。

    战斗持续了五天,帝国大军除了终于修建了炮垒,集火砸掉了一座碉堡外没有任何战果,甚至还牺牲了两百零一名勇敢的帝国士兵。

    面对正面战场受挫,身为大军统帅的伯纳德·莫尔威斯倒是看得很开;毕竟围攻这种有准备,城防也足够坚固的大型据点本就不是什么特别轻松的事情,围攻持续几十天甚至两三个月这都很正常,完全不值得大惊小怪。

    何况黑礁港貌似准备充分,团结一致,但他们根本没有面对正规军围攻的经验;自己根本用不着主动进攻,只要砸掉它防线上的一个角,再在丘陵上建起临时炮垒,那帮罪该万死的自由派除了投降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

    而且通过扬帆城议会,他已经成功收买了在汹涌海沿海附近活动的海盗;黑礁港能在陆地上依托防线,但港口却几乎不设防;运气好的话,一次突袭就能拿下这个城市。

    因此伯纳德根本不担心黑礁港,或者说和另一个大麻烦比起来,这点问题根本就不算什么问题……

    “…啤酒五百五十二桶,土豆两千一百八十磅,腌肉两百磅,面包一千六百磅……”

    看着触目惊心的统计表,感觉心脏在微微抽搐的伯纳德深吸口气,强忍着发火的冲动看向自己的传令官:“我是不是能这么理解——最多再有十天,全军就得要弹尽粮绝了?”

    “也不完全是这样。”传令官小心翼翼的答道:

    “武器弹药方面,因为战斗的烈度很低,我军的储备还十分充足,按现在的标准再坚持半个月以也完全没有……”

    “按现在的标准?!”

    歇斯底里的伯纳德翻了个白眼:“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我不是已经在尽量派人到处搜集补给了吗,哪怕后方的补给线完全中断,也不应该只剩下这些才是!”

    “那是因为他们除了补给品,还带回了别的东西啊!”传令官显得非常无辜:

    “兽奴,俘虏,牲畜…还有那些希望加入您的佣兵团,赏金猎人,家人遇难的忠诚派,军队的规模逐步壮大,已经有将近一万五千人;即便将缴获的物资全部拿出来,也远远不足以填补这么大的空缺!”

    “既然补给短缺,为什么不干脆把这些人都遣散掉?”

    “呃…这当然可以,但恐怕您要想办法和军官团开会商议才行。”

    “开会?商议?”

    伯纳德愣了一下:“我记得这些人没有被编入作战序列吧,只是当做临时的劳动力外加自由散兵而已…遣散这些人还需要开会商量吗?”

    “是没有,但这些人已经被编入各个军官们的名下,成为他们的‘私人财产’了。”传令官快速瞥了眼身后,确认无人后才对伯纳德小声道:

    “扬帆城刚刚经历一场叛乱,劳动力严重短缺,这些人只要带回去就能卖上好价钱;当然,按照惯例他们已经将最大的那份留给了您,所以如果您要打算把这些人裁撤的话,大家应该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伯纳德·莫尔威斯:“……”

    好吧,战争期间人口贩卖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情况,哪怕在本土也时有发生,伯纳德同样亲手操作过几次,利用战争为家族积累财富。

    “那后方的补给线究竟是什么情况,扬帆城和灰鸽堡的物资,为什么迟迟没有运过来!”伯纳德质问道:

    “按照规定,第一批后勤物资应该在昨天就已经抵达了,为什么到现在连影子都看不见?!”

    “扬帆城议会也确实遵守了您的命令,但这不等于后方就能抽调出足够的物资和运力啊!”传令官解释道:

    “为了给骑兵凑够战马,又要给火炮和辎重车凑够驮兽,扬帆城仅剩的一些牲畜都已经消耗殆尽,只能从灰鸽堡征调;但灰鸽堡的畜牧业并不发达,数量也有限。”

    “当然,这些都只是他们告诉我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十分清楚,您可能只有亲自询问才能知晓答案了。”

    说到最后的传令官突然话锋一转,越来越小的声音中甚至微微带有一丝颤抖。

    伯纳德当然知道他在怕什么:囤货居奇,低买高卖,贪污克扣……发生在本土军需后勤上的事情,在新世界出现“经典同人”完全不令人意外。

    再加上新世界的平叛大军根本没有成型的后勤体系,完全依赖外包和强行征缴,对想要快速实现财务自由的军需官而言自然就更有操作空间。

    但即便清楚是怎么回事,伯纳德也根本毫无办法;这里是新世界,他没有本土那么完整的军事体系,哪怕再怎么痛恨那些奸商和产业主,他也只能将后勤工作承包给他们,否则看似战无不胜的帝国大军,在新世界的冰原上根本寸步难行。

    “虽然后勤的确出现了不少问题,但眼下最重要的,应该还是黑礁港吧?”

    觉察到危险的传令官赶紧换了个新话题,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按照时间推算,风暴师很可能已经离开冬炬城,开始向西进军了;如果不能抢在他们抵达前攻克黑礁港的话……”

    “黑礁港的事情完全不用担心,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不等传令官说完,伯纳德就信心满满的抢断道:

    “我甚至可以和你打赌,你信不信,只要我们一天不攻克黑礁港,安森·巴赫和他的风暴师就永远也不会出现!”

第一百四十二章 悔恨之泪

    “…正因如此,我们才必须立刻开拔,救援黑礁港!”

    废墟似的房间内,背靠着临时挂起来的新世界殖民地地图,安森向着和自己迎面对坐的军官团解释着自己的计划:

    “假如我不知道对面帝国统帅是谁,或者更进一步,不是那位我们在瀚土的‘老朋友’的话,除非有七成把握,否则我都不会同意这个方案。”

    “但偏偏我们的对手是他——伯纳德·莫尔威斯,那位瀚土时帝国远征军的总参谋长,这个人对我,对风暴师都太了解了;如果还保持过去的惯性思维,会很容易被带进敌人的节奏中去的。”

    “也就是说因为他很了解你…也很了解我们,所以他断定我们肯定不会救援黑礁港。”卡尔·贝恩略微思考了一下,试探着开口道:

    “是这样吗?”

    安森微微颔首:“可以这么理解。”

    “那救援黑礁港对我们有利吗?”一旁的阿列克谢中校举起了手。

    “这正是我要说的——从表面上判断,不救援黑礁港才是对我们最有利的选择。”

    安森环视在场众人,沉声开口道:“原因也很简单:距离,回报,性价比。”

    “距离上,从冬炬城赶往黑礁港属于长途跋涉,而且就以殖民地这糟糕的基础建设水平,长途行军的成本高得离谱。”

    “而就算我们守住了黑礁港,得到的回报也只能说微乎其微;毕竟一个刚刚被大军摧残过的城市,甚至有可能成为风暴师的拖累。”

    “至于性价比…对风暴师,当然是抛弃黑礁港,据守红手湾的性价比最高;一个进一步被削弱,只能倚靠风暴师勉强苟活的自由邦联,最符合我们的利益。”

    “所以对风暴师而言,代价最小,成功率最高,回报也最大的选择,就是果断放弃黑礁港,坚壁清野,在红手湾展开战线和帝国的军团进行一次决战。”安森总结道。

    话音落下,军官们表情各异。

    法比安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据守红手湾就是他的计划,这也符合他对自己在“风暴师体系”中的定位:保守,求稳,止损。

    风暴师已经有一个善于创造奇迹的人了,不需要再有一个热衷脑洞大开的掷弹兵团团长。

    抽着烟斗的卡尔眉头紧蹙,作为已经对安森“完美计划”有一定抗性的参谋长,他考虑更多的是后勤问题;从红手湾到黑礁港,路程多了三分之一,成本却至少翻倍。

    阿列克谢左盼右顾,小心翼翼的掩饰着自己的表情——自从大仓库事件后,他就再也不敢轻易表态了。

    “但即便这么做对风暴师有利,您依然坚持救援黑礁港。”诺顿·克罗赛尔中校忽然开口,灼灼目光望向安森:

    “只是因为这么做符合敌人对我们的判断?”

    “这确实是最重要的原因——特别当这个敌人非常了解我们,并且非常善于统筹布局的时候。”

    安森承认了他的判断:“另一个原因在于这或许符合风暴师的利益,但却和我们的计划背道而驰。”

    “您可以说的更详细些吗?”

    用余光瞥了眼身后同样好奇但不敢开口的同僚,诺顿只得继续追问道。

    “当然——抛弃黑礁港,坚守红手湾,利用现成的防御工事,充足的后勤和自由邦联源源不断的炮…新兵填补战线,我们绝对能挡住帝国平叛大军的进攻。”

    原本想说“炮灰”的安森无意中看到角落里正奋笔疾书的小书记官,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在冬炬城,波澜不惊的改口:

    “但如果是这样,我们能有机会在冬季之前击败帝国,甚至是全歼伯纳德·莫尔威斯的军队吗?”

    诺顿·克罗赛尔沉默不语,微微骤缩的瞳孔似乎是在本能的做着心算。

    “很简单,答案是根本不可能。”

    没等对方开口,安森直接给出了答案:“我们或许能击败,甚至是重创他们…但背靠三大殖民地,对方勉强也算是‘本土作战’,想一口气歼灭整个军团,抢在年底攻克扬帆城,将帝国彻底逐出新世界……”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黑礁港这个进攻灰鸽堡和扬帆城的桥头堡绝对不能,也不可以陷落。”

    面对总司令的坚持,诺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微微耸肩,朝法比安递过去一个眼神——出身小商贩家庭的他在风暴师内部也属于“保守派”,是赞成据守红手湾的。

    当然,和安森·巴赫比起来,整个风暴师差不多全员保守派。

    “但您也提到了,驰援黑礁港的代价很高。”收到同僚的信号,前近卫军军官当然要有所表示。

    “没错,守住这一桥头堡对风暴师的利…(法比安瞥了眼仍在奋笔疾书的小书记官)对风暴师和自由邦联的利益都十分重要,并且关系到整个新世界的自由与和平;但实事求是的说,这样一场耗资巨大,风险极高的长途跋涉的危险可不仅仅是表面上的。”

    “我们不仅要急行军,去袭击一支以逸待劳的帝**队,即便是行军过程中也称不上绝对安全——土著民,强盗,野兽,疾病…这里不是瀚土,非战斗减员带来的损失,很可能还要超过战场阵亡的数字!”

    “至于年底结束这场战争,我承认这是个非常诱人的目标,但很多时候我们还是要考虑更现实的问题,尽量确保已经稳固的阵线万无一失。”法比安劝说道:

    “长湖镇,红手湾,还有刚刚受到敌人袭击的冬炬城…三座殖民地想要彻底动员起充足的兵源,投入到战争状态都还尚需时日。”

    “更何况就算我们守住了黑礁港,就以现在白鲸港和自由邦联的财政状况,根本无法拿出重建城市和夺取扬帆城的资金。”

    这也是风暴师“保守派”最担心的问题,为了更大的回报他们可以暂时不顾眼前的得失,但无论是黑礁港重建,亦或者让士兵们愿意在急行军守住殖民地,继续进攻扬帆城,前提肯定薪水不能出问题。

    眼下风暴师已经有了编制,士兵对自己的待遇要求自然也水涨船高,不再像瀚土时那样只要有一点点分红和底薪就能满意了。

    即便长湖镇之战后全军上下已经集体分过一次红,又有了军团农庄的股份和保底,要求加薪的呼声从未停止过。

    这种苦恼也让安森愈发觉得组建新军刻不容缓——除了自由邦联的民兵和守信者同盟这种“观赏型军团”,还得有一支装备水平稍次,但至少战斗意愿旺盛,待遇要求又低的征召兵团才行。

    “资金的问题不必担心,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

    卡尔摆摆手,一幅颇为轻松的姿态淡淡道:“现在要考虑的问题只有如何确保从冬炬城到黑礁港一路补给通畅,行军安全顺利,并且能抢在敌人攻下城市前抵达就行。”

    已经解决了…法比安微微颔首,用冷漠掩饰着内心的惊讶。

    参谋长趁机和安森对视了一眼,表情心照不宣。

    到目前为止,整个风暴师知道北方商会和罗兰家族代表已经抵达白鲸港的人,只有他们俩外加一个小书记官;只要对方肯投资,这点钱根本不成问题。

    但至少现在,安森还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所有人;除了他还不清楚北方商会具体是什么态度,更因为对方还涉及之后的煤矿开发银行,关系到卢恩家族对整个新世界的统治。

    “后勤的问题,我建议分成两部分。”

    就在这时,诺顿开口提议道:“既然目的地是黑礁港,那就让灰雪镇和白鲸港的物资向冬炬城集结,长湖镇的物资运抵红手湾,再通过各个殖民地接力运输,将物资提前军队运往黑礁港。”

    “这样当然会有一定的风险,但我们可以让各个殖民地民兵分批跟随物资奔赴黑礁港,在利用各地的报纸进行大肆宣传,自由邦联决心誓死捍卫黑礁港的独立,风暴师忙于在红手湾建设新防线…给敌人制造些干扰。”

    既然总司令已经下定决心,坚持要救援黑礁港,诺顿·克罗赛尔也就不再做无谓的坚持;及时回应客户(长官)要求,尽可能跟上对方的思路,也是他的强项之一。

    “而且我个人认为,如果首要目标只是‘救援’黑礁港,能否全歼伯纳德·莫尔威斯属于次要目标,那么风暴师也没必要非得全部一起行动。”

    “完全可以让一支——比如说某个步兵团和骑兵营先行出发,主力军再一分为三,减轻后勤压力;线列兵与散兵在前,炮兵和辎重部队在后,减少拖累加快行军速度。”

    看到并没有打断自己,诺顿就继续侃侃而谈:“即便那位殖民地总管大臣想要在黑礁港和我们决战,背靠尚未陷落的黑礁港,哪怕暂时没有集结全部的主力,仍然是我们占据优势——击败他们或许很困难,但想输也同样不容易。”

    “如果是这样,那的确可以减轻不少的后勤压力;分批行军,最快的部队应该能在十天前后抵达黑礁港…绝对来得及救援。”

    听完诺顿中校的建议,卡尔·贝恩当即点头,但也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但要把后勤分散委托给各个殖民地,管理起来可就太混乱了。”

    “这个简单——我们可以像瀚土那次一样,要求让我们的人接管自由邦联的后勤委员会。”法比安接过话来:

    “让艾伦·道恩担任总负责人,再将每天的情况向卡尔·贝恩参谋长汇报;至于如何确保对方重视…可以让白鲸港派遣一位议员担任代表常驻自由邦联,‘旁听’他们的全部工作和会议。”

    “人选方面,我建议塔莉娅·奥古斯特·卢恩小姐。”

    在求生欲这方面,法比安也只比安森逊色一二:“有白鲸港委员会总负责人,守信者同盟赞助人,本土豪门,总司令未婚妻亲自坐镇,量他们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有道理,我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总司令惊喜知情溢于言表,连忙拍板:

    “今晚我就告诉塔莉娅这个建议,相信她知道是风暴师最谨慎的掷弹兵团长提出来的,一定不会拒绝。”

    话音未落,刚想要谦虚两下的法比安浑身一个踉跄,面无表情的猛地扶住了椅子才没直接摔在地上。

    卡尔摇了摇头,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同情…顺便朝旁边挪了挪。

    “既然已经敲定了后勤,那么剩下的就是行军路线的问题了。”安森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准备亲自率领卫兵连和一个步兵团赶往黑礁港,主力军团紧随其后;中途出现任何意外,级别最高的军官可以召开紧急军事会议,举手表决接下来的行动——当然,前提是不能违反既定的军事计划。”

    “您准备单枪匹马去救援黑礁港?!”

    阿列克谢惊讶的目瞪口呆——虽然安森各种貌似送死一样的“完美计划”已经不再让他们惊讶了,但冒这么大的风险还是第一次。

    “当然不是——我说了,我会带上卫兵连和一个步兵团,怎么能叫单枪匹马呢?”安森轻笑着反问道:

    “不过谢谢你的关心,亲爱的阿列克谢中校,一直以来你在风暴师内都属于那种沉默寡言的类型,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关心我的安危。”

    “那当然,您是我们的总司令,如果您出现任何的状况我们不就……”

    话音戛然而止。

    看着总司令那无比感激,充满了“暗示性的”目光,忽然觉察到什么的阿列克谢浑身猛颤,忙不迭改口:“不不不…我、我不是!我没有!我…那个…其实法比安和诺顿他们才是最关心您……”

    “你不用谦虚了,我都明白!”

    安森直接抬手抢断,一把摁住了阿列克谢的肩膀,满脸感慨道:“诸位,阿列克谢中校担心我的个人安危,主动要求要参加这个任务,我决定答应他这一小小的请求…你们觉得呢?”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异议。

    不知道是从哪儿传来了“啪啪”的清脆声响,没过一会儿,在场的军官们就纷纷都开始为两人鼓起了掌。

    莫名诡异的温馨气氛下,一声不吭的阿列克谢中校表情僵硬,不争气的泪水划过脸颊。

    眼泪上写满了后悔。

第一百四十三章 阿列克谢的顾虑

    敲定了计划方案,剩下的就是执行了;除了立刻就要开拔的安森和阿列克谢中校和一个骑兵连,风暴师一分为二,一支顺延道路直线前往黑礁港,另一支则与主要的后勤辎重一起,奔赴红手湾。

    与此同时,得知风暴师立刻就要开拔的自由邦联在如释重负的同时,各方也是心情各异。

    黑礁港的议员大喜过望…此时虽然帝国大军兵临城下的消息还未传来,但作为灰鸽堡陷落后整个邦联的桥头堡,首当其冲的他们当然早有心理准备。

    原本已经在小书记官那里购买过“保险”的黑礁港产业主们,纷纷主动提出价钱的请求;议长本人更是登门造访,亲自向安森表达他本人的感激之情。

    对此安森并没有做任何过多的解释,只表示既然自己担任了“自由军团”的总参谋长,那么就要为自由邦联负责:“邦联虽然成员众多,但没有一个是多余的。”

    黑礁港议长感激涕零。

    相较之下,红手湾议长皮特·查塔姆的态度就没那么好了。

    作为白鲸港在自由邦联内的第一个盟友,红手湾始终认为自己在总司令面前比所有殖民地“高一等”,而且是邦联真正的初创者,绝对的人上人。

    现在白鲸港要救援黑礁港,等于再一次让红手湾失去了成为邦联首都的机会;皮特·查塔姆对此相当的委屈——明明红手湾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安森·巴赫就是看不见呢?

    反抗宣言,邦联议会,军事基地,还有对抗帝国的第一线…为什么好事总是轮不上自己?

    对于这种毫无自知之明,战斗力完全是负的盟友,安森的观点是继续无视下去。

    而很有自知之明的长湖镇议长奥朗德,不仅表达了对总司令的感激之情,重申了“黑礁港是自由邦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一重要原则,同时积极参与后勤工作,愿意提供一个步兵团外加五千人十日的补给送往黑礁港…表现得十分圆滑。

    至于冬炬城和灰鸽堡的弗雷姐妹,心情则略微复杂,有些类似“看到你挣钱比我亏钱还难受”,又或者“心上人抛弃自己这个旧爱,又开始另寻新欢”。

    其中弗雷姐妹,尤其是波丽娜·弗雷表现得十分主动;她甚至希望能以个人的身份跟随安森前往黑礁港,“亲手在帝国的炮火中,竖起象征自由的邦联旗帜”。

    对于如此勇敢的行为,安森在一番赞扬后也只能表示婉拒:急行军是一种极其辛苦,同时极度考验个人身体素质的军事行动,非专业人士只能成为队伍的拖累。

    不甘心的波丽娜则接受了安森的说辞,同时表示自己将和邦联军队一同奔赴前线;至于少女一直在不停暗示的某些“世俗**”,极度珍惜生命的安森只能继续错误解读。

    从上到下,几乎就没有一个人意识到,黑礁港的地理位置是何等的重要;一旦丢失,原本还有希望统一六大殖民地的他们,将瞬间只剩下半壁江山。

    自私自利,贪婪无度,毫无远见,共识单薄,左右骑墙,内斗频繁…邦联体制的弊端,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但对于卢恩家族和风暴师,这些缺点某种意义上都属于优点。

    毕竟现在的自由邦联虽然问题众多,但谁也不希望看到一个众志成城,集权高效,坚定团结的“邦联”出现…包括它自己。

    不过尽管自私自利,各个殖民地还是纷纷表示愿意提供军队和物资,支援黑礁港的——他们或许意识不到这一战略桥头堡的重要性,但很清楚如果黑礁港完蛋了,自己就是下一个。

    而就在战争机器开动的同时,宣传机器也已经在疯狂转动。

    以《白鲸港好人报》为首,《长湖镇老实人报》,《冬炬城拓荒者报》,《红手湾自由报》,《黑礁港独立新闻》……

    早在自由邦联议会张开之前,这些完全独立,绝对客观的媒体就已经在连篇累牍的报道各种关于“独立”,“反抗”之类的消息,大肆宣扬要建立一条牢不可破的防线。

    勇敢的自由军团将四面出击,解放灰鸽堡,解放扬帆城,“将帝国从新世界的土地上驱逐出去,一个不留”!

    由于从灰雪镇到黑礁港路途遥远,加上新世界过于感人的基础建设,想要让信息统一根本是天方夜谭。

    因此当某位殖民地总管大臣努力搜集关于邦联和白鲸港情报时,惊奇的发现报纸上全都是各种听上去特别唬人口号,却完全没有任何实际行动的迹象——全都是提前十几天,甚至大半个月前就提前写好的,报社的编辑们只负责分期发出去而已。

    当然,就以邦联的保密水平,即便有“注水新闻”这颗烟雾弹掩护,恐怕也瞒不了多久;再加上被帝国收买的赏金猎人和冒险者,遍布新世界的大小村镇,荒郊野岭……

    安森觉得自己下午出发,只要明早之前,这个情报没出现在伯纳德的书桌上就算成功。

    怀揣着对长途奔袭,救援黑礁港计划的无限信心,安森十分放心将军队交给了自己忠心耿耿的军官团,又将后勤大本营委托给了塔莉娅与小书记官,带着可爱的莉莎卫队长和对自己“关怀之至”的阿列克谢中校,踏上了荒野间的道路。

    作为被总司令亲自挑选,救援黑礁港的“精锐”,阿列克谢·杜卡斯基中校和他的部下们一样的有口难言。

    和被安森“从零开始”建立起来的风暴团不同,他的第二步兵团出身雷鸣堡征召军,在“伊瑟尔精灵惩戒战”时由路德维希分出来的两个团之一。

    而阿列克谢本人并不算安森曾经的“战友”,他和诺顿·克罗赛尔在“克洛维城暴乱”前都是在西线战场服役的军官,之后才加入路德维希麾下,阴差阳错的成了风暴师最初的成员。

    也正因为对安森的过去不了解,在他眼中这位总司令与其说谨慎,更像是疯狂到了极点:攀登雪山,攻克鹰角城,卡林迪亚港之战,登巅塔之战,瀚土千里大回转,王庭奔袭战……

    每当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就快要完蛋的时候,他总是能在最后一刻创造奇迹,非常不讲道理的转危为安,让结局向着最有利的方向发展。

    也正因为这点,阿列克谢以及整个军官团才会相信他的承诺,接受了堪比流放的“殖民地守备军团”这份工作,甚至愿意冒着“违抗军令”的风险,干涉帝国殖民地叛乱。

    阿列克谢也和军官团的其他人一样,选择彻底放弃思考,完全信任这个既疯狂又喜欢脑洞大开的总司令——前提是他能兑现每一次的承诺,并且保证盈利和分红。

    但是这一次,他感觉已经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

    “总…总司令大人,您真的准备相信这个叫谢格伦的家伙?”

    打量着手中这份粗糙到只有几根简单线条,画在有股怪味的兽皮上的地图,眼角疯狂抽搐的阿列克谢忍不住道。

    这里是距离冬炬城足足一天一夜距离郊外的某处荒野,眼下已经变成了临时的行军营地;不远处的一个缓坡上,刚刚睡醒的莉莎正打着哈欠抱着步枪,边放哨边从怀中掏出一只肉罐头。

    “当然了,这可是连帝国和殖民地军队都不知道的,藏在荒野中的秘密行军路线!”安森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当然,对于敌人提供的情报有一点点顾虑,这是你身为军官的优秀素质,我完全可以理解。”

    “不不不…我觉得您可能误会了,这可不是什么‘一点点’顾虑。”

    阿列克谢感觉自己两边的太阳穴都在一跳一跳的,强忍着歇斯底里的冲动举起手中的地图:“您再仔细看看!看看这份地图,然后再告诉我您打算就靠这个带…带我们所有人去救援黑礁港?”

    “地图上提供的信息太简略了,这我当然明白——但你也不能要求一个兽奴佣兵首领,懂得军事学院毕业生才懂的制图技巧吧?”安森微笑着反问道:

    “只要将他提供的情报和我们手中的地图结合起来,还是能得出许多有用信息的,不是吗?”

    “是吗?!”

    死死扯着手中只有几条横竖线的“兽皮地图”,阿列克谢都快咬牙切齿了:

    “您难道就真的对这个家伙提供的情报,连一丁点儿的怀疑都没有吗?!”

    “完全不会。”安森微笑依旧:

    “这可是在经过了法比安中校严格审问之后,得到他本人切实保证的结果;阿列克谢中校,你该不会对法比安中校的承诺有所质疑吧?”

    “我绝对信任掷弹兵团团长的一切工作,就像我永远相信您的判断一样,但……!”

    猛地一顿,忍无可忍的阿列克谢终于扔掉了手中的地图,抬手指向身侧:“但我不相信,不相信这个家伙,会知道什么从冬炬城到黑礁港的秘密路线!”

    看着眼前整个人都要精神崩溃的步兵团团长,安森轻叹了口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瞪着斗鸡眼,嘴角流涎,满脸傻笑的谢格伦正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

    这位曾经野心勃勃,发誓要成为帝国贵族的兽奴佣兵首领已经完全失去了一切的痛苦,喜怒哀乐都彻底离他而去,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凡世的苦难;哪怕现在有人一枪毙了他,都不会令他脸上的微笑失去半分光彩。

    至于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安森只能保持微笑。

    按照塔莉娅的解释,正常情况下她如果要读取某人的记忆或者直截了当的控制,都不会对当事人的神智产生任何影响,甚至不会留下丝毫痕迹;全过程就和安森“刷题”时差不多,非常安全。

    但如果当事人对此非常抵制,或者某个记忆潜藏的非常深,以至于他本人的印象都非常模糊了的话,塔莉娅就只能采取某些更“强硬”的手段来获得她想要得到的东西;至于代价……

    “唔…反正安森也不需要他特别的聪明,只要能老老实实的服从安森的命令,问什么就回答什么,外表之类的并不是很重要…对吧?”

    如此通情达理,毫无纰漏的解释,他怎么可能拒绝?怎么可能拒绝,嗯?

    “我明白,阿里克谢中校,在你眼中这位谢格伦阁下似乎是身体出现了某些状况,导致你无法信任他提供的情报是不是还具备最起码的可靠性。”拍了拍快崩溃的阿里克谢肩膀,安森轻声安慰道:

    “但请你相信,这些都只是表面现象,不能表达他的真实情况——我可以向你保证,谢格伦阁下完全正常,绝对没有出现任何智力方面的问题。”

    “真的?!”

    虽然是怀疑的语气,但阿列克谢的表情却是完全不能相信。

    “当然是真的。”安森再次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我甚至可以现场表演给你看——谢格伦,站起来。”

    随着安森的命令声,上一秒还坐在地上傻笑的兽奴佣兵首领,下一秒突然盘坐的两腿开始向中间合拢,直挺挺的原地起立。

    “向左转!”

    上身不动,谢格伦猛地两个高抬腿踏步,将身体转向左侧。

    “向右看!”

    没有半点征兆,谢格伦直接将傻笑的脸甩向两人——力度之大,被吓一跳的阿列克谢甚至听到了颈椎骨的“咔嚓”声。

    “向右转!”

    依旧是刚才的动作,只是这次变成了脑袋不动;诡异的像头身分离一样的谢格伦完成了指示。

    “敬礼!”

    右脚侧抬用力砸向左脚脚踝,左手背在身后,攥拳的右手“砰!”的一声,仿佛恨不得砸断肋骨似的,抵在了胸口心脏的位置。

    看着他做完这整套动作,略有些小得意的安森轻笑着扭头望向阿列克谢:“怎么样,我说过的对吧——计划非常完美,没有任何问题!”

    阿列克谢没有回答安森的问题,硬生生的僵在了原地;原本还只是有些许怀疑的他,现在完全相信了,这一次……

    自己会死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第一百四十四章 附庸军团

    就在阿列克谢中校满怀绝望的踏上这条不归路的同时,整个风暴师此行的目的地,却早已在漫天炮火与厮杀声中坠入了地狱。

    “士兵们——前进!”

    撕心裂肺的呐喊在隆隆炮声中回荡,歇斯底里的军官挥舞着早已破破烂烂的鸢尾花军旗,驱使自己的部下发起进攻。

    表情惶恐的士兵们密密麻麻的挤成一个个以连为单位的方阵,端着长短不一的火器甚至是绑了刺刀的木棍,踩着欢快的鼓点和背后轰鸣的炮声,向远处丘陵上的矮墙挺进。

    经过连续数日的围攻,多次受挫的帝国大军总算发现了黑礁港城市防线最薄弱的位置——特别是在得到了埋伏在城内的赏金猎人和佣兵团的帮助后,开始针对性的集火进攻。

    至于那些给帝国通风报信,甚至试图在夜间打开城门的赏金猎人。他们就没那么幸运了:热情好客的黑礁港人精心为他们准备了和忠诚派等同的待遇,让城内的高层建筑物又多了几件装饰品。

    但即便再怎么泄愤,也无法阻止城外的金色鸢尾花不断地迫近,一点一点的摧毁原本还算坚固的黑礁港的城防。

    “轰——轰——轰——!!!!”

    山坡下的炮兵阵地上,一道道炮焰接连闪烁,颤动的大地上弥漫起阵阵硝烟;成片的炮弹呼啸着掠过满脸惊恐的士兵们头顶,一小部分落在了丘陵两侧,但更多的重重砸在了矮墙和碉堡上,炸开一道道烟柱。

    依靠帝国炮兵优秀的技术加上接连不断的集火射击,步兵们甚至可以踩着炸点毫无顾忌的发起进攻,完全不用担心像之前几天那样,被居高临下的排枪“逐个点名”,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即便偶尔有倒霉蛋在流弹或者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冷枪中倒下,其余的人也会在督战的军官,身后“同伴”枪口和刺刀逼迫下硬着头皮从尸体上踏过去,继续前进。

    而当他们终于历经千辛万苦爬上丘陵,走到距离矮墙和碉堡只剩下十几米的地方,身后的炮声骤然停歇。

    几乎同时,刚刚被炮火蹂躏的工事中立刻响起了枪声;被顶在最前排的士兵哀嚎着倒在血泊之中;数以百计的黑礁港民兵趁势冲出硝烟笼罩着的废墟,挺起刺刀扑向猝不及防的敌军。

    “冲上去——为了赫瑞德陛下的荣光,冲上去!”

    伴随着军官的怒吼和几个被他开枪打死的逃兵尸体,第一时间就掉头想跑的士兵们这才转过身去,瞪着黑礁港民兵的双眼露出凶芒,恶狠狠的扑向对方。

    刺刀和血肉之躯的碰撞,枪焰在碎石瓦砾间喷涌,喉咙深处炸响的雷鸣…各种各样的声响混杂在一起,残酷到极致的白刃战在整个防线上不停地上演着,混杂着砂砾的血浆喷洒在早已是暗红色的矮墙上。

    经历了来回几轮的反复争夺后,最终帝国士兵们在及时赶来的黑礁港援军围攻下被逐出了防线…并且不仅仅是他们,整条战线上所有的帝国部队全部溃败,全过程持续时间甚至连一刻钟都没有。

    山坡下一个临时搭建的指挥所内,举着单筒望远镜的伯纳德·莫尔威斯面无表情的望着山坡上像落水狗似的被驱赶下来的“帝国大军”,表情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

    但这并非是他真的修炼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或者被某个黑法师永远剥夺了干净——单纯真的只是无所谓罢了。

    从三天前开始,所有发起进攻的军队就已经被换成了那些前来投靠帝国的附庸——被流放的忠诚派,强盗,佣兵团,赏金猎人……

    这些人虽然基本没有大规模战争的经验,士气也基本为零,但伯纳德原本也没指望过他们能有多少战斗力,纯粹利用他们和守军打消耗战,顺便节省一些补给罢了。

    不仅如此,他消耗的附庸军还全部都是那些军官们名下的“财产”,自己控制的那部分早早被伯纳德以“增加后勤劳动力”的名义统统送回了扬帆城,廉价倾销…现在八成正在某个产业主的种植园或者矿井里挥汗如雨呢。

    当然,既然他这个上司做得这么绝,也就不能指望下属还能无条件执行命令:伯纳德下的命令是四个步兵团同时出击,梯次进攻黑礁港守军防线上两处碉堡,结果最后只有四个营顶着炮火发起了进攻,冲进防线的甚至不到四个连……

    考虑到附庸军的士兵都是自备武器,除了军旗连制服都没有统一,这四个连的火力可能连等同数量的黑礁港民兵都不如。

    令伯纳德遗憾的是这些人虽然战斗力极其感人,逃跑水平倒是业界顶流。

    自己明明已经多次下达过近乎必死的作战任务,他们却总是能抢在全军覆没前敏锐的觉察到撤退的大好时机,果断地临阵脱逃,将阵亡比例稳稳的控制在二十分之一。

    换句话说,一个附庸军的线列步兵连只要有八个人倒下,整个线列就会当场溃散,从战场上光速消失。

    如此惊人的转进速度,再次让伯纳德确立了将他们当成炮灰彻底消耗干净的决心——否则在和克洛维人的决战中要让他们来防守侧翼,伯纳德严重怀疑届时进攻自己侧翼的,可能都不止是克洛维人。

    至于城内黑礁港的那帮叛徒…自从开战之后,这些人甚至都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虽然开战前彻底清洗了忠诚派,又在大军压境之时果断坚壁清野,令黑礁港拥有了充足的物资和兵源。

    但作为一个并不算很富裕,高不成低不就的“普通殖民地”,黑礁港既没有经验丰富的军队或者军官,也没有完善的制造业,更缺乏充足的武器储备…根本不具备打一场现代战争的能力。

    就在几天前的战斗中,他还得到了一支据说属于某个黑礁港民兵的,酷似莱顿步枪的自制火器。

    身为帝国豪门,伯纳德当然不会对这一克洛维军火的“经典款式”感到陌生;这种武器最大的特点就是廉价并且制造起来极其简单…当然故障率也是出了名的。

    不过哪怕是那感人的故障率也无法掩盖其成本低廉,便于制造的优势…因此不仅克洛维军队的大批量装备了这种武器,就连帝国也在进口的同时批量仿制,武装军队。

    毕竟骑兵和炮兵才是帝国大军战无不胜的关键,步兵只要能维持好阵线,不会轻易崩溃就足够了,战斗力什么的根本无所谓。

    至于黑礁港的莱顿步枪,伯纳德推测应该是从白鲸港进口,甚至是克洛维人援助的军火,毕竟黑礁港并没有自制火器的能力。

    这进一步证明黑礁港原本的军火储备已经消耗殆尽,必须要启用克洛维人提供的援助才能勉强维持。

    真正让他担心的,仍然是那个在瀚土击败明确俘虏了自己的克洛维军官。

    “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为什么冬炬城那边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焦躁的伯纳德自言自语道,在他身后的书桌上堆放着厚厚一沓的“重要情报”:《白鲸港好人报》,《长湖镇老实人报》,《冬炬城拓荒者报》……

    即便已经过去这么时间,这些敌人的报纸仍然是帝国殖民地总管大臣最重要的情报来源;至于扬帆城议会和军队里的那些军官们——不到万不得已需要有人背锅,他们恨不得让这位总管大臣一无所知。

    “呃…主要是派过去的赏金猎人和佣兵团们,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回来。”

    刚刚替总管大臣处理了某些“后勤人员”,从扬帆城赶回来的传令官小心翼翼的答道:“冬炬城是内陆的殖民地,位置还特别的偏僻,消息闭塞些应该也很正常吧?”

    “闭塞?就算再怎么闭塞现在也应该有回音了!”总管大臣一脸的暴躁:

    “今天是十七号,就算再怎么拖沓,自由邦联的会议也早就该开完了;但别说白鲸港,就连会议进行的怎么样,确定了些什么都没有报道,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伯纳德现在非常紧张,以他在瀚土时的经验,这个时间安森·巴赫应该开始大张旗鼓的集结自由邦联的军队,边叫嚣着要救援黑礁港边在红手湾附近布置防线,等帝国主动撞上去,他再趁机出动主力军切断自己的补给,打一场防守反击战。

    热衷虚张声势,极度自信的同时又极度谨慎…这算是伯纳德对安森的全部认知了。

    但偏偏这一次,他安静的简直堪称诡异。

    不仅音信全无,甚至连自己派去的佣兵团也没有一丁点儿消息;伯纳德当然没指望过靠这些人就能干掉自由邦联整个高层外加整个克洛维军团;但两千多人砸进去连一点点水花都没有,也未免太诡异了。

    要知道这里可是新世界,两千多人…放在其它地方直接攻克一座中型殖民地都已经绰绰有余。

    烦躁的伯纳德梦的转过身,吓得传令官浑身哆嗦着后退了半步,满脸都是惊恐的颜色。

    一看到对方这副模样,原本还想追问些什么的总管大臣叹了口气,无奈的摆摆手:“算了,你刚刚从后方回来,就不难为你了——话说,扬帆城那边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呃…有!”

    传令官赶紧点头:“最近扬帆城发生了不少事——差不多就在您带着军队离开之后,整个殖民地都快乱套了!”

    哦?

    伯纳德愣了下,惊讶的嘴角开始不自觉的上扬:“真的吗,真有那么糟糕吗?”

    毕竟对于那帮热衷于给自己各种找麻烦,还总是想着要独立的议员,总管大臣简直恨不得对方集体暴毙;哪怕他心里很清楚最后事情还是要自己去收拾,能够让对方头疼一下也是很令人开心的。

    “真有那么糟糕!”传令官却没有他那么幸灾乐祸,表情无比的凝重:

    “几乎就是您领军离开的第三天,城外的一个矿井就爆发了兽奴暴动,两百多兽奴占领了矿场还绑架了矿场主的一个女儿,要挟要么每天的工资时间减少到十二个小时,并且提供每人一公斤土豆和两公斤的水,否则就要把整个矿井炸掉!”

    “哦,这可真是一帮穷凶极恶的坏蛋!”嘴角咧到耳朵根的伯纳德气愤道:

    “结果怎么样了?”

    “矿场主雇佣了十几名赏金猎人,干掉了领头的兽奴佣兵,侥幸化解了一场危险。”传令兵叹了口气:

    “但非常令人遗憾的是,那名矿场主的女儿没能救出来。”

    “为什么,那些赏金猎人失手了?”

    “这倒没有,他们的行动很成功,但那名矿场主女儿在进去前就已经被杀死了——据兽奴们坦白,这位大小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像往常那样对兽奴们拳打脚踢,结果为首的兽奴一个疏忽,她就被其它的给…那个了。”

    “……”

    “类似的事件,在您离开后陆陆续续爆发了差不多十多起,至少有数百名兽奴从种植园和矿井逃窜,连带着破坏了扬帆城外围许多定居点的治安。”传令官继续道:

    “甚至不仅外围,就连扬帆城内也开始出现各种骚乱;商人在街巷中被暗杀,作坊的工人离奇失踪,黯影魔,幽渊之主的传说在城内遍地流传…甚至有人信誓旦旦的声称看到一个伊瑟尔女精灵,假扮成修女出现在城外的某个小教……”

    啥,女精灵?

    敏锐觉察到什么的伯纳德浑身一震,正当他想要抬手阻止传令官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背后的黑礁港防线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轰——!!!!”

    毫无准备的两个人被震得一个踉跄,紧接着果断匍匐卧倒。

    等过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动静后,才小心翼翼的爬起来,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铅灰色的天空下,黑礁港防线上的碉堡炸成了废墟;一面金色鸢尾花旗帜,正在那废墟和浓烟中冉冉升起!

    “啊这…攻上去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黑礁港的炮声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次进攻只是过去几天的重复,会以臭鱼烂虾的附庸军光速溃败收场时,现实却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一群被击溃了的由佣兵团组成的附庸军,像没头苍蝇似的在硝烟中四处逃窜,竟然逃往了相反的方向,从防线守军的背后杀了一记回马枪。

    以为战斗已经结束了的黑礁港民兵没有任何的防备,连原本赶来支援的援军此时也已经撤了回去;直至身后传来枪声和同伴的惨叫,守军们才意识到自己遭到了背刺。

    但此时附庸军已经闯进了碉堡和工事,一切都已经晚了…对这群佣兵出身的家伙,十几人,几十人在狭小空间内短兵相接的巷战和遭遇战,是他们最擅长的事情。

    而刚刚接受过三个月新兵训练,只学习过线列和射击的黑礁港民兵,对于这种战斗根本没有丝毫的经验。

    一场仓促间爆发的战斗,很快就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发现自己闯进了碉堡的附庸军,先是利用地形层层阻击,紧接着不断引诱试图夺回碉堡的守军一窝蜂的涌入内部,最后从容不迫的引爆了碉堡内的弹药箱,将工事和几十名守军炸上了天。

    在成功端掉了一处防守据点后,为了不让自己变成被守军围殴泄愤的对象,又紧急在废墟上升起了之前藏起来的军旗(方便逃跑)向身后呼友军支援。

    望着在硝烟中迎风招展的金色鸢尾花,惊呆了的伯纳德足足愣住了有半分钟,然后猛地回头,一把摁住同样脑袋空白的传令兵:“吹响集结号,全军立刻出击,目标敌军右翼防线高地!”

    “立、立刻?!”

    传令官被吓了一跳,战斗都已经结束了再发动袭击,光是想让已经撤出战场的军队重新集结,就算各级军官能忠心耿耿的服从命令;等他们真的发起总攻,能不能抢在那几十个人被杀光——或者逃光——前攻上高地,都是个未知数。

    “没错,就是立刻,就是现在,而且我要全军出击!”兴奋的伯纳德指着身后低吼道:

    “告诉炮兵,不要考虑弹药问题,给我全力压制高地两侧的敌人!骠骑兵团和军团直属的胸甲骑兵连率先支援,一线部队半小时内投入战斗,其余兵团一小时内梯次压上。”

    “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我要看到三千名帝国士兵出现在个高地上,建立起稳固的炮垒和前沿阵地!”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成熟的经验告诉伯纳德这绝对是天赐良机;运气好甚至能就这样一鼓作气,攻克黑礁港。

    近乎半盆底,周围丘陵中央平原的地形给了黑礁港天然的防御体系,但也是她最致命的弱点——只要敌人能攻上一处高地,架起大炮,就能随意轰击城市的每个角落。

    即便黑礁港人个个都是硬骨头,顶着炮火轰炸也宁死不降;伯纳德还有最后一招杀手锏,一个能直击黑礁港弱点的致命王牌。

    被吓坏了的传令官虽然不清楚总管大臣这是在发生了疯,但还是认认真真的执行了命令。

    十分钟后,得到指示的炮兵和骑兵部队迅速完成集结,提前五分钟便投入了战斗。

    毕竟帝国陆军中,最引以为傲的就是骑兵和炮兵部队;相较地方化和“军阀化”的步兵,保留了高度骑士传统的骑兵和职业化的炮兵,受派系和上层权力斗争的影响要更小一些,对长官也更加忠诚。

    而代价就是除了皇帝,别人也很难得到他们的忠诚,内部斗争中永远是保持中立,只向胜利者效忠的那个。

    “轰——轰——轰——!!!!”

    激昂的炮声再次敲打着大地,硝烟中数以百计的铁蹄从满目疮痍的战场上横穿而过,带着沉闷的轰鸣,冲向被爆炸的火光笼罩的高地。

    在箭头似的骑兵身后,蓄势已久,真正的帝国大军随着一柄柄劈落的华丽战刀化作蓝白色的浪潮涌出阵地,千百朵金色鸢尾花在震天的喊杀声中盛大绽放。

    直至如雷的炮火落到了头上,黑礁港守军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开始集结预备队和两翼守军试图夺回高地,拔掉那面鸢尾花旗帜。

    但这已经太迟了…随着总攻命令下达,作为先头部队的骠骑兵和胸甲骑兵已经冲上了高地;几百名骑兵翻身下马,背着马刀抽出鞍上的左轮,卡宾枪和霰弹枪,以龙骑兵的姿态投入战斗。

    黑礁港紧急集结起来的预备队发起反扑,虽然成功夺回了一部分阵地,却依然没能将敌人逐出防御工事,反倒被拿着左轮和霰弹枪的骑兵们在废墟和堑壕的各种拐角口乱杀,死伤惨重。

    高地两翼的守军试图救援,但被迎头落下的炮击拦住了去路;展开的线列被实心弹从左到右直线贯穿;幸存者眼看着前面整排整排倒下的战友,士气顿时崩溃。

    正当他们还在犹豫要不要救援时,帝国大军的主力已经全线压上,朝他们所在的防线扑了上来。

    近一万人的主力军全部投入战斗,令疲于应付的黑礁港民兵连最后的预备队也不得不投入了阻击战,再也没有多余的兵力支援失陷的碉堡,只能眼睁睁看着缺口越来越大,将整个防线一分为二。

    与此同时,后续的帝国部队还在源源不断涌上高地——似乎是意识到胜利近在眼前,原本还打算观望观望,随便扔点儿炮灰应付了事的军官们终于开始认真了起来,不遗余力的执行殖民地总管大臣的命令。

    九十分钟后,骑兵炮部队在步兵的掩护下大摇大摆的进入了右翼高地,在遍地尸骸的废墟中将六磅骑兵炮拿下拖车,从容不迫的开始构筑临时炮兵阵地,向混乱至极的黑礁港防线倾泻炮弹。

    轰隆作响的炮火声在整条防线上此起彼伏,死亡的哀鸣响彻在每一个角落;顽强抵抗了帝国大军十几天围攻的黑礁港外围防线,此时已经完全沦为进攻方的屠宰场。

    随着守军的阵线一点一点的被撕碎,战局也逐渐开始变得明朗。

    不过因为仓促间发起的全面总攻,加上各个部队的长官为了抢功,帝国大军的整个进攻次序只能用“混乱”来形容。

    除了最开始负责支援的骑兵,后续的部队先是战战兢兢,只敢投入一点点试探性的炮灰,等意识到胜利在望又开始一窝蜂的全线压上,疯狂的涌向那小小的,原本只有几十人驻守的防线缺口。

    这样的混乱也给了黑礁港守军喘息的余地,哪怕无法立刻夺回被攻下的碉堡,至少也能稳稳的控制住其它防线,同时在缺口的后方建设新的防御阵地。

    而这些新工事全部都在丘陵背面,致使帝国一方原本的炮兵阵地彻底失去了作用,只剩下两门六磅骑兵炮能够对它们构成威胁,留给了进攻军队一个两难的抉择:究竟是用这两门炮摧毁两翼的防线,还是继续向前突破?

    “尽快突破黑礁港的防线,不要在意那些躲在工事里的胆小鬼!”

    就在前线部队犹豫不决时,殖民地总管大臣伯纳德·莫尔威斯突然出现在了被攻破的防线缺口:“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一鼓作气的攻入城内,让炮弹落在黑礁港人的头顶——只要彻底打消这帮反贼的嚣张气焰,我们就赢了!”

    站在被尸骸堆砌而成的“土堆”上,伯纳德对着满脸懵懂的军官们大声吼道。

    此刻的他简直意气风发到了极点,虽然认定了克洛维人绝对不会救援黑礁港,围城战哪怕打上一两个月也无所谓;但胜利能来的这么容易,也的确是大大的出乎了他的预料。

    更关键的是,他确信安森·巴赫肯定要放弃黑礁港,但对方趁自己攻克黑礁港,军队战力疲软之际发起突袭的可能性…虽然微乎其微,但也不能完全排除。

    眼下一个抢在敌人觉察之前就拿下这座重镇的机会摆再面前,伯纳德怎么可能错过?

    “可…伯纳德大人,就算我们能撕开敌人防线然后攻入城市,真的就能胜利了吗?”

    相较于总管大臣信心满满,军官们则显得十分顾虑:“这群黑礁港的反贼相当的顽固,战斗到现在连一个投降的人都没有;这样的敌人,我们不觉得光靠威慑就能……”

    “这不是你们该担心的事情,你们要做的就是执行命令!”

    伯纳德根本懒得跟这帮胆小鬼多费口舌,当统帅的时间越久,他就越能理解卡斯帕·赫瑞德老将军那暴躁脾气是怎么来的,原本儒雅随和的总参谋长身影正逐渐从他身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意义上“儒雅随和”的殖民地总管大臣。

    “进攻!进攻,给我进攻!只要攻破黑礁港的议会,胜利就是我们的!”

    在总管大臣不间断的催促下,虽然军官们仍然忧心忡忡,但还是不得不执行命令,组织军队发起新一轮进攻。

    停止许久的炮声再次响起,轻而易举的轰碎了黑礁港守军临时堆砌的防御设施;死守在阵地上的黑礁港民兵们不得不走出工事,展开线列,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两门骑兵炮的炮口下。

    占据着缺口的帝国大军不紧不慢的吹响进攻号角,一个满编步兵团分成六个纵队,在炮声中向守军阵地推进。

    依赖高超的技术,两门骑兵炮在阵地受限的情况下依然打出了交叉射击;坚守阵地的黑礁港民兵未等开战,伤亡数字就已经在飞快飙升。

    面对身旁时不时被炮弹砸断手脚,抹掉脑袋,血浆喷涌着倒地哀嚎的袍泽;面无血色的黑礁港民兵抖得像筛糠一样,连站都快站不稳。

    但…没有人后退,一个也没有。

    当炮声停止,硝烟散去,望着迎面而来的金色鸢尾花和蓝白色“波浪”,被炮弹砸断一条腿的民兵连长拄着旗杆,掏出自制的喇叭枪指向正前方:

    “预备——开火!”

    “砰——!!!!”

    枪焰在丘陵下闪烁,缓缓升腾的浓白色硝烟中,双方的线列内各十几人倒地哀嚎。

    “为了赫瑞德陛下的荣光——上刺刀,进攻!”

    帝国线列中最先爆发出呐喊,前赴后继的向守军发起了冲锋,狠狠撞在了黑礁港守军的阵列上;拄着旗杆的民兵首领,瞬间在蓝白色的海洋中消失了踪影。

    尽管有着相对的兵力优势,帝国士兵们仅一轮冲锋就杀进了阵地内部,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依托阵线,黑礁港民兵开始投入他们为数不多的后备兵。

    与此同时,右翼高地两侧的守军觉察到敌人的炮火开始逐渐减弱,便再次尝试着夺回阵地,牵制了帝国后续部队进攻的步伐…原本以为能势如破竹的帝国大军,却像是一脚踹进了泥潭里。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帝国拿下黑礁港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容易。

    但伯纳德·莫尔威斯并不这么想,自信到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就始终未曾离开他的脸庞。

    特别是当他清楚的看到在远处的海平面上,若隐若现的四艘三桅帆船正在向黑礁港的方向快速驶来时,那种洋洋自得的表情就更加明显了。

    汹涌海海盗——这就是伯纳德攻克黑礁港的底牌。

    作为一个不上不下的港口殖民地,黑礁港并不像扬帆城或者白鲸港拥有自己的远洋船队,因此赖以生存的港口就是她防线上最为薄弱的一环:集结了全部力量抵御自己围攻的他们,绝对没有多余的兵力抵御来自港口方向的背刺!

    随着四艘三桅帆船不断迫近,阵地上也旋即响起了帝国士兵们的欢呼——特别是当他们看到船上悬挂着的蓝底金色纹章旗帜的时候。

    但与此同时,原本意义风发的伯纳德反而露出了几分困惑的表情,举着单筒望远镜眺望港口的方向。

    嗯?为什么那些海盗会悬挂蓝底星环旗…这是哪个帝国家族的家族纹章吗?

    为什么他们都已经距离港口那么近了还没开炮,他们在等什么?

    为什么他们在把炮口向上仰角,是要攻击某个特别高的建筑吗?

    为什么这一炮的方向,看起来有些像是冲自己这边……

    嗯?!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存在的背叛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黑礁港外的海面上金红色的火光骤然涌出,一条条撕扯着空气的弹道在无数的尖叫与惊呼声中,从城市上方低空掠过。

    下一秒,数十发舰炮弹瞬间覆盖了被帝国攻破的右翼高地,只剩下些许断壁残垣的防线在实心弹炸开的火光与烟尘中彻底不堪重负,连同帝国士兵构筑的临时防御工事也被一同砸得四分五裂,随炮弹落地的气浪四下横扫。

    尽管这些炮弹基本毫无准头可言,但对付挤在一个小小缺口上的进攻部队绝对足够了——近千名帝国士兵被炮火死死地压在堑壕内,任何人胆敢露头,瞬间就会被炮弹的气浪送上一对隐形的翅膀。

    而此时帝国的炮兵阵地已经停止射击,亲赴前线的伯纳德能指挥的只剩下两门六磅骑兵炮,而且炮弹也已经在刚刚进攻的过程中消耗的所剩无几——既然是临时组织的总攻,为了抢时间当然不可能准备多少弹药。

    原本意气风发的帝国大军,瞬间被打断了攻势。

    “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轰鸣声如雷贯耳,六神无主的军官们急切的朝伯纳德吼道:“进攻完全被港口舰队的炮火压制了,再不想想办法,我们可能连这唯一的缺口也守不住!”

    面对不知所措的属下,伯纳德·莫尔威斯无动于衷。

    出神的望着炮火袭来的方向,殖民地总管大臣的表情困惑到了极点;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被自己收买的海盗居然会倒向殖民地叛徒和克洛维人呢?

    还有,知道这件事的人整个扬帆城上下不超过三个,他们又是从哪儿得到了情报,又是怎么控制了海盗的?

    伯纳德无比的困惑。

    不过他很快就不用困惑了…就在他准备继续观察时,忽如其来的直觉让他下意识的向前扑到。

    下一秒,一道黑影呼啸着从他头顶掠过,精准无比的落在了他正后方的炮垒上。

    “轰——!!!!”

    伴随着夹杂着几声惨叫的巨响,整个炮垒犹如蓄势待发的鲜花般向四周“绽放”;安置其上的六磅骑兵炮更是被直接炸上了天,翻滚着砸落在了某个烂泥坑里。

    周围的军官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那几个躲在炮垒里的士兵四分五裂,被炸成碎肉的残残躯在火光中四下崩飞,炸得到处都是。

    被混杂泥沙的血浆喷了一身的伯纳德瞬间清醒,立刻下达了在他此刻心中最理智的决定:

    “撤!”

    说完,不等身旁众人是不是已经听清,伯纳德一脚踹开身旁碍事的弹药箱,果断扭头就跑。

    几乎是同时,又一声轰鸣在他背后炸响——另一门骑兵炮也被炸上了天。

    齐刷刷望着“一飞冲天”的炮管,有看了眼总管大臣已经快跑远了的背影,骑士军官们方才如梦初醒的紧随其后,手脚并用的在堑壕工事里快速转进,狼狈到极点。

    五分钟后,当炮击声终于尘埃落定,黑礁港外围防线上再次陆陆续续响起了撤退的军号声。

    汹涌海海盗的突然反水,不仅破坏了伯纳德·莫尔威斯精心设计的“背刺”计划,更加弥补了黑礁港缺少海面防御和炮击掩护的短板。

    这意味着除非摧毁这几艘三桅帆船,否则仅仅在防线上打破一个缺口就能长驱直入,炮击全城的可能性彻底宣告破产。

    而海盗反水的影响甚至还不仅如此…大规模战斗,士气在很多时候几乎可以说是决定性因素;盟友背叛不仅严重挫败了帝国士兵对胜利的信心,更让原本已经濒临绝望的黑礁港士气大振。

    这样的局势下,伯纳德意识到就算自己依然能长驱直入攻破市中心的议会,也休想指望叛徒们轻易投降;除非帝国大军能顶着港口炮击摧毁整个防线,否则撤退就是唯一的选项。

    于是上一秒还在长驱直入,意气风发的帝国士兵们,不知不觉间就坠入了万丈深渊,在还没弄清楚情况的前提下闻风后撤,同时又要阻击从防线内冲出来,组织起反攻的黑礁港民兵。

    这其中尤其是已经冲破防线,已经兵临城下的部队,随着撤退命令的下达直接和后方断绝了联系,自身还在和黑礁港守军的最后一道防线交火,撤是肯定撤不出去的,同时失去了必需的两翼掩护和炮火支援,攻势也无以为继。

    最终几百名帝国士兵眼睁睁看着大部队离自己原来越远,绝望的在被炮火摧毁的阵地上被逐渐涌上来的黑礁港守军分割,包围。

    当枪膛里的最后一发铅弹被打空,杀红了眼的双方都选抛弃了原本“文明”的战争形式,源自上个时代最血腥残酷的白刃战,在一片混乱的阵地上开始上演。

    黑礁港民兵固然缺乏训练,战斗力属于字面意义上的乌合之众;但被彻底包围了的帝国线列兵们士气已经降到了冰点,加上根本不存在援军,逐渐从顽强抵抗变成垂死挣扎,一点一点被剿灭殆尽。

    待到伤亡惨重的帝国士兵主动放倒了鸢尾花军旗,抛下武器跪地投降,这场将近持续了一整天的攻防战终于以黑礁港守军的欢呼落下了尾声。

    “唉唉唉……怎么这样就结束了呢?!”

    正当伯纳德·莫尔威斯狼狈逃窜的同时,黑礁港外四艘海盗船其中之一的甲板上,趴在十八磅舰炮后的女孩儿脸上写满了“不开心”,无比失落的叫道。

    就差一点…莉莎可以发誓,就差那么一点点,如果不是跑的太快,刚刚被自己炸上天的绝对不会是两门骑兵炮,应该是那个叫伯纳德·莫尔威斯的坏蛋!

    但现在对方不仅自己跑掉了,连整个帝国大军都撤出了阵地;战斗胜利了,但女孩儿完全感觉不到一丝的成就感。

    这有点儿像是游戏到了最后关头,只差一个回合赢下整场时对方拱手投降,就是不让你打出最后得意的绝杀…根本高兴不起来的莉莎瞪着对面,委屈的撅起了嘴。

    不过甲板上其他风暴师的官兵和投诚的汹涌海海盗们都很开心,一个个要么在欢呼,要么趴在船舷栏杆上说说笑笑,对着逃跑的帝国大军指指点点…气氛轻松又愉快。

    除了阿列克谢·杜卡斯基中校。

    这位风暴师线列兵团的团长,守备军团内排名前十的重要角色,此时的心情就像是坐完一趟空前惊险刺激的过山车外加十次高空蹦极,身体刚刚落地,灵魂还没有完全归位。

    这种灵肉错位的感觉并非刚刚出现,而是整整伴随了他过去十天的漫长旅途…实事求是的说在经历过这么一趟“刺激”冒险之后,原本信仰不怎么坚定的阿列克谢,现如今是愈发的虔诚了。

    很简单,如果没有秩序之环庇佑,哪怕以最保守的程度估计,过去十天他差不多也该死个十次以上。

    但现在…他顺利抵达了黑礁港,完好无损。

    阿列克谢如坠梦中。

    正当他精神恍惚的望向不远处的黑礁港时,一个微微摇晃的身影走到旁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何,我说的没错吧?计划非常完美,没有任何问题!”

    啥?!

    阿列克谢瞬间瞪大了双眼,瞳孔骤缩,表情简直像有人严肃的和他理论“太阳其实是粉红色”一样震惊。

    他扭过头,身旁的总司令大人面无血色在冲自己微笑,微微颤抖的身体显然还是没有完全克服晕船的毛病,只是在强撑而已:

    “没有问题…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出发后才第三天部队就在原始森林里迷路了,还被三头棕熊袭击了营地!”

    “没错,但莉莎及时发现并且击毙了他们,根据野兽和土著民的活动痕迹,很快又找到了正确的路线!”安森纠正道:

    “而且实事求是的说如果没有那几头熊,外加它们提供的给养和保暖装备,之后的路程绝对不会像我们经历的那样轻松。”

    轻松?!

    阿列克谢浑身一震,像是险些背过气去:“您指的是连续遭遇雪崩,从早到晚让无数的土匪阻击,外加被躲在树林里的土著民打冷枪偷袭?”

    “对啊,难道不是的吗?”安森煞有其事的地点了点头:

    “正是靠着有熊皮被子,肉还有脂肪,我们才没因为极寒天气造成减员,并且根据它们的活动范围确定了周围有土著民和强盗活动的痕迹,我们果断改变了行军方向,极大的提高了行军效率……”

    “然后不知道怎么就一路南下,原本要去黑礁港,回过神来不光弹尽粮绝,而且还跑到了到红手湾附近,最后一头撞进了海盗和红手湾商人走私的黑港营地!”阿列克谢忍不住抢断道:

    “这…这难道也在您的计划之中?”

    “那当然了,这可是我精心设计好的行军路线。”安森的表情颇有几分得意:

    “路上那些袭击我们的强盗们不是说了么,帝国大军正在围攻黑礁港,既然陆地上走不通,那就只能从海上偷渡潜入黑礁港——还节省了我们不少时间呢!”

    “可那些海盗不是都被扬帆城收买,准备袭击黑礁港的吗?”

    阿列克谢更加困惑了:“您究竟是怎么说服他们背叛帝国,心甘情愿为自由邦联效力的呢?”

    “说服,我没有说服什么啊。”安森耸耸肩:

    “打从开始,他们和自由邦联就是一伙儿的啊。”

    “嗯?

    “红手湾的两大经济支柱,一个是本地的种植业,另一个就是黑市走私——自从殖民地叛乱开始,红手湾的走私贸易日渐兴盛,已经是当地许多人赖以维继的重要谋生手断了。”

    安森举起右手,指了指身后那些正在和风暴师士兵谈天说地的海盗:“这里面不少人甚至就是当地人,一旦和红手湾甚至整个邦联彻底交恶,不仅失去了经济来源,他们的家人和亲戚朋友可全都在殖民地呢。”

    “所以根本不需要策反,只要开的价比帝国高,‘反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阿列克谢彻底惊呆了,难道真的像总司令说的那样,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如果让安森说实话…不全是。

    在原本计划中,他的确是打算从谢格伦的“秘密捷径”直接前往黑礁港的;但他忽略了这条捷径中最关键的因素——土著。

    为什么谢格伦和他的部下能够不收到影响,横穿荒野?因为他们几乎所有人都是土著民,谢格伦本人更是著名的兽奴佣兵首领。

    这意味着他们能从附近或者迁徙的土著民部落得到补给,而且不会遭到他们的袭击,同时非常清楚哪里有野兽,哪里的地形危险,哪里有强盗盘桓…这些优势,都是风暴师所不具备的。

    觉察到这一点的安森果断改变了行军路线,他当然不可能提前预知红手湾附近哪里有海盗的走私窝点,但只要靠近这里总能弄到船的概率却是百分之百。

    至于海盗们之所以会投降,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他没有告诉阿列克谢,那就是红手湾的走私贸易虽然发达,但整个殖民地已经在白鲸港的影响下开始经营更“高端”的制造业,利用白鲸港提供的技术和设备,准备在本地建造钢铁厂。

    这些海盗如果不能趁早“转型”,早晚会跟着逐渐萧条的走私业一起没落;安森给他们开出的价码是“自由邦联海军”,正大光明的做殖民地和白鲸港之间的海上贸易,并且能得到“最惠待遇”和稳定的货源保障。

    在巨大的利益和几百名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军队面前,海盗们会选择什么,一目了然。

    “所以说,我的计划非常完美,根本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亲切的拍了拍阿列克谢的肩膀,安森安慰道:“你只需要安心的执行命令,其它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就可以啦。”

    “哦,说到这个,接下来的计划,可能还需要麻烦你帮帮忙,稍微的配合一下…怎么样,有信心吗?”

    听着总司令那充满了真诚的语气,阿列克谢浑身一颤。

    某种熟悉的感觉,再次从心头涌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先遣军

    圣徒历一百零一年五月十七日,十七点三十五分,黑礁港。

    血红色的夕阳泼洒在硝烟未烬的港口,将涌上滩头的浪花都染成了灿金色,尽情“烧灼”着这座烟火冲天的城市。

    当战斗终于彻底落下尾声,四艘悬挂着蓝底星环旗的“海盗船”纷纷用旗语下昂港口传递了停泊的信号,缓缓地开始向岸边靠拢。

    怀揣着无比忐忑的心情,黑礁港的民兵军官和议会议员们纷纷聚集在码头前,竭尽全力的想要拿出几分友好的架势来“迎接”这些救了他们一名的友军,但怎么看怎么都是异常的紧张,精致的大衣下都藏着上了膛的手枪——有的还不只一把。

    但实事求是的说,毕竟自由邦联在冬炬城召开的议会才刚闭幕半个月,再加上帝国大军围城,消息闭塞的黑礁港当然不可能知道那面星环旗究竟是哪方势力的旗帜…心怀警惕也在所难免。

    当四艘帆船终于缓缓驶入港口,原本还紧张万分的黑礁港民众立刻松了口气,表情中甚至还多出了几分错愕和轻蔑。

    毕竟四艘都是体量极小的三桅帆船,又是被拿来走私的海盗船,外表基本可想而知:

    破破烂烂的船帆,满是“战损涂装”的两侧船舷,几根破木头,用铜条一圈圈箍住的船桅杆,上面绑着用渔网缠成的缆绳,通体满是咸腥恶臭的“战舰”,只有可怜的六七门舰炮,十八磅级的“主炮”更是四艘战舰才凑得出一门……

    在亲眼看到了自己“救命恩人”的真实样貌后,在场几乎所有黑礁港议员和军官们脑海中不约而同的冒出了同一句话:

    就是这些“威武雄壮”的战舰,吓得上万人的帝国大军心惊胆裂,狼狈逃窜?

    但这份刚刚升起的几分轻视之心,很快就在突然响起的军号声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风暴师——列阵,前进!”

    数百名穿着统一红黑色军装,长枪上肩的线列步兵两人一队,前后保持着三步距离,整整齐齐的同时从四艘战舰的甲板上走下,雪亮的刺刀在夕阳下异常的刺眼。

    这些线列步兵们在下船后没有立刻放下行囊,而是快速在码头上展开阵型,组成了前后排列的八个空心方阵,随后位列中央的士兵一齐转身彼此面对,手中步枪上举,刺刀左右交叉,汇聚成一条“钢铁通道”。

    在卫兵连的簇拥下,神态俊朗,穿着崭新校官军装的克洛维军官背着双手,器宇轩昂的迈步从通道尽头向黑礁港走来。

    在他的右后方,一个只到他腰侧的女孩儿吃力的举着一面蓝底星环旗,昂首挺胸迈着一板一眼的步伐,肩负起掌旗官的职责。

    在他的左前方,是一名身材瘦削,穿着与其他普通士兵无异的年轻人;尽管戴着副十分特别的单片眼镜,可依然让人会下意识忽略他的存在。

    “克洛维陆军校官,风暴师第一线列步兵团团长,阿列克谢·杜卡斯基中校到!”

    随着那位戴了副单片眼镜的青年中气十足的呼喊,这只杀气阵阵,充满威慑力的“仪仗队”终于在黑礁港众人十步之外的位置停了下来。

    感受着无数双朝自己刺来的视线,那位“第一线列步兵团团长”微微昂首故作傲慢,视线下意识的瞥向自己左前方,轻轻咳嗽了几下。

    于是不等黑礁港众人开口,青年便主动上前半步:

    “非常感谢黑礁港诸位的隆重欢迎,我们是白鲸港守备军团,自由邦联先遣军——奉守备总司令与邦联至高议会的命令,在主力部队抵达前增援黑礁港!”

    “正如刚刚提到的,在我身后的这位就是阿列克谢·杜卡斯基中校,本次先遣军的最高指挥官,代表已经被授予邦联自由军团总参谋长一职,白鲸港守备总司令的全部意志,大家完全可以将他视为总司令本人!”

    将伸出的左手按在胸前,温文尔雅的年轻人淡淡一笑:“至于我,则是中校大人的副官,负责处理一切军事之外的行政与日常事务,有任何想要了解的情况,都可以向我问询。”

    “陆军上尉艾伦·道恩…诸位叫我艾伦就好。”

    就在青年称是自己副官的一瞬间,阿列克谢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下。

    ……………………

    时间倒回到四十分钟,也就是战舰即将停泊在黑礁港港口之前……

    “什么?您要我穿上您的衣服然后…假扮成您自己?!”

    死死盯着眼前面无血色,却还在强撑着假装已经不晕船了的总司令,表情怔住的阿列克谢满脸错愕,怀疑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不不不…你还是误会我的意思了。”看着发懵的阿列克谢,轻笑了一声的安森摇摇头,解释道:

    “你还是你,莉莎还是莉莎,士兵们还是士兵,海盗们…呃,他们已经是自由邦联的海军了。”

    “那您呢?”

    “我…是你的副官。”

    “副官?!”

    阿列克谢惊愕的脱口而出,凸出的眼球让人担心它会不会下一秒直接从里面掉出来。

    “没错,副官!”

    安森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指着自己的胸口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副官,艾伦·道恩上尉。”

    “至于你——自由邦联先遣军总指挥,风暴师第一线列步兵团团长,阿列克谢·杜卡斯基中校!”

    “第一线列…那不是……?!”

    “法比安中校的掷弹兵团,我知道,但这只是因为我们风暴师成立之初就有些问题,放在其它常备军你的第二步兵团就该是第一线列兵团。”安森摆摆手,表示这个不是问题得重点:

    “那个先遣军总指挥的头衔也一样,主要是确保对方会对我们保持足够的重视,为之后接管黑礁港的城防打好基础。”

    毕竟帝国大军兵临城下,而且也已经在防线上打开了一个缺口,破城只是时间问题;这种情况,安森当然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黑礁港身上,夺权和接管防线都是必须的。

    更直白一点儿说,就是安森觉得虽然自己的计划绝对完美,而且万无一失,但黑礁港…大概率不太能轻易接受。

    因此在态度上就必须强硬,而且要强硬到仿佛对方只是自己的下属和附庸,要让黑礁港坚信援军已经近在眼前,随时都有可能抵达。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您一定要假扮成我的副官呢?”阿列克谢依然一头雾水:

    “以军团总司令的身份直接要求黑礁港交出兵权,岂不是更加容易——而且您还有自由邦联授予的总参谋长一职,完全有资格接管黑礁港的城防。”

    “理论上没错,但实际上呢——我们能指望一群帝国人,心甘情愿的服从克洛维人指挥吗?”

    安森摇了摇头:“即便他们愿意接受,我们也得做最坏的打算,防止某些意料之外,但仍有一定概率的突发情况。”

    “最坏的打算?”

    “你觉得如果城外那位伯纳德·莫尔威斯大人知道我就在黑礁港,手中只有四艘破船和一个步兵团,他会做什么?”

    “他……”

    阿列克谢先是一怔,紧接着眉头微蹙:“您认为城内有帝国的眼线?”

    “连冬炬城都能被他们悄无声息塞进去两千多暴徒,近在咫尺的黑礁港又怎会例外?”安森轻笑声,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闪而过的轻蔑: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猜错了——但这种事情还是谨慎点儿比较好,亲爱的阿列克谢,你觉得呢?”

    阿列克谢什么都不觉得,只想发出一声来自肺腑的呐喊。

    “为什么是我?”

    他死死地盯着安森,生怕从他的脸上微表情中错过某些细节:“这么重要的任务,法比安还有他的掷弹兵团,难道不比我…比我们所有人都合适?”

    整个风暴师上下所有人都清楚,掷弹兵团…也就是风暴师的前身风暴团,是安森亲手组建的部队,无论装备还是待遇都仅次于莉莎·巴赫的卫兵连;担任团长的法比安中校,更是仅次于参谋长卡尔·贝恩的绝对亲信。

    急行军救援黑礁港,还要提防各种无法预测的风险,坚守城市直至主力军团抵达…这么重要的任务,在过去根本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交给掷弹兵团的。

    “法比安中校有他的任务,而且我也不觉得你们谁比谁更合适——何况自从师里的公款彻底实现了财务自由,除了战术模式有区别,装备上大家不都是已经统一了么?”

    安森耸耸肩,很是热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且我一直觉在整个风暴师上下,阿列克谢你是第三个真正关心我的人——顺便一提,莉莎是第二。”

    “第三?那第一是…爱是谁是谁,我不在乎!”阿列克谢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表情重新认真了起来:

    “我只在乎一件事——您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听到这句话,原本表情随意的安森先是一惊,旋即露出了欣慰至极的微笑——笑得让阿列克谢再次打起了冷战。

    那副表情,该怎么说呢……

    就像是所有的老板们,在听到员工在快下班前主动询问“还有什么需要做的”时的模样。

    ……………………

    “自由邦联先遣军?”

    死死盯着手中的情报,伯纳德·莫尔威斯猛地抬起头,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灰头土脸的传令官:“你确定?!”

    “千真万确,大人!”

    传令官拼命的点头,生怕对方有所怀疑:“这是我从一个冒死从缺口逃出来的士兵那里得到的情报:他确确实实看到了对方从港口下船,又听见那些黑礁港的民兵这么称呼进城的部队!”

    “他们穿着克洛维人的军装,为首者也确确实实是克洛维的军官,但举的却不是克洛维的独角兽旗,而是蓝底星环——据说是自由邦联的旗帜!”

    “自由邦联?这才过去半个月,已经连旗帜都有了么……”

    伯纳德有些失神的自言自语,原本以为这帮废物点心一样,还蛇鼠两端的叛徒就算能成功举办会议,最多也就是商量好各自的势力范围,确定一堆根本没人会遵守的“盟约”,最后再口头上保持“利益一致”,“攻守同盟”,实则准备互相看对方丢人现眼。

    但现在对方不仅成功了,甚至拥有了共同的旗帜,甚至能以它的名义派出一支军队——效率之高,简直不想是他们能办到的事情。

    “你说他们都穿着克洛维的军装,那具体有多少人?”

    “不是很清楚,那个士兵只是远远的看见了,并没有离的足够近。”

    传令官如实答道,但当他捕捉到伯纳德不快的脸色,又飞快的改口道:“六百…或者八百,总之绝对不超过一千人!”

    “只有不到一千人?”伯纳德微微蹙眉,若有所思的眺望向黑礁港城市的方向:

    “而且没有打克洛维的独角兽旗?”

    “没有!”传令兵信誓旦旦道,今天只有这个情报他能确保百分百的无误:

    “而且就在十五分钟前,黑礁港也在市中心议会楼顶挂上了那面蓝底星环旗!”

    “那也就是说,现在黑礁港内除了已经快弹尽粮绝的民兵,就只有不到一千名克洛维士兵,外加那四艘反水的海盗船?”

    伯纳德的目光有些出神,一个尚且还很粗浅的计划开始在他的脑海中慢慢成形;原本还因为自己判断失误而懊恼不已的总管大臣,突然意识到局势正在朝对自己十分有利的方向前进。

    “通知炮兵部队,尤其是骑兵炮…让他们尽快做好准备;还有骑兵,傍晚之前在军营外集结,等候作战命令!”

    “是!”

    传令官应声答道,转身朝外走去;直至快要出门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大人…特地要在晚上集结部队,您是准备再组织一次夜袭吗?”

    “不,当然不是。”

    伯纳德的脸上露出了信心十足的微笑,嘴角微微勾起得意的弧度:

    “你不明白…今晚,我们不攻城。”

    “今晚,我们要亲眼见证黑礁港自己攻陷自己。”

第一百四十八章 团结一致

    夜幕降临,被铅灰色硝烟所笼罩的黑礁港渐渐从白天的喧嚣归入沉寂。

    经历了一整天血战的守军蜷缩在被战火蹂躏过的工事和营地内,抱着武器和酒瓶,火光忽闪忽灭又喷吐着白烟的烟斗和劣质烟草,让他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疲惫身体能够得到一丝慰藉。

    持续了十多天的围城战,磨平了这些新兵们一切恐惧,热血,壮怀激烈;剩下的只有疲惫,麻木,以及在撑过一整天后发现自己还活着的庆幸,或者痛苦。

    打扫战场,清扫残敌,救治伤员搬运尸体,修葺工事,放哨立岗…无论受到或者没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十多天的围城战都用各种方式,让他们彻底学会并且铭记了这些工作的意义,自发或者在军官的呵斥声中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战争是锤炼新兵最好的场所——三个月或者更长时间的训练,都远远不如一场真正的战斗更能塑造和“培训”一群连射击都不完全明白的士兵。

    如果让安森评价,这群黑礁港民兵大概要比百分之九十九的帝国殖民地军队,更有资格被称之为“军队”——如果真要把那些字面意义上的乌合之众称之为军队的话。

    至于风暴师和红手湾的走私海盗…作为黑礁港的“救命恩人”,被特地安排在了黑礁港一片居民区内——大部分原先都是本地“忠诚派”的产业,在被清洗后就成了自由派的财产。

    之前为了应对帝国大军而坚壁清野的黑礁港不仅囤积了大量的物资,更趁最后一段时间送走了部分孤残老弱,加上最近因围城战而出现的各种伤亡,这才有了大片空房子供他们上千人居住。

    作为先遣军总指挥,阿列克谢中校在登陆之后就表示在经历了一场长途急行军后,自己身体疲倦,必须尽快得到休整,甚至婉拒了黑礁港准备为他和先遣军士兵们召开的欢迎酒会。

    至于商讨如何迎战帝国大军的围攻,公布邦联与白鲸港的后续对黑礁港的支援方案,先遣军与本地民兵配合协防等等“闲杂琐事”,自然就都交给了中校大人的“副官”负责。

    对于如何说服陌生的“甲方”接受自己的全套计划,在这方面安森自觉就算不能说经验丰富,至少也属于十拿九稳——最重要的诀窍就是在不违背方案原则的前提下,尽量让对方表达自己的想法,然后借助语言的艺术令其相信,自己的方案完美贴合了他的需要。

    毕竟战争是一门假装艺术的科学,尤其在劣势局的情况下留给人的选择本就不多,时间更是有限——这种时候甲方通常都非常实际,不会要求计划具有“独创性”或者能“给他点儿不一样的惊喜”。

    而眼下留给黑礁港的选项那就更少了,好在目标也只有一个:在援军抵达前,确保帝国大军无法攻陷防线和城市。

    在这个目标基础上,安森需要得到整个城防的实际控制权——当然也只是“实际”控制权,名义上黑礁港议会想怎么都行。

    但就像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没有完全一致的雨滴;等到会谈正式开始,他才发现双方的想法完全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

    “所以…请问先遣军准备何时组织我们疏散撤离?”

    略大的长桌横在中央,占据了四分之一的空间;叼着烟斗,穿着各异的议员们坐在两侧或后排的靠背长椅上;一前一后两盏煤油灯悬在众人头顶,在缭绕的烟雾中映照出朦胧的光。

    这里是黑礁港议会的地下室,自从帝国大军围城,并且偶尔开始跨射界轰击城区后,所有的会议就都从原本的大厅搬到了这里。

    放在以前这点空间当然不够,但自从围城开始陆续有人撤离和牺牲,再加上黑礁港议长与一批议会代表们前往冬炬城参加邦联会议,算上军官整个黑礁港议会也凑不出一百人,以至于所有人都躲进地下室也绰绰有余。

    “撤离?”

    坐在长桌尽头的安森十指交叉放在桌沿,略显意外的看向那位刚刚开口的议员:“我们要商量的应该是如何保卫黑礁港,哪里有撤离的事情?”

    “但眼下黑礁港已经确确实实守不住了!”

    那名议员显得十分急切,额头密布的冷汗即使在烟雾缭绕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今天的情况您已经看见了——城外的帝国大军已经摧毁了右翼高地的堡垒,整个防线已经不再安全了!”

    “好吧,哪怕这不算什么,但光是过去十几天的战斗已经耗尽了整个城市的军火储备;现在我们不光要搜罗战场缴获,连民间的自制火器也已经搜罗一空,铅弹和火药更是已经见底——每个士兵平均分不到四十发!”

    “之所以没有出现武器短缺的问题,是因为伤亡的数字抵消了损耗,而且要求除非敌人进攻到五十步之内,否则只能躲在工事里,不准开枪还击——否则我们早就弹尽粮绝了。”

    “在这种情况下,说实话,您觉得黑礁港还有守住的希望吗?!”

    充满绝望的话语在封闭的墙间来回碰撞,显得十分刺耳。

    或许是因为太过激动和恐惧的缘故,议员涨红了脸,双手撑着桌面,微微喘息着瞪向面带笑容,平易近人的“艾伦·道恩上尉”。

    扶了扶脸上的单片眼镜,淡然一笑的安森迎向对方的目光,然后缓缓转向身侧:“这位是……”

    “普什伍德!”

    不等其他人开口,猛拍了下胸口的议员就抢先答道:“黑礁港议员兼商会的副会长,专门做扬帆城到长湖镇一带木材生意的。”

    “那尊敬的普什伍德阁下,我非常能理解您此刻的心情,真的——作为一名军人,类似被包围,弹尽粮绝的情况我遭遇过不止一次。”

    带着公式化的真诚“模板”,安森轻声开口道:“但作为先遣军总指挥…的副官,我接到的命令是协助你们抵御帝国大军的围攻直至援军抵达,而不是带你们从这里撤离。”

    “尊敬的艾伦·道恩…上尉,我们也能理解你要执行长官的命令,但黑礁港也是真的守不住了!”面对安森的真诚,普什伍德议员丝毫不准备退让:

    “没有不敬的意思,但我真的不认为有了贵军加上那些海…邦联海军这不到一千人的协助,就能让黑礁港挺住帝国的围攻。”

    “而且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在场所有正直的黑礁港议员和军官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普什伍德松开撑在桌上的双手重新坐回位子,紧抿着嘴角不再开口。

    “是吗?”

    安森面不改色的轻笑一声,目光扫向在座众人。

    昏黄的灯火与浓白色的烟雾下,被他视线扫到的人有的面不改色,有的视线躲闪,有的轻咳颔首,有的若有所思……

    没有一个人开口,但他们已经把想说的都说了。

    本就压抑的地下室内,气氛宛如坟墓。

    不得不承认,这个结果确实大大出乎安森的意料——他原以为最坏也不过是黑礁港彻底分裂,主战派与投降派打的你死我活,让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殖民地只差半步就能自己把自己炸上天。

    万万没想到这帮人居然是空前的团结,而且是团结在“提桶跑路”的大旗下。

    这就有点儿难办了。

    不过没关系,想法和自己南辕北辙的甲方安森也不是没见过;只要结果符合自己预期,过程变成什么样根本不重要。

    所以他准备换个思路。

    “既然如此,就算阿列克谢中校能违抗军令组织撤退,那请问诸位准备如何离开黑礁港呢?”安森面不改色的反问道:

    “陆地上的道路已经全部都被帝国大军的围攻阵地封锁了,几个,十几个人或许有希望能穿过防线,逃进荒野,大规模的撤退根本不现实。”

    “至于海上…我们的确有四艘三桅帆船可以充当撤退时的运输工具,但每次能荷载的数量也十分有限,算上水手最多一千人。”

    “如果我没记错,黑礁港的人口应该有五万左右,及时舰船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帝国也不会发现,也至少要五十次来回才能完成撤离。”

    “不不不!您误会了,我并不是说要先遣军将整个黑礁港全部转移出去。”

    普什伍德猛地摇头,试图解释:“我们只是希望先遣军能帮助在座的诸位,以及黑礁港全体忠诚派和他们的亲属撤离,仅此而已。”

    “至于人数…我现在给不了您一个详细名单,但应该不会超过一千五百人;相较于先遣军和那四艘战舰,这并不是个非常夸张的数字。”

    哦?

    望着他那十分认真的表情,还有周围若隐若现充满希冀与渴望的目光,原本一直保持着平易近人微笑的安森,突然间“恍然大悟”了:

    “原来如此,您的意思是要先遣军抛弃黑礁港和五万多本地民众,保护诸位同诸位的家人们,从帝国大军的重重围困中…逃出去?”

    普什伍德脸色一僵。

    周围的军官和议员们依旧保持着沉默,彼此之间却在用目光快速交流着。

    死寂,再次持续了将近半分钟。

    “尊敬的艾伦·道恩上尉,我们知道这样很不好,非常不好,但……”

    普什伍德停顿了下,重重的叹了口气,骤然抬头与安森四目对视:

    “但是!请您不要怀疑,我们都是绝对忠于邦联,忠于白鲸港盟友的自由派,永远不会背叛自己人!”

    “我可以明确的告诉您,在座的诸位每个人都参与了对抗帝国的战斗,每个人的身上都负了伤!我们宁可自杀也不愿被帝国俘虏,只要有机会我们每个人都愿意为对抗帝国的统治,战斗到最后一刻!”

    “可如果黑礁港真的守不住了,又为什么要在这里白白浪费生命——我们,才是黑礁港;哪怕是为了有朝一日黑礁港能够重新光复,我们也不能就这么毫无意义的死去。”

    “至于其他本地民众……”普什伍德再次叹息一声,用十分无奈的口味开口道:

    “为了黑礁港的未来,暂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而且如果我们这些忠诚派全都离开了,帝国哪怕是维护他们在这里的统治能够稳固,应该…也不会对他们造成太多的伤害吧?”

    应该?

    安森飞快的挑了下眉头,瞥了眼周围点头称是的议员和军官们,并未对这么一番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的话进行任何的表态。

    但对方的态度这么强硬而且统一,也的确是个麻烦——如果帝国还没有大军压境,安森肯定会开心的恭送这么有自知之明还乐于配合的盟友;现在三面受敌,任何一点点的变量都会令整个城市四分五裂。

    说句难听的,如果他现在是城外的那位殖民地总管大臣,而且对城内情况一清二楚的话;他甚至都不用出兵,黑礁港就能自己攻陷自己。

    沉默良久,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安森终于开口了。

    “好吧,既然诸位都这么认为,那我作为一个外人,也不方便再继续说什么了。”安森面无表情道:

    “这件事我会向阿列克谢中校反应,看看他本人对此是一个什么态度;如果他同意并且一切顺利的话,协助诸位从黑礁港撤离…也不是不能考虑。”

    话音刚落,气氛压抑的地下室内众人纷纷长舒一口气,如蒙大赦。

    “谢谢!谢谢您向我们这些走投无路之人伸出的援手!”

    刚刚还浑身紧绷的普什伍德,瞬间像变了个人似的露出了笑容,激动地越过身前数人,上前想要握住安森的双手:

    “我向您保证,只要事情顺利,黑礁港绝对不会忘记您做出的突出贡献!等安全抵达白鲸港,一定给您一个大大的惊……”

    “砰!”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巨响,地下室的门突然被强行撞开了。

    一个穿着黑礁港民兵的衣服,怀里还抱着步枪的年轻人冲进房间,边跑便神色慌张的大喊道:

    “不、不好啦!我们派去偷船的被藏在甲板上的克洛维人给…唔唔唔!!!!”

    没等他说完,门口放哨的两名卫兵大惊失色的立刻上前,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但什么都晚了。

    昏暗的灯火下,微笑依旧的安森沉默不语,只是轻轻扶了扶脸上的单片眼镜。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图谋不轨

    “站住——不准跑!”

    稚嫩的呐喊回荡在海盗船的甲板上,一同响起的还有霰弹枪的轰鸣;滚烫的铅弹一窝蜂的从枪焰中喷涌而出,如同疯狗般在哀嚎不止的黑礁港民兵后面穷追不舍。

    刺耳的枪声和喷涌的硝烟充斥了战舰的每个角落,忽闪忽灭的火光宛如死神的镰刀,每次亮起都要收割一条,甚至更多的生命。

    甲板上和船舱内,全副武装的黑礁港民兵们哆哆嗦嗦的站在一片漆黑之中,被吓得甚至忘记了自己究竟该做什么。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惊惶不安的民兵们不知道,他们只记得自己被议会派来“接管”先遣军们的战舰——至于先遣军是不是已经同意,那就和他们没关系了。

    事情刚开始时非常顺利:所有的克洛维人和海盗们都在议会的“款待”下,集中安排到了一片居民区驻扎,登船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

    当第一个倒霉蛋顺着甲板入口进入船舱,而后再没有回音之后,一切就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民兵们遭到了舰船内留守人员的伏击,猛烈的枪声近乎不间断的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里传来。

    但这种预料之中的“意外”并没有被他们放在心上,很快便开始组织还击,两三人一组开始在甲板和船舱内搜索,清剿某些不愿意配合接管的友军。

    如坠地狱的噩梦,由此开始。

    “又一个,发现你们啦!”

    稚嫩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惊惶的民兵猛然回头,就看到左侧的同伴几乎同时仰面躺倒,额头中央稳稳的插着把雪亮的刺刀。

    端着步枪的娇小身影正端着步枪,从硝烟笼罩的黑暗中朝他们狂奔而来。

    民兵没有犹豫,果断向船舱角落扑去,身体蜷缩着在一堆乱糟糟的弹药箱后面。

    在趴下的刹那,他清楚的听到另一侧的伙伴在愤怒的呼喊:“有敌人——隐蔽,开火!”然后经验丰富的单膝跪地,举枪射击。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瞬间打消了民兵支援战友的想法。

    他亲眼看到同伴的手指还没碰到扳机,脑袋和半边身体就在枪焰中炸成了碎片,喷涌而出的血浆染红了他大半脸颊。

    躲在弹药箱后面,杂七杂八的枪声在他耳边此起彼伏,同伴凄厉的惨叫和怒吼不断贯穿他的耳膜。

    紧紧抱着怀中的步枪,年轻的黑礁港战士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他拼命屏住呼吸,压抑着快要冲出胸膛的心跳。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淌,枪声和惨叫的声音越来越稀少,最后彻底消失,只能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在头顶的甲板和周围的船舱间来回移动。

    他们在清剿剩余的残敌,也就是自己…民兵吞咽了下口水,心弦紧绷得更厉害了。

    又过了一会儿,连脚步声也消失了,整个船舱彻底安静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剩能听到自己心跳的死寂。

    年轻的黑礁港战士依然不敢动,他担心这很可能是什么圈套,那个魔鬼似的少女或许就正举着她的霰弹枪,在船舱的某个角落等自己主动暴露。

    再等等,等等,等等……

    他终于等不下去了——虽然依旧怕得要死。

    要不,要不先这样:在不离开隐蔽点的前提下,观察观察周围的情况,然后…呃…然后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从船舷的炮窗翻到外面,潜入船底,最后等一切都结束了,悄悄的溜回议会……

    民兵敲定主意,他先慢慢爬起身,将头从周围的弹药箱中探出,然后……

    然后他整个人都傻了。

    感受着顶在额头上的冰凉触感,表情呆滞的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冲自己得意的“嘿嘿”直笑的女孩儿,外加她身后一众幸灾乐祸着看好戏的克洛维人。

    白嫩嫩的小手扣下扳机,民兵眼前一黑,脑海中回荡着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以莉莎·巴赫大警长的名义,一个也别想跑!”

    ………………………………

    黑礁港议会,地下室。

    死寂到宛若坟墓的压抑气氛下,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都已经停止了。

    刚刚还如蒙大赦的军官和议员们,此刻的表情只能说是如丧考妣;一边继续保持着沉默,一边在彼此之间迅速交换着眼神;烟雾缭绕的地下室,同时处于静默与喧嚣的交叠状态。

    正要和安森“握手言和”的普什伍德议员…在那名士兵闯入到此刻的十几秒内,他整个人直接僵在了原地。

    呆滞的眼球缓缓转动,望向正冲自己微笑,扶了扶单片眼镜的“艾伦·道恩上尉”。

    如果要安森自己评价自己的魔法道具究竟哪个最实用,虽然【迷雾烟斗】算是他用的最频繁的一件,但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匿名眼镜】。

    能够让人下意识忽略佩戴者的存在,令其变得很没有存在感——听上去像是非常玄学的效果,但在使用过程中却总能给人惊喜,而且适用范围也出乎意料的广。

    比如在潜入某个布防森严的重地时,比如在需要从到处是敌人的区域中逃离的时候,比如在敌人打出致命一击的时候,又比如……

    现在。

    看着在场众人那精彩纷呈的表情,安森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烟斗,心底对这件道具的评价再次上了一个台阶。

    就在这短短的十几秒内,他毫无顾忌的将自己咒魔法的施法范围扩张到地下室的每个角落…在本能忽略和情绪极度震惊的双重加持下,谁也没有注意到空气中缭绕的烟雾,正在逐渐变得更加浓郁。

    甚至不需要异能,他也能观察到黑礁港军官和议员们快速交换的眼神,逐渐变得凝重;守在门口的四名卫兵,也越来越不怀疑的用余光瞥向自己——却忽然不觉自己锁定的猎物,也正在一本正经的观察着自己。

    而普什伍德也在片刻失神后瞳孔骤缩,和安森四目对视的瞳孔从呆滞迅速变得杀气四溢,紧抿的嘴唇毫无征兆的张开:

    “动手!”

    话音落下的刹那,普什伍德猛地向下卧倒,同时从怀中掏出一枚圆柱状带引信的物体,向着安森身后头顶的煤油灯砸去。

    下一秒,在场的其余军官和议员们也默契的弯曲膝盖,钻进了椅子或者桌子下面——经历了十多天帝国的围攻加炮击,他们早已是轻车熟路,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四名卫兵也转身,端着步枪的同时娴熟的从背后掏出了绳索和镣铐,向仍还浑然不觉的抽着烟斗,面带微笑的安森走来。

    “砰——!”

    就在被抛飞的柱状物砸碎煤油灯的同时,重重的闭门声在地下室内响起;被煤油灯点燃的烟雾弹发出一声巨响,灰白色的烟雾瞬间封闭了所有人的视野。

    既然已经暴露,那么再继续掩饰毫无意义;只剩下生擒先遣军总指挥的副官作为人质,迫使船上的克洛维士兵交出战舰!

    而这才是黑礁港议会真正的计划,他们根本不相信这群突然冒出来的“先遣军”,也毫无继续在帝国围攻下坚守的打算;抢船跑路,尽快逃出升天才是他们唯一的目标。

    至于逃走后该怎么面对邦联内的其它城邦,尤其是冰龙峡湾的克洛维人…普什伍德并不担心,因为城外的帝国大军会帮他们解决所有的麻烦。

    即便有少数脱逃者也不用担心——所有的先遣军和那帮海盗们都被“安置”在了同一片居民区,他们根本不会知道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会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失踪”,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会像是意外。

    而计划的前提,就是眼前这位“艾伦·道恩上尉”能够好好配合;只要他够聪明,自己可以等快要抵达白鲸港的时候再将他沉海,死在克洛维人的土地上。

    就在普什伍德开始打如意算盘的时候,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闷响。

    “咚!”

    弥漫的烟雾封闭了视野,他只能隐约确认是人头被摁在桌上的声音,而且用力很重,整个长桌都为之一震,贯穿的余声令他耳鼓膜都在微微做痛。

    但这还仅仅只是开始,很快浓雾中又传来了各式各样的动静:凌乱的挣扎,快速移动的脚步,拳拳到肉的碰撞,关节反向弯曲……凌乱中还夹杂着某种诡异又轻快的旋律,仿佛是充满节奏的小调。

    普什伍德甚至不需要抬头,脑海中都能想象出“艾伦·道恩上尉”被四名卫兵围攻,反复挣扎又再次被制服的画面。

    “砰!”

    又是一声重击,清脆的声中甚至能隐约听到骨裂的声音;紧接着那踉跄后退的身影被一道黑影锁颈,像破麻袋似的被甩向墙角,并被补了一记膝撞。

    甚至在倒地的同时,还被死死地捂住了嘴,发不出一声求救的叫喊,只能拼命的挣扎反抗。

    “咔嚓!”

    一声脆响,“艾伦·道恩”刚刚所座的椅子被踢翻在地,在和那道身影亲密接触后直接四分五裂。

    死死地趴在桌下,普什伍德只能隐约看到几双军靴在视线中不停地来回切换,听到头顶的长桌不断传来的哀鸣…视线中的灰白越来越浓郁,每次呼吸仿佛都要吸入一大口呛人的烟雾。

    正当他奇怪为什么烟雾没有消散的时候,头顶的打斗声忽然间戛然而止。

    一只手捂住嘴避免吸入烟雾,普什伍德从桌子下爬出来,右手从怀中又掏出了一支装满弹药的左轮,全神贯注的戒备着周围。

    浓雾笼罩的地下室内,爬起身的普什伍德四下环顾,竟然找不到一个站着的身影。

    “啪。”

    正当他感到奇怪时,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低头向下看去——浑身是血,双目灰暗的卫兵正静静地躺在他的脚下。

    死了。

    感受着脚底传来的触感,普什伍德浑身一僵,微微颤抖的视线一点一点移动:被扭断了脖子的卫兵瘫在角落里,像遭受了重击的胸口完全凹陷了下去;而在他旁边另一个则完好无损,只是四肢关节都向着相反的方向弯曲。

    再一侧目,长桌上也横躺着一个卫兵,枕在龟裂的长桌上,血肉模糊的背后插满了扶手椅碎裂的木屑。

    一个,两个,三个……

    四名卫兵,无一生还。

    但还少了一个。

    而且是缺少了最重要,最关键的那个,也就是……

    “啪嗒。”

    左轮的击锤声在身后响起,普什伍德僵在原地。

    他终于知道第五个身影在哪儿了。

    ……………………

    黑礁港市中心外围,居民区。

    轻轻在窗帘上拨开一点点缝隙,神色凝重的阿列克谢举着单筒望远镜站在窗前,眺望着港口的方向。

    漆黑的夜色下,四艘战舰的主桅杆顶端依次升起火光,又依次熄灭,前后重复四次。

    “很好,看来莉莎小姐那边已经得手了。”

    自言自语的嘟囔了几句,收起望远镜的阿里克谢转身看向身后——第二步兵团所有排一级以上的军官,正在他的房间里排着整齐的队列,聚精会神的等待着命令。

    “都准备好了吗?”

    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阿列克谢沉声问道。

    回答他的,是众人整齐划一的捶胸敬礼。

    “还需要我再把任务解释一遍吗?”

    无人开口。

    “很好,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阿里克谢耸耸肩:

    “一营换上海盗和平民们装束,尽快清除宿营地周围所有黑礁港的眼线,然后到黑礁港议会集合;二营武装待命,等一营清除‘路障’后迅速出发,以‘协防’的名义,迅速控制议会周围制高点与道路要害。”

    “散兵连换上黑礁港守军的衣服,配合卫兵连去‘接管’议会。”

    “今晚!黑礁港城内有帝国密探袭击议会,谋害本地自由派首领与先遣军总指挥——也就是我本人——在偷袭不成后逃窜至议会,企图配合城外军队里应外合,攻克黑礁港!”

    一边说着,深吸一口气的阿列克谢掏出自己的配枪,枪口顶住自己左肩,然后扣下了扳机:

    “所有人,出发——啊啊啊啊!!!!”

第一百五十章 打起来了

    城外攻城阵地,司令部,深夜。

    伯纳德·莫尔威斯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静静地看着桌上的黑礁港地图,夹在右手上的卷烟亮着橘红色的火光,随飘散的烟雾映照在他脸上。

    寂静的司令部内,落针可闻;静悄悄的空气中,只有那个摆在烟灰缸旁的镶嵌着蓝宝石的纯银怀表,还在努力营造些比现在更加活跃的气氛。

    对于卷烟,伯纳德其实并不喜欢这种克洛维人的“新鲜玩意儿”,再加上能在新世界弄到的卷烟百分百都是劣质产品,冲鼻的气味甚至令人怀疑它其实是一种武器。

    但正是这种刺鼻的气味,令它比最浓郁的咖啡还提神;哪怕只是闻一闻,也能令人睡意全无。

    而他现在非常需要保持清醒。

    和经验主义而且崇尚直觉的卡斯帕·赫瑞德不同,常年担任副手或者总参谋长的伯纳德·莫尔威斯,更相信自己经由局势和信息情报所做出的判断。

    一个人的语言或许会撒谎,但他的习惯永远会很诚实;一群人外表或许是某种整体,但他们依然是一个个单独存在的;鸡蛋永远有缝,树叶永远有脉络,只要找到事物间存在的联系,人人都可以是预言家。

    现在的他正在等待一个情报,一个至关重要的情报来佐证自己此前的全部判断;如果事情真的向自己预测的结果发展,那么这场战斗的收获就不是一座黑礁港这么简单了。

    “噔噔噔!”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伯纳德的沉思,他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随手掐灭了快燃尽的烟头。

    “进。”

    “大人!”

    传令官破门而入,一边擦汗,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站在原地,累得双手交替扶着膝盖,汗如雨下。

    “情况如何?”

    头也不抬的伯纳德平淡道,不紧不慢的收起桌上的怀表,视线依然停留在黑礁港的地图上:“派出去的侦察兵,听到枪声了吗?”

    “不光有枪声,而且有人趁机纵火!”直喘粗气的传令兵急不可耐道,口干舌燥的吞咽着喉咙:

    “两名传令兵说,他们甚至听到港口方向舰炮的……”

    “我问你,听到枪声了吗?”

    伯纳德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听到了!”传令兵连忙点头。

    “在哪?”

    “在港口…还有市中心!”

    “谁先开的枪?”

    “黑礁港的守军!他们要劫船,想跑!”

    “先遣军开枪了吗?”

    “开枪了!不仅开枪,而且还纵火!”

    “那他们打起来了吗?”

    “打起来了!但是没有完全打起来——城区乱套了,但防线还在叛徒们手里,港口在先遣军手里,城内疯传有帝国的军队要袭击议会,要里应外合攻陷黑礁港!”

    “谁在传?”

    “不知道,但应…肯定是克洛维人!”

    “好极了!”

    伯纳德“砰!”的一声拍案而起,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出发!里应外合,攻陷黑礁港——就在今晚!”

    “里应外合?”传令官一愣,小心翼翼的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大人,那是克洛维人污蔑的,我们在城里的内应都快被杀光了,而且您不是说我们今晚不出兵吗?”

    “我说过吗?”伯纳德微微眯起眼睛,心平气和的盯着传令官的表情。

    传令官浑身一颤,求生欲顿时暴涨:“……说过…吧?”

    “我说的是‘我们’不出兵,可没有说‘黑礁港守军’不出兵。”伯纳德冷哼一声:

    “既然城内有帝国的军队袭击议会,那有得到情报的军队及时未得到命令,朱栋并给出及救援议会,是不是应该的?”

    “应该,应该!”

    “现在是晚上,所以只能用身上的衣服区分究竟谁是哪边军队,是不是很合理?”

    “合…合理,合理!”

    “不管今晚发生了什么,谁最后能占领议会,谁就控制了黑礁港。”伯纳德笑了,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和自信又回来了:

    “让骑兵都换上黑礁港守军的衣服,从白天打下来的缺口混进黑礁港,围剿‘帝国刺客’,保护议会安全!”

    “再通知炮兵,加快炮垒修建的进度;只要完工不需要等候命令,直接对黑礁港的港口开炮——既然克洛维人污蔑我们,那就干脆替他们坐实。”

    低声冷哼着,伯纳德从怀里掏出烟盒,带着无比玩味的表情将点燃的卷烟举到面前,凝视着那飘散着烟雾的火光:

    “今晚,让他们要么同归于尽,要么就把黑礁港…烧成灰!”

    ………………………

    伴随着时不时响起的枪声和偶尔闪亮的火光,无数穿着各式军装的身影在黑礁港狭窄崎岖的街道间快速穿梭;急促的脚步,焦急的命令外加各种口音的叫喊咒骂…都在黑夜的掩护下此起彼伏。

    在港口,一群黑礁港守军却在用克洛维散兵阵型,大摇大摆的向港口方向推进;沿途的岗哨虽然都对这群人感到十分奇怪,但出于某些特殊原因,最终都选择了放行。

    几乎同时,城区外突然出现一支没有接受议会的命令的军队,要求进城,理由是城内有帝国刺客企图“袭击议会”。

    守城的岗哨无法确定他们的身份,上前质询要求说清细节;对方十分爽快的拿出了证明——顶在脑门上的左轮枪。

    前后只花了十分钟,这群“黑礁港民兵”就已经娴熟的将不再动弹的哨兵们拖到暗示,一部分人换上他们的装备与衣物;其余部队则不动声色的穿过城防,沿着大门后的道路向市中心的议会前进。

    而驻扎在居民区的“自由邦联先遣军”,也以“刺客袭击驻地,总指挥遇刺未遂”为借口,要求接管黑礁港的部分城防,分街道严查刺客去向,同时表示十分乐意派出部队,协助黑礁港保卫议会的安全。

    对于如此充满善意又合情合理的要求,黑礁港守军表示需要考虑一下,请“友军”耐心等候,他们会向上请示。

    先遣军充分体谅了他们的难处,并主动帮他们解决了这个问题——换装成平民俯视的一营线列兵果断突袭了居民区附近的黑礁港民兵哨站和巡逻队。

    在短暂但激烈的战斗后,将其制服并就地缴械。

    随着眼线和哨卡一个一个被拔除,阿列克谢中校捂着“被刺客袭击”而受伤的左肩,率领第二线列兵营离开居民区,开始逐步接管周围城区的制高点和重要路段。

    再次“换装”的一营则立刻赶往议会,保护正在和黑礁港军官还有议员们交涉的“艾伦·道恩上尉”。

    至于黑礁港的民兵们,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不仅没有弄清情况和制止的相反,反倒在“某些上级”别有用心的暗示下,开始放弃控制城内的治安向港口集结,并携带了大量的辎重,远远超过他们正常需要的水准……

    于是港口枪响后过去不到两个小时,原本只是一小撮的混乱和失序就迅速席卷全城,并且还有继续扩张下去的趋势。

    ……………………

    黑礁港城区,议会市中心一带。

    一队穿着黑礁港军装,手持利奥波德步枪的“本地民兵”排着零散但十分有序的队形,从狭窄的小巷中快速穿行。

    和普通的线列兵相比,这支队伍的配合堪称灵活机动,亲密无间——每当遇到一个路口,就会有几名士兵主动出列,分头前进;在确定安全或者清理掉巡逻队和岗哨后又迅速归队,全程不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

    除了风暴师总司令本人是散兵科出身,导致全军上下都普及了散兵训练这一点外,另一个重要因素就是整个连队的士兵,都来自同一地区。

    更准确的说,是同一家工厂。

    一支部队的大部分士兵来自相同地区,这在克洛维军队中相当常见,有的部队甚至刻意通过这种方式来确保军队的组织度…代价是新长官如果不是当地人,上任前可能要先掌握一门方言。

    最开始陆军基本都在乡间和偏僻省份募兵,但自从与帝国战争开始,兵源开始紧张后,就连克洛维城的外城区都被纳入了范围,并发现凡是在工厂工作过的新兵不仅对待遇条件的要求更低,纪律性也很强,可以大大缩短训练周期。

    马可斯和他的一营第二线列兵连,就是在这个背景下成为了当时还是征召兵团的“风暴师”一部分。

    “停下。”

    轻微到聚精会神都很难听清的命令声,从队伍的最前端响起。

    快速行进的先列兵们顿时停下脚步,齐齐警觉了起来;自觉的开始向周围散开,举枪环视周围。

    朝身后举着右手,微微蹙眉的马可斯连长躲在一侧墙壁的阴影里,望向巷口外对面的街道迎上来的身影——几十个全副武装,穿着和他们相同衣服的“黑礁港民兵”。

    虽然反应的很及时,但对面还是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同样警觉的埋伏在巷口里,躲在一侧的墙后朝这边观察。

    出了巷口,外面就是市中心的中央大道,距离议会只剩一步之遥。

    “怎么回事?”

    副连长阿利克——同时也是马可斯的女婿——悄悄摸上来,紧张的开口道:“散兵连不是说城内的守军都去港口了吗,那他们是谁?”

    “说不定…和我们一样吧?”马可斯同样是满脸疑惑:

    “但是不对啊,我们连是第一个出发的——难道有其他的连队速度快,跑我们前面去了?”

    “会不会是散兵连,或者卫兵连的人?”阿利克猜测道:

    “咱们连在那边有熟人吗?”

    马可斯想了想,遗憾的摇了摇头。

    正当两人在为该怎么办发愁的时候,一个浑厚又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对面的巷口内传来:

    “是黑礁港的兄弟吗?”

    犹豫了片刻,马可斯和副连长对视一眼,然后扭头看向对面:

    “是——你们呢?!”

    “我们也是!”对面的声音很是沉稳:

    “你们是哪支部队的?”

    马可斯想都不想直接开口道:“那你们是那支部队的?”

    话音落下,两边谁也没有开口,都在等对面先回答。

    空旷无人的街道上,死一般的寂静。

    于是马可斯明白了,而且他也相信对面的人肯定也明白了。

    但问题在于他需要尽快赶往议会,可一旦冲出巷口,很可能就要受到对面的袭击——尤其是在双方都身份可疑的情况下,马可斯不敢将信心赌在对面应该是友军这个选项上。

    于是他选择了另一个方法:“你们要去什么地方?”

    “我们要去议会!”对面的回答依旧是无比沉稳:

    “有传令兵汇报,议会附近有帝国刺客准备发动袭击,我们是准备去保护议员们的——你们呢?”

    嗯?

    马可斯一愣,和副连长面面相觑:“我们也收到了情报,正要赶去议会那边!”

    “既然大家的目标一致,那不妨请诸位先行一步!”对面立刻抢断道:

    “城内现在到处都很混乱,我们愿意为诸位断后,掩护你们去议会保护议员们!”

    “不不不看,还是请你们先行一步!”马可斯立刻回答道:

    “大家都是黑礁港的守护者,不用分得那么清——你们人多,你们先走!”

    “不,还是麻烦诸位先走!你们人少,速度比我们快!”

    “速度快没用,战斗力才是第一位的,你们先走!”

    “这种时候时间就是生命,诸位先走!”

    “那要不我们干脆一起走,谁也不用‘掩护’谁,怎么样?”

    “好!那我们默数三二一,然后同时行动,如何?!”

    “没问题,你们先开始!”

    “可以——三!”

    “二!”

    就在对面准备喊一的瞬间,突然想到了什么的马可斯抬手抢断:“等一下!”

    “怎么了?”对面的声音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问个问题。”马可斯紧张的舔了舔嘴角:

    “你们知不知道,白鲸港的守备军团地位最高的那个人是谁?”

    这一次,对面沉默了很久;足足过了半分钟,才不是十分确定的开口道:

    “安森·巴赫总司令,除了他还能是谁——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没什么!”

    马可斯沉声道,同时朝身后示意了一眼:“可以了,咱们再来一次吧——这次我们先!”

    “好!”

    “准备——三!”

    “二!”

    “砰——!!!!”

    就在要喊“一”的瞬间,躲在巷口里的风暴师线列兵们齐刷刷的扣动了扳机。

第一百五十一章 黑礁港的筹码

    刺眼的枪焰照亮狭窄的小巷,躲在街道另一端,毫无准备的帝国骑兵们一时间还没能反应过来,瞬间前排就倒下了好几个身影。

    于此同时,躲在巷子里的风暴师线列兵们已经趁机展开,占据了两侧的制高点,并且将街道两侧的围墙当做掩体,在后面设立了临时射击位。

    而被火力压制的帝国骑兵们只能躲在巷口里,根本动弹不得,挤压成一条纵队的他们无法展开阵型,火力也就被限制在狭窄的枪口——只有最前排的几个人能够开火还击,剩下的骑兵只能躲在后面坐等。

    无数的铅弹碰撞声敲响激烈的合奏,浓烈的硝烟从两边小巷涌入街道,将不到十米宽的道路彻底覆盖。

    在这种时候只要冲出巷口展开队列,任意一方的火力就能瞬间压倒对面;但相应的在展开线列的瞬间,至少要承受两到三轮的排枪齐射——以小巷的宽窄度加上双方的兵力,至少将是近大半个排的伤亡。

    因此无论兵力较少的风暴师步兵连还是被打懵的帝国骑兵,都不约而同选择了躲在巷口里朝对面疯狂开火射击,谁也不肯当先冲出去的那个。

    一边靠后装步枪强行拉高了射速,一边则展现出娴熟的装填技术…对射的双方都毫不吝啬朝对面倾泻着火力,窄窄的街道中央枪鸣不断,激烈程度堪比大型阵地战,整个黑礁港都能听到这边的动静。

    “怎么回事,他们这是和谁打起来了?”

    望着枪声传来的方向,捂着左肩的阿列克谢下意识道,一脸疑惑的看向身侧:“散兵连不是说黑礁港守军要么在外围防线,要么就在向港口方向移动吗?”

    “有没有可能是某个正在撤退的黑礁港守军,恰好被他们堵住了?”旁边的二营营长胡乱猜测道:

    “之前卫兵连的人送过情报,说城内大概还有一个连,一百多守军的样子。”

    “那数量也不对——你听听动静,这特么是一个连?!”阿列克谢完全不信:“不要说黑礁港守军,就算你告诉我这是帝国要攻城我都信!”

    “那…如果不是城内的守军,还能是谁?”

    正当两人都陷入迷茫的时候,阿列克谢忽然脸色一变,想到了某种非常有可能结果。

    等等,该不会真的是帝国在攻城吧?!

    如果真是这样,以现在乱成一团的黑礁港状况,根本无法组织起任何有效的反击。

    不要说刚刚经历了白天的血战,濒临弹尽粮绝的本地守军能有多少战斗力;眼下正谋划着夺取守军指挥权的“先遣军”自己,也根本抽调不出任何兵力再去驻守防线——何况就他们这一千多人分散在黑礁港整条防线上,也没什么好驻守的。

    再加上部分守军伺机想要夺取先遣军的战舰,很难说他们究竟是想跑路还是反水;前者肯定是糟透了,后者更难办,说明连黑礁港自己都已经失去了继续守下去的信心……

    原本心情就糟透了的阿列克谢,此时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他来之前黑礁港就快要完蛋了,他来之后黑礁港还是要完蛋,那他特么不是白来了吗?!

    而且还为了配合总司令的“完美计划”,自己给自己来了一枪!

    老实说阿列克谢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计划非常得不对劲——就算假扮遇刺未遂,弄些红颜料用纱带裹上不就行了吗,有必要非得让自己真的负伤才算保险?

    阿列克谢甚至隐隐有些怀疑,总司令是不是因为早就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才没有让他的副官卡尔·贝恩或者法比安那个狱卒头子一起跟来,又像之前大仓库那样把自己当成了工具人……

    不过恶意揣测归揣测,作为“先遣军”地位仅次于安森的指挥官,阿列克谢当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片刻的腹诽了某人后,迅速做出了最符合当前形式的判断:“立刻出发,去议会!”

    “现在?!”

    二营营长被吓了一跳:“可…按照之前的计划,不是应该先控制城内的制高点和重要道路,确保黑礁港不会出现骚乱而……”

    “那是之前,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阿列克谢毫不客气的抢断道:

    “无论开火的究竟是帝国人还是黑礁港守军,我们的行动都已经彻底暴露,再怎么掩饰也没用了——既然如此,那就先控制议会再说!”

    “是!”

    在“先遣军总指挥”的命令下,原本正分散开来控制城区的第二线列兵营重新开始集结,以连为单位纷纷向议会方向开始推进——为了避免遭遇某些不可控的“意外”,纵火焚烧了原本已经设置好的哨卡和路障。

    于是当队列整齐的克洛维线列兵推进的同时,一道道火光和冲天的烟柱也开始在黑礁港城内延伸,宛如某种符号,让本就混乱不堪的城市继续在冲向地狱的列车上猛拉汽笛。

    …………………

    黑礁港议会,地下室。

    沉闷如雷的枪鸣声断断续续,透过厚重的天花板和墙壁传入地下室。

    只剩一盏的煤油灯,在微微的震动中忽闪忽灭的亮着昏暗的光,映照在黑礁港议员和军官们阴晴不定的脸上…还有他们和身下椅子绑在一起的身上。

    缭绕的烟雾间,几分钟前还占尽优势准备生擒“艾伦·道恩上尉”的他们,此刻双手被拷在身后,脚踝和椅子腿绑在了一起…以中央长桌为基准,所有人被排成四排,每人与周围各间隔半米,确保就算倒下也碰不到其他人,

    至于普什伍德议员…他被安置在原本安森的位置,背对着其他所有人;紧绷的脸颊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那不剩一丝血色的苍白面色和随震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暴露了他心底的恐惧。

    此时此刻正努力睁大眼睛的他,瞳孔中倒映着此前被他亲手砸碎的煤油灯和一片黑暗;在那黑暗中静静坐着一个身影,正悠闲的抽着烟斗,同时用一个大到夸张的左轮枪指着他们所有人。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担心如果自己第一个开口,那掰开了击锤的左轮枪就会把枪口对准自己。

    死一般的寂静中,时间悄然流逝。

    良久,普什伍德深吸口气,吞咽了下喉咙望向那片阴影:“艾伦·道恩上尉,我们……”

    “嘘——!”

    猛地打断对方,坐在黑暗中的安森举起右手的“匕首”,用那长长的枪管指向头顶:

    “那个…你听见了吗?”

    普什伍德一僵,冷汗从鬓角滑落。

    “听、听见了!”

    “知道是谁在开枪吗?”

    “……先遣军?”

    平淡的叹息声从黑暗中传来,还附带了左轮枪口落下的声音。

    “普什伍德议员…还有在座的诸位,不得不说,我真是对你们太失望了!”

    安森骤然提高了音量,让原本就紧张无比的众人瞬间绷紧了心弦,战战兢兢的望向那位俘虏了他们所有人的“艾伦·道恩上尉”。

    “在要和诸位商量的时候,我是带着巨大的诚意和绝对的信任来的,连卫兵都没有带一个人;整个先遣军更是冒着巨大风险,长途急行军赶来救援黑礁港,结果……”

    冷哼一声,安森摇了摇头:“你们就是这么招待‘救命恩人’的?”

    面对质问,普什伍德选择了沉默,其余众人也低头不语。

    “说实话,虽然你们最初的决定实在是令人震惊,但也不是完全不能谈判,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呢?”安森带着浓浓的困惑继续道,突出什么叫痛心疾首,什么叫难以理解:

    “我们是盟友,是朋友,是并肩作战的伙伴,我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是不能谈的?!”

    “就因为你们毫无道理的行为,将先遣军置于了一个无比尴尬的境地;我们要么还击,要么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作为黑礁港统治者的你们逃亡,让数以万计的民众认为自己被抛弃了,被逼无奈向帝国投降!”

    “甚至连这都不是最麻烦的——你们一开枪,要让先遣军,尤其是白鲸港的士兵们怎么看待黑礁港,怎么看待这座他们满怀壮志,准备要守护的城市?!”

    “至于这种行为对邦联和白鲸港的友谊,帝国反抗军统一阵线团结的破坏,我甚至都不想再多说什么了,简直……”

    “够了!”

    正当安森还在滔滔不绝的时候,普什伍德突然抢断道。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戛然而止。

    在场的军官和议员们紧抿着嘴角,简直像是在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向普什伍德的背影。

    但他不在乎…或者说他心里很清楚,现在能决定他们所有人生死的既不是“艾伦·道恩上尉”手里的左轮,也不是自己这些人说什么,而是能拿出怎样的筹码。

    所以他有绝对的把握对方不会开枪,否则也用不着费事将他们都捆在椅子上了。

    “艾伦·道恩上尉,您赢了…或者说先遣军赢了,我们投降。”

    普什伍德深吸口气,仿佛在拼命克制着内心的恐惧:“说吧,您想从我们这里拿走什么?”

    “拿走什么?”安森“无奈”的摇了摇头:

    “普什伍德议员,您好像还是不明白,我们——先遣军不是来从你们手中夺走黑礁港,而是来帮你们守住她的!”

    “当然,这和你们的意愿似乎有些差距,但我还是认为我们双方的利益是一致的,那就是击败帝国,或者说击败殖民地总管大臣伯纳德·莫尔威斯;否则就算您能逃到白鲸港,新世界的自由派们还是永无宁日。”

    “但是,你们现在的行为又确确实实对我们彼此之间的信任造成了裂痕。”安森话锋一转:

    “为了避免之后的合作再出现类似的情况,先遣军需要在现有合作之上再加一层‘保险’才行。”

    普什伍德皱起眉头:“什么保险?”

    “很简单,我们要黑礁港守军的绝对控制权!”

    “不可能!”他毫不犹豫道:

    “黑礁港民兵是自由派的根基,我们不可能就这么把他们交给克洛…先遣军!”

    虽然在最后一刻改口了,但在座众人都很清楚他刚才想说的是什么。

    面对普什伍德的断然拒绝,神色淡然的安森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举起右手的“匕首”,再次指了指头顶。

    威胁,不言而喻。

    普什伍德嘴角抽搐了下,脸色难看到极点。

    “直接交给先遣军当然是不可以的,但……”他深吸一口气,拼命克制着内心的痛苦:

    “但如果能换一种形式,至少看上去是先遣军和议会在共同负责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

    黑礁港城区,中央大道。

    呛人的硝烟逐渐消散,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也暂时落下了帷幕。

    倚靠默契的配合外加出其不意,马可斯和他的线列兵连取得了不错的开始,对兵力比他们多了一半的帝国骑兵形成了火力压制,甚至一度造成了将近二十人的伤亡。

    但是当帝国骑兵们终于不再死守,开始顶着排枪发起冲锋后,胜负的天平瞬间逆转——面对骑兵们手里的霰弹枪和卡宾枪,射速快但威力却小不少的利奥波德在极近的距离很难发挥出真正的优势。

    再加上双方硬实力方面的差距,普通的线列兵面对精锐的帝国骑兵根本毫无胜算,更不用说对方队伍还有几名天赋者…马可斯只能下令撤退,一边不断开火掩护,阻止敌人追击。

    对面的帝国骑兵显然也没有继续打下去的想法,将马可斯他们逐出巷口后便迅速后撤,朝着议会的方向快速推进。

    双方交火了将近半小时,马可斯连队虽然没能彻底阻拦,但也基本没什么伤亡,顺便向周围的部队传达了敌情。

    “但我还是不明白,您究竟是怎么靠一个问题就知道对面是帝国人的?”

    副连长忍不住问道:“风暴师地位最高的人——除了安森·巴赫总司令,还有别人?”

    面对自己亲女婿的疑问,马可斯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首先,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千万别外传,其次…你是认真的?”

    “我、我就是有点儿怀疑。”副连长赶紧摇头:

    “您知道,风暴师最早的资助人是索菲娅·弗朗茨小姐,现在塔莉娅·奥古斯特·卢恩小姐又成了总司令的未婚妻,所以…难免让人有些疑惑,她们俩究竟谁才是……”

    “轰————!!!!”

    没等他说完,漆黑的夜空下突然炸开一声巨响。

第一百五十二章 沦陷

    一瞬间,被惊得浑身一震的两人外加整个连队齐刷刷的同时抬头,瞪大了眼睛望向头顶的夜空。

    只见乌云笼罩的夜幕下,几十上百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成片成片的划过那黯淡至极的穹顶,犹如金红色的瀑布从天而降,在地平线的尽头绽放出数不尽的烟火。

    无数夺目的光辉与绚丽的火柱在众人的视野中显现,原本已经在熟睡中的黑礁港被唤醒;所有的枪声,炮声,爆炸声,纵火声…在此情此景之下,纷纷黯然失色。

    “我的天呐……”

    马可斯低声喃喃着,声音中夹杂着几分颤抖,连刚刚副连长提的问题也被他抛到了脑后,某个原本还很难确定的想法,重新浮现在他的脑海当中:

    “帝国…这真的是要打算连夜攻城了吗?!”

    他并不是对帝国大军的整体素质有什么怀疑,而是对方此前的行为根本不像是做好了夜戏的准备:仓促之下就算对方统帅想打,累了一天的士兵还能有多少体力?

    而如果是准备好的…那就是说对方早就知道先遣军会来,早就知道他们最后一轮进攻会被击溃,早就知道今晚会出现意外,所以计划在这个时间点发动袭击?

    马可斯不清楚,但他相信如果卡尔·贝恩参谋长要是在军事会议上拿出这么个“大预言家”一样的计划,哪怕是常年脑洞大开的总司令,大概率也无法接受。

    “落点很集中,应该不是随机散布的覆盖炮击。”

    副连长从怀里掏出单筒望远镜,观察着地平线尽头正冉冉升起的橘红色“火墙”还有冲天的烟雾:

    “不知道具体位置的话,臼炮根本打不了这么准…大概白天破城的时候就已经找好了坐标,又在距离很近的地方搭设了临时炮垒。”

    马可斯瞥了眼副连长——这个女婿在参军前是某个乡下庄园主的护林人,据说不仅会训鹰,还懂得一点点炮兵的知识;可惜的是炮兵在克洛维王国属于绝对的技术性兵种,没学历连当弹药手的资格都没有。

    “能确定炸点的大概位置吗?”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副连长那难看到极点的表情,错愕的挑了挑眉头:“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我也不是很确定,但那边好像……”刚刚还很正常的副连长,突然一下子结巴了起来:

    “好像是港口——而且就是战舰停泊的位置。”

    “嗯?!”

    马可斯瞪大了眼睛,猛地望向远处的火光,又不敢相信的用袖口擦了擦:

    “你确定?!”

    “我……”

    副连长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

    不过他很快也不用再确定什么了——就在两人纠结城外的帝国大军到底想干什么的时候,第二轮炮击如约而至,嫣红灿烂的弹痕再次划破夜空。

    目瞪口呆的两人齐刷刷的望向穹顶降下的烟火,张大了嘴。

    但这仍不是最后的,还有第二轮,第三轮,第四轮……撕裂空气的尖啸响彻穹顶,震荡大地。

    无休无止。

    ……………………

    就在伪装成“本地人”的马可斯他们彻底看傻了同时,真正的黑礁港守军正在突如其来的炮火下坠入了铁与火的地狱。

    一发又一发的炮弹凌空落下,直接覆盖了整个黑礁港的港口,巨大的火球接二连三的在大地上升起,爆炸的气浪肆意蹂躏着周围的建筑设施。

    因为是港口城市,黑礁港在建设之初首先考虑的肯定是抗风抗浪,至少是能尽量减小损失,根本没想过有朝一日也能“有幸”遭受大范围的炮火覆盖…相当多的房屋直接在炮弹落地瞬间直接解体,随火光升起的浓烟一飞冲天。

    至于被当做目标的四艘三桅帆船,更是受到了帝国炮兵们的“重点关照”——成片成片的炮弹几乎是不计成本,宁可砸进海面也要对她们进行全方位的覆盖;停泊在港口内的战舰彻底沦为了固定靶,在已经沸腾的海水中熊熊燃烧。

    如果是正常情况,面对岸炮袭击的战舰应当立刻起锚,用机动性逃离岸炮射界,设法从对方的盲区开火还击,或者干脆撤退。

    而问题在于眼下四艘战舰上不要说水手,连一个人都没有…于是当黑礁港守军终于赶到时看到的不是战舰,而是四个巨大无比的火炬。

    直冲天际的火舌在主桅的“加持”下,达到了将近二十公尺的惊人高度,在一片黑暗的海面上无与伦比的耀眼。

    当“交涉失败”的黑礁港守军携带大量物资,准备强攻夺下这四艘“火炬”时,恰好赶上了第一轮炮击——还没等他们抵达港口,巨大的火球就在他们眼前炸开,炽热的气浪夹杂着无数碎石瓦砾,笔直的涌入拥挤不堪的街道小巷……

    震颤大地的轰鸣和无数惊恐的惨叫声传来,望着被炸上天的辎重车和滚滚浓烟,带队的民兵首领还以为是自己被战舰上的克洛维人发现了,正朝他们开火,于是立刻下令原地隐蔽。

    然后…他们就惊讶的看到一颗颗炮弹从天而降。

    亮若白昼的炮焰下,持续不断的轰鸣犹如铁锤般敲打在他们心头,辞不及防的他们惊恐发现周围尽是烟火冲天,整个港口到处都在爆炸,自己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字面意义上的。

    所有人都在惨叫,所有人都在逃窜,惊惶不安的哭泣,失魂落魄的丢掉手里的武器,乱糟糟的朝议会方向撤退…黑礁港守军彻底失控了。

    问题是他们并不是轻装前进,而是携带了大量辎重,准备在夺船逃亡的。

    前后相连的辎重车堵死了退路,头顶的炮弹却还在不间断的落下…伴随着不断炸裂的火光,溃兵们成片成片的被火光吞噬,被炮弹撕碎,被气浪撞飞。

    帝国大军持续十几天,对黑礁港所有的炮击全部加起来,造成的伤亡都不如现在;根本躲无可躲的黑礁港守军,死伤人数几乎每分每秒都在急速飞升。

    “打!都给我放开了打,打个够!”

    望着一朵朵绚丽的火光在黑礁港的港口缓缓升起,伯纳德·莫尔威斯露出了难得的畅快笑容,狰狞扭曲的模样甚至令周围的军官们心生寒意。

    这么畅快淋漓的碾压敌人,肆意倾泻炮火的战斗,真是好久都没有体会过了!

    由于黑礁港特殊的地形,导致帝国大军最大的优势——炮兵和骑兵——彻底失去了意义,毕竟攻城战,再加上对方的防线建造在丘陵上,让骑兵发动仰角冲锋简直是活靶子。

    要知道在帝国能参军担任骑兵的即便不是贵族,也是家境殷实的庄园主或者富农;哪怕伯纳德肯下令,他们也不见得愿意送死。

    炮兵也是同理…面对完善的,而且是有地形加成的防御工事,覆盖式的炮火除了声势浩大之外根本造成不了多少杀伤;就算真的能迫使敌人投降,打出去的炮弹也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

    再加上这里是新世界,是制造业和军工产业几乎为零的新世界,至关重要的武器装都需要本土提供;就算把整个黑礁港打包出售,也付不起成本的零头。

    因此无论是扬帆城平叛,还是谋夺灰鸽堡,伯纳德都表现得十分克制,尽量避免必须动用炮火的必要,基本只当做震慑敌军的手段,而且确实很有效。

    但这一次为了铲除某些自己特别厌恶的敌人,他终于不再“吝啬”——集结所有炮火,对黑礁港的港口进行十五分钟的炮火覆盖,直至四艘战舰被炸沉为止。

    他要彻底摧毁整个黑礁港最后的逃生希望,让城内的先遣军和自诩“自由派”的叛徒们谁也逃不出这座被自己重重围困的城市,在今晚的混乱中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如此,自己不用出动一兵一卒——除了负责制造混乱的骑兵们——只用了几吨炮弹,就让他们自相残杀…最终陷入混乱的黑礁港,会主动求着自己占领她,维持城内的秩序。

    “可这么大规模的炮击,但会不会还是太浪费了?”

    目光投向远处浓烟密布的海绵,传令官忧心忡忡道:“我知道您肯定早已经有了计划,但…光是今晚的这场炮击,就已经打光了我们将近四分之一的储备。”

    “万一白鲸港和邦…殖民地的叛徒们真的集结军队,要赶来救援黑礁港的话怎么办——而且援军的前哨已经来了!”

    “确实…如果敌人真的集结重兵立刻向黑礁港进军的话,以我们现在的后勤状况,除了撤退似乎真的没有其它更好的选择。”

    对于传令官的担心,伯纳德当然也很清楚,而且这也是他最头疼的麻烦。

    过去在他担任总参谋长的时候,所要做的工作仅仅是整理搜集到的信息,制定作战计划;后者坐镇后方,替统帅在大本营维稳。

    现如今自己成为了陛下亲自册封的殖民地总管大臣,看似一应军政尽在掌握,实则就是个被推出来背黑锅的傀儡,除了垃圾哪个也不敢轻举妄动,除了自己谁也得罪不起。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麾下大军的后勤基本就是个空壳,普通士兵能领到多少补给,主要看他们的直属长官有多大能量,次要看那些倒卖军需的富商是不是有什么剩的或者卖不动的。

    当然,在这方面殖民地总管大臣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他自己也是倒卖军需团伙的一份子——倒不完全是因为贪财,而是他严重怀疑上一个平叛大军的统帅意外惨死,很可能就和他不肯同流合污脱不开关系。

    在如此“共同致富”的大环境下,围攻黑礁港的帝国大军伙食最开始还能靠劫掠搜刮维持温饱,最近已经越来越向牲畜看齐:阵地周围但凡是从土地里长出来的东西,基本都已经惨遭毒手。

    “但是…克洛维人真的会来支援黑礁港吗?”伯纳德冷笑:

    “一旦黑礁港陷落,再加上此前这帮叛徒们坚壁清野的结果,整个殖民地除了这座城市外几乎没有任何能提供补给的地方。”

    “要知道这里可是新世界,想要维持数千乃至上万大军的补给,光是倚靠后线运输根本不可能,代价更是高得离谱——他们除非想眼睁睁看着成百上千的士兵在荒野里冻死,饿死,病死…否则绝不会救援即将陷落的黑礁港!”

    “至于所谓的先遣军,大概也就是被安森·巴赫丢出来的弃子罢了,目的无非是想让黑礁港再多坚持一些时日,为他在红手湾一带构筑的防线争取时间。”

    “但他万万不会想到,自己派来‘救援’黑礁港的弃子,却成了整座城市陷落的关键!”

    伯纳德现在得意极了,甚至有种安森·巴赫现在就跪在他面前,承认自愧不如的错觉。

    一旁的传令官看着总管大臣意气风发的模样,默默的将“如果先遣军不出现,其实白天或许就已经能攻陷黑礁港”这句话咽进了肚子。

    随着炮兵阵地的狂轰滥炸,黑礁港的港口彻底化作了一片火海,让本就混乱的黑礁港彻底变成了一座燃烧着的城市。

    在港口,城内仅有的守军悉数葬身火海,与他们一起下地狱的还有堆砌如山的物资,议员和军官们家里的动产与不动产证明,在熊熊烈火中灰飞烟灭。

    在居民区和市中心,被炮火惊掉了下巴的先遣军仍在快速集结;一方面他们要控制议会,一方面还要尽可能减小混乱对城市造成的影响。

    在城镇外围,换装成黑礁港民兵的帝国骑兵们继续向议会推进,同时在周围不断制造混乱,拖延先遣军集结的速度——试图抢在风暴师前面控制议会。

    而伯纳德·莫尔威斯并不在意这些,他关心的只有一群坚守在黑礁港防线——也就是民兵主力的动向。

    十点三十分…炮击结束十五分钟后,驻守在右翼防线的近千民兵吹响了集结号,向着混乱的城市方向进发。

    几乎同时,各个防线的守军都开始集结军队准备进城镇压骚动,围剿传说中的“帝国刺客”。

    黑礁港沦陷,已经近在眼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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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715/ 第一时间欣赏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 作者:空痕鬼彻所写的《我必将加冕为王》为转载作品,我必将加冕为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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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将加冕为王介绍:
呼唤旧神的法师,传承血脉的骑士,憧憬着昨日的辉煌;蒸汽机的喧嚣,加农炮的轰鸣,昭示着未来的方向;流落此世的安森,踏上了一条未曾被设想过的道路;在旧世界的灰烬中……他必将加冕为王!我必将加冕为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必将加冕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