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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将加冕为王全文阅读

作者:空痕鬼彻     我必将加冕为王txt下载     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八章 态度

    扬帆城北郊,清晨。

    在经历了多日的“不辞而别”后,安森·巴赫总司令终于在结伴同行的扬帆城总督路易·贝尔纳,以及塔莉娅·卢恩等多人的陪同下狩猎归来,回到了这座无比爱戴他的城市。

    没错,在经过几人反复讨论,提案,修改,再提案再修改之后得出的“遮掩此行的最佳借口”就是:打猎。

    用安森的原话来说:“除非那些人的脑子统统被驴踢进了水井然后冷水反复灌脑十遍,否则谁也不可能相信我们这是打猎去了”。

    道理显而易见:先是接连不告而别,还人间蒸发,谁也给不出任何答复,最后又突然出来好像什么问题也没发生似的——没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但话又说回来,就算被看出有问题又怎样,难道这些人还敢当众质疑不成?

    与其给出貌似天衣无缝的借口让别人猜疑,不如干脆直接“承认”就是有问题,也不给任何解释,再一万个不相信也只有这个答复。

    当然,除了堵住所有人嘴和各种流言蜚语的猜疑之外,必要的安抚也还是有的。

    于是就在回归的当天,扬帆城总督当众高调宣布,将从对新大陆公司的默许转变为大力扶持,并作为扬帆城复兴的重点环节。

    不仅要允许其在扬帆城营业,还要划拨给他们一片足够开阔的土地建立收容所和训练基地,免除其未来一年的全部税款,同时将其认证为扬帆城总督府制定的官方安保服务机构——从今往后议会和总督府任何对外雇佣安保人员,都必须经过新大陆公司安排。

    同时路易·贝尔纳鼓励城内的“归化土著”——自由兽奴佣工——前往新大陆公司应聘,承诺总督府将在年底聘用五百名“荣耀的射击军战士”,并且本地人出身不得少于三分之二。

    与之相对的,则是对私人武装和佣兵团的打击。

    对于城镇之外尽是荒野的殖民地,彻底杜绝这帮在商人—土匪—佣兵—殖民者之间不停止过转换身份的家伙根本不可能,也毫无必要。

    但路易和安森可以通过别的手段限制和打压这些人——除了让新大陆公司挤占市场份额,还可以成立专门的工会,让行业“标准化,专业化”,打压小团体接私单行为。

    甚至连工会本身都是现成的——冬炬城的“拓荒者工会”已经运营五十多年,专门为各路向更北方挺进的拓荒者提供从工作到地图各种服务,名下除了少量单打独斗的冒险者,各种拓荒团体大大小小有近百个。

    这些团体除了拓荒,偶尔也会干些护送商旅,保卫殖民地,押送物资的工作;因为一直是集体行动而且非常依赖各处殖民地和据点提供的物资和情报,因此大部分时间都非常遵纪守法,极少做出类似拦路抢掠甚至袭击城镇的事件。

    两个人经过慎重考虑,觉得完全可以邀请拓荒者工会到扬帆城,与新大陆公司合作开设分部,甚至还能更进一步,令其成为自由邦联的“官方组织”——哪怕最终只是将一半的土匪变成拓荒者,那也是巨大的成功。

    何况他们最初的目的也并非是刻意针对这些人,而是要限制雇佣私人武装的自由派势力,同时压制无信骑士团在殖民地的活动。

    面对突然像变了个人,“爱民如子”的总督大人,扬帆城的富商们和产业主们喜极而泣,纷纷主动为这项举措奔走相告,表示愿意全力支持路易·贝尔纳的殖民地重建计划。

    毕竟一旦新大陆公司落成,原本花在安保上的钱至少能削减三分之一,并且雇佣的对象也不再是身份未知,毫无可信度闹不好还会大街雇主的佣兵团,而是击败了帝国大军的克洛维军官亲自训练的正规军。

    二者之间哪个更值得信赖,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但为了支持新大陆公司和拓荒者工会,无论征地还是招募城内的土著民,路易和扬帆城议会几乎是只收取了象征性的购置款,加上还有一年的免税,等于扬帆城无法从新大陆公司的运营上拿到半个铜板。

    与此同时,因为新大陆公司的火热,大批城内原本有着稳定工作——指那些连最穷的殖民者都不愿干的活儿——的土著民们纷纷加入新大陆公司,导致了大量劳动力缺口,总督府和议会不得不掏更多的钱雇佣水管工,清洁工,掏粪工以及清理废墟,埋葬尸体的苦力,大的拖延了重建速度。

    面对这个极其现实的问题,作为新大陆公司最大受益人的安森给出了一个很简单的解决办法:转移人口。

    经过先后两次暴乱外加一场围城战,扬帆城的基础设施受损相当严重,短期内已经无法承担这么多人口;那就不妨转移一部分到其它殖民地,降低城市负担。

    而在转移人口的同时,还可以雇佣这些即将准备离开的移民专门从事废墟的清理工作;这样他们挣到了前往新殖民地的路费和安置费用,扬帆城得到了清理废墟后可以重新建设的空地,一举两得。

    不过这个办法好是好,却还是有一个小小的问题——那就是钱从哪来?

    即便有富商和产业主们的支持,距离重建一座有百年历史的殖民地的开支仍有不小的漏洞,并不是眼下这座被洗劫了不止一次的扬帆城能负担得起的。

    很简单,借。

    面对看着账单挠头的路易,安森洋洋得意的表示,自己和北境商会背后的罗兰家族谈已经好了交易,很快来自本土的大笔投资就会抵达并参股他的私人银行,为扬帆城重建提供绝对亲民的低息贷款。

    路易倒是觉察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但对安森是不是真的能说服罗兰家族表示怀疑——在他的印象里,那个总是老好人似的罗兰家族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慷慨,对投资的对象一向十分警惕。

    刚刚赢得独立不久,甚至都没能得到秩序世界任何一个国家承认的自由邦联,真的能得到他们的认可么?

    ………………

    “……尊敬的长辈们,对于这个问题,还请允许我分为两部分回答。”

    灯火通明的奢华会议室内,莱茵哈德·罗兰轻轻端起精致的白瓷杯,滚烫的咖啡带着浓郁的芬芳香气浸润了下干燥的喉咙,视线不经意的扫了眼桌上弹开的笔记:

    “在反抗帝国统治的第一阶段战争中,这些看似不堪一击的殖民地已经用事实证明,尽管他们或许无法击败帝国的平叛军队,但却已经足以动摇帝国对其的统治。”

    “这已经足以证明,艾德兰大公在圣徒历九十五年指出帝国在新世界的统治并不稳固,应当建立统一的自治机构是十分英明的建议;很可惜我们的皇帝陛下无法割舍一片只属于他本人的皇家领地,始终坚持派遣总督大臣试图加强控制。”

    “现在殖民地已经在摆脱帝国统治的基础之上,拥有了独立的统一和建国纲领,最高仲裁和行政机关,他们甚至拥有了团结彼此的口号,那就是对帝国的仇恨。”

    “请注意,以上全部内容都只是前帝国殖民地,现在的自由邦联本身自发形成的结果,并未涉及到克洛维人,以及那位击败了伯纳德·莫尔威斯大人的克洛维军官。”

    伴随着灯光下悄然的议论声,一个略带沙哑的稚嫩嗓音在华丽的拱顶下回荡:

    “好不夸张的说,即便赫瑞德皇帝陛下真的能立刻派遣一支大军征讨殖民地,以现在的情形除非屠杀四分之一以上的殖民地人口,否则绝对无法让殖民地重归帝国治下!”

    “而想做到这一点,至少需要十万军队耗费两年时间,或者一支至少三万人的军队十年的光阴,同时配合帝国‘大舰队’的贸易封锁才能达成效果。”

    “为此产生的开支和造成的伤亡,至少相当于过去一年多对克洛维战争的两到三倍;假如届时克洛维插手干预,所要付出的还会更多。”

    “坦率的讲,我不认为英明睿智的赫瑞德陛下,会无法区分出击败克洛维和夺取殖民地之间,哪个才是更重要,对帝国性命攸关的事项。”

    略微直起身体,莱茵哈德微笑着总结道:“而由此诞生的自由邦联,却是一个资源丰富却急需资本投入的巨大市场;即便最终秩序教会在新世界划分教区,抢先入主的罗兰家族依然能赢得超乎过去以往的利益。”

    “不仅仅是财富,更是权力,是控制一片区域,一个国家为其利益服务和让步的权力!”

    “前提是,这片区域和所谓的…‘自由邦联’,能够长久的保持存在。”

    一个略显苍老的嗓音打断了他:“莱茵哈德,按照你搜集到的情报,这个所谓的‘自由邦联’或许真的有反抗帝国的意愿和想法,但根本上…他们就是一盘散沙!”

    “他们能够击败帝国,是因为克洛维人的援军,他们能避免内部矛盾爆发,是因为克洛维军队的威慑…甚至就连反抗帝国最强烈,被称为所谓‘自由旗帜’的灰鸽堡领袖,波丽娜·弗雷,干脆就是克洛维人扶持起来的傀儡。”

    “原谅我们这些上了年纪,行事谨慎的老人对信心十足,年轻而又充满活力的你的一些怀疑;因为我们根本没看到什么摆脱帝国统治,渴望独立的国家。”

    “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被克洛维人架空,操控,随意摆弄的傀儡;并且是一群胆小如鼠,毫无主见,自私自利,懦弱可欺的傀儡。”

    “这样的投资对象,难免会令我们这些谨慎的老人产生些许担忧,害怕自己的投资变成克洛维人随意摆弄和侵吞的对象。”

    “特别…是在他们已经大张旗鼓的设置殖民地总督,准备插手这场新世界战争的前提下。”

    面对一双双充满质疑的目光,莱茵哈德显得十分沉着冷静——如果不是有百分百的把握,他也不会绕过身为北境商会会长的兄长,亲自与家族长辈对峙。

    “诸位的担忧不无道理,家族的利益如何得到保障,这也是我最关心的事情。”莱茵哈德轻轻翻动笔记:“而这就涉及我回答的第二部分,克洛维人在新世界的势力。”

    “作为亲眼见证者,我可以向诸位做出如下保证:未来至少二十年之内,克洛维人的势力绝对无法延伸至黑礁港以西!”

    “理由也非常简单,他们的总人口无法支撑其对自由邦联的侵吞,维持对其目前的控制就已经是极限;同时自由邦联也已经是一个较为完善的整体,假设克洛维人试图像帝国一样对待他们,下场绝不会好过今天的赫瑞德皇帝。”

    “除此之外,请允许我对克洛维支持殖民地的言论也表示些许的怀疑,因为假设他们真的计划在新世界与帝国对抗,就不应该到现在都只派遣一支不到五千人的军队驻扎,并且没有给予过任何像样的援助。”

    “说实话,这实在不像是一个真正想要支援的态度,更接近于单纯的做做姿态;因为战争再进行下去,想要保住到目前为止的胜利果实,克洛维必须在海上与帝国争锋——而克洛维人的海军……”

    莱茵哈德微微一笑,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对面的老人们显然都明白他的意思,低声补充道:“你的意思是克洛维人故意摆出姿态,实际上是准备用殖民地当做诱饵,依旧在本土与帝国决出胜负?”

    “对于一个领土狭小,海军孱弱的陆军强国,临近版图的扩张才是最符合其利益的选项。”莱茵哈德沉声道:

    “因此放纵乃至抛弃殖民地,才是最符合克洛维人利益的选择。”

    “听闻最近恰好是那位冰龙峡湾‘女总督’的授勋典礼,诸位若不相信我的话,大可等候兄长大人从克洛维送回的情报,奥斯特利亚王室和克洛维的贵族们,对殖民地究竟是什么态度……”

    “届时自见分晓!”

第二百二十九章 克洛维的秋天

    克洛维城内城区,弗朗茨邸。

    和往常一样,当小女仆安洁莉卡拉开窗帘让阳光洒进房间,索菲娅·弗朗茨就从睡梦中醒来了。

    从床上爬起身,面无表情的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安洁莉卡和另外三名女仆为自己洗漱打扮,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简单变得精致。

    侍女们的动作很轻柔,很仔细,仿佛不是在侍奉而是创作;少女的每一缕发丝,每一处肌肤都是画布,坯胎,是需要小心落笔,大胆创新的造物。

    待到侍女们散去,清晰明亮的镜子中昏昏未醒的索菲娅消失不见,崭新的弗朗茨长女大小姐再次归来,如珐琅彩长颈瓶中怒放的蔷薇花,将肃穆与娇艳合二为一。

    只是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瞳中,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神采,只是单纯会行走的雕塑,会说话的花瓶。

    花瓶……

    望着安洁莉卡小心翼翼给自己带上的钻石头冠,少女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弧度。

    “咚,咚,咚。”

    伴随着细微却一清二楚的敲门声,路德·弗朗茨总主教出现在了门外。

    和往常看似随意却透着给人几分压抑的装束不同,他特地换上了宽大且华丽的主教长袍,戴上了镶嵌着各种宝石,鎏金镀银的冠冕,一手《秩序之环》经文,一手华丽的橡木法杖,顶端是钻石雕刻而成的秩序之环。

    乍一看,仿佛是从油画中走出来的黑暗时代的主教大人。

    “准备的怎么样了?”

    望着眼前已经连用“华丽”形容都略显苍白的女儿,路德总主教轻声道:“时间已经不早,我们该出发了。”

    索菲娅缓缓站起身,但却没有立刻看向父亲,而是突然抓住了安洁莉卡的手。

    “小姐……”

    “对不起。”

    不等惊慌失措的小女仆反应过来,索菲娅毫无征兆的开口道,静静地看着她:“我其实是知道的,你从来没有出卖,或者为父亲监视过我,一直都对我忠心耿耿,做了很多根本不是一个贴身女仆应该做的事情。”

    “对我…你不是女仆,更像是从小长大的妹妹。”

    “所以对不起,我这个姐姐不仅需要被妹妹照顾,还一度怀疑过你,把牢骚和自责全都发泄在你身上,让你背负了太多太多。”

    “而当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无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给你任何的补偿。”索菲娅自嘲的笑了:

    “所以我必须道歉,即便这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并且我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会那样对你;安洁莉卡是我最可爱的妹妹,如果有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会让他悔恨终生。”

    “小姐……”

    望着已经哭成泪人的小女仆,少女温柔的替她擦了擦眼泪,又将手帕塞进她的掌心:“答应我,等我回来好吗?”

    安洁莉卡没有说话,紧抿着嘴角将手帕摁在胸口,用力点了点头。

    索菲娅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温柔的微笑重新变得冷漠,才缓缓转身面向父亲:

    “走吧,父…总主教。”

    路德微微颔首,后退半步让开大门,华丽的手杖指向楼梯:“马车已经准备好,您可以先行出发,我随后就到。”

    “冰龙峡湾的…总督大人。”

    ……………………

    尽管早已有所准备,但当索菲娅与父亲终于抵达奥斯特利亚宫的那一刻,还是被眼前的场面震惊了。

    不仅往日从不对外展示的奥斯特利亚宫大开宫门,周围统统被装饰一新;无数颜色的鲜花在这个已经深秋的时节,依然能争奇斗艳的装点着整座宫殿,为略显冷冽的北风增添一抹芬芳。

    两侧的石阶上,身着红黑色礼服的仪仗兵位列红毯左右,一直延伸到王宫正殿,远远的望去,索菲娅甚至看到了正在做准备的军乐队和操弄礼炮的炮兵。

    “秩序之环在上…这是殖民地总督的授勋仪式,还是新国王的加冕典礼?”索菲娅忍不住道:

    “我是不是还可以期待一下晚宴舞会和烟火表演?”

    “考虑到这是在宫廷举办的典礼,今天有大概几百位贵客,一半以上都是来凑热闹的,所以你说对了。”路德总主教云淡风轻道:

    “化装舞会,八十八道大菜的宴席,圣歌朗诵,不久前刚结束在骁龙城巡演抵达克洛维城的‘魔琴歌剧团’…但凡你能想到的,今天全都会有。”

    “所以弗朗茨家为今天这场仪式花了多少钱?”

    “……我只能说是理所应当的奢侈,亲爱的女儿。”

    微微顿了下,路德·弗朗茨瞥了眼远处那些快被冻死的“鲜花”:

    “别有太大的心里负担,这些都是为了家族荣誉和王室脸面的一部分;适当的展示下充沛的财力,可以让国内贵族对赢得战争的信心倍增,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

    “更重要的,是即便把今天乃至准备工作的开销翻两倍,和家族在你哥哥身上浪费的钱相比,那也只是个非常不起眼的数字——我说的是非常。”

    叹了口气的总主教刻意强调道。

    索菲娅的嘴角微微一颤,险些没有忍住直接笑出声。

    就在不久之前,被否决了“联合瀚土,从南面向帝国发动奇袭”这个天才计划的路德维希·弗朗茨带着满腹的牢骚,和重新整顿后兵强马壮的南部军团,再次被调到了西线主战场。

    但出于对这位总主教亲儿子的不待见,陆军依然将他安置在一个非常偏僻的战线上,依托山地驻防几个临时要塞,任务是保护前沿补给线和掩护主力军团的侧翼。

    很显然,他们不敢派路德维希去送死,却也完全不希望给他任何立功的机会。

    可如果路德维希是那么容易就肯低头的人,他当初就不会接收南部军团出征伊瑟尔精灵王国了。

    既然上司不肯给机会,路德维希就调集自己能拿到的一切资源,准备从被所有人都无视了的侧翼打开局面,发动一轮能够扭转眼下“对面静坐”局势的进攻。

    不出意外,现在的他大概正在某个隐蔽的山间司令部内,制定着把自己激动到不行的神秘计划吧……

    带着对兄长一点点不怀好意的猜测,少女与父亲并肩进入了王宫。

    作为总主教,路德·弗朗茨拥有不事先通禀直接面见国王的权利;而作为“普通的贵族女性”,少女则要按传统前往大候见厅等候传唤。

    但就在索菲娅与父亲暂时分开,沿着熟悉的走廊朝花园方向走去的时候,却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拦住了脚步。

    “博格纳子爵?”

    “好久不见了,索菲娅小姐。”拦在走廊中央的中年人微微一笑,将端着烟斗的右手放在背后,向少女躬身行礼:

    “或者…鄙人应该称呼您为弗朗茨总督阁下?”

    “您还是一如既往开玩笑。”索菲娅不以为意,虚提裙脚也向对方回礼的同时,也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这个时间,通常您应该在枢密院的吸烟室或者某个咖啡馆才对,怎么会到王宫来?”

    “如果连这么重要的典礼当天,我这个枢密院议员还泡在没人的角落里喝咖啡抽烟斗,怕不是明天就要被议长大人弹劾了,哈哈。”

    “您真是谦逊,如果议长大人胆敢弹劾议会‘自由派’的领袖人物,怕不是明天他就要离下台不远了。”

    “不不不…才不至于,枢密院仍然是他们那些保守人士的天下;我们这些崇尚新鲜事物的闲杂人等,顶多能在聋子们的耳边制造些许噪音罢了。”

    老绅士的表情无比随意:“当然,这肯定不是我在这里拦住殖民地总督大人的原因——奉卡洛斯陛下的旨意,请您在典礼正式开始前在御用休息室,也就是郁金香厅等候…请随我来。”

    说完,他便转身过去,为惊讶的少女在前面引路。

    作为御用休息室,郁金香厅的位置相当的偏僻,但却通过几条隐蔽的走廊直接和寝宫,候见厅和正厅相连,即便在王室内除了国王本人和直系亲属,也很少向他人开放——更别说自己这样的外人。

    但当博格纳在递给了门外卫兵一张字条并推开房门后,少女终于明白了什么:“卡洛…陛下?!”

    “索菲娅。”

    只披着件外套的卡洛斯二世坐在壁炉侧的沙发上,手中正捧着一份报纸,冲少女微微一笑:“坐吧,距离典礼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呢。”

    他瞥了眼旁边的博格纳子爵,心领神会的老绅士躬身行礼,后退几步便告辞离去。

    看着紧闭的房门,略有些紧张的索菲娅屈膝行礼,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对方抬头就能看见,同时又不会被直视的位置。

    “想喝点什么吗?”

    “不,多谢。”

    “真的,我最近刚刚得到一批不错的瀚土咖啡豆…啊,抱歉,忘了路德维希之前从瀚土回来过,瀚土咖啡你大概早就喝腻了。”

    “……”

    “抱歉,不开玩笑了。”

    卡洛斯放下手中的报纸,表情终于认真了起来:“亲爱的索菲娅,明白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把你喊到这里来吗?”

    “不清楚,但肯定不是为了品尝瀚土咖啡。”少女微微眯起眼睛:

    “所以我大胆的猜测下,陛下想聊的恐怕是新世界殖民地的事情——更确切的说,和某个陆军上校有关。”

    “你还是叫我卡洛斯吧,反正这里没外人。”卡洛斯苦笑一声,冲少女摆摆手:

    “没别的意思,但从你口中听到尊称的时候总感觉特别的讽刺;就像她每次也用这个称呼的时候,那一定是我又怎么惹她生气了。”

    这个“她”,应该是王后陛下…索菲娅微微颔首:

    “是,陛下。”

    卡洛斯面色一阵,无奈的叹了口气。

    “既然你明白,那我也就无需多说什么了。”他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报纸:

    “为了不过分刺激国内的情绪,对于殖民地的新闻到目前为止一直都在受到压制,原因想必你也明白——眼下和帝国的战争尚未结束,克洛维拿不出太多的资源投入到隔海相望的殖民地上面。”

    “但纸是包不住火的,哪怕再怎么把消息压下去,最迟年底,全世界都会知道帝国殖民地叛乱,守备军团在扬帆城下全歼了伯纳德·莫尔威斯和他的军队这一消息。”

    “即便以最保守的方式,我也不难想象届时会引起多么恐怖的狂热气氛——无数的克洛维人会不顾一切的支援殖民地,而那位赫瑞德皇帝也会动员难以想象的军队,去夺回他失去的尊严。”

    “而这种不理智的狂热就和眼下克洛维与帝国的战争一样,除了白白消耗物资和一条条珍贵的生命,不会有任何的回报;比较帝国,克洛维没有继续投入另一个无底洞的本钱。”

    “所以……”索菲娅终于认真了起来:

    “您希望我做什么?”

    “这场授勋典礼,是一次非常好的表态机会。”卡洛斯进入了正题:

    “我希望你在被授勋时,尽可能多的提及冰龙峡湾殖民地的…独立性,以及克洛维和王室是如何尊重殖民地的自治权利;但同时,也要坚决表明冰龙峡湾是克洛维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独角兽王旗永远不会从白鲸港落下。”

    “不仅如此,你千万…千万不能让驻守白鲸港的守备军司令官知道,克洛维不会派出任何一支援军这件事,还要让他相信只要坚持住,援军早晚会来。”

    卡洛斯的表情愈发的冰冷:“告诉他,克洛维不会追求他擅自调兵,插手帝国殖民地叛乱这些事情。”

    “甚至完全相反,枢密院还将免除未来一年殖民地的税收,所得收入可以按职位和军衔分给安森·巴赫与全体军官,作为对他们的鼓励和嘉奖;并最迟在圣徒历一百零三年之前,将他们调到克洛维城述职,晋升。”

    “至于他一直强调的装备问题,我已经吩咐过几个王室控制的军工厂,全面放开对殖民地的军火贸易。”

    “总而言之,你要不计代价和后果的,让他守住殖民地,并尽可能的吸引帝国的目光!”

    深吸口气,卡洛斯二世卡看向眼前逐渐面色冰冷,强作镇定的少女:“所以亲爱的索菲娅,帮帮我,好么?”

    “帮助我,击败那不可一世的帝国!”

第二百三十章 总督宣言

    在说完了最后几句嘱托后,卡洛斯没有久留,很快便起身离开,在卫兵们的簇拥下向小候见厅走去。

    偌大的郁金香厅内,只留下索菲娅自己。

    临出发前,卡洛斯还不忘吩咐房间内的仆人,要“满足殖民地总督的一切需求”…好不夸张的说,哪怕索菲娅现在想要去卡洛斯的卧室,或者在国王陛下的酒窖和衣帽间办一场临时的狂欢宴会,这些人都不会有任何的阻拦。

    但不要说狂欢,她现在甚至不想见到任何人。

    卡洛斯,父亲,博格纳子爵…他们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姿态一个比一个亲近,要求也很简单:抛弃风暴师和冰龙峡湾殖民地,为他们打赢这场战争取得转折的时机。

    在索菲娅看来,这简直荒谬到了极点。

    难道说赫瑞德皇帝会疯狂到真的派出十万,二十万甚至更多的部队,去夺取一片隔海相望的土地;即便他想,那些至少名义上拥有“选帝”资格的大公们,真的能同意皇帝这种失去理智的行为?

    退一万步讲,即便这个计划成功了,克洛维就能击败帝国?

    索菲娅不是什么军事家——她追侦探小说的——但从安森那一封封战报,以及路德维希不厌其烦的“炫耀”中,多少也对帝国的实力和底细有了较为清晰的了解。

    两人虽然角度不同,但观念倒是出奇的一致:帝国根基雄厚,绝不是一场战争就能轻易击败的。

    克洛维如果要赢得胜利,某种程度上其实不取决于自己,而是帝国本身;取决于赫瑞德皇帝在帝国统治体系内的权威,以及整个国家上下的厌战程度。

    当皇帝威严扫地,亦或者整个国家都对战争感到厌倦的时刻,就是克洛维赢得胜利的时刻。

    而现在殖民地叛乱成功,殖民地总管大臣被击败,皇帝的颜面被一记记耳光抽的震天响;按说风暴师在新世界的使命已经达成,为什么还要让他们继续战斗下去,并且不肯给出任何的援军呢?

    因为无所谓。

    在他们眼里,无论是自己还是风暴师,都是可以被随意牺牲的,即便丢失了也没有任何影响;假如还能在牺牲的同时为自己的计划起到哪怕些许的作用,那么…为什么不呢?

    这就是他们对自己的态度。

    自己办报纸,组建军队,管理殖民地…哪怕做出再大的成就,也只是可以被他们拿去随意丢弃,牺牲,做交易的媒介;而无论自己那愚蠢的兄长路德维希犯多大的错误,都是可以弥补,修正,继续培养的对象。

    明明都是弗朗茨的后裔,明明自己和风暴师可以在新世界取得更大的成功;但哪怕自己的成就再有多少前景,也比不上他们自己的计划。

    他们的计划……

    冷笑的索菲娅缓缓站起身,果断的转身离去。

    …………………

    奥斯特利亚宫,大候见厅。

    随着卡洛斯二世与一众侍从和卫兵们进入会场,原本热闹的大厅气氛顿时变得压抑了起来。

    枢密院的议员,内阁的大臣,工会领袖,豪门族长,王室,教会代表,高阶军官,各国外交官与特派使节……可以说,整个克洛维城几乎所有拥有影响力,地位的“大人们”已经齐聚于此。

    原本无论授勋仪式亦或者款待外国使者,一般都会被安排在接见厅之类更能彰显王室气派的场所;但显然这一次到场人数实在是超出了最开始的预计,达到了近千人之多。

    加上还有一批毫无入宫觐见经验的“贵客”到场,为了避免麻烦也不得不简化流程,直接将仪式地点放在了最宽敞,同时也是所有人最先来到的候见厅。

    即便如此,整个典礼的仪式却并未有丝毫简陋的地方;甚至因为场地更加宽敞,人数也更多,显得愈发宏大庄严。

    数百名身着红黑金三色军礼服,帽檐别着鹰羽,右肩披着单件斗篷的仪仗兵们从侧门鱼贯而入;他们扛着上了刺刀的新式步枪,用整齐的队列将在场的人群以国王为中轴线,分成左右两个部分。

    而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换上了王冠和华袍的卡洛斯二世望着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并未开口,只是默默给身侧的总主教递了个眼色。

    后者心领神会的微微颔首,然后便重新转过身去,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站在国王阶下。

    很快,随着悠扬的钟声传入大厅,等候许久的军乐手们纷纷起身,演奏起欢快而隆重的乐章。

    就在鼓点声响起的同时,王家卫兵们从两侧打开了候见厅的大门,一道倩丽的身影背对着身后的阳光,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戴着钻石头冠与蓝色绶带的索菲娅·弗朗茨微微昂首,冷漠的迎着无数双神态各异的视线,踏上了为她而设的红毯。

    惊异,错愕,不解,嫉恨,叹惋…哪怕不用特地侧目,少女也能感受到那些人究竟是什么表情,又是怎样的心情。

    一个女人,怎么能成为可以与内阁大臣平起平坐,甚至地位还要更高的殖民地总督呢?

    一个女人,怎么可以被允许举办如此盛大的典礼,让陛下召集这么多贵宾,专门为她进行授勋呢?

    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

    少女轻咬贝齿,将视线紧紧地锁定在卡洛斯二世与父亲的身上。

    紧随着她的步伐,两侧的仪仗兵们纷纷举起手中的步枪,按照对内阁大臣的标准向索菲娅——冰龙峡湾总督捶胸行礼;在她的身后,托举着拖地裙边的六名王家卫兵含胸俯首,用侍奉王后级别的礼仪侍奉着少女。

    因为克洛维从未有过“总督”这一级别的重臣,更别提还是一位女总督,结果在生搬硬套帝国典礼,加上王国高层刻意要抬高索菲娅名义上地位的前提下,弄出了这套四不像又隆重到极致的东西。

    终于,少女来到了台阶前,在万众瞩目中双膝跪倒。

    卡洛斯二世接过侍从递来的宝剑,缓缓拔出。

    “蒙秩序之环祝福,受万民之推举,承众宾瞩目之见证,我…奥斯特利亚直系血裔,克洛维至高守护,卡洛斯·奥斯特利亚,敕封此人为冰龙峡湾殖民总督!”

    话音微微一顿,卡洛斯二世死死盯着索菲娅那双平静的目光,虚停在她胸口的宝剑剑尖微微晃了晃,又轻点了下她的左右两肩:

    “自此以往,南起白鲸港北至灰雪镇,一应人口,田野,河流,树林,矿藏…尽归索菲娅·弗朗茨名下!”

    “无论过往如何,曾有何头衔,来自何方;待起身之时,尔…即为冰龙峡湾之主!”

    卡洛斯二世话音落下,早已准备好的皇家侍从便立刻上前,为少女取下装饰用的头冠,换上了一个“简化版王冠”——更小,装饰也更少,但造型相同——奉上了象征着“法律”的镀金手杖,以及代表“领军”的佩剑。

    在黑暗时代乃至教派分裂战争早期,总督就是“副国王”的意思,凭借国王授予的权力管理某些偏远或者刚刚纳入版图的领土,对当地有着绝对生杀予夺的大权。

    当然,作为“荣誉总督”,索菲娅只能是名义上拥有这些权力,甚至不出意外的话,她大概一辈子都没有亲眼看看自己“领地”的机会。

    但至少此时此刻,她可以凭这个身份享受台下众人仪式性的欢呼——哪怕他们再怎么对自己羡慕嫉妒恨,也要对自己致以热烈的掌声,并且高呼三声“万岁”。

    万众瞩目之下,焕然一新的少女缓缓从地上站起,捧着怀中的权杖与宝剑俯视着台阶下的身影,仿佛此刻的自己就是他们的国王。

    她环视一周,用自己最清晰,最明亮的嗓音道:

    “女士们,先生们,当我站在这里时相信你们已经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了。”

    “有人说,冰龙峡湾只是一片隔海相望的飞地,是人口稀少到比不上克洛维城最人烟罕至的城区,是严寒,土著民,野兽,疾病,瘟疫…各种恐怖危机肆虐的蛮荒之土,是被流放的囚犯和破产者才会铤而走险前往的世界。”

    “他们,是对的。”

    “因为如果不是失去了一切的人,绝不会离开他心爱的家乡到未知的土地上去拼搏和冒险;如果不是无路可走,谁会将希望寄托在最后的稻草上?”

    “但我要说,这就是克洛维的现状!”

    “我们站在一个可怕的十字路口,我们被帝国突然发起的战争穷追猛打,我们在自己的边境与敌人鏖战将近两年,仍未能摆脱这场困境,但我们的人民,我们的士兵,我们的贵族…我们所有人,根本看不到能够结束它的希望。”

    “也许有人会对我产生质疑,但这就是目前的现状;帝国的强大是真的,我们没能取得多少胜利,这也是真的。”

    “是,我们击败了伊瑟尔,我们在瀚土让敌人折戟沉沙,我们一次次挫败了皇帝撕碎西部防线的梦想,我们挺过了贸易中断,商队屡屡遭劫的苦难…但我们仍然,没有看见那根稻草。”

    “现在,我把这根稻草交给你们;它的名字,叫做风暴师。”

    台下的贵族和议员们出现了微微的骚动,看他们深思的表情是知道些什么;另外一些人则露出了不屑或冷笑的表情,明显是回忆起了去年那场被索菲娅一手炮制出来的《鹰角城战记》。

    看着那各异的神态,少女微微翘起嘴角:

    “诚然,一个小小的殖民地或许不足以产生质的变化,但它却足以成为一个缺口,一个开始,一次转折——只要风暴师与冰龙峡湾殖民地的军队向帝国殖民地发起攻势,取得哪怕些许些许微不足道的成就,或许…就能吸引帝国的注意,让其原本投入在本土的力量转移到殖民地方向。”

    “毕竟与我们不同,帝国在新世界拥有六个殖民地,人口和领土面积是克洛维十倍不止;假如在克洛维兵锋下折戟沉沙,那么自诩英明的皇帝陛下必然颜面无光。”

    “因此,就在此之前,我已向卡洛斯陛下承诺,冰龙峡湾将发扬独立求存的精神,并且绝不会更不可能轻易放弃;我们将让帝国看到克洛维人是何等的坚韧不拔,何等的骁勇善战。”

    “即便只有十分之一的领土和人口,即便只有一只孤军,我们…也将把他们杀的片甲不留!”

    说到这里,少女故意停顿了下,猛地举起了右手的佩剑:

    “克洛维的王旗,将永远不会从白鲸港的上空落下!”

    ……………………

    内城区,腓特烈大街,《克洛维老实人报》报社。

    略显破旧的出租马车停在了沿街的路灯下,小女仆推开车门,在多给了车夫一个银币的小费后快步朝公司走去。

    为了掩人耳目,她特地换上了一只有紫色绸带的高顶礼帽,精致的燕尾服上是绿松石纽扣,还挂着条纯银的表链…打扮得和常年混迹咖啡馆的年轻绅士们没有任何区别。

    尽管衣装考究,但因为用的是索菲娅小姐的衣服,两人尽管身高大差不大但体型还是略有区别,结果就是变装和没变装根本毫无分别,完全起不到索菲娅穿这身行头时的效果——这可能是她唯一的破绽

    推门走进了公司,在周围略显奇怪的目光中安洁莉卡无比熟悉的穿过走廊和楼梯,来到了总经理的房间,轻轻敲了两下便直接推门而入。

    “您是……”

    “你们报社内现在有没有暂时没外出的派报员和马车夫,我要让他们送封信。”不等对方开口,安洁莉卡直接打断道:

    “这是弗朗茨小姐交代的事情,今天之内必须送出克洛维城。”

    听到大股东的名字,来不及惊诧的总经理面色骤变,他不敢再有丝毫怠慢:“请问要送到哪儿?”

    小女仆微微扶了扶帽檐,从胸口旁的内侧衣兜里,掏出了一封被手帕包裹着的信奉:

    “冰龙峡湾,白鲸港!”

第二百三十一章 问题

    新世界,扬帆城,港口区。

    蒙蒙亮的天色下,数艘悬挂着克洛维王旗的三桅帆船正停泊在被薄雾笼罩的码头,仍然穿着制式军装的风暴师列兵们打着哆嗦,呼吸着潮湿的深秋寒气,将一箱又一箱的物资搬运上船。

    在他们身后,刚刚加入新大陆公司的“射击军战士”们穿着酷似掏出三个洞的亚麻口袋,费力的推运着满载物资的货车,沿着绝对称不上平坦的砂石路向码头靠拢。

    不远处的岸边还有许多赶来送行的扬帆城富商和产业主们,一边表达着挽留的想法,一边委婉的询问着船上是否还有可以出租的空船舱,让早饭都没吃就被推出来“接待”的卡尔·贝恩参谋长心情糟到了极点。

    但当商人们击鼓传花似的报出价格,为了风暴师上下的福利和自己的外快,他又不得不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和对方开始讨价还价起来

    ……………………

    随着新大陆公司落成和某位人间蒸发的总司令阁下“狩猎归来”,风暴师在扬帆城最后的任务也终于宣告结束,正式准备返航。

    眼下已经是十月份,天空中已经飘起了小雪,郊野间也已经看不到多少还在流窜的动物;再多待上些日子,全军上下就要穿着单衣,在冰天雪地里行军了。

    尽管如此,但在得到撤退命令时全军上下依然是满满的遗憾——和刚刚经历战争残破不堪的扬帆城相比,白鲸港肯定更舒适,但回到了自家殖民地军纪管理也会更严格,不会像在占领区这么轻松惬意。

    考虑到舰船没办法一次性将所有军队带回,全军只好暂时分成两部分:第二,第三,第四步兵团和大部分辎重,炮兵连乘船,随师司令部先行返回白鲸港。

    剩余的掷弹兵团,第五步兵团和两个骑兵连则从陆路北上,护送塔莉娅·卢恩参加即将在灰鸽堡召开的“邦联至高会议”,然后再前往黑礁港,等候回来的船队接他们回家。

    作为自由邦联实际意义上的缔造者,像这种级别的会议安森当然必须参加,哪怕一言不发也至少能体现克洛维和风暴师的存在感;否则以帝国已经被驱逐,外部危机暂时消除的现状,很难说这帮擅长骑墙的自由派会生出哪些“奇怪的想法”。

    考虑到无信骑士团的骚动和白鲸港的重要性,他也必须尽快赶回去弹压局面,稳住这个绝对的大本营;监视自由邦联的任务,也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塔莉娅的身上。

    在安森看来,这甚至是个让塔莉娅走上台前的绝佳机会…虽然终极目标是让卢恩家族尽可能隐藏在幕后,倚靠各种组织和扶持的傀儡达成间接统治的目的,但如果完全不抛头露面,即便有很强的影响力也难以维持。

    这一点在卢恩家族和克洛维王国的关系上就表现得淋漓尽致;明明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豪门——唯一的千年世家,家族史比王国乃至王室存在的历史还要长——但影响力却小的可怜,以至于连克洛维城内的豪门对其都不甚了解。

    诚然,这里面也有秩序教会打压,导致卢恩家族必须保持低调的因素在里面;但新世界可没有秩序教会的教区,自然不用再有太多的顾忌。

    并且既然是邦联的至高会议,路易·贝尔纳肯定也会参加;届时如果自己在场,闹不好又会吵起来,最后什么也办不成;换成是塔莉娅,凭他的骑士精神说不定可以收敛一些。

    作为卢恩家族的家主,塔莉娅并没有任何的演讲功底,不过这不算什么问题,因为风暴师恰好就有两个非常精通此道的专业人士,完全可以零基础培养。

    “啊,艾伦,给塔莉娅准备的发言稿写得怎么样了?”

    刚刚用过一顿丰盛的早餐,正用餐巾擦嘴角的安森望向推门而入的小书记官,打了个哈欠:“这可是她的第一次演讲,不会有什么太复杂的东西吧。”

    “我只能保证绝对符合大多数人的预期,大人。”

    小书记官温和的答道,走到一旁的柜子前倒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虽然不是塔莉娅小姐第一次公开露面,身份上依然是代表您的——没人指望能从她身上得到克洛维取消对各地驻军权,或者免除所有殖民地债务这种不切实际的承诺。”

    这倒是真的…安森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既然不能做出任何承诺,岂不是就没什么可讲的内容了?”

    “恰恰相反,我的大人;正因为不用做出任何承诺,可讲的东西才真正多了起来。”

    微笑的艾伦摇摇头,把咖啡和报纸递到安森桌前,顺便用过的早餐餐具收到一边:

    “如您所知,风暴师以及冰龙峡湾作为自由邦联的缔造者,身份上却只是同一战线的盟友;那些殖民地首领们——哪怕是最亲近您的灰鸽堡统治者波丽娜·弗雷,都不希望我们过多的参与邦联的政治。”

    “所以我们要通过塔莉娅小姐的演讲告诉他们,我们有麻烦了!”

    “谁?”

    安森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我们,自由邦联,还有整个新世界所有的殖民地。”

    小书记官言辞凿凿道:“虽然帝国暂时被击退,但这并不意味着邦联已经没有了威胁——甚至完全相反,因为少了这个外部威胁,许多内在的麻烦都开始暴露了出来。”

    “信仰,人口,拓荒,经济,公共安全…对于几乎没有多少权力的‘自由邦联政府’而言,放眼望去简直尽是问题。”

    “作为盟友,我们当然不能过分插手自由邦联的政治——就像扬帆城总督路易·贝尔纳爵士所希望的——但却可以把这些问题统统提出来,质问他们究竟准备如何解决。”

    “啊……”安森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

    “既然我们取代了帝国,那我们要如何证明我们优于帝国——你是不是打算说这个?”

    “正是!安森·巴赫大人,您的总结能力还是如此的令人惊叹。”小书记官毫不掩饰的吹捧道:

    “既然路易·贝尔纳爵士希望我们这些克洛维人要守住本分,那么他就必须证明在扬帆城的领导,以及众殖民地的精诚团结下,能够解决这多如牛毛的问题。”

    “至于答案也显而易见,他们解决不了;而当各个殖民地尤其是扬帆城发现自己对这些问题无能为力时,他们就会意识到白鲸港与风暴师的重要性了。”

    “而事实上,这也正是一个政权,甚至是国家建立的先决条件。”小书记官突然感慨道:

    “没有人喜爱强权,但如果没有一个强权去整合——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所有的资源时,那么即便拥有充沛的人力和物力,结果也必然是一事无成。”

    “那些殖民地…他们以为自己想要的是自由,但其实只是希望换个更关心他们的主人。”

    轻抿了口黑咖啡,被苦到的小书记官“嗯!”的咬了咬牙,倒吸了口凉气。

    安森默默的给他的杯子里也放了一小块方糖,微微有些蹙眉:“没想到,你居然也有这么世故的一面?”

    “抱歉,可能是因为我最近刚刚成年,正在经历青春期的缘故。”小书记官微笑着含胸行礼,致以歉意:

    “另外,作为您的书记官我必须纠正下,学术上一般把这个称为‘政治’。”

    安森·巴赫:“……”

    再次端起咖啡杯的小书记官又喝了一小口,突然间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我在刚刚来的时候遇到了那位路易爵士身旁的精灵小姐,说会晚一点儿过来见您;我告诉她您今天可能没时间,最好约在明天,但恐怕她并没有……”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就已经打断了谈话,不等安森开口,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已经走进了房间。

    芙莱娅看着一脸惊愕望向自己的二人,像是在思考似的微微蹙眉,冲艾伦指了指身后大开的房门。

    心领神会的小书记官从容不迫的起身,小心翼翼的垫脚走到门前,从屋内将门反锁,然后背着手微笑着望向精灵少女。

    芙莱娅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你在干什么?”

    “关门呐。”

    “……关门?”

    “您刚刚不是要我……”

    “我是让你出去。”

    芙莱娅面无表情:“我要和安森·巴赫谈些事情,不想被其他人打扰,明白了吗?”

    “如果是这样,还请允许在下拒绝。”小书记官立刻义正词严道:

    “任何外人与安森·巴赫大人进行的交谈,作为书记官的我都必须在场并且做好笔记,避免事后出现任何的误解——大人,请您告诉这位尊贵的女士,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的。”安森只好陪笑道:

    “我所有的会晤都必须有艾伦·道恩书记官在场;不用担心,你可以百分百相信他。”

    芙莱娅·摩西菲尔德缓缓回首,冷冷地和他对视着,一声不吭。

    静静地房间里,两人忽然同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呃……其实呢,我也不是非得要艾伦·道恩书记官在场的。”

    感受着紧锁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安森露出了非常不自然的微笑:“你说呢,艾伦·道恩?”

    浑身一个激灵的小书记官立刻反应过来,果断开门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临走还不忘了从外面把门关上。

    “砰!”

    沉重的砸门声,仿佛屋里面的不是两个活人,而是某种择人而噬的洪荒凶兽。

    你跑慢点儿也没什么关系…安森的微笑僵在了脸上。

    难言的气氛中,精灵少女缓缓收敛了视线,从怀中掏出了一封被牛皮纸包裹着的,厚度足足近五厘米的文件,轻轻压在了报纸上面。

    “这是……”

    “大魔法书。”不等他说完,芙莱娅便抢断道:

    “准确的说,是《大魔法书》的拓印本——原先应该是藏在那个小教堂书柜的秘密夹缝里。”

    嗯?!

    安森的脸上流露出一闪而过的诧异,但立刻就掩饰了下去,疑惑的表情仿佛并不清楚精灵少女所说的含义。

    “费尔·克雷西曾经说过,这是他和你约好的,作为你击败帝国大军的回报。”并未注意到对方表情的芙莱娅继续道:

    “在他叛乱之前被路易发现,一度还曾以为对方是因为这件东西才追杀的我们,之后才知道另有原因。”

    “现在,它是你的了。”

    话音落下,她将文件包推了过来。

    安森挑了挑眉毛:

    “既然你知道,那就该明白这件东西的意义和价值…为什么要给我?”

    “因为我很了解你——更准确的说,是路易很了解你。”芙莱娅目光灼灼:

    “你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家伙;与其等到你主动来偷或者抢,亦或者让路易用它来偿还你的某次人情,不如直接给你还要更简单些。”

    哪怕是现在,安森依然清晰的能感觉到精灵少女对自己的杀意;之所以没有动手,不过是因为自己死了,对路易·贝尔纳不仅没有任何好处,还会增添不少麻烦而已。

    “好吧,我明白了。”

    他点点头,双手拿起了这份自己期待许久的《大魔法书》:“所以…路易·贝尔纳并不知道你把它交给了我,对么?”

    “我是在他卧室里无意间发现的,拿走的时候也犹豫了很久。”精灵少女摇摇头:

    “所以你必须今天就尽快离开扬帆城,最好就在今天之内——如果路易发现它不见了,最先怀疑的对象肯定是你!”

    这是肯定的,毕竟普通的施法者就算得到了《大魔法书》也没什么用,何况以路易对“旧神派圈子”的了解程度,恐怕也不会想到另一个对象。

    “没问题,中午之前我就会从扬帆城港口出发,您只需要确保他在傍晚前不会发现异常就行。”安森快速将文件包收起:“另外我能不能问个多余的问题?”

    “什么问题?”

    “呃,既然您已经能从他的卧室中把拓印本偷出来,为什么不干脆照抄一遍——反正时间上绝对来得及,而且也更隐蔽了不是吗?”

    “……”

    沉默不语的精灵少女微微眯起双眼,一动不动的打量着面前的家伙。

    安森·巴赫:“……不问了,抱歉!”

第二百三十二章 咒法师之路

    在好一番费尽心思的“安抚”后,总算让精灵少女打消了“立刻动手,永除后患”念头的安森陪笑着将这位女王陛下送出了房间。

    在小心翼翼的关上了房门后,他并没有立刻迫不及待的打开,而是故意就这么将牛皮纸包和一沓报纸放在桌上的角落里,悠闲地从怀里掏出迷雾烟斗,一边抽着烟草一边随意翻看着新闻。

    直至确认已经再也听不到门外走廊的脚步声,安森这才云淡风轻的打开了牛皮纸包,取出《大魔法书》拓印本的同时,又将厚厚一沓的报纸塞了进去,同时将拓印本藏在了另一份报纸内。

    假如有人闯入,他能在十秒内将桌面恢复原状,同时将包裹着拓本的报纸藏进书桌正下方。

    做完了这全套的准备,安森又确认了一边顺序无误,这才将拓本展开。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串潇洒流畅,类似“卷首语”似的花体字:

    “忠诚的信徒,请你昂起头颅面对月亮升起的位置,向变革者,挑战不公者,命运掌控者艾顿,致以崇高的敬意——因为永不低头,就是对祂最好的礼赞。”

    虽然是花体字,但看上去更像是随意到有些潦草,甚至近乎于涂鸦,从笔触来看作者应该是故意用这种方式来书写的。

    因为在安森从克洛维大教堂得到的另一卷《大魔法书》拓本上,也有类似的文字:“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都渴求秘密,向求知者,诡诈者,黑魔法之王穆特祷告吧,愿你的秘密永远不要变成他人的宝藏。”

    那串文字虽然也是花体字,但明显更精致,也更繁琐,每个字母的造型都堪称艺术品,看上去更适合用来当标题或者签名,而不是具体的内容。

    难道是为了凸显两种魔法的不同之处?一个强调窥探和保护,一个强调毁灭与变革…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代表“血魔法”的那一卷又会写着什么?

    另外《大魔法书》可是有十几卷之多,究竟是平均分成了三大魔法的内容,还是说出了介绍各个魔法的历史与曾经存在过的法术外,还提到了别的东西?

    安森一边猜测,一边开始快速浏览后面的内容。

    首先是开篇的部分,作者首先介绍了咒魔法与另外两大魔法的截然不同之处——既不是强化精神由内向外,亦非强化血肉追求无可限量的生命力,而是人与客观世界的关系。

    究竟是人应当服从与世界,还是寻求干涉与破坏,在作者开来这是每个咒法师都应当最先考虑的问题。

    因为咒魔法的诞生,就源于“命运掌控者艾顿”企图打破现状,突破已有的重重限制,从根本上“改变这个残酷的世界”。

    “…但这并不意味着‘命运掌控者’就是对的,甚至包括祂自己也对此表示过怀疑,因此祂才给予了每个信徒掌控自我命运的权利,即使代价是自己遭到背叛与诋毁,也在所不惜……”

    这句话至少透露出两个信息:有人背叛了艾顿,但背叛的方式在艾顿看来是正确的,符合咒法师这一身份的行为——甚至这种行为无论结果,其本身是被默许的。

    这就很有意思了。

    按照塔莉娅的说法,三大魔法的目标是进化的极致和趋近于完美,而在私人笔记中圣艾萨克则将这个进化的目标与完美定义为“永生不死”,为此还曾经亲自下场尝试将三大魔法混用,险些变成一团会说话的肉酱。

    但无论是黑魔法还是咒魔法的卷首语的主题,一个是“命运”一个是“窥秘”…要说前者还勉强有些联系,后者则干脆连这方面的意思都没有。

    在缺乏有效情报的前提下,安森只能做一点点大胆的猜测:

    首先基本可以断定三大魔法应该不是同时出现的,顺序上的先后可能存在区别,但血魔法大概率是第一个;而血魔法的主人,“超凡的布鲁托”作为先行者,也就给所有后来的人定下了基调:进化。

    施法者要通过进化的方式,打破某些桎梏和限制,进入到更高的层次乃至趋近于完美,应该是三大魔法的初衷。

    但因为方式和路径的不同,也就导致后来者的黑魔法和咒魔法有了更多的想法,不再仅仅拘泥于最开始的目标,有了全新的方向和追求,并且对其的重视程度甚至超过了自己本身。

    假设这些猜测是真的,那又会是谁背叛了诺顿?

    从目前能找到的资料来看,最终击败三旧神的是七大骑士——这也是秩序教会和帝国共同给出的“官方结局”。

    有意思的是在这个版本当中,七大骑士击败三旧神建立国家时,秩序教会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教派,各种信仰三旧神的施法者们依然在大地上横行,甚至可以堂而皇之的成为某地的领主,进入龙骑士赫瑞德的城堡宫廷。

    所以施法者当中有叛徒?对三旧神心怀不满,最终站在了七大骑士的一边?

    还有,无论是哪个版本的传说中都只是“击败”,没有一个地方提到过七大骑士杀死了三旧神,那么真正的行凶者又会是谁,和新旧世界“旧神派”的矛盾是不是存在着某种关联?

    尽管存在着满腹的疑问,但因为只是临时的草草翻阅,安森并未继续向更深的方向去想,只是飞快的将整卷《大魔法书》浏览了一遍。

    后续的内容则基本涉及到咒魔法的几个特性,包括距离感与施法距离之间的关系——随着咒法师本人的水准愈来愈高,距离感的范围也会越来越广,越来越精确。

    对经验丰富的咒法师而言,这种精确的距离感甚至比施法范围更加重要,因为咒魔法的威力往往取决于对精度而非威力的把控,加上所有的魔法都需要提前准备,稍有失误很可能就是满盘皆输。

    这一点安森可谓深有体会,他和费尔·克雷西的战斗就是如此,当时手头除了【聚焰】和【亡灵迷雾】之外,就只剩下两个【升腾之火】,一个【猎杀】和一个【烟娱家】,稍有失手就连翻盘逃跑的机会都没了。

    当然,前提是他并不知道外面守着的人还有芙莱娅和塔莉娅——并且之前的自己为了避免被费尔这个谨慎的家伙觉察到问题,专门让塔莉娅抹除了自己知道她会来的这段记忆。

    “…而善于改变施法范围的‘形状’,使之可以适应情况的变化,则意味着一名咒法师真正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所在,也是踏上咒魔法之路的前提。”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掌握这个,连咒法师都不算是么?那恐怕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咒法师都不算合格…安森翻了个白眼。

    虽然这么说,但安森其实是理解的;毕竟如果连改变施法范围形状都做不到,许多貌似厉害的咒魔法都会变得相当鸡肋。

    最直观的就是【猎杀】和【锐风】,前者在正常情况下只是一枚威力大点,穿透力更强的火焰穿甲弹,后者则只是让拳头或者武器变得更锋利;可只要能改变施法范围形状,完全能用来悄无声息的引爆数百米外的爆炸物,或者变成悄无声息的暗杀神器。

    咒魔法的能力是“扭曲现实”,意味着只有在将敌人和自己笼罩在施法范围内,咒法师才是无所不能的;否则也就只是一个运动视觉好些,直觉敏锐的普通人而已,远远比不上血魔法的直接与黑魔法的诡诈。

    “…而咒法师也不应局限在基于现实所诞生的想象,应当努力拓宽视野,从更加微妙处着手,塑造全新的,超出认知的‘现实’……”

    换句话说在这本书的作者看来,无论是【聚焰】还是【亡灵迷雾】这种简单的咒魔法固然实用,但还是格局小了。

    不过和对方列举出来的魔法相比,安森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所说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伤口画布】,将被破坏的痕迹转移到施法范围内的任意某处,可以是自己或者敌人身上,也可以用来破坏或者打开某样物品……”

    “…画笔无法斩断钢铁,却能画出以假乱真的缺口……”

    在安森看来这个魔法简直逆天,比【烟娱家】还要强大;哪怕受到了致命伤,只要及时发动魔法,就能伤口移动到任何自己想要的位置,甚至是敌人身上,或者在走投无路时强行创造突破口。

    缺点也是存在的,那就是使用时施法范围必须完全包裹伤口和附着物,在完成全过程前任何失误或停止都会导致失效,而成功后如果不能一直停留在施法范围内,效果也会消失…并且准备起来也是异常的复杂。

    “…【九宫棋盘】,在施法范围内制造一片区域,所有人轮流以回合制行动,率先行动者确定规则……”

    “…游戏,即是最简单的现实……”

    这个魔法就明显涉及到需要改变施法范围才能正常使用,具备一定的强制力,而且是不分敌我的类型,最先行动的人也不一定是施法者本人,已经很有“扭曲现实”的味道了。

    相较于一对一,这更像是个能够以弱胜强,或者强行拖住敌人的魔法,非常适合应对一对多还无法躲避的局面。

    “…【盗窃小调】,轻声哼唱一首歌谣,在确保对手能够听见和听懂的前提下,通过歌词夺取他已经展示过的某种能力,直至使用过后才可被对方通过击伤和控制等方式夺回……”

    “…所有已经发生的,都早有先兆……”

    这个魔法属于有心算无心的类型,也属于一种半强制性的规则,类似于黑魔法中的某些心理暗示,但却能切实的夺取对方的能力,正常情况下用处不大,但如果碰上某些非常依赖单一能力的敌人,那就很强势了。

    比如说,某些——或者所有的——天赋者们,哪怕只是单纯的夺取不使用,也能直接决定战斗的胜负。

    当然,前提是对方必须已经展示过一次能力,同时自己也必须有起码的大致了解才行。

    其后的篇章还介绍了大量其它类型的咒魔法,包括并不限于像【聚焰】这种简单又实用的类型,并做了各方面的总结。

    简而言之,就是越符合常理的使用起来就越简单,越违背的就越复杂,消耗的精力和准备时间就越长;并且提到了因此而出现的“保守”与“变革”两大咒法师流派。

    一种基于现实,类似“纵火犯”芙莱娅·摩西菲尔德,一种则更加原教旨些,热衷于“扭曲现实”,也就是形形色色违背常理的咒魔法。

    按照这种区分法,现在的安森算是个不折不扣的“保守派”,并且到目前为止他所遇到的咒法师,也几乎都是以保守派为主。

    基于不同的逻辑,双方的路线也就存在一定的区别;而这种区别要到亵渎法师的层次才能真正有所体现。

    书中并未提到两种流派具体的不同,甚至不认为他们存在真正的区别,但安森却忍不住大开脑洞——难道就是那些保守的咒法师,最终选择了背叛命运掌控者诺顿,与七大骑士合作?

    还是变革派的咒法师不认同诺顿的理念,两害相权下决定支持作为敌人的七大骑士——这也更符合诺顿明知自己遭到背叛,却还是认同对方的这个说法。

    但无论哪一种,也都只是安森自己的脑洞而已;单纯从本卷的笔者介绍来看,他应该是更加推崇“变革派”的观点,认为咒法师应当积极的改变世界,“扭曲现实”。

    对目前的他而言,这两派的区别也仅仅是一个讲究实用精神,一个崇尚变幻多样,给自己提供了更多新魔法的创意和脑洞而已。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再次传来,这次对方并未直接推门而入。

    安森不紧不慢的将包裹着《大魔法书》拓印本的报纸合上,沉默了十几秒然后假装无事的抬起头:

    “请进。”

    房门打开,背着双手的小书记官站在房门前,用平静的口问道:

    “大人,船已经备好了。”

    安森微微颔首,起身的同时故意将牛皮纸包留在了桌上:

    “出发!”

第二百三十三章 抵达白鲸港

    冰龙峡湾,白鲸港。

    阴沉的天空下,十几艘同时悬挂着克洛维王旗的商船缓缓落下厚重的白帆,在泛起浓雾的平静水面上落下了沉重的船锚;伴随着海鸟的鸣叫,甲板上的水手们纷纷向着岸边的城市摘帽欢呼。

    披着件灰色长袖风衣的安森立在船舷一侧,眺望着港口上那不知何时已经聚集起来的人群,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了得意的弧度。

    圣徒历一百零一年十月十五日,在历经了将近半年的“新世界独立战争”之后,守备军总司令终于又回到了他忠实的白鲸港。

    在去年刚刚抵达的时候,这座港口城市刚刚经过一年中最后的贸易期,正是最萧条惨淡的时候,整个城市像是个在冰天雪地里燃烧的煤球炉,又脏又破。

    而眼下正值十月,最后一轮来自旧世界的舰船即将满载而来,刚刚采购了大批原材料的货船更是准备乘兴而归;葡萄酒,咖啡,砂糖,绸缎,棉布,香料,玻璃……各种新世界的好东西像燃料似的点燃了整座城市,更有无数抱着赌一把和碰运气的殖民者两手空空的走下船,用无穷尽的好奇和期待热闹着大街小巷。

    如果这些还只是每年的惯例,那么一场“独立战争”则是给这座港口城市注入了她不曾有过的全新活力。

    黑礁港与红手湾的牲畜贸易,长湖镇发达的渔业经济,冬炬城勇敢的拓荒者们…军队的靴子将一座座原本半封闭的殖民地串通起来,让消息流动起来,打破地理和贸易的壁垒,源源不断的涌入冰龙峡湾。

    早在那之前,通过“殖民地收拢计划”从周围零零散散迁至白鲸港的殖民者极大的充实了本地的人口,加上附近土著部落的数量本就不算太多,一时间殖民者的数量竟超过了兽奴与土著民的总和。

    而想要承载更多的人口,就需要更稳固的基础建设,而在新世界那就是取暖所需的燃料和食物供应。

    通过军屯农庄和牲畜贸易,让白鲸港议会解决了粮食问题;自建的小型晒盐场,也减少了对北海三国食盐贸易的过分依赖。

    至于对城市的重建和修复,更是从风暴师抵达后就从未停止;供暖委员会的成立结束了过去煤炭商人和木材商人毫无底线和原则的竞争,将煤炉和壁炉逐渐在整个白鲸港普及开来。

    小型钢铁厂,制盐厂,奥古斯特军工厂,皮革厂,棉纺厂,军屯农庄…卢恩家族和守备军司令部开办的大大小小的企业,给了所有刚刚下船,一无所有的殖民者们一份稳定的生活;眼下几乎所有工厂都在拼命抢人,整个白鲸港上上下下绝对是百分之百的就业率。

    当然这也真是和待遇没有太多关系——通过《白鲸港好人报》和各个殖民地报社分社的连环报道,整个冰龙峡湾都知道了帝国殖民地正在爆发一场叛乱战争,帝国的大军嗜血如命,见人就杀,就抢。

    这种情况下除了某些心怀不轨,或者胆大包天的狂徒,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观望,暂时在刚刚抵达的白鲸港落脚生活段时间,再考虑是不是要前往其它殖民地或者加入某个拓荒组织。

    很快,前线风暴师节节胜利的新闻,和从荒野中逃回白鲸港的冒险者们,就让剩下没出发的人们意识到留在这座城市,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远洋贸易,新闻传播,产业发展,城市扩张,殖民地战争,动荡的局势…所有巧合与非巧合的因素,缔造了如今的白鲸港。

    当新世界还在被两大强权来回撕扯,但西部帝国的殖民地一个一个在战争中衰落,镶嵌在冰龙峡湾之南的星辰,开始书写她的辉煌。

    ……………………

    “谨代表五百人议会,守信者同盟,各工会与委员会,以及全体冰龙峡湾的人民,欢迎守备军总司令,安森·巴赫荣誉议长大人…载誉凯旋!”

    一身精致黑色羊毛外套,胸前挂着议长勋章的梅森·威兹勒快步上前,不等安森走下甲板便大声呼喊道,急匆匆领着两个相似打扮的身影,迎向那个“阔别已久”的身影:

    “请容许我们以十二万分的敬意,向您以及所有为新世界自由,为冰龙峡湾安危而战的克洛维战士们,致以最最真挚的祝福和感谢!”

    大概是冬天码头太滑的缘故,过分热情的现任议长大人——前任是哈罗德——险些摔倒,如果不是身后两个人及时搀扶,险些直接掉进冰冷的海水里去。

    “哪里,您真是太客气了。”

    安森矜持一笑,握住了梅森议长的双手:“能够这么快结束这场战争,白鲸港乃至整个冰龙峡湾也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没有你们的鼎力支持,风暴师和邦联军团绝对无法只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将一万帝国大军赶下汹涌海!”

    “这、这些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梅森激动地合不拢嘴,浑身上下一个劲儿的哆嗦。

    整个殖民地独立战争期间,除了长湖镇和红手湾,其余所有殖民地都没有丝毫像样的战争准备——不要说武器,达到士兵们穿的军装和行囊,大到运输物资所需的辎重车,统统没有任何像样的准备。

    这种时候,白鲸港就展现出作为一个港口城市的真正实力了。

    借助安森从圣徒历一百年末就开始的足足五个月的准备,粮食充足的白鲸港甚至能对外出口一部分,换取对城市发展至关重要的牲畜——尤其是能承载运力的驮马。

    至少在可见的未来,新世界大概率不太可能拥有铁路这种在旧大陆都实属罕见的新鲜事物,那么马匹就不仅仅是牲畜和交通工具,更是极大能提高劳动效率的生产资料。

    并且因为充分的“先见之明”,白鲸港还在源源不断的为自由邦联提供军火,食盐,酒精饮料和棉布;过去要进行这种贸易必须一个殖民地一个殖民地的谈,现在换成了邦联的贸易代表主动前来谈判。

    占据了绝对主动权的白鲸港借此大批收购在新世界最廉价的铁矿和煤炭资源,转手大批量向本土出口,实现了对内对外双边逆差,财富像吹气球似的快速膨胀。

    如果说安森在最初铲除前任哈罗德议长,实际掌控白鲸港的时候,以梅森·威兹勒为首的五百人议会还对这位总司令心怀芥蒂,现在他们那就是彻彻底底的服了。

    虽然主要的利润都被卢恩家族和守备军团司令部拿走,但即便是留给他们的部分,也是历年平均收入的两倍以上,随之而来的财富更是过去的五倍不止。

    简单的寒暄之后,梅森·威兹勒又介绍了他身后的两名“随从”:一个是取代了梅森的新任白鲸港商会会长,兼议会财政官;一个是白鲸港造船厂厂主,兼委员会联席议会书记官,负责协调各个委员会之间的关系,记录各个委员会上诉请求和提案。

    也就是一个大买办,一个地头蛇…配合着梅森这个完全靠风暴师扶持才上位的议长,曾经的“白鲸港三巨头”又以全新的方式诞生了。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最符合风暴师与卢恩家族希望的结果,毕竟一个从内到外精诚和睦的白鲸港,也不可能给卢恩家族这个“强势外来户”多少操作的空间。

    “为了欢迎您与诸位勇敢的风暴师士兵们,五百人议会已经准备好了一场盛大的晚宴,请您届时赏光;同时各个工厂,农庄也期待着您莅临指导,白鲸港的人民也非常希望能组织一次游行活动,目睹凯旋之师的光彩!”

    滔滔不绝的梅森议长嘴角噙着笑容,视线一刻也没有从安森的身上离开过:“不知道您是打算直接前往宴会现场,还是先组织游行和演讲?”

    望着面前三人明显各有期待的表情,微微一顿的安森轻描淡写道:

    “非常抱歉,但今天我只想去看看前议长哈罗德的雕像。”

    话音落下,新任的商会会长和造船厂主直接愣住,眼神里全是莫名其妙的震惊;而刚刚还满脸堆笑的梅森议长浑身一震,顿时肃然起敬:

    “白鲸港能够有今天的这一切,无论如何也不能否认哈罗德议长的功绩;没有他打下的基础和做出的牺牲,就不会有如今的繁荣。”

    “确实如此。”安森微微颔首,表情也随之凝重:

    “如果不是他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阻止了无信骑士团针对我的暗杀行动,风暴师和白鲸港就无法及时与叛…起义的帝国殖民地组成联盟,形成如今的自由邦联。”

    梅森议长感慨一声:“假如哈罗德议长大人知道您能够获得如今的成就,并且将白鲸港带到了如此前所未有的高度,也一定会感到十分欣慰吧?”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一唱一和的在那儿长吁短叹,看的两名随从在原地变成了木头人,完全不相信这话居然能从平时私底下动辄对哈罗德破口大骂的梅森嘴里说出来。

    一旁很清楚是怎么回事的卡尔·贝恩更是直接翻了个白眼,扭头看向旁边。

    “不过非常抱歉,最近一段时间不能组织您的参观仪式。”梅森突然开口道:

    “因为雕像伫立在市中心的广场上,人流稠密,难免让雕像染上些许灰尘;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您公开前往,很可能引发某些不太好的舆论。”

    “那真是太令人遗憾了…没关系,晚几天也是可以的。”

    安森相当无所谓的轻声道,反正他也只是用这个当做借口,并不是真想要参观哈罗德的雕像和坟墓——那里面埋着的到底是不是哈罗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这段时间,白鲸港市中心一带人流量始终很稠密,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情况吗?”

    “您指的‘特别情况’是什么?”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几个殖民地的传闻而已。”安森随口道:

    “某些经常在各个殖民地流窜,经常受人雇佣的佣兵团,袭击了《白鲸港好人报》报社在其它分社的消息渠道网,还杀死不少给报社提供消息的线人,所以想知道是不是白鲸港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这个……”

    梅森先是一怔,紧接着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瞳孔猛地骤缩,然后迅速恢复了正常:“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自从风暴师出征之后,除了城内偶尔会出现的小骚动和一些不太安分的劫匪,白鲸港没出现过任何不对劲的事情,始终都非常的平静。”

    “当然!也许的确存在某些不算老实的家伙,打算私底下干点见不得光的;但那些身为议长的我就不清楚了——白鲸港已经不再是一年前的白鲸港,现在的它很大,人也更多了。”

    梅森议长意味深长道

    “是吗,那就好。”安森微微颔首。

    既然连和无信骑士团有过合作,又身为议长的梅森都表示对他们目前的行动一无所知,那就证明以伊恩·克莱门斯这些人最近的确很老实,至少没像其它殖民地的无信骑士团那样,袭击过报社的情报网。

    不过这也不能代表他们真的足够老实,毕竟白鲸港也真的不是一年前的白鲸港了。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早已等得不耐烦的风暴师官兵们终于得到了进城的命令;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在五百人议会和无数前来凑热闹的市民们注视下,浩浩荡荡的从港口开进城市。

    安森没有立刻回到位于城外的军营司令部,而是卢恩家族在城内的宅邸——目前还只是名义上,真正在这里住过的暂时也只有塔莉娅,安森和莉莎三个人而已。

    走进空荡荡的客厅,就在他像往常那样来到酒柜旁,正准备纠结一下到底是来杯朗姆还是咖啡的时候,发现旁边的茶几上,静静地放着一封信笺。

    一封盖着克雷西家族纹章的…信笺。

第二百三十四章 想做个人

    “在正式开始之前,还请您接受本人及同僚们最最真挚的歉意;虽然并非出于本心,但对于本人的某些同僚的确给您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考虑到我们都很清楚那‘麻烦’是什么,为谨慎和避免某些意外考虑,在这里就不提及了。”

    “还请相信本人的诚意,我们不想与您为敌,更不想与自由邦联乃至克洛维为敌。”

    “当然,出于某些不可抗力,本人未来一段期间,恐怕还是会做某些在您眼中属于‘挑衅’的行为;但还请理解这都是出于无奈,我们并没有太多选择。”

    “不过您可以放心,‘挑衅’与‘越界’的那条红线,本人是十分清楚的;在必须要做某些触及您利益时的‘越界’行为之前,一定会尽可能与您实现取得沟通。”

    “假如您愿意相信本人的诚意,那么我们可以进行一次体面的,合适的见面,地点就在我们之前见面的地方;届时还请放出信号,我们一定光临。”

    “没有任何强迫的意思,但请您务必尽快做出决定;否则即便只是维持现状,本人也无法保证还能维持多久。”

    “祝您身体健康,事业顺利——曾品尝过您私人藏酒的朋友。”

    “啪!”

    安森面无表情的将信拍在桌上,凝重的目光看向对面从一开始就沉默不语,保持着思考姿势的卡尔·贝恩:

    “你感觉如何?”

    托着下巴一口一口抽着烟的参谋长深吸口气,微微眯起眼睛:“我感觉有些奇怪。”

    “哦?”安森惊讶的挑了挑眉毛:

    “奇怪在哪儿?”

    卡尔拿起信笺,在他面前晃了晃:“奇怪在这种事情,你居然会跑来问我?”

    安森·巴赫:“……”

    “要是没记错的话,以前像这种涉及到旧神派和天赋者,魔法和血脉之力之类的事情,你都是会尽量避开我们这群家伙的——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反常?”卡尔理所当然道,一脸的莫名其妙:

    “是找不到别人听你的完美计划,还是终于下定决心,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拉下水?”

    “我觉得这才叫信任!”安森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信任!不分巨细毫无隐瞒——你觉得我真就一定要和别人分享我的计划,必须说出来不可?!”

    “我觉得你需要一面镜子。”卡尔一本正经的解释着:

    “有倾诉的**不是什么坏事,这很正常,它甚至是一种值得别人羡慕的能力,你不要…好的我不说了把枪收起来行吗?”

    看着已经顶着自己鼻子的枪眼,正气凛然的参谋长果断双手举过头顶,行云流水的完成了投降的全套动作,堪称是教科书级别的典范。

    冷哼一声的安森却也没把“匕首”左轮放回腰间,随手摆在了桌上,同时伸出右手,来回搓动着食指和中指做出要烟的动作。

    一脸不情愿的卡尔迟疑了好久,才像割肉似的掏出烟盒火柴,把点好的卷烟递了过去。

    “虽然没见过本人,但我猜这家伙大概是和你一样怕死…一样谨慎的类型。”

    心疼的将烟盒重新放回口袋,卡尔吞云吐雾的猜测道:“信上的字迹还很新,证明是在我们抵达不久前才写好的;他明知道会看见信的人除了你几乎不可能有第二个,却还用了各种隐晦且模棱两可的说法,显然很害怕意外。”

    “至于他想表达的意思也很明显——不想做叛徒,也不想和你为敌,所以希望私下里达成和解,前提是你得愿意配合他。”话说一半,卡尔突然轻笑了声:

    “这倒是很有克洛维征召兵团的风格…大部分被安排在前线,甚至接近敌人腹地一带的征召兵团对内糊弄上司,和对峙的帝国大军合作,互相洗劫对方控制区内的城镇和商队,条件合适也不介意给对面当打手,事后一般六四或者五五分账。”

    “像雷鸣堡征召军和我们风暴师,那都算个例中的个例,除非是初来乍到还有常备军跟随,否则长期在偏远战线驻扎的部队没有愿意和对面硬碰硬的;借着名头当劫匪,甚至和劫匪联手的才更常见。”

    作为经验丰富的背锅侠,卡尔在这方面拥有无可争议的话语权,整个风暴师大概也只有法比安的履历能勉强和他比较一番。

    安森轻轻点头,咬着卷烟轻描淡写道:“其实你见过他。”

    “啥?”

    “之前守信者同盟刚刚成立的时候,你不是帮忙训练过一段时间他们组织的民兵么?”

    “是有这回事,那这个家伙……”

    “就是之前同盟的白手套。”

    “白手套?”

    “嗯,你也可以叫他们无信骑士团——写信的这个家伙,就是无信骑士团的团长。”

    “嘶————”

    卡尔倒吸口冷气:“你是说那群家伙就住在白鲸港城里,还…还和我们在一起?!”

    “他还来过司令部呢,没记错的话至少有两次。”安森平静的看着自己的参谋长,毫不紧张:“大仓库事件的时候,应该也在附近;之后进攻长湖镇,也是从他们那里拿到的情报。”

    “所以你早就在跟他们合作了?!”

    “我觉得这个说法有问题,因为直至最近我们还合作过一次——所以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刚刚结束合作关系,并且反目成仇。”

    “……”

    震惊归震惊,但在这么长时间之后也已经见怪不怪了;哪怕他明天说自己认识一个使徒,认识克洛维暴动时的造反头目,路德维希·弗朗茨少将其实是女的,卡尔也不会感到有多么的意外。

    “我的建议是,你最好还是答应他。”短暂的失神后,卡尔吐出了一个完美的烟圈:

    “说是‘妥协’,实际上也是最后通牒;假如不予以回应,恐怕情况还是会失控——照你的说法,这家伙对白鲸港和风暴师的了解都不是一般的深;不要说暗杀军官,哪怕只是破坏工厂,捣毁几个机器也是轻而易举。”

    安森微微颔首,这也正是他担心的;白鲸港的发展刚刚开始步入正轨,经受不起一群精通暗杀的施法者和天赋暗杀和破坏。

    反倒是军官团他倒并不怎么担心,这帮人一个个身怀绝技,寻常的暗杀和偷袭应该奈何不了他们。

    “既然要和他们谈判,势必风暴师在白鲸港驻扎还有其它一系列的工作,就肯定得委托给你来处理了。”安森略有些无可奈何的看着他:

    “为了给对方压力,还不能有任何的示弱;必须在合情合理的条件下,向对方乃至白鲸港城内鱼龙混杂的各方势力,展现经历大战后的风暴师的实力。”

    “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卡尔轻哼一声,当场戳穿了某人的如意算盘:“法比安不在,现在能帮你处理这堆杂活的人就只剩下一个副官,所以今天才对我这么的…信任。”

    “这顶多只是一方面。”安森笑得无比虚假:

    “既然很多事情你其实都已经知道了,继续瞒着也没有什么意义;再有就是如果你有这方面想法的话,我可以……”

    “不!”

    没等安森说完,卡尔就直接抢断道:“不需要。”

    “真的?”

    “千真万确!”

    “就一点儿都不好奇?”

    “不光好奇,还羡慕嫉妒恨呢!”

    卡尔耸耸肩:“哪个男孩儿小时候没想过自己也能成为天赋者,长大之后没有眼馋过魔法这种离经叛道的玩意儿;我到现在都羡慕之前一个会黑魔法的上司,靠读心术赚得盘满钵满,还没留下一丁点儿的痕迹。”

    “那……”

    “但羡慕不等于就得有。”卡尔再次打断道:

    “要我说,魔法这东西就和烟酒,鸦片酊差不多的东西,甚至更危险;一旦开始就无法摆脱,就会一点点的变得依赖,甚至被它驱动着去做某些原本想都不会想的事情。”

    “我呀,是个很没什么自制力的家伙,十岁捡了个被人扔了不要的烟头,这辈子都戒不掉了——用不着再有一个差不多的玩意儿。”

    “再有…我觉得做个人,挺好的。”

    做、做个人?

    安森的脸颊微微抽搐,虽然知道这家伙不是那个意思。

    他叹了口气,像是彻底死心了似的瘫在椅子上。

    静静地客厅内,两个烟枪面面相觑。

    “所以…这个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敲了敲桌上的信笺,卡尔追问道:“之前见面的地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那个港口的小酒馆吧?”

    “再往前推,应该是马车里——你觉得呢?”

    “什么也不觉得,但如果是酒馆的话,我不太建议你这么干。”卡尔盯着安森,语气低沉:

    “现在不是我们刚来,认识你的人还不多的时候了,所有人的眼睛都在你这位重返白鲸港的总司令身上;除非迫不得已,最好别亲自做这种乔装外出的事情。”

    “那怎么办?”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反正最好是能找个十分恰当合适的借口,比如在某个公开场合,让他们有机会和你私下见一面之类的……”

    “私下和无信骑士团的首领见面?哪有这种公开场…等等,我好像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办法……”

    伴随着逐渐上扬的嘴角,一个崭新的计划在安森的脑海中开始酝酿。

    看着他那得意极了的表情,卡尔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

    “宴会?!”

    梅森·威兹勒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什么问题,整个人直接愣住了。

    “正是,尊敬的议长大人,我的主人——守备军总司令阁下希望能在您的家里,举办一场规模不大,半公开的晚宴。”

    站在他面前的小书记官艾伦·道恩微微颔首,用最清晰的话语和如沐春风的笑容,告诉他自己没听错:

    “这是为了补偿军队凯旋时,推掉了五百人议会盛情的遗憾;特地选在您的家里,也为了让这场晚宴看起来更像是简单的朋友聚会。”

    “当然,如果实在勉强的话,也不会过分勉强您……”

    “不不不!不勉强!真的不勉强,真的!”

    没等小书记官说完,梅森瞬间脱口而出:“能够承办这场晚宴,是我本人的荣幸,更是整个威兹勒家族的荣幸!”

    他到现在还对安森在港口时的“敲打”历历在目,生怕自己也和哈罗德一样,变成“艰苦奋斗的昨天”。

    “那真是太好了。”小书记官的脸上露出了公式化的微笑:

    “不介意的话,还请允许在下告辞,前往卢恩宅邸去通禀大人这个高消息。”

    “呃、等…请等一下!”

    梅森赶紧抬手拦住了立刻就想要离开的艾伦·道恩:“您只告诉了我要举办宴会的时间和地点,还没说具体要有哪些客人呢!”

    “这是一场半公开的,聚会性质的晚宴,客人的身份并不是十分的重要。”小书记官眨了眨眼睛:

    “您可以邀请一些议会的同僚,周边的邻里,熟识的好友…甚至将请柬送给周围的路人也可以。”

    “总司令大人希望这场温馨的晚宴,能够囊括白鲸港的各个群体,阶层,成为一场非同寻常的聚会,让大家放下平日里的身份,以平等的关系交涉。”

    “想想看,这将会是一次多么好的,团结整个白鲸港的机会;如果能够成功召开,对于身为议长您的形象也将产生巨大的提升。”

    确实…如果能以安森·巴赫作为借口召开这样一场晚宴,的确很容易让某些平日里不肯低头的混蛋放弃无谓的争执,心甘情愿的接受自己的统治。

    并且这样的宴会还不同于凯旋盛宴,有一定私下聚会的“家宴”性质,气氛自然比公开的大型典礼要放松不少,即便有争执彼此的脸上也不会太过难看。

    想明白了这些,深吸口气的梅森·威兹勒抬起头来,郑重的看向背着双手的小书记官:“请转告总司令,威兹勒家族会为他准备一场难忘的晚宴的。”

    艾伦·道恩微微扬起嘴角,右手背后左手抚胸,右脚稍稍向后迈步,屈前膝抚胸行礼:

    “那我们就静候佳音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朋友

    威兹勒宅邸,傍晚。

    伴随着夜幕降临,白鲸港围绕着港口区一带的街道上行人却没有明显减少的迹象,反而比平时还更热闹了些。

    足足花了至少比步行慢一倍的时间,乘坐四轮马车的安森总算在莉莎饿到要抗议之前抵达了梅森家门外。

    看了眼早已是车水马龙的街道,他拍了拍快睡着的女孩儿脑袋,一边戴上帽子一边走下马车。

    还未靠近大门,安森就看到一位穿着暗色长裙的贵妇人正招呼宾客;并且周围看不到任何的仆从,只有热情似火的她在独自忙碌。

    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稍显丰腴的身材,矜持的恰到好处的微笑,没记错的话她好像是……

    “总司令阁下,还有我们最可爱的莉莎小姐!”

    没等安森回忆起对方的名字,满脸堆笑的威兹勒太太就抢先迎了上来:“感谢二位的大驾光临,能再次来到威兹勒邸作客,真是让我们一家倍感光荣!”

    “这也是我们的荣幸。”安森礼貌的点了点头:“全白鲸港也只有威兹勒家,能够举办这么热闹,又令人宾至如归的聚会了。”

    “这都多亏了总司令您和卢恩家族,让白鲸港比过去更加的繁荣!”威兹勒夫人轻轻捂住嘴唇:

    “那么多的新工厂还有那么多的新移民,让现在的白鲸港做什么都能挣得到钱;光是港口附近的酒馆和杂货铺,就比去年的数量翻了一番!”

    “真是这样,那您可得提醒梅森议长,要注意下白鲸港粮食的价格了。”

    安森轻笑道:“本土进口的酒水价格高昂,那些解不了馋的酒鬼,他们会把能找到的一切小麦,土豆和野果都拿来酿酒的。”

    “有风暴师巡视,守信者同盟管理,量那些奸商们也不敢把主意打到城市过冬的粮食上面。”威兹勒太太信心十足道:“克洛维的军队,只保护那些遵纪守法,爱护殖民地的商人。”

    看着这位贵妇人义正辞严的模样,要不是《白鲸港好人报》送来的情报,安森大概是想不到她手里至少控制着全城六家酒馆和两个烈酒作坊,同时还在本土的酒精贸易里掺了一手。

    “我们为您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礼物。”

    一边说着,安森用眼神示意了下身旁的女孩儿;还在打着哈欠的莉莎迈步上前,将一个用亚麻布包裹的长方形递给贵妇人。

    “多谢。”

    威兹勒太太屈膝行礼,双手接过了女孩儿递来的礼物:“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亲爱的莉莎小姐?”

    “是警长!”女孩儿强调道,她对这个头衔相当的重视。

    “这是小贝克兰最近刚刚完成的一副画作。”安森解释道:

    “当时我们正在黑礁港,他和他的师傅大卫·雅克画了好几幅关于黑礁港大捷这个题材的作品,这只是其中之一。”

    “眼下,他应该跟随大卫前往灰鸽堡,为最新一届邦联至高会议的绘制纪念画;最迟再有一个月,就会跟随剩余的军队返回白鲸港。”

    那一瞬间,双手捧着油画的威兹勒太太表情微微有了变化,轻抿嘴唇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但很快她就重新恢复正常,将被亚麻布包裹着的画作抱在胸口,郑重的看向安森:

    “总司令阁下,我…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报答您的恩惠。”

    “尊敬的威兹勒太太,您不欠我任何东西。”安森淡然一笑:“无论是梅森议长还是未来的大艺术家贝克兰,威兹勒家族崛起的关键,是能够在最恰当的时候抓住稍纵即逝的机遇。”

    贵妇人不再多言,只是紧紧地抱着那幅画。

    安森扶着帽檐行了一礼,领着不知道是该鞠躬还是捶胸致敬,最后两个全做了的女孩儿穿过大门,向宅邸内走去。

    此时宴会才刚刚开始,从前庭花园到大门敞开的客厅都能看见形形色色的身影——有的穿着标准的黑色呢子风衣和丝绸礼帽,标准的本地富人打扮;有的则明显穿着更鲜亮些,也更单薄,明显是刚刚从北港或者其它外国港口刚刚抵达冰龙峡湾不久。

    议会议员,本地富商,庄园主,阔绰的新移民…白鲸港最有钱有势的一群人,确实都被囊括在里面了。

    只是这么多的客人,明显有些超出了威兹勒邸能够招待的上线,就连原本宽敞的花园也显得稍有些拥挤,时不时还能看到仆人们一边赔笑,一边在人群间端着托盘飞奔穿梭的身影。

    密集的人群加上光线黯淡的夜色,从进门开始后没有一个人认出这个领着小女孩儿,穿着简单黑色高领风衣和半高礼帽的家伙,就是白鲸港的守备军团总司令…给了安森不少的方便。

    靠着咒法师敏锐的距离感和洞察力,很快他就找到了“目标”之一。

    暗色软呢帽搭配长围巾,将清秀的面庞和无比显眼的金色长发完全遮住;要不是那双令人异常熟悉的湖蓝色眼睛,他甚至无法第一时间确定对方的身份。

    而就在安森觉察到的同时,对方也发现了他的身影;端着一杯淡啤酒,不动声色的从树梢的阴影下走到他面前,抚胸行礼:

    “晚上好,总司令阁下。”

    “晚上好,卡尔诺爵士。”

    安森轻描淡写的回应道:“他来了吗?”

    “刚到不久,您只比他提前了十五分钟。”卡尔诺微微颔首,清澈眸子假装随意浏览的警惕着周围,然后轻声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安森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对方带路。

    两人跟随卡尔诺穿过花园,借着仆从们送甜点的时机悄无声息的进入了客厅;除了托盘上少了半打柠檬蛋糕,没留下一丝痕迹。

    走上楼梯,只见一袭深绿色外套,同样被软呢帽和围巾遮住大半张脸的德里克正守在一扇门外;在看到卡尔诺旁边身影瞬间瞳孔突然骤缩,像受伤的凶兽觉察到了踏进领地的同类。

    但下一秒他便恢复了正常,冷哼着替安森打开了门。

    对于这位当初差点儿被打爆脑袋,又亲眼看着同伴被自己一枪爆头的狂猎骑士,安森只是轻描淡写的笑了笑,抬手伸向门把手。

    就在两人即将走进房门的瞬间,德里克突然抬手,拦住了旁边的莉莎。

    “抱歉。”卡尔诺的话语声同时在走廊内响起:

    “这次会面只能有您和他两个人,还请总司令您予以理解。”

    “如果你们坚持的话,我倒是无所谓。”

    抬手摁住了立刻就要拔枪的女孩儿肩膀,安森冲两人笑了笑:“反正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一群人把同样的错误犯三次——其中两回,还是在相同的地方。”

    话音刚落,目光一厉的德里克瞬间被卡尔诺挡住,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在说“我不知道您讲的是什么”,抬手伸向门内:

    “请。”

    安森微微颔首,同时递给身旁的女孩儿一个眼神;得到“信号”的莉莎擦了擦嘴角的蛋糕,无比乖巧的向楼梯方向走去。

    在两双异样目光的注视下,安森独自推开门,走进了对方提前准备好的房间。

    砰——

    房门在身后轻轻关闭,站在原地的安森打量了一番:柔软的地毯,火盆,半凸出窗台,墙上的油画,放满了藏书的木柜,稍有些凌乱,下面还塞了两个柜子的写字桌…白鲸港议长的书房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没想到您居然会用这么‘特别’的方式,向我们传达您的诚意。”

    轻柔的话语声在书房的一角响起,坐在火盆旁地毯上的伊恩·克莱门斯背靠书柜,抬起头冲安森真诚的微笑着,怀中还摊开着一杯的打开的书。

    从封皮判断,应该是《圣艾萨克的生平》。

    “说实话,最开始的时候我们甚至还有过怀疑;但卡尔诺说服了我们,认为这就是您发出的信号——结果真的不出所料。”伊恩继续道,并没有站起身:

    “您真是给我们的行动提高了不少风险。”

    “也没有多少风险吧?”安森又打量了周围一眼:

    “能从梅森手中借走威兹勒邸的私人书房,看来你们和他的关系依然很好。”

    “这您就猜错了,自从哈罗德死于大仓库,尊贵的梅森议长大人再也没有和我们取得过联系——甚至还暗地中雇佣冒险者追捕我们。”

    伊恩苦笑一声,随即脸上又露出了玩味的表情:“但即便是不受欢迎的客人,只要在恰当的时间和地点,一样能得到主人的款待。”

    “尤其是在这位客人熟悉的地点。”安森不失时机的补充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当初你们在伏击我的时候,那位卡尔诺爵士应该就在这间书房内,监视着我和梅森的一举一动…对吧?”

    “您对我们还是有很大的敌意,安森·巴赫大人;我能理解这是为什么,但真的很没有必要。”

    伊恩轻叹了口气,表情显得很是遗憾:“实话实说,在有过之前的教训后,现在的我们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和您为敌;但很多事情,也并非是我们可以操控的。”

    “你可以。”安森打断道:

    “你是无信骑士团的团长,完全有能力做些什么。”

    “那就意味着要背叛全体骑士团成员,以及我们的主人克雷西家族,成为罪无可赦的叛徒。”

    轻轻合上了手中的书,他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那对于我们这些人,将是万分艰难的一步。”

    “且不说克雷西家族对全体骑士团成员知根知底,我们所有人在秩序教会的追捕名单上都有备案,使用黑魔法确保了所有人都无法违抗克雷西家主的意志,相互之间也同样保持着监视……”

    “单单只我们发自内心的忠诚,就不允许我们做出如此可耻的背叛行为!”

    伊恩·克莱门斯说的有理有据,不卑不亢,器宇轩昂,活生生一副忠心事主,不畏强权的忠诚形象。

    不得不说,安森真是对这种形象太熟悉了,以至于他一开口就明白了对方提出的价码,并且确认了其中最关键的部分。

    “黑魔法——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黑魔法的施法效果应该是有距离和时效的吧?”

    “这就是您的孤陋寡闻了,因为暗示性的黑魔法是不存在这种弊端的。”伊恩解释道,两人认真的表情仿佛是在讨论学术话题:

    “通过同时向一群自愿,或者至少只是表面自愿的人施法,再通过经年不衰的修补和强调,最后利用群体间不断接触的影响,是可以将一个黑魔法半永久的维持下去的。”

    “在这种情况下,除非单独逃亡并且始终没有被发现,才能让诅咒效果逐渐衰退,最终彻底摆脱。”

    而想做到这一点显然不可能,因为费尔·克雷西清楚他们所有人的底细,同时整个无信骑士团都上了教会的黑名单,一旦逃亡无论新旧世界都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安森不动声色的走到火盆旁,拿过一把椅子坐下,故作深思道:“但所有的黑魔法,无论直接性的读心和幻术,还是暗示性的诅咒和催眠,一旦施法者本人死亡,也会直接失效。”

    “更确切的说,是暂时会出现失控的情况。”伊恩补充了一句:

    “暗示性的黑魔法具备一定的滞后性,即便击杀了目标,只要在彻底失效前及时修补,加上被施法者本人自愿,也还是能恢复原本效果的。”

    “但无论如何,短期内这个黑魔法确实是失效了,对吧?”安森追问道。

    伊恩郑重的点点头:“的确如此。”

    “但作为无信骑士团的首领,我本人也有保护这位黑法师的重要使命;因此无论您再怎么逼迫,我也是不会将他的行踪和底细透露给您的!”

    “而我也从未想过能从您这里得到任何答案,毕竟您的确是一位忠心耿耿的优秀团长。”安森也一脸认真的看着他,微微颔首。

    寂静的书房内,四目对视的两人沉默了许久,不自觉的的同时扬起了嘴角。

第二百三十六章 威兹勒晚宴

    和一个诚实——至少是表面诚实——的聪明人聊天,的确是件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懂得退让和妥协,还很善于抓住问题的重点。

    这点真的非常要命。

    表面上是伊恩·克莱门斯在坚守立场,但安森现在知道了两个至关重要的情报:费尔·克雷西能让无信骑士团为他所用的关键,是对骑士团成员个人情报的了若指掌和黑魔法诅咒;并且这个否则施法的黑法师,眼下就在白鲸港!

    否则的话,伊恩·克莱门斯又怎么能保护他呢?

    至于具体位置,伊恩肯定不会告诉自己,估计他应该也不知道——毕竟对方也兼具了监视他的任务,而且很可能并非单独行动。

    但考虑到要在地形复杂人群密集的城内监视,对方也肯定不会距离他们三人日常活动范围太远;加上同样需要隐蔽以免被他们发现,可选的区域就非常有限了。

    只要干掉这个黑法师,即便不是当场起义,至少也能让无信骑士团脱离费尔·克雷西的绝对掌控。

    作为交换条件,安森帮他们干掉黑法师解除控制,伊恩·克莱门斯就能让更多的无信骑士团成员不再与自己甚至自由邦联的为敌…非常划算的交易。

    毕竟这帮在新世界经营了上百年的地头蛇要是真不怕死,造成的麻烦可比杀死几个情报人员危险多了。

    略微思索一阵,安森的脑海中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于是主动开口道:

    “等到宴会结束,你们打算去哪儿?”

    伊恩的目光微微闪烁,显然已经明白他真正想问的——无信骑士团在白鲸港接下来的行动目标,以及他们之后的活动区域。

    毕竟想要击毙甚至生擒那位黑法师,他们几个就是明面上的诱饵。

    “哦,这个我可不能告诉您。”伊恩正义凛然道:

    “但我可以向您保证,无论如何我们不会违背之前的承诺,偷偷离开白鲸港——如果必须离开,也会实现让您知晓。”

    不会离开,所以黑法师肯定不在港口区和靠近城门的几个社区,剩下的就是中心广场和临近的商业街与富人居住的区域…安森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看今天也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我也有同感。”伊恩缓缓起身,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作势准备上前和安森握手告别:

    “没能解决我们双方之间的矛盾,真是件令人遗憾的事。”

    是快高兴到合不拢嘴了吧…安森在心底吐槽了一句,故作冷漠的将双手背在了身后。

    被凉了一下的伊恩·克莱门斯也不以为意,默默的转身朝房门走去。

    “最后给您一个忠告吧,总司令阁下。”他握住门把手,背对着沉声道:

    “克雷西家族和这片土地的联系,并不仅仅是您所看到的那么简单;假如您真的要与这个古老家族为敌,最好不要仅仅指望三旧神的祝福。”

    “更有可能得到庇佑的,或许是您的敌人。”

    说完,这位无信骑士团的首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书房。

    他是在提醒我小心“安息之土”的旧神派,还是建议如果要和克雷西家族正面对抗,最好能有秩序教会在背后做依靠…面无表情的安森瞥了眼紧闭的房门,目光落在了对方刚刚看过的《圣艾萨克生平》上。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这本平躺在地毯上的书被放下时恰好被翻开,而且正是故事结尾的一段:

    “…饱含热泪的卡洛斯一世跪伏在圣艾萨克的榻前,紧紧攥着早已冰冷僵硬的手掌,死去挚友的遗言不停地回绕在他耳畔……”

    “…别为了我的死去哭,别为了任何人的死而哭,更别有什么遗憾,因为遗憾和死亡不是什么正相关的东西……”

    “…那帮头脑简单的小笨蛋们,总觉得只要艾萨克·兰德一死,事情就能有个结局…不不不,死亡可不是什么结局……”

    “…死亡,它是个开始……”

    ……………………

    在确认无信骑士团已经从威兹勒邸离开之后,安森并未急于返回宴会客厅,而是在书房内又待了半个多小时,看了两个短篇小说,抽了只烟斗。

    一方面这是为了和伊恩他们错开,避免被有心人觉察到和无信骑士团之间的关系;毕竟眼下的白鲸港不比之前冷清,繁荣的同时也引入了更多的外来势力,以及本地的新兴力量。

    以梅森议长为首的五百人议会中绝大部分,是被安森和塔莉娅彻底收拾服帖的本地“旧豪门”。

    新任商会会长,则代表了在卢恩家族与北港塞西尔家族通力合作,吸引投资后刚刚落户,准备吃殖民地发展红利的“本土资本”。

    而像那位和各个委员会关系良好,左右逢源的白鲸港造船厂厂主,就是殖民地崛起派的代表;身份上是二三代移民,但和只知道开矿伐木种地的老殖民者又不是一路人。

    三方之中,安森能绝对控制的只有梅森议长和最初五百议员中的大部分;对内他们已经彻底服软,对外也需要风暴师和卢恩家族继续保障他们的权利,不被新兴势力挤压和侵占。

    至于像守信者同盟,小股旧神派组织,冒险者和佣兵团,满腹雄心壮志拓荒者,四处流窜的本土逃犯……各种小团体,组织更是不胜枚举,数都数不过来。

    让这些人安守本分,精诚团结——或者说表面上精诚团结——在卢恩家族和风暴师司令部麾下,也是今天这场晚宴目的之一。

    将那本《圣艾萨克生平》放回书橱,抽着烟斗的安森默默离开了书房,顺着无人的走廊朝通往一层的楼梯走去。

    刚刚回到客厅,他立刻就看到了正站在水晶吊灯下的梅森·威兹勒,正在厉声质问着两个一脸无辜的仆人。

    这位平日里威风八面的议长大人,此时此刻已经快被急疯了。

    按照妻子的说法,安森·巴赫大人和他妹妹莉莎至少应该在一小时前就已经到了;可现在晚宴已经正式开始了十五分钟,把整个宅邸都翻遍了也找不到两人的身影——连一丁点儿的痕迹都没有!

    呃,硬要说也有一点儿线索:厨房传来消息,为客人们准备的蓝莓馅饼和柠檬蛋糕少了十分之一,并且有个帮佣信誓旦旦的说看见了一个“跑得飞快的鬼魂”,大概率就是那位贪吃的警长大人。

    问题是在场的客人们又不打算欣赏莉莎警长的枪法和大胃王表演,他们是来看守备军总司令的!

    梅森担心的也并非安森·巴赫出什么事——能反杀刺客的总司令根本不可能出事——真正让他害怕的是这场晚宴根本就是幌子,对方打算抛弃自己,重新挑选在白鲸港的代言人!

    这并非不切实际的妄想,而是有确切依据的:自从白鲸港逐渐繁荣,他这个议长想要管理殖民地也比过去愈发的力不从心了,越来越多不受管控的团体都在飞快崛起。

    卢恩家族和司令部扶持威兹勒家族的一大缘由,就是他“梅森议长”至少能管控住白鲸港明面上的各方实力。

    而今不要说明面上,就连以前还算老实的议员们也因为财富的增加,开始蠢蠢欲动起来;这种时候抛弃自己这个傀儡,选择更能控制局面的人甚至亲自下场,似乎都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举动……

    正当梅森六神无主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映入了他的眼帘:

    “总司令大人?!”

    惶恐中带着些许惊讶的叫喊声,让客厅的水晶吊灯都为之一震。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客厅突然安静了下来,宾客们或是惊讶,或是莫名,好奇,错愕…回首望向目瞪口呆的梅森议长,然后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站在楼梯上,正俯视着整个客厅的年轻人。

    突然“暴露”的安森先向惊慌失措的梅森议长递过去一个略带歉意的眼神,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快步走到楼梯台阶口,面对着大门外,高举起手中的酒杯:

    “诸位,请大家暂停眼前的闲谈,白鲸港守备军总司令安森·巴赫上校驾临宴会,有话要告诉大家!”

    激动的话语声加上客厅周围墙壁制造的回音,传向大门外的花园。

    很快,原本四散在前庭的宾客们纷纷聚集而来,大门内外很快就人满为患,甚至有人还被硬生生挤了出去;比较聪明的则早早避开了楼梯口,占据了房间的墙角。

    环视了一眼下面的人群,安森微笑着开口道:

    “诸位,感谢你们今晚能够到场,也感谢尊敬的威兹勒一家准备了如此别开生面的聚会;以秩序之环的名义,我要向大家表达真心的祝福和谢意。”

    “因为这样一场晚宴,一场聚集了白鲸港各个群体,阶层的聚会,将拥有超乎想象的意义;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今晚之后,我们当中某些人的命运,将就此改变!”

    缓步走下楼梯,微笑依旧的安森轻轻扶住了仍有几分不安的梅森肩膀:

    “你们当中一部分人或许知道,或许还蒙在鼓里——就在几个月前,远在本土克洛维城的索菲娅·弗朗茨总督,亲自下达了在白鲸港建立投资银行的命令,并且号召了不少本土富商参与到这项活动当中。”

    “另一部分人,甚至可能知道参与这项投资的对象除了克洛维的贵族,富商,自治领的议会和卢恩家族…包括我本人,也在其中拥有一席之地。”

    “因为这家银行并非几个,十几个有钱人用来打理资产的工具,它的成功与否,将决定白鲸港乃至整个新世界,是否真的拥有崛起的希望!”

    “而我们当中极少数,正默默推行这件事的人也已经知道,北境商会…同样对这个项目非常感兴趣。”

    “一旦北境商会愿意投资这家银行,将会在旧世界产生多么庞大的反向,诸位想必应有所了解。”

    话音未落,周围的宾客有不少人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另一些则已经忍不住翘起嘴角,为自己的消息灵通而得意洋洋。

    无论是急需更多资金扩大生产的产业主,还是利用本土和殖民地远洋贸易赚差价的富商,都很清楚一旦这个银行落成,将对他们产生多大的影响。

    而北境商会的下场,钱其实还在其次,关键是将鼓舞无数人的投资信心——有他们在,就意味着整个白鲸港的发展和繁荣是得到了背书的。

    “而现在,我终于可以通过这次机会,向大家传递一个绝好的消息!”安森从一旁的仆人手中接过酒杯,向着人群举起:

    “经过数轮秘密谈判,以及扬帆城之战的胜利,北境商会背后的罗兰家族已经与我们达成协议,他们将绕开商会本身,直接与整个帝国北方贵族一道,投资我们的银行!”

    话音落下,这次不仅仅是一部分了,就连被他扶着肩膀的梅森议长也脚下一个踉跄,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

    虽然最终幸免遇难,但脸上的震惊却丝毫未减。

    北境商会和罗兰家族——看似只是台前幕后的分别,但其中的差距简直就像比代理人战争和宗主国亲自下场还要巨大!

    毕竟一个商会再怎么强大底气也是有限的,哪怕背后就是罗兰家族,很多事情也不可能明着干;可如果对方亲自下场,那就连整件事的意义都不一样了。

    而一旁的安森似乎还嫌带给众人的震惊不够大,不够精彩,准备继续更上层楼:

    “而只要情况顺利,罗兰家族这一代的直系顺位继承人,莱茵哈德·罗兰,将愿意出任银行的行长;整个帝国北方的人力,财力和物力,将源源不断的输向白鲸港——这座新世界的灯塔之城!”

    “欢呼吧,庆祝吧,我们的城市将在秩序之环的庇佑下,成为新世界最耀眼的角落,并且光芒散播到每一个愿意追随她的地方——赞美秩序之环!”

    “赞美秩序之环——!!!!”

    热烈响应的宾客们高声呐喊着,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第二百三十七章 新思路

    在安森的一番演讲结束后,宴会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热情的威兹勒夫人一边指挥仆人们为客人奉上她精心准备的鸡蛋土豆饼,一边向在场的宾客们展示贝克兰·威兹勒的“新作”——《向灰鸽堡进军》。

    小小的画布上绘制排成整齐队列的邦联军团和风暴师离开被朝阳照耀的黑礁港城门,密集的队列,大炮和马车将道路塞得满满当当,每个人都是器宇轩昂,朝气蓬勃的模样;两旁的道路上散落着帝国士兵的尸体、旗帜和武器。

    远处象征着灰鸽堡的小小塔被阴云和暴雨笼罩,但铅灰色的穹顶已有几道破开重云的光束,淡淡的微光恰好组成了大军行进的道标。

    虽然名义上小贝克兰目前还是大卫·雅克的学徒,但实际上两人的差距可能真的只有眼界和经验,实际功底应该相差仿佛。

    就连安森这种不懂艺术的人,也能从这幅油画中解读出不少意象:殖民地独立事业的正义,帝国在新世界统治的风雨飘摇,节节胜利的大军和注定惨败的走狗伯纳德,风暴师和邦联的蒸蒸日上,即将脱离帝国魔爪的灰鸽堡……

    虽然多少有些刻意和吹捧,但并不妨碍它的确是一副相当优秀的作品——当然,评价和安森本人是这幅画的金主没有任何关系。

    只可惜如此优秀的画作,在场的客人却没有一个有心情认真欣赏;整个晚宴也在宾客们一个个急切地告辞离开后,草草的迎来了尾声。

    不要说客人们,就连作为主人的梅森·威兹勒在得到了安森公布的情报之后,也没有把宴会再继续下去的心情了。

    一群人想要尽快确认这份情报的真伪,一群人想尽快知晓罗兰家族的投资究竟何时抵达,一群人想要趁着罗兰家族还未来到,尽可能在这个即将诞生的银行内多分到一块蛋糕……

    围绕着即将诞生的“煤矿银行”,白鲸港的各个阶层和利益群体开始了各自的表演;为了不成为只能分到残羹冷炙,甚至一无所有的那个,他们必须使劲浑身解数,与身边的盟友和敌人们斗智斗勇。

    安森和塔莉娅则可以尽情欣赏他们各自的绝活,并且准备好美味的蛋糕,随心所欲的分给他们。

    想要从中牟利,这些人就必须要讨好风暴师司令部和卢恩家族——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想明白这个道理。

    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要在这种“聚会”上公布消息的原因,众所周知,越是私下发布的消息可信度就越高,越是小圈子里的秘密穿的就越快越广。

    安森和塔莉娅甚至不准备像在瀚土时那样直接获利,他们要的是“分蛋糕”的权利——银行的直接控制权。

    将这一权柄控制在手里,才是风暴师操控白鲸港乃至整个自由邦联,卢恩家族从幕后统治整个新世界的核心关键。

    白鲸港,长湖镇,红手湾,黑礁港…甚至是扬帆城,他们或许能挡住守信者同盟的渗透,挡住报社对舆论的操控,甚至拒绝新大陆提供的公共服务,却挡不住能给予他们繁荣的银行。

    ………………

    随着大厅内逐渐变得冷清,安森也带着心满意足的莉莎告辞,返回了位于市中心一带的卢恩宅邸。

    缓缓停靠在大门外的马车,正好遇到了一队刚刚结束巡逻的风暴师线列步兵,正在街道两侧站岗放哨。

    自从殖民地独立战争开始,白鲸港的巡逻和治安工作就被完全移交给了守信者同盟组织的民兵;但风暴师却在进城之后没有返回军营,而是立刻从对方手中拿走了对市中心和港口附近社区的控制权。

    明面上的原因当然是为了向白鲸港市民们彰显“凯旋之师”的英姿,让大家对远在扬帆城的战争也能与有荣焉;更重要的原因整个城市鱼龙混杂,要想重新纳入掌控,没有武力威慑是不行的。

    负责今晚巡逻的是第三步兵团诺顿·克罗赛尔中校,对于这个隐藏极深的真理会成员,安森虽然多少有些不满,但并不妨碍他信任对方的业务能力和极为认真的工作态度——毕竟是连法比安也能绝对放心交接工作的人选。

    “情况怎么样?”

    “我们跟踪了那三名无信骑士团成员,在西城区一家卖燃料的杂货铺发现了几个行踪刻意的家伙。”诺顿汇报道:“被卫兵连抓住的俘虏说,他们是所谓的‘血盟团’——被艾德兰的审判官追捕,逃到白鲸港来的。”

    “那他们的目标是什么?”

    “您。”

    诺顿的回答简洁明了。

    嗯?安森直接愣住。

    “眼下的白鲸港有个传闻,说卢恩家的宅邸下,埋藏着至少价值三十万金币的钻石和黄金。”诺顿瞥了眼身侧的卢恩豪宅,表情相当微妙:

    “这些人被审判官追杀,身无分文又濒临散伙,准备趁着风暴师刚刚返回白鲸港对他们还不熟悉,趁夜袭击您——当然,您是死是活他们并不在意,主要是黄金。”

    钻石和黄金,还埋在宅邸下面…安森还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个传闻在白鲸港流传很广吗,什么时候有的?”

    “不能说流传很广,但按照俘虏的说法,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了。”诺顿一本正经道:

    “他们甚至不是唯一打这些黄金注意的人,所以迟迟不敢动手;而现在您回到了白鲸港,担心黄金可能会被转移,所以才要铤而走险。”

    “假如没有这些黄金,那为什么总司令没有第一时间返回司令部,而是立刻住进了卢恩宅邸?肯定是因为他也觉察到白鲸港眼下不够安全,才决定尽快把黄金转移出去——这是俘虏的原话。”

    安森·巴赫:“……”

    “在发现‘血盟团’之后,三名无信骑士团就不见了踪影;汇报的卫兵说他们走进了一个小巷,然后就跟丢了。”

    诺顿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到总司令的表情变化,毫无波动的说道:“我猜很可能是某种特殊的,能够隐匿行踪和声音的血脉之力。”

    不用怀疑,伊恩的隐匿技巧连莉莎都能骗过去,普通的士兵当然更不可能发现…安森微微颔首:

    “你觉得他们发现了吗?”

    “没有证据不好推断,但我认为他们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故意将关于血盟团的情报透给我们。”诺顿想了想道:

    “当然,不排除他们是想用血盟团阻止我们继续跟踪——无信骑士团在新世界扎根上百年,和旧世界的关系也很深,这种流窜的小型团伙对他们不存在任何秘密。”

    安森微微颔首,这也是无信骑士团最棘手的地方之一。

    “所以,您打算怎么处理——再有两个小时,那些人就要冲过来暗杀您,到塔莉娅小姐的房子下面挖黄金了。”

    诺顿从上衣兜掏出怀表,压低嗓音小声道。

    怎么处理…看着静静等候命令的诺顿,安森微微蹙眉。

    有过和伊恩在威兹勒邸书房内的交谈,他大概能猜到对方在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这个组织多半和那位负责控制骑士团诅咒的黑法师有关;干掉他们或者放长线顺藤摸瓜,肯定能找到些许线索。

    如果是以前的安森,大概真的会选择这种避免造成影响和冲突的方式,尽量悄无声息的将黑法师引诱出来或者直接伏击对方。

    但有过被费尔·克雷西欺骗的经验——虽然打从开始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难保伊恩不是抱有相同的想法;双方合作基础并不比与费尔·克雷西更坚固,安森也不希望因为无信骑士团破坏接下来银行入住以及新大陆公司开展工作。

    所以…不妨用完全相反的方式,来达到相同的效果。

    安森抬起头,略微思索了下后开口问道:

    “现在那家杂货店周围有多少我们的人?”

    “半个排的卫兵连,以及几名第三步兵团的散兵…不到三十人,和对方人数差不多。”诺顿不假思索道:

    “除了杂货铺这个据点,还有临近的酒馆和五金作坊,也是他们的据点;前者是他们经常去消费的场所,后者貌似被用来藏匿武器——都在同一条街道。”

    “所以如果爆发冲突,我们的人能第一时间控制住局势?”

    “绝无问题。”

    “很好,那我要给你三个命令。”安森立刻举起右手的三根手指:“第一,放了那个俘虏,让他安安心心的回去;第二,封锁街道,确保不要让任何一个匪徒逃跑,但也不准打草惊蛇。”

    “那第三呢?”诺顿下意识道。

    “第三,尽快和《白鲸港好人报》的报社取得联系,让他们派人和你们一起赶过去,但切记,是在一个小时之后。”

    “是!”

    第三步兵团长沉声道,立刻转身前往,直至快走出半个街道才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记者?!”

    …………………………

    西城区,板材街。

    “嗯?”

    一名正躲在杂货铺招牌后面抽烟斗的血盟团成员扭过头,愣愣的望向街道尽头突然出现的四轮马车,表情诧异。

    这个时间,是不可能有马车专门到城西这种偏僻城区来的——尤其是那么精致漂亮,一看就是富人才用得起的四轮马车。

    他下意识想要向杂货铺内发出警告,扭头看到屋内还在争吵到底要不要行动的高层,默默拿起了藏在招牌下的莱顿步枪,用亚麻布包裹着抱在怀里,朝马车方向走去。

    就在转身的功夫,漆黑的街道尽头又多了身影,一步一踉跄的朝他走来。

    “马斯顿?!”

    抱着步枪的血盟团成员惊呼一声,下意识快步上前:“你干什么去了,害得我们到处找你——还以为是行动暴露了!”

    “抱歉……”

    被称作“马斯顿”的家伙边靠近边冲他挥挥手,冷汗横流的脸上挤出些许笑容:“只是听说那位总司令今晚有可能会去议长家赴宴,就忍不住过去侦察了一番。”

    “什么,安森·巴赫今晚不在卢恩宅邸?!”

    那名成员直接怔在原地,震惊之余忍不住道:“你确定?!”

    “我…我不知道,所以才要去看看呐!”马斯顿一看他停下脚步,脸上的冷汗更多了,走路的姿势也愈发的怪异:

    “他…他们都…都在里面么?”

    “全部都在,包括平时那些独狼们,毕竟是这么大的行动……”

    那名成员下意识道,紧接着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你干嘛要问这个?”

    “只、只是要确认下!”马斯顿整个脸都快湿透了:

    “这么重要的情报,要是有人没得到消息就擅自行动,岂不是很危险?”

    “是,是的,你说的很有道理……”

    那人点头称是,眼神中却已经多了几分防备,佯作侧身的同时,右手已经悄悄靠近亚麻布下的步枪扳机。

    就在让开道路的瞬间,他终于发现了马斯顿走路姿势诡异的秘密——在他背后,还站着一个戴着三角帽,身披大衣的娇小身影,正推着他前进。

    而且怀中还抱着一只造型怪异的步枪!

    “砰——”

    清脆而细微的声响,打破了街道的平静;几乎同时,杂货铺的房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壮汉警惕的一边大喊一边拔枪:

    “什么人?!”

    他看向一片漆黑的门外,足足花了半秒钟才适应过来的眼睛,在看清地上尸体时瞬间骤缩。

    胸口被开了个大洞的马斯顿,和另一个已经没了脑袋的尸体,正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

    惊恐的壮汉立刻想要扭头呼喊,但还是晚了一步——藏在他面前的娇小身影已经如闪电般拔出两柄刺刀,送进了他的喉咙和嘴巴。

    “噗通!”

    沉重的倒地声立刻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聚焦在了戴着三角帽,一身黑色长袖风衣还穿这双大皮靴的娇小身影上:

    “以白鲸港警长的名义,莉莎在此宣布——你、你、还有你!”

    “你们所有人,通通都被捕啦!”

    震惊的众人死死地盯着女孩儿,谁也没注意到那一颗颗正在地板上滚动的,圆柱状的物体……

    “轰——!!!!”

    远处卢恩宅邸,站在二楼阳台的安森一边欣赏着冲天的烟火,一边抽着烟斗,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第二百三十八章 逻辑

    几乎同时,在摆脱了风暴师士兵的跟踪之后,三名无信骑士团终于回到了临时据点,位于南城区的一家中档旅店。

    随着白鲸港逐渐兴旺繁荣,这种不是酒馆在二楼随便清理几个阁楼,专门向旅客和刚刚落脚的殖民者提供住宿的服务场所也开始多了起来;甚至还有了多种层级,从大通铺到甚至连“佣人间”都考虑到的豪华套房,应有尽有。

    很显然,殖民地的旅馆是不存在所谓“身份审查”的…于是眼下手头充裕的三人通过变装易容外加频繁更换姓名,在几家档次不一的旅店之间兜兜转转,躲避各方势力的监视与跟踪。

    虽然伊恩的血脉之力隐匿能力很强,但频繁使用血脉之力本身就极易引起警觉,反而不如某些更加“普通”,却更低调的常规手段。

    “我还是不太相信。”

    轻轻点亮床头的蜡烛,卡尔诺爵士狐疑的凝视靠在墙边的伊恩:“你真觉得他会那么做?”

    “不是‘觉得’,而是确信。”无信骑士团的首领翘起嘴角,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因为我们这位总司令大人就是这种人——极度自信,又极度的谨慎,非常惯于用最小的代价达成某个目标,为此不惜制定非常复杂严密的计划,并且从不轻易怀疑自己。”

    “从与我们接触的过程,到控制白鲸港乃至冰龙峡湾,继而控制一个又一个帝国殖民地,最终与扬帆城联盟击败帝国,始终都是这个模式。”

    “如果你仔细观察过,甚至能发现他非常痴迷于…过程。”

    伊恩张开双手,用灵活的手指比划着环环相扣的动作:“一个环节接着一个环节,一个步骤接着一个步骤;在他的眼里所谓‘击败帝国’,大概就是完成一百个前置任务后实现的必然结果;而这个结果,会成为下个任务的必要条件与基础。”

    “这个,就是安森·巴赫…白鲸港守备军总司令的行为逻辑。”

    卡尔诺沉默了一阵,面色逐渐凝重:

    “可怕的家伙。”

    “没错!这种人是你就算告诉他要弑神,他大概也会冷静的询问你计划时间和预算,搜集一切能搜集到的情报,然后制定极具可行性的计划出来。”伊恩点点头,双掌向外一摊:

    “相对的,一旦了解了这套逻辑,和他交谈并确认他接下来的动作,就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了——所以安森·巴赫,他必然会顺着血盟团这条线索顺藤摸瓜,逐步靠近正在幕后操作这些组织的……”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伊恩·克莱门斯的侃侃而谈。

    就在两人警觉的同时,狂猎骑士德里克突然推门而入,神色看起来略有几分慌张,微微的喘息着,似乎刚从什么地方跑回来。

    “乱了…外面都快乱透了……”德里克上气不接下气,对着困惑的卡尔诺和伊恩,抬手指向窗户:

    “你们、你们快看看…看看外面…外面……”

    外面?

    卡尔诺率先站起身,走过去打开了用木板和铁皮封死的窗户;伊恩也好奇的凑近向前,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窗户打开,两人的目光瞬间凝固。

    一片漆黑的夜色下,金红色的火舌从白鲸港西侧的城区冲天而起,还裹挟着滚滚的黑烟,向周围四溢弥漫。

    而大火燃起的方向,正是血盟团秘密据点的位置!

    伊恩整个人都惊呆了,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中了某种可怕的黑魔法。

    而等他稍稍回过神来的时候,卡尔诺的话语不失时机的响起:

    “看起来,这套所谓的‘逻辑’也并非总是管用啊……”

    ……………………

    “…本月二十三日夜,西城区一家出售燃料的杂货铺突然失火,剧烈的火势很快便失控,数十公尺的火舌和浓烟熊熊燃烧,整个白鲸港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据调查,受灾建筑为一群名叫‘血盟团’的匪帮团伙据点,当夜全体匪徒聚集在杂货铺内,商讨暗杀守备军总司令的歹毒计划……”

    “…大警长莉莎·巴赫,及时发现了匪徒的密谋,并设计伏击了其据点;在正义的审判面前匪帮头目宁死不从,悍然使用手雷,火药和燃料点燃了杂货铺,企图与警长与风暴师士兵们同归于尽……”

    “…最终匪徒除少部分幸存,其余皆**而死,警长与全体士兵,安然无恙……”

    “本报社记者有幸旁观了事件的全过程,向诸位读者提供最新的第一手资料;之后还将发表事态最新进展——本社记者莫雷拉,圣徒历一百零一年十月二十四日……”

    当血盟团覆灭的第二天,《白鲸港好人报》刚刚发布,瞬间倾售一空,甚至还被迫加印了平日近一倍的销量。

    整个白鲸港那些刚刚通过各种渠道,挖空心思终于得知那天聚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富商和产业主,他们还没来得及震惊,就再次被安森·巴赫的“雷霆手段”惊掉了下巴。

    对于刚刚来到白鲸港的“新移民”而言,无论是大仓库事件还是霰弹枪警长,都只停留在传说当中,平时能看见的只有非常好说话,信仰却异常坚定的守信者同盟民兵维持治安。

    而老移民们经过将近一年的和平岁月,加上扬帆城逐渐繁荣,也淡忘了当初风暴师刚刚抵达时,是怎么用最短的时间和最高的效率控制了整个殖民地的。

    直至昨夜的火光和报纸上的白纸黑字,才终于让人他们想起来这是一支刚刚用半年时间,击败帝国大军,自身伤亡却微乎其微的军队!

    通常这种胜利后返回驻地的军队一般有两种情况:比较文明的军官会约束军队行动,尽快返回军营避免和本地人爆发冲突,以赢得当地人的好感;素质低下的则会用军队要挟城市,士兵们迅速蜕变成善于绑票和打劫的“高水准黑帮”,用暴力和恐怖震慑城市。

    安森选择了第三种。

    靠着议会推进行政管理,守信者同盟维持社会治安,《白鲸港好人报》提供情报和社会舆论引导,用最不掩饰的手段迅速摧毁某些“治安隐患”,向所有人展示武力,证明谁才是白鲸港真正的统治者。

    血盟团事件的第三天,梅森议长就在五百人议会内高调宣布,要加强白鲸港的“治安管理”,对于某些“明显形迹可疑”的武装团体进行“强有力的整顿”,加强在边际社区的巡逻力度。

    而眼下白鲸港唯一拥有“官方武装”的守信者同盟,也公开表示确实存在人手不足的情况,毕竟大多都是民兵,维持治安靠的是居民自发自觉;对传闻中即将成立的“新大陆公司”,表示了强烈的欢迎。

    最激动的当然莫过于《白鲸港好人报》的编辑们…沉寂了几个月后,报社最热门的题材“霰弹枪警长系列”,终于又可以开始连载了!

    在剿灭血盟团之后,大警长莉莎·巴赫并未停下她的脚步,继续开始了一度中断的铲奸除恶之旅。

    通过对幸存的血盟团成员的耐心询问——指严刑拷打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逼供——风暴师掌握了一大批混迹城内的匪帮情报。

    他们情况各异,有和血盟团类似的流窜团伙,有的真打算到新世界拓荒,有的在经营和违禁品贩子卡林·雅克类似的生意,有的企图在白鲸港本地生根发芽,靠酒馆和赌场等“服务型公共场所”占据一席之地……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多少都有点儿见不得光,同时对卢恩宅邸下埋藏着价值三十万金币的宝石和黄金深信不疑。

    对于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流言,就连“消息灵通”的诺顿·克罗赛尔和报社的记者也不知道是何时出现的,只知道确实流传极广;虽然没人见过,但似乎都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而这个流言最麻烦的地方,在于它根本不可能澄清。

    假如安森真让他们光明正大进来偷,来挖,甚至就算整个房子被炸上天,空手而归的他们也肯定觉得黄金被提前转移了。

    并且这种流言也不是完全没有依据,塔莉娅如果真有类似的想法别说卢恩家族,就算安森也能想办法凑出这么多黄金——风暴师在长湖镇可还控制着一个秘密金矿呢!

    不过既然消灭不了流言,但却可以消灭传播和相信流言的人…在拿到了情报之后,大警长莉莎开始对这些组织进行一个接一个的“定点消灭”,争取不留活口。

    而作为风暴师的指定喉舌,《白鲸港好人报》也同步开展了“跟踪报道”的全新采访模式,现场观摩对各个匪帮团伙的制裁活动,现场编纂报道,第二天准点发报,抢在第一时间将这些“正义行动”传播给白鲸港的普罗大众。

    ……………………

    卢恩宅邸内,坐在书房内的安森清点着最近莉莎的“累累战果”,旁边还放着几十分厚厚的事件报告——不是《白鲸港好人报》的探案小说,是真正的报告。

    “血盟团,野狼帮,黑海盗,骷髅旗……”喃喃自语的安森,目光从这些报告名字上快速掠过;在经过详细的调查和小书记官的整理后,更多关于这些匪帮的共同点,正在慢慢的浮现出来。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们抵达白鲸港的时间。

    近的只有不到一个月,最早则是在两个月前抵达白鲸港——根据各自的财力,人力的不同,从在贫民街区流窜到已经控制了某个街道或赌场,经营地下违禁品生意…不一而足。

    而“价值三十万金币的黄金”这个流言开始出现,则是一个多月前出现的。

    一个多月前…卡林·雅克觉察到无信骑士团异常并且人间蒸发,差不多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

    假设二者之间是存在联系的,并且是无信骑士团刻意放出的流言,那么就有可能是因为伊恩·克莱门斯迟迟没有什么行动,于是暗地里负责监视他的骑士团成员——或者是那位黑法师——等不急了,决定“帮帮”他。

    同时被流言吸引,并且准备行动,或者至少有这方面意向的匪帮,都是刚刚来到白鲸港不到两个月的。

    立足未稳,根基不深,对风暴师和卢恩家族的了解基本为零,更不清楚新世界各方势力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同时也没多少本地人认识他们;嗯,怎么说呢……

    完美的工具人。

    换成是安森,如果准备对一个在本地根基深厚,实力强大的组织进行试探性骚扰,大概也会使用类似的手段;毕竟陌生又非敌非友的新面孔,的确是很难严加防范,也更不容易找到策划这一切的幕后真凶。

    但只要有过行动,哪怕进行得再隐蔽,也还是会留下痕迹。

    比如…明明已经亲眼见到风暴师军势和手段的匪帮们,为什么还会对“三十万金币”的流如此的执着?

    轻轻吐出一个烟圈,安森的眼眸不由自主的挪向了桌旁《大魔法书》的拓印本。

    不是精灵女王从路易·贝尔纳手中偷到的那份,而是他从克洛维大教堂地悄悄带走的,关于“黑魔法”的那一卷:

    “…对于所有的黑法师而言,有三条施法原则要牢牢谨记:无论主动或者被动,黑魔法无法凭空制造感情,只能扩大某一方面的情绪,并且被施法者此方面的意愿越强烈,就越容易受到影响……”

    “…你所能窥探到的秘密,是埋藏在过去的记忆和被窥探者某一刹那的灵光,也就是过去和未来;真实与虚假,谎言与诚恳,需要你自己去判断……”

    “……幻术是一个黑法师最强大的力量,也是最终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使用,或者轻易不要让被施法者意识到这是幻觉,否则将带来致命的风险……”

    “…优秀的黑法师,应当尽可能规避这种不必要的风险,并且确立一种安全的,独有的“行为逻辑”……”

第二百三十九章 意外的展开

    在结束了“诺露拉事件”,从扬帆城归来之后,原本对魔法并不怎么上心的安森突然变成了一个好学生,开始极为投入的学习起来。

    为了让自己一天能够有充足的学习时间,安森甚至不惜直接对卡尔·贝恩彻底摊牌,让对方接管了大部分眼下风暴师的工作——虽然以前也差不多——包括新大陆公司的建设,以及和白鲸港议会,和守信者同盟接触的“杂活”,也统统扔给了对方。

    简单来说,过去的他对魔法的态度就和黑法师以及塔莉娅批评的一样,只是当成好用的武器和工具;既然是工具,那么只要够用能用就行,用不着过分在意。

    尤其是在成为五阶施法者,熟练运用了【烟娱家】,又有了【烟形人】这个保命魔法之后,哪怕是得到了圣艾萨克的笔记,安森对魔法的态度也一直十分的敷衍:反正自己一时半会又不可能成为亵渎法师,即便成功力量在短期内也不会有显著提升。

    毕竟普通的施法者自己完全能应对,太强的…就算临时抱佛脚也不可能的打得过。

    这种躺平的心态,在和费尔·克雷西的交锋中吃到了苦果。

    首先是毫无准备的踏进了对方预设的陷阱——所谓的提防,只是对塔莉娅的实力有绝对的信心而已——其次,【烟娱家】虽然是个近乎万金油的法术,但一方面太过消耗精力一方面频繁使用之后,还是被费尔·克雷西看穿了套路。

    卡尔·贝恩那套“依赖性”和“做不做人”的理论有一定道理,但还是站在岸上看水里的角度;在达到相当高度之后,魔法对施法者的影响是十分显著的,二者并非单纯“工具”和“使用着”的关系,更像是掌握了一套全新的世界观和理论。

    而一个优秀的施法者,必然会受到他所掌握的魔法影响——从战斗套路到个人的行为逻辑,都在其中。

    这方面哪怕没有《大魔法书》,安森也已经靠经验觉察到了这一点。

    三大魔法中,血法师大概是最“直接”的一类,强横到近乎不死的生命力给了他们莫大的自信,毫不畏惧甚至敢于主动挑起冲突,几乎从他们身上看不到任何“谨慎”或“畏惧”的影子。

    黑法师则完全相反,属于尽可能避免直接接触和发生冲突的类型,一般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主动下场;潜伏在暗处精心策动,挑衅,因势利导,出其不意,才是他们的一贯风格。

    至于咒法师…除了自己,安森只在和塔莉娅“刷题”时接触过部分人的记忆,属于暂时还不能妄下定义的类型;但无论是魔法需要提前准备的缺点,还是施法范围的限制,都证明咒法师不适合打持久战。

    而现在那位藏在白鲸港暗中监视伊恩·克莱门斯等人,又企图用各路匪帮试探自己的施法者,就很符合黑魔法的行为逻辑。

    对方能这么轻易“动员”好几个匪帮团活,除了无信骑士团的消息足够灵通之外,也肯定与他的活动范围不无关联——所有团伙都是从本土抵达白鲸港不久,所以此人应该长期混迹在港口区附近。

    并且从伊恩·克莱门斯对此人的谨慎态度判断,他来到白鲸港的时间应该也不长,否则不至于现在才表现得那么警惕。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担心自己“不够忠诚”的表现提前暴露;毕竟原本无信骑士团和自己算是合作关系,现在则是彻底的敌对。

    有经常在港区活动的正当理由,熟悉远洋舰船抵达的时间,对刚刚抵达白鲸港的新移民经常活动的场所十分了解,同时还能监视只在市中心周边活动的无信骑士团……

    一个已经有大致轮廓的模糊形象,开始在安森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自己现在逐步清剿城内的匪帮团伙,无论最终效果如何,杀鸡儆猴的效果肯定是有了。

    作为一名优秀的黑法师,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主动露面,失去了重要的棋子,多半会给伊恩·克莱门斯派任务,顺便检验下这位骑士团的团长阁下是否还忠于克雷西家族。

    费尔·克雷西的目标应该是破坏风暴师和卢恩家族在白鲸港的统治,尽可能打击自己的基本盘,尤其是本地人对自己的接受程度。

    现在自己给整个白鲸港的中上层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只要银行成功落成,卢恩家族在白鲸港的统治地位将彻底无可动摇。

    所以对方必须抢在这之前引导更多对自己和卢恩家族不利的流言,破坏风暴师的威信,动摇对当地人的控制力,把事情搅黄。

    认真盘算了下对方接下来有可能的行动,安森决定暂时保持耐心,静等对方主动暴露行踪。

    就在这时,一阵清晰并且很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在沉寂了半分钟后,小书记官推开房门,走进了房间。

    “五百人议会刚刚委派了一名办事员前来,刚刚离开。”

    小书记官缓步靠近道:“关于您之前瞻仰前议长哈罗德的要求,典礼被暂定在了明天下午,大人您觉得如何——如果对这个时间不满意,可以再另行敲定。”

    “不用了,这个时间我很满意。”安森淡然的笑了笑:

    “通知司令部,明天全体军官都必须到场,让第二步兵团负责在现场维持秩序和安保工作,全体换上冬季新军装——气氛上要尽可能隆重些。”

    如果不是对方主动提醒,他差点儿都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原本就只是在港口时的随口一提,根本没放在心上。

    “没问题,我这就去准备文件和您明天的演讲稿。”小书记官躬身行礼,却没有任何立刻就要离开的迹象。

    “出事了?”安森随口问道。

    “安森·巴赫大人,您的敏锐总是令人感到惊讶。”小书记官微微颔首,逐渐收起笑容:

    “就在刚刚,《白鲸港好人报》的报社发生了一场火灾。”

    嗯?!

    安森瞳孔微微骤缩,没有掩饰自己的震惊。

    “根据现在能搜集到的情况,是一名欠了高利贷的编辑被放贷者威胁,答应给他在报社里找一份工作;结果刚刚走进报社就从大衣下掏出了左轮枪,胡乱射击报社内的工作人员。”小书记官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当时正在附近巡逻的风暴师士兵和守信者同盟民兵,全都第一时间赶到了案发现场,但已经有十几人受伤;就在他们准备冲进报社的时候,行凶者突然引爆了绑在身上的火药,炸毁了今明两天的报纸,以及珍贵的印刷机!”

    “爆炸导致的火灾直接覆盖了整个报社,不过因为军队及时赶到,火灾已经被控制,除了行凶者和三名遇难者,其余人全都被救了出来。”小书记官一丝不苟的说明着情况:

    “现在他们暂时被安置在附近一个守信者同盟的活动据点,有几名教士和修女自发照顾,军医长和医务兵们也正在赶过去。”

    “那行凶者的身份呢?”安森微微蹙眉:“包括他行凶的动机,有没有关于这方面的线索?”

    “非常遗憾,因为那位借了高利贷的编辑已经遇难,和他比较熟络的几名工作人员也正在昏迷状态,暂时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情报。”小书记官的表情微微有些不正常:

    “但在场的人员,基本都听到了行凶者在点燃火药前的遗言。”

    “什么遗言?”

    “为……”像是害怕了一样,小书记官顿了顿,用略带颤抖的嗓音道:

    “为了不死的…哈罗德议长!”

    ……………………

    市中心,“尊贵小姐”旅馆。

    二楼走廊最深处的客房内,变装成“一家三口”的伊恩几人围坐在地板上,死死盯着一份看起来十分破旧的羊皮纸卷轴。

    满是灰尘还微微卷起的纸面像是被利刃撕开一道道伤口,浮现出暗红色的血字:

    【…在明天的典礼之后,袭击五百人议会成员,包括并不限于梅森·威兹勒,各委员会成员,维持日常行政工作的负责人和办事员……】

    【…暗杀风暴师军官团,以中下层军官为主,亦可将目标放在某些高层,尤其是勤行政人员……】

    【…干扰守信者同盟日常活动,采取多种威胁,恐吓手段,迫使他们放弃对边缘社区的监视……】

    【…所有行动成功后,在现场留下‘为了不死的哈罗德议长’作为行动标记……】

    【…尽可能减少安森·巴赫对无信骑士团与克雷西家族的警惕,将他的注意力转向其它方向——新来的移民,刚刚崛起不久的白鲸港新贵……】

    看着卷轴上一行行无比醒目的字符,三人表情各异。

    “怎么办?”

    假扮成“丈夫”的狂猎骑士德里克抬起头,最先忍不住道:“真的要动手么?”

    “我们没有第二种选择。”

    伊恩·克莱门斯冲着他苦笑,抬手扯了扯童装的衣领:“作为克雷西家族的仆从,执行家族首领的意愿是我们的义务——除非你想被诅咒反噬。”

    “但这根本就是自杀!”德里克瞪大了眼睛:

    “尽可能减少安森·巴赫的警惕…这要是之前还有可能,但你都已经在那天晚上把所有事情都和他坦白了,还引诱他找到了血盟团的下落——真要动手,他肯定知道是我们干的!”

    “我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么激进的选择,把城内的匪帮一个一个送上天,这原本就不正常!”伊恩挠了挠头,一贯从容不迫的表情中也多了几分无奈:

    “很明显,‘他’已经对安森和我们有所警惕,把原本应该缓缓推进的计划提前了;嗯唔…这也很正常,毕竟要再拖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我们的总司令大人就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

    “现在的问题和这些没关系,重要的是我们该怎么办!”

    看伊恩还在梳理事情的发展过程,德里克冲他翻了个白眼:“袭击议会,暗杀军官,干扰守信者同盟——你觉得干完这些事情,安森·巴赫和卢恩家族还能放过我们?!”

    “不能。”伊恩平静的看着他:

    “但我们还是无信骑士团,我是团长,你是首席骑士长,卡尔诺是次席骑士长——只要这一点不变,我们就不能背叛克雷西家族。”

    “我当然希望可以和卢恩家族和平共处,但如果不可能,那我也只能表示遗憾,然后战斗至死了。”

    “你……”

    “住口,德里克。”

    冷漠的话语声响起,一袭宝石蓝长裙的“妻子”卡尔诺爵士站起身,如瀑的金发披散在肩头:“抱怨和牢骚话到此为止吧,我们必须想想办法。”

    “什么的办法?”

    “将更多‘他’的情报,传达给安森·巴赫。”卡尔诺淡淡道:

    “既然这位总司令大人一点也不介意激化事态,那我们也不妨更直接些,让两边尽快见面。”

    “这根本不可能!”

    德里克再次忍不住道:“之前那次‘擦边球’已经很危险了,我们不可能直接送上门去,连这样的念头都不能轻易暴露!”

    卡尔诺没有理会狂猎骑士的抱怨,默默的看向一旁的伊恩,就像“母亲”在期待着“儿子”给自己带来惊喜。

    无信骑士团的首领陷入沉默,轻轻捡起地上的羊皮纸卷轴,用自言自语的口吻喃喃道:

    “我们不能暴露‘同伴’的行踪,不能违背克雷西家族的意志,不能刻意将重要情报传递给我们的敌人……”

    “但是!我们可以让‘他’主动出面,不得不绕过我们,与安森·巴赫打一次交道。”

    “要怎么做?”

    卡尔诺追问道,和德里克一同望向伊恩。

    “很简单,我们执行他的命令,在白鲸港大开杀戒——让‘哈罗德议长’的亡灵在城市的上空飘荡。”

    伊恩·克莱门斯张开双臂:“既然事态已经开始有些失控,那就让它继续朝着更加失控的方向发展好了。”

    “让整座城市人心惶惶,让恐惧降临在所有人的头上!”

第二百四十章 哈罗德基金会

    广场区,“虔诚信仰”小教堂。

    偌大的活动室内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辎重箱,几个已经被打开的里面还存放着剩余的棉布,烈酒,食盐,火钳,以及贴着“军用”的药箱;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精味,足以让刚刚清醒的酒鬼立刻醉生梦死。

    原本的普世宗信徒已经被全部驱散,取而代之的是荷枪实弹的风暴师线列步兵,从里到外将整个小教堂包围得水泄不通。

    一扇挂着“急诊”的房门外,安森默默地坐在一个板条箱上等待着;旁边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卡尔·贝恩,咬着没点着的卷烟睡得正香。

    很快,同样没精打采的军医长汉克推门走了出来,嘴角是早就熄灭冷掉了的烟斗;双手插着兜,很认真的一下一下向前迈开脚步。

    “怎么样?”

    轻轻把肩膀上的副官脑袋靠墙,安森起身上前问道。

    “秩序之环保佑,已经没什么大事了。”

    汉克摆摆手,插兜的双手摸索着火柴:“几个烧伤最严重的…破相是很定,但起码命和手脚都保住了;两个倒霉蛋可能是吸入了大量灰尘,下半辈子大概都得一边说话一边咳嗽;其余都是些皮肉伤,修养两三个月就能复原。”

    “这些都还好,最严重的也就是喉咙和嘴巴,烧伤最要命的其实是眼睛和耳朵,还有下面的部位;当初我抓过的一个通缉犯,就是下面被滚烫的煤球给……”

    “通缉犯?”

    “啊!我说的是通…通常不容易见到的病患,他…不小心被烧着的煤球掉进了裤子里,又一屁股坐在了火炉上…大概吧……”军医长打了个哈欠:

    “抱歉,总司令,我一晚上没睡了;精力不济的人,说话难免会口齿不清。”

    没错,我也一夜没睡了,所以并不清楚什么传奇赏金猎人“黑面罩汉克”的故事…安森微微一笑,把火柴递给他:

    “辛苦了,军医长。”

    “只是职责所在。”

    用力吸了口烟斗,又吐出长长一缕烟雾,汉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放松的愉悦:“如果可以话,还请尽快把这些烧伤的病患转移出去,又冷又空的小教堂实在不是什么适合‘疗养’的地方。”

    “温暖的房间,耐心的照料,精致的食物——尤其是那几个喉咙和嘴巴的烧伤的——才是他们需要的,光有药物和一张床,这远远不够。”

    “我已经把卢恩宅邸腾出来了,天气这么冷,还是先等他们恢复些,再送到军营的营房里疗养也不迟。”安森微微颔首:

    “那这些人就拜托您了,务必保障他们的生命安全——药品,食物,人手,防护,只要您开口,我都尽可能送来。”

    “请放心,就是秩序之环召唤,我也会想办法争取一下的。”

    汉克疲惫的笑了笑:“哪怕活着再痛苦,也比死了强一万倍。”

    “这一点我不能更赞同了。”安森随之微微扬起嘴角。

    他转过身,脸上的微笑瞬间被冰冷取代。

    负责发行《白鲸港好人报》的报社,它不仅是卢恩家族和风暴师在白鲸港的舆论喉舌,引导话题和搜集情报的重要工具,更是最早在白鲸港创立的“产业”;它的员工,就是第一批“宣誓效忠”的自己人。

    对方烧毁报社,破坏印刷机和报纸,对员工下手…这不仅仅是在打击自己的舆论管控和情报网。

    如果说在其它殖民地袭击报社发展的下线,提供新闻消息的当地人,是破坏搜集情报的能力,那现在就是在直接动摇自己在本地的统治根基。

    连绝对“自己人”的安全都不能得到保障,甚至在遭到打击后无法立刻发动报复震慑,那些原本已经被消灭的不臣之心,就会重新死灰复燃。

    再有…就是这大概是敌人第一次不是对自己,而是身边的人下手。

    是的,对方其实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真正想针对的人就是自己——或者说风暴师和卢恩家族;但发自心底的愤怒比自己本人被骗,被偷袭还要更强烈。

    “大人,您差不多该准备出发了……”

    小书记官战战兢兢的靠近前来,很是小心翼翼的看着安森,他甚至不记得眼前的总司令大人有这么生气过:

    “典礼已经准备完毕,只待您抵达便可以开始;还、还是说现在通知他们取消典礼,另选时间再……”

    “马车准备好了吗?”

    安森平静的看向艾伦·道恩,开口打断道。

    “就在门外!”

    浑身一激灵的小书记官不敢再多言,连忙躬身行礼,后退让开了身后的道路。

    没有再吩咐什么,安森从熟睡的卡尔脑袋上摘下三角帽给自己戴好,迈步走向小教堂门外,和亦步亦趋的艾伦·道恩登上已经武装到牙齿的四轮马车。

    ……………………

    市中心,白鲸港五百人议会。

    当马车缓缓停靠在大门外时,围绕哈罗德雕像而兴起的广场早已人山人海…议员,商会,守信者同盟,委员会还有各种各样的新旧移民,自发或“应邀”前来。

    像那些对这位“前议长”毫无印象的新移民们,支持他们来的动力是风暴师和某位总司令;真正了解当初事情原委——或者说大概能猜到——的老移民们,也同样不是来吊唁这位老上司的。

    毕竟在哈罗德“统治”的时代,白鲸港究竟是个什么状态大家有目共睹;对他企图成为殖民地真正统治者甚至独立的想法,也并非一无所知;作为野心家,被代表克洛维本土力量的风暴师干掉,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

    拥挤的人群中,一群穿着相同的黑色双排扣长袖大衣,胸口别着白色丝巾的身影,鹤立鸡群般站在靠近雕像的最前排,簇拥着一位坐在靠椅上眼神涣散,表情失常的贵妇人。

    “那些人就是不久前才刚刚出现的‘哈罗德基金会’。”

    觉察到安森的目光,前来迎接的梅森议长立刻凑近上前小声道:“农场主,做小生意的,开手工作坊的…全都是些原本日子就过得不怎么样,哈罗德死后又一天比一天艰难的‘孤魂野鬼’们。”

    “他们过不下去,就聚集在哈罗德遗孀周围骗她的遗产,又用委员会的名义向议会要‘经费’,组织各种缅怀哈罗德的活动,或者在报纸上自费刊登些以前的事情,保护白鲸港的传统和荣光。”

    “也正因为这是他们唯一挣钱的门路,所以在得知您要瞻仰哈罗德雕像的时候,他们可是真的高兴坏了。”

    说到这儿的梅森还忍不住轻哼声,显然是对所谓的“荣光”不屑一顾。

    所以明明我只是随口应付,结果却被当真的缘由是这个…安森的表情有几分了然:“这些人现在还很有影响力吗?”

    “影响力?那倒没有!”

    梅森当即摇头:“但确实有不少人很…同情他们,尤其是五百人议会中绝大部分议员们;所以哪怕明知道这个基金会就是群骗子,大家还是愿意伸手拉一把。”

    作为议会中唯一知晓哈罗德之死真相的人,梅森在说到“同情”时顿了下,小心翼翼注意着面前人的表情,再三确认没有任何变化后才敢继续说下去。

    安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虽然有些在意所谓“不死的哈罗德”,但并不觉得这种失意者俱乐部值得自己过多关注;刻意插手还容易激起某些人的共情心理,对维护团结不太友好。

    而且假如他们真与那位无信骑士团幕后的黑法师有关,反倒省去了自己不少麻烦。

    稍稍安抚了还有些忐忑的梅森,安森环视一周,独自迈步朝雕像走去。

    不远处的人群边缘,负责维持秩序的阿列克谢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立刻向身旁怒吼:

    “全体就位——敬礼!”

    “敬礼!!!!”

    整齐的呐喊声在典礼现场四周响起,换上了冬季军装的风暴师线列兵们齐刷刷双手高举步枪。

    擦拭得锃亮的刺刀在寒风中熠熠闪烁,厚重的风衣和宽大的皮帽,显得比周围观众足足高出一截;配合整齐的动作和怒吼,压迫感十足。

    死寂的寒风中,安森缓缓掏出了小书记官准备好的演讲稿:

    “今天,我们再次瞻仰一位白鲸港的英雄;遥记得上次站在这里,还是主持他葬礼的时候……”

    “哈罗德·莱弗卡斯,他是值得所有白鲸港人敬仰的领袖,是我们所有人都应当学习的对象;他在对抗黑暗,对抗企图破坏白鲸港和平与幸福的敌人时展现的勇气,展现了这片土地所拥有的最美好的气质……”

    安森对着台下侃侃而谈,感觉上来了甚至不再去看演讲稿,干脆开始自我发挥了起来。

    反正无论怎么讲,核心主题都是之前重复了好几遍的东西:“白鲸港是白鲸港人的白鲸港”,“白鲸港拥有特殊的优良品质”,“白鲸港将成为新世界的灯塔”,“一位哈罗德倒下了,千万个白鲸港人将站起来”……

    对于吞下了“邪神之卵”,化身行走肿瘤最后被炸上天的前议长哈罗德,团结白鲸港上下就是现在的他唯一的剩余价值。

    典礼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大概是因为现场三百名全副武装的风暴师士兵的强势围观,就连对这场活动最积极的“哈罗德基金会”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全程都十分的安静。

    而等到演讲顺利结束,接下来就是对雕像的瞻仰,然后哈罗德的遗孀和家人上台,由安森代表议会和司令部表示“关切的慰问”。

    最终大家向前议长的“衣冠冢”致以诚挚的哀悼,就可以把他抛在脑后,该干嘛干嘛去了。

    而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见被搀扶着起身,望向雕像的哈罗德遗孀忽然瞪大了眼睛,猛地伸出右手指向雕像的顶端,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嗯?!

    台上的安森立刻绷紧神经,正当他以为是雕像勾起了她某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时,台下原本安静的人群也纷纷发出了惊呼。

    “啊!那、那是……”

    “不会吧,不会吧……”

    “这、这难道……”

    原本安静的典礼现场顿时陷入骚乱,远处觉察到不对劲的阿列克谢立刻吹响军号,指挥士兵镇压;但对于几千人的现场,三百名士兵显然无法立刻做到这一点。

    安森下意识的回首望向雕像,瞳孔立刻猛地骤缩了下。

    暗红色的血浆,正缓缓的从高举火炬的“哈罗德”眼角,鼻孔和嘴角溢出,并且逐渐浸染了整个上半身,如潺潺溪流滴落在临时搭建的讲台上。

    轰————

    正当安森从震惊中开始思考的刹那,胸口突然传来强烈的灼痛;刺骨的寒意犹如实质般刺穿了自己的后颈,渗入意识之中。

    等到他觉察到情况不对时,双手双脚都已经失去了控制,整个人像是被几百根钉子从上向下贯穿了似的,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但安森并不紧张…自己袖子里藏着两颗烟雾弹和手榴弹,只要强行发动【烟形人】甚至仅仅展开施法范围,就能立刻解除现在的状态;正因为如此,才不着急立刻动手。

    他现在可以百分百的确定,那名在幕后控制无信骑士团的黑法师,就在这里!

    而且要让自己以“被哈罗德亡灵诅咒”的形式,当众死在这场典礼上!

    确认了这一点,假装仍然在试图挣脱控制的安森“拼命”控制自己的右手,‘啪!’的扣动了食指。

    瞬间开启的“异能”,将直径三十米范围内所有的一切,统统映入了他的脑海。

    既然对方主动送上门,安森也就不打算客气——直接在这里确认黑法师的身份,就地逮捕然后乱枪打死!

    从雕像发生异常到安森被“控制”,只过了短短十几秒的时间,现场慌乱的众人甚至没有发现台上的总司令有任何异常,仍然在惶恐不安的尖叫,叫喊,议论纷纷。

    下一秒,人群中传来了枪声!

第二百四十一章 混乱的开始

    “砰——!”

    刺耳的巨响击穿了玻璃,半透明的碎片犹如冲击波般涌入小教堂,打断了诺顿和克里斯参谋的交谈。

    作为风暴师军官兼“真理会”成员,他对即将成立的“煤炭银行”了解程度远超过绝大多数人,很清楚这就是卢恩家族未来操控新世界的工具,打算压上全副身家投资入股,却苦于手头没有多少现金。

    不仅仅是他,眼下所有风暴师军官手头都没有多少现金——他们在瀚土的钱都存在教会银行里,白鲸港又没有银行;而在新世界的收益只有一小部分是现金,剩下的要么是农产品(农庄分成),金银珠宝(缴获),房契地契(从帝国大军手中夺回的‘战利品’)。

    无奈之下他决定向后勤部门的克里斯求助,让这位精通做假账的前诈骗犯看看能否给自己做个像样的“资产表”,要么置换抵押,要么直接用这个入股银行。

    在这方面嗅觉极其敏感的克里斯立刻觉察到了猫腻,一边满口答应,拖着和诺顿打机锋,一边反复试图从他嘴里钓出更多的情报;只做过小买卖的诺顿根本不是专业人士的对手,很快便败下阵来。

    就在他已经要把最后一点儿也情报也交代的时候,耳畔传来的枪声。

    “敌袭!”

    玻璃碎裂的刹那,怒吼的诺顿猛地扣住对面克里斯的后颈,向身侧扑倒,将对方满是诡谲笑容的脸庞摁在冰冷的石砌地板上。

    沉闷的音符奏响,克雷斯参谋倒在了胜利前的最后一秒。

    在心底暗自道歉,诺顿很快拔枪起身,只见破碎的窗外不知何时多出了几十人的身影,已经包围了小教堂的正门;凌乱的枪声开始在空旷的街道间炸响,在门板和墙壁上炸开点点火光。

    好不容易才熟睡了几个小时的副官被瞬间惊醒,本能的第一时间卧倒躲到掩体辎重箱后面,满脸错愕的看向靠着墙朝外面观察的诺顿:

    “怎么回事?!”

    “不清楚,但肯定是被袭击了!”诺顿头也不会的大喊道,目光死死地盯着窗外一座高耸凸起的烟囱。

    他可以百分百的确定,在枪响的刹那,自己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站在上面,向自己和克里斯扣下了扳机。

    只是扭头的功夫,对方的身影连带气息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没有半点残留的痕迹,让人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守在小教堂四周的风暴师士兵也意识到危险,纷纷躲进掩体和墙壁后方,向着外面的街道打出整排整排的弹幕;尽管人数远远比外面要少,但靠着娴熟的动作和更快的射速,仍然不落下风。

    从对方手中的乱七八糟的火器和明显不够保暖的装束,基本可以断定是抵达白鲸港不久的匪帮或者佣兵团——本地的莱顿步枪已经普及到连民兵都人手一支了——甚至好像还不只是一个帮派的。

    问题在于有了之前的教训,他们怎么敢这么大张旗鼓的袭击小教堂;这里可是白鲸港的市中心,半小时内就能有半个团的兵力集结过来围剿他们!

    正当两人错愕的刹那,又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整个小教堂都在剧烈摇晃。

    ……………………

    茶壶街,红胡子酒馆。

    刚刚要踏进酒馆大门的莉莎·巴赫警长猛地转身,跃起的同时双手的左轮枪冲身后交替开火。

    “铛!铛!铛!铛!铛!铛!”

    尖啸的铅弹被雪亮的刀身弹开,挥舞着双刀的身影犹如迅捷的猎豹,在躲闪的同时还能以极恐怖的速度冲向腾空的女孩儿。

    破旧的三角帽下,叼着甘草棒的稚嫩脸蛋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并非因为对方的速度,而是穿着:“啊!是、是那天晚上的……”

    “呲鎯!”

    狂猎骑士德里克没给她说完的机会,厚重的刀锋重重砸在了右手的左轮枪口;武器脱手的刹那,大警长已经踩着他的肩膀跃起。

    带着厚手套的小手握住了另一只左轮滚烫的枪管,像敲钉子似的将枪托重重砸向对方的后脑勺。

    呼——

    女孩儿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落空了。

    只一次喘息的瞬间,那道身影已经完成转身,出现在浮空的大警长身后;凌厉的刀锋呼啸而至,即将贯穿那娇小的身躯。

    “嘿嘿嘿…莉莎骗你哒!”

    女孩儿用右手扶在腰间——如果有的话——飘荡的大衣下摆突然被撑起,露出了挂的满满当当的武装带,以及…霰弹枪的枪口。

    “砰——!”

    贴身距离下面对喷涌而出的铅弹,德里克根本躲无可躲;哪怕已经尽可能避开枪口又架起双刀格挡,左肩外加臂膀还是被撕扯得血肉模糊;帽子,衣领不翼而飞,半张脸都是狰狞的血痕。

    不过对于狂猎骑士,这样的伤势并不足以致命,反而会更进一步激发血脉中的兽性,愈伤愈勇。

    就在两人交锋的短短半分钟内,酒馆内已经乱成了一团:大门被德里克直接撞碎,两侧的墙壁、地板和天花板上到处是枪眼,两侧的圆桌直接被霰弹打碎。

    酒馆内原本醉醺醺的客人们瞬间清醒,一个个健步如飞的逃窜;跳窗户的跳窗户,走后门的走后门,有的干脆抬起一脚踹烂了单薄的墙板,留下一个人形窟窿不见踪影。

    腾空的大警长直接被霰弹枪的后坐力拽飞出去,被抛向了空荡荡的酒架;刚一落地的她不等心疼被自己折断的甘草棒,蜷缩在吧台下方,直接拽开几个手雷扔向外面。

    看着朝自己飞来,还在冒烟的圆柱状物体,浑身是血的狂猎骑士果断冲出酒馆,以最快的速度绕开正面,找到掩体然后原地蹲下。

    “轰——!!!!”

    滚滚黑烟中冲出一个娇小的身影,怒吼的霰弹枪劈开烈焰,向着猝不及防的狂猎骑士降下发出死亡尖啸的火雨。

    面对着再次迎面袭来的德里克,腾空而起的大警长这次没有再选择拉开距离,端着漆黑的枪口主动冲向对方。

    银白色的刀刃与燃烧的铅弹,在阴沉火海中绽放出刺目的花火。

    ……………………

    “砰——!”

    枪声响起的瞬间,整个典礼现场都安静了。

    梅森·威兹勒看着胸口血涌如注的伤口,又抬起头望向对面哈罗德遗孀手中的精致手枪,眼神中满是震惊与困惑。

    耳畔回荡着人群的惊呼声,明明近在咫尺,但在这位议长耳畔却仿佛相隔着十分遥远的距离;他伸手想向周围呼救,却没有一个人愿意靠近。

    很快,自己的视野逐渐变成血红,他看见神情失常的哈罗德遗孀还在冲自己尖叫,已经死去的哈罗德浮现在她身侧,望向自己的神情中除了冷漠,更多的是戏谑。

    那表情仿佛在说,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他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的思绪开始逐渐涣散,猩红的视野在一点一点的黯淡,整个世界正不可逆转的倾覆,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但这只是他自己的感觉…在周围惊恐的议员们眼中,中了枪的梅森·威兹勒议长死死捂着受伤的胸口,面目狰狞的向前蹒跚了两步便突然倒地,不断抽搐的身体下面逐渐溢出暗红色的血泊。

    就在这些围观者终于反应过来,准备上前的同时,枪声再度响起。

    “砰!砰!砰!”

    面色铁青的阿列克谢将冒着烟的左轮举过头顶,一边向雕像靠近一边怒吼:“所有人站在原地,不准擅自行动!”

    “风暴师——全体上刺刀,子弹上膛!看到任何试图离开或者有行动的人,无论是谁,就地枪毙!”

    “各连队分别派出传令兵,通知守信者同盟和司令部前来支援,责令他们一小时内务必赶到!”

    随着一个接一个的命令,原本还有所保留的士兵们不再克制,冰冷的刺刀对准人群放下,展开线列横队,并当着对方的面娴熟的装弹,上膛,右手食指按在扳机附近。

    面对着杀气四溢的军队,骚乱的人群迅速安静了下来——尤其是当某些人发现对方真的不吝开火之后,立刻变得温良恭俭了不少。

    几下凌乱的枪声,阿列克谢迅速控制了现场,但脸色依旧难看到极点——他可以百分百的确定,刚刚那位哈罗德遗孀的“精神失常”绝非意外,肯定有旧神派的施法者就在现场!

    问题是几千人的典礼,想要立刻开始排查根本不可能;别说长相,就连对方是男是女自己都一无所知,只能靠天赋者与生俱来的感应,隐约能猜到对方的大致位置。

    几名士兵迅速稳定了现场,将梅森·威兹勒的尸体收敛,并控制了明显还不太稳定的哈罗德遗孀;几名“哈罗德基金会”的会员试图阻挠,但在刺刀和枪口面前还是退缩了。

    “把尸体随便先用什么东西包裹起来,再把哈罗德的遗孀送到议会,派几名士兵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不准任何人靠近!”

    解决了眼下最大的矛盾,阿列克谢立刻抬头望向不知何时已经空空如也的典礼台:“总司令在哪儿,谁刚刚看见了?!”

    几名士兵面面相觑,满脸迷茫的冲他摇了摇头。

    一种要出事的强烈预感,在阿列克谢脑海中油然而生。

    与此同时,从典礼“失踪”的安森·巴赫正静静地坐在议会的吸烟室内,独自抽着烟斗。

    就在枪声响起之后,操控自己的黑魔法瞬间消失,同时连带着典礼现场中那种施法者独有的气息也无影无踪,不留半点痕迹。

    所以对方的目标并非杀死自己,而是破坏典礼,顺便干掉梅森·威兹勒这个自己和卢恩家族控制殖民地的傀儡;亦或者是因为觉察到了阿列克谢也是一名天赋者,加上在场的军队,所以放弃了击杀自己,转而将目标对准了梅森……

    无论哪一种,他的计划成功了,自己的确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万万没想到身为黑法师,对方能大胆到局势未明朗前出现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别说违反黑法师行事逻辑,就连掀起“克洛维暴动”的梅斯·霍纳德导师都没他这么果断。

    但果断是要付出代价的——虽然没有立刻捕捉到他本人,但他已经逃不掉了!

    就在阿列克谢稳定局势之前,假装离开的安森先登上马车,随即又立刻进入了议会侧门的吸烟室,然后果断展开施法范围将异能的“视角”放在了自己头顶五十公尺的正上方,将半个白鲸港尽收眼底。

    这就是认真学习的优势…换成之前的安森因为害怕被读心,绝对不敢在离得这么近的情况下就不再掩饰;但他现在已经知晓黑法师的读心和探索同样是有范围的,只是和咒法师略有不同。

    如果说咒法师的施法范围是个等体积的不规则任意形状,那么黑法师就是一条“线”,他可以直接锁定自己知晓明确位置的存在,了解对方的一举一动;但如果他不知道,那就必须先“串联”周围的人,通过对他们读心来确定目标的位置。

    或者,则是将“线”化为“波”,通过大范围读心掌握所需信息或锁定目标;这是比“线”更高级的技巧,需要施法者有极强的精神力和分析能力,否则就会被无穷的垃圾信息吞没,类似咒法师改变施法范围的形状。

    黑法师就像是盘踞在蛛网中央的蜘蛛,通过一条条“线”和向外扩散的“波”,掌控周围的一举一动,不动声色的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敌人(自己)正处于他的“线”锁定之内,否则就根本无需担心他能拿自己怎样。

    自己的异能却能将整个典礼现场一举一动,统统覆盖其中;只要他稍微有任何妄动,打算制造混乱或者逃离,都无法躲过自己的眼睛!

    并且哪怕只有一瞬间,安森也已经锁定了几个嫌疑极大的目标;他有三成把握,这名黑法师就在“哈罗德基金会”当中。

    死寂的吸烟室内,吞云吐雾的安森露出了冰冷的微笑,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第二百四十二章 火骑士

    人头攒动的典礼现场仍然乱成一团,阿列克谢虽然勉强维持了现场的秩序,但哈罗德遗孀的精神失常和梅森议员的死所造成的影响,并不是他和三百名士兵能压制住的。

    后者是白鲸港的最高领袖——哪怕只是表面上——前者则是团结整个白鲸港精神象征的“实体”,更代表了为数不少的利益群体;现在一个遇害一个“疯狂”,不出乱子反而不正常了。

    安森能“看”到不少人拼命避开士兵的注视,假装保持沉默的同时,小声或者用字条、手势等方式和周围其他人交流联络;看似平静的典礼已经是即将沸腾的烧水壶,随时会喷涌,汽化,蒸发。

    而阿列克谢等待的援军,注定是赶不过来了…小教堂,茶壶街两处同时爆发的骚乱,爆炸和匪帮恰好堵住了军队进城的两个快速通道;不解决掉它们,援军根本无法轻易靠近市中心的议会。

    十五分钟,最多再有十五分钟,解决不了问题也找不到凶手的阿列克谢和三百名士兵就会控制不住局势;无论那名黑法师想干什么,那是他动手的最佳时机。

    令人陶醉的烟雾在黑暗的吸烟室内四溢飘散,唯一火光闪烁的尽头,面无表情的安森坐在宽大的扶手椅上,翘着右腿,像一名棋手般静静地注视着大半个白鲸港。

    烟草燃烧过半,房间内已经完全被烟雾所充斥,足以封闭所有试图探索这间密室的视野。

    典礼现场的骚动愈发明显;原本还能“保持冷静”的人群似乎是发现了远处的异常,再加上迟迟没有出现的援军,让刚刚被吓到的他们重新大胆了起来。

    阿列克谢立刻阻止镇压,甚至直接下令射击了几个试图挑衅的议员和产业主,但丝毫没能压制住激动的人群;尤其是“哈罗德基金会”的成员,开始就“雕像流血”要求给出说法,并且释放被软禁的哈罗德遗孀。

    这种乍一听很合情合理的请求,立刻得到了周围不少在场人的响应,但偏偏阿列克谢哪个也不可能答应;前者这帮人肯定不会接受“有旧神派搞鬼”的答复,后者只会让“哈罗德基金会”气焰更加嚣张,把那位可怜的贵妇人当成旗帜。

    两难之下,阿列克谢只得表示“需要向总司令请示”拖延时间;但这只能安抚一部分人,剩下已经被哈罗德基金会拱火的人群根本无法接受。

    典礼现场的气氛已经开始从骚乱向对峙靠拢,好在经历过“克洛维之乱”的风暴师对镇暴多少有点心得,趁之前气氛还比较缓和时就已经在典礼现场周围设置了路障和拒马桩;对骚乱和叫嚣保持克制,但对越线者绝不手软,果断开枪射杀。

    哈罗德基金会还在不断叫嚣,呼喊着“调查哈罗德议长死因”,“梅森·威兹勒是篡权的叛徒”,“守备军团无权统治白鲸港”……

    哪怕焦头烂额的阿列克谢毫不退让,依然无法阻止局势的失控。

    就在这时,几名突然露出惊恐表情的身影拼命挤出人群,试图冲击风暴师设置的路障,结果毫不意外的被当场射杀;千疮百孔的尸体倒在栅栏前的血泊中,死状狰狞。

    但相同的行为却并未停止,很快又有人做出类似的行为,像失心疯了似的冲向栅栏,然后倒在风暴师的枪口下。

    那个黑法师,他打算激化局势,在白鲸港和风暴师之间制造裂痕,引起混乱方便他逃跑…黑暗中的安森面色微动。

    身处现场的阿列克谢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警觉的一边大声呼喊维持秩序,一边快速向刚刚那几个人附近的区域靠拢,同时指挥自己的卫兵收紧了周围的封锁线,但并未带他们一起靠近。

    反应很快,避免让黑法师靠近自己人也是非常明智的做法;可他不是出身帝国杜卡斯基家族么,怎么对旧神派也有所了解?

    就在安森惊讶的同时,一名“情绪激动”的哈罗德基金会成员突然靠近,毫无征兆的从衣领内拔出手枪,对准第二步兵团长扣动扳机。

    “砰!”

    枪焰喷涌的刹那,本该被一枪爆头的阿列克谢却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身上看不到半点痕迹。

    开枪的基金会成员直接愣住,下意识看了眼漆黑的枪口。

    “怎么,觉得很不可思议?”

    面若冰霜的阿列克谢缓缓回首,凝视着两个怔在原地的基金会成员:“明明打中了,怎么我还活得好好的…对么?”

    气氛瞬间陷入死寂。

    “奇怪啊,你们这么想把风暴师从白鲸港赶走,怎么就没有多搜集点关于我们的情报呢?哪怕多少了解大仓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也许真能杀死我也说不定。”

    阿列克谢突然笑了:“谁是这个哈罗德基金会的负责人?”

    “是我。”

    无比压抑的死寂中,惊慌失措的基金会成员身后走出了一个身影;穿着和所有成员相同的服饰,柔和的面部线条与黑灰相间的发色与胡须,显得成熟而稳重。

    他推开了身后试图阻拦的成员,迈步向前的同时朝阿列克谢微微躬身行礼:“虽然未曾有幸听闻您的名字,但如果连堂堂‘火骑士杜卡斯基’都不知道,未免也太孤陋寡闻了。”

    嗯?

    吸烟室内的安森愣了下,火骑士?火骑士不应该是……

    “孤陋寡闻?”

    阿列克谢的瞳孔微微骤缩,表情却没有明显的变化:“除了骁龙公国周边,应该没多少人知晓‘火骑士杜卡斯基’才对,更别说克洛维人了。”

    “再下很碰巧的有个住在骁龙城的亲戚,说过些当地的见闻。”那人的态度依旧十分温和:“有幸结识帝国宫廷侯爵的天赋者后裔,是在下的荣幸。”

    “当然,以这种方式与您相识实在是万分遗憾,还请相信我们绝非有意与您为敌;只要贵方立即释放哈罗德议长的遗孀,对今日典礼的意外给出一个答复,我们绝对不会……”

    话音未落,阿列克谢突然迈步上前,紧握着腰间刀柄,笔直冲向那人。

    “站住!”

    周围的哈罗德基金会成员纷纷拔出配枪,就连刚刚被吓到愣住的家伙也挺身而出;但他们还没来得及瞄准,阿列克谢已经一把拽住了那人的衣领,反手用右臂关节扣在身前。

    “开枪啊!”

    望着着周围指着自己的枪口,阿列克谢厉声喝道:“我是风暴师第二步兵团长,陆军中校阿列克谢·杜卡斯基,不怕死的尽管试试看!”

    “砰!”

    话音落下的刹那,两道枪声同时响起。

    扣动扳机的两名基金会成员神色愕然,死死盯着不翼而飞的左轮枪和消失的双手,还有散发着焦臭味,流血不止的手腕。

    足足过了半分钟,两人才在周围人的震惊中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呃啊啊啊啊啊啊——!!!!”

    刺穿耳鼓膜的声响中,阿列克谢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军官佩刀,刀尖直至正前方。

    下一秒,明镜般的的刀锋在周围无数双惊恐的眼睛中,逐渐变成了刺目的金红色。

    “要么开枪,要么就滚!别站在这儿碍事!”阿列克谢低吼道: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司令部自然会给出一个答复,但不是现在!现在,所有不想被当成叛乱分子打死,要么就乖乖的服从命令,不要擅自有任何举动!”

    “否则…乱枪打死!”

    基金会成员面面相觑,看了看燃火的长刀,又看了看失去双手跪地惨叫的同伴,默默的选择了后退。

    被阿列克谢拽住的“人质”还想要反抗,但下一秒他就只能瞪大眼睛,惊恐的发出凄惨的哀嚎声。

    自己,自己在燃烧!

    这个家伙,他为了给武器附着上火焰,正在把自己当成燃料在燃烧!

    皮肉,血液,骨头,器官…自己身体从头到脚仿佛都变成了木柴和煤炭,正在不停的通过“燃烧”释放出熊熊烈火,焚灼着自己的生命!

    但在周围人的视野中,他就像是被锁喉太紧了而在不停地挣扎,哀嚎;让最后还打算坚持的基金会成员也不得不让开道路,扔下武器,乖乖的站在原地。

    一手人质,一手烈焰长刀的阿列克谢目光阴沉,一步一步向着刚刚魔法气息传来的方向靠近。

    他之所以刚才没有立刻冲向对方,选择向周围人“炫耀武力”,除了担心自己可能辨认有误或者中了对方的陷阱,更是为了暂时的镇压人群,避免对方再借助混乱逃窜。

    作为第二步兵团长,他没有忘记自己任务——逮捕凶手是第二位的,维持典礼的秩序和安全才是首要职责。

    燃烧的刀锋如同切黄油一般“劈开”人群,逐渐向内侧靠近的阿列克谢开始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而在吸烟室内,始终死死盯着典礼现场的安森已经有百分百的把握确认,那位负责协调委员会,担任梅森二把手的家伙,就是黑法师本人!

    “科洛·马斯克,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就在他喃喃自语的刹那,一道黑影突然从他坐的椅子正下方袭来。

    “铛!”

    抢在连人带椅子的黑影贯穿的刹那,弥漫的烟雾突然化作盾牌,刺目的火光在椅子下方一闪而过。

    他之所以把监视地点选在吸烟室,可不仅仅是因为“可以吸烟”而已。

    失败了的“袭击者”似乎并不打算放弃,又一道黑影从侧面的壁炉中猛地探出;这次安森终于看清了那道黑影的真面目——是一杆散发着金属光泽,黝黑无暇的长枪!

    呼——

    就在即将被长枪灌脑的瞬间,周围的浓雾中伸出了一根根的“烟触手”,死死的缠绕住了枪身;除了堪比钢索的束缚力,触手还能释放出堪比强力胶的“烟粘液”,将长枪和触手以及墙壁粘在一起。

    觉察到枪身被黏住的袭击者拼命试图挣脱,但随着“烟触手”缠绕越来越强,对方挣脱的力度也随之开始减弱,最终被彻底固定在了和安森只有几十公分的位置上。

    又过了一会儿,长枪彻底没有动静;隐隐觉察到什么的安森站起身,拉开了吸烟室的房门。

    空荡荡的房门外没有哪怕半个身影,更感觉不到任何有人曾经来过的气息,只在门上留有一道血淋淋的,明显是咬破手指写下的字迹:

    “为了…不死的哈罗德议长……”

    ……………………

    广场区,“虔诚信仰”小教堂。

    拿着各式各样武器的匪徒们倚靠着墙壁,战战兢兢的看着墙上刚刚被他们亲手炸出来大洞,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就在几分钟前,他们发现自己犯了个极其严重的错误。

    准确的说,是惹了一个他们完全惹不起的人。

    更准确的说,是一个…医生。

    “你们知道,我是怎么用短短半年的时间,就在克洛维城开了家兽医院,顺便还精通各种内外科手术,当上了全科大夫的么?”

    坐在病床上的汉克踢了踢脚边只剩些许人形的尸体,一边把玩着手术刀,一边自言自语的闲聊着:“因为我在干以前老行当的时候,养成了一个好习惯。”

    “我…会给被我抓住的悬赏犯人…治病。”

    “刀伤,枪伤,咳嗽,哮喘,内脏破裂,咽喉肿痛,伤口感染…我和其他那些没人性的混蛋不一样,我要确认他们已经健康了之后,再交给近卫军或者其他悬赏他们的人——然后再被吊死,斩首,或者被蒸汽阀门变成熟食。”

    “这是个好习惯!但要养成好习惯可不容易,特别在你根本没什么经验的时候;但我还是个很有创意的人,会在有限的条件下想出很有创意的治疗方式,把他们统统治好。”

    “当然,一部分倒霉蛋没能坚持到被治好的那一刻…呃,这里的‘一部分’,差不多就是绝大多数的意思。”

    “所以你们找对人了!遇上风暴师的其他人,你们会被乱枪打死;遇上我,我会先把你们打伤,然后用我的‘创意治疗法’,让你们重新健康起来!”

    “如果,你们能坚持到最后的话……”

    微笑的军医长跳下病床,一边望着躲在墙角后的身影,一边从白大褂下抽出两支削短了的霰弹枪。

    下一秒,炫目的枪火和兴奋的叫喊声,响彻了整个病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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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将加冕为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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