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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空痕鬼彻     我必将加冕为王txt下载     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七章 新装备

    对于风暴军团,或者说安森拨给射击军的经费虽然并不是个小数目,但如果平摊到每个士兵的头上,不说十分可观,至少也称得上分外寒酸。

    刨除一日三餐,每个射击军的装备预算仅相当于风暴军团普通士兵的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一;对于这个结果,乐观的数学家会得出他们拥有风暴军团至少三分之一的战斗力,悲观的陆军军官则会立刻意识到,自己正率领着一群标准的武装难民,战斗力和士气与敌人的愚蠢程度成正比。

    在如此慷慨的预算下,还要让一位技术顾问设计出原创,简便的步兵装备…饶是卡尔对安森的性格秉性了解颇深,也忍不住对威廉·戈特弗里德产生些许同情。

    只不过这份同情在看到对方“超级大作”形状的瞬间,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哪怕再怎么调侃射击军就是一群标准的炮灰,也不等于真的让他们上战场之后主动送死——这都是圣徒历一百年了,成千上万个挥舞长柄斧冲向战场的玩命暴徒,除了给敌人当移动靶练射击,还有多大的实战意义?

    就算只是给莱顿步枪上个色,也算你努力过了!

    面对参谋长的目瞪口呆,技术顾问并未做过多解释,而是直接从一名射击军士兵手里取过武器,双手递到他面前。

    这时候卡尔才终于弄清楚,对方的确是原创了——他把莱顿步枪改短,枪管改粗,然后在枪托的位置装了个伐木斧的斧头,远远看上去就和长柄斧一模一样。

    “我给它起名叫斧枪…在想到比这更合适的名称以前。”威廉介绍道:

    “因为要节省预算,所以使用了滑膛枪管,加厚除了能让它在近战中更趁手之外,还能预防过热的问题,够宽的枪膛也方便塞入铅弹。”

    “自然,这样的武器是无法指望开火时的精准度和射程的,但对于射击军应该并不是大问题,毕竟您和总司令大人,应该也没指望过他们能靠列队齐射击退敌人吧?”

    “最后是枪托部位的战斧,就像我说过的,这是足以在碰到之后令敌人丧失战力的武器,更符合射击军的…特点。”

    意识到眼前参谋长的另一个身份就是射击军总指挥,威廉只得把话说得委婉一些。

    不过此刻全神贯注的卡尔完全不在意这些,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手中这件武器吸引了。

    正如同威廉所说的那样,这支枪的结构极其简单,甚至看上去比莱顿步枪还简单,整件武器除了金属枪机外,最复杂的地方是枪身前中端挥舞斧子用的握柄,连步枪刺刀的卡槽都没有。

    但就这么一支简单粗暴到刺刀直接捅进枪管的步兵武器,竟然是一支后膛步枪!

    卡尔轻轻掰动枪托下方的杠杆,整个枪身从枪机处“折”开,露出弹仓;没多想,他直接从枪托上取下一枚纸壳弹填入,然后用力将枪身恢复原状。

    “咔嚓——!”

    刺耳的机括声响起,听上去就像是锤子和铁砧碰撞的动静,但在参谋长的耳中却是那样的悦耳动听。

    “艾伦!”

    头也不抬的卡尔突然开口道。

    “参、参谋长?”

    “去通知营地里的教官尽快过来——顺便带几个木靶,放在距离我五十到两百公尺的位置上!”

    “啊…遵命!”

    小书记官没敢反驳,迅速朝营地宿舍的方向跑去。

    几分钟后,十几个喘着粗气的教官跟着艾伦·道恩,在卡尔和威廉身后站成一排;与此同时,他的面前多了六靶子,散布在五十到两百公尺之间。

    众目睽睽之下,卡尔·贝恩先是平心静气了几秒,然后猛地举枪,果断扣动了扳机。

    “砰——!”

    惊雷似的枪声响起,周围的教官们忍不住挑了挑眉毛,这支枪的动静堪比一磅炮了。

    只是远处的靶子依然完好无损…卡尔略显生疏的打开枪机,倒出纸壳弹未烧尽的残骸,再次装填弹药,举枪,射击。

    “砰——!”

    木靶依旧完好无损。

    面无表情的卡尔再次开火,位于一百五十公尺的木靶应声碎裂。

    “砰——!”

    第四枪,再次脱靶,连续射击后的卡尔操作明显比刚开始更加娴熟,只用了十几秒就完成了换弹流程。

    然后是第五枪,两百公尺的木靶应声碎裂。

    第六枪,一百公尺的木靶炸开一个枪眼,枪托上的六发纸壳弹全部打空。

    正当所有人都松口气,以为测试已经结束的时候,始终沉默的参谋长突然倒转步枪,抡起斧刃,猛地向五十公尺的木靶扑了上去。

    “啪!”

    冰冷的斧头直接从中间劈开了木靶,枪身中央的把手避免了直接握抓滚烫的枪管,也让武器在挥砍时拥有了极佳的平衡性,被铁钉铆死的斧头也十分坚固,完全没有松动的痕迹。

    感受着枪身散发出来的余温,微微喘息的参谋长陷入了沉默。

    足足过了一分钟,在听到身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时才扭过头,那位病恹恹,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技术顾问已经来到了他身后,眼神中带着几分好奇:

    “如何,你觉得总司令能对它满意吗?”

    卡尔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没有回答威廉的问题,而是竖起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两个问题。”

    “第一个,这东西真是你原创的吗?”

    “不完全是,也可以说完全不是。”威廉不在乎的耸耸肩:“至少和原版比起来,我这款的安全性和简洁性要高一点。”

    “……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支步枪的原型,是裁决骑士团曾经装备过的一款名叫‘旗枪’的武器,我把线膛换成了滑膛,把外露的击锤换成了撞针,还在枪托位置装了战斧。”威廉轻描淡写道:

    “但如果你认为他们还是同一种武器的话…嗯,也不是不行。”

    “裁决骑士团,也就是教会的秘密武器?”

    卡尔先是眼前一亮,紧接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蹙眉道:“可这真的没问题吗,你这么做会不会涉及到技术泄露啊?”

    威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冲着他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在他眼里,卡尔·贝恩的话简直太有意思了…站在面前的是审判庭要捉拿的逃犯,你的总司令是个标准的旧神派兼亵渎法师,你们的主要资助人是著名使徒,而你们整个军团上上下下至少还涉及到贪污,私立军队,偷税漏税,参与敌国叛乱等一连串的罪名。

    就这已经是全军集体枪毙都实属仁慈的情况,区区“教会技术泄露”居然是身为参谋长的你最担心的事情?

    不过威廉也只是好奇而已,并未忘记自己现在的职务是殖民地的技术顾问,解答疑惑属于职责所在:“完全不会,因为‘旗枪’是早就淘汰的老装备,我也没有见过实物,只是寻找研究课题时无意间在一本书上看到的。”

    “那他们是什么时候淘汰的?”

    “不清楚,我并不是专门研究武器的。”威廉摇摇头,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那本书很旧了,我记得它的出版日期好像是圣徒历…嗯,七十年。”

    七十年,那也就是至少三十年前,裁决骑士团就舍弃了这种比利奥波德性能不相上下的装备…卡尔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隐约还有点儿印象,小书记官曾经提到过,莉莎背后背着的那支蒸汽步枪是圣徒历九十年的款式,而那种武器最早出现于圣徒历八十三年,一枪的威力堪比三磅炮。

    这么一想,确实算不上太严重的问题,应该也不至于被教会针对。

    略微松了口气,卡尔重新拿起手中这支崭新的斧枪:“还不错,远远超出了我最开始的预计,可以量产。”

    “不过有些小地方还是希望能改进下,为了节省成本可以不装刺刀卡槽,但设计上希望至少留出这部分的空间,还有纸壳弹尽量再小一点儿,最好能和利奥波德使用的纸壳弹通用,当然不通用也行。”

    “再一个,枪托末端的斧头希望能设计成可拆卸的…这支枪的后坐力对普通士兵而言有些大了,除此之外几乎完美,如果有可能麻烦再设计一款霰弹的型号,我们可能会小批量的列装到军团的其它部队。”

    “至于名字…您觉得‘戈特弗里德’怎么样,型号就暂定是一零二型,或者一零一?”

    “无所谓。”威廉淡淡道:“随便您喜欢,叫‘贝恩’或者‘巴赫’也可以,反正这种武器最初的设计者至少已经死了几十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找您的麻烦。”

    卡尔干笑了两声,轻轻咳嗽两声,然后换了个话题:“咳咳咳…那个,另外一件武器呢,我记得应该有一种支援武器对吧?”

    “一种可以为连队或步兵营提供火力补充的支援装备,没错。”

    威廉点点头,抬手指向身后:“也已经准备好了,就是那个。”

    “那个?”

    一脸错愕的卡尔回首望去,周围的教官也齐刷刷和他同时扭头,一门长相怪异的火炮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央。

    之所以说怪异,是因为这家伙的造型和他们印象中的火炮区别相当大。

    目前秩序世界流行或者说常见的火炮,大致可以分成两个类型——加农炮和臼炮,或者说平射炮与曲射炮。

    前者拥有高精度,高射速,定点打击力强,一定程度上甚至能克制骑兵,但细长的炮管导致移动不便,一般针对在视野范围内的敌人。

    后者射速低,精度差,开火时只能估计一个大致的范围,但射程更远,口径一般都很大,巨大的威力哪怕没有命中,也能对敌人造成士气打击,同时还可以攻击视野范围以外的敌人。

    而眼前这个造型怪异的炮…它仿佛是介于二者之间的东西。

    首先炮管不长,基本上只超过炮车车轮一小节,但至少比臼炮要更长些,意味着它可以平射,但射程肯定不会很远;而因为炮管短而粗,也就具备了仰角曲射的可能性,但并不算大的口径,意味着炮弹的威力也不会很大。

    总而言之,它就像是同时兼具两种火炮的优点,或者说缺点的“新式武器”。

    卡尔这一次又愣了很久,过去一分多钟才迟疑的开口道:

    “威廉·戈特弗里德阁下,这就是您专门为风暴军团设计的,用于步兵营支援的装备?”

    “没错。”

    “而您认为它非常适合用于…火力支援?”

    “对于营一级来说,是的。”

    “您能详细的解释下吗?”

    “完全可以。”威廉微微颔首:

    “首先,我认真了解了下贵军的编制,一个满编营有至少两个连,人数介于两百到将近三百人之间——这取决于步兵排的数量,换句话说,这种武器需要具备以下特征:结构轻便,操作简单,功能多样。”

    “于是我设计出了这款六磅野战炮,它的炮管不长所以更轻便,牺牲了一定射程换得曲射的能力,意味着可以适应更多地形,甚至可以在掩体或任何避开敌人视野的范围提供火力支援。”

    “并且说实话,我并不认为一个步兵营需要某种射程极远的火炮,那至少是步兵团或者步兵师才用得上的攻击手段。”威廉摇了摇头:

    “最重要的是,它足够轻巧,不会给队列行军构成太过严重的负担。”

    “有多轻便?”卡尔忍不住问道。

    “比普通的六磅炮要轻一些,但基本上也相差无几了。”

    “所以它只需要两匹驮马,或者四个人就能拽着行动?”

    “没错。”

    “能够平射,也可以曲射?”

    “俯角射击的难度可能会大一些,但基本也相差无几了。”

    “转向呢?”

    “炮管不长,所以…您懂的。”

    “射速如何?”

    “因为对射程要求不高,炮膛也比一般的六磅炮宽,所以…会更轻松些,爆破弹与霰弹也都可以正常使用。”

    参谋长轻轻地“嗯”了一声,思考良久。

    “威廉阁下,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准确的说是两个。”

    “请讲。”

    “这种火炮叫什么名字,以及……”卡尔扭头道:

    “什么时候可以开始量产?”

第三百四十八章 奴隶的自由

    虽然一开始被外表震惊到了,但在认真思考,并且又切实操作过一番之后,卡尔还是认可了这门“新式火炮”的优点,或者说那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缺点。

    怎么说呢,它可能不符合军团内一些人对“黑科技”的期待,也很不符合某位总主教亲儿子对“大炮”的热情,但它真的很使用——甚至还很便宜,便宜到以风暴军团眼下的军工潜力,甚至可以做到量产。

    一门在正常视野范围内可以平射,也能在掩体堑壕内曲射,可以快速移动和转向,适应多种地形的“万金油”式火炮,对风暴军团这种火力匮乏,又以步兵为主的军队而言,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甚至格局再放大一些,这种火炮几乎天生就是为克洛维人准备的…热衷步兵火力的王家陆军,百分之八十的将领都玩不转炮兵,这种只能打击视野范围内的敌人,躲在堑壕里时还能提供火力掩护的支援武器,用起来肯定比加农炮得心应手。

    而且因为牺牲了射程和成本,这门火炮当然也没有了膛线,但也不是不能有;而且真要照这么改良,别说支援武器,完全可以当做炮兵阵地的主火力了。

    至于名字…在某种恶趣味的指引下,参谋长给这门火炮命名为“信号旗”——以这个大玩具的射程,等它开火的时候前排线列也差不多该上刺刀,在连长的铁哨声中冲上去送死…咳咳咳,冲锋陷阵了。

    除此之外,因为火炮本身很轻,威廉·戈特弗里德还按照帝国骑兵炮为模板,改良了炮车,更方便在战场上快速移动;与此同时,他还重新设计了一款重型马车,货运量要原款少三分之一,但需要的畜力减少了一半。

    总而言之,在卡尔眼中,这位技术顾问多半可能没怎么接触过武器设计,但他似乎很擅长将原本已经有的东西设计得“更合理”或者“更符合需要”,舍弃毫无必要的部分,换取更高的性价比。

    对于这一点安森也表示赞同,他最开始也觉得对方说不定会拿出“蒸汽机枪”,“蒸汽火炮”或者迫击炮之类的“黑科技”,结果反倒是有些波澜不惊,但很令人满意。

    毕竟一方面像机枪这种装备性能当然是满足需要了,但对殖民地本就虚弱的后勤压力也更大了;换成可以曲射的“信号旗”显然更便宜,也更实用。

    而像掷弹筒或者迫击炮之类的…实际上就是小口径的臼炮,但那种武器主要用来针对散兵和堑壕内的敌人,对于目前的风暴军团性价比太低了。

    安森甚至考虑果过制造一种四匹马拉拽的马车,上面安置一门小型三磅炮和两名散兵的“搭枪卡”,弥补机动兵力匮乏的缺憾。

    只是在真正尝试之后,他还是放弃了;三磅炮也不算轻了,就算安装在马车上也根本无法转向,而如果放弃火炮只乘载士兵…普通的运货马车完全能承担这个任务,根本不需要从头组件一支“搭枪卡连队”。

    在和杰森骑兵少校(准)交流之后,安森发现自己可能本末倒置了…像这种笨重的火力平台,要么是欺负没有机动能力的敌人,要么是为己方机动部队提供就近的火力支援,从来没有单独成军的…毕竟马车不可能比骑兵更灵活。

    武器装备的关键在于实用,就白鲸港目前的军工水平,哪怕安森能手搓蒸汽坦克,既没有合适的炮弹,也弄不出可以让它跑起来的小型蒸汽核心。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对黑科技彻底死了心,恰恰相反,有了索菲娅大小姐赞助的军工厂和这么一位善于将原创设计“实用化”的技术顾问,不尽可能压榨…让他们发挥潜力,难道不是一种浪费吗?

    于是在“信号旗”六磅炮和“戈特弗里德”步枪交货的第二天,威廉又从风暴军团领到了一份新订单,要求他设计一款造价低廉,能够超视距攻击,同时还要尽量方便携带的武器。

    这次安森也不再要求原创,很干脆的给出了具体要求和一个大致的外观图纸——他想要造火箭。

    当然,并不需要它能够上天,只要可以飞出三四公里远,成功将六至十磅的炸药砸在敌人头上,就算成功。

    既然有了超视距的武器,远距离侦查方面当然也要跟上,所以安森也另外要求再设计一款热气球。

    其实克洛维已经拥有了热气球技术,哪怕现在的白鲸港想要制造也并非完全办不到,但一个是不方便携带,同时还很不稳定——明明已经能制造可以载人的大型飞艇,秩序教会依然不肯完全开放这方面更成熟的技术。

    至于为什么,谁也不知道。

    秩序教会无数次的重申,过早向秩序世界国家开放技术会造成社会动荡,割裂,甚至崩溃,完全摧毁人们所熟悉的世界,造成完全不可预知的后果;但具体要如何开放技术,以及哪些方面的知识,完全是教廷说了算。

    不过这里是新世界,是连一个教堂都没有的新世界…除非裁决骑士团和审判庭能“跨海抓捕”,否则谁也无法组织安森的“产业升级”计划。

    在之前的独立战争中,他已经借助卢恩家族的势力对自由邦联各个殖民地进行了布局,在黑礁港建造了小型钢铁厂,大力推动红手湾的牲畜贸易,让兴建纺织厂从绝对的亏钱变得有利可图,同时资助了灰鸽堡和冬炬城的殖民事业,降低拓荒风险和成本。

    陆地上交通成本太高,那就从新大陆公司着手推广邮政和安保行业,射击军就是为此而生的。

    大部分殖民地都靠海,造船业永远有利可图,所以扬帆城的造船厂一定有光明的未来,得趁早入股。

    而实体产业最难的地方莫过于缺少资本和找不到市场,莱茵哈德·罗兰和他刚刚落建不久的新大陆银行无异于强心剂,顺便以矿产为基础的金融模式,还帮助新大陆公司一手控制了新世界的原材料市场。

    最后散布各个殖民地的报社,负责打通整个新世界最后一道隔阂——你可以从未离开过自己生活的殖民地,但你需要知道这个世界不只有你眼前的天地,还有很多地方发生的事情,与你息息相关。

    一场独立战争,原本自给自足,基本相互间毫无关联的殖民地们被强行揉捏到了一起,跟随着安森·巴赫的指挥棒,在浑然不觉的状态下开始了产业升级。

    他们或许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并不想,也不能再回到过去的状态。

    予以土著民自由也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必须将价格高昂的兽奴变成更加廉价的劳动力,才能让射击军拥有充足的兵员,同时进一步扩大殖民地的人口基数。

    对于这种过于剧烈的转变,无论自由邦联的代表还是白鲸港本地的富商和农庄主们,显然都不太能适应,各种异议甚嚣尘上,或委婉或直接的表示着抗议。

    态度最激烈的红手湾和黑礁港,十分干脆的在《白鲸港好人报》上公开表示,绝不承认土著民和自己是“平等”的,同时兽奴贸易对殖民地繁荣关系匪浅,决不能轻易动摇。

    相较之下,长湖镇的态度则要委婉许多,主要强调这将是个漫长的过程,不应该操之过急,而是循序渐进——比如允许他们加入射击军,以及上年纪的兽奴可以选择脱离主人重获自由,或者继续作为兽奴生活。

    扬帆城的情况则比较特殊,路易虽然回去了,但仍然在白鲸港留了一位代表;作为能够被年轻骑士信任的对象,这位代表很诚实的私下向安森表示,总督大人肯定同意,但扬帆城和他身后的贝尔纳家族就不一定了。

    冬炬城倒是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灰雪镇也一样,但大家也完全不在乎他们的想法。

    到最后赞成安森提议的殖民地只有灰鸽堡,波丽娜·弗雷直接当众宣布,她已经授予自己名下全体兽奴自由,同时将在灰鸽堡设立专门的机构,帮助更多的土著民不仅不再被奴役,而且可以得到一份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

    刚刚成为弗雷家女婿的莱茵哈德·罗兰立刻跟进,宣布新大陆公司将支持这份无上光荣的事业,所有灰鸽堡的作坊,工厂,商铺,或者农庄矿场,只要是雇佣土著民工人的地方,贷款时都能获得利息方面的优惠,甚至减免。

    于此同时,安森向白鲸港议会宣布,射击军第一轮训练已经基本完成,进入列装阶段;第二轮募兵即将开始,这次将招募大约六千名射击军战士——依然是被贩卖的兽奴为主。

    这已经是毫不掩饰的威逼和利诱,依然无法动摇各方的反对势力,包括白鲸港本地的议员和富商;他们当然不敢公开反对,但只要安森没有将兽奴列入违法名单,就准备一直装聋作哑下去。

    “……那你准备怎么办?”

    司令部内,刚刚从军工厂参观回来的卡尔微微蹙眉道:“现在是一月份,真的要招满十个步兵团规模的射击军,最迟半个月就要开始了。”

    “不用担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安森信心十足道:

    “我准备在白鲸港召开新一年自由邦联的至高议会,然后让他们在会议是同意这件事。”

    “什么?!”

    “怎么,不行吗?”

    “这是行不行的问题吗?”卡尔瞪大了眼睛:“有些事情能做,但是不能说,你这是连掩饰都不掩饰了!”

    “别紧张,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没有?!”

    “当然没有。”

    安森哼笑了声:“我只是‘同意’自由邦联在白鲸港召开至高议会,有没有说要加入。”

    卡尔·贝恩:“……这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后者形同叛国,前者则只是为盟友们提供一点点地利上的方便。”

    安森愉快的解释道,目光中散发着信心十足的光泽:“当然,为了避免误会,我不会让至高议会在白鲸港城内举行,而是会在野外找个地方,临时搭建起能够容纳所有议员的场馆。”

    这话让刚刚还情绪激动的参谋长面色一滞,懵懂的挠了挠头——他突然有点儿搞不懂安森·巴赫到底想干什么了。

    放在城内还可以解释为让自由邦联承认白鲸港的地位,转移到荒郊野外是个什么操作?

    炫耀武力?没那个必要啊,自由邦联上上下下都对风暴军团的实力一清二楚,不需要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弱小了。

    “用一句话总结的话,就是让他们彻底明白自己的身份。”看出了挚友的疑惑,安森开口解释道:

    “这其实和兽奴贸易有点儿像——刚刚得到自由的土著民,即便他名义上是自由了,但真的能和那些授予他自由的主人,甚至其他殖民者互相平等吗?”

    “当然不可能了,甚至要我猜的话,不光殖民者会这么认为,连土著民自己也清楚这一点;但很多时候,也不排除一部分真觉得自由了就平等的特例,最终因为这份‘荒唐的自由’引起些无足轻重的骚乱。”

    卡尔思考了一会儿,很快就明白了:“你是说那些殖民地代表,其实就和刚刚得到自由的土著民一样?”

    “难道不是吗?”安森冷笑了一声:

    “他们以为自由了就意味着有的选,完全没意识到别人给予自由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更加心甘情愿的听话;既然他们没有意识到,那么作为授予自由的人,我就有义务提醒他们这一点。”

    看着眼前这个一副“奴隶主”架势的家伙,卡尔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内心不禁对那些即将倒大霉的“可怜人”心生怜悯。

    当然,也仅仅是怜悯,毕竟这条路是他们自己选的,怪不了任何人。

    摇了摇头的参谋长转身离开了房间,就在安森端起桌上咖啡的瞬间,三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门外,愣了下的安森旋即轻笑着问道:

    “哦,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良心的谴责

    话音落下的瞬间,三道身影明显一顿。

    紧跟在最后的狂猎骑士脸色一阵青红,脖颈和额头青筋暴起,微微颤抖的肩膀像是在竭力遏制着内心的愤怒。

    明明是你主动威胁,怎么还反问我们为什么会回来?!

    面对安森.巴赫“明知故问”的羞辱,站在旁边的卡尔诺爵士面无表情,只是默默向身侧挪了挪,挡住了尚未进门的狂猎骑士。

    “尊敬的总司令阁下,这话要从何说起呢?”

    带着无比真诚的目光,骑士团首领(前)伊恩.克莱门斯微微一笑,很自然的在安森面前沙发上坐下:“毕竟我们依然信守着当初的承诺,从未离开过白鲸港。”

    微微一顿的安森眯起双眼,嘴角露出些许笑意:

    “没有?”

    “绝对没有。”伊恩的语气无比肯定:

    “我们只是在冷静判断局势之后,认为暂时离开城市避风头——但从未有过要离开的想法。”

    “为什么?”

    “……抱歉?”

    “为什么没想过离开?”安森追问道:“以当时混乱的局面,你们完全可以跟路易一起离开,再也不用回到这里,再也不需要和无信骑士团,克雷西家族,守墓人以及这一切扯上关系,在某个模式的地方重新开始,这不好吗?”

    此时安森的表情同样无比的真诚——他是真的想不出来,眼前的三人组有什么非回来不可的必要。

    但这话到了伊恩几人的耳中,就完全是另一种意思了。

    “当然不行!”

    不等身后的同伴们表态,伊恩果断开口道:“按照我们与您之间的约定,在没有得到您同意之前,不能擅自离开。”

    “或许对您而言这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口头约定,只是既然做出了承诺,那就必须遵守,这是我们一贯以来的宗旨!”

    “原来如此。”安森恍然大悟,眼神中露出了几分敬意。

    如果说刚开始还仅仅是怀疑,那么他现在基本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因为这个。

    “所以说…你们来找我的目的,是希望我解除约定,允许你们自由离开?”

    “恰恰相反,总司令阁下。”伊恩微笑道:“我们来,是为了能与您进一步的合作。”

    “……您能否把话说得更清楚些?”

    安森的内心更困惑了,他大概能猜到眼前的三人组不是自愿回来的,而是遇到了某种威胁或者胁迫,不得不继续为自己效力。

    问题是谁在威胁?

    守墓人被击溃,暂时无法兴风作浪;克雷西家族覆灭,再没有人要追杀他们这些“叛徒”——眼下整个白鲸港都在卢恩魔法气息的覆盖范围,真要是有抱有敌意的外来者出现,甚至都轮不到安森亲自处理。

    望着总司令那充满疑问的表情,哪怕是强作镇定的伊恩也忍不住微微蹙眉。

    虽然自己这边是理亏的一方,但如此咄咄逼人的安森·巴赫同之前至少表面留有余地的做法,区别也未免太过明显了。

    是因为成为了亵渎法师吗?

    骑士团首领(前)内心一团乱麻,但表面上却完全没有表现出来:“情报。”

    “虽然您已经是殖民地军团的总司令最年轻的准将,以及白鲸港实际上的统治者,但和那些常年盘踞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相比,掌握的情报仍显不足。”

    “早在至少百年前,克雷西家族就已经扎根在这片冰天雪地里,他们的力量您已经亲眼见证过了。”

    伊恩微微探头,故意带着几分仰视的目光看向安森:“作为骑士团的首领,我可以把这张情报网完完整整的交给您。”

    安森瞳孔骤缩了下。

    这已经不是“合作”,而是缴械投降;伊恩这是在把他们最后能够保命的本钱也拿了出来。

    会是陷阱吗?

    但从狂猎骑士强忍怒意和不甘心的表情判断,似乎不像是假的。

    一旁的卡尔诺爵士似乎没有太多的反应,垂落的肩膀和冷淡的眼神,显得颇有积分无所谓的姿态。

    但这种反应本身就能证明伊恩并没有撒谎——否则作为三人组中此时最不起眼的他,应该时刻观察自己的反应,判断计划有没有暴露,而非漠不关心。

    “不仅如此,我们还知道您为了招募射击军士兵,正在大力推广让土著民获得自由的运动,以打压兽奴的价格。”伊恩继续说道:

    “兽奴是新世界最值钱的商品之一,仅次于煤矿和铁矿石;殖民地的代表和富商们要么直接,要么肯定间接得到过兽奴贸易的好处,哪怕您用武力威胁,他们也不会轻易松口的。”

    “但…假如这份生意出现了一些小问题,导致他们的利益受损了呢?”

    “哦?”

    安森挑了下眉头,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你是说,你们能破坏兽奴贸易?”

    “不能。”伊恩十分干脆道:

    “奴贩团体在新世界数量巨大,分布极广,不是个可以被轻易撼动的群体;况且您还需要廉价又充足的兽奴来补充兵源,打击他们实在是得不偿失。”

    “但如果运作得当的话,或许可以让他们意识到继续保持现状得不偿失,与您合作才是真正理智的选择。”

    “奴贩们其实很简单,他们本质上其实和大部分猎人差不多,只不过他们售卖的对象是奴隶罢了;所以普通商人之间竞争时会怎么做,您不妨也怎么对待他们。”

    “不能光明正大的禁止贩奴,您可以雇人在他们交易时制造混乱,在报纸上连篇累牍的宣传他们的负面消息,暗杀几个特别不听话的刺头,最后…对所有来到白鲸港的奴贩们,予以最大的便利。”

    伊恩意味深长的缓缓开口道:“被连番折腾的他们,会自然而然选择到安全又便利的地方做生意,而我相信在白鲸港这片殖民地范围内,不会有比新大陆公司开价更高,收购量更大的客户了…您以为呢?”

    安森沉默了一小会,然后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终于确定这三人究竟想要什么了。

    短暂的沉寂中,强忍怒火的狂猎骑士屏住了呼吸,一旁的卡尔诺也默默抬起头,望向那个他们现在只能仰望额度身影。

    仿佛很有把握的伊恩悄悄将十指交叉,信心充足的等待着答复,冷汗顺着掌心流入了袖口。

    “伊恩阁下,德里克爵士以及…卡尔诺爵士。”

    逐一念出三人名字的安森,视线也在他们的脸上快速扫过,然后微微一笑:

    “这只是个提议,但如果不介意的话…你们是否介意在新大陆公司内就职,担任销售和业务推广方面的负责人?”

    “薪酬方面不用担心,另外还有业绩方面的提成;并且从今天开始,诸位可以不用再遵守过去的约定,只要你们认为有需要,随时可以离开或者回到白鲸港,完全来去自由。”

    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的三人组显然已经不打算逃跑了,不仅不想跑路,还非常希望可以加入自己身后的卢恩家族,或者说白鲸港目前以卢恩为首的利益集团当中。

    原因也很简单,如果他们希望加入的是风暴军团,那就不应该提射击军和兽奴的问题,而是卫兵连,或者愿意帮助安森组建一支新的“无信骑士团”,或者担任教官之类的。

    安森推测这很可能和他们的身份有关…骑士团余孽有一个算一个,不是逃犯就是旧神派分子,而且都是有档案的那种,轻易不可能加入军队这种会留下痕迹的官方组织,以免受到追查。

    相交之下,肯定是新大陆公司和卢恩家族对他们而言更合适一些。

    在听到安森开出的价码后,刚刚还紧张万分的三人组同时一愣;但并不是因为他们用“投降”换到的条件太低,相反,条件实在是太好了,好的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在他们的脑海中,既然安森·巴赫已经提前布局掌握了他们的行动,还故意装成一副出乎意料的模样,肯定是准备先惩罚自己三人的“不忠诚”,然后狠狠压榨一番,算是叛逃之后“自证清白”的代价。

    结果事情完全相反,如果不是因为对安森了解的足够深,伊恩几乎都要以为对方并没有发现三人几乎成功跑路而后被迫返回…更像是已经把他们给忘了,将这件事当成一个纯粹的意外之喜。

    这…这怎么可能!

    可哪怕内心惴惴不安,伊恩的脸上还是露出了几分欣喜的表情,而且是真诚的喜悦:“总司令阁下,您…真是令人出乎意料的慷慨。”

    “是吗,我只是给了诸位一个应得的结果罢了。”安森摆摆手,完全不以为意:“我们曾经是敌人,但那仅仅是因为各自的立场,彼此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既然如此,为什么要为敌而不是合作呢?”

    “就像你们说过的那样,克雷西家族已经覆灭了,但我仍需要一个可以跟我合作的克雷西家族,掌握新世界暗地里的关系网和各种消息渠道,处理很多我,或者卢恩家族不适合出面处理的麻烦。”

    “单纯以这个目的而言,我真的想象不到比诸位更值得信任的合作对象了。”

    打击兽奴贸易,制造“热点新闻”,暗杀“无辜商人”…这么败人品的事情,安森当然不能出面,而且甚至不能和他以及卢恩家族扯上任何关系。

    如果是以前,安森只能发动“舆论攻势”,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亲自动手,还要尽量撇清关联,制造不在场证明。

    但现在既然无信骑士团三人组愿意“挺身而出”,他当然乐得这种方便——不夸张的说,就算费尔·克雷西立刻死而复生,也无法再让他们背叛自己了。

    心满意足的三人一改刚开始的神情,错愕中夹杂着几分轻松的惬意。

    只有卡尔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在安森的脸上停留了很久;但没等忍不住开口,他便紧跟在伊恩身后,离开了司令部的客厅。

    莫名其妙的安森愣住了好一会儿,最后耸耸肩,随手给自己倒了杯朗姆,靠在沙发上完全放松下来。

    为了争取救灾和射击军突击训练的时间,最近的他一直将领域覆盖住大半个白鲸港,硬生生在严冬中“创造”了持续半个月微风无雪的好天气。

    在咒魔法中,这种底程度的“扭曲现实”,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消耗也不大,但如果算上覆盖的范围和持续时间,榨干一打曾经的安森也办不到。

    但这种高强度现实扭曲也并非没有好处,让他总结出不少“持续扭曲现实”,还能不被任何人觉察到的技巧。

    这样就算敌人踏入了自己的领域,也会毫无察觉,甚至因为不知道领域的实际范围而做出误判,从接触的瞬间就落入绝对下风。

    并且因为扭曲的是风雪,顺便也能对这种自然现象了解的更透彻,这样到了需要时,制造出以假乱真的风雪也并非难事。

    “啊呀,今天很热闹嘛。”

    轻柔的脚步声紧跟着悦耳的话语走进客厅,一身绛紫色长裙的塔利亚背着手,冲沙发上的安森微笑:“难得有那么多客人造访,感觉既熟悉又有些陌生呢。”

    “是无信骑士团的首领,还有他们曾经的骑士队长。”安森解释道:

    “那天夜晚之后他们就不见了踪影,结果这才过去十几天,突然就回来了,而且主动要求加入新大陆公司。”

    “真的?”塔莉娅惊讶的轻掩下唇:“那是因为什么让他们选择去而复返了呢?”

    “不清楚,大概是遇到了解决不了的危险,需要得到白鲸港的庇护吧…大概。”安森胡乱猜测道:

    “你觉得他们很可疑?”

    “并不是。”少女摇摇头:

    “塔莉娅只是觉得或许并不是外界,而是内因。”

    “……内因。”

    “因为亲爱的安森,你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少女微笑着走进上前:

    “他们知道自己不能辜负从你这里得到的这份仁慈,所以哪怕已经离开,最终也会选择回来。”

    “若是辜负,他们…会受到自己良心深深地谴责。”

第三百五十章 贸易“新秩序”

    无信骑士团的良心会不会受到谴责,安森不清楚,但新世界的奴隶贩子们马上就会在物理层面上受到教育了。

    就在伊恩三人“回归”的第二天,得到了“最高指示”的《白鲸港好人报》就在头版头条刊登了一份

    来自风暴军团的决议,表示虽然总司令反对奴役土著民,但军团仍然会对正常的兽奴贸易予以支持和维护。

    不仅如此,为了确保贸易的安全和过程顺利,军团还将与白鲸港议会一并参与,建设“更加正规”的兽奴市场,同时所有进入冰龙峡湾的兽奴商贩,还可以向殖民地军团申请沿途护送。

    这么明显的妥协态度,让白鲸港议员和各个殖民地代表们在惴惴不安了好几天之后,终于长松了一口气。

    显然总司令大人虽然在军团内拥有极高的权威,但依然无法违背军队(或者说军官们)的利益——短期之内,安森·巴赫应该是没办法用军队威慑他们放弃奴隶贸易了。

    于是得到消息的奴隶贩子们在弹冠相庆的同时,陆续开始向白鲸港赶来,同时借助各种关系网和渠道,开始有组织有规模的贿赂收买安森“忠心耿耿”的军官团。

    酒会,晚宴,家庭聚会,私人俱乐部…各种交际的场合在新年末尾的白鲸港翻了一番,频率也高的吓人;上到副司令法比安,下到军医长汉克,几乎每天都能享受免费酒水和一顿丰盛的正餐。

    大献殷勤的富商议员们愿望也很简单:进一步放松白鲸港对兽奴贸易的管制,要是能再少收,或者干脆不收税就更好了。

    面对如此厚颜无耻的合理要求,提前接到了命令的军官们自然是满口答应,然后表示自己可以帮忙,但也要奴贩子们拿出点诚意来。

    对于什么是诚意,兽奴商贩们没上过学,接受的都是社会再教育,知识面和人生阅历挂钩,自然是五花八门各有心酸,但得出的结论倒是惊奇的一致:

    那就是钱给少了,而且方法也有问题。

    他们不了解军队,更不了解眼前的这支克洛维军队,在他们眼里军队和雇佣兵团最大的区别大概是人数,核心目的都是搞钱——当然,这一点放在风暴军团身上完全正确。

    但军队毕竟不同于佣兵团,军官们都是有身份的人,暴力行贿太没品味,而且也说不过去。

    于是接下来的十几天,聚集在冰龙峡湾一代,从事兽奴贸易的商贩,佣兵团甚至是冒险者,开始主动要求风暴军团提供保护,并在结束后接机奉上一份“不成敬意的小礼物”,作为对官兵们不辞辛苦的感谢。

    成功贿赂的商贩佣兵们很开心,拿到礼物的官兵们更开心——不仅赚了外快,还顺便完成了任务,彻底弄清了兽奴贸易在冰龙峡湾周边的产业链条。

    作为一门利润高,回本快的高风险高回报的生意,兽奴贸易的结构十分简单:佣兵团和冒险者们深入荒野,通过绑架,伏击等方式生擒落单的土著民,规模大一点的佣兵团则会加入小型殖民地和土著民部落的争端,甚至刻意挑起二者矛盾,一次性捕获成群的土著民。

    捕获成功的他们会迅速在最近的大型殖民地脱手,商贩们依照年龄,性别,健康情况以不同价格收购,简单训练之后卖给下家,然后下家还有下家的下家…直至出现真正想买兽奴的客户负责兜底。

    总而言之,因为利润实在太大,从零售到批发各种大小中间商也格外的多。

    于是接下来事情就简单了——降低产品价格最好的手段,就是不让中间商赚差价。

    在《白鲸港好人报》刊登了风暴军团妥协的头条之后,转过几天新大陆公司的总行长莱因哈德·罗兰正式召会白鲸港议会,要建立“新世界最大,最正规的兽奴市场”。

    会议上的莱因哈德,像安森在新年晚会时那般对着议员们慷慨陈词,大力宣扬兽奴贸易对白鲸港,乃至冰龙峡湾的重要性,不断强调这么做会带来多么广泛的贸易影响,以及背后所带来的历史意义。

    “…白鲸港是新世界最重要的港口之一,但论名气却不足扬帆城的一半,为什么?!”

    “刨除历史的因素,最关键的就在于扬帆城的强大,换来了无数新殖民地的崛起,而白鲸港的繁荣却对整个新世界毫无贡献!”

    “崛起的白鲸港必须付出符合自身水准的贡献,才能换来更多的影响力和尊重。”

    “扬帆城孕育了新世界,而白鲸港将予以起秩序——对自由与平等的追求,对促进商业的繁荣…在一片混乱之中,我们有着责无旁贷的义务,去为所有人设立标准,确定边界。”

    “而这一切,将从整顿混乱的兽奴贸易开始!”

    一片掌声雷动之中,心花怒放的莱因哈德表情严肃到了极点,仿佛此刻的他就是秩序的化身,万事万物的仲裁。

    就在他这边“整顿市场”的同时,已经掌握了产业链的军官团开始和抓捕兽奴的佣兵团建立联系,开始尝试着踢掉一部分单纯赚差价的中间商。

    当然这只是安森的初步行动,他的终极目标是连这些佣兵团也彻底铲除,由射击军和背后的新大陆公司取而代之,和那些土著民部落建立更加稳定的联系。

    经过两百多年的殖民,已经开始出现一些愿意保持中立,和殖民地进行少量贸易往来的土著民部落了…毕竟旧世界的食盐,糖,酒精饮料以及各种金属制品,火药武器,对他们并非没有吸引力。

    安森计划内的终极目标,就是逐步弱化兽奴贸易,通过新大陆公司和这些土著民部落建立联系,一边提供简单劳动力和兵源,一边提供生产资料和各种制成品。

    这样新大陆公司除了能获得更广泛的劳动力补充,还能拥有一支以雇佣兵军官为核心,土著民战士为主体的军队。

    由于显而易见的身份区别,这只军队必定对殖民地没什么感情,接触新生活后又会和原本出身逐渐疏远…最终只能效忠新大陆公司这唯一的出路。

    而无论财力,军队的战斗力还是坐拥的不动产,新大陆公司的体量都将远超任何一个殖民地能够动用的资源,更不是自由邦联这个令出多门的内讧专业户能够压制的。

    控制着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即便卢恩家族不是任何一个殖民地的领袖或者统治者,也能从幕后统治整个新世界。

    到这一步,安森当初在伦德庄园吹出来的“宏伟蓝图”,已经基本成功实现了。

    只是有愿意合作的,那就肯定有反抗的——作为在新大陆公司对兽奴贸易产业优化里被优化掉的群体,失去了供货渠道的中间商们颇有种上当受骗的感受。

    虽然安森不是没给这些人出路,鼓励他们离开冰龙峡湾,在新大陆公司的资助下向其它殖民地拓展新渠道;只是这种离开熟悉赛道,去和其他同行们内卷的“出路”,实在让他们难以接受。

    愤怒之余的兽奴贩子们试图反抗,但他们很快就发现原本跟自己“统一战线”的富商和议员们不仅不支持,甚至还劝说自己认清现实,别做“没意义的事情”。

    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少了自己这帮中间商,与新大陆公司合作的富商议员们能够以更便宜的价格买到想要的兽奴,而且白鲸港以前主要是做出口贸易的,真正的大买主其实是克洛维王国的铁路委员会…本地需求原本就不是很大。

    既有钱赚,又不用担心兽奴们真的会立刻自由,与自己平起平坐,为什么要找死和卢恩家族和风暴军团作对?

    同时被客户和供应商抛弃的兽奴贩子们绝望了,一部分默默接受了新大陆公司开出的条件,另一部分则依旧试图反抗,阻止莱因哈德的“兽奴市场”计划。

    事情到了这一步,安森终于有了收拾他们的理由——贩卖兽奴当然不违法,但“破坏商业秩序”那罪过可就大了!

    面对已经彻底控制了整个冰龙峡湾的风暴军团,被所有人抛弃的奴隶贩子们根本连白鲸港都出不去,就被十几天前还和他们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的军官们逮捕,锒铛入狱。

    扫清了最后的障碍,又顺便用这些死硬反抗派祭旗的莱因哈德·罗兰,终于可以开始大刀阔斧的执行他的市场计划了。

    至于那些接受了新大陆公司条件,前往其它殖民地开拓市场的中间商,他们的日子也同样不好过。

    仅仅只比白鲸港的行动晚了几天,自由邦联各殖民地的报社都纷纷接到了来自《白鲸港好人报》本部的命令,开始宣传应当平等对待土著民的内容。

    不过尽管报社忠心耿耿的服从了命令,但各殖民地奴隶贩子的势力远要比冰龙峡湾大得多…除了灰鸽堡和扬帆城,其余殖民地的分报社基本都遭了不同程度的抵制。

    但就在潮水般的骂声当中,仍有一股势力挺身而出,果断表示了支持。

    那就是各地刚刚兴起不久的守信者同盟。

    作为带有底层互助会性质的宗教团体,再加上信仰核心还是普世宗,圣战和传教对守信者同盟而言属于“绝对的正确”;哪怕内心深处并不觉得自己喝土著民是平等的,既然有人提出了要向异教徒们传教,于情于理他们都必须支持。

    这其中尤其是一直试图在这方面努力的瑞铂主教…在听闻了关于安森当中演讲,要将土著民教化成为秩序之环的信徒之后,这位普世宗的狂信徒顿时热泪盈眶,亲自上街组织守信者同盟,抵制各个殖民地的兽奴贸易。

    原本并没有把这当回事的兽奴贩子们很快就发现,这些帮狂信徒不知为何,总能很顺利的找到他们关押兽奴的地点,趁着守备松懈和自己不在的时间制造破坏,大批大批的释放刚刚被抓不久的土著民,然后在警卫和殖民地民团赶来之前撤离。

    而在给守信者同盟通风报信的之外,终于开始行动的伊恩三人拿着新大陆公司给的预算,收买当地的冒险者袭击运输兽奴的商队,同时贿赂护送商队的佣兵团,让他们故意放过“袭击”他们的冒险者。

    于是冒险者们拿到了钱还几乎没有风险,佣兵团挣到了外快也没影响信誉,但频繁的遇袭带来的风险加上贸易延时,让奴贩们损失惨重。

    在一次又一次的赔钱做生意之后,终于有人准备铤而走险,打算同时对报社和受信者同盟下手了。

    然后,这位勇敢的兽奴贩子第二天就再也没从睡梦中醒来。

    没有伤口,没有中毒的迹象,更没有任何人听到哪怕一丁点儿的动静,一切看起来似乎和自然死亡没什么区别——除了画在胸口的秩序之环,和一份贴在脸上的忏悔书。

    很快,类似的情况开始不断在各个殖民地爆出,甚至连忏悔书的内容也基本相同——痛陈自己的罪孽,再表达一番对错误行为的悔恨,以及幡然醒悟的喜悦。

    如此轰动的消息立刻引起了守信者同盟的反应,在公开的信徒集会上,瑞铂主教当众宣布这些人已经得到了秩序之环的原谅,彻底净化后的灵魂也成功荣升天国。

    同时他也对那些仍然“知错不改”的奴贩们提出警告,如果再继续执迷不悟,下一次秩序之环在惩罚之时,很可能不会再给他们忏悔的机会了。

    至于被释放的土著民…在受信者,报社以及被新大陆公司收买的佣兵团合作下,相当大一部分直接离开,剩下的一部分选择前往白鲸港,准备加入射击军,另一部分则去了灰鸽堡。

    在那里,他们可以和普通移民获得完全平等的权力,或者垦荒,或者加入某个农庄,或者在工厂内获得一份勉强糊口的工作。

    至此,整个自由邦联的兽奴贸易进入了一个极其混乱的状态,刚刚获得进入各个殖民地机会的新大陆公司,正式开始推行属于它的“新秩序”。

第三百五十一章 影响

    任何牵扯到利益的变革都不可能一帆风顺,只会因为幅度的大小引起的反抗程度不同而已。

    之所以新大陆公司能顺利的推行“新秩序”,根本上还是此前的“旧秩序”被彻底打破,原秩序的维护者被风暴军团击败,留下了无人能够主持局面的权力真空,才让它成功趁虚而入,打着为土著民争取平等自由和改革商业模式的旗帜,夺取了一部分主导权。

    甚至严格意义上说安森并没有改变什么,他只是倡议予以那些已经“归化”殖民地的土著民平等的地位和身份,让一群“社会危险因素”变成廉价的劳动力而已;顺便在此基础上让商业活动更规范,而非原本各行其是的混乱。

    除此之外,兽奴贸易仍然十分的繁荣,甚至因为避免了中间商层层盘剥便宜了不少,数量也空前的充足;如果不是因为有射击军大量收购兽奴稳住了市场价格,说不准还会出现供货商之间的恶性竞争。

    仅仅只打击了兽奴贸易内的中间商,并没有损害其余所有人的利益,也是安森整个计划能够如此顺利的关键——还顺便为新大陆公司彻底打开了名声,正式插手自由邦联各个殖民地的经济活动。

    按照克洛维军制,守备军总司令任期一般能有五到八年,再加上他现在名义上还是殖民地总督的“直属部下”,任期肯定比普通司令更长,十年也不是不可能。

    而如果本土真的像原定计划的那样,抛下他们不管的话,那……

    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安森其实都有充足的时间,温水煮青蛙式的慢慢调教自由邦联,用不着在对方承受底线上左右横跳,不断重复捅房顶和开窗户的操作。

    问题在于目前是冬天,自己无法得到关于旧大陆的任何情报,虽然路易亲口承诺过伯纳德和他父亲艾德兰大公都会劝说皇帝,让他放弃夺回殖民地的想法,但用一份毫无担保的承诺去赌风险来临前最后一个空窗期,安森做不出来。

    所以哪怕没有绝对把握,安森依然不准备浪费这宝贵的“发育时间”;虽然并没能实现终极目标,但已经比预想要强出了不少。

    但既然是有风险,那么就意味着结果并不可控,甚至完全不可控。

    就在一月末尾,安森着手准备召开自由邦联的至高议会同时,兽奴贸易的后续影响终于来了—北海三国的五个殖民地组建了联合代表团,以“贸易交流”的名义造访白鲸港。

    对于在帝国殖民地独立战争中始终沉默,临到现在突然冒出来的北海三国殖民地,安森的态度其实是有些纠结的。

    在战争爆发前,他希望对方可以和自己保持统一阵线,加上冰龙峡湾两大殖民地,多少能够和帝国六大殖民地分庭抗礼,方便自己分化瓦解…结果他们始终保持沉默。

    战争爆发后,安森转而希望这五个殖民地能够和自己保持互不侵犯,最低限度至少不要加入帝国阵营;然而他们还是对自己完全不理会——虽然对帝国也是同样如此。

    等到战争结束,北海三国中实力最强的纳克希尔王国陷入内战,其余两个似乎暂时也对新世界兴趣不大,这五个殖民地似乎也完全没有想要趁乱火中取栗的想法,假装自己是透明的一样,默默的在新世界东部垦荒。

    结果正当安森已经对联合这五个殖民地彻底不抱希望,某种程度上已经无视他们的时候,这些人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而且还给了他“贸易交流”这么一个绝好的插手理由。

    联合代表团的目的并不是什么秘密,就在他们刚刚抵达灰雪镇时,当地的报社就已经把情报送到了白鲸港司令部:因为新大陆公司对兽奴贸易的干涉,加上战争导致的贸易破坏,令他们今年能够买到的兽奴数量大规模缩水,严重影响了殖民地垦荒的进度。

    北海三国的五个殖民地几乎无法从母国得到太多援助,甚至偶尔还会被反过来抽血,外加各种罪犯,政治斗争中落败倒霉蛋的流放地。

    帝国从殖民地榨取税收,克洛维将其视为原材料供应地,二者对殖民地的态度都算不上很友善,但跟不可持续性竭泽而渔的北海三国比起来,绝对都称得上仁政典范。

    缺乏充足且容易开采的资源,只能选择种田;又因为得不到什么援助,导致这五个殖民地垦荒难度比克洛维殖民地还要高,对劳动力的损耗超过了一般殖民地的两倍以上——也就不难想象他们对兽奴贸易有多依赖了。

    “尊敬的军团总司令大人,我们的要求其实非常简单,那就是恢复往年白鲸港商人对我们的兽奴供应。”

    说话的是联合代表团的团长,同时也是稻草镇自治议会的议长;脸上有着仿佛醉酒后大片红晕的老人,怯生生的攥着自己破旧的圆顶礼帽,稀疏的银发一双眼珠从两道缝隙中窥探着坐在他对面的年轻军官:

    “这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我们也并不奢望能得到任何的援助,但如果我们这支代表团不能在开春前带至少一千名兽奴回去的话,五个殖民地都将因此耽误重要的春耕。”

    “孩子们会饿死,病重的老人会饿死,年轻的,身体健壮的劳力们…也会饿死。”

    “剩下的人,他们会变成饿殍,流民,小偷和强盗,沿着道路不断抛下尸体,成千上万的出现在您治下繁荣康盛的领土之中,给您的统治带来些完全不必要的小麻烦。”

    “而这一切悲惨的,可怕的,会给您添麻烦的事情,只需您略微高抬贵手,恢复我们之间往年的贸易,就都不会发生!”

    老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中间还夹杂着各种喉咙抽噎的动静,语调和姿态也是卑微到了极点,甚至还带有几分令人不禁同情的意味。

    但与此同时,他那毫不掩饰的威胁在场众人也同样听出来了。

    白鲸港议会大厅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冰龙峡湾实际统治者,坐在议长位子上的安森·巴赫身上。

    短暂的沉默中,神色淡定的安森缓缓开口道:

    “可以。”

    “我可以保证诸位能够得到你们想要的,但是不会是以过去,或者诸位所认为的某种方式。”

    话音落下,还没刚刚来得及喜形于色的老人,立刻皱起了眉头,露出了某种分外苦恼的表情。

    “什么叫不是我们以为的方式?!”

    没等老人开口,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个人猛地迈步上前,神色愠怒的瞪着安森:“你知不知道,今年冬天我们究竟过得有多艰难……”

    “奥勒斯!”

    老人一把拦住了还准备继续上前的中年人,孔武有力的身躯被老人枯树枝似的手臂死死锁住,像铁链似的动弹不得:“你不要那么激动,事情是有得商量的!”

    他扭过头,带着满是歉意的神情望向安森:“万分抱歉,总司令大人,奥勒斯他只是有些过于激动了,并没有任何不尊重您,还有在场诸位大人们的意思。”

    “我知道。”安森微微颔首,依然神色如常:

    “正是因为清楚诸位的难处,所以我才不同意按过去的方式恢复以往的兽奴贸易——不仅仅是对土著民不公平,中间层层盘剥也会抬高价格,让你们要付出比白鲸港多好几倍的价格才能得到一个珍贵的劳动力。”

    “这一点我们无所谓,真的无所谓!”老人把头摇得像铃铛,话语声突然变得流畅起来了:“十几年,几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们早就已经习惯了。”

    “但我有所谓,所有正直的冰龙峡湾人,乃至所有新世界的移民们,都应该有所谓!”

    安森突然抬高了嗓音,正气凛然的望着赔笑的老人和一旁满脸错愕,被老人死死搂住的奥勒斯:“我们不可能一边享受着自己幸福美好的生活,一边看着和我们同样的殖民者同伴,在饥寒交迫中生不如死!”

    “在这片陌生的冰雪世界中,我们这些远离家乡,无依无靠的殖民者们必须保持团结,才不会被寒冷和疾病,以及一切在殖民拓荒中的困难轻易打垮,我们必须互帮互助!”

    “所以尊敬的代表团诸位,我——冰龙峡湾将向你们提供一切所需的帮助,但不会是以恢复过去贸易的方式,因为如果那真的有益,你们也不会出现像今天这般困难的景象。”

    安森义正言辞道:“我会立刻命令白鲸港的兽奴市场准备至少一千名身强力壮的兽奴,并且保证以略低于市场的价格向各位出售;于此同时,目前正驻扎在城外的射击军也将派出部队,护送装载这些兽奴的马车安全抵达你们的殖民地。”

    “但仅仅是这些,并不足以改善诸位的境遇,所以新大陆公司和白鲸港商会也将派人索通前往,在当地设立银行分行和商铺,与诸位签订正式的贸易协议。”

    “我可以向诸位保证,一旦协议签署并且生效,你们获得的将不仅仅是冰龙峡湾,而是包括自由邦联在内,八个殖民地畅通无阻,自由通商而不受任何责难的权利!”

    在短暂的纠结之后,安森还是决定趁着这次的机会,直接插手这五个殖民地的事情。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位于灰雪镇以东,直接威胁到冰龙峡湾内陆腹地;一旦帝国选择从这个方向进攻,同时突破了王家海军的封锁——如果真的有封锁——就能安全登陆,建立起稳定的反攻基地。

    和一支刚刚登陆立足未稳的军队相比,想要消灭已经拥有稳定据点的入侵者难度要大得多;即便安森有信心击败对方,他也不敢在白鲸港不留一兵一卒,全力支援自由邦联了。

    帝国大军根本不需要击败自己,只要能将风暴军团钉死在白鲸港,同时围困扬帆城,剩下两三个步兵团就能扫荡大半个邦联,战争就基本结束了。

    但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关键的地方在于这是个绝佳的,让自由邦联在白鲸港召开至高议会的理由!

    相比较冰龙峡湾,实际上目前的自由邦联才是更希望和北海三国的殖民地,或者任何“友邦”建立关系的那个;对于一个新生政权而言,无论它是如何诞生的,能否得到别人的承认,永远是至关重要的大事。

    对内,连最起码的正常贸易都无法展开;对外,无论是争取盟友,避免无意义的冲突,都必须能得到最起码的认可才行。

    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真的非常需要更多的盟友。

    谁也不确定帝国是否会卷土重来,如果来的话又会有多少军队;但无论如何盟友永远是越多越好。

    虽然对方同样是殖民地,而且境遇远远要比自由邦联凄惨得多;但如果能够通过一次行动提供帮助,不仅可以对外展现自由邦联的团结,争取到更多的认可,强化邦联内部的向心力;还能借此将邦联的影响力渗透到这五个殖民地当中,捆绑成利益共同体。

    至此帝国反扑时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自由邦联和冰龙峡湾,而是整个新世界所有——十三个——殖民地的敌意;如果能将这样的情报送到皇帝的书桌上,应该会让他在决定反攻时再增添几分压力吧?

    心中一动的安森缓缓起身,眼神中闪烁着果决的光芒:“诸位虽然与我们并非相同的宗主国,甚至于信仰,理念乃至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有着巨大的差异。”

    “但这仍不能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们都是信奉秩序之环的殖民者,面对着一片崭新而又带着敌意的新世界;我们当然可以各自为政,各行其是;但如果我们真的想要在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就必须团结一致!”

    “因此,以殖民地军团总司令的身份,我,陆军准将安森·巴赫正式宣布,冰龙峡湾将全力援助即将爆发大规模饥荒的五个殖民地,并予以和自由邦联等同的贸易最惠待遇!”

    “只要是秩序之环的信徒,同为殖民者,我们就绝不会放手不管!”

第三百五十二章 挥舞旗帜的双手

    联合代表团的成员们很后悔,非常的后悔。

    原本他们的想法很简单:略微卖个惨,然后用饥荒和流民小小的“威胁”下实力强劲的克洛维人,换取恢复兽奴贸易的权利——要是能再趁机索取些援助,当然就更好了。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克洛维人竟然打算趁机插手自己内部事务,甚至强行将自己绑在他们和自由邦联的战车上。

    这可就糟了!

    地处新世界东部,偏僻而又比较荒凉,还没什么优良港湾的五个殖民地虽然消息闭塞,但距离帝国殖民地叛乱战争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他们多少也得到部分相关情报,并不是完全一无所知。

    刨除各种杂乱信息,这就是一场帝国和克洛维之间的冲突,他们这些北海三国的孤儿和对面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更从未考虑过独立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所以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五个殖民地是这么想的,可惜其他人并不是。

    冰龙峡湾渴望扩张势力范围,自由邦联试图争取独立…当新世界两个最强势的殖民地政权试图改变局面时,剩余的人是没有阻止的权力的,无论殖民者还是土著民;平等自由或者被奴役压迫,也并不是由他们自己可以决定的事情。

    所以虽然不情愿,但这五个殖民地并没有拒绝这份“善意”——当然也不敢拒绝。

    一方面安森说的是实情,一千名兽奴并不能改变什么,没有贸易又缺乏生产工具,再努力垦荒也只能挣扎在生死线上,而且还会被本土抽血…读作殖民,写作流放,活得比坐牢还要悲惨。

    真正渴到不行的人,哪怕明知道放在眼前的是毒酒,也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了。

    在北海三国控制的五个殖民地中,稻草镇和捕奴港属于纳克希尔王国,前者靠近河流而且土地肥沃,距离灰雪镇不远;后者是个小渔港,但靠着向本土输送兽奴,过得也不算太差。

    但和这两个殖民地比起来,剩下的三个就非常惨了——要么靠近的港口偏僻,土地盐碱度高,只能靠捕鱼度日;要么有河流但水量不高,周围的荒地也和肥沃扯不上关系;要么虽然土地肥沃也拥有水源,但树木丛生,不仅垦荒难度大,还经常性遭遇土著民,野兽,疾病,不知名的有毒植物…各种意外袭击。

    事实上这才是殖民的常态,像白鲸港,长湖镇,扬帆城这些地理位置优秀,资源富饶,气候也不算特别恶劣又很容易被发现的土地,属于绝对的稀缺精品;一般的殖民者能找到灰鸽堡,红手湾,灰雪镇这种地方,就已经算是运气爆棚了。

    也正因为稍微还有些家底,稻草镇和捕奴港对于和冰龙峡湾签订贸易协定,允许新大陆公司的银行和商会入驻这件事非常抵触;但架不住另外三个殖民地已经惨到距离饿死人只差临门一脚,还没开始谈判就对援助迫不及待了。

    迫于压力,联合代表团的团长也就是稻草镇议长只得答应请求;得到消息的安森第一时间派小书记官前去联络波丽娜·弗雷;巧的是当他抵达灰鸽堡一行的临时住处时,恰好遇到了前来拜访自己“未婚妻”的莱茵哈德·罗兰。

    “秩序之环保佑,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惊喜的话语声在客厅内响起,情绪略微激动的莱茵哈德望向正端着咖啡向自己走来的少女:“顺利的话,这很可能成为自由邦联独立之后,成功处理的第一起外交事件!”

    “也是新大陆公司又一次拓展业务和市场的良机。”波丽娜微笑着将滚烫的热咖啡递给他:“砂糖一颗,两小勺牛奶,我没记错吧?”

    “您对细节的观察力和记忆都是那么的无可挑剔,尊敬的波丽娜小姐。”莱茵哈德微微一笑:

    “很显然,安森·巴赫大人是希望能够在冰龙峡湾举办今年的第一次至高议会——既然要和这五个殖民地建立贸易关系,那么就必须是以邦联,而非某个单独殖民地出面。”

    “这是您的一大优势,波丽娜小姐;灰鸽堡并不富裕,但作为《反抗宣言》的宣布者,邦联内自由与平等的旗帜,在新大陆公司的帮助下,运用您的影响力不难说服议会;而得到援助的五个殖民地必将对您感恩戴德,他们的支持又能反过来加强您在邦联内的地位与实力。”

    和邦联其它殖民地相比,最为弱小的灰鸽堡唯一的优势就是波丽娜·弗雷本人的影响力;作为最先站出来反抗帝国统治的她,某种意义上甚至就是自由邦联的化身。

    当然,反过来说她和灰鸽堡也是唯一不可能向帝国投降的;要么独立,要么毁灭,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所以我们要怎么做——支持对五个殖民地的援助行动,并提议与他们签订贸易协定?”

    将咖啡放在茶几上,波丽娜端正的坐在莱茵哈德对面:“我已经公开表示过赞成安森·巴赫大人对待土著民平等,再加一条提议的话,是否会对灰鸽堡的影响力造成削弱?”

    “没错,所以绝不能那么做。”

    微微颔首的莱茵哈德露出了赞赏的表情:“灰鸽堡决不能看上去像是白鲸港的附庸,必须有更加独立的口号,让你的一举一动看上去都是在为这个口号,以及背后所象征的目标在行动,这样就不会因为有太多提案而削弱你的影响力了。”

    “口号?您是说…自由与平等?”

    “平等与自由!”

    莱茵哈德目光一闪:“所有历经千辛万苦来到新世界的殖民者,所有原本就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原住民,大家都应当平等的享受这片土地赐予的美好生活!”

    “一个受人压迫,在未经自己同意前提下成为他人财产的奴隶,不可能是自由的;一个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财产,健康受到严重威胁,长期处于饥饿状态的人,也不应该被看作是自由的!”

    “当一群人拥有着可以做任何事情的权利,挥霍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享受着全方位的保障时,另一群人却被迫接受他人的奴役,连果腹都无法满足和实现的时候,又怎么能称之为平等?!”

    慷慨激昂的总行长让少女怔了下,表情变得十分精彩了起来:“您是说…我应当以此为口号,夺取对这件事的主导权?”

    “不不不不…亲爱的波丽娜,您的胃口未免太小了些。”莱茵哈德摆摆手,忍不住嗤笑一声:

    “我的意思是你应当通过主导这次对五个殖民地的援助,夺取对自由邦联的控制权。”

    “这是一次从天而降的好机会——你需要展现出一定的魄力,要求,威胁甚至是命令各个殖民地的代表,同意按照你的想法完成这次的援助计划和贸易协定的签订工作;你要让他们习惯于服从你的命令,或者说…至高议会的决定。”

    “它不应该是个用来调停各个殖民地之间矛盾的机构,应该是…是…是教廷,是骁龙城的圆桌议会,克洛维人的枢密院!”

    “而你…你就是议会的化身,就是他们的领袖;你可以宽容,但在应当决策的时候,你必须强硬起来。”

    “至于如何援助,新大陆公司已经做好了完善的准备,无论是兽奴,贷款还是药物,食物和各种必需品都已经准备完毕——全都是之前重建白鲸港时攒下的。”莱茵哈德得意的一笑:

    “所以你不用有任何的顾虑,这件事情不可能,也绝不可以失败;不夸张的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自由邦联的规模将远远超过现在,达到十三处殖民地之多!”

    少女微微颔首,原本还能镇定自若的表情也露出了几分激动:“平等与自由…这会是整个自由邦联的新生。”

    “也是弗雷家族崛起的开始。”莱茵哈德举起手中的咖啡杯,玩笑似的和她碰了下:

    “在并不遥远的将来,这个姓氏会被视为自由平等的象征。”

    波丽娜也笑了:“一面旗帜。”

    “没错,一面旗帜。”莱茵哈德点点头,紧接着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千万记住,旗帜是被用来挥舞的,它本身并没有太多的含义;是那双挥舞旗帜的手赋予了它含义;外人当然可以只将目光聚集在旗帜上,但旗帜本身的注意力,永远不应该离开那双挥舞着它的…手。”

    房间内突然安静了下来,抿了口咖啡的莱茵哈德双眼一眨不眨,意味深长的注视着微笑的少女。

    像是思考了片刻,波丽娜深吸口气,用着斟酌似的表情道:

    “十一个。”

    “嗯?”

    “您刚刚说,也许自由邦联的规模将远超现在,控制着十三处殖民地…但即便算上全部的五个殖民地,也只有十一处而已。”

    “是吗?”莱茵哈德挑了挑眉毛:“有可能是我记错了。”

    “或许吧。”波丽娜微笑着端起咖啡杯,恰好挡住了她的脸孔,只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

    “或许…吧?”

    …………………………

    扬帆城,总督府。

    温暖的壁炉旁,年轻骑士望着静静躺在床上的精灵少女,目光出神。

    自从那个夜晚之后,芙莱娅虽然仍有心跳,呼吸也没有中断过,身体从头到脚都十分健康,但始终保持着昏迷状态,再没有清醒过一次。

    作为贝尔纳家族的继承人,路易对施法者多少有些了解,成为了亵渎法师的施法者本质上已经不再是普通的精灵或人类,生命力的强度根本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即便是她现在的状态,重新苏醒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且已经成为亵渎法师,又和卢恩家族关系亲密的安森,肯定知道让她醒来的方法。

    但这就是问题了。

    在经历了那个夜晚之后,他无法想象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个亦敌亦友的家伙;曾经的他还可以用“迫不得已”,“被逼无奈”这种理由为他辩解,但现在…成为亵渎法师,难道也是被逼无奈吗?

    “我该怎么做,芙莱娅?”年轻骑士喃喃自语:

    “是的,我知道这样自己显得死板,甚至有些不通人情——不是他的话,我也许无法活着离开白鲸港。”

    “但我从小受到的教育,那些经典,家人,朋友…整个世界,他们都告诉我旧神派是邪恶的,施法者是邪恶的,那些异端邪神…是不可饶恕的!”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我从来也没有问过吧?”路易自嘲的笑了,笑得十分苦涩:

    “不像他,我从来就不想知道问题的答案或者真相是什么,我太懒了…我只想让父亲和兄长告诉我应该做什么,然后让他们以我为荣。”

    “真相,也许就是这个让我们成为了不同的人,却还可以是朋友的原因。”路易微微蹙眉:

    “不,不是这样的,理由要比这个更简单得多,也…残酷得多。”

    “事实是,我其实知道真相是什么,但我总是假装不知道或者不在乎,顽固的坚守着那些别人告诉我的,这个世界的模样;因为这样去生活要简单得多,也容易得多。”

    “我希望父亲,母亲,兄长,所有的亲人和朋友…我希望他们以我为荣,而不是用看待异类的眼光看着我,我希望…他们欺骗我,然后我假装相信了他们的谎言。”

    “因为那样的话,我就不用承担真相带来的痛苦了。”

    “这就是…我,路易·贝尔纳。”年轻骑士喃喃道:“我知道,芙莱娅如果你现在醒着,肯定会说各种安慰我的话;但事实就是如此——我爱你,但我不敢为了你去挑战我的家族,皇帝还有教廷。”

    “我是个胆小鬼,只敢带着你躲到世界边缘的某个角落……”

    话语声戛然而止。

    面无表情的扬帆城总督缓缓回首,看到自己的传令官正瑟瑟发抖的躲在门后,一边用双手捂住耳朵,一边疯狂的摇头。

    “……有事?”

    “您的信,总督大人!”传令官赶紧开口解释:“另外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什么的,只是这封信实在十万火急,因为它是……”

    “是什么?”

    “是您的父亲,艾德兰大公寄来的!”

第三百五十三章 吾王英明

    清晨,骁龙城皇宫。

    一身亮蓝色配金鸢尾花纹长礼服,胸口还挂有银色绶带的伯纳德·莫尔威斯背着双手,在小觐见厅外的长廊来回踱步,等候传唤。

    他本人对散布没什么爱好,倒不如说更习惯一动不动驻足或坐在某处,那样反倒更容易平复心情;但只要一停下或者背过身去,就能感受至少有两位数以上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为了今天的觐见,朱莉安娜几乎把皇宫内大小侍从和卫兵们全都打点了个遍;仿佛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就会立刻导致皇帝对自己勃然大怒,降罪把自己打进监狱。

    这笔不菲的开支算上之前为自己奔走的各种应酬,让小小的家庭开始不堪重负;如果不是为了请客时的脸面,接下来差不多要开始卖掉庄园里的银器和画像了……

    回想起带着仆人连夜翻箱倒柜,把家里能找到的勋章全挂在自己的绶带上,又亲自把礼服熨平,帮自己穿戴整齐依然忧心忡忡的妻子,伯纳德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他转过身,正准备顺着和刚才相反的方向继续漫步时,一道穿着骑士束装,白色大氅下藏着胸甲的魁梧身影出现在视野当中,精致的长筒皮靴在镜面地砖上敲打出战鼓似的节奏,快步向他而来。

    伯纳德深吸口气,带着几分礼节性的笑容迎了上去,同时不忘主动伸出右手:“尊贵的艾德兰大公,当初一别已经过去数月,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

    “为什么不告诉我?!”

    直接无视了那只已经伸到面前的手掌,眉头紧蹙的艾德兰大公抢断道:“艾德·勒文特的死,为什么在我们当初见面的时候刻意隐瞒?!”

    “我、我并没有……”

    “你犯了近乎致命的错误,伯纳德·莫尔威斯!”艾德兰大公再次夺过话语权:“如果处理不善,这件事可能会把我们所有人都拖进地狱里去的,你明不明白?!”

    “我……”

    “你当然明白了,这也是你会选择隐瞒的原因,但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容易,对吧?”艾德兰大公冷哼声:

    “勒文特家族不是傻瓜,他们在新世界多少也有一点点人脉,更不用说和教会之间的关系,你从一开始就该明白这其中的风险究竟有多么的……”

    “该死的,我当然知道!”

    连续被抢断的伯纳德忍不住一边压住嗓门低吼,一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被周围人觉察到任何异常:“艾德·勒文特是我最好的朋友,无意冒犯,但我比您更在乎他的死活!”

    “您以为我没有想过挽救的措施吗?当然想过!我可以向您保证,整个新世界知晓他已经死亡的人不会超过一只手的数量;就连绿龙号的遇难我也已经尽可能控制舆论,避免和旧神派牵扯上任何关系,就是为了避免被教会找到合适的理由!”

    “您是堂堂艾德兰的大公,路易的父亲,我尊重您——但这不是您问责我的理由。”伯纳德深吸口气,紧凑的领口让他突然有些喘不上气:

    “为了帝国,我已经竭尽所能,哪怕事情没有按照所有人希望的方向发展,我也问心无愧!”

    “但是艾德·勒文特死了,他死了。”艾德兰大公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如果你事先把这件事告诉我,那我就可以先去造访勒文特家族,告诉他们这个遗憾但无可挽回的结果,再与他们一同劝说陛下放弃对殖民地的反攻计划;但现在…原本和新世界没什么牵扯的他们,变成了最极端的主战派。”

    “眼下依然反对陛下放弃反攻殖民地的,就只剩下贝尔纳和罗兰家族…四比二,再加上教廷的圣战军,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

    “四比二?我记得沃顿家族不是一直竭力反对……”

    “他们同意了,勒文特家族答应放弃那个御前武官的职位,让给一位沃顿家的年轻人。”艾德兰大公冷冷道:

    “当然真正的代价肯定远不止于此,只是我目前得到的情报只有这个…你猜勒文特家退让妥协的原因是什么,我了不起的殖民地总管大臣?”

    伯纳德倒吸一口冷气。

    六位大公中有四位同意,算上皇室就是五比二…虽然不是全员赞成,但想要阻止皇帝已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不,情况恐怕比不能阻止还要更危险——反对夺回殖民地的罗兰和贝尔纳家族,都是帝国北方的豪门,和殖民地有直接的利益牵扯;在整个帝国都赞同皇帝的时候,偏偏是这两大家族成了最后的异议者。

    皇帝会怎么想,皇室会怎么想,乃至于整个帝国千千万万的臣民,骑士,秩序之环的信徒……

    冷汗划过逐渐僵硬的脸颊,令伯纳德嘴角无意识的抽搐了下。

    “很好,看来您已经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了。”

    艾德兰大公微微颔首,紧蹙的眉头中流露出一丝疲惫:“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想要阻止皇帝是天方夜谭,但仍然有一丝转机,避免帝国在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中,被某些卑鄙的胆小鬼钻到什么空子。”

    卑鄙的胆小鬼…伯纳德目光一转;“克洛维?”

    “我敢用我妻子的贞洁打赌,他们在得到这个消息时肯定喜出望外!”艾德兰大公鄙夷道:

    “无功而返或者大获全胜,帝国在这场战争中浪费的人力物力都会是一个天文数字;届时造成的损失三到五年都无法彻底恢复元气,克洛维人…他们将取得对帝国决定性的优势。”

    “当然,也有可能他们寄希望于能够以此达成停战;对于那帮胆小懦弱的乡巴佬,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他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确实如此。”伯纳德深表赞同,然后试探着询问道:

    “所以,您的计划是让克洛维人成为圣战军的先锋?”

    “不仅仅是先锋,更要拿出诚意,他们不是一直自诩‘虔诚’,愿意为教廷分忧吗?不好好表现一下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艾德兰大公深吸口气:“我们必须让皇帝明白,发动圣战军当然可以,但必须是整个秩序世界共同行动,而非仅仅帝国一家——那样只会显得我们被整个旧大陆所孤立,并不能彰显他作为秩序世界守护者的威严。”

    “但……我们已经被孤立了啊。”伯纳德忍不住道:“自从圣徒历九十五年对北海三国背信弃义,又在前年丢失了瀚土和伊瑟尔精灵王国之后。”

    “没错,所以更加不能让皇帝察觉到这一点——如果让他发现了,就把责任都推给卑鄙的克洛维人。”艾德兰大公点点头:

    “整个秩序世界中,他们是仅次于帝国的势力;如果连他们都虚与委蛇,剩余的各方势力恐怕也很难表现得足够积极,又谈何秩序世界的团结,更遑论组建讨伐异端的圣战军了!”

    “有道理!”伯纳德赞同的连连点头。

    他已经大概明白了艾德兰大公的思路…并非要阻止皇帝,而是通过外交手段将这个荒谬而且毫无意义的行动,无限期的拖延下去。

    不要说圣战军的主导权和各自分配的义务,光是停战协议就能扯皮数个月,而汹涌海可是有航行期的。

    一年,不…两年,运气好说不定可以拖延到三年以上!

    三年的时间,秩序世界的局势恐怕已经天翻地覆,哪怕皇帝还想再夺回殖民地,也没有更合适的机会了。

    小觐见厅的大门打开,背着双手的皇家侍从站在门后,向着两人分别行礼,毕恭毕敬的低头道:

    “陛下正在款待克洛维的大使,请二位大人一同前往,品鉴皇后陛下亲手烹煮的咖啡。”

    两人四目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到了几分忐忑和决绝,而后默契的同时顾悠闲,跟随侍从走进了小觐见厅。

    ……………………

    克洛维城,奥斯特利亚宫。

    “这样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放下手中的文件,卡洛斯二世忧心忡忡的望着窗外:“如此苛刻的停战条件,帝国真的会答应?”

    静谧的议事厅内,背对着国王的总主教坐在空空如也的长桌;他眯着眼睛,像艺术家那般观赏着桌面精致而美妙的纹理,一言不发。

    “而枢密院竟然还在没有经过我同意的前提下,擅自将停战协议的草稿送给了我们在骁龙城的大使,简直荒唐!”

    “他们究竟有没有想过,一旦帝国真的以教会和秩序世界守护者名义要挟,我们将被动到何种地步?!”

    “好吧,即便帝国接受了我们的建议,结果难道不是更糟糕吗——仅有的殖民地必须拱手让出,将克洛维的力量投入到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中去,这回对我们的实力造成空前的削弱!”

    充满牢骚和抱怨的话语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回荡,又很快恢复了原本的静谧。

    “您今天似乎很安静,总主教阁下。”卡洛斯扭过头,望向路德·弗朗茨的背影:“就没有想说的吗?”

    “什么?”

    “枢密院呈上来的停战协议草案,您对它难道没有任何意见?”

    “当然没有。”头也不回的路德·弗朗茨平静道:

    “我并不知道那份文件里写了什么,自然也无权发表任何意见…您应该没有忘记,我是克洛维教区的总主教,教会是不能干涉王国内政的。”

    “是的是的,我当然明白这一点!”卡洛斯二世不耐烦的摆摆手:“但您肯定已经知道了,通过某个人或者某种途径,我才不相信您看到它的时间比我还要晚!”

    “不过既然您坚持,那我就直接告诉您好了…枢密院为了组建圣战军而准备了一份与帝国停战协议的草案,上面要求帝国立刻放弃过去两年所占领的一切土地,据点和要塞,将边界线恢复到圣徒历九十九年开战前的状态。”

    “除此之外,因为战争是帝国发起的,所以必须予以一定的补偿,将两座位于关键位置的要塞转交给克洛维,待到圣战结束后再返还给帝国,以此证明帝国对此次圣战的严肃和诚意。”

    “嗯,听起来很有道理。”路德·弗朗茨微微颔首:

    “但以我个人对皇帝的了解,他恐怕不会把这当成是停战协定,而是克洛维自诩胜利在索要赔偿。”

    “您说的完全正确!”卡洛斯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这种过分的要求,那个好脸面的家伙怎么可能同意?!”

    “他是不会。”总主教看着他:

    “但那对您而言重要吗,陛下?”

    激动地卡洛斯愣住了。

    “我、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为什么这对我而言…不重要吗?”

    “如果您急于停战,那么是的。”路德·弗朗茨平静道:

    “但如果您希望克洛维能够最大限度的从这场圣战中夺取利益,或者说减小损失,那么…它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您的臣子们就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在没有与您商量的情况下,擅自将草案送往骁龙城的。”

    卡洛斯二世:“……为什么?”

    “因为那位皇帝希望成为圣战军的最高统帅,还希望可以夺回失去的六个殖民地,甚至拿到更多。”总主教依旧面不改色,内心忍不住暗自叹息一声:

    “他需要克洛维的支持,因为这场战争不能是帝国的独角戏,而如果克洛维明确表示不参与,就给了其它势力不参与的理由。”

    “教会虽然也会向克洛维施压,但至少明面上他…我们是不能干涉世俗纷争的,这必须由帝国亲手解决;所以克洛维尽可以漫天要价,和帝国谈判——反正最着急的一方,永远不应该是您。”

    随着老人波澜不惊,循循善诱的话语声,卡洛斯渐渐陷入了沉思,旋即像意识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所以对克洛维最有利的方向,就是把这件事尽可能的…拖下去?”

    听到这句话的路德·弗朗茨突然站起身,带着把卡洛斯吓一跳的严肃表情,向他躬身行礼:

    “吾王英明!”

第三百五十四章 就在我面前

    在解答了卡洛斯二世的疑惑之后,总主教又为对方讲解了半个小时的秩序教会经典,并做了一个简单的忏悔祷告。

    面对面的两人跪在椅子左右,合十的双手抵住下颚,闭上双眼的同时默默在心中悼念,向秩序之环坦白内心的罪恶。

    这是两人多年约定的一部分…身为总主教,路德·弗朗茨名义上不能干涉世俗,但却可以为国王解答内心的疑惑;于是卡洛斯每周都会固定召唤总主教入宫,接受他的忏悔。

    从尚未登基还是王太子的卡洛斯·奥斯特利亚,到如今的“幸运儿”卡洛斯二世,两人的默契已经持续了几十年;无论王室亦或者枢密院,所有人都明白路德·弗朗茨为陛下解答的,绝对不仅仅是“精神上迷茫”。

    但这个人尽皆知的秘密只要约定的双方不主动打破,自然就还可以持续下去;即便如此,路德·弗朗茨依然坚持履行“总主教的义务”,协助卡洛斯二世忏悔祷告,从未因为习惯而有过放松。

    整整一刻钟的寂静后,率先睁开双眼的总主教缓缓起身,向已经心情平复的国王行了一礼,离开了奥斯特利亚宫。

    走出大门时,一辆马车正在外面静静地等候,冰龙峡湾荣誉总督侧身望着总主教的身影,微笑着招了招手。

    神色如常的路德·弗朗茨漫步走近,在小女仆的搀扶下登上马车,看起来是那样的从容不迫,就连坐下来之后第一件事也不是下令开车,而是从旁边的酒柜内取出一瓶葡萄酒。

    “立刻给安森·巴赫写信,用最快的速度送抵白鲸港。”

    “唉?”

    正在斟酒的索菲娅被父亲冷不丁的话语惊到一愣,错愕的望着那张平静到没有半点波澜的面孔:“立刻?”

    “不,是现在。”总主教端过只斟了一点点的酒杯,闭上双眼露出享受的表情:“没时间再等了,三月份之前必须让他知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可、可现在是一月啊,汹涌海的冰还没有完全解冻,要怎么把消息告诉那个家……”

    “我说,你来写。”轻抿着杯中酒浆,总主教敲了敲车厢顶:

    “去腓特烈大街。”

    驾车的小女仆不敢怠慢,马车迅速离开王宫大门,在人来人往的街道间消失了踪影。

    车厢内的索菲娅还想再多询问几句,但看着已经露出了等候表情的父亲,还是默默拿出了纸笔,靠在小小的茶几旁。

    把玩着已经空空如也的酒杯,总主教深吸口气,用轻描淡写的口吻开始叙述,时不时还会故意放慢速度,让女儿不至于跟不上节奏。

    但这显然低估了某位少女的水准…常年为家族奔波效力的索菲娅已经在和各路贵族,会计,富商的交锋中锻炼出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不要说单词,就连标点符号和语气也不会记错,一个午餐小憩的时间,就能起草好入股或收购的合同。

    如果也按照施法者的方法划分,她的业务能力起码也是亵渎法师的级别,并且临门一脚就能迈入使徒的境界。

    这位“亵渎法师”刚开始还能顺利流畅的记录,偶尔还有等待父亲整理思路的空闲;但随着内容逐渐升级,并且开始触碰到某些自己平时都没有接触过的机密,冷汗开始不断从她圆润的额头渗出,握笔的手指也开始颤抖。

    依旧神色如常的路德·弗朗茨仿佛完全没有觉察到女儿的变化,词汇,声调,语速像无数颗精密咬合的齿轮,在有条不紊的飞速运转,组成一个个令少女头晕目眩的短语长句。

    索菲娅记录的速度越来越慢,到了后面她甚至要强迫自己不再联想,机械的操弄着自己的右手,在羊皮纸上下写下那些娟丽的单词符号。

    待到总主教终于念出了最后一句落款,她才发现自己的脸颊早已被汗水打湿,握笔的右手传来阵阵难以忍受的酸痛——往常就算再多一倍字数,也绝不会让她感到丝毫的不适。

    默不作声的路德·弗朗茨亲自斟了半杯葡萄酒,推到女儿的手边:

    “这封信要尽快寄出,最好今晚之前就可以离开克洛维城。”

    “要怎么做?”索菲娅瞪大了眼睛,情报的信笺明明没什么分量,却在她的手中微微颤抖:“所有人都看到了你登上这辆马车,难道不会太危险了吗?”

    “即便有暴露的风险,也还是要这么做。”路德·弗朗茨淡然道:“我们没有时间了,不能让安森·巴赫到夏天再得到详细的情报。”

    “没有时间?”

    少女很是诧异:“但您…您不是一直都在强调,这场战争最快也要到今年的六月才有可能开始,并且各方势力肯定会心怀鬼胎而导致拖延吗?”

    “是的,但亲爱的索菲娅,这个世界最真实的地方就在于它不会按照你希望的方向前进,无数的细节影响着局势的变化,某些我们或许永远无法得知真相的情报,很可能在至关重要的环节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路德·弗朗茨的嘴角勾勒出一丝凝重:“我能够从某些信息中觉察到危险逐渐靠近,但我无法确定它的真面目;出于谨慎,我认为有必要确保与安森·巴赫之间,不存在任何的信息迷雾。”

    “……我,我真没想到,您居然这么在乎那个家伙?”少女停顿了下,难以置信的摇摇头:“我以为在您眼中,他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工具……”

    “保持你的认知,我亲爱的索菲娅。”总主教冷冷地打断道:

    “不要被一时的情感左右你的理性…细腻的情绪充满了感染力和理解他人的共情力,有助于拓宽你思考问题时的方向和路径,但千万不能让它使你产生动摇。”

    “对你和你的兄长,我自始至终都在倾囊教授,并且从未对你们撒谎;永远不要质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还有这个叫做‘弗朗茨’的家族,我在乎的也只有你们。”

    望着父亲那冷漠的脸孔,索菲娅的心情有些复杂。

    安静的望着车窗外缓缓移动的街景,早已对克洛维城(内城区)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她立刻意识到,腓特烈大街已经在前方不远。

    少女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小声问道:“要怎么把信送出去?”

    腓特烈大街不仅是克洛维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还是克洛维审判所“求真修会”总部所在地;想要在这里做任何事情还能不被审判官们发现,难如登天。

    当然,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个看似光明正大,合情合理的场所,极有可能就埋藏着某个不为人知,遍布大半个秩序世界的情报网。

    难道说,父亲真的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悄悄在克洛维城内培育一支效忠弗朗茨家族的势力,以备在必要的时候……

    “马车停在大街的入口,那里有一家刚开办不久的报社,把信附上地址交给报社的总编辑。”路德·弗朗茨沉声道:

    “如果问你任何问题,不要回答,他自然明白要怎么做——他是真理会的成员。”

    “唉?”

    索菲娅瞬间呆住了:“真、真理会?”

    “怎么了?”

    “您、您为什么会知道…他们……”少女结结巴巴了起来。

    这个问题让总主教愣住了片刻,在沉默数秒后,带着疑惑的表情看着女儿:“我……不应该知道他们的存在?”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应该对他们有所了解?”

    “也,也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呃、是……”

    少女欲言又止,然后叹了口气道:“您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

    “这么做的确有一定的风险,但也是最稳妥的办法。”路德·弗朗茨微微颔首,目光扫向车窗外不远处的报社:

    “既然真理会那么渴望改变世界,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全新的势力被扼杀在萌芽状态;比起我们,他们才是真正会不计代价,将消息传递到安森·巴赫耳朵里的那个角色。”

    “亲爱的索菲娅,敌人和朋友就是这样…你需要了解他们想要什么,然后考虑如何用满足他们的方式让他们为自己做事,甚至成为你坚定不移的同盟。”

    “没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没什么是无法被逆转的;被熄灭的火,自会有重燃的余烬取而代之。”

    ……………………

    新世界,白鲸港。

    随着白鲸港议会正式批准了对五个殖民地的援助计划,冰龙峡湾殖民地开始迅速开始运转——但并不是为了他们提供物资,而是筹办自由邦联圣徒历一百零二年第一次至高会议。

    毕竟是要同时支援五个大型殖民地,放在整个秩序世界或许连一个小水花也不会掀起,但在新世界已经是“区域**件”级别的大事,作为整片区域唯一的“独立势力”,自然不能对此假装不存在。

    当然,他们原本真的是假装不存在的。

    毕竟这么多年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曾经欣欣向荣的社区或者殖民地因为各种原因衰败,甚至消亡,在新世界也属实常见,并不会在各个还算活得很好的富商议员们心中掀起什么波澜。

    但是当冰龙峡湾主动提起这件事,甚至作为名义上自由邦联的领袖波丽娜·弗雷以此作为至高议会的议题之一时,他们就不能再继续装聋做哑了。

    他们当然不在乎这五个殖民地的死活,更不会对正在挨饿受冻的“同胞”有什么同情或者怜悯;只是如果眼睁睁看着克洛维人势力东扩而不作为,导致的后果他们绝对是无法承受的。

    虽然冰龙峡湾和自由邦联属于盟友关系,但这个关系并不怎么对等——整个邦联几乎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军队,完全需要依靠风暴军团与其仆从军队提供安全保障,这个身份扬帆城暂时还无法完全取代。

    但反过来说,安森·巴赫又凭什么要保护自由邦联呢?

    一旦帝国真的发起反扑,他可不可以和帝国妥协,以出卖邦联的方式确保帝国大军不会危及冰龙峡湾?

    他们不知道,但他们觉得很有可能!

    反正横竖都是扩张势力,在自由邦联失去的完全可以从那五个殖民地身上拿回来——深陷内战的北海三国就算战争结束,也绝不敢为了几块可有可无的殖民地惹怒克洛维人。

    所以邦联必须表态,配合冰龙峡湾的行动以此来证明自身的存在和重要性,顺便将影响力扩张到新世界东部,争取将五个殖民地也纳入邦联的大家庭。

    于是为了解决这个邦联诞生以来的第一起“外交事件”,至高会议的举办地也顺理成章的被定在了白鲸港,时间则在二月初。

    为了确保这场会议如期举行,安森预想中的“至高议会”开始进入了筹建阶段,各个殖民地的代表团正巧还未离开白鲸港,自然也就没有了离开的必要。

    五个殖民地的联合代表团在得到了一千名兽奴和新大陆公司以低价出售的一批金属制品,尤其是农具之后,也不得不答应了参与这场会议的请求。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说服路易·贝尔纳前来参加这场会议?”卡尔忍不住问道:“毕竟扬帆城可是邦联最重要的殖民地,他不表态的话,对至高议会的权威会造成影响的吧?”

    “不,路易·贝尔纳一定会来的;作为骑士,他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些人被饿死。”安森摇摇头,忧心忡忡道:

    “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让他接受不会在看见我的第一时间拔剑冲上来,把我这个邪恶的异端给碎尸万段。”

    “这确实有不小的难度,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有一个,我准备派一位很擅长说服别人的使者,前往扬帆城邀请他来参加会议——不仅解决了矛盾,还展示了诚意。”

    “真的吗,你准备派谁?”

    “这个嘛……”

    看着满脸好奇的参谋长,安森的嘴角开始飞快的上扬:

    “你没发现…他就在我面前吗?”

第三百五十五章 邦联的存亡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扬帆城总督府内,神情恍惚的风暴军团参谋长卡尔·贝恩中校抽动了下喉咙,战战兢兢的望着面无表情的年轻骑士,声音颤抖:“……大概是这样。”

    话音落下的刹那,注意到扬帆城总督微微蹙眉的他,眼角本能的跳了下。

    说实话但凡有可能,卡尔绝对是一万个不情愿——即便私交再怎么亲密无间,帝国和克洛维之间仍处于战争状态,路易·贝尔纳愿意加入邦联的原因也只是不忍扬帆城遭受战火荼毒,希望能以此阻止一场无意义的战争,可并不是认同了某人“平等自由”的鬼话。

    甚至就在这一件事情上,双方的分歧也远远超过表面的和谐…路易·贝尔纳明显更倾向于由扬帆城主导邦联,摆脱克洛维或者说安森·巴赫的影响,和帝国缔结友好关系,这已经触及到后者的根本利益了。

    至于那个最关键,最要命的因素……卡尔都不敢多想。

    偷瞥了眼身后近在咫尺的大门,参谋长果断放弃了某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在能够刀劈子弹,孤身荡平自由派叛乱的天赋者面前试图爆发潜力,怕不是大幕还没拉开就提前谢幕了。

    正当卡尔胡思乱想,脑海中都开始浮现走马灯时,年轻骑士突然开口了:

    “就这些?”

    “就这些!”

    卡尔赶紧答道:“事关邦联在新世界的影响力与地位,以及东部五个大型殖民地的存亡延续,扬帆城的态度至关重要,因此还请不要拖延,无论如何尽管赶往白鲸港,参加至高会议。”

    “当然,如果您不愿以的话我个人也非常能够理解,但至少也请派出可以代表您本人的使者,以便……”

    “不用那么麻烦。”

    路易抬手打断了卡尔,轻声开口道:“我这就动身,亲自前往白鲸港。”

    嗯?!

    瞳孔骤缩的卡尔怔了下,像是听到了某种特别匪夷所思的事情:“您、您确定要…要……”

    “我将亲自前往白鲸港,参加今年的至高会议。”四目相对的路易正色道,重复了一遍刚刚自己说过的话:“卡尔·贝恩中校,如果这就是您来的目的,现在就可以动身去向安森·巴赫回复了。”

    “当然,我个人更希望您可以与我一同前往——听说您是在射击军的护送下,海陆兼程赶到了扬帆城,我希望可以亲眼见识下这支按照克洛维军制训练,由土著民组成的军队究竟如何,可以吗?”

    “这、这当然没问题!”卡尔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但神色中的紧张丝毫未见:

    “但您确定要亲自前往白鲸港,真的不需要他人代劳吗?”

    望着参谋长透着心弦紧绷的眼神,年轻骑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沉默的转过身来到窗前,眺望着外面的扬帆城:

    “卡尔·贝恩阁下,您认识安森·巴赫的时间比我要长的多,对他的了解也更深;从您的角度出发,是怎么看待您这位上司的?”

    “可以托付性命的朋友,善于妥协和随机应变的投机者,值得信任的指挥官,虔诚的秩序之环信徒或者…邪恶的异教徒?”

    尽管背对着自己,卡尔依旧能从路易微颤的声音中,感受到他内心的迷茫和动摇。

    这并不是因为受到了某种刺激,而是长期存留的压力在被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之后,内心对现实的认知和坚信的理念出现不可调和的差异,出现了巨大的分裂。

    略微平复下心情的他深吸口气,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更加中立,客观一些:

    “我认为您说的这些全部都是,但都只是安森·巴赫的一部分。”

    “他是秩序之环的信徒吗?应该是的,但肯定不怎么虔诚;他是个货真价实的施法者,但我觉得他对邪神的‘虔诚’大概也有待商榷。”

    “作为一名军官,我从未见过比安森·巴赫更加令人心惊胆跳,但却永远值得信任的上司;然后…是的,他非常善于妥协和随机应变,投机者这个称呼放在他身上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略微停顿了下,卡尔缓缓站起身,用无比郑重的表情看向路易的背影:“至于他是不是可以托付性命的朋友,我不想回答您这个问题——以我的立场既没有这个资格,对您大概也没什么说服力。”

    “……为什么?”

    “因为如果不是安森·巴赫,您根本不会在这里见到,或者认识我。”卡尔正色道:

    “如果不是他,我或许会被您的士兵在雷鸣堡城外的堑壕里打死,或者在雷鸣堡的城堡大厅里被您的兄长,克罗格·贝尔纳或者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那个东西…变成看不出形状的尸体。”

    “更进一步说,我之所以是现在的我,一个常备军团的参谋长,陆军中校,完全是因为那个该死的投机者,异教徒!”

    “作为一名实际获利者,我没有告诉您那家伙算不算是个‘可以托付生命的朋友’这么纯粹的立场。”卡尔自嘲的笑了笑:

    “您可以问问和您地位差不多,关系也更好的莱昂·弗朗索瓦,他肯定会给出一个十分有说服力的答案——当然,我们都知道他的答案是什么。”

    作为“安森·巴赫教派”第一代大主教兼教派经典的编纂人,莱昂·弗朗索瓦的心中百分百只有安森·巴赫一个太阳。

    路易·贝尔纳扭过头,脸上浮现出一种无比复杂的神情。

    “说实话,卡尔·贝恩阁下,我稍微有些惊讶。”路易淡淡道:

    “原本我是期望您能够说些安森·巴赫的好话,帮助我下定决心的。”

    “那真抱歉让您失望了,总督大人。”卡尔耸耸肩:

    “我是个没用的家伙,不擅长吹捧;让我夸赞别人比直接掐死我还痛苦,只会说些没什么帮助的丧气话。”

    “不,很有帮助!”

    年轻骑士摇摇头:“您说的很对,这种问题应该询问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您没有迁就我的任性,而是帮助我看清了事情的真相,谢谢。”

    真的?我怎么没发现…卡尔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所以您想通了?”

    “不,这倒没有。”转过身的路易背着双手,眼神比刚开始时明亮了许多:

    “身为秩序之环的信徒,七大骑士的血脉,我依然无法接受我最好的朋友做出了一个明显错误,会伤害到他以及所有人的决定——即便事出有因,即便迫于无奈,那也只能说明他对秩序之环的虔诚,以及旧神信仰的危险程度存在着明显的误判。”

    “但这是我个人的事情,而眼下前往白鲸港是为了解决邦联,以及援助五个正在遭受饥荒和寒冬的殖民地;与他们的生命乃至整个邦联的前途存亡相比,我个人的感受和想法无关紧要。”

    “剩下的…我会等到整件事结束之后,再认真考虑究竟该如何解决。”

    路易面无表情道,背在双手攥紧了拳头;他的动作幅度很小,但还是被卡尔敏锐的捕捉到了。

    他还是没有完全释怀,但某些原则让他愿意暂时忍耐,起码会忍耐到解决五个殖民地援助问题和至高会议结束之后;参谋长总算在心底暗松了口气,某位无良上司交给自己的任务算是完美解决了。

    至于在那之后会发生些什么,就和自己没有关系了…卡尔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年轻骑士的表情十分决绝:

    “虽然没能款待您略显失礼,但时间紧迫,还是趁着天色未暗之前出发吧——正巧,扬帆城港口有艘停泊不久的快帆船,我们沿着海岸航行,顺风的话也许几天就能抵达白鲸港,可以吗?”

    “当然可以。”

    卡尔果断同意,他也不想在扬帆城继续待下去了。

    年轻骑士微微颔首,拿上外套朝大门外走去,参谋长紧随其后,空旷的长廊内响起了两个急促的军靴声。

    就在即将离开总督府的时候,他霍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某个年轻骑士随口说出,自己也并未立刻察觉到异常,但却怎么想怎么不对劲的单词。

    路易·贝尔纳,他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哦,他说这场会议关乎到自由邦联的前途,还有……

    ……存亡?

    ……………………

    瀚土,金石城。

    拿着刚刚从卡林迪亚港寄来的信笺,莱昂·弗朗索瓦快步冲进宫殿,焦急的神色和按住腰间剑柄的右手,让所有试图上前阻拦的卫兵和仆从们都自觉的退下,为瀚土王太子让出了道路。

    当他来到议事厅外,直接推开大门时,正好和眉头紧锁的克洛德·弗朗索瓦一世四目对视,长桌两侧还分别站着骑士长埃纳雷斯,艾登大公维克托·艾曼努尔,还有自己的挚友勒诺·艾曼努尔。

    迎着一双双表情各异的目光,突觉有些尴尬的小莱昂微微低头,无意中扫到了挂在父亲背后的地图——汹涌海的地图。

    刚刚还想说什么的他瞳孔骤缩,下意识的开口道:

    “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一片死寂。

    几名瀚土的王国重臣互相对视了一眼,有的忧虑,有的冷静,有的则完全将注意力放在朋友身上,想说什么却被身旁的人抬手阻止。

    “看来是真的了。”克洛德一世的嗓音在大厅内回响:

    “既然是卡林迪亚总主教的正式通知,说明教廷已经做出了决定,对新世界的圣战即将开始…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不清楚,但信笺上说要求尽快。”

    莱昂·弗朗索瓦立刻上前,将信递给父亲;但克洛德一世并未接过,旁边的埃纳雷斯只好代劳,略微扫了几眼后点了点头,沉声道:

    “教会要求我们至少要在三个月之内,集结不少于一万人的军队,于鹰角城周边候命;届时将沿克洛维境内北上,于北港登船,奔赴新世界。”

    “一万人?横穿克洛维然后再度海?”勒诺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们究竟明不明白,一万名全副武装的士兵长途跋涉,消耗的物资是一笔多么恐怖的天文数字?!”

    “我觉得他们知道。”

    打量着手中的信笺,埃纳雷斯继续道:“上面明确提到,瀚土军队只需携带少量补给,从鹰角城至克洛维境内物资将由伊瑟尔精灵王国调配,而从进入国境直至北港登船为止,克洛维将负责所有后勤事宜。”

    “至于造成的开支,瀚土需要承担一小部分,剩下的绝大多数将由教会银行提供——以圣战军统帅部的名义。”

    “统帅部?”艾登大公挑了挑眉头。

    “教会不可能允许我们擅自行动的…总计会有六名教会代表,裁决骑士团正副团长,外加六名军团长和他们的副手幕僚,组成统领这支圣战军的统帅部。”

    埃纳雷斯一边说,一边将信笺递给艾登大公:“按照出兵规模,瀚土恐怕连一个军团长的名额都分不到。”

    “六名军团长,也就是六个军团…哪怕按最低的标准计算,至少也是十二万人的大军——还不考虑裁决骑士团的规模。”艾登大公微微蹙眉:“教会这是打算干什么,扫荡异教徒还是将新世界夷为平地?”

    “再有,他们要拿什么把十二万名士兵运送到新世界?”

    “那就不是我们要考虑的问题了。”

    克洛德一世淡淡道,背对着众人的他凝视着汹涌海的地图:“我们的问题是,如何确保不会因为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让瀚土损失一万名精锐的士兵?”

    “诸位,如今的瀚土仍处于休养生息的阶段,教会银行的资助对我们至关重要,公开违背他们的意愿是不可能的。”

    “所以您真的在考虑出兵?”埃纳雷斯忍不住开口道:

    “我们只是刚刚得到正式的请求,为什么要这么主动?克洛维和帝国他们肯定比我们更早知道这件事,到现在也没听说他们有什么动作。”

    “正因如此,瀚土才必须更加积极的表态——我们不是帝国也不是克洛维,新生的瀚土想要得到秩序世界的尊重,就必须比所有人都更加积极。”克洛德一世缓缓开口,表情中充满了玩味:

    “更何况…他们都在等着呢。”

    他们?

    望着父亲和艾登大公意味深长的表情,莱昂的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疑惑。

第三百五十六章 愚蠢?狂妄!

    “瀚土已经开始动员了。”

    弗朗茨宅邸内,面无表情的总主教将刚刚寄来的消息递给女儿,淡淡的开口道:“最迟三月初,一万名瀚土士兵就会在鹰角城外集结待命,以圣战军的名义正式北上。”

    “这么快?”索菲娅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三月初,那岂不是连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到了。”

    “他们必须快…因为只有这样,克洛维和帝国才不得不尽快表态。”路德·弗朗茨解释道:

    “亲爱的索菲娅,你觉得瀚土希望参加这场战争吗?”

    “当然不想,新世界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眉头紧蹙的少女毫不犹豫道,目光从那张纸条上快速扫过:“如果我是克洛德·弗朗索瓦一世,我会尽可能的向教会讨要好处,再用各种理由拖延集结和出兵的时间,最好能拖延到所有人都已经动员完毕,再不声不响的加入到这支规模庞大的圣战军中去。”

    “反正就算圣战成功,瀚土也不可能得到任何利益,既然不指望获利,自然就要尽可能避免损失;一万名精锐的士兵加上统领他们的骑士和军官,哪怕只有三分之一折损在新世界,对克洛德·弗朗索瓦也是不可承受的代价!”

    “说的没错。”总主教微微颔首,继续追问道:“但克洛德一世陛下真的能这么做吗?”

    “……不能吗?”

    “他是瀚土的国王,国王可以做任何事情。”路德的目光迎向女儿:“只要他愿意付出代价。”

    “瀚土不是靠自己的力量赢得的团结和独立,克洛德陛下在他的宫廷里更谈不上绝对的权威;对外他需要左右逢源,聚拢对抗帝国的力量,对内需要树立威信,确保封臣们至少名义上的服从。”

    “所以他不可以违抗教会,也不能故意拖延,那会给反对他的人落下口实;而瀚土也不是克洛维或者帝国,他们的实力远远没到需要教会乞求他的地步;相反,他需要主动证明对教会的忠诚,才能换取有可能出现的援助。”

    “所以他不仅不能拖延,甚至要表现得比任何人都积极……”索菲娅的心情略微有些低沉:“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自己的王冠。”

    “弱小者与下位者需要认清自己的地位,妄图在事实上和强者平起平坐,是一种十分可笑同时危及存亡的愚蠢行为…当然,反过来说强者也是一样。”

    路德·弗朗茨突然忍不住翘了翘嘴角:“用《克洛维真理报》上那些无病呻吟,煽动情绪的‘评论家’的话说,此所谓‘小国的悲哀’。”

    “然后附录几句克洛维的艰辛过往,再吹捧如今是如何的强盛——我亲爱的父亲,没想到您居然也在看《克洛维真相报》?”

    眼前一亮的索菲娅满脸的惊奇,微微颤抖的嘴角要拼命克制,才没有完全上扬:“但这么做和克洛维与帝国的表态有什么关联?”

    “克洛德一世并不愚蠢,但他多少有些狂妄了。”路德·弗朗茨继续说道:

    “我说过,对克洛维和帝国的总体利益而言,尽可能拖延这场‘圣战’开始的时间,才更符合本国利益;但在具体情况下,双方内部渴望促成这场战争,以达到火中取栗目的的人也不在少数。”

    “像你刚刚举例的做法,其实是很符合不少帝国和克洛维上层的心愿,让瀚土做个‘愚蠢的小国’;克洛德如果真想这么做,无论帝国还是克洛维都会很乐意配合他,甚至故意制造些边境纠纷,让他有个合适的搪塞理由。”

    “但他没有,反而表现得比帝国还要积极;出于促成圣战的目的,教会就必须对瀚土予取予求,哪怕明知道这是在故意敲诈,也要尽可能满足克洛德的所有愿望——只要真的有一万名瀚土士兵,在三月初集结在鹰角城下就行。”

    “克洛维与帝国上层大概能明白教会的做法,但中层的贵族,军官,骑士,富商们不会明白,他们只会意识到加入圣战就能发财;或者说正因为明白,所以会比原本更加积极的投身圣战,避免成为最后加入,什么也得不到的那个。”

    “这种情势形成的舆论会反过来影响双方上层的决策,向着‘尽快开始圣战’的方向前进;但各种矛盾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只能将责任归咎于对方。”

    ……………………

    “……而最先扛不住压力的一方,就必须做出妥协和退让。”

    骁龙城皇宫长廊内,刚刚结束觐见的艾德兰大公面沉如水:“一旦妥协,瀚土必然会要求以圣战军的名义享受等同待遇;为了确保团结,教会必定会在其后予以支持。”

    “无论是帝国的利益受损,还是克洛维被迫低头,瀚土都能以理所应当的姿态拿到最大的利益,而付出的代价只是让一万名士兵集结待命而已。”

    “即便真到了要讨伐新世界的时候,帝国和克洛维也不可能真的让这一万人顶在前面,双方的舰队光是运送各自的部队都嫌不足,哪还有船舱留给一群瀚土人?”

    “而从陛下的态度来看,多半最后妥协的是帝国——瀚土肯定会趁机要求彻底停战,甚至像克洛维人那般,要求偿付损失。”一旁的伯纳德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竟然试图操弄帝国与克洛维的决策,火中取栗…克洛德·弗朗索瓦,真是个狂妄到不知死活的家伙!”

    “你们当初在瀚土没有杀死他,实在是个不太明智的错误。”艾德兰大公冷冷道:“但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必须想办法让陛下回绝克洛维大使那份贪婪到无以复加的停战协议,照耀利用谈判将时间向后延期一个月左右再说。”

    “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伯纳德摇了摇头:“克洛维人不是来狮子大开口的,他们在试探帝国对圣战的态度,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已经达到乐目的;如果要求重新谈判,他们肯定会立刻拿出一份‘更合适’的协议,届时我们反而被动了!”

    “那您的建议呢?”艾德兰大公询问道。

    慢步前行的伯纳德思考了数秒,谨慎的开口道:“将克洛维人的条件散播出去,先一步制造舆论,让骁龙城上下群情激奋;而我们再拿出一份不利于克洛维的停战协定,让驻克洛维城的大使交给卡洛斯二世和他的枢密院。”

    “具体来说,就是将事情彻底扩大化,留出争吵的空间;这样算上双方反复扯皮和交换协定,私下沟通的时间,怎么也不可能少于两个月。”

    “除此之外,如果全国上下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和克洛维的停战协定上的话,对圣战的热情也能稍稍减弱,多少也能避免受到瀚土人带来的情绪影响。”

    “好主意!”艾德兰大公目光一闪:

    “两个月的时间…我会去拜访罗兰家族一趟,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阻挠圣战军的开拔的效率。”

    “其实…与其在开拔时间上消耗精力,不如考虑该如何让殖民地配合”伯纳德趁机道:

    “路易·贝尔纳如今不仅是扬帆城的总督,在那个所谓的‘自由邦联’也拥有极大的话语权;如果他可以在新世界有所动作的话,这场圣战的规模和范围或许能缩小到一个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的程度。”

    “这种事情自不必说,在来骁龙城之前,我就已经想办法将关于圣战的情报送往扬帆城了。”

    艾德兰大公沉声道:“秩序之环庇佑的话,路易现在应该已经大致清楚了事态的严重性。”

    “在来骁龙城之前?!”伯纳德瞳孔骤缩,忍不住失声道:

    “您把实情全部都告诉他了么?!”

    “当然没有!”

    艾德兰大公瞪了他一眼:“我只告诉了路易他必须知道的部分…您也明白,这孩子天真的可怕,与生俱来的资质也让他变得十分顽固,知晓太多真相对他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倒是一点也没错…伯纳德暗道,在瀚土远征军和新世界总督的经历,让他对这艾德兰公国的继承人心有余悸。

    ……………………

    “……换而言之,即将到来的圣战本质上仍然是一场情报战,哪方的信息迷雾更少,沟通更加充分,哪方就能减少因为圣战而造成的损失。”路德·弗朗茨给出了最后的总结:

    “在这方面克洛维要稍微出于不太有利的位置,因为教会的目标是猎杀使徒卢恩,冰龙峡湾必定处于圣战的范围之内。”

    “也正因如此,我们才必须尽可能让安森·巴赫得到更多的情报,确保他会认清形势,做出更加合理的判断——即便这种判断不是完全有利于克洛维,也要强过安森·巴赫因为信心不充足而做出的错误举动。”

    索菲娅微微颔首,表情凝重的同时忍不住松了口气;虽然弗朗茨家族为此付出了不小的风险,但至少避免了安森·巴赫与克洛维甚至兄长兵戎相见的结果。

    至于“不完全有利于克洛维”…这句话被少女彻底无视掉了,安森·巴赫与风暴军团可是自己精心培养,忠心耿耿的部下,就算情况再怎么严峻也不可能背叛克洛维和自己。

    “教会…这一次真的要消灭卢恩使徒吗?”

    少女忍不住询问道:“我并不是同情卢恩家族,只是…这究竟有什么必要,一个远离秩序世界的使徒,如果真的将祂消灭,难道不会激起其余使徒们的警惕与敌意?”

    “这也是教会所需要的一部分,我没有证据,但我认为教廷和教宗大人肯定考虑到了。”

    路德·弗朗茨沉默了几秒,淡淡的开口道:“自从圣徒历四十七年之后,秩序世界各个教区和教廷之间的关系,就开始变得十分微妙。”

    “一方面,教廷财政和影响力需要靠教区维持,教区的权力,对世俗权柄的威慑需要教廷来赋予;但另一方面,教廷本能的渴望增加对世俗的干涉;而教区则希望维持现状,也并不希望增加更多的教区。”

    “对任何一位总主教而言,无论愿意或者不愿意,他的利益和是和教区内的政权高度绑定的;尽可能的扶持和提供帮助,才能让他在教廷内拥有更高的话语权;但这种情况却并不完全符合教廷的利益,因为这形同于削弱教廷对教区的干涉和控制力。”

    “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那么教廷的权威减弱,再次恢复到教派分裂时期只是时间的问题;想要阻止这一进程,就必须改革教廷目前的架构;而改革就意味着要损失某一群体的利益,为了镇压这些人的反抗,则要先培植另一股新势力与之抗衡,彻底打破原先的平衡。”

    “这就是为什么教廷坚持要进行一场圣战的原因。”路德·弗朗茨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猎杀使徒和扩张教区,可以为教廷带来巨大的影响力和声望;促成克洛维与帝国停战,等于打破了圣徒历四十七年第二次公序会议留下的制约;曾经偃旗息鼓,渴望建立地上天国的教廷才能再度崛起,摧毁已经在遏制它发展的教区制度,建立更方便其干涉世俗,集权的新制度。”

    “对他们,这是新时代的号角;对我们,这是即将灭亡的钟声。”

    “亲爱的索菲娅,你现在明白了吗?”

    ………………

    冰龙峡湾,白鲸港司令部。

    悄无声息的驻足在起居室外,换上了崭新小礼服的艾伦·道恩轻轻咳嗽了声,用右手两根手指的关节敲了敲房门。

    “请进。”

    熟悉的话语声响起,小书记官推开房门,向着正坐在壁炉前沙发上,悠哉悠哉喝着咖啡的身影行了一礼:

    “安森·巴赫大人,时间到了。”

    “哦。”轻抿了口咖啡,安森头也不回道:

    “都到齐了吗?”

    “除了路易·贝尔纳大人外,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他们在等您。”小书记官微笑道:

    “圣徒历一百零二年,第三届至高会议,正恭候您的光临。”

第三百五十七章 被圣战的那个

    圣徒历一百零二年二月三日,刚刚独立不到半年的自由邦联,于白鲸港召开了她迄今为止的第三次至高会议。

    同第一次时的生死存亡,第二次的各自划分边界,蛋糕,处理战后事宜尤其是扬帆城的加入相比,已经是第三次的邦联总算是开始变得“正规”许多,不再是种临时凑数,谁都能说话谁都能表决的草台班子了。

    首先是根据上一次会议时来自路易·贝尔纳的提议,对与会者的数量进行限制——各殖民地除了议长或总督,只能派有限的代表和议员前来参加,目前暂定是每个殖民地上限是五十人。

    而与会者中,被允许参与表决的人数则要进一步限制——在经过一轮轮争吵,妥协,伊利交换后,扬帆城被允许有十八人,长湖镇,红手湾和黑礁港是十五人,灰鸽堡与冬炬城则是十二人。

    这个人数与各殖民地财力和人口挂钩,但也对实力较弱的殖民地做出了一定让步;各殖民地议长可以提出动议,至高会议领袖可以决定动议的顺序和数量,由被允许参与表决的议员们匿名投票,其余代表则只能旁观过程以及结果。

    最初在听到这个“民主”得不行的会议制度,竟然是路易提出来的时候,安森着实是被震惊到了;直至法比安和阿列克谢解释之后,他才意识到这其实就是帝国“御前国事会议”的翻版!

    作为议会领袖的波丽娜·弗雷,差不多等同于帝国皇帝,各殖民地议长则是大公们,议员们则是各公国的豪门,旧勋,骑士和宫廷贵族们。

    某种意义上说,帝国甚至比自由邦联还要更“民主”一些,因为只要你是一名骑士,理论上就有参加国事会议,在重要场合觐见皇帝的资格;你甚至可以畅所欲言的提出自己的意见,任何人哪怕皇帝本尊,都不能轻易打断你的发言。

    当然,前提你必须是一名骑士——意味着你必须觉醒了血脉之力并向皇帝效忠,或者拥有伯爵及以上的贵族头衔——否则以上这些对你都毫无意义。

    而之所以要将这套体系设计的如此民主,路易的目的其实显而易见:将白鲸港或者说安森·巴赫,彻底从邦联的决策层踢出去。

    对此安森没有任何意见,他本来也没打算真的插手至高会议的议程,因为根本就没这个必要——他只要坐在现场,旁观那些议长们讨论自己希望讨论的内容,再由早就被自己收买的代表们投票就行了。

    于是整个会议进行的很成功。

    首先是对于此前的兽奴贸易造成的混乱,虽然所有人都知道百分百和安森·巴赫有关,但他们没有证据而且十分的怕死,于是捏着鼻子,全票通过了新大陆公司对兽奴贸易的接盘,以交换莱茵哈德对各殖民地的投资与低息贷款。

    高举着自由与平等大旗的波丽娜·弗雷以议会领袖的名义,强硬通过了允许授予土著民自由以及人身赎买的法案;从今往后土著民和兽奴们的自由,就真的彻底和钱挂钩了。

    其次则是整个会议的重中之重,也是举办这场会议的根本原因——对东部五个殖民地的援助和贸易协定。

    后一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因为大家和那五个殖民地没什么可贸易的,签不签结果都差不多,哪怕给他们和冰龙峡湾等同的“贸易最惠”待遇也无所谓;但涉及到对他们的支援,就要真正牵扯到各个殖民地的切实利益了。

    考虑到眼下各方的经济状况都殊为不易,最终敲定以议会内代表人数来分摊支援物资的款项——既然享受到了权利,就理应履行义务。

    对此五个殖民地虽然没有感激涕零,但也是毫无波澜;整个自由邦联的援助加起来都不到冰龙峡湾的一半,充分暴露了前者的虚实,以及被保护的附庸国本质。

    会议总攻持续了一周——考虑到各殖民地太过分散,这场会议很可能是最后各方势力可以齐聚一堂的机会,各种私下交易,谈判,联盟如果不趁现在完成,之后再有想法成本和代价可就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

    唯一稍有些令人遗憾的,就是直至最后一天也没能等到路易·贝尔纳出现;也正是因为这位扬帆城总督迟迟未到,才让各殖民地决策时畏首畏尾,拖延了整个会议的效率。

    不过安森并不在乎这个,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让至高议会在自己指定的地点,指定的时间,举行一次正式且事关重大的会议。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至于内容如何,有没有什么成果,都不重要。

    ……………………

    白鲸港城外,至高议会。

    置身于前厅中央,背着双手踱步的路易·贝尔纳驻足在一副油画面前,目光出神。

    油画本身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但画作的主题是扬帆城外的攻防战——扬帆城,自由邦联与克洛维大军联合,旷野中盛开的金色鸢尾花在枪炮卷起的硝烟烈火下,熊熊燃烧。

    画的下方还标注了作者的名字:大卫·雅克。

    而且不仅仅是这幅作品,整个前厅内十余幅画作,几乎全部都是他的作品,题材也基本都和殖民地的独立战争相关;有的悲壮,有的热血,有的几乎充满了象征意义,有的则现实的令人灵魂都会感到触动……

    画作水平有高有低,甚至在年轻骑士眼里其中大部分都和“艺术”毫无关系,只能被称之为“商品”;但有一点毫无疑问——任何进入这间大厅,看到这些画作的人,都不会对帝国心生好感。

    而对自由邦联的民众和统治者们而言,这些形形色色的油画则会不断强化他们的记忆,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是如何走到了如今这一步,邦联又是因何而成为邦联的。

    当这种记忆被不断强化,自由邦联就越难以发现对帝国的仇恨——因为他们的存在,权力和利益,本就建立在对帝国的反叛之上。

    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出神的年轻骑士叹息一声,将发散的思绪收回。

    “了不起的建筑。”缓缓回首的路易,对着正朝自己走来的安森轻声道:

    “只用不到大半个月的时间,就能在荒野中建造这么一座可以容纳五百人的大厅,还有附带的庭院和围墙,实在是了不起。”

    “换成是帝国的建筑工人,恐怕要两…不,三个月也未必能够完成,而且最多只会是毛坯状态,不会有任何的装潢。”

    “多谢夸奖,但恐怕克洛维的建筑工人也是同样的水平。”安森微笑道:

    “我有一位技术顾问,全靠他的帮忙,才让我们只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就完成这座建筑。”

    “技术顾问?”

    “他是个数学家,为我们专门设计了一套有趣的方程式,能够在短时间内将打散的建筑材料或者零件按照某种规则打包,然后只需要用很短的时间就能在另一个地方重建。”安森耸耸肩膀:

    “但因为某些误会,他被克洛维的审判所通缉而被迫逃到了白鲸港,我就高薪聘请他担任殖民地的技术顾问,负责武器研究,工厂运作以及一切…技术方面的问题。”

    “……误会?”

    “克洛维的审判官貌似把他当成了旧神派,认为他可以通过符文和邪神交流,甚至是召唤邪神。”

    “……貌似?”

    “在这方面克洛维要稍微比帝国开放一些,但偶尔的确会有些研究特殊学科的人才,很不幸的遭到教会方面的打压乃至迫害;幸好,至少在殖民地还能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

    虽然很清楚眼前的挚友在认真回答自己的问题,顺便有感而发的诉说几句内心的感慨,但不知为何,一贯心平气和的年轻骑士突然有种想要拔剑的冲动。

    不过在沉默了片刻之后,路易还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我猜…这就是你坚持要在白鲸港城外,而非直接在城内的议会举办这场至高会议的理由吧?”

    “……什么?”这次轮到安森发愣了。

    “用极短的时间完成一座大型建筑,能够同时向自由邦联和东部的五个殖民地彰显实力,表明经历浩劫之后的冰龙峡湾依然强劲,并未遭到任何削弱;而一栋专门为至高议会建造的的大厅,也可以作为之后继续召开会议的理由。”

    微微咪起双眼的年轻骑士,像是彻底看穿了某人的想法:“特地将它安置在城外而非城内,则是让邦联误以为这样就不会受到来自冰龙峡湾和白鲸港的压力,但实际上整个建筑被建造在白鲸港陆路的咽喉要道,和射击军营地比邻而居,与位于高地之上的司令部遥遥相望。”

    “不仅仅是被夹在两个军事要塞中央,这种大型建筑本身也是非常优秀的防御设施;一旦爆发战争,它将是白鲸港天然的陆地屏障与最后防线——即便城市被攻下,只要这座建筑还在,大半个白鲸港就仍在风暴军团的控制之下,可以从容不迫的制定进攻或者撤退计划。”

    “预料到帝国反攻计划的你,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安森摇了摇头:“只是为了让至高议会有个可以举办会议的场所,又不用再向白鲸港议会借用场所而已。”

    “不,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表情突然严肃起来的路易猛地上前一步,明明已经是亵渎法师的安森竟然没能成功躲避,被他摁住了肩膀:“事关自由邦联,乃至所有新世界殖民地的存亡,已经不是可以隔岸观火,静待时机的时候了!”

    “我知道,你或许还在计划着通过拉拢东部,让十三个殖民地结成同盟,迫使帝国放弃夺回殖民地的想法;但现在对殖民地抱有野心的已经不仅仅是帝国,而是全世界!”

    “……全世界?”安森的表情终于不再冷静,望着年轻骑士脸上那已经快掩饰不住的焦灼,忍不住微微蹙眉:

    “你…是不是得到什么消息了?”

    “我……”

    路易刚想要说什么,一旁的房门突然被撞开,神色慌张的诺顿·克罗赛尔中校急匆匆的从外面冲进前厅,手中还拿着封没有拆封的信笺。

    “总司令大人!”

    微微喘息的诺顿猛地停下脚步,一边敬礼一边开口道,目光下意识的瞥了瞥旁边的年轻骑士:“有您的信,是刚刚寄到的。”

    “刚刚?!”

    瞳孔骤缩的安森还来不及惊讶,目光便瞬间聚焦在了信笺的印戳上——那是弗朗茨家的家徽!

    之所以会惊讶,是因为索菲娅给他寄信从来不会使用这个,会在信笺盖这个印戳的只有敬爱的老上司路德维希,以及总主教路德·弗朗茨两人。

    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的瞬间,安森不动声色的接过了信笺,望向第三步兵团长的目光一凝:“送信的人,你认识吗?”

    作为真理会成员的诺顿,当然明白总司令在问什么:“认识。”

    “那……”安森用两根手指夹着信笺,轻轻晃了下:“信的内容呢?”

    这次诺顿没有直接回答,目光瞥了眼旁边的年轻骑士,微微启开的嘴唇欲言又止。

    看到两人表情的路易立刻心领神会,虽然情绪已经紧绷到了极点,但还是冲安森笑了笑,道:

    “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我们晚上再聊。”

    话音刚落,他便直接扭头离开了前厅,甚至不给安森开口说话的机会。

    望着扬帆城总督已经消失的背影,诺顿果断关上了进来的大门,凑近到安森身侧,用故意压低的嗓音小声开口道。

    起初安森还可以保持冷静,但随着内容不断升级,他的表情也开始像刚刚路易那样,变得无比焦灼。

    待到诺顿后退起身,安森的表情才终于恢复了冷静,内心却已经是一团乱麻:“所以说…时隔千年,教会又要组织一次圣战了。”

    “而我们是…被圣战的那个?”

第三百五十八章 事情的模样

    “至安森·巴赫:

    我并不清楚你收到这封信的准确时间,但若秩序之环庇佑,希望时间最好不要晚于三月下旬。

    但即便事情恶化到我们都不希望的结果,这封信的内容应该仍对你了解眼前的局势,发生的情况有一定的帮助——至少我希望如此。

    首先,是你应该已经多少了解的…克洛维已经决定放弃殖民地,促使帝国调转进攻方向,争取在边境战线方面的优势,甚至达成停战协议。

    提起这件事是为了防止你仍心存顾虑或侥幸,从这一刻开始我可以向你保证,接下来你做的任何事情,都不会遭到来自克洛维方面的问责;你尽可以事实上将冰龙峡湾当成你的总督辖区,甚至是独立领地来经营。

    相对的,本土也无法再给予你任何增援,甚至会切断与你之间的联系,甚至包括了一部分与殖民地的贸易——考虑到正常消息传播到新世界的速度,后者的影响可能要到今年的下旬才会有所体现,抓住这最后的时间差,尽可能在即将到来的战争面前做好应对的准备。

    因为接下来将要向新世界宣战的,不是帝国,而是教会——更准确的说,是整个旧世界。

    为了争取干涉世俗的权力,秩序教会正在动员针对新世界的圣战;这将会是一支囊括整个秩序世界全部势力,兵力约为十万至十五万人上下,装备精良,以彻底摧毁所谓“自由邦联”和普世宗与全部异端信仰为目标的武装集团。

    克洛维,亦在其中。

    最迟五月中旬,秩序教会将向全世界宣告这场圣战,并公开卢恩家族的“真实身份”;猎杀使徒,以及铲除卢恩家族全部实力,是他们的另一目标。

    因此,冰龙峡湾殖民地同样处于此次圣战的范围内,甚至极有可能成为圣战军的主要登陆地点;除去各**队拼凑而成的圣战军,裁决骑士团和审判庭也将加入进攻冰龙峡湾的序列。

    我必须警告你一点,这场战争并非教会的临时起意,即使你没有发动一场改变新世界格局的战争,它依然会出现,只是将以不同形式出现;除去教会对世俗干涉的热衷,同时还涉及到教廷与各大教区之间的利益矛盾。

    你不需对此太过了解,只需明白这场战争背后的主导者是教廷以及教宗本人,而非整个秩序教会即可。

    在这场战争中,教会必须达成的目标有二:在新世界分批建立两到三个教区,猎杀使徒卢恩并消灭所有与其有所牵连的势力。

    而在教会所划分的“势力”中,暂时并不包含你和你的风暴军团——当然,只是暂时的。

    这两个目标是必须达成的,也必须被达成,为此教会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克洛维会尽可能拖延战争开始的时间,但帝国方面极有可能促成提前开战,两种情况各有利弊,或许会对战争构成一定影响,或许不会。

    仅以目前的情势,你能够争取到的最后空窗期是六月,圣战军最迟将在夏初完成集结并开赴新世界;但至少在三月之后,旧大陆的态度就将对你和新世界殖民地急速恶化;不要抱有任何侥幸心里,更不要妄图认为可以争取到任何盟友;无论你决定站在哪一立场,孤军奋战都是必然的结果——这是最后的提醒。

    路德·弗朗茨。”

    ……放下手中的信笺,坐在书桌前的年轻骑士面沉如水。

    屋外的夜色被乌云与风暴染成墨色,看不到半点光亮;“呜呜”呼啸的寒风混杂着冰粒雨滴,在窗户上敲打出万箭齐发的声响。

    虽然并看不见,但此时浊浪滔天的白鲸港和冰龙峡湾,无形中完美阐释了路易·贝尔纳此刻的心境…他缓缓抬起头,发现那个人也同样在打量着自己,雕塑般僵硬的表情,写满了震惊后的复杂与绝望。

    “为什么要告诉我?”

    除了惊讶,路易的眼神里还透着几分迷茫,他实在是想不明白眼前的家伙怎么突然变得坦诚了起来,而且还将这么重要的情报拿了出来——貌似这应该是自己才会干的傻事才对。

    “因为我们是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易发现安森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眼神也有很明显的颓色:“更重要的,路易·贝尔纳,我需要你的帮助。”

    “如果十万圣战大军真的抵达新世界,仅凭冰龙峡湾和自由邦联的军队哪怕绑在一块,也不可能有赢得机会——当然,利用地形优势加上各种岸防工事,退守关隘险滩,或许真的能打几场胜仗,周旋几个月甚至一年以上……”

    “但等到沿海的殖民地一个一个被攻占,河流和道路被后面陆陆续续的圣战军占领,越来越多的农庄,仓库被控制,数量有限的军火不断消耗,我们……”

    “我们没有胜算的。”安森苦笑了一声:“这还只是十万圣战军,如果他们有十五万,甚至二十万,哦对了,还得再加上裁决骑士团,那会是怎样一副情景?”

    “伊瑟尔王庭之战,那艘从天空中降下‘火雨’的飞艇,你肯定还有几分印象,我说的没错吧?”

    “印象深刻。”年轻骑士点点头:

    “不过以旧大陆和新世界之间的距离,我不认为裁决骑士团会动用它;即便有,数量也不会很多。”

    “是啊,数量不会很多。”安森哼笑了一声:

    “一艘…只需要一艘飞艇,就能摧毁风暴军团的炮兵阵地,不会比散步更有难度的。”

    路易微微蹙眉,沉默了数秒之后,露出了颇有几分不忍的表情:“但你仍然还有的选,不是吗?”

    “路德·弗朗茨总主教说的很清楚,秩序教会目前只是将冰龙峡湾列入了目标,并不包括你和你的风暴军团——甚至是射击军,还有新大陆公司——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就算不能加入圣战军,你仍有机会和卢恩家族,自由邦联撇清关系,以克洛维军队的身份要求教会和圣战军提供…保护,避开这场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的战争。”

    “没有任何关系?!”

    面无表情的安森,突然提高了嗓音:“这话如果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或许还情有可原,但你,路易·贝尔纳,你怎么可能也觉得这场战争和我无关?!”

    “我……”

    “自由邦联成立,伯纳德·维尔特斯惨败,克雷西家族灭亡,守墓人袭击,卢恩家族…不客气的说,我就是这场战争的导火索之一!”

    “至于所谓的…与我无关?”安森摇了摇头,表情愈发的讽刺:

    “你觉得为什么像路德·弗朗茨总主教那么聪明的人,要特地提醒我这一点?”

    为什么?

    迎着挚友那双意味深长的眼睛,年轻骑士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这是个暗示。”安森冷笑着:

    “克洛维还是殖民地,弗朗茨还是卢恩…他在让我做一个二选一的选择题:悬崖勒马,我就还是克洛维最年轻的陆军准将;执迷不悟,我就是必须被铲除的旧神派余孽。”

    “但这是因为总主教大人掌握的情报太少了,他不明白,当卢恩抵达白鲸港的那一刻起,我就没得选了。”

    路易低下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劝说安森和卢恩家族切割,原本也是他此行目标的一部分。

    但当他看到挚友的表情,更准确的说是他在将信笺交给自己的瞬间,年轻骑士立刻意识到,那是不可能的。

    除了卢恩家族的势力已经遍布整个自由邦联,与所有殖民地的利益息息相关;公开反抗一位使徒…勇敢如路易·贝尔纳,也明白那是自杀行为。

    事实上哪怕到现在,他都想象不到教会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够猎杀一位使徒——而且还是一位存在上千年,而且是曾经击败过另一位使徒的卢恩。

    甚至就算安森·巴赫真的“背叛”卢恩,加入圣战大军,结果又能怎样?

    秩序教会已经拥有了他的把柄,对于这样一个有着明确“叛教”行为的亵渎法师,等到他失去了利用价值,真的会被轻轻放过?

    路易希望会,但那是不可能的——否则他也不会隐姓埋名,带着芙莱娅逃到新世界来了。

    在这方面他和安森的处境其实相差无几,即便如父亲所说尽可能配合圣战军的行动,但以路易对裁决骑士团的了解,完全不相信那些人会愿意放过对他们毫无威胁的精灵少女。

    “……你想做什么?”

    紧蹙着眉头,年轻骑士甚至下意识压低了嗓音,闪烁着复杂光芒的眼眸和安森四目对视。

    “我要阻止某些事情发生,或者说…让即将发生的事情,变成别的模样。”安森正色道:

    “秩序教会要组建圣战军,帝国要夺回自己曾经的殖民地,克洛维打算抛弃我们,换取正面战场对帝国的优势…这些事情我们都无力阻止,更已经来不及挽回。”

    “但那些人,那些坐在宫殿,沙龙,甚至是自己卧室里,野心勃勃策划着战争,自以为能掌控全局的人,并不是无懈可击的。”

    “正面战斗,我们无法击败十万大军,更赢不过裁决骑士团那些装备精良的天赋者军团,但我们也并不是脆弱到可以被轻易击溃;我们的人,也并不像看上去那样万众一心。”

    “而击败他们的方法,路德·弗朗茨总主教已经在信里告诉我们了。”

    听到这里,原本内心沉重的路易表情一动。

    “你是说……”

    “击败卢恩,建立教区——这是整个圣战的终极目标。”安森深吸口气,原本颓废的目光重新开始绽放光芒:

    “只要完成这两个目标,教会就可以宣布圣战成功;但究竟以何种方式击败卢恩,又由谁建立教区,却是个…相当宽泛的概念。”

    “我们无法击败整个圣战军,更无法组织秩序教会;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了,大到即便整个新世界团结一致也办不到。”安森站起身,背对着年轻骑士:

    “可我们仍然要战斗,至少要挫败他们的嚣张气焰,让教会…更是让那些原本并不想加入这场战斗的人明白,击败我们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份代价将远远超过他们能承受的预期。”

    “瀚土,克洛维,甚至是在帝国内部,我相信也并非所有人都赞成这场战争,只是迫于现实不得不加入…拉拢,贿赂,收买,再正面击溃,让秩序教会竭尽所能组织起的军势,在达到目的之前就分崩离析!”

    “只有那样,他们才会愿意坐下来跟我们谈判,妥协,让步;阻止一场战争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发起者感受到切肤之痛,让他清楚的明白自己犯了怎样严重的错误。”

    “而要做到这一点,我需要你的帮助。”安森缓缓回首:

    “路易·贝尔纳,我需要你去对抗你的国家,甚至是…你的信仰。”

    “为了一个崭新的,和平的新世界。”

    年轻骑士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他没有说话,但看着安森的眼神渐渐地变了。

    站起身,迈步走到房门前,能够挥舞利刃劈开子弹的右手紧紧攥住了门把手。

    “我这次来的时候,还带上了芙莱娅。”这一次,留给对方后背的换成了路易:

    “想想办法,帮我叫醒她。”

    “好。”安森点点头:

    “一定。”

    “嗯,一定。”

    轻轻吐了口气,年轻骑士推门离开了房间。

    几分钟后,守在门外的诺顿·克罗赛尔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仿佛生怕某位海骑士突然出现。

    “那个…总司令大人,有件事我想问一下。”第三步兵团长的表情十分古怪:

    “既然您横竖都有把握说服路易·贝尔纳,为什么还要把信给他看——而且还是您伪造的?”

    “很简单,首先我并没有伪造路德·弗朗茨的信——只是重新抄了遍,顺便修改了其中的部分措辞,删掉了某些不适合立刻被路易知道的信息。”

    上一秒还在慷慨激昂,现在却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的安森·巴赫瞪了他一眼:“其次,这是一种展示诚意的好办法,特别是对某些…老实人而言。”

    “可是……”

    “没有可是,现在情况是我的计划成功了,而且成功的很完美——和贝尔纳家族建立稳固的信息渠道,顺便确保扬帆城不会反水。”安森强行打断道:

    “现在…那位信使到了吗?”

    “已经到了,就在艾伦·道恩的办公室里——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很好。”安森放下咖啡杯:

    “带我去见他!”

第三百五十九章 是我

    两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空旷的司令部走廊内回响,隔着厚厚的墙壁,和外面呼啸的暴风雨相互映衬。

    不知为何,安森总觉得诺顿的背影看起来十分紧张,仿佛并不是走在被几千名士兵驻守的司令部,而是充斥着妖魔鬼怪的洞窟——当然某种意义上这可能跟接近事实。

    难道是因为前来的信使身份极高,或者和他有着直接的隶属关系?安森隐隐有些好奇。

    到目前为止,所有出现过的真理会成员彼此几乎都找不到任何关联——军人,教士,小说家…遍布各个行业,而且至少看上去并没有上下级之分;他们就像是个大型俱乐部,只要认同理念甚至是抱有相同爱好,就可以加入,鱼龙混杂程度和当年圣艾萨克领导的“正牌真理会”简直是天壤之别。

    另一方面,这些人展现出的行动力,组织内部的严密性却又高得超乎寻常:每一次与教会或旧神派有关的大事件,都不难找到他们影子。

    这就非常的神奇了。

    当然,更神奇的则是这位信使;他们能和路德·弗朗茨之间取得联系,甚至是取得信任,并不令安森感到惊讶;但能够在二月初冰雪未消的时节,从旧大陆来到新世界,这可就太神奇了。

    卢恩能够办到这一点很正常,毕竟祂是使徒;换成任何一个亵渎法师,造成的魔法反应想要不被发现,除非教会的审判官统统都是瞎子聋子傻子。

    而如果是天赋者…将这种实力的强者派出来,就为了送一封信?

    如果也不是,那难道是某种特殊的交通工具比如…装了蒸汽核心的铁甲破冰船?

    但港口方面并未传来有船只靠岸停泊的消息,这么“神奇”的交通工具哪怕停靠位置不在白鲸港,海峡周围的灯塔总不至于连它的影子也没发现吧?

    正当安森还在不断猜测的时候,走在前面的诺顿·克罗赛尔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带着略显僵硬的表情指了指那扇门:

    “他就在那儿,已经等了您两三个小时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了眼,安森并未立刻上前,而是默不作声的打量着诺顿。

    “他不太喜欢我。”第三步兵团长干笑了两声:“虽然是因为他,我才加入了真理会,但那貌似并非是他的本意。”

    安森微微颔首,并未说什么,朝着小书记官的办公室走去。

    拧开门把手的瞬间,像是突然想起似的,他忍不住问道:“对了,有件事想问一下。”

    “这位信使…是不是我认识的某个人?”

    话音未落,正作势将要离开的诺顿身影“唿——”的一顿,脸上的表情更僵硬了。

    嗯,所以的确是自己认识的某个人…安森心底有数了。

    他推门走进房间,漆黑的办公室内并未亮灯,只有面对着书桌的椅子上却坐着一个背对着房门的身影;这个时间小书记官早已上床睡觉,对方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即便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看清对方背影的那一刻,安森还是僵在了原地——和刚刚诺顿·克罗赛尔的表情完全相同。

    “安森·巴赫,我们又见面了。”

    一身笔挺校官军官的背影起身回首,露出了那张令安森无比熟悉的冷漠脸孔:“从伊瑟尔王庭告别之后,有一年多的时间了。”

    “是啊……”安森喃喃道,复杂的光芒从眼神中一闪而过:

    “真是好久不见,罗曼中校。”

    “是上校了。”

    路德维希的亲信副官,狂猎骑士罗曼背着双手,毫无情绪的脸孔上一双冷峻的眸子扫向安森·巴赫的脸:“是啊,真是过了太久了,安森·巴赫准将。”

    安森面色一僵。

    “希望你喜欢这个头衔,毕竟不是所有人的命都那么值钱,能在枢密院和王室那里换到将军的肩章。”罗曼面无表情道:

    “但为了弗朗茨家族的利益,你这条命还是别那么容易就舍弃掉。”

    “你怎么会在这儿?”

    微微蹙眉的安森随手关上了房门,没有光亮的黑暗包裹着两个人的身影:“还有…你是真理会?”

    “你把一个问题分成了两个,是为了试探还是想要给我留出回旋的余地?”

    罗曼默默走到书桌旁的煤油灯前,貌似平淡的沉声道:“没错,我是真理会的成员,并且是核心成员,我加入真理会的时间甚至还要在效忠路德维希少将之前——甚至就连成为他副官这件事,也是真理会某位成员交给我的任务。”

    “但我认为你应该并不关心这些,你真正在意的是我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才能在冰雪封冻的季节横穿汹涌海,从南部要塞来到白鲸港;以及在我背后所代表的真理会以及弗朗茨家族,究竟想要达成何种目的。”

    微弱的灯火亮起,映照着安森略显紧张的脸孔:“我没有那么说。”

    “但我就是知道。”背对着煤油灯的光线,满脸阴影的罗曼注视着靠门的安森:“这也是正是我来的目的之一,我们需要让你知道,我们需要确保你是在完全知情的前提下,做出你即将要做出的决定。”

    “为什么?”

    “因为你的决定将直接影响到两个大陆的变革,成千上万的人生死。”

    “……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但我觉得你们并不在乎成千上万人的死活,反倒是变革可能更重要一些。”

    “我能听出你言语中的讽刺,但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罗曼微微颔首,身后的灯火让他的目光变得不那么冰冷了:

    “如果人死了,再好的变革也毫无意义;或者完全相反,正是因为更多的人活下来了,为了确保他们能继续活着,才必须要做出改变——比如克洛维城之乱。”

    “是啊,比如克洛维城之乱。”安森直接不掩饰了,冷笑了一声:

    “鼓动几十,上百万民众暴动,再血腥镇压——我要没记错的话,你也是镇压部队的其中之一对吧?”

    “一个会激起几十上百万民众暴动的首都,正说明了克洛维已经到了不得不做出改变的地步;而在真正的变革爆发前,迅速阻止事态扩大,避免无意义的伤亡才是最仁慈的做法。”

    罗曼打量着安森的表情:“我不是德拉科·维尔特斯,从未指望你能够理解我们的理想;我也不觉得像你这种贪婪而且野心十足的人,能够拥有任何一种的理想。”

    “但为了阻止教廷干涉世俗的野心,让独立的自由邦联再度沦落为殖民地,几十上百万人因为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失去生命…我来了。”

    “至于方法,对于现在的你其实应该并不陌生。”罗曼挑了下眉毛:

    “扭曲领域。”

    “……嗯?”

    “真理会和一个咒魔法家族关系很好,其中某位亵渎法师的扭曲领域可以‘扭曲’坐标,将我从南部要塞移动到白鲸港。”罗曼从容不迫的解释道:

    “这种扭曲是单向性的,而且限制很大;具体而言则是我现在不可以使用血脉之力,更不能踏入任何咒法师的领域,否则将瞬间四分五裂——直至某天再返回一次南部要塞进入那位亵渎法师领域的地点,解除被扭曲的坐标为止。”

    安森的瞳孔骤缩了下。

    真理会认识某个咒魔法家族他并不奇怪——毕竟某个小说家连伊瑟尔十三评议会也能联系得上——但避开教会的监视,甚至掌握能够进行空间传送类的咒魔法,那就很恐怖了。

    “那路德维希少将呢,自己的副官不见了,他也不会感到惊讶?”

    “不会,因为他现在也已经离开了南部要塞——而且是被审判官们带走的。”罗曼沉声道:“教会组织的圣战军预计会有六个军团,他将会担任其中之一的军团长。”

    “至于教廷方面你尽可以不用担心,他们眼下全部的精力都已经投入到圣战军方面,根本没有余力觉察到一个发生在克洛维南方的小小异变;即便暴露了也完全无所谓,这本就是计划之内的风险。”

    “即便风险的下场是被打成旧神派,遭到裁决骑士团和审判庭的双重追杀?”安森忍不住道。

    “我说过,真理会是一个有理想的组织。”罗曼依旧面无表情:“为了目标和理想,一些牺牲在所难免,必要时献出生命,出卖同伴也并无不可。”

    “而付出这么大的牺牲,仅仅是为了让我更早一些拿到这封信……”安森认真的看着这位路德维希身边忠心耿耿的副官:

    “我的决定对你们就那么重要?”

    “相信我,对于这件事我比你更想否认。”罗曼眯起眼睛:“但事实是的确有那么重要,安森·巴赫准将。”

    “想要阻止教会的野心和帝国继续奴役殖民地人民的渴望,需要一个能够在现实层面团结,组织和武装整个新世界的声音;而对新世界人民非常不幸的一点在于,除了你似乎暂时没有任何人能够办到。”

    “所以我完全不在乎你究竟打算干什么,是躲在幕后剥削和压榨殖民地的人民,捞取更多的金钱,功劳,还是在这片世界边缘的角落自立为王,随便你。”

    “但哪怕是为了那点庸俗的野心,你也必须站出来,组织起足以反抗整个秩序世界的力量,给我和教廷的圣战军血战到底,直至局势逆转的那一刻!”

    “那请问我究竟要如何血战到底?”听到罗曼这么说,安森忍不住笑了,笑得十分荒谬:

    “风暴军团只有几千人,算上我手中的其余军事力量也不到两万,整个自由邦联的军队加起来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而且严重缺乏武装,尤其是缺少重型火力——四万缺少训练,枪炮弹药的民兵,要怎么对抗教廷那至少十万大军?”

    “我不知道。”罗曼冷冷道:

    “但我知道你已经有了应对的计划——你刚刚和路易·贝尔纳的谈话,我‘碰巧’听到了。”

    “碰巧?”

    “你如果希望这件事不被人发现,最好找个更加隐秘的场所,再把声音尽量压小一点。”

    “多谢提醒,但您怎么知道那不是我在故意骗他,好争取到贝尔纳家族的庇护?”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打算投靠教廷,背叛卢恩?”

    “……您是真的讨厌我,对吧?”

    “谈不上讨厌,最多就是发自心底的厌恶。”

    “……”

    长长叹了口气,安森满脸无奈的在一旁的书桌前坐下:“好吧,我说实话。”

    “我不打算束手就擒,但也不会顽抗到底——教廷的势力太庞大了,即便躲在新世界,有卢恩家族的庇护也不可能确保绝对安全,更何况我并不只是自己一个人,光风暴军团就有几千人,他们希望活着,有个光明的未来,我不可能让他们白白去送死。”

    “所以你希望可以和教廷达成妥协。”罗曼轻哼了一声:“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有这种天真的想法。”

    “……怎么说?”

    “你好像完全没有理解,现在的局势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根本不存在什么妥协的空间;哪怕倾尽全力,只要还有一丝可能,教廷就不会放过杀死卢恩的可能;当祂陨落的那一刻,哪还有你妥协的余地?”

    猛地上前一步,突然贴近到脸上的罗曼死死盯着安森的眼睛:“至少到现在,你还没有和教会发生过正面冲突;但我经历过,当局势需要做出牺牲的时候,片刻的犹豫都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再牵连出一连事件,导致局势彻底失控。”

    “我猜…你大概不止一次猜测过,自己和德拉科·维尔特斯的相遇,莉莎·奥古斯特的出现,究竟真的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对吧?”

    安森愣了一下,某些早已被自己刻意忽略的想法随着罗曼的话语,开始慢慢酝酿。

    “但除此之外,我猜你可能还好奇过另外一件事——雷鸣堡围攻阵地,究竟是谁将枪管塞进你的喉咙,一枪打死了你?”罗曼冷笑:

    “是我。”

第三百六十章 真理会的野望

    灯火飘摇的阴暗房间内,惊悚的死寂在屋外暴风雨的呼啸声中逐渐酝酿。

    透过罗曼布满血丝,犹如野兽般抽搐似不断收缩的眼眸,即便已经是亵渎法师的安森面对着他一个连血脉之力都已经无法使用的天赋者,依然能感受到毛骨悚然的颤栗。

    狂猎骑士罗曼,是头真正的野兽。

    他可以在主人面前表现得很温驯,也可以在潜伏爪牙时忍受风吹雨打,被蚊虫叮咬;号令军势便器宇轩昂,遭遇强敌则转进逃窜。

    但只要有咬断猎物喉咙的机会,就将果断出击,獠牙刺入肌肤,利爪扑杀反抗,用最快的速度撕咬骨肉,吮吸鲜血。

    这一刻,安森的眼神出现了短暂的恍惚。

    有时候力量太强也是一种弱点,就像现在…安森领域的法则是“计划”,计划的基础是情报;当罗曼话音落下的瞬间,圣徒历九十九年被大雾笼罩的雷鸣堡攻城阵地的记忆,犹如洪水般涌入了脑海。

    混杂着硝烟和火药气息的晨雾,掺入了血浆的墨水,冰冷刺骨的空气,宛若坟墓的死寂,远处隆隆的炮声,喉咙处不适的疼痛……

    陌生而熟悉的一切,不断在身边活灵活现的浮现,他甚至感觉现在如果自己用力咳嗽一声,或许真的能咳出铅弹的破片出来。

    “是你?”

    微微蹙眉,安森的表情略有些复杂:“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罗曼云淡风轻道:

    “克罗格·贝尔纳在旧神派的帮助下控制了雷鸣堡,黑法师梅斯·霍纳德混入征召军内部;我必须控制事态,避免旧神派的存在曝光,给教会任何的可趁之机。”

    “就在这时,你…安森·巴赫,出现了。”

    “一个前途光明,却阴差阳错变成黑法师棋子的旧神派信徒,一个既觉醒了血脉之力能完成咒法师仪式的‘幸运儿’,一个碰巧俘虏了路易·贝尔纳,还似乎天赋异禀的年轻军官…你猜我每次见到你时在想什么?”

    “我很后悔,如果不是把枪管捅进喉咙而是直接打爆脑袋,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局。”罗曼顿了下,声音阴冷:“但…德拉科·维尔特斯不这么认为。”

    “他认为在当时的局面下,黑法师与我们在利益上实际是一致的,如果你真的是梅斯·霍纳德的棋子,避免旧神派暴露并尽快消灭克罗格·贝尔纳与他的走狗,应该也是你的目标。”

    “但最重要的一点…因为我不够果断造成的失误导致你活了下来;我们别无选择,必须在已经发生的局势下,将计划继续执行下去。”

    “所以我应该感谢您的宽宏大量,留了我一条命。”安森目光闪烁,略带点阴阳怪气的翘起了嘴角:“是这个意思吗?”

    “随你怎么想,我不在乎…就像如果现在杀了你能够阻止教会的野心,我也毫不犹豫。”罗曼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猎物”,语气依旧冷漠:

    “但我们都活在现实的世界当中,越是追求理想,就越要在行为处事上更加实际。”

    “您确定?”安森故意挑了下眉毛,略带挑衅道:

    “现在的情况是您需要我配合您的行动,却用曾经杀死我这件事来威胁我——而且还是在白鲸港司令部,还是在这个时间。”

    “您难道不认为我现在想要杀死您很容易,而且不会付出任何代价吗?”

    “你当然可以…安森·巴赫,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为了理想,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罗曼冷冷道:

    “但我告诉你这一切是为了让你认清现实,如果你感到了威胁,说明你仍不清楚教会恐怖的实力和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作风,以及万一他们成功所造成的后果。”

    “就因为他们想要干涉世俗,建设一个终结战争的地上天国?”

    “不,我们不反对那个;但我们反对一个为了私欲和权势,限制知识,思想,繁荣,所有变革,永远将世界定格在某个时刻的僵尸王朝。”

    “那种事情…我不觉得教会能办得到。”

    “他们当然不能,因为像真理会这样的组织一定会站出来反抗,以及任何试图与他们做相同事情的野心家。”

    “通过帮助另一个野心家?”

    “你不妨可以这么理解,反正你们的卑劣行径和残暴统治,激起另一群的反抗者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届时你们也会站在那群反抗者的立场上?”

    “只要他们赞成变革,而非倒退,为什么不?”

    “即便是错误的变革?”

    “保持你现在的傲慢,当哪天有人站出来反抗新大陆公司和卢恩家族的时候,我会很乐意加入的。”

    “……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之所以那么讨厌我,纯粹因为我是你事业生涯中的一个污点,而和我这个人无关?”

    “曾经是的。”

    “曾经?”

    “我始终认为没有人能令我发自内心的厌恶…那是在遇见你之前的事情了。”

    “……”

    看着始终面无表情的罗曼,安森突然感觉自己试图刺激对方,挖掘情报的行为似乎有些愚蠢。

    无论自己怎么追问,对方始终都只透露极其有限的内容;真正涉及到真理会核心,譬如组织结构,情报来源,又和教会进行过哪些斗争…罗曼统统闭口不谈,用最直接的方式将问题顶了回来,让自己连追问的借口都没有。

    难道是因为类似的招数对路易太好用,已经到了下意识习惯这么做的地步了?

    “那莉莎呢?”内心略有几分无奈的安森,只好换了个话题:

    “你们是怎么发现她的,又为什么要把她塞给我——是不是和卢恩家族有什么关联?”

    “好问题,我还在惊讶为什么你始终没有问这个。”背着双手的罗曼冷冷道:“但我们并不是要把她交给你,而是黑法师。”

    “梅斯·霍纳德?!”

    “无论你相信与否,真理会虽然很早就觉察到了她的存在,但我们并不确定她的身份;直至某位成员通过对雷鸣堡一带旧神派的研究,推测她或许与当地‘永生’的传说有关。”

    缓缓挺直腰身,罗曼露出了一闪而归的回忆表情:“我们控制了她平时生活的区域,希望避免引来教会觉察到周围的异常,结果却发现梅斯·霍纳德甚至抢先了我们一步。”

    “甚至早在那之前,他似乎就通过某个在克洛维南方的人脉,已经在周边不断寻找莉莎·奥古斯特的行踪——当然,对他而言则是涉及到血魔法‘永生之力’的秘密。”

    “经过一些调查,我们发现他的人脉,似乎是当时正在南部要塞任职的某位上尉军官,即将完成最后的实习,从王家军事学院毕业。”罗曼故意放慢了语速,凝视着眼前已经贵为准将的某人:

    “如何,听着耳熟吗?”

    安森不动声色的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因为错过了杀死某人机会,我们则必须弄清黑法师的目标,最好的方式当然是让他尽快露面;借助战争造成的混乱,我们让莉莎·奥古斯特离开了她原本活动的区域,出现在雷鸣堡附近,而后出现在你身边,引诱黑法师露面。”

    罗曼摇了摇头:“但梅斯·霍纳德比我们想象的更谨慎,竟然在和你短暂联络后迅速离开了雷鸣堡——他大概是意识到了雷鸣堡即将变成一个是非地,再待下去无论能不能找到想要的东西,都会增加他本人暴露的风险。”

    “再之后,离开雷鸣堡返回克洛维城的你与黑法师相遇,被他发现莉莎·奥古斯特的存在只是时间问题;即便要冒一定的风险,我们也必须和你建立联系,确认你是否属于能够合作的对象。”

    “所以你为了我准备了那张‘钢铁苍穹号’列车的车票,和某位小说家是同一班。”安森继续阴阳怪气:

    “我猜车上和近卫军发生的矛盾,也是你们用来‘确认’我的环节之一?”

    “并且承担了巨大的风险,也是德拉科·维尔特斯主动要求的。”罗曼沉声道:

    “他当时已经因为自己弟弟的事情被近卫军盯上,马车之类更低调的出行方式才更适合;但为了能够与你见面,确认莉莎·奥古斯特的存在,还是坐上了那辆已经被近卫军控制的蒸汽列车。”

    深深吸了口气,安森的脑海中依然在不断回溯曾经的画面,犹如实质的感触仿佛让自己又把那些事情重新经历了一遍。

    窗外的黑夜和暴雨,仿佛被永远定格在眼下的时刻;四目相对的二人凝视着彼此的眼睛,倾听着对方的心跳。

    “我猜…你们那么不顾一切的登上列车,还有希望将莉莎从我身边带走这个目的,对吧?”

    安森目光一动:“把我和近卫军这个大麻烦牵扯上关系,制造混乱,一个女孩儿莫名其妙的从发生杀人案件甚至遭遇事故的蒸汽列车中不见了踪影,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而我大概也没机会,更不敢做任何的深入调查。”

    “安森·巴赫准将,如果你一直说这些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废话,今晚的谈话可能就很难快速结束了。”罗曼淡淡道:

    “你是黑法师的棋子,随时都有可能将最后的奥古斯特之血暴露在一名亵渎法师的眼皮底下,引发必然会惊动教会的旧神派事件——我想象不到任何不阻止你这么做的理由。”

    “当然,我们失败了,还让你成功和卢恩家族建立了联系;被迅速镇压的克洛维城之乱成功避免了教会介入的可能;之后爆发的伊瑟尔惩戒战争,让我们意识到如果能让十三评议会与摩西菲尔德王室达成和解,就能避免教会继续渗透精灵王国,以傀儡国的方式干涉世俗。”

    “但十三评议会并不想和解,反倒是急于打破局势的你们被反过来利用了。”

    安森冷哼一声:“为了不被干扰你们的‘调停计划’,还特地把我指派到瀚土避免影响到伊瑟尔精灵王国的局势,结果好像依然不怎么顺利啊。”

    “在和教会的争斗当中,失败才是真理会的主旋律。”罗曼倒是不以为意,眼神中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的怒意:

    “但这并不能阻止我们的努力,相反,每一次的失败都在催促着真理会必须尽快采取行动,打破无聊的幻想,找到最实际的解决办法。”

    “那请问,办法是什么?”安森主动上前一步:

    “没别的意思,但在我看来,无论是真理会还是新世界如果不愿意妥协,这次都是山穷水尽了。”

    “真如果死硬到底,哪怕有卢恩,我不觉得将近一百万的殖民地民众能有哪怕十分之一可以活下来;而教会既然这么执着于干涉世俗,彰显它的权威,伤亡恐怕并不是一个可以被纳入考虑的问题。”

    “真要是那么想,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罗曼突然抬手,猛地掐灭的煤油灯的火光,房间再次陷入黑暗:“对秩序教会而言,惨烈的伤亡是一个绝对无法承受的结果。”

    “如果你真的看了路德·弗朗茨总主教的信,那就应该明白教区和教廷之间的矛盾已经接近不可调和,裁决骑士团这种顶尖精锐是教廷唯一能制衡教区的王牌;如果出现过于惨烈的伤亡,教廷的话语权将快速滑落!”

    “啊…所以你知道信的内容。”安森目光一闪,微微眯起了眼睛:

    “真理会是在知道信笺内容的前提下,选择和弗朗茨家族合作,而且派的人还是你…真理会和路德·弗朗茨总主教,到底是什么关系?”

    “无可奉告。”罗曼依旧不给安森一星半点的机会:

    “我们需要的仅仅是你的合作——在不暴露卢恩家族的前提下,挡住圣战军尤其是裁决骑士团半年,这就是真理会的请求。”

    “半年,然后呢?”面不改色的安森,脑海中已经在不断涌现出各种计划:

    “我可不能保证半年内不被占领任何一个殖民地,而他们也只需要有个落脚点就能撑过冬天,接下来要怎么办?”

    “接下来,我们帮你反败为胜!”

    第三百六十章 真理会的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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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骑士的慷慨

    对于罗曼代表真理会做出的承诺,安森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

    如果说在最初接触的时候,安森还敢和他们进行一定程度“合作”的话,那么现在对方展现出的规模,内部严密性已经完全超出一开始的想象,而且彻底弄不清楚他们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了。

    和弗朗茨家族存在合作,与卢恩家族拥有一定的牵扯,能够和伊瑟尔精灵十三评议会取得联络,连路德维希·弗朗茨身边最亲近的副官也是他们的成员,貌似还是核心成员……

    这种级别,貌似已经不能用“俱乐部”来形容了。

    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不以盈利为目的,有活力的社会团体”,他们展现出来的野心和目的性简直比很多势力派阀还要强烈,控制的资源或者说人力,财力虽然达不到国家级别,但放在利益组织这个层次上,已经堪称惊人了。

    用风暴军团作个横向对比,安森估计自己掌握的人力物力肯定要在真理会之上,性质却是纯粹的搞钱团伙,理想是肯定不存在的,忠诚度也是绝对可疑的。

    双方无论实力还是能力,都属于严重的不对等,说是合作,更像是互相利用——他们找上门的唯一理由,仅仅是避免自己在局势危险的情况下,为求自保与教会妥协,导致他们阻止教会“干涉世俗”,“势力扩张”的目标失败而已。

    只要能达成目标,别说自己这些合作者,就连他们自己的死活,恐怕也是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

    因此对于罗曼所谓“能够反败为胜”的说法,在安森看来大概是如果战争时间超过一年,某些变故很可能会对秩序教会造成影响,导致继续对自由邦联用兵变成极不划算的选项,而非真的能够正面击溃兵力至少超过新世界四倍,战斗力十倍都不止的圣战军。

    所以真理会最多只能当成有共同敌人的“潜在盟友”,连外援都不算;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秩序教会组织的圣战军因为内讧而四分五裂。

    尽管如此,倒也谈不上一丁点儿收获也没有,最起码自己“第一次死亡”终于真相大白,虽然这也又带来了另一个问题:

    自己的血脉之力,究竟是什么?

    长期以来,虽然基本可以断定自己继承的是“圣杯骑士”血脉之力,能力是濒死情况下会强行复活,并得到短暂的强化,代价是濒死前十五分钟的记忆会被抹除…但这实际上仅仅只是自己的猜测,倒果推因而已。

    从罗曼的口吻中不难听出来,他是在确认“自己”死亡之后才离开的;以他的性格,出现失误的概率几乎不可能;而且如果真的出现失误,血脉之力发动,复活的也应该是原本的安森·巴赫才对。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疑点,如果这就是自己的血脉之力,按说每次使用最多也只能激发一次;但在进入原初之塔时,自己在奥古斯特力量的帮助下反复激发了不下几十次,最后在近乎无意识的情况下完成的升阶,成为了亵渎法师。

    就算奥古斯特看穿了自己的“真面目”,祂又为什么知道自己的血脉之力,而且还有办法反复激发?

    路易说过,血脉之力就像身体的某个器官——当然其实就是源自魔法反应的突变——要像对待身体那样对待它,过度使用必然会造成疲劳和损伤;但那次自己连续使用了几十次,除了记忆被抹除外,好像什么副作用都没有。

    为什么?

    坐在灯火昏暗的办公室内,愈发迷茫的安森望着窗外的雨夜,表情渐渐出神。

    ……………………

    第二天,白鲸港,中心广场。

    虽然路易最初并不太情愿接受安森的款待,但在卡尔·贝恩一句“您希望让仍然昏迷的芙莱娅小姐,继续睡在又冷又潮的船舱里吗”,默默放弃了自己无谓的坚持。

    但他还是拒绝了白鲸港议会的套间和卢恩宅邸的客房,选择了一家不算太起眼,交通很方便的旅馆。

    狭小的客房内,面无表情的年轻骑士守在沉睡的精灵少女床边,燃烧着木炭的壁炉让整个房间燥热难耐,却仍不足以令他露出哪怕一丝不适的神色。

    几分钟后,轻微的敲门声打破了沉寂;年轻骑士的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轻轻叹息一声,起身走去。

    推开门,孤身一人的安森如约出现,双眼布满了血丝,脸色也明显不太正常。

    看到他这幅模样的路易微微蹙眉,忍不住悄声道:

    “出事了?”

    “没有,只是遇见了一位…老朋友。”

    很是勉强的翘起嘴角,安森扯着嘶哑的嗓子道:“我们聊了很晚,等想起睡觉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想起来还答应过要来帮你,所以干脆熬了个通宵。”

    “芙莱…我这边的事情不用着急。”年轻骑士轻声道:

    “实在不行,改天也不是不是可以。”

    “不,还是尽快吧。”

    安森摇了摇头,目光快速瞥了眼床上的精灵少女,而后迎向年轻骑士的目光:“我这么做也不光是因为你的请求,别忘了,她还是拯救了大半个白鲸港的恩人。”

    路易犹豫了一下,最后默默的让开了门。

    一走进房间,安森就感到滚滚热浪扑面而来,本就空间狭小的屋内简直变成了滚烫的蒸笼,才刚待没多久,他就感到身上已经开始变得潮湿;而路易·贝尔纳更是像被水洗过一样,灿金色的头发完全耷拉着,毫无光彩。

    但躺在床上的精灵少女却毫无反应,不要说汗水,紧绷的细嫩肌肤仿佛是被冻住了;除了仍能感受到的生命气息外,几乎与尸体无异。

    “从回到扬帆城之后,她就始终保持着现在的状态,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

    年轻骑士一边小心翼翼的关门,一边轻声道:“我曾以为只是黯影魔对她造成的创伤过于严重,需要一定的时间恢复,但情况似乎比那要严重得多。”

    “你的判断是正确的。”

    安森叹了口气:“她并不是因为黯影魔的攻击才变成现在这样,而是自然世界法则的侵蚀。”

    “……自然法则?”

    路易微微蹙眉。

    “她…或者说‘我们’这些咒法师,是一种可以扭曲自然与现实法则的施法者。”安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选择向年轻骑士解释:

    “我知道在天赋者眼中,施法者大概就是掌握了邪恶力量的恶棍,但某种程度上…我们其实是一样的,施法者并不是掌握了某种力量,而是选择了某种进化的方向。”

    “就像天赋者拥有了血脉之力所赐予的能力,其实完全可以看做是身体的一部分;对施法者…尤其是已经达到亵渎法师级别的施法者,那些‘魔法’,使用它们其实和转动眼珠,抬起手臂没什么区别。”

    他原本想说“我们其实就是一样的”,但考虑到两个时间线加上对方能够接受的程度,最后还是选择了更“温和”些的说法。

    “竟然是这样……”

    路易呆呆道,虽然安森已经尽可能委婉,但还是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震撼;他先是一愣,紧接着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略显急切和激动地道:

    “按照你的说法,天赋者和施法者是不是就像…硬币的正反面?!看似存在差别,其实只是一种力量的不同形式?!”

    “也、也没有那么相同!”

    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的安森连忙摆手打断,很是生硬的转换话题:“我们还是聊回芙莱娅的情况吧!”

    “呃,好的。”

    虽然觉察到安森话语中的异常,年轻骑士还是选择了接受:“你刚刚说,芙莱娅是因为遭到了自然法则的影响……”

    “她的力量源自咒魔法,而这种力量属于她身体的一部分;换而言之,咒法师需要依靠扭曲周围的法则,才能在自然法则的环境中生存,反之则完全无法适应,因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自然法则的一种破坏。”

    “因此若她的力量减弱,则无法对身边的自然法则形成抗衡,被扭曲的自然法则会立刻尝试修正;反应在芙莱娅身上则显示为她所拥有的法则遭到了破坏。”

    路易喃喃自语着,他沉思了几秒,然后带着询问的表情看向安森:“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如果能够重塑或恢复她所拥有的法则,芙莱娅就能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安森惊呆了。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骑士,足足沉默了半分钟,才用试探性的口吻道:“抱歉,你刚刚是在问我,还是你已经确定了,只是在征求我的认同?”

    “我?我当然是在问你了。”路易微微蹙眉,很是不解道:

    “我又不是施法者,你才是——父亲从来不肯告诉我有关旧神派的事情,芙莱娅也始终闭口不谈,我直至现在才知道,原来天赋者和施法者有那么多相似的地方!”

    听着对方的话,安森顿时一凛。

    或许真的因为对方是老实人的缘故,让自己下意识忽略了对方除了单纯之外其实相当聪明,并不是什么可以被随便蒙骗忽悠的对象……

    “所以真的是这样?”觉察到安森表情的年轻骑士怔了下,立刻追问道:

    “只要重塑或者回复她的法则就行?”

    “……是,也不是。”

    强压住内心的惊讶,安森冷静地解释道:“要想修复被破坏的法则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是她存在的基础,更进一步说你眼前的芙莱娅·摩西菲尔德只是躯壳而已,包容着她意识的法则领域才是真正的本体;而一个咒法师的领域是不可能被外人轻易踏足,甚至影响的,后果并不比遭到自然法则的摧残要好。”

    “那……”

    “但是,她是一名伊瑟尔精灵!”不等路易说完,安森直接抢断道:

    “和普通的咒法师不同,伊瑟尔精灵在力量层面和我们其实并没有那么相似;硬要打个比方的话,她其实更像是个天赋者。”

    “……天赋者?”

    路易表情一愣,他快被安森搞晕了。

    “没错,这就给了我们一定的操作空间。”

    安森微微颔首:“我尽可能简单的解释下——我们要通过某种方式唤醒芙莱娅的意识,从而主动修复自身的法则,从沉睡中苏醒。”

    听着挚友的解释,年轻骑士似懂非懂的微微颔首,然后抬起头:

    “要怎么做?”

    “我们要进入芙莱娅·摩西菲尔德的意识,找到正在沉睡的‘她’,去修补受创的法则。”安森解释道:

    “但这只是其中一种方法,并且风险不小;尤其是对你本人而言,你是个天赋者,并没有对抗领域或者魔法反应的经验,很容易遭到……”

    “不用说了。”

    年轻骑士抬起右手,淡淡的打断了安森的话:“我接受。”

    “但我还没有说另一种方法……”

    “不需要另一种方法,这种就很好。”路易摇摇头:

    “我换个问法,这种方法是对芙莱娅风险最小,代价也最低,至多就是我有可能遭到魔法反应的侵蚀而死,或者以其它形式死亡,对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就是了。”路易轻声道,眼神中散发着熠熠的光彩:“没有比这样更好的办法…拯救芙莱娅是我的责任,麻烦你已经令我心怀不安,更不用说牺牲更多的人了。”

    安森凝视着对方的脸颊,再次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了。”他抿着嘴,点了点头:“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如何合适,那就现在吧——我已经准备好了。”年轻骑士微微挺起胸膛,嘴角翘起了些许弧度:

    “最后,还是要谢谢你的帮忙,这份恩情我是不会忘记的。”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解脱和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的慷慨,让原本就心情不佳的安森更加沉重了。

    “不,不不不…如果真的要感谢,你需要谢的可不止我一个。”安森勉强干笑道,目光投向紧闭的房门:

    “诸位,你们可以进来了。”

    话音落下,在路易略显诧异的目光中,从里面反锁的房门突然自动打开。

    一身绛紫长裙的塔莉娅·卢恩出现在门外,姿态典雅的向房间内的二人行了一礼,顺便露出了藏在身后,瞪着两个不情愿黑眼圈的威廉·戈特弗里德。

    第三百六十一章 骑士的慷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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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将加冕为王介绍:
呼唤旧神的法师,传承血脉的骑士,憧憬着昨日的辉煌;蒸汽机的喧嚣,加农炮的轰鸣,昭示着未来的方向;流落此世的安森,踏上了一条未曾被设想过的道路;在旧世界的灰烬中……他必将加冕为王!我必将加冕为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必将加冕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