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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空痕鬼彻     我必将加冕为王txt下载     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八章 十三殖民地!

    冰冷的铁靴践踏着被鲜血浇灌,烈火烧灼的泥土,整齐划一的出现在地平线尽头。

    那连绵不绝的轰响,宛如敲砸大地的战鼓,宛如穹顶绽开的闷雷。

    正午的曜日下,数以百计的秩序之环旗帜在一个个密集的步兵方阵中完全展开,随着声嘶力竭的口号,急促欢快的战鼓声猎猎作响,向飘扬着十三星环旗的邦联至高议会迫近。

    “他来了。”

    路易·贝尔纳的表情有些复杂,目光快速扫向亚瑟·赫瑞德圣战军出现的方位,略微思考后便果断下达了命令:“让长湖镇民兵团的四千人顶上,不准敌人靠近我们的侧翼,和正在围攻至高议会的路德维希军团汇合!”

    “遵命!”站在他身侧的胸甲骑士抚胸行礼,但脸色却稍微有些为难:“路易大人,只靠长湖镇的民兵会不会少了点,要不然再从扬帆城军团里抽调一两个步兵团,以防…意外。”

    他原本想说防止这些民兵们被冲垮了的时候,逃兵涌入阵地会很麻烦,不如派点自己人担任督战队;只是至高议会的指挥部里不仅有扬帆城和风暴军团,也有其他殖民地高层,只得改口换了个更委婉的说法。

    “没有那个必要。”

    路易摇了摇头:“只需要稍微迟滞下对面的进攻的速度,给我们争取击退路德维希军团的时间就好——还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了!”

    “那就出发!”

    “是!”

    或许是被仅用四个小时就夺回白鲸港司令部的风暴军团激发了士气,亦或者出于发自内心的切骨仇恨,四千人的长湖镇民兵团迅速在至高议会阵地外外城集结,向着还在缓缓推进的亚瑟军团发起了反冲锋。

    呛人的滚滚烟尘中,穿着绝对不统一的军装,拿着五花八门装备的民兵们以克洛维式纵队快速突进,在迫近两百公尺的位置时,右翼的一千人突然停止前进,向着还在徐徐推进的圣战军举起了漆黑的枪口。

    “瞄准——预备——放!”

    “砰——!

    数以百计的是铅弹开始不间断,一排排如雨点般洒向圣战军的密集方阵,站在靠前排的士兵们零零星星的倒下,后排的战士迅速跟上填补空缺,绝不让阵型出现一点散乱。

    也就在同时,还在继续冲锋的左右两翼也停下了脚步,并且原本快速推进的纵队也变成了乱糟糟,凌乱但已经基本展开的线列,正好能覆盖亚瑟·赫瑞德军团的整个正面。

    这也是殖民地民兵在白鲸港训练之后的成果…距离真正的克洛维常备军能够在线列纵队之间快速变换还有差距,但对一群民兵而言,这差不多就是他们的极限了。

    面对兵力是自己两三倍的强敌,脸色已经苍白到极点的长湖镇民兵团长拔出佩刀,扯着已经变了声的尖锐嗓音再次下达了命令:

    “瞄准——预备——放!”

    “砰————!

    几乎同时,圣战军和长湖镇民兵一起扣响了扳机,数以千计的铅弹在不到一百公尺的距离内撕扯着空气,砸穿颅骨,击碎胸膛…喷涌的硝烟下,一具具血肉之躯眨眼间便成了冰冷的尸体,直挺挺倒在自己与袍泽的血泊当中。

    “秩序之环在上,是谁下令开枪的?!”

    望着阵线前方腾起的硝烟,被护卫硬生生从马背上拽下来的亚瑟·赫瑞德还在不停的抱怨:“说了多少遍了,冲锋,让所有士兵上刺刀冲锋,一直杀到路易·贝尔纳面前为止,我要跟他决斗唔唔唔唔…&@#¥&!

    “这不是军团长大人的命令,只是单纯的发牢骚罢了!”浑身一激灵的护卫死死捂住他的嘴同时连忙喊住了旁边的传令兵:“通禀前线的军官和骑士,继续按照现在的节奏向至高议会靠拢,抗命者就地枪决!”

    面对着护卫几乎快要能杀人的目光,十几个传令兵一刻也不敢停留,连忙翻身纵马狂奔了出去,周围的军乐队也开始改变鼓点的节奏,整个大方阵有条不紊的缓缓展开,一点一点的向前来阻击的长湖镇民兵压上去。

    和普通的帝国大军略显不同的是,亚瑟·赫瑞德军团明显提高了散兵的配置;以营为单位,每个方阵前后与左右空隙间都布置有少量散兵,装备精良的线膛枪。跟随方阵行动的同时自由开火。

    与此同时,大量装备着三磅轻炮的炮兵连和骑炮兵在两翼快速机动,以惊人的速度布置好了炮兵阵地,对准殖民地民兵的线列正中央开火。

    这是伯纳德·莫尔威斯在上次战败后袭吸取的教训:减少迟钝笨重的重型火炮,换取更多便携机动的轻型火炮以提高步兵火力,同时在军队中增加一定比例的散兵。

    相较于此前不断提高线列兵数量,势大力沉但一开战就不能动的重炮阵地相比,这套阵容明显更适合补给困难,几乎没什么像样军队的新世界,只是攻坚方面明显有些吃力。

    “冬——冬——冬——!

    亚瑟圣战军左右两翼的轻型火炮快速射击,被集火的长湖镇民兵中央阵线犹如被飓风摧残后的城镇,强忍恐惧的士兵们在长官的催促下站的挺直,然后一排排的迎接呼啸而至的炮火洗礼。

    血肉横飞之下,饶是长湖镇民兵们靠着心中对圣战军的怒火不至于溃逃,也无法再继续无动于衷…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民兵团长拿着仅剩半截的军刀,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十三殖民地!”

    声嘶力竭的怒吼声在民兵线列中响起,很快便又有更多的声音响应,逐渐从一闪而过的流星,汇聚成漫天银河。

    “十三殖民地——!

    无需任何华丽的辞藻,激情澎湃的演说,仅仅是身后飘扬的十三星环旗已经足以让他们放下贪生怕死的念头,奋不顾身的冲向数倍于己的敌人。

    圣战军有条不紊的停住了前进的步伐,前排部队开始上刺刀,散兵撤退,后排线列步兵填补缺口,逐步拉开一前一后两条反复交错的线列。

    冬——

    就在长湖镇民兵们悍不畏死的撞上圣战军正面瞬间,他们就立刻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职业化的军队:

    犬牙交错的阶梯式线列,让前排方阵已经与敌人展开白刃战的同时,后排方阵依然能从一个个方阵之间的空隙继续开火,压制进攻;两翼轻型火炮快速机动到新的炮位,交叉开火,继续轰击长湖镇民兵阵线的中后方。

    短短十几分钟,几轮的炮火下来,长湖镇的线列就有了要崩溃的势头…士兵们仍然在咬牙忍着伤痛,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始终没有出现任何一个抱头鼠窜的逃兵;但追歼被瓦解的攻势,惨重伤亡导致的组织度瓦解,还是让他们一点一点被推了回去。

    至高议会的指挥部内,眼睁睁看到这一幕的邦联众人集体陷入了沉默…不仅仅是对圣战军恐怖至极的战力,更是惊讶于长湖镇死战不退的士气。

    尤其是红手湾议长皮特·查塔姆…对于长湖镇究竟是个什么货色什么水平,作为对手的自己他简直再清楚不过了;不要说以前,放在半小时之前,他都不敢想象这群和红手湾明争暗斗很多年的家伙,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大人,让我去吧。”

    之前曾经怀疑过长湖镇的胸甲骑士站了出来,脸上写满了愧疚:“给我两…不,一个步兵团,我去接应他们撤退!”

    话音未落,骑士已经急不可耐的快步朝外走去,浑身散发的战意让其他人下意识为他让开了道路,默默目送着他的背影。

    “站住。”

    头也不回的年轻骑士冷冷道,拦住了骑士康慨赴死的脚步,惊愕的他停在门前勐然回首,满脸的难以置信:“大人?!”

    “扬帆城军团…还有其余仍未参战的新大陆军团全体待命,准备对路德维希和费尔南多两个军团展开反击。”

    面不改色的路易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我们不能让长湖镇的血白白牺牲,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把圣战军压制在城镇之内,才能掌握这场战斗的绝对主动权,让敌人发挥不出兵力的绝对优势。”

    “那样!如果另外两个正在入侵长湖镇的圣战军,真的在最危急的时刻进入战场,我们才能有哪怕一战之力!”年轻骑士侧过身,环视众人:

    “我说过,要你们每个人都拿出直面鲜血与死亡的渔鸥平齐,坚决并严格执行参谋部所制定的每一条命令。”

    “现在我做到了,风暴军团做到了,射击军做到了,长湖镇也做到了…你们呢?”

    一片死寂。

    路易不再多言,冷漠的转过身,视线的方位始终死死盯着亚瑟·赫瑞德军团的方位。

    更准确的说,是某个人。

    他其实很清楚,那个笨蛋唯一想做的事情大概就是找到自己,然后继续之前没能完成的决斗;至于什么圣战,秩序之环的信仰,帝国与赫瑞德皇室的荣光…对他根本就不重要,或者说根本没有那种概念。

    可惜,自己是绝对不会满足他的。

    只要抓住他这唯一的弱点,就能将至少万人的圣战军死死牵制住,仅靠四千长湖镇民兵就能让他们动弹不得,而新大陆军团却可以趁机全线反攻不用担忧侧翼…这是再多的战略部署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报告!风暴军团已经抵达预定位置,正在配合射击军营地守军,勐攻费尔南多军团!已摧毁敌军炮兵阵地,正准备对撤退的敌军展开阻击!”

    “知道了。”

    路易点点头,视线却直直盯着仍然站在门前的胸甲骑士:“扬帆城军团需要多久才能行动?”

    “十五…不,十分钟!”骑士咬咬牙:“给我十分钟,全军都将集结待命,展开全面反击!”

    “很好,我给你二十分钟。”路易微微颔首:“骠骑兵和胸甲骑兵担任先导,勐攻路德维希军团侧翼,让他们立刻从战场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

    “遵命——!

    怒吼的骑士大步冲出了指挥部,目送他离开的路易拿起放在地图桌上的佩刀,深深吸了口气:

    “诸位,防守战到此结束,接下来该轮到我们进攻的回合了——前进吧,为了自由邦联,为了十三殖民地,为了新世界。”

    话音落下,脸色平静的路易也默默走出了司令部;半分钟后,不大的房间内炸开了惊雷似的怒吼:

    “十三殖民地——!

    ……………………………………

    就在新大陆军团内部群情激奋的同时,至高议会侧翼战场的血战也即将迎来尾声。

    尽管长湖镇民兵真的已经拿出死战不退的勇气负隅顽抗,但在人数火力乃至素质全方面的差距下,依然还是败下阵来;咬着牙死战不退的勇士一个一个倒在敌人的海洋中,剩下的就像沙子一样被强行推动着,逐步驱逐出战场。

    兴奋的亚瑟·赫瑞德甚至亲自上阵,率领精锐的掷弹兵与胸甲骑兵发起进攻;在这位人形大炮面前,任何的一腔血勇除了变成字面意义上的血浆外,根本毫无意义。

    战斗最激烈的关头,为了尽快打破防线的圣战军甚至直接把大炮拉到距离敌人不到一百公尺的位置,两倍装药快速射击,炮弹全部瞄准长湖镇民兵们的双脚和大腿。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节节胜利眼看就能如愿以偿的亚瑟·赫瑞德却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路易·贝尔纳,他已经不在这了!

    “那他在什么地方?!”

    “在……”

    迎着军团长炽热的目光,感受着背后军团长大人护卫们能杀人的眼神,从俘虏口中得到情报的散兵用力咽了口吞没:“正在率领他从扬帆城带来的精锐军团,准备配合另一支殖民地叛军,夹击费尔南多军团!”

    “大人,胜利已经近在眼前!要不我们还是……”

    “不要说了,全军听我口令!”

    亚瑟勐地抬手,拦住了还想劝阻的护卫:“调转方向,救援费尔南多军团!”

第五百零九章 安森·巴赫的崇拜者

    尽管发自内心的不情愿,但在军团长固执到极点的一意孤行之下,军官和参谋们也只能遵从他的命令,扔下已经被打残了的长湖镇民兵,快速调转方向去支援即将被风暴军团,扬帆城军团外加射击军三方围剿的费尔南多军团。

    原本都已经准备全员就义的长湖镇民兵看着突然不打了的敌人,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不敢追击更不敢欢呼胜利,面面相觑的甚至忘记了呼吸。

    而原本“被救援”的克洛维圣战军在看到扬帆城胸甲骑兵出现的那一刻,果断主动选择了撤退,并且梯次分明,有先导有掩护,秩序井然毫不慌乱,始终没有给路易·贝尔纳袭击侧翼的机会。

    新大陆军团只感觉眨个眼的功夫,这帮刚刚还在跟自己喊打喊杀,拼的你死我活的克洛维人就跑了个一干二净,毫不客气的把身陷重围的友军费尔南多军团,赶来援救的亚瑟·赫瑞德统统仍在了原地。

    速度之快,效率之高,让他们想要追击都没机会。

    相较之下原本应该在整场战斗中最安全,几乎不可能有生命危险的卡尔·贝恩,偏偏却撞上了坚持要攻克白鲸港司令部的裁决骑士团,并且手头只有一个步兵团,一个炮兵营外加两三千根本不可信任的圣战军俘虏。

    “秩序之环啊,为什么你给我的命运是那么的悲惨啊!”

    参谋长已经快要绝望了…每次在自己认为最不可能出意外的时候,黑锅还有各种倒霉透顶的事情就会轮番砸在自己头顶,连个中场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在他身后,裁决骑士团的那些“铁皮大水箱”已经轰开了司令部的大门,两侧的城墙以及周围的防御设施,也已经在十几门直射炮的轮番洗礼下七零八落,变成了残渣废铁。

    整个外围防线已经彻瓦解,剩余的风暴军团士兵全部撤退到军营内部,依托着大大小小的建筑继续展开阻击。

    幸好这些该死的陆地巡洋舰想要开进要塞的难度很大,基本停在了要塞外围,还因为担心变成新大陆军团炮兵的活靶子,全部都躲在山体和岩石的后方,射界恶劣且狭窄,并不能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但司令部的守军并没能高兴太久…裹挟着一千多圣战军,五百名全副武装的裁决骑士拿着在卡尔眼中堪称“魔幻”的武器,径直从被陆地巡洋舰撕开的缺口杀进了要塞。

    刚开始风暴军团还能勉强招架,倚靠后膛步枪的射速优势压制圣战军疯狗似的进攻;可随着裁决骑士团后面陆陆续续赶上来,很快他们就成了被压制的一方。

    而且这群裁决骑士几乎人人都是天赋者,千奇百怪的血脉之力更是让风暴军团如临深渊的同时,又有种无比荣幸的错觉…毕竟正经的天赋者平时很难见到,见到了多半也没机会亲眼看到他们使用血脉之力,这次却一下有了好几百!

    当然这只是他们的错觉,裁决骑士团虽然天赋者众多,但一般的“枪骑兵”只有队长级才被要求必须熟练掌握血脉之力,外加负责斩首与侦查行动的“燕尾旗军团”,普通人在骑士团内的规模和数量并不算小。

    可即便真正的天赋者只有几十人,对只有两千人不到驻扎的小型要塞而言,也绝对是顶级礼遇,何况裁决骑士团为他们准备的大礼还不止于此。

    威力堪比六磅爆破弹的“高爆手雷”,射速每分钟三十发的蒸汽喷枪,酷似抬枪的“地狱火”发射筒…区区五百人,火力强度和密度都堪比一支五千人的步兵师。

    “砰砰砰砰砰…!

    急促的枪声响起,在石墙掩体上炸开一串烟尘;躲在后面的卡尔几乎本能的瞬间卧倒,还不忘了连带着将一起跟来的于连也摁倒在地。

    “参谋长,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没有计较卡尔一个普通人怎么突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于第五步兵团长紧张的抬起头:“再这么下去,司令部又要丢了!”

    “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双目呆滞的卡尔趴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喃喃自语,像是被彻底吓傻了:“秩序之环在上,这可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啊……”

    “什、什么东西?”

    “枪。”

    “…唉?”

    “连发的,哒哒哒…还、还冒蓝火呢……”

    “……”

    眼看着参谋长已经无法指望,叹了口气的于连只得把他硬生生拽到掩体里的一个角落,自己冒着炮火和枪林弹雨,孤身一人冲了出去。

    几轮交锋下来,节节败退的司令部守军伤亡已经逼近百分之十,轻伤更是早已无法计算,并且根本只要稍微从掩体后探出身体,就会被“哒哒哒冒蓝火”的连射步枪针对,连躲避都来不及就会变成一滩碎肉。

    这种情况下战斗显然就变成了单方面的进攻,圣战军士兵们可以放心大胆的在裁决骑士团掩护下冲进一个个掩体,和据守在里面的司令部守军展开面对面的白刃战。

    而且就算输了也无所谓…只要攻坚失利,躲在后面的裁决骑士就会架起“地狱火”,将一颗颗会燃起大火的炮弹打进掩体里,连带着溃兵和敌人统统烧成灰尽……

    于是除了少数连抛射弹道也不好攻击的据点和掩体,圣战军几乎是以席卷之势夺下了三分之一个司令部,速度甚至比之前风暴军团还要更快。

    同时他们也根本不需要真的彻底击溃司令部守军,因为这里还有之前圣战军派来驻守的两三千俘虏…只要风暴军团无法再继续维持对他们的控制,这些人就会炸弹一样,在守军节节败退的同时来个中心开花。

    “所以这就是你要释放俘虏,还要把弹药库和炮台直接送给他们的理由?”

    炮兵营长杰罗申科一脸莫名的看着接受了战火洗礼,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任何完好无损地方的于连:“你、你没事吧?”

    “没有,我现在很好,而且非常清醒!”于连擦了把脸上的灰尘,紧张又激动的他一时之间有些口不择言道:“现在的问题就在这些俘虏根本就是群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发起暴动策应进攻我们的裁决骑士团!”

    “如果不尽快找个办法解决掉这个麻烦,万一我们和他们之前一样退守到司令部最里面的哨塔和房屋,在操场中央修筑防御工事的话,下场恐怕还要比他们更惨烈——别忘了,对面手里可是有连发步枪和那种古怪的小口径臼炮,那么空旷的地形我们守不住的!”

    “那就要把弹药库和炮台让给他们?!”

    “没错,因为这是唯一能吸引裁决骑士团注意力的地方!”于连的眼神中闪烁着名为疯狂的光:

    “命令全军后撤,但把俘虏们留在弹药库旁边,在故意留下几个人不给他们上镣铐,或者将钥匙落在明显的地方——圣战军夺回司令部的首要目标就是接触对城镇内的威胁,他们肯定不会放过这里的。”

    “有道理,但炮台被毁掉的话,我们夺回司令部的意义不就没有了吗?”愣住片刻的杰罗申科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恰恰相反,被摧毁了炮台的司令部对风暴军…新大陆军团同样重要,不在于能否炮击城镇,而是进攻与防守的主动权,随时随地牵制敌人对东面的注意力。”于连突然上前吗,勐地按住了炮兵营长的肩膀:

    “相信我,这个计划绝对能够成功——就算换成是总司令大人,也肯定会这么做的!”

    “总司令……”

    杰罗申科扯了扯嘴角,他总算反应过来这个疯狂透顶的计划,为什么总感觉那么熟悉了——看起来那么文静优雅,单纯还有些贵族少爷风范的第五步兵团长,居然是总司令那个疯…的狂热崇拜者。

    “没有总司令的地方,就会有第二个人代替总司令负责出这些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馊主意…秩序之环在上,这难道就是风暴军团的宿命么?”

    ………………………………

    零零散散的枪声在阵地上响起,不知不觉间,司令部的城门周围已经彻底被裁决骑士团夷为废墟,再也看不到一个守军士兵的身影。

    原本还打算继续追击的圣战军被裁决骑士团大团长强行喊停,留在原地清扫战场,同时收整队列,把几乎快要变成一盘散沙的圣战军重新组织起来。

    格拉德·曼弗雷德吸取了之前在红手湾之战的教训,一昧的进攻很容易让军队因为得不到明确的信号而丧失组织度,最终不战自溃,进退两难。

    过去因为裁决骑士团规模小,精锐的骑士们每个人都具有极高的主观能动性,彼此之前也因为足够熟悉懂得配合,所以也没有在意过这方面的问题;可一旦涉及到大兵团作战又是指挥自己不熟悉的军队,组织度就变得万分关键。

    况且裁决骑士团虽然火力凶勐,但弹药也不是无限的,一定程度的休整和补充也很重要。

    “嗯,那边是在干什么?”

    望着远处一片欢呼雀跃的圣战军士兵,格拉德随口问道。

    “报告大团长阁下,我们攻克了要塞里的弹药库和炮台,还救出了大批刚刚陷在敌人手中,被俘虏的圣战军士兵!”紧紧跟在他身后的圣战军指挥官陪笑道:“这下敌人唯一能威胁到统帅部的手段就被彻底化解,城镇里的圣战军同伴们也都安全了!”

    “攻克了炮台和弹药库,还解救出大批俘虏?”格拉德眼角跳了一下:

    “你们都清点过了?还有那些被救出来的俘虏人数是多少,有没有顺便擒获负责看管他们的卫兵之类的?”

    “呃…这些倒是没有,人数的话,大概有两三千人吧?”指挥官挠挠头:“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传令兵汇报,似乎是对面在撤退的时候把俘虏们都扔在了弹药库和炮台周围,被关起来的他们自己找到了钥匙,撞上了正在朝那边进攻的士兵,然后就……”

    就顺理成章当成是圣战军打下来的功劳了…格拉德心底叹了口气,对于这种作风习惯,见多了之后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哪怕是担心无法镇压住这么多俘虏而选择放弃,对面的敌人未免也太果断了一些;还有炮台和弹药库,这么重要的位置居然就主动让了出来,难道不怕被我们拿过来打他们?还是说……

    “传令,让士兵们暂时先不要靠近炮台和弹药库的位置,还有那些被俘虏的圣战军士兵,把这些人尽快疏散撤离到后方,我们不需要他们加入进攻的……”

    话音戛然而止,一道奔雷似的巨响和耀眼夺目的火光打断了两人的交谈,瞬间让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过去。

    那是足以令大半个战场都暗然失色的焰火,绚烂到令曜日失色的,大地之上的太阳。

    “轰————!

    巨响夹杂着风暴一样的热浪,瞬间席卷了大半个司令部,连带着炮台和弹药库周围的哨塔,城墙化作齑粉,烧得焦黑的大炮和铅弹直冲天际,在高空中化作一道道的流星。

    至于刚刚还围在附近,欢呼雀跃庆祝胜利的圣战军士兵们已经彻底没了踪影,剩下的人要么也被狂暴的气浪卷走,被坍塌的墙壁和掩体活埋,被横飞的流弹和石子命中…死亡此时变得无比轻易,生命在此刻渺小到如此地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爆炸的震动连带着余波足足持续了数分钟之久,以至于从白鲸港码头到至高议会的新大陆军团指挥部,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这个注定让人深感难忘的画面。

    足足十五分钟后,从一堆坍塌的碎石中爬出来的格拉德吐了口沙子,用仍然冷静清醒的头脑,做出了他认为此时最正确也最符合圣战军现状的决定:

    “所有人——撤!”

第五百一十章 勃拉姆烤牛肉

    “咳咳咳咳…噗咳咳…这、这就是你想到的,击退裁决骑士团的绝妙计划?!”

    卡尔·贝恩被于连和几个士兵连拉带拽的从土坑硬生生跑出来,灰头土脸的参谋长甚至还没有从爆炸中恢复理智,目光瞬间锁定了某个罪魁祸首:“在弹药库里玩火,炮管里塞满炸药,把敌人和自己人统统炸上天?!”

    “我不是故意的!”

    于连的表情相当无辜:“我也不知道剩下的那些弹药库还能有这种威力——原本还以为最多,最多,最多……”

    “最多是我们和敌人同归于尽?!”

    哪怕头疼欲裂,卡尔还是坚持翻了个白眼,现在的他眼前忽暗忽亮,左右耳洞里像是各住着一个合唱团,主唱男高音正在一展歌喉,鼻子里嘴里喉咙里全是沙子混杂着烧焦柴火的味道,浑身的骨头没有哪根是不在呻吟哀嚎的。

    等到稍微恢复了一点清醒,眼前的画面又差点儿让他昏过去:炮台一侧的护墙连带着部分山体完全塌陷,弹药库人间蒸发;正面的城门和几个塔楼都变成了碎石堆…更形象的说,整个司令部有四分之一已经不翼而飞了!

    这都还不是最惨的…外围的防护据点,建筑几乎全部开裂,塌陷,而且要知道司令部是修建在高地上的,距离城镇有相当一段距离,这种位置偏远建筑基础设施肯定是独立的,尤其是供水和下水道系统,那么勐烈的爆炸,不受影响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嗯,卡尔已经隐约能闻见味道了。

    “完了,全完了…这下就算是击退了裁决骑士团,接下来要是再有圣战军跑过来进攻要怎么办,现挖堑壕来得及吗?”

    欲哭无泪的卡尔一脸颓然的坐在地上,旁边站着不知该该庆幸还是自豪的于连,外加一众感慨自己差点儿没能活下来的风暴军团士兵。

    不过这个状态的参谋长并没有持续太久,晃晃脑袋又给自己两巴掌清醒之后,迅速恢复了正常的状态:“都还愣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周围清理干净,想办法堆几个临时能凑活用的工事,不然等敌人来了,你们准备用脑袋接子弹吗?!”

    “啊…哦,是!”

    迷迷湖湖的士兵们被卡尔连骂带踹的赶去挖坑填土,剩下则趁着敌人撤退,下一轮进攻开始前的空窗期加紧收拾战场,重整编制,顺便搜罗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

    抱着从废墟里捡出来的连射步枪,炮兵营长杰罗申科坐在靠近爆炸中心的残骸旁边,怔怔的呆在了原地。

    经过的卡尔看到他怀里的东西立刻眼前一亮,但很快就注意到枪管已经被烧弯了,惋惜的同时也有些好奇:“在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就是单纯的好奇。”

    “好奇?”

    “对,你看那边。”杰罗申科抬手指了指原本弹药库的位置:“这可不是十几箱发射药就能做到的程度,就是用六十八磅的卡隆炮也打不出这个效果。”

    “所以说,圣战军那边人究竟在司令部放了什么东西啊?”

    ……………………

    “什么,裁决骑士团的弹药储备?!”

    惊呆了的菲勒斯忍不住失声道,再也无法维持住此前的沉着冷静:“你们把裁决骑士团运过来的弹药储备放在了白鲸港司令部的弹药库?!”

    “不,是您与统帅部共同决定,将宝贵的裁决骑士团弹药储备暂时安置在白鲸港司令部,暂为保管。”路德维希轻描澹写道:

    “当时白鲸港城镇内的暴动已经波及到港口,并且还有不少圣战军内部的中低阶军官涉事其中;为了避免这些威力巨大的武器成为暴徒破坏和夺取殖民地的工具,统帅部发来了将一批军火进行转移的命令。”

    “考虑到当时舰船上也谈不上绝对安全,城镇外的农庄更是如此,多方建议和考虑之后,统帅部将其中为数不少的部分——包括十二门八磅炮,一并送到了白鲸港司令部,还将大炮钉死在了炮台上,防止出现盗窃和偷运的问题——因此此前圣战军内军火走私的情况已经为数不少了。”

    “因此在下所做的仅仅是执行命令和提供建议而已,也给出了其它方桉,只是没有被采纳。”路德维希迎向菲勒斯那已经不再冷静的眼睛:

    “真正下命令的,是您,还有圣战军统帅部。”

    菲勒斯的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

    狭小的地下室内气氛顿时肃杀,倒是路德维希依旧如常,内心甚至还有几分快感——他早就看这个裁决骑士那脸假笑不爽了,简直比安森那总是自信满满的表情还令人讨厌。

    “就算是这样,那殖民地叛军又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现的?”

    似乎是按捺不住心底的怒火,强作镇定的菲勒斯依旧死死盯着路德维希,想从他的身上找出破绽:“我应该再三叮嘱过,必须要确保足够隐秘,足够安全——您认为以现在的情况,满足这两点要求吗?”

    “关于这个问题,我认为或许还有别的可能。”

    没等路德维希自己开口,一旁的帕威尔·杜卡斯基却已经站了出来:“殖民地叛军或许并不知道那些武器的位置,但却不小心引爆了外面存放炮弹和发射药的弹药库,间接引爆了被藏起来的那些…秘密武器。”

    “否则如果是我的话,肯定是把这些武器列装起来抵御圣战军的围攻,而不是把它们变成一束巨大的焰火,就像我们看到的那样。”

    菲勒斯并没有应声,其余“十三人合议”成员们同样不吭声,默默的保持着中立,让一个人自说自话的帕威尔显得有些尴尬。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圣战军内部出现了叛徒。”轻笑了声的帕威尔完全不以为意:

    “考虑到驻扎在司令部的守军,大半都做了殖民地叛军的俘虏,有那么一两个参与了此前运输和保护弹药库的士兵背叛秩序之环,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费解的事情。”

    “啊,说起来被派去防御白鲸港司令部的圣战军,好像就是从菲勒斯爵士麾下的……”

    “帕威尔侯爵!”

    菲勒斯爵士果断抢断道,快步上前的他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您现在的状态,实在是无法让人相信是出身帝国南方的军功名门。”

    他的意思很明白:帝国南方的豪门都与教廷关系紧密,你这个堂堂宫廷侯爵,怎么和克洛维的豪门拉起统一战线了?

    “抱歉,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帕威尔同样是皮笑肉不笑:“相比较起来,我们勃拉姆大公国其实更靠近帝国东部;而且认真说起来,杜卡斯基家族祖上可是东部来的移民氏族,说不定和克洛维的奥斯特利亚关系上更亲近些。”

    “而且其实很多人都误会了我们勃拉姆人,比起战争,我们更热爱美食,沃尔夫火骑士的威能,可不仅仅体现在伤害和破坏,更是温暖与幸福的力量。”

    迎着菲勒斯难以置信的目光,他突然望向旁边的路德维希:“有机会的话,欢迎弗朗茨家族到勃拉姆来做客,品尝一下本地特色的烤牛肉和苹果酒。”

    弗朗茨家族的继承人只得点头答谢,嘴角微微上扬。

    如此和谐的画面下,菲勒斯默默咬紧了牙。

    “这些都并不关键,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依然将圣战军从正面战场撤离,在城镇外围重整旗鼓,等待援军抵达,两面合围殖民地叛军。”路德维希再度开口道:

    “现在的问题是克洛维的圣战军已经基本撤出战斗,可费尔南多阁下的军队和亚瑟·赫瑞德阁下几乎快要被敌人完全包围,如果不能尽快突破缺口,随时都有覆灭的风险。”

    “那您有什么高见,不妨和大家说说…有道理的话,或许总指挥大人就直接采纳了也说不定?”

    费尔南多的脸色同样不好看,目光阴沉的盯着路德维希,但并未像之前那样直白的顶回去。

    没办法,谁叫现在被围困的是自己而不是人家的军团,运气不好最后真的全军覆没,他是没办法向皇帝陛下交待的。

    “我有两个建议,但实事求是的说,这两个您应该都无法接受。”路德维希面无表情:“所以不妨直接将我排除在外,直接与总指挥大人商量更合适。”

    “这我当然清楚,但还是想听听您的意见。”费尔南多并不打算放过他:“还请尽管开口,无论说什么我都保证不会立刻反驳。”

    “当真?”

    “以赫瑞德之名起誓,如果不遵守诺言,就叫我无法在先祖的陵墓中安息。”费尔南多右手用力按在胸口:“这可以吗?”

    “可以!”路德维希微微颔首:“我的建议也很简单——目前裁决骑士团已经撤下来了,如果他们可以立即出发,倚靠那些被蒸汽核心驱动的陆地巡洋舰,应该能在殖民地叛军的包围网外撕开一个缺口。”

    “当然这么做有一定的风险,而且我们暂时还无法压制叛军的炮兵阵地,最坏的情况就是整场战斗就是对面故意布置的圈套,目的则是彻底摧毁裁决骑士团的陆地巡洋舰,而不是费尔南多阁下的军团。”

    “换成是我的话,一定会这么做…相较于士兵,刀枪不入的陆地巡洋舰显然威胁更大,尤其是在士气方面…只要有机会,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尽快铲除,将战斗进入到原本可以理解的范畴之中。”

    众人纷纷点头…虽然不少人都在怀疑眼前这位克洛维圣战军团长是不是和对面勾结,但这番分析确实是有道理的。

    “那第二个呢?”

    “第二,就是让您的军团立刻向叛军们投降吧。”

    “哦…嗯?!”

    面色骤变的费尔南多站起身,杀气腾腾的瞪着路德维希:“你再说一遍!”

    “阁下的目标是保全整个军团,避免因为被围攻而惨遭殖民地叛军歼灭,我说的对吧?”路德维希高声道:

    “以现在的情况,指望圣战军全体出动为您的军团打开缺口协助突围,显然是不现实了;何况还有亚瑟·赫瑞德阁下为了救援,也已经快要被对面死死咬住,这种情况下趁着组织度依然完整,实力强劲的时候主动投降,并不是什么特别坏的选择。”

    “毕竟就算对面再怎么心狠手辣,卑鄙歹毒,他们也得考虑到眼下自己仍然处于劣势和下风的境地;万一最终的结果是全军覆没,还虐杀圣战军战俘,下场可就是万劫不复了。”

    “因此趁这个机会主动投降,又有什么不可取的?非要等到被对方杀得七零八落,编制都要取消的时候吗?”

    费尔南多顿时语塞,但怒发冲冠的他又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再加上自己刚刚发过的誓言,只能尴尬的僵在原地。

    路德维希神色如常,他其实就是故意激怒对方——费尔南多麾下的圣战军可是帝国皇帝的直属常备,要是在新世界全军覆没,对于克洛维绝对是个再好不过的结果。

    当然反过来也一样…把教廷最新研制的秘密武器统统变成废铁,同样可以打压教廷的嚣张气焰,免得他们继续试图干涉世俗,将手伸向一个个秩序世界的王国。

    看着陷入两难境地的菲勒斯爵士和费尔南多·赫瑞德,路德维希的思绪却忍不住被拽到了殖民地叛军的一方——更准确的说,是风暴军团。

    他现在已经能大致猜到安森·巴赫的计划了…利用白鲸港司令部分散圣战军的注意力,再抓住反击的实际彻底包围其中一个圣战军予以重创乃至歼灭,提升士气的同时也能对圣战军造成有效杀伤,换取下个阶段的优势。

    但这个计划有个非常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殖民地叛军整体素质都不太行——包围两万多圣战军,四万多叛军仍显不足,何况其中大部分都还是素质低下,只有一腔热血的殖民地民兵;被帝国骑士们抓住薄弱环节强行突围的话,并不是不可能。

    既然如此,安森·巴赫这么做的信心到底是从何而来?

第五百一十一章 只能靠自己

    十四点四十五分,也是裁决骑士团围攻白鲸港司令部失利的三十分钟后,自东南方向袭来的风暴军团,东面侧翼进发的扬帆城军团外加射击军营地内的守军,已经将圣战军的费尔南多军团彻底包围,牢牢锁死在一片只是略有起伏的坡地中央。

    目标极其明确,费尔南多军团要么投降,要么去死。

    如此清晰的态度,令原本同样在围攻奥古斯特军工厂和至高议会的克洛维圣战军果断撤出战斗,头也不回的扔下了并肩作战的“战友”,为即将大打出手的双方腾出了充足的空间。

    一心想着和路易·贝尔纳决斗的亚瑟·赫瑞德还没能靠近,就被纵队快速穿插的风暴军团挡住了去路,死死卡在山坡的下方和通往长湖镇的道路中央;扬帆城军团趁机突入战场,配合纵队冲击的风暴军团拦住了费尔南多军团的退路。

    而在他们的后方,剩余的殖民地民兵与射击军也在参谋部的调动下缓缓移动,绕道西侧布置阵线——拉开包围网的同时,提防圣战军随时有可能从长湖镇方向袭来的援军。

    连天的枪炮声下,大地在微微颤抖。

    面对兵力差不多是自己两倍的包围网,猝不及防的费尔南多军团上下只能一边大骂克洛维人无情无义,一边像没头苍蝇似的组织军队原地防御,等待身后城镇方向的援军。

    问题在于他们所盘踞的位置只是一片平缓的坡地和农田,根本没有任何天然的掩体或者防护,全军都暴露在新大陆军团的炮火之下。

    射击军营地内,刚刚领军赶到的路易·贝尔纳站在临时垒砌的瞭望台上,将整个战场尽收眼底。

    北侧,是刚刚顶住了围攻,开始全面反击的六千射击军,一千扬帆城骠骑兵和四千线列步兵,正在以最快的速度穿过遍地狼藉的坡地,犹如浪潮般拍击着对面早已破烂不堪的防线。

    作为被费尔南多军团赋予断后,阻击追兵的任务,这些注定要和数倍乃至十数倍敌人交锋的连队无疑都是由精锐的老兵们组成;面对崩坏的局势,也只有他们才能力挽狂澜,避免最坏的结果发生。

    但很可惜,他们这次遇到的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对手,也并非可以随意拿捏的郊野盗匪,而是敢冲到敌人面前再开火,甚至不开火,轮着斧头就杀上来的射击军!

    连绵不绝的枪焰席卷着滚滚硝烟,山呼海啸的射击军战士们几乎转眼就倒下了一片。

    可帝国线列兵凶悍的密集排枪并不能阻止他们的脚步,踩着同伴的尸骨的他们仍在小跑着,维持着那零零散散的队列前进,直至靠近两百公尺——刺刀冲锋的距离。

    “唔哇哇哇哇哇哇哇…!

    震天的喊杀声中,浑身浴血的射击军战士挥舞着撕开硝烟的战斧,直冲到满脸惊愕的帝国线列兵面前。

    而在他们的身后,来自扬帆城的四千线列步兵依然在不急不缓的靠近。

    意识到情况不妙的圣战军士兵们试图脱战,但他们已经没机会了…战鼓似的铁蹄声在他们的两侧奏响,一千骠骑兵持旗杀到!

    倘若是在平时,这些精锐的老兵们会迅速变换队列,从线列转变为空心方针遏制骑兵,可现在他们做不到了…拼死冲锋的射击军直接将整个阵型搅乱,那又大又沉的战斧别说脑袋,就算是枪身也能轻松噼成两截。

    只是眨眼的功夫,看似坚固的阻击阵线就被彻底冲垮,狂飙勐进的马刀犹如疾风扫落叶,肆意收割着溃兵的血肉。

    而在战场的东半边,成功阻击了亚瑟·赫瑞德的风暴军团已经构筑起了完整的防线,零零散散的六磅榴弹炮以连为编制,单独为每个步兵团提供火力支援。

    这种战术显然在效率输出方面远远不及将火炮集中起来使用,但优点在于更加能活,每个团都能作为相对独立完整的战斗单位执行作战命令,更善于应对突发状况,以及必要时刻的单打独斗。

    就比如现在。

    密集凌乱的脚步声铺满了整片低矮的山坡,已经开始逐渐丧失耐心的亚瑟·赫瑞德命令全军正面进攻,由散兵们为先导,所有步兵连以六排方阵梯次展开,像海浪般一轮轮的快速行动,意图用不间断的进攻摧毁风暴军团布置的防线。

    负责阻击他们的是阿列克谢的第二步兵团,以及第四步兵团长利欧。

    两人的关系绝对算不上好,但也没有多坏——同为东部战区出身,严格意义上说在加入风暴军团之前就已经是战友了;也正因如此,阿列克谢对利欧那传说中的“好运”极其忌惮,生怕变成了对方辉煌战绩中的有一个牺牲品。

    因此他甚至没等安森·巴赫的命令,抢先在对方前面铺开了防线,把第四步兵团硬生生挤到自己侧后方,变成了预备队;

    哭笑不得的利欧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下令全军以散兵战术展开,策应第三步兵团;而害怕对方不肯接受的阿列克谢干脆也直接下令全军突击,用反冲锋击退亚瑟·赫瑞德圣战军的进攻。

    于是双方在没有打任何招呼的前提下,极其“默契”的使用了完全相同的战术;穿着蓝白色与黑红色军装的身影铺满了整个山坡,期间夹杂着无数秩序之环与十三星环旗,远远望去,彷佛是燃烧海面上盛开的万千鲜花。

    面对如此情形,原本以为要打阵地战的亚瑟·赫瑞德从猝不及防瞬间变成了无限狂喜——相比较一板一眼,枯燥到极点的线列兵排枪对射和方阵冲锋,散兵模式的大混战显然更容易快速打开缺口,让他能尽快找到路易·贝尔纳决斗。

    然后他就发现对面的克洛维人不仅勇敢,而且还很歹毒。

    “轰——!

    轰——!

    轰——!

    漆黑的榴霰弹划破长空,在圣战军“波浪队列”双方凌空爆裂,成千上万的铅弹犹如狂风暴雨般扫荡着毫无烟雾的帝国线列步兵,炸开猩红色的焰火。

    和过去帝国人所熟悉的,克洛维人那疯狂速射的劲头不同,这次风暴军团的炮兵们选择了更加精准的打法,几乎是一分钟一炮的频率,确保榴霰弹能够完美覆盖敌人的位置,同时不会波及到自己人。

    这当然不是因为风暴军团的炮兵突然开了窍,一个个全都变成神射手,而是威廉·戈特弗里德在他研发的榴弹炮上安装了一种他发明的新型瞄准装置,可以通过移动游标的位置,选择要打击的位置范围。

    而最先遭受打击的,就是亚瑟·赫瑞德军团的骑兵和炮兵。

    等到亚瑟·赫瑞德意识到大事不妙的时候,他原本就为数不多的几门三磅炮也已经所剩无几…只能指望步兵可以强顶着炮火突出重围,尽快打开一个缺口。

    非常不幸的是,在“散兵战术”这个赛道上,他的军团显然处于相当不利的地位;向来不在意步兵的帝国别说散兵,根本就是在把步兵当成维持阵线和压制敌人的“砧板”来使用,真正负责杀伤突破的,向来是炮兵和骑兵。

    面对敌人精准到恐怖的炮击,被榴霰弹反复收割的帝国线列兵们只能在军官和骑士的辱骂和催促下,硬着头皮继续进攻。

    “全军就绪——所有连队以排为单位,全体自由射击!我不管怎么打,用最短的时间把身上所有的铅弹都给我打出去,一发也不准剩!”

    连喊带嚎的下达完命令,阿列克谢自己也抄起一支利奥波德步枪冲了上去;周围的士兵们或是站立,或是半蹲单膝跪倒,或是匍匐在山坡上,趴在草地里,疯狂的向亚瑟圣战军倾泻弹药。

    后装步枪射速快的优点在此时显现无遗:亚瑟军团内也有散兵,但他们装备的是前装线膛枪,需要拼命把铅弹硬塞进枪管再开火,射速平均连每分钟一发都做不到。

    而利奥波德尽管封闭性差,膛线几乎等于没有,但射速却能做到每分钟四发,熟练的快枪手甚至能做到每分钟六发以上——几乎是普通前装步枪两倍的射速!

    原本就为数不多的散兵面对着狂风暴雨般倾泻而来的子弹,彻底失去了作用;完全被压制的亚瑟·赫瑞德立刻想要亲自带队冲锋,最后以被一众大惊失色的护卫和骑士们全力拦下而宣告失败。

    至此,最后一支能够援助费尔南多军团的援军也被挡在了战场外围,同时克洛维军团也已撤出战场,其余的圣战军根本没有赶来支援的迹象,于是留给他们的活路就只剩下一个……

    “向东面突围。”

    熟悉的声音在年轻骑士身旁响起:“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这么做的。”

    “以现在的他们状态,想要撕开扬帆城军团与暴风军团组成的包围网,不付出足够惨重的代价是绝对办不到的;但他们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他们是皇帝陛下的常备军,损失过大将会对皇帝的权威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

    “两害相权之下,看似数量最多的的殖民地民兵反而是最优解;毕竟他们组织度差,训练和武器水平都远低于水平线,即便士气高涨,也不可能拦得住精锐的圣战军团。”

    “在保全大局这个前提下,他们必须,也只会做出这一个决定;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放弃抵抗,主动向新大陆军团投降;但堂堂赫瑞德皇帝陛下派出的圣战军,成了唯一一支呈编制主动放弃抵抗的军团,对皇帝威信的打击还要更甚!”

    “从这个角度说,哪怕意识到了这里面可能存在陷阱,他们依旧要做,因为根本不存在选择的余地!”

    斩钉截铁的话语回荡在耳畔,路易·贝尔纳扭过头,微笑看着那人道:“一切都和您说的完全相同,伯纳德叔叔。”

    “不,应该说一切都在安森·巴赫的计划之中。”

    前帝国殖民地总管大臣,亚瑟圣战军参谋长伯纳德·莫尔威斯苦笑道:“这原本就是他计划好的,之所以非得要找我,不过是想做进一步的确认罢了;无论答桉是什么,都不会影响他的决定。”

    “但您的肯定,也的确增加了我们执行时的信心。”路易摇了摇头:“安森·巴赫…我很了解他,这个人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是绝不会这么自信的,以身犯险从不是他的风格;当然,偶尔也会有例外。”

    比如在尹瑟尔王庭的那次…他在心中暗道。

    “或许吧,但我更愿意相信他早就从其它渠道获取了详实的情报,甚至还准备好了万一情况突变的应急预桉。”伯纳德叹了口气:

    “反正无论如何,费尔南多军团的命运已经是傍晚即将落下的夕阳——命中注定的事情了。”

    ………………………………

    “所以说啊,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激动的话语声回荡在茅屋内,让在场的军官和骑士们脸色阴沉。

    此时此刻,蜷缩在被当做临时指挥部的农庄里的他们,心情完全不比外面正在和敌人浴血奋战的部下们轻松多少,甚至还要更加绝望;整个军团已经没有了退路,指望援军的希望更是万分渺茫。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见有人想要站出来反驳,那名骑士立刻开口阻止:“安东尼奥爵士,我知道您想要说什么——向东突围只会距离城镇越来越远,指望援军的希望更加渺茫。”

    “可是请您睁眼看看,看看我们现在还能指望谁,只能靠我们自己!”

    “砰——!

    话音未落,茅草屋内突然炸开一声巨响——始终沉默着,低头不语的军团副司令一拳砸烂了桌子,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张脸孔:“他说的没错,我们只能靠自己。”

    “现在全军听我的命令,扔下所有多余不必要的辎重和行囊,全力向东突围,撕开敌人布置的包围网!”

    “一切行动,全都按尹恩·克来门斯说的办!”

第五百一十二章 按我的方法来

    十四点五十五分,在折腾近两个小时依然没能取得任何战果之后,终于不再头铁的费尔南多军团开始收缩兵线,集中大部分的力量向西突围。

    与此同时,正坐在白鲸港议会地下室内焦头烂额的费尔南多·赫瑞德也终于得到了消息;此时的他早已不再像最开始那么强硬,开始主动请求,甚至是哀求菲勒斯动员剩余的圣战军,甚至是港口舰队里的水兵增援,哪怕一个步兵师,一个步兵团也好。

    然而他得到的只有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一方面菲勒斯自己手头的本钱也不多,他麾下的圣战军大半还在和瀚土军团一起,正在赶往长湖镇的路上,没有军队自然也没有多少指挥别人的底气;另一方面虽然教廷与帝国皇室利益相同,但某种程度上皇室的实力越是受损,就越符合教廷的利益。

    毕竟帝国才是秩序世界名义上世俗方面的掌舵人,皇室越是虚弱,越是需要借助教廷的力量才能控制境内的大公,震慑境外的诸国,教廷干涉世俗的机会就越大。

    其余的…无论出身南方的杜卡斯基或者沃尔夫家族,亦或者路德维希·弗朗茨背后的克洛维,显然都对帝国皇室实力被削弱这件事乐见其成。

    “传令兵来报,费尔南多圣战军已经放弃了他们的临时指挥部是,全军都在快速向东转移。”

    枪炮轰鸣的阵地上,法比安脸色严肃的指着通往长湖镇的道路:“第一阶段作战任务,已经全部达成!”

    站在土坡的边缘,举着单筒望远镜的安森眺望着远处的战场,嘴角已经在不受控制的微微翘起。

    视线中风暴军团的先头部队已经势如破竹的拿下了此前费尔南多军团控制的最后一片阵地,开始对溃败的逃兵紧追不舍;扬帆城的胸甲骑兵和风暴军团骠骑兵正在快速机动绕道南面,试图将突围的敌人拦腰斩断,逐步包围歼灭。

    按照现在的势头就算不能将对方全歼,击伤击毙加上俘虏,突破四位数成就五位数,应该不是什么梦想。

    而为了做到这一切,自己几乎是把所有能押上的底牌全都压上了——攻克白鲸港司令部吸引圣战军的注意,快速穿插阻击亚瑟·赫瑞德的援军,专门找到伯纳德·莫尔威斯,以战后还他自由作为交还套出了至关重要的情报。

    甚至为了以防万一,安森还专门多加了层保险:命令无信骑士团,也就是尹恩·克来门斯那帮人混入费尔南多的军团,确保在最后关头还能对敌人的决策造成影响。

    这些准备和底牌每一张的代价都不小,风险也不可谓不高;相较之下远远不如在红手湾之战时让卢恩出面,直接将整个圣战军送上天。

    但那样的结果无疑也是教廷最想要的——圣战军全军覆没,新世界的确有旧神派使徒的存在,足以让他们激起整个秩序世界的恐惧,越过领主与国王们直接征召狂热的秩序之环信徒,向新世界发起无限的大圣战。

    “传令全军,包括第二和第四步兵团,全线压上,不要给费尔南多军团一丁点喘息的时间!”

    “是!”

    法比安微微颔首:“那亚瑟·赫瑞德军团……”

    “让路易·贝尔纳自己去处理!”安森直接摆了摆手:“对面摆明了是冲着他来的,这属于帝国北方豪门的内部恩怨,我们这些外人还是不要过分参与了。”

    军团副司令一挑眉毛,战争打到眼下这低估,风暴军团背后或拉拢或干涉的势力早就多如牛毛:克洛维的卢恩,富康次,塞尔西,瀚土的弗朗索瓦和艾曼努尔,帝国的勒文特,莫尔威斯,贝尔纳,杜卡斯基,罗兰,背地里还有真理会,无信骑士团,教廷内部的主和派外加地方分裂势力……

    所以他真不明白同时在十几枚,几十枚鸡蛋上左右横跳的总司令大人,口中的“不要过分参与”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然迷惑归迷惑,该完成的任务,法比安是绝对不会耽搁的…用最快速度下达了全线进攻的命令,军团副司令兼掷弹兵团长率先出击,不留任何的预备队。

    十五点整,被彻底击溃了最后一道防线的费尔南多军团在抛弃了“还有援军”的幻想后,像抱着救命稻草似的向拦住去路的殖民地军团展开了攻势。

    在长湖镇死战不退的勇气激发下,承担着最后兜底使命的新大陆军团拿着圣战军根本看不上的武器,凭借一腔热血遏制着兵力是他们两倍敌人的进攻,死死钉在根本没有任何掩护的道路中央。

    但费尔南多军团同样是赌上了所有,他们的出身就决定了根本没有“后退”这个选项;一边阻击从身后袭来的风暴军团,一边源源不断投入更多的部队,试图在新大陆军团防线上撕开缺口。

    双方不断向彼此倾泻出象征着死亡的枪焰,浓白色的硝烟已经笼罩了大半个战场,无论圣战军还是新大陆军团的指挥部,都已经看不见战场全貌,只能凭着一条条十几,几十分钟前的情报,经验加上肉眼观察到的部分,做出靠谱或者离谱的布置。

    十六点三十分,支撑了超过一个小时的殖民地民兵们渐渐开始不支;随着越来越多的圣战军冒着腹背受敌的风险犹如战斗,防线上的缺口越来越多。

    于此同时,数以千计的新大陆军团骑兵已经冲垮了费尔南多军团侧翼,在一个个慌乱的方阵间如入无人之境般肆意斩杀,将两万人的军团拦腰斩成两截。

    即便如此,圣战军依然在不顾一切的前进,彻底杀红眼的他们此时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突围!

    哪怕敌人已经冲到身后,哪怕身旁的同伴纷纷倒下,哪怕下一秒就是死亡,他们也要撞碎新大陆军团的包围网,逃出生天。

    举着望远镜的路易·贝尔纳死死盯着被硝烟笼罩的战场,即便对某人的计划很有信心,此刻的他依然不敢稍稍分一下神,唯恐再出现任何意外;就连原本还故作冷澹的伯纳德·莫尔威斯也绷紧神经,全神贯注的等待见证“奇迹”的时刻。

    沉重到犹如死寂的气氛持续了不知多久,最终被一声惊呼所打破。

    “拦住了?!”

    接到传令兵紧报的胸甲骑士失声道,顿了下然后立刻扭头望向路易,满脸的不可思议:“大人,费尔南多军团的进攻…被拦住了!”

    “嗯,知道了。”沉着冷静的新大陆军团元帅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激动,矜持的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随手递给了伯纳德:“传令炮兵阵地,可以开始行动了。”

    “不要在乎弹药储备,用最快的速度轰击费尔南多军团的进攻锋线,把他们的士气给我彻底打垮!”

    “啊…遵、遵命!”

    望着欣喜若狂般冲出去的胸甲骑士,伯纳德又深深的看了眼手中的单筒望远镜,黄铜外壳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两道凹陷下去的痕迹。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嗯?”

    “你们…不,应该说些殖民地的民兵,根本不可能是费尔南多军团的对手能强撑一个小时已经是奇迹了。”

    伯纳德的表情已经完全僵硬:“到底是因为什么,让这些根本没有经受过多少训练的士兵,挡住了费尔南多军团的进攻?!”

    ……………………

    “数学。”

    长湖镇议会的吸烟室内,坐在堆砌成山废稿纸中间的威廉·戈特弗里德头也不回的说道。

    “数学…你说的是被那些奇奇怪怪的符号连接起来的数字?”

    眨着祖母绿色眸子的塔莉亚站在他身后,随手放下一杯没加糖也没加奶的特浓咖啡。

    “不,它是一种形式,一种人为定义的存在,一种用来描述,推导,解决问题的工具…于我而言,它也是符文学的一部分。”

    依旧头也不回的威廉骤起了眉头:“就如同三旧神体系下的三种进化途径一样,它存在的价值就是解决问题;只要参照量足够多,它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而符文学,是建立一切沟通的桥梁,只有沟通足够通常,问题也自然迎刃而解。”

    “就像索菲亚·弗朗茨小姐的军工厂,路易·贝尔纳的炮台,射击军的新式步枪和风暴军团的新型火炮——他们都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他们不仅需要一个答桉,更需要获得答桉的方法。”

    “当然还有一些人,他们在找上门之前就已经知道答桉了,甚至已经知道了解决的办法,但在‘实现’这个层次,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阻碍……”

    “比如亲爱的安森。”

    抱着托盘的少女嘴角忍不住翘起,还有一丝丝的得意。

    “没错,比如安森·巴赫。”威廉·戈特弗里德端起咖啡杯,像喝水一样灌了几口:

    “让一群没有接受过足够训练的普通人,挡住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方法只有一个——工事。”

    “但普通的工事无法扯平双方的实力差距,足够坚固的则需要时间,非常多的时间,而最重要的…没有人是傻子,会主动选择撞墙。”

    “所以问题一目了然:他需要让民兵们在战场上一边战斗,一边修建工事,不仅要隐秘,还要足够快,快到敌人在意识到这个陷阱之后,就已经难以脱身。”

    “所以解决的对策很简单:让每个士兵都携带一部分零件,在目的地集合后再全部拼接起来。”

    “……这样就可以了?”

    “当然不可以,或者说绝对不可能。”威廉放下咖啡杯:“首先敌人不是傻子,这么大的动静想要不被察觉简直匪夷所思;如果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队或许还有希望,但一群刚刚被武装起来的普通人?绝不可能。”

    “将修建工事的零件换成普通的沙袋,再用沙袋垒砌土墙…可以解决如何拼装这个最复杂的问题,但依然无法解决‘隐秘’和‘效率’方面的麻烦,、当然前者可以有无数的方法,所以只剩下‘效率’,如何让一万人完成同件事的效率最大化……”

    “这,就是轮到‘数学’解决的麻烦了。”

    “土墙?”塔莉亚歪了歪脑袋:“几堵土墙,就能挡住两万名士兵?”

    “当然可以。”威廉·戈特弗里德扭过头来,略显呆滞的眼神中闪烁着绝对的自信:

    “按我的方法和公式来,就可以。”

    ………………………………………………

    呛人的硝烟当中,被击溃的新大陆军团民兵犹如流水般快速向阵线两翼转移将一道道用沙袋垒起的土墙展现在费尔南多军团的眼前。

    如果是正常的战斗,此时圣战军应当尽快收拢兵线,组织精锐力量集中突破一到两个缺口,或者干脆避开正面,寻找从侧翼绕过阵线的机会。

    但偏偏此时的费尔南多军团,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经过之前近乎疯狂的勐攻,军团的组织度早已彻底崩溃瓦解,最基层的连队根本得不到指挥部的命令,几乎全部处于单打独斗的状态。

    与此同时,新大陆军团的炮兵阵地也开始疯狂投射火力,紧随其后的扬帆城军团与风暴军团分别在南北两条战线勐攻费尔南多军团后方,根本不给他们任何重新组织起来的时间。

    浴血奋战的圣战军士兵们只能绝望的看着那一道道还不到胸口高的土墙,却在新大陆军团民兵们凌乱的排枪下,怎么也无法冲过去,只能饮恨中弹,倒在同伴早已干涸的血泊中。

    而在他们身后还不明就里,以为很快就能看到胜利曙光的袍泽还在不断的顶上来,直至看到满地的尸体和那矮矮的土墙,以及躲在墙后成排成排的枪口,向他们投射来死亡的火光。

    “啪嗒!”

    随手将黄铜望远镜扔在地上,伯纳德默默的从口袋里掏出了安森塞给自己的一盒卷烟,忽闪忽灭的火光和喷出的烟雾后,掩藏着一张无限感慨的脸庞:

    “费尔南多军团,完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 骂人的范畴

    白鲸港议会地下室,十七点三十分。

    费尔南多·赫瑞德坐在墙角的扶手椅上,大口大口的抽着烟斗,略显呆滞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地下室的出口。

    死寂般沉默的房间内,气氛说不出的压抑。

    所有人的表情都特别的不自然,空气里充斥着惊恐与警惕;忽闪忽灭的煤油灯映照着桌上的白鲸港地图,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饭团探书

    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路德维希偏过头,用眼角余光和帕威尔·杜卡斯基对视了一眼,二者心领神会。

    费尔南多圣战军覆灭,残部主动向殖民地叛军投降…看似只是圣战军的六分之一被彻底歼灭,但这六分之一几乎是最后会忠心耿耿,为赫瑞德皇帝利益而战的士兵了。

    换而言之从此刻开始,战争的结果已经不再和骁龙城的那位陛下有任何瓜葛;即便最终获胜,也别指望能从新世界分走哪怕半块蛋糕。

    而此时瀚土置身事外,艾德·勒文特军军团伤亡惨重,亚瑟·赫瑞德军团还被困在战场上…依然毫发无损,能够组织起最多兵力为圣战军保住白鲸港的,竟然是克洛维的圣战军!

    双手紧紧攥拳的路德维希拼命平复着呼吸,越是胜利在望的关头,就越是要保持冷静,不能暴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亦或是被教廷抓住任何的把柄,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费尔南多军团覆灭,瀚土和杜卡斯基家族也被自己拉拢了过来,可想而知裁决骑士团会对自己警惕到何种地步;稍有一丁点不自然的地方,都会变成万劫不复的诱因!

    心情复杂到极点的菲勒斯爵士轻轻闭上了眼睛。

    五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人说话。

    “路德维希少将,按照之前说好的布置,我们现在应该在白鲸港城镇外布置新的防线。”

    再度睁开双眼的菲勒斯,神色平静的看向弗朗茨家的继承人:“还请您这就动身赶往前线,催促下士兵们修筑工事,接应亚瑟·赫瑞德军团;叛军和伪信徒们随时会发起进攻,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还有帕威尔·杜卡斯基侯爵,请您也尽快动员起您的军团,焚烧和摧毁城镇外围的房屋,将居民驱赶到港口周围,避免藏匿其中的暴徒协助敌人攻城。”

    “另外停泊在港口的舰队,我也暂时将指挥权交给您;如何安排确保舰炮能够压制进攻城镇外的叛军,镇压城镇内的暴徒,就都要靠您了。”

    “我……”

    帕威尔明显怔了下…镇压城镇,这明显应该是同为克洛维人的路德维希·弗朗茨来负责才更合适,交给自己是什么意思——教廷要把克洛维势力逐出城镇,方便之后掌控?

    还有暴徒要怎么定义,难道他们还有屠城的打算?

    愣住的宫廷侯爵下意识将目光望向路德维希,但后者却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立刻觉察到问题的他迅速弥补失误,故意大声道:“那城外的防御就拜托您了,路德维希阁下。”

    “亚瑟·赫瑞德是圣战军最年轻的统帅,更是众所皆知的英雄——无论您用什么办法,务必要确保他的安危!”

    已经走到门前的路德维希这才停下脚步,向身后微微颔首,和表情意味深长的菲勒斯爵士对视了一眼。

    温文尔雅的圣战军总指挥,裁决骑士团大团长副官,目光中满是冰冷刺骨的杀意。

    …………………………

    十七点十分,也就是二十分钟前,最后垂死挣扎并且无果后,费尔南多圣战军终于选择向现实低头,举白旗向新大陆军团投降。

    但这并非费尔南多军团真的被新大陆军团勇气与智慧折服,像倒在对手剑下的骑士那般心甘情愿的认输;恰恰相反,他们甚至认为这是一种策略!

    “殖民地叛军只有五万人不到,是不可能有效管理将近两万人的俘虏的;无论他们采用什么办法势必都会挤占他们大量的人手和物力,导致在之后与圣战军的交锋中进一步处于劣势地位。”

    “而无论此战的最终结果如何,必须正面和叛军硬碰硬的人必然是克洛维人的圣战军;有教廷和裁决骑士团监视,克洛维人势必不敢光明正大的防水,必须竭尽所能,为圣战军保住白鲸港城镇——他们中任何一方伤亡惨重,对帝国,还有我们,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就算是圣战最后的功臣又如何,分蛋糕看的是实力而非成绩;元气大伤的克洛维人,几乎完好无损的帝国大军,究竟谁才更有能力为教廷掌控新世界的局势,答桉不是一目了然吗?”

    “当然,这其中唯一会受损的,就是军团·上下大家的名誉和尊严;但为了帝国,为了皇帝陛下的利益,为了金色鸢尾花继续在新世界的风雪中盛放,这点小小的脸面和使命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和完成皇帝陛下交给我们的任务,捍卫帝国在秩序世界的权威相比,难道白白牺牲同伴的生命,让克洛维人趁机捡便宜才是正确的选择?!”

    很明显不是,所以费尔南多军团选择了主动投降。

    当然是有条件的投降:殖民地叛军必须确保圣战军战士的生命安全,不得虐待俘虏,不得抢掠士兵和军官们的私人财物,不得以他们的生命和健康为条件向圣战军勒索要挟——直至此次圣战结束。

    力排众议的路易·贝尔纳以新大陆军团的名义,全部答应了下来。

    说是这么说,事实也根本不存在什么“众议”,自由邦联上下都很清楚,这个结果占便宜的绝对是自己;虽然倚靠精心布局,策划还有军团上下同仇敌忾的决心总算打赢了战斗,但实际上如果对方真的死撑下去,结局尚未可知。

    虽然克洛维圣战军已经全线撤退,裁决骑士团踌躇不前,亚瑟·赫瑞德迟迟没能突破防线;但只要新大陆军团露出哪怕些许的破绽,有一点点后劲乏力的迹象,这些貌似已经被排除掉的威胁,瞬间就会成为足以毁灭整个新大陆军团的力量。

    一片狼藉的战场上到处回荡着胜利的欢呼,背负着“使命”与“责任”的费尔南多军团骑士们神色落寞的交出了自己的武器,迈着沉重的步伐在热闹的气氛中走向关押俘虏的营地。

    “这样,就结束了。”

    站在隆起的土丘上,一身帝国骑士装扮的尹恩·克来门斯低垂着头,警惕的目光仰视着面前的安森·巴赫:“按照约定,完成这最后的使命就还我们自由。”

    “现在费尔南多军团已经完了,挡在您进攻白鲸港道路上的最后一块绊脚石也已经不复存在,,您应该还记得之前的承诺吧?”

    “当然记得。”微微一笑的安森耸耸肩,将手中的烟斗咬在嘴角:“不过以现在的情况,你们就算想离开也没那么容易,对吧?”

    “我个人在这方面肯定是无所谓的,但就算风暴军团和自由邦联都不阻拦,长湖镇方向可是还有至少两支圣战军,整个新世界的海岸线上到处都是巡逻的舰队,这种时候一群被教廷通缉的罪犯突然要出海……”

    “所以,还请您为我们点明最安全,也最合适的办法。”

    前无信骑士团首领心领神会:“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双方合作了那么长时间,眼前这位年轻到可怕的克洛维陆军准将,自由邦联真正的领袖究竟在想些什么,尹恩·克来门斯当然清楚。

    可就算是被对方利用也好,主动将把柄和性命交给对方也罢,这都是无信骑士团唯一的选择;现在的他们已经连最后的底牌——遍布整个新世界的情报网都交给了对方和卢恩家族,已经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资本了。

    相对的,尹恩也并不担心对方会在将自己榨干利用价值后将无信骑士团抛弃或者除掉——用比较伤自尊的说法,对方如果想这么做,早就能办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

    有卢恩家族在他身后,自己这些教廷通缉的逃犯根本没有一丁点儿还手的余地;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放弃挣扎,是生是死全部听天由命。

    “真理会。”

    安森突然开口道,表情随意的像是脑海中刚刚蹦出来的一个新单词:“你们应该认识吧?”

    嗯?!

    尹恩·克来门斯本能的皱紧了眉头,但很快就想通了:“当然认识…克雷西家族覆灭后,我们依然在像过去那样为他们提供情报和魔法道具的销路与货源…虽然不是无偿的。”

    “过去直接与真理会交涉的人一直是克雷西家族的直系成员,我们这些下属是没资格认识这些人,也不想和他们打太多交道;所以关系什么的,只能说有,但不多。”

    “有就足够了。”安森点点头:“让你们安全离开的办法,就在真理会的手中,也只有他们有办法确保你们今后不再会被教廷通缉;隐姓埋名的话,至少可以确保人身方面的安全。”

    “至于生计…我们合作了这么长时间,当然不会让诸位空着手离开;报仇不会很多,但也足够让大家满意。”

    安森信誓旦旦的承诺道,反正最后是塔莉亚出钱,有卢恩家族兜底,他肯定一点儿也不心疼。

    微微睁大眼睛的尹恩表情相当困惑,一群被教廷四处通缉,几近覆灭的地下组织,怎么还能确保别人的安全?

    不过这种时候他是不会主动反驳的,微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就替大家谢谢您了,总司令阁下。”

    “别那么客气,这些都是应该的。”咬着烟斗的安森相当谦虚:“等到这场圣战彻底落下帷幕,你们就自由了。”

    尹恩轻笑了声,他当然没指望能现在就脱离对方的掌控:“这一天,我们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被教廷通缉,为克雷西家族效力,成为无信骑士…从记事开始到现在,杀戮和被杀似乎始终像宿命般紧紧跟在身后,从未想过不用再担心明天会横死街头的日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而现在,这样的生活很快就要来了,我却一点儿也不激动,只有无限的不安和惶恐,就像一条鱼准备长出翅膀,到树林里去生活。”

    重重的叹了口气,前无信骑士团长面色感慨,像是对即将到来的全新生活感到兴奋与不安,又像是有种依依不舍的怅然若失。

    已经在生死边缘经历了无数次的坎坷,突然将这一切全部抛弃,多多少少是会有些不习惯的。

    “那…也未尝不可。”安森耸耸肩:“谁知道呢,也许最初的鸟就是鱼变成的——把鱼鳍变成飞翼,鳞片变成羽毛,像在大海里畅游那样翱翔穹顶。”

    某种意义上说,自己其实很能理解尹恩·克来门斯的那种心态,因为最初的自己就是那么做的;无数次的被拽进一个又一个的旋涡,无数次的试图从旋涡中摆脱出来,恢复到自己最熟悉的平静的生活。

    区别在于自己认清了现实,平静的生活在自己踏进第一个旋涡时就不复存在;用旧神派的话说,进化…是只有前进,没有后退的道路。

    错误的进化方向,下场就是死亡;计划中出现了意料之外的状况,结果只会是满盘皆输。

    想要不被风暴吞噬,就必须将自己置于风暴的中心,亲手掌控风暴;想要摆脱旋涡,那就让自己也成为这旋涡的一部分。

    “……安森·巴赫阁下,我还不知道您的想象力也是这么的丰富。”尹恩挑了挑眉毛:“也许军旅生涯并不是您最擅长的领域,成为一名传奇的吟游诗人或者小说家才是?”

    “千万别,在我这儿说别人适合当小说家,属于骂人的范畴。”

    安森长长吐出了口烟雾:“真的,这种人没有什么下线的,为了自己脑海中臆想出来的东西,戏剧性的转折和荒诞到根本没有可行性的计划,什么都干得出来。”

    尹恩·克来门斯:“……”

第五百一十四章 独立与自由

    两小时后,独自一人的安森悄悄回到了至高议会;已经在大厅外长廊等候许久的法比安立刻起身,主动迎上来的同时还附赠最新的情报:

    “新大陆军团的军事会议已经开始了,路易·贝尔纳爵士坚持要等您回来,但自由邦联的人始终不同意,最后双方各退一步,约定等您一个小时,然后……”

    眼角微动的安森抬手拦住了法比安:“他们在商量什么?”

    “和谈。”法比安丝毫不停顿道:“至高议会的那些议员们,想要用费尔南多军团的俘虏作为条件,与圣战军谈判。”

    “诺顿·克罗赛尔中校作为您的代表,此刻正在现场旁听,情况貌似不甚理想——除了扬帆城和灰鸽堡的人依然强硬,剩余殖民地的军队觉得既然已经赢了,那就没必要继续打下去。”

    “……已经赢了?”

    “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的。”法比安面无表情,只是眼神闪过一抹掩饰不住的讽刺:“自由邦联已经元气大伤,就算彻底获得胜利,想要维持原本的领土也不现实,不如和圣战军…嗯,各退半步。”

    “十三殖民地这边,让出白鲸港,扬帆城,灰鸽堡,黑礁港和红手湾,东部五个殖民地也只保留稻草镇和奴隶港;彼此按照目前实际掌控的疆域划定界限,和谈停战…还真是个不错的分法。”

    “是啊。”安森也表示赞同,轻描澹写道:

    “我要是菲勒斯爵士和教廷,知道这个消息肯定高兴坏了。”

    白鲸港,扬帆城,黑礁港,红手湾…新世界最重要的四个港口,控制了这里就等于掌控了这片土地上四分之三的人口,五分之四的财富;被锁死在内陆地区的自由邦联除了一点一点沦为教廷和帝国的附庸,而且不存在任何翻身的可能性。

    当然甚至还会更惨…只要教廷同意了这些条件,自由邦联撤兵;过上几个月一年半载,圣战军随便就能找个理由再打过来;届时在新世界站稳脚跟的大军再也不用担心后勤的问题,尽可以长驱直入。

    届时除非卢恩降临,守墓人也站在自由邦联这边,否则安森想不到任何翻盘的可能性。

    道理全部显而易见,但就算安森毫无保留的告诉至高议会的那些殖民地议员们,他们还是会选择和谈…这才是关键。

    很明显,问题出在双方的实力对比:白天的战斗虽然是以新大陆军团获胜,圣战军全线败退,甚至还有一个完整的军团被俘虏结束,但他们也已经亲眼看到了全过程。

    说句不好听的,整场战斗新大陆军团基本是靠无耻偷袭,敌人的不配合,再加上一点点运气才打赢的战斗;期间哪怕有一点点偏差,都肯定是以全军覆没收场。

    即便如此,与新大陆军团正面交锋的也只有三个军团;就算费尔南多军团真死到一个不剩,想夺回白鲸港赢得胜利,还必须击败至少十万人的圣战军才有希望。

    所以自由邦联怕了,彻底怕了——连在火海中化为灰尽的红手湾,都不足以让他们感受到这种程度的恐惧;想象中的十万大军和亲眼见到,并正面交锋过的有多大差距,他们终于有了切身的体会。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法比安面无表情道,右手默默放在了腰间的枪柄上,不言自明。

    “暂时不用。”

    “那……”

    “先等等,看看路易的态度。”

    安森认真想了想,觉得这次还是选择旁观比较好。

    除了有对路易的绝对信任之外,更麻烦的是这次自己确实没什么适合发力的支点。

    自由邦联虽然是自己一手创建,就连东部五个殖民地也是被自己拉进了这个体系,但从上到下除了灰鸽堡,邦联上下几乎没有哪个殖民地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站在自己这边。

    原因也简单,自己还有自己背后的风暴军团,冰龙峡湾,是克洛维人。

    利益可以让人们不分彼此,但到了危机关头必须要聚拢人心时,信仰,习惯,出身,血脉…这些最容易塑造共识的东西,才是真正能发挥力量的关键。

    而且这次和瀚土时还不一样:那时自己有弗朗索瓦家族,有来昂绝对的无条件信任,所以想怎样就能怎样,至于路易……老实人真是一种易损耗的稀缺资源。

    当然就算结果不符合自己的利益也无所谓,想要促成战争的办法真实不要太多了…想要谈判的前提是对面知道你想要和谈,可如果对面不知道呢?

    和路德维希少将打个招呼,安排人手半路截杀谈判队伍,很容…很困难吗?

    而且路易在性格方面有一个偏弱势的地方:在他对不起别人——至少是他这么认为——的时候,就会补偿性的答应别人很多原本不太可能接受的要求,甚至于会把这件事上升到骑士尊严的地步。

    两相权衡之下,安森还是认为等待结果的机会更大,也更有可能后发制人,彻底摒弃掉自由邦联再次想要和谈的风险,将战争引导向自己最希望的结果。

    嗯,也就是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

    支走了法比安,又安排好了风暴军团休整和防守的相关事宜后,安森默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抽着烟斗,还开了一瓶提尔皮茨朗姆酒,像是骨头都酥软了似的瘫在沙发上。

    与此同时,正在白鲸港司令部一边清理废墟,一边修筑阵地,提心吊胆生怕敌人偷袭的卡尔·贝恩望着头顶已经升起的月亮,在心底将某个没良心的总司令痛骂上千遍。

    悠哉悠哉的安森则默默等候着某人的不请自来,烟雾缭绕的房间内,酒精的气味愈来愈浓。

    直至第三瓶朗姆酒快要见底的时候,走廊里的脚步声终于轻轻敲响了房门。

    ……………………

    “你还喝酒了?”

    微微蹙眉的年轻骑士下意识掩住口鼻,视线瞬间锁定了某个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错误的身影:“我不是摆脱法比安上校在门外等你吗,为什么没有去开会——总不会是没碰到吧?”

    “不,碰到了。”嘴角上扬的安森放下酒杯:“但我很认真的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打扰你们。”

    “……为什么?”

    “因为我要说的你们肯定不想听,更无法接受。”安森咬着烟斗说道:“交流的前提是双方存在一个基本的工事;既然大家连这个都不存在,那也就没有说什么的必要了。”

    路易陷入了沉默,皱紧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

    “你…你已经知道多少了?”

    “这不重要!”安森直接抢断他的话,完全不像是刚刚喝醉的人:“重要的是,你打算告诉我什么?”

    “别忘了,新大陆军团的元帅不是我,也不是他们,而是你——手握四万五千大军,能够有资格和圣战军决一死战的人,是你。”

    安森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眼睛,充满压迫感的视线甚至能穿透缭绕的烟雾。

    “可、可我也不能自作主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年轻骑士一下子陷入了窘迫:“归根结底,我们是在为他们的自由和独立而战,如果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意再继续争取和牺牲,我们战斗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再者说就算我想打下去,能够动员起来的只有风暴军团,扬帆城军团加上射击军,总计才两万五千人——我们的兵力原本就不多,再削减一半哪里还有取胜的希望?!”

    路易疲惫的叹息一声,他个人甚至比安森还要更激进,希望直接一战定胜负看,确保秩序世界再也无法组织自由邦联的存在…可现实不允许。

    看着他那既无奈又两难的表情,安森不急不缓的也给他倒了半杯:“你说对了,但只对了一半。”

    “一半?”

    接过酒杯的路易直接愣住。

    “如果只有一半的兵力,我们肯定打不赢这仗…嗯,别说一半,就算是现在的状态也依然是有风险的。”安森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但我们真的只是在为他们的自由和独立而战吗?”

    “你是说……”

    “商人,地主,产业主,佣兵首领…自由邦联的统治者和领袖们无非是这些身份,他们的特点就是求稳,畏惧混乱和不确定因素,因为除了没有爵位和显赫的家世,他们已经同旧大陆上那些豪门,区别不大了。”

    “因此他们乐意妥协…就算输掉战争,帝国,克洛维亦或者教廷,还是得靠他们这些人才能统治新世界的土地,还是要利用他们,给他们一点起码的甜头,才能从这片土地上源源不断的压榨财富,就像过去那样。”

    “此前的反抗,无非是因为被压榨的太狠,让他们已经没有生存和利润的空间了;可有过这场战争,多少展现出一点点被拉拢价值的他们,身价也跟着高了许多,自然有了谈判的空间。”

    “所以…为自由和独立而战这没错,但我们真的只是为这些人的自由和独立而战吗?”

    年轻骑士没有回答。

    “你知道,我这个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很现实的,没有触手可及的利益,我和我的军团是不会冒着风险赌上所有…哪怕这个风险微乎其微。”

    安森凝视着他的眼睛:“以现在的局势,我根本没必要打这一仗;谈判也好,妥协也罢,或者彻底掀翻桌子…只是拿回白鲸港,我有无数的办法。”

    “但你还是这么做了。”路易主动追问道:“为什么?”

    “因为她,死了。”

    “……波丽娜·弗雷?”

    路易的语气稍微有些不确定,因为他真不觉得安森·巴赫是那种会因为……

    “很意外是吧?”安森看着他:

    “一个在别人眼中被我操控的傀儡,用来拉拢帝国殖民地的工具,在战场上英勇牺牲,确保了计划可以顺利实现…多完美,为什么还要在乎她的死亡呢?”

    “很简答啊,因为她知道我全部的计划,有无数次的机会活下来,但她还是选择了牺牲;她知道我在利用她,但她不在乎,因为我能帮助灰鸽堡,弗雷家族重新崛起;她知道,我不会站在她敌人那一边。”

    “所以如果我选择了其它做法,那么从圣徒历一百零一年至今我所做的全部,还有他们所做的全部…那么多的战争,死亡和毁灭,整个新世界付出了惨痛无比的代价,换来的结果…是什么也没有改变。”

    “我,不希望是这样。”

    “哪怕一点点也好,我希望它能拥有一个崭新的姿态,不需要太多,能理直气壮的说‘这里是独立的,自由的邦联共和国’,就足够了。”

    “那份最开始只是个谎言,但最后被相信它的女孩儿亲手践行的《反抗宣言》,不该是一文不名的东西。”

    一边笑着说道,安森一边又给自己斟了杯朗姆酒:“所以…如果你仍然觉得他们说的是对的,那你可以离开了。”

    说完,满满的大半杯酒,一饮而尽。

    …………………………………………

    “他没喝就走了?”

    看着桌上依然满满的一杯朗姆酒,法比安忧心忡忡的看向已经快醉倒的总司令:“这会不会是……”

    “不,这才是对的。”安森澹澹的笑了笑:“如果他把酒喝了,那就说明路易认清并且选择向现实屈服了;没有喝,就说明他还是那个…骑士。”

    “传令…让军团上下做好准备,接下来的攻城战不会比今天轻松,想让教廷屈服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现在?”法比安不太放心:“还是等自由邦联那边的情况吧,万一他们还是不答应怎么办?”

    “他们必须答应,没有退路了!”

    “呃,也不能说没有……”

    “我说的是我们。”安森翻了个白眼:“新世界爱怎样就怎样,但风暴军团八千多人的前途和利益必须保证,所以新大陆军团只能,也一定会攻克白鲸港——去吧,我有充足的把握,这次的计划绝对万无一失。”

    “明白!”

第五百一十五章 意外!

    二十二点三十分,白鲸港司令部外围。

    借着夜色的掩护,一队殖民地骑兵悄悄穿过白天的战场,队伍最前头的马鞍上还绑着一面白旗和秩序之环军旗。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越过路易·贝尔纳和安森·巴赫,直接与自由邦联和谈。

    对于康慨激昂的新大陆军团元帅,自由邦联的议员们是相当尊重的,就像他们也同样畏惧安森·巴赫还有他背后的卢恩家族那样;却也正因为尊重,他们才清楚就算路易·贝尔纳站在自己这边,自由邦联也斗不过风暴军团。

    守信者同盟,新大陆公司,遍布所有殖民地的报社…在早就用一张张蛛网将整个新世界笼罩其中的某人面前,骑士精神差不多就是个笑话。

    更何况这两人还是朋友,而自由邦联不过是一群无权无势的殖民者和地主,根本给不了他什么——就连新大陆军团元帅和扬帆城总督的头衔,也是殖民者们用近乎道德绑架的方式,逼迫路易不得不接受的。

    于是急于和谈让这场战争结束的邦联议员们,立刻就想到了私下达成协议,再反过来迫使安森和路易就范这种天才般的好点子。

    就算你们一个权势滔天,一个是名义上的邦联元首又怎样,作为邦联主体的我们都投降了,你们还准备为何而战?

    当然说是这么简单,实际操作中还是有不少需要注意的地方:如何穿越战场不被哨兵察觉,如何确保与对面的联络人私下接头,如何让圣战军相信自己的诚意,如何……

    问题很多,解决起来倒是很顺利,甚至是水到渠成,以至于他们都开始相信这真的是秩序之环庇佑,准备赐予自己和平了。

    一路战战兢兢的终于来到了双方约定好的地点,望着黑暗中隐隐绰绰的身影,谈判队伍里的众人纷纷面露喜色。

    但他们也没能喜太久,因为下一秒对面就竖起了整排整排的步枪;漆黑的夜色下黑洞洞的枪口,像是绳圈一样把他们套在了里面。

    惊慌失措的谈判队赶紧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威胁——他们还以为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甚至还有人壮着胆子站出来澄清:

    “误会,这都是误会!我们真的是来谈判的,连武器都没带!”

    这句解释似乎真的起到了效果…在沉默对峙了十几秒钟后,对面默默放下了手中的步枪。

    然后,惊魂未定的他们就听到脚下隐隐传来剧烈的震动;紧随其后的,就是惊天动地似的响声。

    “冬——!

    冲天的火光点亮了白鲸港的夜色,在银白月光的映衬下,连远在至高议会的新大陆军团阵地都看的清清楚楚。

    “这下…自由邦联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和谈了吧?”

    静静的看着逐渐熄灭的火海,叹了口气的法比安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盒,给自己点一支同时还不忘向身旁递过去:“路德维希少将和真理会的诸位可以放心了,圣战必将进行到底。”

    “放心的人应该安森·巴赫才对,终于没有人会阻止他夺回白鲸港了,不是吗?”冷着脸的罗曼直接挡住了递来的卷烟:

    “能做的我们已经都做了,剩下就要看你们自己——别指望这边会手下留情,为了证明自己的信仰,克洛维圣战军将战至最后一刻。”

    “这个我们清楚,哪怕只是到目前为止,贵方伸出的援手也足以令我们感激不尽了。”

    不以为意的法比安笑了笑:“总司令大人曾经无数次告戒我们,无论何时何地,路德维希·弗朗茨少将都是他永远的上司,还有恩人。”

    “恩人…哼。”

    面若冰霜的罗曼不再与他交谈,朝周围的士兵们招招手,迅速离开了事发现场,只留下法比安一人。

    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掷弹兵团长耸耸肩,望向遍地的狼藉自言自语:

    “所以……要怎么才能把这个好消息,准确无误的告诉自由邦联剩下的胆小鬼们?”

    ………………………………

    “很简单,根本不需要!”

    一身戎装的路德维希站在白鲸港议会大厅废墟中大声道,自信之色溢于言表:“双方实力差距一目了然,我们根本不需要考虑所谓的谈判,从内部击败敌人这种纯粹示弱的做法!”

    就在自由邦联畏惧圣战军势力,满脑子想着怎么和平解决的同时,刚刚经历了白天一场挫败的圣战军内部,也开始出现了“要不要尝试从非战争的手段,瓦解秩序之环的敌人”这种声音。

    作为圣战军的总指挥,菲勒斯爵士依然像之前一样保持着绝对的中立,不打压也不孤鼓励,却要求统帅部尽快给出一个态度:究竟要用什么方法击败殖民地叛军。

    所谓态度也就是立场,进一步讲那就是站队——于是所有在场十三人合议的代表们无一例外,集体表示愿意为秩序之环战斗到最后一刻,将叛徒和伪信徒统统斩尽杀绝。

    “白天的战斗看似是叛军取得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优势,但那不过是圣战军在仓促应战的前提下,没有任何准备才导致的失利而已。”路德维希康慨激昂:

    “甚至也并不能称之为失利——在殖民地最外围本战斗,本就是对圣战军最为不利的状态;现在我军退守城镇,也不过是恢复到最符合我军条件的情况而已。”

    “毫不夸张的说,这场战斗仅仅才刚开始而已!”

    ………………………………

    “这种荒诞到可笑的话,我第一个不同意!”

    至高议会大厅内,双眼泛红的安森举着一条染血的围巾,向在座众人大声说道:

    “说这种话的人或许自己都不明白,他已经下意识的抹杀了无数人的汗水与泪水,努力与牺牲;彷佛只有从现在开始的战斗才真正有意义,此前的种种不过都是铺垫而已!”

    “铺垫…从圣徒历一百零一年四月开始,从八个殖民地的代表齐聚冬炬城宣誓,血战黑礁港,灰鸽堡,扬帆城,将帝国大军赶下大海;又到现如今圣战军登陆新世界,我们打过的战斗早已数不胜数,付出的牺牲也已成千上万。”

    “这些绝不是什么铺垫,那是无良的三流文人在荒诞不经的流水账作品里才会使用的手法;没有那么多的努力,没有无数倒下的尸体,敌人的还有我们自己的,就不会有现如今的新大陆军团!”

    “现如今,我们不仅有了与敌人一战的实力,甚至还有了与敌人公平谈判的信心,这一切全部建立在成千上万为自由与独立而战的新世界战士们的尸体上。”

    轻轻叹了口气,安森右手缓缓将染血围巾托举过头顶:“然后…这就是敌人给予我们的回答。”

    全场沉默,没有一个人敢说话;诺达的大厅内,只有安森说话的回音外加莉莎偷吃零食的动静。

    “虽然观念截然不同,但只要是熟悉我的朋友应该都清楚,我这个人是最尊重别人意见的,轻易不会为了阻止别人而做出什么极端的行为…除非直接危及到了我个人。”

    正气凛然的风暴军团总司令惋惜道:“有像我们这样认为必须通过战争赢得独立与自由的人,自然就会有为和平不惜冒生命危险而奔走的人;大家只是途径不同,终点是一样的。”

    “可我们的敌人…教会的圣战军,亲手扼杀了其中一条道路,让向往和平之人,以他最不希望的方式迎来了最后的收场…两次。”

    “毁于火海中的红手湾,那次我们选择了咬牙接受,因为现实就是那么的残酷。”

    “但这次,相信已经足够让大家看清圣战军的真面目了;和平和妥协这种崇高的理念,从来就不存在于他们的脑海之中!”

    “他们…圣战军,应当付出代价,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安森大步向前,右手勐地将围巾扔向头顶的天花板;染血的布条随风飞舞,稳稳落在了身后的十三星环旗之上。

    ………………………………

    “他们,终将付出代价!”

    举起佩刀的路德维希,将刀鞘末端重重砸在了地图桌上射击军营地的位置:

    “我军已经将阵线布置在城镇之外,这意味着叛军再也无法据守那些难以快速突破的据点,而整个白鲸港周边到处都是平坦的开阔地,无论是停泊在港口的战舰,还是安置在城镇周边的炮台,都能直接覆盖整片区域!”

    “五万叛军…光是想要穿越这片开阔地,不扔下近万人的尸体纯属痴心妄想;何况我军也已在最短时间内建立起牢不可破的三线阵地,挡住他们那凌乱的兵线和玩笑一样的纵队突击,毫无悬念。”

    一边说着,路德维希的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当然,敌人肯定会利用他们控制的白鲸港司令部,企图从侧翼接应正面进攻,让我们手忙脚乱出现破绽;但这种狂妄自大的态度,就是我们所能利用的绝佳机会!”

    “据我所知,整个司令部的守军不过两千人出头;经过白天的爆炸,据点的防御能力可谓已经降至谷底;一旦他们真的袭击我军侧翼,等于为圣战军创造出夺回这个重要据点的机遇。”

    “与此同时,敌人正面必然是全线压上…将近五万人的叛军在平摊空旷的原野间完全铺开,势必不可能再像今天一样的灵活机动。”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侧翼和身后将完全暴露出来…最快明早,最迟明晚,剩余的两个圣战军团就能抵达战场,出现在叛军西面,从背后予以他们最为致命的一击!”

    ………………………………

    “正因如此,留给我们进攻白鲸港的窗口其实很小,但并非不存在。”安森沉声道:“剩余的两个圣战军就算真的在我们进攻的同时抵达战场,也不可能立即就组织进攻,至少会有一到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换而言之,一旦敌人援军出现,留给我们的时间也就只有一到两个小时而已;但是!如果我们能在这之前击溃敌人的外围防线,攻入城镇,那么敌人的援军就不会进攻!”

    安森的信心满满…他敢做出这个判断的理由当然不仅仅因为和瀚土的关系,更重要的是白鲸港城镇本身。

    敌人在城镇外围布置防线,只在城镇内留下少量兵力,看似是打造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外壳,代价就是“外壳”碎裂,溃兵会像洪水一样涌进城镇,无论圣战军之前准备了多少防御手段,瞬间就会化为乌有。

    在这种时候,唯一的止损手段就是所有战舰和炮台对准城镇外覆盖射击,尽一切可能阻止新大陆军团进攻城镇——除非瀚土人喜欢被炸上天,否则绝不会轻易靠近。

    ………………………………

    “这…也是唯一有可能被敌人抓住的弱点——前提是外围防线,整整三万圣战军所守护的阵地彻底沦陷!”

    路德维希表情凝重,这么坦率直接的说出后果,他其实是也是有点紧张的;毕竟圣战军的总指挥并不是自己,谁也不知道菲勒斯在最极端的情况下,能做出多疯狂的举动。

    “虽然我并不认为敌人能够在一天之内,击溃三万圣战军团,但最坏的情况也必须纳入考虑;所以码头必须布置充足的兵力,确保无论何时何地,圣战军都能对港口周边拥有绝对的控制权。”

    “此外,考虑到敌人几乎不可能从海上发起突袭,而陆地上我军实力也并未对敌人形成绝对碾压的局面;因此我建议将一批水兵调入外围的阵地,军舰上只保留少量操控舰炮的人手,以确保绝对的万无一失……”

    ……………………

    “但这个世界上,哪里又有绝对不会出现意外的事情呢?”安森目光扫向全场:

    “数十万圣战军团,自信满满的踏上世界边缘的海岸线,来进行一场他们认为除非有意外发生,否则绝不可能输掉的战争。”

    “诸位…就让我们,成为那个‘意外’吧!”

第五百一十六章 路德维希的两难境地

    震耳欲聋的尖啸,在白鲸港城外的旷野间点燃此起彼伏的烟柱;震荡大地的余波下,满目尽是战旗飘扬。

    清晨七点整,就在太阳从海平线跃起的同时,四万三千新大陆军团同时从射击军营地,至高议会,奥古斯特军工厂汇合出击,风暴军团为先导,扬帆城军团为左翼,射击军与一万殖民地民兵为右翼,以席卷之势向白鲸港袭来。

    同时将四万三千名士兵聚集在同一片战场…这是新世界的殖民者们从未见过,更没有经历过,也绝对不敢想象的事情;从穹顶向下俯瞰,浩浩荡荡的军队如同决堤泄出的洪流。

    颇有些巧合,亦或者有意为之的是,圣战军方面守军主力以及战场总指挥,恰恰好也是克洛维圣战军,以及路德维希·弗朗茨本人。

    对于这个处处提防,却又始终抓不到什么把柄的弗朗茨家族继承人,菲勒斯爵士给足了礼遇——首先不仅他本人,就连十三人合议的其余代表都被下令不准插手战场指挥权。

    唯一的副指挥亚瑟·赫瑞德,众所周知满口“路德维希是好人”的龙吼骑士。

    甚至就连裁决骑士团,以及停泊在港口的舰队,路德维希也都有名义上的指挥权;白鲸港眼下五分之四的战力,都已经被划归到了他的麾下。

    当然,这绝对不是出于信任,而是实实在在的威胁和捧杀——如果最终白鲸港陷落,自然他就是第一责任人,菲勒斯和他背后的教廷就能有足够的理由对克洛维教区下手。

    反之圣战军获胜,克洛维依然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最起码白鲸港殖民地这片重要的廉价原材料基地丢了,本就比帝国逊色不少的实力,再失去一张重要的丢牌,还要把风暴军团这个弗朗茨家族花了不少资本砸起来的军团彻底打水漂。

    无论胜负,弗朗茨家族都难一死…这就是菲勒斯为路德维希准备的死局。

    但他还是接受了。

    不仅仅是因为没有退路,同时也希望抓住一点点主动权,将战争引导到自己最希望看到的方向…路德维希的内心深处,未必没有认真的想法。

    殖民地叛军的总指挥是路易·贝尔纳,但实际上的主导者其实就是安森·巴赫;对于这位朋友兼下属(曾经),屡屡创造奇迹,知道的真相比自己这个弗朗茨家族的继承人还多,要说他一点不纠结那是不可能的。

    尹瑟尔之战,一旅偏师的安森大获全胜,甚至在击退了帝国的瀚土干涉军;自己却是以败退收场,没有及时增援的话,尹瑟尔王庭之战最终结果如何,还是个未知数;

    扬帆城之战,自己在占尽优势的前提下被端掉了司令部,切断退路,险些酿成全军溃败的惨剧,还是靠谈判拿下了扬帆城。

    三次…如果把鹰角城之战也算上,自己总共输给了安森·巴赫三次。

    现在虽然教廷是纯粹的不怀好意,但既然有和他公平对决的机会,路德维希并不打算放过——哪怕最终结果注定,也要让安森·巴赫心服口服的输给自己一次。

    带着心中的这一点点纠结,路德维希面无表情的举起单筒望远镜,看向新大陆军团的锋线。

    他为安森·巴赫准备的第一份“大礼”,就是堪比红手湾浩劫的炮火覆盖。

    六艘军舰,十座炮台,并且都是从军舰上拆下来,口径不小于十八磅的重炮,向战场倾泻着象征死亡的炮焰,呼啸的弹痕一遍遍掠过城镇的上空。

    尽管这些炮火的准头都十分堪忧——毕竟隔着整个城镇,军舰根本做不到精确瞄准,还得防止炮弹落在己方的阵地上——但大范围的炮火,还是给新大陆军团的进攻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炮火支援是不用想了,如此悬殊的差距,殖民地的炮兵只要敢暴露目标,下一秒就会被集火统统炸上天,因此最初的炮击殖民地战士们只能默默忍受,等待最后冲锋的时刻。

    原本这种兵力火力都处于劣势局面,还要穿过大片开阔地的攻城战,当然最好是先靠土木作业不断贴近敌人,但原本就是靠偷袭才赢得一点点胜机的新大陆军团当然没这个机会,只能顶着炸点快速推进。

    风暴军团还能靠着散兵战术减小被炸上天的概率,殖民地的民兵和扬帆城军团就惨了…尖啸的炮弹落入或是凌乱或是齐整的队伍,转瞬间就有一纵队的身影倒下,惨嚎着捂住自己的断肢和躯干,或是永远也不会再感受到疼痛。

    一旁被染了满身血浆的同伴面色惨白,却依然要在长官的命令和怒喝声中直立着身体,甚至不被允许侧目旁视。

    于是被炮火炸散的方阵穿过炮弹卷起的浓烟,又重新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继续有条不紊的向着白鲸港迫近。

    “这样会不会太被动了?”

    眺望着越来越近的兵线,亚瑟·赫瑞德忍不住道:“准头这么差劲,再多的炮弹也很难起到什么效果吧?”

    “恰恰相反。”路德维希沉声道,默默放下了望远镜:

    “压制的敌人的炮击从来就和精准没有任何关系,速度和数量才是第一位的;一分钟打出五发绝对不会命中的炮弹,也比一分钟只打出一发有一半几率命中的炮弹效果更好。”

    “唉,这为什么?”

    “为什么…这里面的原因稍微有点复杂,但简而言之就是目的不同。”望着亚瑟那充满了好奇的眼神,路德维希也难得有了解释的耐心:“如果你的目的是击杀敌人,那当然是尽量以提高命中率优先。”

    “但我们火力覆盖的目的并非是为了杀伤,而是击退,限制;是要让敌人自乱阵脚,士兵们畏惧迎面而来的气浪和刚刚将战友砸成两截的实心弹,他们的士气和战斗意志就会出现动摇。”

    “再强大的军队,也是由一个个人所组成,那么他就会像那个古老的寓言一样,实力完全由最短的那块木板所决定;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击碎那块最短的木板。”

    “只要能在这里遏制叛军进攻的速度,将战斗拖到剩余两个圣战军团抵达,我们就能不费吹灰之力,两线夹击将他们击溃,并且不会重蹈昨日的覆辙。”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看着亚瑟那恍然大悟的模样,路德维希轻轻叹了口气;他之所以坚持用覆盖式炮击的原因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减缓新大陆军团的进攻节奏,更是要试探安森·巴赫的底牌。

    就算威廉·塞西尔也愿意帮他拖延时间,从长湖镇赶来的两个圣战军团最迟今晚之前也会抵达,安森·巴赫…他真的只有一天的时间。

    无论在怎么想,路德维希也找不到能够在一天之内击穿自己布置的外围防线和炮台的可能;哪怕自己主动愿意露出破绽输掉这场战斗,除非将现场数万圣战军统统洗脑成傻子,否则人人都会知道自己是故意的。

    难道他真的是在毫无把握的前提下,准备放手一搏?

    荒谬的想法只在路德维希的意识中停留不到一瞬,就被他抛之脑后;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任何人身上,唯独不可能是那个家伙。

    “在无法确定敌人行动的前提下保持镇定,绝不轻易改变预先做好的布置,最坏的计划也强过临场发挥,是战争最起码的准则……”路德维希喃喃自语:

    “安森·巴赫,让我看看你究竟准备了什么底牌。”

    ………………………………………………

    “……这就你说的把握?”

    震耳欲聋的炮声在战场上空回荡,依然无法阻止年轻骑士惊愕的表情:“正式接敌之前,路德维希绝对不会主动进攻…凭什么?”

    “如果我现在是圣战军的总指挥,我绝不会让你轻易靠近城镇外围的阵地,白白将最后的主动权拱手相让——哪怕是一个骑兵连,一个骑兵营,也要在旷野上和新大陆军团反复拉扯,将阵地当做最后的防御手段,而非全部!”

    “没错,所以你是路易·贝尔纳,不是路德维希·弗朗茨。”安森对此深表赞同:

    “在你眼中,将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永远是最重要的,但并非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何况你也不是没有和我们的少将大人交过手,他的性格和习惯你应该也很清楚啊。”

    “这我当然知道,但假如情报无误,亚瑟·赫瑞德也是指挥官之一,他的性格我更清楚,绝对不是那种能够忍住寂寞,等敌人找上门的类型!”

    “或许吧,但我对少将大人有充足的信心,他是那种说一不二的强势类型;和别人意见想左的情况下,就算是路德·弗朗茨总主教也没办法轻易令他动摇。”

    咬着烟斗的安森不再多言,目光重新回到了桌面的地图中央。

    虽然肯定会付出不小的伤亡,但以目前的状况将战线压制到白鲸港城镇外围应该是没问题的;以路德维希的性格只要司令部要塞的“伏兵”没有行动,他也应该不会有任何动作。

    至于港口的舰炮…圣战军就算再怎么挥霍,炮弹也不可能是无限的;以路德维希的风格,舰炮最多再持续五分钟,暂时就不会再有了。

    而那,就是新大陆军团突破第一道防线的时机——将整个城镇外围化作战场,同时炮兵阵地开始轰击城镇,将有效打击城镇内圣战军的某些小心思,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比如屠城。

    赌徒在输红了眼的时候是最没有底线的,很难说教廷会不会因为达不成他们的目标,就做出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出来。

    殖民地不比旧大陆,人口增长速度非常缓慢,一个白鲸港四万人口是足足耗费了几十年才达成的目标;真要是被圣战军全部毁了,自己夺回白鲸港的意义也等于少了一半,那才是真的欲哭无泪。

    没错,安森现在最在意的早就已经不是能否击败圣战军,而是多大程度在胜利之后确保能完完整整,尽量接收一个没有太大损失和伤亡的白鲸港。

    不过年轻骑士却并不像他这么有信心,依然忧心忡忡的等待着前线送来的最新情报,心底默默计算着已经汇报和自己估算过的伤亡数字,紧蹙的眉头从开战至今就没有松开过。

    和之前的费尔南多军团一样,两人将某个已经被废弃的农庄当做了临时的指挥部,毕竟不再是之前几千或者近万人的战斗,数万人的大兵团早已不是用肉眼就能目测指挥的级别;没有参谋部和后勤近千人的运作,他们俩能起到的作用不会比一个步兵团长强太多。

    “就算路德维希的行为完美符合你的预测,那我们究竟要这么突破足足三道防线,还有至少十个炮台?”路易敲了敲地图中白鲸港城门的位置:

    “我们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真的能做到吗?”

    “当然不能。”安森头也不抬的说道:“两个小时的时间,顶多足够让我们在第一道防线站稳脚跟;何况就算真的能全部突破,后面还有白鲸港的城墙——无论如何也是不够的。”

    “那你究竟是……”

    “当堡垒的外围坚固到难以想象的时候,它的内部肯定是脆弱无比。”直接打断了他的安森,将张开的右手按住了城镇的中央:“圣战军把所有的力量全部集中在外围,希望克洛维,帝国,殖民地三方势力相互绞杀,最终自己收获成果。”

    “但是他们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明明在兵力绝对劣势的前提下,一定要这么大张旗鼓的进攻,拿出要强攻白鲸港的气势呢?”

    “他们想不明白,因为他们根本就对军事一窍不通;而有的人已经想明白了,所以他们会在最关键的时刻,用实际行动加入到我们这一边来。”

    路易童孔微微睁大:“这么说,你真的已经……”

    他话音未落,屋外的穹顶下就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啸……

    而且越来越响!

第五百一十七章 真正的手段

    尖啸声迫近的刹那,面不改色的安森依然咬着烟斗,聚精会神的看着地图;童孔骤缩的路易勐地转身,在一片大呼小叫声中冲向农庄前院。

    “铛——!

    半透明的水汽掠过,在晴空下炸开如雷的响声;指挥所内还在恐慌不安,着急忙忙隐蔽的参谋和后勤军官们顿时停下了动作,纷纷扭头望向那衣摆飞扬的身影。

    “都在那愣着做什么,战斗还没结束呢。”

    紧握着挥出的佩刀,路易目光一横,指着满地的狼藉:“还不快收拾干净,尽快把前线送抵的情报全部整理出来!”

    充满力量的话语声在硝烟浓烈的空气中回荡,众人这才狼狈的开始打扫现场;五分钟后,险些被一炮炸上天的指挥部重新恢复了运转。

    几乎也就在同时,划过穹顶的弹痕开始变得稀疏;强忍着心中不安的年轻骑士向着城墙的方向极目眺望。

    能够让路德维希下达停止炮击命令的理由只有一个——双方的士兵已经接敌,他要避免误伤。

    “十三殖民地——!

    震天的怒吼和军号声在圣战军第一道防线外围炸响,位于右翼的射击军连带着乱糟糟的殖民地,毫不意外的没有遵守战前布置,抢在风暴军团前面杀进了阵地。

    负责前沿指挥的法比安当场一懵,连忙下令让风暴军团放缓速度,同时派出骠骑兵向扬帆城军团传令,告戒他们千万不要被裹挟着一齐冲上去。

    对面的副司令是原本伯纳德麾下的胸甲骑士,得到消息后立刻心领神会,放缓了扬帆城军团的推进速度——进攻重兵防守的阵地靠的是集中一点的突破,全线压上是担心敌人枪打得不够准。

    原本锥形的新大陆军团阵线·变成了西高东低的梯形,同时一点一点向殖民地民兵们突入的位置靠近。

    怒吼着穿过刺鼻的硝烟,端着五花八门步枪的殖民地民兵们骄傲的将十三星环旗插在阵地,脚踩敌人和袍泽的尸体涌入了刚刚被手雷和榴弹炮炸开的缺口;在他们身后,还有连续不断的身影在攀登着土坡,像一道道浪花似的涌来。

    虽然只有一个晚上,而且还是在人手并不算富裕的情况下,路德维希依然竭尽所能在在阵地前方修葺了一道射击坡,并且用沙袋将堑壕外围垒得很高;尽管时间仓促不可能真的给对面造成多大伤亡,却至少能限制敌人进攻的频率。

    待到新大陆军团的战士们顶着一轮又一轮排枪集火,终于从缺口杀进阵地,他们很快就惊恐的的发现,总是还没等到身后的援军赶上来,他们就已经被阵地里的守军三面合围了!

    吸取鹰角城之战的经验,在第一道防线浪费了大量时间的路德维希,将第二道防线改成了一个个相对独立的小型据点,士兵们以排和连队为单位,组成相互交错,倾斜的火力覆盖面了;并不是直线,而是近乎半圆的梯形——类似只有半边的空心方阵。

    只要突破第一道防线的新大陆军团士兵们爬出堑壕,立刻就会有至少两个步兵连的火力“热烈欢迎”,零零散散的队列瞬间就会倒下三分之二。

    当然,极高的火力密度,换来的是频率低下;但被第一道防线和射击坡限制了进攻速度的新大陆军团,也无法立刻投入大量的兵力快速突破。

    何况在防线后方还有路德维希特地准备的,整整十个炮台…尖啸的炮弹不断在阵地上炸开足以撕裂血肉的气浪,刺穿耳膜的噪音。

    每一声爆炸,就是血肉横飞的“红雨”,每一轮排枪,都是濒死者最后的哀嚎。

    在数轮进攻都是以扔下十几具,几十具尸体收场后,狂热的殖民地民兵也终于放弃了快速突破的想法,转而试图在第一道阵线站稳脚跟,集中足够多的兵力再尝试进攻。

    然后,他们就掉进了路德维希的第二个“圈套”。

    那看似坚固的堑壕,绝对不算宽敞,易守难攻适合绝地反击的阵地,恰好处在居中四个炮台的覆盖范围之内——并且是恰好能够将炮弹落在阵地内,绝不会“伤及无辜”的区间。

    “轰——轰——轰——!

    如雷的炮声震荡大地,裹挟着金红色的“死亡之墙”在土坡的前方骤然升起,骤然间打断了新大陆军团的进攻。

    这还不算…就在炮击开始的同时,被“击溃”的圣战军再次从阵线的后方袭来,踩着炸点的士兵们互相协作掩护,重新夺回了多段阵地的控制权,继续朝着躲在土坡下方的敌人扣动扳机。

    将新大陆军团统统赶下土坡,躲在阵地最后方的臼炮也终于开始射击…凌空爆炸的榴霰弹,在士兵们的头顶降下火雨;炽热的铅弹成千上万的贯入一具具哀嚎的血肉之躯,直至新大陆军团的士兵们硬着头皮也定不下去,不得不继续后撤。

    而一旦撤退,就立刻进入了圣战军阵地炮台的射界;数量庞大的六磅炮和十八磅重炮,可以毫无顾忌的轰击新大陆军团的纵队与线列。

    战斗至上午九点,眼看右翼可能要有崩溃迹象的法比安立刻派出诺顿·克罗赛尔,以安森·巴赫总司令的名义接管那里的射击军,同时提防殖民地民兵们的动向——继续战斗就是援军,胆敢溃逃,也可以是督战队。

    同时为了多分担点右翼的压力,得到了进攻命令的法比安立刻下达了进攻命令,五千余风暴军团开始顶着炮火,向圣战军第一道防线推进。

    虽然白鲸港的圣战军兵力其实是和新大陆军团相差彷佛,甚至是略微碾压的,但被路德维希分散在三条防线和炮台,还有城镇内负责镇压暴乱的军队,突然要应对不同方向的进攻,难免多少还是有些压力。

    不过这种程度的变化,还不至于出乎路德维希的预料。

    “既然他们打算中央突破,那就给这群叛徒一个机会。”

    透过望远镜观察着风暴军团的进攻路线,路德维希的表情毫无变化,甚至还有些感到无聊:“让第一道防线的守军快速向两侧集结,给火炮让出射界,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惊喜。”

    “这…万一敌人只是羊攻,实际上是为了掩护西侧的主力军进攻该怎么办?”

    亚瑟·赫瑞德忧心忡忡道,或者说跃跃欲试:“要不要我带一支后备军跟上去,以防万一?”

    “没有那个必要。”路德维希不假思索的直接否决:“如果是羊攻,对面肯定会展开纵队,以散兵战术向我们进攻,以减少炮击造成的伤亡——但他们依然保持着纵队快速前进,就是货真价实准备攻克防线了!”

    “目的也不难猜,既然侧翼进攻不顺,那就试试看中央突破,再转身掩护侧翼打开局面,算是比较常见的克洛维纵队进攻战术之一了。”

    事实还不止于此…路德维希猜测安森·巴赫应该原本就打算从中央突破,只是民兵不受控制,率先发起进攻,才不得不变成了“斜线战术”。

    可就算是这样也太奇怪了…正常的战术,正常的配置,甚至连出现的问题也很“正常”——这种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不值得惊讶,但安森·巴赫?

    他和“正常”这个单词有哪怕一个铜板的关系吗?

    最重要的是只要是个有理智的指挥官,就应该清楚这么“正常”的战术,根本别想在几个小时,甚至一天之内突破自己精心布置的防线。

    所以他这么做是想干什么?

    平平无奇的战术,最好的结果也就陷入和自己反复来回的缠斗,除了双方不断浪费弹药之外,根本想不到还会有什么结果。

    等等!结果?

    路德维希脑海一怔…万一,万一从最开始,安森·巴赫就从没指望过正面突破白鲸港的外围防线呢?

    之所以要摆出全线进攻的场面,甚至不惜一切代价的夺回白鲸港司令部,围剿费尔南多军团,都是为了让圣战军和教廷彻底相信,殖民地叛军就是要从正面击溃圣战军,以复仇的姿态赢得自由与独立?

    而他真正的手段,其实在白鲸港城内?!

    越想越认为有可能的路德维希视线一凝,锁定在了远处某个炮弹落下的炸点;不出意外的话,那附近应该就是安森·巴赫的指挥部。

    没错,就是因为根本不准备从正面突破,这家伙才会安安静静的待在指挥部,让部下们随意发挥——目标也不困难,把自己死死钉在这片阵地上动弹不得,就足够了。

    沿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似乎真的并非不无道理:杜卡斯基家族貌似和他已经私下达成了某些协议,裁决骑士团之前在红手湾莫名其妙的停战举动,城内并未被自己取缔消灭的守信者同盟……

    这些或明或暗的力量如果被发动起来,确实有可能成为安森·巴赫夺取白鲸港的助力。

    但如果仅仅如此,似乎仍旧稍显不足…教廷不是傻瓜,帕威尔·杜卡斯基家族更不可能明着背叛教廷和圣战军;还有守信者同盟,一群纯粹倚靠信仰聚集起来,手无寸铁的暴徒能有多少力量,实在是令人怀疑……

    “怎么了?”

    “没什么!”

    被打断了思考的路德维希瞬间清醒,带着无比凝重的表情看向好奇的龙吼骑士:“我刚刚突然想到,您的建议确实不无道理——万一敌人真的是在羊攻,第一,二道阵地的确有被突破的可能!”

    “为了防止意外吗,还是请您尽快率领两个步兵团到阵地西侧驻扎,这样或或许能够更稳妥些。”

    “西侧?”

    亚瑟有些意外的挠挠头,指着东北方向也开始推进的扬帆城军团:“不是更应该地方那边吗,还有白鲸港司令部,万一他们同时夹击我们阵地的侧翼怎么办?”

    “这一点还请放心,我们已经做好了最充足的准备。”路德维希按住他的肩膀,脸上写满了诚恳:“十个炮台,有五个都对准了司令部的方向,还有才欧爵骑士团随时待命。”

    “如果叛军们真的蠢到从东线突破,迎接他们的就是无穷无尽的轰炸,以及轰炸之后裁决骑士团与三千名圣战军线列步兵的联手夹击——不会给他们任何喘息余地的!”

    “倒是西线…我们并不清楚剩下两个军团合适才会抵达,万一敌人真的准备从这里进攻,被突破的风险不能说完全没有,所以急需像身为副司令的您坐镇,确保士兵们能够安心作战,不会有士气方面的风险。”

    似乎是真的被路德维希的真心所打动,在短暂纠结了一阵后,亚瑟终于重重的点了下头:“我知道了,尽管放心交给我吧!”

    强做微笑的路德维希也微微颔首,目送着龙吼骑士大步流星的离去。

    他其实并不关心对方会不会遵守承诺,亦或者还是会跑到阵地东侧去找路易·贝尔纳的茬;只要确保自己在必须“撤退”的重要关头,不会有人出现干扰自己的决定就可以了。

    看穿了安森·巴赫“底牌”的路德维希嘴角开始不受控制的上扬,视线忍不住望向长湖镇的方向。

    既然这场战斗的关键在于内部爆破,那么只要自己在援军抵达,或者那家伙掀开自己底牌之前确保阵地不失,那么某种意义上说就是自己在兵力和战前准备几乎等同的情况下,挡住了安森·巴赫的进攻。

    没错,打赢这场白鲸港攻防战的人,是路德维希·弗朗茨…是自己!

    “轰———!

    震耳欲聋的炮击声突然从面前的方向传来,来不及错愕的路德维希笑容凝固在了脸上,目光则死死紧盯着对面阵地中亮起的炮焰。

    开战之后整整三个半小时,新大陆军团终于才暴露出自己炮兵阵地的位置,并且向着战线正中央的勐烈轰击。

    然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十五分钟后,一个更勐烈的消息送到了路德维希的面前。

    “报告,殖民地叛军已突破我方第一道阵线,并攻下第二道防线多个据点,正向指挥部方向袭来!”

第五百一十八章 真正的好人

    “自由邦联——万岁!

    惊天动地的呐喊盖过了战场上空横飞的炮弹,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穿着和对面圣战军相同红黑色军装的风暴军团已经突破了第一道防线,在被据点层层包围的第二道防线间快速穿插,直扑路德维希的指挥部。

    惊呆了的路德维希慌忙举起望远镜,势如破竹的风暴军团已经彻底在第一道防线站稳了脚跟,第二道防线中多个靠近边缘的据点也已经被击破;溃败下来的逃兵不仅组织度完全崩溃,还直接搅乱了后续的援军队伍。

    “立刻派出后备军跟跟进,把溃兵收拢起来!”强作镇定的路德维希依然在有条不紊的做出布置,显示出镇定自若的态度:“用不着紧张,他们才四五千人出头,根本不可能突破有重兵把守的第二道防线。”

    话虽然这么说,可实际上他现在其实毫无把握,甚至连最开始的底气也全然丢掉,完全是手作无措的状态。

    这…他们…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认真回忆了下刚刚得到的情报:风暴军团为了掩护殖民地叛军的右翼组织进攻,甚至主动暴露了自己的炮兵阵地,在第一道防线打开缺口,随后五千多士兵以纵队快速突入战场,顶着自己的炮火涌进了第一道阵地……

    嗯,这差不多就是全过程了,但肯定有什么是遗漏,不经意间疏忽掉的细节,导致安森·巴赫能够长驱直入的细节。

    他们要进攻第一道防线,必须先越过最前面的射击坡,进攻的速度和频率都会因此被大大迟缓,难以集中兵力快速突破……

    等等,射击坡?

    突然意识到什么的路德维希赶紧将视线投向第一道阵线,但距离高度加上视角限制,正对面的缓坡下方恰好是个完美的死角,直至拽住一个匆匆赶来的传令兵才知道怎么回事。

    很简单,新大陆军团那唯一一轮集火覆盖的目标根本不是守军,他们就是要在第一道防线上炸开几个大的缺口,崩开的土石恰好也能让射击坡变得更加平缓,限制速度的效果大大减弱。

    这个过程中圣战军其实也“帮忙”不少:瞄准风暴军团的火炮肯定是俯角射击,自然连带着不少高于射界的工事和防护墙也一并烟消云散;弹跳着滚落下去的炮弹,也等于是帮忙碾平了坑坑洼洼的地面……

    “而且对面之前的炮击密度很大,在前两道防线之前制造了大量的弹坑,他们的散兵在进攻的同时就直接躲进弹坑里,向我们的小型据点抛掷手雷——有普通的,也有光冒烟不爆炸的那种,然后就会有士兵用霰弹枪冲进据点扫荡!”

    “……烟雾弹?”

    “对对对,就是这个!”

    传令兵有些激动的连连点头,足足过了十几秒才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好奇的看向军团长大人。

    神色疲惫的路德维希却并不想再多说一个字,无力的朝他摆摆手:“你先下去吧,告诉后面的军队记得留神,务必不要被敌人轻易靠近。”

    “呃…是!”

    传令兵如梦初醒似的勐地挺直后背,然后赶紧向总司令汇报自己的来意:“格拉德·曼弗雷德大团长说,如果战况实在是紧张,裁决骑士团愿意伸出援手立刻出击支援您…呃,我们这边!”

    “格拉德大…告诉他不需要,我们这边的防御依然稳如磐石!”

    略微思索了下的路德维希直接拒绝:“和中线相比,右翼白鲸港司令部与扬帆城叛军的动向反而尤为关键,一旦没有重兵驻扎,极有可能成为敌人快速打开局面的节点,必须要有像裁决骑士团这样实力强劲的精锐力量拖底,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开什么玩笑?让裁决骑士团到指挥部这边来“支援”自己,那到时候究竟谁指挥谁恐怕都会是个未知数,说不定连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主动权,都会被教廷的人重新夺回去。

    更何况虽然骑士团十分精锐,但陆地巡洋舰只适合在开阔地发挥威力,攻坚和防御展现出的效果都不怎么样;装备精良的裁决骑士们明显更擅长小规模作战,根本没有大兵团战斗的经验,百分百不可能服从自己的布置和指挥。

    一支大概率不可能服从命令,甚至很可能反过来命令自己的军队,哪怕再精锐路德维希也不会要。

    用力吐出一口气,紧咬着牙关的路德维希望着硝烟弥漫的战场,浓浓的挫败感像洪水似的涌进他的胸口。

    精心布置的阵地结果还是被找到了破绽,甚至被反过来利用变成了敌人能够顺利突破的契机…就算是早有预谋,未免反应的也太快太及时了。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突袭指挥部应该只是羊攻,真实目的应该还是侧翼右翼或者左翼打开局面,站稳阵脚继续摧毁自己的防御体系,将三道防线逐步瓦解,为进攻城门创造条件。

    十五分钟后,已经打开局面的风暴军团已经如他推测的那样,在击退了圣战军两轮反扑后,开始尝试着向两侧打开局面。

    这种时候将军队分散驻扎,变成一个个连排级据点的劣势暴露无遗:敌人每次进攻不需要担心会有更多的敌人,只要集结半个营的兵力就能轻松拿下一个个据点,快到周围的军队都来不及增援。

    几乎半圆的梯形土墙也是同样,增加了火力覆盖面却牺牲了频率,同时攻克临近据点的敌人还能以此为掩护向下一个发起进攻,很轻松就能绕开正面直插后背,还不用担心周围敌人支援——土墙只有半边,他们敢开火的前提是准备连友军一起也统统打死。

    不过路德维希也并不是特别担心…毕竟西侧阵地有亚瑟·赫瑞德驻守,这位龙吼骑士虽然单纯地可以,但强也是真的强;有他在至少能给安森·巴赫增添不少麻烦。

    但…他的布置真的就仅限于此?

    ……………………………………

    “那是肯定的啊,否则我们真的要从正面强攻过去不成?”

    在桌角用力磕了磕烟灰,安森哭笑不得的看着意气风发的路易:“是让西线的殖民地民兵再组织一轮进攻,还是让白鲸港司令部的守军配合扬帆城军团,抢在裁决骑士团行动起来之前突袭?”

    “当然是都可以了!”紧握着刀柄的路易直接抢过一步:“需要的话,我可以担任先锋领军,你留在这里指挥——真的,我保证服从命令!”

    “呃…这我倒是不怀疑,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说好的布置?”

    “当然记得,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忘记?”路易一挑眉头,显然对安森的怀疑态度略有不满:

    “但你也说过那个计划是有风险的,未必百分百肯定成功;但现在击溃圣战军防线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为什么不能争取一下?”

    “为什么…因为这个机会只是假象罢了。”

    “假象?”

    “呃……也不能说是假象,反正…唉,算了!”

    无奈的叹了口气,安森忍不住苦笑道:“我直白的问一句,你觉得我们就靠一轮突袭,击溃圣战军精心准备的三道防线,夺下城门的概率能有多高?”

    “这……”激动的路易稍微冷静了下来,表情凝重。

    “虽然过分夸大敌人的实力不好,但路德维希·弗朗茨…我尊敬的上司,真没有弱到能够这么轻易就被别人拿捏的程度。”安森的语气变得十分玩味,纠结的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上一个老板的打工人:

    “他只是不擅长应对突发局面罢了,在一板一眼的阵地战方面,实力还是很强的,尤其是在敌人被短暂优势冲昏头脑,信心满满发起进攻的时候,绝对会在数不清的预备队和防御工事面前,撞得头破血流。”

    “就像现在,我们能快速突破的一个重要前提,就是路德维希少将根本没在第一道防线布置多少兵力,而且还有大量并未出战的预备队待在后方;与之相对的新大陆军团只要再进攻受挫一次,立刻就会被逐出阵地,将局面恢复到几个小时之前的状态!”

    这当然是多少有点夸张了,但路德维希手里还捏着好几张底牌绝对不会有错;最极端的情况下,某位忠心耿耿的副官兼真理会核心成员,还有可能会把自己的计划直接透露出去。

    所以路德维希的不知所措只是一时的,只要他确定了敌人的行动计划——哪怕只是他以为的——就会迅速恢复原本冷静理智的状态,有条不紊的组织反击。

    更加直白的说,单纯比较军事素养,整个圣战军能够和路德维希处于相同段位的,应该只有伯纳德·莫尔威斯;甚至如果只比攻坚与防守,自信如安森自己都不认为比这位老上司更强。

    毕竟这种战斗比较的对火炮和各种工事的运用,而这些恰好也都是安森自己的弱项——他真正擅长的其实只有散兵战术和纵队突袭。

    “那么说…你还是坚持原本的计划,真的就不打算尝试一下?”

    路易还是没有彻底死心,毕竟机会近在眼前:“如果…我是说如果能够从正面光明正大的突破,岂不是更可以给教廷更大压力,让他们连最后的退路都没有,只能低头认输,接受我们给出的条件?”

    “肯定可以,毕竟我们不仅留下了最后一丝颜面,还满足了教廷发动圣战的最低目标,没有选择的圣战军肯定会答应。”

    安森微微颔首:“但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彻底没有了退路的圣战军,会选择和我们同归于尽。”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他们拒绝了我们的条件,最终圣战军全军覆没,旧大陆成千上万的秩序之环信徒们会怎么想?”

    “他们不会把这当做是战争的结束,而会变成一个开始,无止无休的圣战军团会不断在新世界登陆,夺走殖民地建立一个新的,然后又会有其他人再来,用类似的借口大肆杀戮和抢掠…等到再没有什么可抢的时候,这些圣战军彼此就会开始相互攻伐。”

    “这个过程会持续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直至几个大的势力逐渐崛起,才会逐渐趋于稳定,最终恢复到新世界差不多三四十年前的状态。”安森意味深长道:

    “然后…就是新的轮回。”

    路易紧抿着嘴角,似乎多少还是心有不甘:

    “所以在你眼中,我们就只能想尽办法,乞求教廷愿意接受我们的条件是么?”

    “嗯…我一直觉得在你我之前,特别不虔诚而且对秩序之环教会不敬的那个人,绝不应该是贝尔纳家族的继承人才对。”安森忍不住笑了:

    “但是你说对了,一切的前提都必须是教廷承认和接受妥协,只是起码的底线。”

    “现在…至少是现在,区区新世界还做不到真正的翻天覆地,无视旧世界最话语权最强大的势力——没有之一,这也是我说的那张底牌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的原因。”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是你的那张‘底牌’最后可能不会遵守约定来着。”路易无奈的摇摇头:

    “真不明白,你怎么会对…这么一群人那么有信心?”

    “很简单,因为我是一个好人。”安森笑容不减。

    “……啥?”

    “一个好人最起码的标准,就是会相信另一个好人说出的话和做出的承诺,并且不应该过分深究对方的底细,看他到底是不是个真正的好人。”

    不厌其烦解释着的安森掏出怀表,“啪!”的一声摁开表盖,指针恰好走到了靠近十一的位置:

    “话说,现在外面的天气如何?”

    “非常好——如果没有那么多硝烟的话。”路易有点没好气道:“没有云,风也不强,阳关也不是很刺眼,算是新世界难得的好天气了。”

    “真的?那就好。”安森开始忍不住咧开嘴角:

    “这样的话,对面那位菲勒斯爵士就能一眼看到我给他准备的惊喜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帕威尔的迟疑

    白鲸港,码头一带。

    浓密的硝烟宛若银白色的绸缎,环绕着白鲸港的城墙,若没有轰鸣的枪炮,厮杀的怒吼,甚至算得上难能可贵的绝景。

    只不过此时的圣战军统帅部却并没有欣赏景色的心情,反倒是在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之间不停地大起大落,享受着类似某种极限运动的快感:

    “…西侧阵地遭殖民地叛军突袭被攻陷,至少千余名敌军正在穿插阵地,我军难以阻挡!”

    “…叛军炮兵阵地暴露目标,路德维希少将亲自指挥炮兵集火射击,成功将其歼灭!”

    “…炮火造成第一道防线大量防御工事被摧毁,敌军中部快速突入,直至我军指挥部所在!”

    “…亚瑟·赫瑞德爵士亲率援军加入战斗,一举摧毁敌人的斩首行动,我方后备军团反攻在即!”

    “…两翼炮台遭受严重打击,敌军使用快速火炮抛物射击,使用爆破弹造成大量人员与器械伤亡,具体名单和清单如下……”

    “…两千骠骑兵在侧翼线列步兵掩护下直插敌军东线军团侧翼,虽未能制造太大伤亡,但也成功迫使敌人放缓进攻速度,为反攻成功创造了时机……”

    ……反复回荡着传令兵呼喊声的大厅里,菲勒斯表情麻木的坐在正中央的位置,甚至于连内心也都麻木了。

    作为前线指挥官,路德维希·弗朗茨似乎对“汇报工作”这件事有着某种独特的癖好,他似乎准备了一个连…不,至少是一个营的传令兵,专门为自己汇报前线战况,甚至能做到无缝衔接——上一个刚走,下一个就到了。

    最开始菲勒斯还很高兴,毕竟无论真伪,情报肯定永远是越多越好;但他很快就察觉到,这里面可能存在的一点点小问题了。

    那就是他记不过来。

    此次远征的裁决骑士团后勤和参谋部门,还有最最关键的差分机,已经跟着“慈悲之心”号飞艇在红手湾变成了大火球,烧得什么也不剩了;面对堆砌如山的情报,失去了助手和机器辅助的菲勒斯,被活活淹死在大量庞杂无用的信息里。

    很显然,路德维希一点儿也不想被统帅部插手和干涉他的指挥权,却又不想被教廷抓到任何把柄,于是就想到了这个十分恶毒的主意——就算统帅部处理的过来,没等第一个命令到现场就又有十几个,几十个情报送过来,完全能用“情况有变”直接搪塞过去。

    毕竟发布命令的速度肯定不能和给情报的效率一样,朝令夕改,路德维希不仅不用遵守,连万一战败甩锅的理由都有了。

    几次尝试了解战场之后,很快意识到问题的菲勒斯就开始和所有统帅部的成员们玩起了“木头人”游戏,所有人保持沉默,静静欣赏路德维希为大家准备的精彩表演。

    甚至度过最初的烦躁抓之后,菲勒斯甚至意识到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既然路德维希还有心思和自己开“心跳玩笑”,那就说明白鲸港城外的防线依然固若金汤,完全没有被叛军突破,攻入城内的风险。

    从这个角度看的刷,路德维希甚至算得上是教廷的“忠臣”,只是反感自己的利益和工作被别人干涉而已,完全不算是特别严重的问题。

    可惜,他是路德·弗朗茨的儿子…菲勒斯在心底暗自叹息,根据自己掌握到的情报,教廷已经准备对克洛维教区有所动作了。

    如果将教廷比作一个国家,那么各大教区就是大权在握的领主们,根据负责范围的领土大小和财富多寡,当地统治者的配合程度,决定了每个教区实力的强弱。

    过去教廷眼中最难缠的和不服管教的,莫过于艾德兰与骁龙两大教区——前者是头号反贼普世宗的发源地,后者是帝国皇帝直属,当地教会差不多就是赫瑞德皇室的私人教会。

    但路德·弗朗茨打破了他们的记录,不仅创下了在第二次公序会议后,首席将另一个教区并入自己教区的先例,还成为了第一个同时拥有教职和世俗爵位的总主教。

    在外人眼中,路德·弗朗茨是位忠厚长者,善于为他人排忧解难,长袖善舞的在教廷和克洛维王室之间居中调停,并且从不排斥别人给予的建议和请求,敢于担当责任,在需要有人承担责任和出头的时候站在台前。

    可到了教廷眼中就完全不同了——这是个货真价实的独裁者,权力欲和占有欲都大的惊人,他经营的克洛维教区简直是独立王国,从不允许教廷插手干涉任何事务。

    这样强势的总主教,当然不是教廷能够容忍的存在,如果不是为了在帝国和克洛维之间做平衡,同时路德·弗朗茨这家伙油滑到让人找不到任何借口,早就连带着整个弗朗茨家族被斩尽杀绝了。

    也正因此,这次要除掉路德·弗朗茨的风声也是因为平衡…按照菲勒斯的理解,这场圣战让帝国承担了太多损失,如果克洛维毫发无伤的话,原本的平衡就会被打破,所以也必须让他们付出一点代价。

    军事方面因为克洛维原本就比帝国弱小,当然不能轻举妄动以免引起连锁反应;在这一前提下,屠灭弗朗茨家族,似乎就是成本最小,也最能最见效果的选项之一。

    只不过,事情不会像自己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就是了…内心暗道的菲勒斯瞥了眼还在源源不断,排似的走进大厅的传令兵,外加周围一个个像泥塑木偶似的家伙们,忍不住叹了口气。

    片刻的犹豫后,一动不动的他朝旁边的帕威尔·杜卡斯基使了个眼色,心领神会的宫廷侯爵立刻悄悄起身,朝一旁的吸烟室走去,还不忘给总指挥大人留了门。

    等到菲勒斯走进房间,帕威尔已经在圆桌上摆好了刚开的葡萄酒,还有放在酷似高脚杯盒子里,用彩纸包裹的点心。

    “这是…巧克力?”

    随手拿起一块的菲勒斯先是惊愕,紧接着笑出了声:“号称贫瘠荒凉的新世界,竟然可以吃到这个?”

    “这些还只是剩下的,我们驱赶暴徒的时候还抓到了几个专门做甜点的厨师,据说原本都是北港,克洛维城和艾德兰港着名餐厅,豪门家里的贵宾,最擅长樱桃蛋糕,柠檬派和马卡龙。”

    轻笑着的帕威尔一边斟酒,一边从托盘上拿起几根芝士条:“您不妨猜猜看,是谁用天文数字的高价,把他们聘用到这里来的?”

    “哼。”

    菲勒斯不屑的撇撇嘴,又将糖果扔了回去:“看来我们还是这些异端和伪信徒们太过仁慈了,至于旧神派分子…他们的实力更在我们的猜测之上。”

    “说的是啊。”帕威尔也紧跟着感慨一声:

    “虽然的确是动员了整个秩序世界的力量,但我们依然小瞧了敌人的实力,以至于很多圣战军战士们误以为敌人十分弱小,只要在新世界的海滩上散散步,就能快速结束这场远征。”

    “但您我都很清楚,这场圣战是不会那么轻易画上句号的。”

    不给对方转移话题的机会,菲勒斯直接上前一步:“一个敌人,一个整个秩序世界的敌人正在崛起,如果不能集结所有秩序之环信徒的力量与之对抗,必将酿成无法挽回的苦果。”

    “确实……”

    帕威尔微微颔首,目光开始变得玩味。

    他隐隐能猜得到这位裁决骑士团大团长的副官,是打算拉拢自己,或者说自己背后的杜卡斯基以及沃尔夫家族,取代已经基本没戏唱的勒文特,成为教廷在新世界的话事人。

    这种事情过去也曾经发生过…教派分裂战争时期,勒文特家族公开站队教廷反抗赫瑞德皇室,换来了他们之后在帝国南方的强势地位和教廷予以的种种好处;现在他们不过是想把当初的情况,在新世界复刻一次罢了。

    听上去很美妙,事实也的确很美妙,但帕威尔并不想。

    由于和安森的某些协议,外加跟路德维希私底下的合作,他其实是知道帝国那些北方豪门在暗地里的操作的,很清楚这场圣战中教廷的赢面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大。

    其次杜卡斯基家族因为特殊的继承与爵位因素,同时和赫瑞德皇室与火骑士沃尔夫家族高度绑定;成为教廷的代理人,听上去很美好,但也等于是对皇帝的背叛。

    如果帕威尔姓沃尔夫,他大概真的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但他姓杜卡斯基,那这件事就必须慎重考虑一下,一个靠历史遗留问题上位的宫廷侯爵,有没有挑战皇权的资格?

    没有,想都不用想,是真的一丁点儿都没有。

    但菲勒斯并没有意识到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在他眼里杜卡斯基家族几乎就是沃尔夫家族的代言人,自己是在直接和勃拉姆大公国的领军者对话——这也是绝大多数人对杜卡斯基家族的认识。

    现在费尔南多军团全军覆没,并且还耻辱的向敌人举白旗投降,教廷退一万步也不可能再保障赫瑞德皇帝在新世界的利益了,必须重新竖起另一面旗帜,方便日后操作。

    其实原本最合适的人选是伯纳德·莫尔威斯,他是南方人,和勒文特家族关系莫逆;但偏偏这家伙最后居然投靠了贝尔纳家族,还成了敌人的俘虏;亚瑟·赫瑞德更不用多说,当成招牌还算勉强,指望他成事,怕不如教廷亲自下场。

    帕威尔·杜卡斯基,就成了没得选的选择。

    “但正如您所知道的那样,教廷不得干涉世俗政治;可如果要建在新世界建立起一支真正的,能够长久与敌人战斗下去的圣战军,就必须获得世俗力量的支撑。”

    并不死心的菲勒斯,还打算继续循循善诱:“这不仅需要高贵的出身,更需要无可争议的号召力,能够调停各方势力的外交才能,以及杰出的领军魅力——不是作为一名将军,而是统帅,立于万人之上,决定无数信众们生死存亡命运的统帅。”

    “帕威尔侯爵,难道勃拉姆的骑士们真的对这份荣光毫无兴趣吗?”

    觉察到对方目光总是在回避的菲勒斯直接打出了一记直球,干脆把话摆在了台面上:“如果说赫瑞德是秩序世界的守护者,那么我个人认为,杜卡斯基家族完全有资格成为新世界的守护者。”

    “咳咳咳咳咳咳……!

    帕威尔一阵勐咳,眼神飘忽的不停瞥向房门的方向:“菲勒斯大人,我觉得要不然还是先暂停一下,外面大厅里似乎有什么动静……”

    “没那个必要!”根本不给他打岔的机会,菲勒斯直接抢断道:

    “这场战争的结果已经注定,伪信徒们必将倒在圣战者的剑下;但旧神派与秩序之环的敌人们并没有,他们依然会不停的卷土重来,一次次的试图将这片土地变成他们反攻的大本营。”

    “作为真正的圣战士,我们的选择无非两种:坐视这一结果的发生,或者主动承担起为秩序之环而战的使命。”

    “现在使命已经降临,怎么选择当然是您的事情;但个人真的发自内心觉得,继承了火骑士血脉的杜卡斯基家族,将成为点燃新世界信仰之火的灯塔!”

    “灯……”

    帕威尔嘴角抽搐了下,强忍着慌张又指了指房门的方向:“那个,菲勒斯爵士,我并不是不想答应您,实在是外面的动静真的有些太大了,我觉得我们确实应该出去……”

    “没错,就让他们去吧!”菲勒斯“啪!”的将酒杯砸在地上:

    “我现在只问您这唯一一句话,对于是否为秩序之环而战这件事,您…还有杜卡斯基家族的答复是什么?!”

    “我……”

    被彻底逼到死角的帕威尔,话音戛然而止。

    下一秒,突如其来的巨响径直贯穿了整栋房屋,呼啸的气浪擦过两人头顶,将满屋的装饰和美酒,瞬间碾成齑粉。

    然后,就是一连串的爆炸。

    “轰——!

来不及更新了,请假一天

    原本以为时间肯定来得及,结果还是耽搁了,明天空空会早点更新的!

    至于加更…只能说争取,争取十一的时候加更一次……

第五百二十章 敌军,援军?!

    或许是因为有了之前白鲸港议会时的经验,几乎就在爆炸响起的同时,上一秒还在康慨激昂的菲勒斯已经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躲在了墙角,原地抱头趴伏卧倒。

    反倒是坐在沙发上的帕威尔被耽搁了隐蔽的时间,匆忙间只能靠近壁炉躲在桌子下面,险些被掉下来的房梁直接开了瓢。

    与此同时,震天动地的轰鸣声仍没有结束…呜咽嘶吼的风暴统治了整片穹顶,灼热的气浪任意的在大地之上肆虐蹂躏,被裹挟的无数碎石瓦砾像雷阵雨似的砸落地面,上一秒精致奢华的吸烟室,已经只剩下残破到令人惋惜不舍的遗骸。

    双耳嗡嗡作响的菲勒斯死死抱着脑袋,内心陷入了极大的恐慌,无数悲观到极致的猜测像洪水似的涌入脑海:路德维希叛变,帕威尔·杜卡斯基投敌,费尔南多·赫瑞德其实是克洛维人的间谍,真理会逆党在城内掀起暴动,卢恩家族孤注一掷……

    严格来说这些甚至不能算最坏的结果,毕竟如果圣战军真的因此惨败收场,教廷就有充足的理由组织一轮又一轮的圣战大军血洗新世界。

    但不知为何,意识到敌人其实是有可能掀桌子的菲勒斯,怎么也遏制不住颤栗的内心;明明急促的喘息已经连带着不少砂土吸入了喉咙,却仍能感到那难以名状的窒息……

    “砰——!”

    清脆的声响在头顶响起,菲勒斯扬起拼命掩饰着惊恐的双眼,在看到是帕威尔的瞬间才略微松了口气;风度翩翩的宫廷侯爵此时衣衫不整,帽子不翼而飞,沾满尘土的头发和脸庞,生动形象的把“狼狈”这个单词完美的阐述了出来。

    被搀扶着站起身的菲勒斯接过帕威尔递来的望远镜,立刻注意到了不远处峡湾内数艘正在喷吐着火光和硝烟的战舰,成排成排的向着港口和城镇打出一轮轮炮弹,滚滚黑烟在码头周边此起彼伏。

    然后,他就看到了战舰主桅顶端飘扬的十三星环旗。

    “自由邦联……”惊愕的菲勒斯失声喊道:“这群殖民地叛军,他们怎么可能会有自己的舰队?!”

    “他们当然没有。”帕威尔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右手始终稳稳的扶在菲勒斯的肩膀上:

    “您难道就没发现,这些舰船的造型看起来意外的很眼熟吗?”

    眼熟?

    足足怔住了数秒的菲勒斯认真观察了许久,而后勐然间,彷佛是被人用冰锥贯穿了颅顶,这位圣战军总指挥突然像是身感恶寒,从头到脚都开始不住的颤抖,死死咬住的牙关下像是用力撕咬一样崩出了几个单词:

    “北海三国?!”

    同样难以置信的帕威尔·杜卡斯基眼神变得扑朔迷离,突然想起了在战斗刚开始时,以“接应援军”而离开的克洛维王家舰队。

    虽然不清楚过程是什么,中间又有什么原因,但答桉已经在两人的脑海中明明白白的显示了出来:北海三国…更准确的说是纳克希尔王国叛乱贵族所组成的海盗舰队,已经投靠了殖民地叛军!

    眼下白鲸港的港口内停泊的只有数艘帝国“大舰队”的巡洋舰与一艘战列舰,且为了加固外围防线,大部分水手都被抽调走去修筑工事,担任后勤部队,只有极少量负责正常维护和负责火力掩护守军的炮手…面对来自海上的突然袭击,下场可想而知。

    至于“恰巧不在”的克洛维王家舰队,直至战斗结束以前,他们应该都不会再出现了吧?

    内心暗自感慨的帕威尔,不仅回首望向身后城镇外的战场。

    他的动作幅度很小,但还是被警觉的菲勒斯注意到了动作:“您在看什么?”

    “城镇外的战斗,好像还没有什么结果,仍然在和敌人处于僵持的态势。”帕威尔立刻面不改色的回应道:

    “能够在兵力略逊于敌人的情况下挡住这么长时间,依然游刃有余,路德维希阁下真是一位优秀的领军者,要不要考虑让他派些援兵回来,增援港口的防御?”

    “防御,为什么?”

    “恕我直言,菲勒斯爵士,通常来说是不会有舰队进攻一个港口的时候,百分百不考虑登陆作战的;如果敌军在舰炮掩护下攻城,以目前城内圣战军的规模,我恐怕……”

    “没有那个必要!”

    根本想都不想,菲勒斯直接拒绝了他的建议——让克洛维的内鬼再掌握白鲸港城内的防御力量,那不是等于把整个圣战军的命运都赌在路德维希绝对忠于秩序之环上面了吗?

    当然,明面上是不能这么说的:“城外的防御同等重要,何况我们也并不清楚城外战斗的详情,还是不要冒然给路德维希少将增加压力比较好。”

    不清楚详情,是不敢清楚吧…帕威尔心底冷笑,他当然不会正面揭穿对方的嘴脸,就像他同样不会把自己手头的军队送到码头,变成迟滞敌军舰队登陆的消耗品。

    如果说最开始他还有一点点动摇,那么随着白鲸港战况逐渐明显,帕威尔已经决定将赌注全部压在路德维希和安森·巴赫的身上,绝不让教廷染指新世界的利益!

    不过合作是需要的筹码的,所以眼前的这位菲勒斯爵士,还有城镇内数万民众,就是帕威尔·杜卡斯基的筹码;接下来的时间他要确保这位圣战军总指挥不会乱来,同时确保不会有任何意外导致城镇内出现大量伤亡。

    作为交换,杜卡斯基家族理所应当在新大陆公司和北境商会的船舱里,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想要拉拢勃拉姆大公国成为盟友,不让罗兰和贝尔纳家族出点儿血可怎么行?

    “冰龙峡湾东西两翼的港口炮台,为什么没有任何事先警告和反应?!”

    强作镇定的菲勒斯越来越抑制不住内心的慌乱,缺乏军事经验的他现在看什么都感觉可疑:“他们的任务难道不就是监视水面,提防有可能袭来的敌军舰队吗?!”

    “大人……”哪怕耐心如帕威尔也开始有些感到无语了,但还是忍不住轻声提醒道:“港口两侧的炮台,已经在路德维希少将攻克白鲸港的时候,就已经被全部摧毁了,而且并没有修复。”

    “没有修复,为什么?!”

    话音刚落,菲勒斯就看到了帕威尔那一闪而过的无奈眼神,瞬间清楚了原因——对啊,殖民地叛军又没有舰队,在港口插两个炮台是用来防谁呢?

    但这种自抽耳光的话,菲勒斯肯定不会说,而帕威尔也是心领神会,早就在开口之前就替对方找好了台阶:“当然,虽然炮台被摧毁了,但圣战军依旧在原址建立了小型观察哨,正常来说应该能第一时间发出警告才是。”

    “可他们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反馈,那也就说明……”

    话音戛然而止,他顺着帕威尔指的方向举起单筒望远镜;巍峨耸立的冰龙峡湾峭壁上,一面蓝底金星的十三星环旗在山巅的狂风中猎猎作响。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在昨晚趁着夜色动的手。”帕威尔叹了口气:

    “殖民地叛军控制了白鲸港司令部,等于封死了两个炮台唯一的退路,只要速度够快,行动足够隐秘,区区几名观察站的哨兵,甚至连求援的机会也不会有。”

    帕威尔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

    “轰——!

    突如其来的巨响在白鲸港码头方向炸开,只见窄窄的峡湾之间,停泊在最中央位置的战列舰忽然腾起了熊熊烈火。

    肆虐的火势以极其惊人的速度吞噬了整个甲板,顺着主桅杆一路延伸向天空,在晴空下熠熠生辉。

    早已混乱的码头上到处都是惊呼喊叫的身影,人数并不占优的圣战军竭力维持着秩序,也只能保证不至于彻底陷入混乱而已。

    时不时有抱着酒桶和木板的身影从停泊的舰船上跳入沸腾的水面,拼命游到码头前竭力呼救;可岸上的圣战军早就自身难保了,哪还有管别人的心思。

    望着这片似曾相识景象的菲勒斯和帕威尔面面相觑,陷入了沉默。

    “轰——!

    如雷的巨响再次传来,燃烧的船帆重重砸在了战列舰的船甲板上,火光已经彻底包裹了整个船体。

    面对突如其来的敌人,数艘停泊在港口,几乎没有水手的战舰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即便是驰骋大海的战列舰,也不过是一动不动的木靶而已。

    抓住机会的纳克希尔叛军们近乎不顾一切的倾泻着火力,激动的炮手们欢呼雀跃着,彷佛从开炮——命中这件事上找到了超乎寻常的快感。

    事实也差不多如此…纳克希尔虽然在北海三国中已经算得上实力最强,但无论是在克洛维还是帝国面前,甚至连平等对话的资格都没有;北海三国如果不作为一个整体,根本不会引起秩序世界任何势力的重视。

    这样一个几乎不会得到尊重的国家,现在却有机会肆意蹂躏整个秩序世界字面上最强战力的舰队…那种兴奋和喜悦之情,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

    “不能再等下去了,菲勒斯爵士!”

    帕威尔沉声道:“请立刻下令,让城外的亚瑟·赫瑞德少将派遣援军支援港口,或者最起码将一部分亚瑟·赫瑞德爵士,亦或者裁决骑士团的军队调回来。”

    “否则等到敌人彻底歼灭了港口的战舰开始登陆,仅以城内的圣战军规模,是绝对难以抗衡的!”

    目不转睛的菲勒斯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话,紧绷的心弦似乎已经让他完全停止了思考,或者说不敢思考。

    将城外守军调到港口…说起来简单,可如果征调的是路德维希的军队,那整个圣战军都有被他胁迫甚至绑架的风险;反过来换成裁决骑士团和亚瑟·赫瑞德也是一样,没有了这最后钳制的路德维希能干出什么,那真的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但帕威尔也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如果不尽快调遣军队入城驻防,白鲸港必定陷落无疑——而且绝对是字面上的意思,绝对不存在第二种可能。

    短暂的纠结之后,菲勒斯还是选择了最为稳妥的一个选项:“派传令兵赶往前线,将裁决骑士团尽快调回城内,增援港口。”

    “遵命!”

    面色恭敬的宫廷侯爵动作优雅的抚胸行礼,一直把腰弯到了九十度:“您的命令,就是在下的行动准则。”

    望着后者从容离去的身影,菲勒斯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下——哪怕是到了现在,这个勃拉姆大公国的代表依然滑的像是某种胶状生物,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把锅甩出去,绝不承担哪怕一星半点的责任。

    偏偏这种人,却是自己和教廷唯一可以拉拢收买的对象…内心暗自叹息的菲勒斯站在一片废墟中,依旧紧张不安的望着来袭的纳克希尔叛军。

    此时海上的战斗,或者说单方面虐杀已经基本落下帷幕…虽然只是破坏,并未击沉任何一艘圣战军的战舰,但阻挡他们进攻的阻碍已经不复存在,数千纳克希尔叛乱贵族麾下的海盗们,随时都有可能举着十三星环旗登陆白鲸港。

    当然这些军队和城内的圣战军守军相比并不算很多,甚至还要更多一些,武器装备也算得上精良;问题是这些军队还要继续镇压数以万计的民众,稍微有些闪失,别说敌人进攻,白鲸港自己可能就会先炸掉!

    十五点三十三分,在对港口又是一轮炮击,彻底摧毁了码头周边的防御工事之后,纳克希尔舰队终于开始放下小艇,组织军队准备正式登陆攻城。

    依然没有得到任何裁决骑士团消息的菲勒斯已经开始陷入绝望,冰冷的触感像洪水般袭来,从脚底一直涌到头顶,四肢逐渐开始发麻,无力。

    然后,他就从急匆匆赶回来的帕威尔·杜卡斯基口中,听到了一条绝对意想不到的情报:

    “什么,瀚土圣战军…已经抵达白鲸港城外?!”

第五百二十一章 抢在日落之前

    白鲸港西北,通往长湖镇的道路。

    一望无际的地平线中央,十分突兀的出现了许多人影,密集而整齐的方阵中,成百上千的秩序之环军旗伴随着节奏明快的鼓点和嘹亮的军号,缓缓出现在了白鲸港战场的边缘。

    “圣战军团——保持队形——前进!”

    热情洋溢的命令口号在一个又一个连队之间反复响起,让穿着又湿又脏,几乎看不清原本颜色制服的士兵们骄傲的挺起胸膛,每次踏步都恨不得将膝盖顶到九十度,抗在肩膀上的步枪用力顶住,枪口直指蓝天。

    这支沉浸在无限骄傲与豪迈中将近六万人的圣战大军,以道路为中心,沿着两侧并无多少起伏的山坡缓缓展开,犹如大地上卷起的洪流,向着白鲸港的方向席卷而来。

    而他们的骄傲的源头,自来就来自眼前的战场——这六万人,将直接决定整个白鲸港之战的胜负!

    时间追朔到差不多两周之前,也就是“红手湾浩劫”刚刚结束不久…那时的圣战军统帅部差不多已经下定决心,要准备加强对白鲸港的防御,并以这座重要港口作为北上剿灭殖民地叛军的前哨基地。

    但这里面有个问题,那就是对除了白鲸港之外的殖民地,圣战军并没能做到有效控制;甚至像长湖镇这样重要的殖民地,还依然在叛军(自由邦联)的控制之下——必须要有一支圣战军团负责清除周边反叛势力,同时夺取长湖镇。

    不出意外的,这个责任被交给了瀚土圣战军。

    名义上当然是因为瀚土圣战军已经在红手湾登陆,相较于分散在其它殖民地的军团有地理优势,也更方便快速组织起对长湖镇的进攻;同时作为开战至今仅有没有任何表现的圣战军团,瀚土的秩序之环信徒们也急需一个立功的机会。

    说得好听,但实际上大家都清楚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个。

    本质其实就是因为瀚土实力弱小,加上又是个南方国家,根本分不到新世界的蛋糕,他们来都是凑数的;所以干脆就把所有人都不相干的工作扔给他们,避开最为关键的主战场,省得到战后还得算他们一笔账。

    这个结果虽然说起来不好听,但瀚土军团基本还是满意的——毕竟他们真的只是来凑数的,也没准备分到什么利益,一个长湖镇虽小,硬挂一下也总有些油水,算上红手湾浩劫的战功,这趟“新世界圣战远征之旅”也差不多算是完满了。

    可就在这群千里迢迢赶来的骑士老爷们准备躺平,化身“日子人”的时候,一个惊天新闻突然传来——长湖镇是个空城,叛军主力正在全力进攻白鲸港,圣战军统帅部及及可危!

    当费尽周折赶来的威廉·塞西尔说出“圣战军的存亡,全部都寄托在瀚土骑士的肩上”那一刻,整个军团都沸腾了;彷佛一道圣光从穹顶落下,笔直的照在了他们身上。

    原本被忽视,被当成透明人,连出击顺序都是整个圣战军团最末尾,一个战功没捞到,一点战利品没蹭到的瀚土军团,突然就变得无比重要了起来;彷佛他们要是不能及时赶到,整个秩序世界的命运都将为之倾覆。

    根本不需要任何动员,扔下一系列辎重的瀚土军团直接轻装前进;甚至为了争取时间,还拒绝了威廉塞西尔的邀请,走陆路急行军赶往战场,这样一到就能立刻加入战斗。

    飞扬的秩序之环军旗下,身穿祖传胸甲的瀚土骑士们风采招展,一个个表情高冷的彷佛已经成为了秩序世界的救世主。

    只是作为领军者的某些人并不这么想。

    “外围据点已经全部攻下,最关键的高地要塞和峡湾也握在手中,海军舰队完全控制住了峡湾,将守军压制在最后一道防线内动弹不得…话说,这场白鲸港攻防战真的只打了两天吗?”

    眺望着山坡下的战场,饶是勒诺·艾曼努尔已经有所心理准备,还是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就算是那个安森·巴赫,这种结果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有吗?我倒是完全不觉得呢!”

    一旁的小来昂情绪倒是完全相反,显得多少是有些失态了:“在所有人都绝对想象不到的地方,创造领世人瞩目的奇迹,这难道不正是安森堂兄一贯的风格?”

    风格…勒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扭头看向身旁这位瀚土军团总司令,以及他所效忠的王太子殿下:“那我们接下来可就要和您这位擅长创造奇迹的堂兄大人交手了,不知殿下是否已经想好了计划?”

    “那是自然!”

    来昂·弗朗索瓦露出了自信的微笑,一副公事公办的派头:“虽然安森·巴赫是我要用一生追逐的偶像,但作为对手,我也是不会因为这份憧憬和血源关系而忘记自己的职责。”

    “倒不如说正因为有这份憧憬,我才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安森堂兄的风格和习惯,有充足的的把握化解眼下圣战军统帅部所面临的危机!”

    是啊,因为你们都拥有阿方索·弗朗索瓦的血脉,安森·巴赫曾祖父的父亲娶了你曾祖父的姨妈,所以全世界就属你最了解他了…勒诺在心底腹诽道。

    并未听到这些讽刺的来昂依旧斗志昂扬,抬手指向战场的东北方向:“那边那个长得像教堂的石砌建筑,看见了吗?”

    “殖民地叛军…哦,好像是叫自由邦联的议会,怎么了?”

    “如果我们的六万人直接加入战场,表面上看似乎是可以瞬间让局势发生逆转,事实上这根本不可能。”

    来昂·弗朗索瓦侃侃而谈:“白鲸港周边看似空旷,可即便如此能够容纳的军队人数依然是有限的,六万大军涌入已经有将近八万人的战场?怕不是真正能排上用场的连十分之一都不到,除了牵制,根本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何况城墙下还有路德维希少将与亚瑟·赫瑞德爵士坚守阵地,一时片刻根本不会有被攻克的顾虑…与其将军队投入到绝对无用的战场,不如另辟蹊径,用其它的方式为统帅部化解危机。”

    “其它的方式……”心领神会的勒诺露出了一闪而过的笑意:“你该不会欧是准备围攻敌人的据点吧?”

    “为什么不呢?”

    小来昂瞪着大大的眼睛,显得熠熠闪光:“现在殖民地叛军为了抢时间攻下白鲸港,已经是倾巢而出,三个至关重要的据点内肯定十分空虚;我们只要趁这这个机会拿下他们的大本营,难道不比直接投入战斗来得更加有效?”

    “不仅可以直接威胁叛军腹背,切断他们的退路形成致命威胁,还能够与白鲸港城外的守军遥相呼应,形成两面包夹之势,让叛军无处可逃!”

    “这…也正是安森堂兄会做出的决定。”双手抱在胸前的来昂意气风发:“避开敌人的锋芒,进攻他们的弱点,不以敌人的意志为中心,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就是取胜的关键!”

    他越说越兴奋,越说越激动,激动到兴奋不能自已的时候还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笔记本,翻了两眼确认一下:“嗯!没错,笔记上就是这么说的——哎呀,原本的笔记送给了堂兄之后忘记要回来,幸亏我还留了个备份的。”

    啊,是是是,您真是太厉害了…勒诺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那我们现在……”

    “全军调转方向,避开正面战场!”来昂拔刀出鞘:

    “向叛军总部——前进!”

    ………………………………

    轰鸣的踏步声伴与嘹亮的军号在空气中微微震动,连远处的白鲸港码头都能隐约感受得到。

    万里无云的晴空下,数之不尽的人影与旗帜从地平线上席卷而出,那象征着甲胃与长枪刺刀的光辉宛若波光粼粼的河水,令人不忍挪开自己的视线——整个白鲸港无分敌友,所有的目光都在紧张注视着这支突如其来的大军。

    此时此刻,白鲸港的港口周围一片欢呼雀跃,目不转睛的望向那漫山遍野的援军,甚至有的人喜极而泣,直接嚎啕大哭了起来。

    失神的菲勒斯同样也不能免俗,足足过了数秒才终于反应过来,仍旧不能完全相信眼前看到的画面。

    印象中的瀚土圣战军不说是即将叛变的墙头草,也绝对算不上对教廷忠心耿耿的秩序之环信徒,可以说打从战斗尹始,自己就从未指望过他们真的能及时抵达战场…可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让他不得不信。

    难道是来之前瀚土的弗朗索瓦王室,和藏在军团内那位不知名的修道院代表私下达成了某个协议,以瀚土军团援助作为代价,交换卡林迪亚大教堂的铸币所股份,还是下一任总主教的推荐人选?

    不…不可能的,就算教廷真的足够看重瀚土,也不可能用这么大的牺牲作为代价;可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能让教廷孤注一掷?

    就在菲勒斯一边激动,一边又万分迷茫的同时,远处的圣战军突然调转了方向——不是朝着战场,而是更北面的方向前去。

    唉?

    他、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菲勒斯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霎时间,刚刚还激动到不能自已的众人,顿时陷入了恐慌。

    “这就是你说的计划?!”

    路易·贝尔纳死死盯着远处的瀚土军团,饶是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让他吃了一惊:“你是怎么办到的?!”

    “很简单,我什么也没做。”安森耸耸肩,将烟斗收了起来:“瀚土圣战军…他们是在完全自愿的前提下,决定向北进攻被我们扔下的那些据点的。”

    “什么也没做?!”

    年轻骑士脸上写满了不信:“这怎么可能…就算再没有常识的人也知道现在那些据点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军队驻扎,只要派小股兵力就能轻松占领,哪里需要六万大军全力进攻?!”

    “对别人当然不需要,但是对瀚土而言,这就是必须的。”安森眨了眨眼睛:“不然的话,他们岂不是还要分兵再进攻我们,真的替教会阻止白鲸港陷落了吗?”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对瀚土而言,既然这场战争毫无利益可言,究竟为什么要参加?”安森反问道:“很简单,那就是帝国和教廷的压力——他们不得不派出全国的精锐倾巢而出,才能不被责难和抓住把柄。”

    “为此瀚土就必须找到一种尽量避免伤亡,却又不会遭受指责的行动方式——所以他们甘愿最后一个出发,甘愿被排挤承担被人不想做的工作,在被召唤的时候急行军赶到战场…为的就是这个。”

    “所以只要我们全力以赴,不留半点兵力进攻白鲸港,瀚土军团就必然会将空无一人防守的据点当做目标…这是他们的最优解。”

    自信的安森默默掏出了怀表,对着路易解释道。

    当然,除了这一点外也是因为路德维希提前通过罗曼和自己透过底,再三确保瀚土并未和教廷达成任何协议,以及后来勒诺专门派人前来联络,自己才知道弗朗索瓦家族居然已经和真理会搭上了线,纳克希尔叛军那边的事情能这么顺利,也有瀚土的一份功劳在里面。

    得知此事的安森除了感慨秩序世界果然全是秩序之环的反贼,也终于不再有任何的顾虑,拿出了全力以赴进攻白鲸港的计划,扔下之前占据的三个据点给瀚土军团去占领,双方各取所需。

    “等等,我有一个问题。”路易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既然瀚土军团准备拿攻占据点作为不支援正面战场的理由,而据点内又根本无人防守;那…等他们占领了据点,不是还必须攻过来吗?!”

    “完全正确,所以我们必须在那之前结束这场战斗。”安森举起怀表:

    “现在是下午四点,攻占据点加上布置防线,最多不会超过一个半小时,所以……”

    “日落之前,我们一定要拿下白鲸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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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将加冕为王介绍:
呼唤旧神的法师,传承血脉的骑士,憧憬着昨日的辉煌;蒸汽机的喧嚣,加农炮的轰鸣,昭示着未来的方向;流落此世的安森,踏上了一条未曾被设想过的道路;在旧世界的灰烬中……他必将加冕为王!我必将加冕为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必将加冕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