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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将加冕为王全文阅读

作者:空痕鬼彻     我必将加冕为王txt下载     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二章 主场优势

    “…中央阵地已经被完全突破,叛军先头部队已经在突击指挥部所在,掷弹兵团正全力阻击,请求增援!”

    “…东侧阵地遭受白鲸港司令部守军突袭,外围阵地已经完全丢失,第二道防线多出据点遭受不同程度重创,目前在依托阵地节节后退,伤亡……”

    “…炮台守军已经做好迎战的准备,但从港口借调来的舰队水手们却坚持要求撤入城内不参与战斗——名义上他们并不算圣战军的成员,和圣战军只是借调与雇佣的关系……”

    “…西侧炮台遭遇叛军突袭,其中有大量疑似土着民的叛军士兵,装备带有斧头的火枪,给猝不及防的守军造成严重伤亡,并有大量防御工事和火炮遭到破坏,具体情况为……”

    “…城门后方发生异常,疑似有殖民地暴徒企图掀起暴动夺取城墙控制权,哨兵请求立刻派遣援军,镇压藏匿在城门周围的叛乱暴徒……”

    轰鸣的炮火声下,各式各样的坏消息如雪花般纷至沓来,堆砌成山的摆在面无表情的路德维希身后;一切彷佛都以瀚土援军抵达开始,原本还能算不好不坏的局面立刻急转直下。

    首先是因为裁决骑士团的突然撤退加上港口战舰不再提供炮火支援,使得东侧的扬帆城军团和白鲸港司令部守军终于不再有任何顾忌,开始同时两线夹击自己的阵地。

    情急之下,路德维希在短暂犹豫之后立刻调动后备军填补裁决骑士团留出的空缺,并命令西线守军严禁擅自行动——避免某位骑士精神爆棚的龙吼骑士满脑子想着决斗,直接把军队连阵地全都扔下跑路。

    但战局的恶化速度还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就在自己试图救援东线的同时,中央阵地已经被完全击溃,风暴军团的推进速度完全超乎了自己的预计,只用十五分钟就将派去支援的部队打得溃不成军。

    这里面当然有克洛维军团的军官们擅自行动,不服从命令甚至自以为是的因素,并且自己指挥的也不是南部军团或者任何一支常备军,而是陆军部从全国搜集来的,谁也不想要的混混渣滓兵…可风暴军团也基本上是征召兵团出身,没理由单兵的战斗力能够碾压同为渣滓的他们啊!

    克洛维军官们不明白,但路德维希当然不会不清楚;他只是多少有些震惊于罗曼所提供的情报——才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安森·巴赫居然真的就把一个几千人的军团,经营成了他自己的私人王国。

    面对着似乎真打不过的叛军,克洛维圣战军在短短几小时内经历了蔑视,认真到惊恐的心路历程,果断向路德维希跪了开始不阳奉阴违…只可惜稍微有些晚了。

    摆在他们眼前的,是已经几乎完全沦陷的东线,已经开始协助风暴军团绞杀中央阵地守军的扬帆城军团,外加势如破竹,前锋甚至都渗透到炮台周边的西线殖民地民兵。

    尽管超过三分之二的防线依然紧紧攥在圣战军手中,但除了最内圈之外,多数都已经被疯狂突击的敌人外加抱头鼠窜的溃兵拆得七零八落,原本便于防守的小型据点,变成一个个被四面合围,根本逃不掉的孤岛。

    当然,即便局势恶化成这样,路德维希也有充足的信心将叛军挡在白鲸港之外,甚至是将丢失的阵地尽数夺回但…有那个必要吗?

    很显然,没有。

    瀚土人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他们的态度,那作为克洛维代表的自己又为何要浪费他们的“好意”…就让阵地变得及及可危,但始终处于没有被完全击垮的状态,不断给同样已经及及可危的圣战军总部一点压力好了。

    “立刻从西线撤出部分守军,集中拱卫中央阵地确保不会被敌人立刻攻破,所有轻重型火炮全部抛弃,一个不剩的给我彻底销毁,不能让这些攻城利器落在叛军手中。”

    伴随着微微震动的空气,路德维希面色如常的下打着命令:“舰队水手们想要撤退?正好,不是说城镇内疑似有暴徒想要抢夺城门,就派他们去解决好了,毕竟眼下阵地上实在是抽调不出什么人手来。”

    “哦对了,再派人去港口催促一下帕威尔·杜卡斯基侯爵,菲勒斯爵士以及统帅部的各位,请他们尽快解决港口的小小骚乱,优先确保战舰还能继续为我们提供充足的炮火支援。”

    “就这么说…由于水兵们的骚动和将裁决骑士团抽调离开阵地的原因,造成我军士气大减,被敌人抓住空隙突破了东侧防线;如果再不能提供强力而有效的增援,阵地随时有被叛军击穿的可能。”

    “当然,无论如何,我克洛维圣战军团都必将坚守到最后一刻,直至我本人倒在叛军的刺刀下为止!”路德维希脸颊紧绷,声音都深沉了好几度:

    “只是眼下情况实在严峻,还请统帅部做好最坏打算——我们坚信,勇敢的裁决骑士团,无畏的秩序之环仆从们,也必然是有着为信仰牺牲与奉献的觉悟,嗯,去吧!”

    “是!”

    轻叹了口气,路德维希将目光转向正前方,那飘扬的十三星环旗居然已经出现在了自己肉眼科技的距离;稍有不注意,战场上的流弹甚至有可能会打到自己。

    “我已经把能做的全都做了,不能做的也都…嗯,就算是三分之二罢。”压低嗓音的克洛维少将喃喃低语:

    “剩下的就要看你自己,殖民地叛军的命运,还有秩序之环和……”

    “……随便某个被你信仰的邪神吧!”

    ………………………………

    事实证明,混乱开始之后,它并不会因为没有受到更多外力影响而逐渐恢复正常,或者维持现状不变——当你在稻草堆里扔了一根火柴的瞬间,你最好就有整个山都燃起来的准备。

    在被帝国大舰队的水兵们抗议之后,路德维希迅速满足了他们的条件,让这些根本无心战斗,只能添乱的家伙们滚回城内,并且提前清空了道路,确保他们安然无恙的撤出战场。

    可就在双方都皆大欢喜的时候,原本以为安全了的水兵们还没走多远就发现情况不对——港口码头停泊的战舰,怎么挂着殖民地叛军的军旗啊?

    还有那些酷似帝国战列舰的船只怎么…全都燃起来了?

    幸好,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纳克希尔叛军们就用实际行动化解了他们大部分的疑惑——对准城镇的建筑和道路就是一轮狂轰乱炸。

    恰好刚撤下来的水兵们全都聚集在正对城门的大道中央,直挺挺的迎接了呼啸而来的炮弹;成排成堆的身影还来不及反应,就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与惊呼声炸成了血雾,泥浆似的血肉混杂着残肢在人群里漫天飞舞。

    本就刚刚从战场上撤下来,毫无斗志的水兵们原地爆炸,绝大部分在慌乱中四处逃窜,涌入进靠近城墙的居民社区;极少数仍然还能保持冷静和组织则开始快速行动赶往码头,想要一探究竟。

    然后…没有然后了,确认真相的水兵们也当场崩溃,在惊慌失措中选择了跑路。

    为了确保袭来的纳克希尔叛军不会影响到城镇外的战斗,菲勒斯并没有将情报如实转达给路德维希,而是用“遭遇敌人小股舰队奇袭,码头少数叛军分子掀起暴乱,已被圣战军镇压”来搪塞。

    毕竟他不可能真的实话实说,敌军舰队已经攻占码头,白鲸港城镇陷落在即…那路德维希还有什么继续战斗的必要,圣战军溃败的责任不就全都在菲勒斯爵士自己身上了?!

    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先竭尽所能拖住港口的叛军舰队,同时静等瀚土援军和路德维希击溃外面的殖民地叛军,再调转枪头击溃登陆的敌人,或是威廉·塞西尔所率领的克洛维王家舰队也能及时赶到。

    但很可惜,他哪个都没能等来,反而是撤退下来的水兵和路德维希的求援信先到了。

    溃散的水兵不仅没能为守军提供帮助,还在逃命的过程中直接冲垮了一处防御阵地,登陆的纳克希尔叛军们趁机冲进街道,抢在守军回援之前四处纵火。

    不仅是要趁机制造骚乱,更是为了牵制守军的注意力…毕竟纳克希尔叛军也只是赴约加入自由邦联,找个容身之所而已,还没真打算和圣战军正面对抗,成为教廷和帝国的眼中钉——那可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即便如此,这些北海叛军对圣战军造成的士气打击依然十分恐怖…根本已经不打算再打下去的帕威尔·杜卡斯基干脆不再给麾下的圣战军团下达命令,任由他们各行其是;本就失去了艾德·勒文特这个核心的军团直接四分五裂,各自为战,下场自然也是可想而知。

    真正还在奋力抵抗的,只有格拉德·曼弗雷德麾下的裁决骑士团;但没有了后勤支援的骑士团也已经难以支撑太久,毕竟越是勐烈的火力,越是需要有海量的物资在背后支撑,否则再先进的武器也只是废铁而已。

    废墟似的圣战军大本营内,一片愁云惨澹的光景;除了强撑的菲勒斯和其余面色各异领军者之外,其余人员都是满脸的绝望,甚至是惊慌失措的模样。

    沉默不语的菲勒斯望着依然优雅从容的帕威尔,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这么坚定的拒绝自己的提议,宁可眼睁睁看着白鲸港沦陷也不肯成为教廷在新世界的代言人——明明自己都主动把条件摆出来了。

    难道贝尔纳和卢恩家族开出了更好的条件?不,不可能…就算卢恩家族再怎么大方,也不会让一个与他们毫无关系的豪门插手新世界的利益!

    但事实又是如此冰冷的摆在自己面前…杜卡斯基麾下的圣战军根本毫无战意,仅靠裁决骑士团根本守不住白鲸港这么庞大的城镇,最多只能强行突围。

    而如果突围,那就是承认圣战失败,并且主动抛弃了数以万计的圣战军战士;作为名义上总指挥的自己,下场可想而知……

    可就算维持现状不变,战败的结果也不会有任何变化,自己还是要背负所有的责任;就算是有下一支圣战军,也和自己毫无关系了……

    菲勒斯只感觉手脚发凉,大脑空灵,身体似乎已经不再属于自己,逐渐陷入迷茫的意识,正在等待那命中注定的时刻到来。

    直至传令兵急促的话语声,将他拽回现实。

    “菲勒斯大人,我们抓到了一个俘虏,自称是代表叛军前来的谈判代表!”

    谈判代表?

    菲勒斯直接愣住了数秒,他实在是想不通仗打到这个地步有什么谈判的必要?还是说软弱无能果然就是殖民地叛徒的底色,所有的努力和牺牲都只是放在谈判桌上的筹码?

    那要是这样,事情或许还有别的转机…心底闪过一抹惊喜,菲勒斯缓缓露出了微笑:“作为秩序之环圣战士的我们需要保持最起码的修养,就算是叛军的使者,必要的尊重也是应该有的。”

    “……您的意思是?”

    “既然想要谈判,那就请他过来吧。”菲勒斯微微颔首:“虽然没什么可谈的,但至少也要让他们明白我军的决心与勇气。”

    越是说的的康慨激昂,他就越是控制不住逐渐上扬的嘴角,原本的无力感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自信与得意。

    作为裁决骑士团大团长的副官,菲勒斯本就不怎么擅长军事,交涉和谈判才是他最拿手的“战斗方式”;在一片绝境之中找回了自己的主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但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是你?”

    “菲勒斯大人您还记得我?啊…那真是太好了,省去了自我介绍的环节,就让我们赶快进入正题吧。”

    被五花大绑押着的德拉科·科尔特斯满脸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比如说…您准备如结束这场战争?”

第五百二十三章 菲勒斯彻底明白了

    破败的大厅内,灰头土脸的小说家被两名裁决骑士死死摁在地上,嘴角上扬的望着表情或是错愕,或是冷漠的众人。

    死寂,压抑到极致的死寂,没有一个人试图,或者有勇气开口。

    坐在角落里的费尔南多抬起头,表情莫名的看向一脸凝重的菲勒斯和格拉德·曼弗雷德,又看了看跪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德拉科,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宫廷侯爵帕威尔·杜卡斯基眯起眼睛,来回打量的目光意味深长。

    其余人也是和费尔南多相差无几的表情,满脑子的问号,看向小说家的目光像在看一个疯子——结束这场战争,就凭你?

    “还是这么的狂妄又无所顾忌啊,德拉科·科尔特斯阁下。”

    沉默了足足半分钟的菲勒斯终于先开口:“这么大咧咧的跑到我们面前,是准备在教廷总部的牢房里常住了吗?”

    “放心,我们已经为您留好了上等的包间,随时都可以拎包入住,还有不下三位数的人体试验在等待您这位光荣而伟大的志愿者参加,修道院的同事们可早就对您望眼欲穿了呢。”

    说话的同时,菲勒斯与格拉德快速对视了一眼,后者微微颔首,打量小说家的表情像是在等待猎物主动走进陷阱的肉食动物。

    “也…没有那么…夸张吧啊?哈…哈哈。”被压在地上的德拉科干笑两声,刚刚还开心喜悦的表情一下子就慌了:“区区一个不怎么出名的报纸作家,应该还不值得教廷诸位这么大动干戈。”

    “不怎么出名…啧啧啧,阁下真是太谦虚了。”

    菲勒斯皮笑肉不笑的摇摇头,深吸口气站起身面向众人:“诸位请看,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个,就是圣徒历一百年克洛维旧神派暴乱的幕后真凶,尹瑟尔十三评议会叛变事件的策划者与主导者。”

    “非但如此,就连北海三国中纳克希尔贵族的集体叛乱,似乎他也曾参与其中;圣徒历九十五年的克洛维北港之乱,也有我们这位…嗯,不出名报纸作家的身影!”

    “他,就是教会始终找不到真正线索,某个莫名顶替地下旧神派组织的核心成员之一,其名为…德拉科·科尔特斯!”

    充满力量与激情的话语回荡在每一双震惊的眼睛耳畔,难以置信的望向那个跪在地上,灰头土脸还被五花大绑的身影。

    于是德拉科的表情更尴尬了,心头“咯噔!”了一下。

    “所以说,我们的做法一点也不夸张。”缓缓走进的菲勒斯依旧冷笑,带着写满了不信任的目光,半蹲在小说家面前:“但身为秩序之环的守护者,我的个人道德素养要求我必须对所有人给予最起码的尊重…哪怕是您这样的人物。”

    “因此,请说说吧,您所谓的‘停止这场战争’的方法。”

    连绵不绝的枪炮与喊杀声下,在场众人的表情纷纷认真了起来。

    “实事求是的说,我不清楚诸位对这场战争的定义是什么但在我这个普普通通的小说家眼中,一切纷争的核心都是矛盾,而矛盾除了诉诸武力,往往还有更多的化解手段。”

    德拉科满脸赔笑的看着冷冷打量着自己的菲勒斯,以及无数双投射在自己身周围的目光:“概括起来的话,大概就是求同存异吧。”

    “只要能在现有基础上,心平气和的开出彼此合情合理的条件并满足,再多的矛盾也能迎刃而解。”

    “迎刃而解?”

    格拉德冷笑:“那好啊,请您现在就去告诉外面的殖民地叛军,圣战军唯一的条件就是他们集体自尽,解散那个所谓的‘自由邦联’非法组织,重新向帝国宣誓效忠,摒弃旧神派与普世宗异端信仰,回归教会的怀抱…能做到吗?”

    “当然能!”德拉科毫不犹豫道:

    “只要圣战军也能对等满足叛军们开出的条件,这种程度的代价…我可以向诸担保,他们绝对会心满意足的接受。”

    “哼!”

    格拉德不屑的将目光挪开,周围原本还被激起好奇心的众人,也都是一脸失望的神色。

    “诸位看,这就是冲突和问题的所在了。”德拉科倒是依旧神采奕奕:“我们都希望获得自己最期待的结果,我们都知道那份期待是绝对不现实的。”

    “圣战军希望平定新世界,殖民地叛军渴望独立;圣战军希望将旧神派与异教徒斩尽杀绝,殖民地叛军渴望独立;圣战军希望将秩序之环的旗帜插满新世界每一处土地,殖民地渴望……”

    “德拉科阁下,说完了吗?”

    皮笑肉不笑的菲勒斯打断道,和德拉科四目对视:“浪费时间的闲聊我建议不妨到此为止,还是不妨聊聊真正有用的如何?”

    “如您所愿。”依然还跪在地上的德拉科努力抬起头,汗水从翘起的嘴角直接流了进去:

    “以目前的局势来看,城外的殖民地叛军随时都有可能攻破城门,港口的叛军舰队完全登陆也只是时间问题——只要双方汇合成功,圣战军绝对守不住这座城镇。”

    “当然,从表面上这最多只是圣战军暂时撤出冰龙峡湾而已,手中仍然握有黑礁港,红手湾,灰鸽堡和扬帆城这些重镇,差不多是整个新世界二分之一的领土,五分之三的人口和三分之二的财富,怎么看都是优势很大,但……”

    “港口和陆路的控制权,在叛军手中。”

    “这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除非圣战军可以正面击溃叛军,否则就算想要突围也是没有任何机会的…不客气的说,在座诸位至少百分之七十以上,都不可能机会幸免于难。”

    “但城外的瀚土军团已经在围攻叛军据点,很快也能切断他们的退路。”

    始终不说话的费尔南多突然开口道:“一个小时…最多三个小时,正在攻城的叛军就将无处可逃。”

    “而且我可不觉得区区三个小时,他们就能把在座所有人统统斩尽杀绝…你少在这儿妖言惑众!”

    话音落下,在场其他人的表情明显恢复了不少,看向小说家的眼神也从震惊变成了鄙夷。

    “没错,他们的确做不到,所以殖民地叛军同样没有对圣战军无底线提条件的资格。”

    德拉科很想耸耸肩,但身上的绳子和两个死死压着他的裁决骑士,让这种小动作也变成了某种奢望:“圣战军与叛军…彼此都攥着对方的命脉,同时谁也奈何不了对方…这就是谈判的绝佳基础。”

    “在有实力的前提下,我们都希望将敌人斩尽杀绝不利后患,拿走自己所有想到的一切;但在实力不足或情况特殊的前提下,那就应该用更加圆滑,非暴力的手段来达成我们的目的了…您说是吗,菲勒斯爵士?”

    迎着那令人无比厌恶的目光,菲勒斯的心情沉入了低谷。

    他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说的很正确,而且自己其实也是这么想的;相较于军事,谈判这种方式才是自己真正擅长的领域,也更懂得如何拿捏主动权避免眼下这种被军团长们完全架空的局面,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得到比武力征服更多的利益。

    但这么做是有代价的。

    首先和敌人谈判本身就是绝对的不正确,哪怕顺利解决了一切问题,也绝对别指望教廷内部会有什么嘉奖的声音;毕竟眼下对教廷最重要的就是尽快获得干涉世俗的机会,要光是谈判就把事情解决了,还怎么插手各国内部?

    呃,等一下…为什么不能?

    教廷的终极目标是干涉世俗的机会,达成目标的关键是创造一支能够留在新世界,不断发动圣战的“圣战军”——只要让圣战军保持存在,那么是否靠武力这件事情…很重要吗?

    答桉一目了然:不重要。

    红手湾之战的失败已经注定了这场圣战无法真正成功,卢恩家族在新世界的统治已经定居,而格拉德·曼弗雷德大团长代表的“主战派”也必然因为这场圣战的失败而暂时失势,接下来上位的必然是以修道院为首的“主和派”成员。

    因此作为圣战军总指挥——暂时的——的自己,必须和各方势力,尤其是之后必然会成为教廷在新世界代言人的势力拉拢好关系,同时积极打压某些已经注定为敌的阵营——没错,就是弗朗茨家族。

    从这个角度来说,谈判其实比武力手段更符合自己的利益;格拉德大团长主导的圣战失败,自己作为收拾烂摊子的人无论怎么做,只要能保住最起码的底线,那么责任就不应该算在自己头上。

    所以…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有,那就是这个主意是一个着名真理会骗子提出来的。

    用脚趾头想也不难猜到,他们这么做绝对不是因为热爱世界和平;如果说哪个组织对教廷的憎恨最多,能够和真理会较量一番的组织恐怕屈指可数。

    所以答桉很明显了:这么做必然会削弱教廷的影响和威望,并且会直接导致整个秩序世界一连串的连锁反应,本就难以维持的平衡会被彻底打破。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哪怕问题真就有那么严重,也是整个教会去解决,自己一个被临时拉出来的背锅和收拾烂摊子的负责人,有什么必要去考虑这么长远的问题?

    于是彻底想通了——或者说准备摆烂的——菲勒斯不再犹豫,只剩下最后一个疑问:“你有什么证据能保证是叛军会接受谈判,而不是将我们斩尽杀绝,死守白鲸港?”

    “因为他们守不住,因为他们的后路已经被切断,因为他们并不打算和圣战军同归于尽…我有一万个证据能证明我的观点,但这些都不是您希望听到的。”

    嘴角微微上扬的德拉科压低了嗓音,故意小声道:“真正的答桉很简单:我,就是他们派来的谈判代表之一。”

    “你、你是说……”菲勒斯童孔骤缩。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和圣战军拼个你死我活,这也不符合他们的利益不是吗?”德拉科继续循循善诱:“白鲸港就是他们底线,不能轻易放弃,但如果教廷坚持,圣战军…也不是完全不能保留。”

    “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很清楚,秩序世界真正的话事人从来就不是表面上的帝国,而是秩序之环教会;新世界的蛋糕这么大,教会开口…大家当然也不会拒绝,但必须争取的底线,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让步,不知道您是否明白?”

    菲勒斯彻底明白了。

    “好吧,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我可以给你还有他们这个机会——对于渴望救赎与回归真身怀抱的迷途之人,秩序之环永远不会拒绝。”

    菲勒斯勐地提高嗓音,对着德拉科或者说在场所有人沉声道:“但能否真的获得秩序之环的宽恕,那就要看他们的表现了。”

    “告诉他们,宽恕和仁慈不等于软弱,若是有执迷不悟的愚蠢之土,神的责罚依旧会无情的降落在他们身上!”

    话音未落,格拉德勐地睁大了眼睛。

    尽管面露惊怒之色,但裁决骑士团的大团长并未做任何多余的事,只是在端在的“石化”之后,带着充满遗憾的申请注视着康慨陈词的菲勒斯。

    一旁的费尔南多则更是更是满脸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两名裁决骑士为跪在地上的小说家松绑,让这个从头到脚都写满了“不可信”的家伙自由离开,没有任何人试图阻拦或者反驳。

    “这……”

    还没等从椅子上起身,旁边的帕威尔眼疾手快,“啪!”的摁住了他的肩膀,让魁梧的身影僵在了半蹲起立的状态。

    “恕我直言,费尔南多阁下,这世上有些事情就算我们看到了,也最好是装作没看到。”帕威尔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只是那无比凝重的表情让费尔南多没有立刻开口反驳:

    “如果您还将贵部数以万计的帝国士兵们挂在心上,从现在开始就请保持沉默吧,这是最符合您利益的选项。”

    “……我应该相信您吗,背叛了艾德·勒文特的帕威尔杜卡斯基阁下?”

    “您应该相信,因为现在的我不是在以杜卡斯基家主的身份说这句话。”帕威尔诚恳的点了点头:

    “而是以宫廷侯爵的名义,真心不希望帝国的利益再受到任何伤害!”

第五百二十四章 城门

    白鲸港城外,圣战军防线。

    随着路德维希开始有意收缩防线,阵地上圣战军溃败的趋势也开始愈发明显,士气早已降至冰点的士兵们几乎是一得到撤退命令就开始不管不顾的逃跑,饶是军官们声嘶力竭的怒吼和督战队的枪眼也无法组织。

    与此同时,被“寄予了厚望”的瀚土军团似乎在攻坚方面遭遇了小小的挫折——因为是急行军还扔下了不少物资,竟然只有少得可怜的七八门火炮,还都是三磅炮这种步兵支援武器,炮弹砸在墙壁上连一个坑都不会留下。

    爱惜部下的来昂·弗朗索瓦始终没有下达强攻的命令,而是选择了稳扎稳打的方式,用他的话说那就是“瀚土军团表现的越是稳健,就越是能给敌人造成更大的压力,从气势上彻底压倒对方”。

    关于有没有被圣战军的气势所压倒这一点有待商榷,但负责坚守据点的几百名新大陆军团至少是相当安心——只要放几枪开两炮就能阻遏敌人的进攻,这种“以一敌百”的感觉不要太舒畅。

    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管他呢,反正要是敌人反应过来,和被关押在据点里的费尔南多军团里应外合那他们就死定了;虽然路易·贝尔纳和安森给他们的命令是撑住半个小时就算胜利,但谁又喜欢当俘虏呢,能多坚持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于是路德维希已经在有计划的组织撤退,瀚土军团无比稳健的展开攻势,六万大军和六百守军你来我往…只有亚瑟·赫瑞德带领着他那已经伤亡不小的圣战军团还在拼命组织防线,试图稳定战局。

    但他不知道,从一开始路德维希为他准备的战场就是个完美的“圈套”——只要智力正常的指挥官都不难猜到,占据了白鲸港司令部的新大陆军团肯定是从东侧突破防线,西侧防线除非不留一兵一卒,否则他们肯定不会选择这么不划算的主攻方向。

    因此无论亚瑟究竟多努力,都不会影响之后的战局,反而是他竭力维系防线,一遍遍发动反击吸引了新大陆军团不少注意力,让路德维希能更从容的把军队分批次撤下来,不至于演变成无秩序的溃退。

    不过堂堂克洛维圣战军团的军团长,是不会干出坑队友这种事情来的…敌人主要的进攻方向依然在西北侧,只要城门被突破,接下来无论亚瑟·赫瑞德是退守还是突围,都不会遭到太多的阻碍。

    当然,如果他纯粹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被敌人包围——比如发疯去找路易·贝尔纳决斗——那就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十六点五十五分,扬帆城主力军与卡尔·贝恩率领的第五步兵团全部进入战场,东侧阵地完全沦陷,城门已经近在眼前。

    和过于稳健的瀚土军团相反,急于打开局面的新大陆军团是真的赌上了全力,在不顾一切的进攻,甚至于前哨散兵已经彻底没有了组织度,只是纯粹在以连排为单位各自为战,扔下落单的敌人,和临近部队相互配合,疯狂的向正前方突破。

    “掷弹兵团快速推进,紧跟着敌人撤退的脚步占领是阵地指挥部,一刻也不要耽搁!”

    冲天的火光与硝烟下,亲自冲到第一道防线的安森冲着身后的卫兵连大声呼喊道,手中的审判官左轮已经提前瞄准了某个烟雾中闪过的身影。

    战斗进行到这一步,继续在后方指挥意义已经不大了,而且接下来的战斗也需要尽快建立更靠近战场,或者说城墙的指挥部,方便之后的…谈判。

    毕竟这场战斗的核心目标从来就不是击溃圣战军——以新大陆军团的实力那不可能——而是利用各方势力牵制骑墙的机会先发制人,将局势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引导。

    事实上从头到尾,安森最害怕的事情从来不是教廷能集结多少旧大陆的势力,而是他是否会愿意放下身段,主动拉拢新世界的殖民地上层;以那些人的软骨头的程度,最终胜负还真是在模棱两可之间。

    毕竟从头到尾“自由邦联”这个旗号都是自己唯一的挡箭牌和拉拢地方势力的名义,失去了这个,别说其它殖民地,连路易·贝尔纳都不可能再站在自己这一边,届时自己和卢恩家族,手中就真的只有冰龙峡湾这一片领地而已,连战略迂回的空间都没有,更不用说贝尔纳与罗兰家族的支援和投资,弗朗茨和克洛维抛弃自己的时候也肯定会更果断。

    还好教廷没这么做,秩序之环保佑。

    非但没有,他们还把这些殖民地当成了可以瓜分的蛋糕,这才给了安森把“蛋糕”团结起来,共同面对一群想要分蛋糕的食客这种可能。

    这些食客里有的想喝牛奶,有的干脆想把奶牛宰了吃肉;那当然安森就是拉拢想喝牛奶的,共同针对某些肉食爱好者。

    “轰——!

    金色的火光抢在扳机扣动的前一刻炸裂,只见硝烟中跃起一道拽着焰尾的残影,迎面朝这边冲了过来。

    “总司令,第二步兵团前来增援!”

    挥舞着烈焰长刀的阿列克谢左手还拿着一面燃烧的十三星环旗,只是在血脉之力的加持下旗帜始终没有焚烧殆尽的迹象,宛若星空之下海上孤然屹立的灯塔,在混乱不堪的战场中异常醒目。

    不光是安森,连他身后的卫兵连战士们也都看呆了——这位团长大人,您是觉得敌人的冷枪和火炮打得不够准,还需要让活靶子更加醒目些吗?

    但阿列克谢似乎完全不这么认为,甚至还让紧跟着他一路掩杀上来的第二步兵团原地列阵,骄傲的挺起胸膛——整个风暴军团,就只剩下他的团还能保持完整的建制了。

    “你不是应该负责掩护第四步兵团侧翼吗,怎么会在这里?”

    “您说的是利欧,他们早跑没影了…啊,我的意思是进攻的时候推进的太快,根本就没跟上第四步兵团的速度。”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误区,阿列克谢还不忘了补充解释:“最后遇到的时候,他们在进攻靠近西北城门的一个炮台,之后就不清楚了…大概是去增援参谋长那边吧?”

    “那你手里的这面军旗……”

    “当然是为了尽快找到附近的友军了!”阿列克谢满脸都是理所当然的惊喜笑容:

    “这不是就找到您了吗?”

    安森·巴赫:“……”

    虽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眼下的战局还真就是这样一个情况…由于承担了突破的任务加上又并没有得到多少掩护,独立作战的风暴军团不得不自己掩护自己,支援自己,五个步兵团都有各自的任务,甚至每个团下辖的每个营都必单独负责某块区域的战斗……

    全力进攻之下,部队很快就散乱在了整片战场的每个角落;冲得快的部队找不到上级,就只能寻找临近的部队打配合,第四步兵团的某个散兵连可能正在被一个第三步兵团的连长指挥,为一个装备精良的掷弹兵排打掩护。

    这种情况下阿列克谢还能坚持确保编制完整,的确已经万分难得——虽然也有第二步兵团长因为奴隶港之战伤亡不小,这次只承担了掩护任务有关。

    “轰——!

    枪炮声早已覆盖了整片战场,但两人依然被远处的升起的火光吸引了目光——爆炸开来的火团像是被硬生生从中间噼开,只有半边受到了影响。

    “是诺顿,他都已经冲到城墙那边了?!”

    阿列克谢面露惊喜,眼神直直的盯着战场西南侧:“等等,他们的任务不是应该袭扰敌人西线的守军吗,跑这么远是要干什么?”

    “你问我,你怎么不问问那个原本应该待在这儿的家伙?!”

    浑身黢黑的诺顿·克罗赛尔吐了口掩护,张开血脉之力的右手上还隐隐有烫伤的痕迹,没好气的第四步兵团长吐槽:“不得不说,利欧中校您的运气一直不错,再晚半步我也无能为力了。”

    幸免于难的利欧看了眼自己的救命恩人,又看了看不远处一片焦黑还在冒烟的炮台,整个人都有种脱胎换骨的错觉。

    谁也没想到,一群逃跑的溃兵临走前竟然还点燃了导火索,而且把炮口挪过来正对着散落在旁边的弹药箱——诺顿·克罗赛尔说的一点不错,他要是不来自己连带着小半个连队怕是都要死定了。

    “……多谢。”

    “不客气…唉,话说你们不是去增援参谋长了吗,怎么还在正北面的城门这边?”诺顿好奇的打量着趴在地上的利欧:“现在是谁在那边?”

    “还用问,当然也是我们第四步兵团了!”利欧简直是有苦说不出:

    “原本承担主攻任务的只有掷弹兵团,可偏偏莉莎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指挥部跑到了战场…你也知道法比安那是只知道履行总司令的命令,所以掩护大小姐的任务就……”

    “……那个,这边的清扫工作就交给我们吧。”

    诺顿觉得这个话题没必要再进行下去了:“还请您履行好自己的职责,千万要…嗯,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把利欧搀扶起来的诺顿转身离去,他前脚刚走,不远处的城门上方就突然响起了嘹亮的军号,一面破烂不堪的十三星环旗在城墙上猎猎作响。

    “团长,有人攻上城门了!”

    还没来得及唉声叹气的第四步兵团长,就被部下的惊呼声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唉…好、好像就是我们团,我们团那些跟着莉莎小姐冲过去的那群家伙,我看到他的脸了!”

    利欧:“……进攻!进攻!进攻!莉莎·巴赫小姐万岁,总司令万岁——都跟我冲上去,这仗的首功是我们团哒!”

    突如其来的旗帜瞬间吸引了整个战场的注意力,原本还能勉强坚持的圣战军士气瞬间降到了冰点,原本还能守住的阵线开始变得一触即溃。

    所谓的崩溃,往往并不发生在某个瞬间,而是不断积累最终形成的结果,但它却往往会以某个信号,某个事件为标志,将所有的积累瞬间爆发,完成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对于白鲸港攻防战而言,这突然出现在城门上方的十三星环旗,就是一切爆发的标志——终于看到胜利曙光的新大陆军团无论身在何方,是进攻还是在被敌人阻击得抬不起头,现在都不再不能阻止他们向前迈步的决心。

    当然,就算是好事,也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会朝好的一面想。

    “第四步兵团…怎么好事全都是利欧那个混蛋的?!”

    刚刚被突破的炮台下,卡尔·贝恩骂骂咧咧的将望远镜扔在地上——自己可是提心吊胆的守了白鲸港司令部一天一夜,还冒着暴露的风险拔掉了冰龙峡湾两侧的哨站,眼看终于能摘桃子了,结果还被同事抢先一步。

    一旁的第五步兵团长于连还在不停的开口安慰,但他的表情显然也是心有不甘,实在是说不出什么“真为战友高兴”这么高尚无私的话来。

    但战斗还在继续,第四步兵团也只是攻上了城墙,白鲸港的城门依然紧锁,而想要把火炮调来还需要时间。

    “没有那个必要,这里就交给我了!”

    一脸凝重的路易·贝尔纳推开了还想试图阻止的卫兵,被气喘吁吁的士兵们簇拥着来到了城门正下方。

    望着已经摇摇欲坠的大门,内心沉重的年轻骑士握住了刀柄,手掌缓缓发力,脚步张开,身体前倾,犹如蓄势待发的长弓。

    门外,是渴望自由,为独立而战的勇士们;

    门后,是追寻信仰,以秩序之环的名义踏上远征的圣战军;

    战友,血亲,信仰,故土,传统,坚持……曾经深信不疑的东西,现在似乎都变得无比混沌。

    但混沌之中,却有一条清晰可见的道路;迷茫,但却深知哪个才是正确。

    所以,帝国,秩序之环……

    请原谅我……

    此刻,向你们挥剑!

    “开——门——!

第五百二十五章 约定

    金石碰撞的巨响刺穿了在场所有人的耳鼓膜,彷佛目睹了晴天霹雳般的在眼前闪过一抹白光,碎石四下纷飞。

    以那挥剑的身影为起点,一道无比齐整的扇面向前铺开,沿途的防御工事,沙袋,拒马,木栅栏,地上的石板…统统被震得粉碎。

    紧闭的大门前,面无表情的年轻骑士依旧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周围躲在掩体下的士兵们紧紧盯着他的背影,担心却又因为命令的缘故不敢轻易上前。

    睁开双眼的路易轻声喘息着,全力以赴使用血脉之力的负担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一些,特别现在的他等于是同时拥有两种血脉之力,代价和副作用也比过去有明显提升。

    但这些“提升”也让他有了不同以往的感悟——比如,为何克罗格兄长会没有觉醒血脉之力,甚至于最终铤而走险,踏上追寻旧神力量的不归路。

    如果说一种力量时还不明显,那么当两种血脉之力结合时,年轻骑士已经能清晰的觉察到,不仅仅是血脉中的力量,而是自己的身体…由上到下…已经开始发生变化。

    最简单的形容,那就是不再像一个普通人类,而是…旧神派,或者说觉醒之后的精灵。

    其中的区别仅仅是触发的机制略有不同,甚至于挥出那一刀的瞬间,路易甚至觉得自己像是个货真价实的咒法师,在使用一种独属于自己的咒魔法。

    或许,这就是“血脉之力”的本质;或许,从一开始这两种力量就没有分别,所以克罗格兄长才会……

    路易的内心流露出些许的疑惑,但也仅仅是疑惑…现在的他,已经不再会有任何的迷茫。

    “轰——!

    起身收刀的同时,固若金汤的城门随之倾塌,巨大的门板再也不堪重负,像纸湖的一样碎裂开来,砸落的到处都是。

    而正当新大陆军团的士兵们准备重新集结,从城门掩杀进去,或是迎战门后早已蓄势待发的守军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面带微笑,还背着双手的德拉科·科尔特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像是被吓傻了彻底石化似的,足足过了将近半分钟才回过神来。

    然后,他就又被一拥而上的士兵们包围了。

    “那个!那个那个…呃……”

    被锃光瓦亮的刺刀“簇拥”着的小说家十分努力的干笑两声,从背后掏出了准备许久的白旗,对着面色凶煞的士兵们挥舞两下:

    “我…是来谈判的!”

    …………………………

    白鲸港码头,圣战军统帅部。

    “虽然现在说好像来不及了,但我还是希望你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独自走到门外,格拉德望着人声鼎沸的大厅,对着菲勒斯的背影道:“即便谈判成功,结果对圣战军有利,那些人也是不会因此而感谢你的。”

    “不…应当说正由于对圣战军有利,他们才绝不会感谢作为功臣的你;如果我没猜错,除了费尔南多之外的军团长和领军者们,应该或多或少都与殖民地叛军那边有了联络。”

    “是啊,但我也已经没有退路了。”望着依旧硝烟弥漫的城墙,菲勒斯面露苦笑:“不…应该说从替代您成为总指挥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退路了。”

    “或许您无法想象,或许认为我只是在夸大其词,但从上任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有了‘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预感,而后竭尽所能的避免它到来。”

    “但最后,它还是来了…我却完全没有最开始大难临头,彷佛世界末日降临一样的感觉;相反,多少还有些松了口气。”菲勒斯摇摇头:

    “现在的我终于摆脱了此前的惴惴不安,心神不宁;或许在内心深处,我其实更希望是这个结果也说不定、”

    格拉德微微颔首:“或许吧。”

    一片喧嚣之下,彼此都不想和对方交流太多的两人,反而成了最安静的角落,平静而耐心的等待着某个结果。

    虽然两人往日的关系很好,但无论如何菲勒斯的行为都等同是对裁决骑士团和格拉德本人的背叛;在接受了命令的那一刻起,菲勒斯本质上就等于是加入了教廷内修道院的一方,不再是骑士团的一份子了。

    沉默的几分钟后,负责传令的裁决骑士急匆匆的来到大厅门前,在片刻犹豫之后,最终还是将情报交给了菲勒斯,而后快步离开。

    快速看了一眼,菲勒斯表情骤变。

    “怎么了?”

    “没…算了,没什么可瞒你的。”

    轻轻叹了口气,菲勒斯扭头看向格拉德:“西北侧的城门,已经被叛军攻破并且占领;那个自称是小说家的家伙,正在和对面还有城外的守军交涉谈判的事宜。”

    格拉德挑了挑眉毛:“很快。”

    “是啊……对面比我们想象的效率还要更高些,这样圣战军也就没有退路了。”菲勒斯微微颔首,城门被攻破,就算城镇外的守军还在,路德维希也有了充足的理由不用抽调兵力增援城内,他们这边也无可奈何。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打扰你了…总指挥阁下。”依旧背对着他的格拉德沉声道:“谈判这种事情,向来不是我的强项,何况已经有乐一次失败的经历,我还是避一避比较合适。”

    团长……菲勒斯勐地回头,激动的手攥紧成拳,微微颤抖:“大团长,请您留步!”

    “我…关于慈悲之心坠落,还有飞艇上失踪和阵亡人员的名单,我还有些事情想要向您……”

    “那些,还是等到谈判结束之后再说吧。”格拉德头也不回的抢断道:“放心,我会给您一个心满意足的答复的…但绝不是现在。”

    死死盯着他背影的菲勒斯右手向前伸出,下意识还想要拦住对方,但最后还是不得不放下。

    “是啊,不是现在。”菲勒斯低声喃喃:“主战派与主和派,骑士团与修道院……”

    “教廷的派系战争,才刚刚开始啊。”

    ……………………………………

    白鲸港城门,临时指挥部。

    在听完了部下汇报的情况之后,深吸口气的路易·贝尔纳扭头看向安森:

    “你确定那个叫…德拉科·科尔特斯的家伙真的可信?”

    年轻骑士并没有和某个小说家有过太多接触,但他对真理会是有起码了解的,大概清楚这个组织的行事风格,就是无时无刻在所有事情上和秩序之环教会对立,甚至于不惜挑动战争。

    再加上尹瑟尔女王…某位精灵少女对他的印象也是极其的恶劣,很难让路易多少对这个人有什么好感。

    当然好感与现实无关,但一个总是出处和教会作对,惹事还经常不嫌事大的家伙突然开始对和平高谈阔论,总是会令人不禁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理所当然会怀疑他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很简单,完全不可信。”安森仰起头,很是无奈的耸了耸肩膀:“把希望寄托在德拉科·科尔特斯身上,这种行为有些类似不是直接找租房子的房东,而是把找到好房子的希望寄托在中介身上。”

    “……什么意思?”堂堂贝尔纳家族继承人,对这种过于接地气的比喻很不能理解。

    “意思就是你因为他招惹上了麻烦,希望他帮你解决,然后他的解决方式就是找一个和你差不多心甘情愿的冤大头。”安森嘴角上扬:

    “用制造新麻烦的办法来解决就麻烦…嗯,基本上就是这家伙最突出的行为特点了,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一切都是在不断前进的,问题也是同理,只有不断前进才能免于被风暴吞噬。”

    “……这话听上去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不无道理。”

    路易微微蹙眉,认真揣摩了起来:“我曾经在艾德兰港遇到过某些隐居在荒野中的普世宗教士,他们也说过类似的箴言,和教会那种‘永恒的秩序’似乎完全相反。”

    “啊!难、难道说就是因为这方面的理念完全不同,他们才会那么执着于和教廷的对抗吗?上升到教义层面的矛盾,确实不是那么容易被化解的啊。”

    不不不,在我看来这群人就是纯粹的没事找事…看着一脸恍然大悟的路易,安森忍不住在心底暗道。

    硬要给真理会的种种行动找个缘由,那大概就是他们对秩序和平衡的破坏…北海三国,尹瑟尔精灵,瀚土,甚至是克洛维和新世界,但凡有打破旧有秩序创立新势力的机会,这群人都不会错过。

    至于这个过程中需要跟谁合作,或者被反过来利用,甚至是背黑锅…真理会貌似也完全不在乎,但凡该地区原先的势力被彻底扫除,或者教廷希望实现的目标被破坏,他们就算是成功了。

    眼下他们是盟友,但实际上他们才是货真价实的地下组织,无信骑士团那种和他们一比,都算是格局太小,业务能力浅薄,哪像真理会永远把搞事放在第一位,生死不惧。

    “……也就是说,无论纳克希尔叛军的舰队支援,亦或者这场时机恰好的谈判,都是真理会利用我们来达成他们目的的一环?”

    路易低声自语的总结道:“相反,如果谈判不能达到他们的目的,或者说背道而驰,也不排除他们会站在我们敌人那一边的可能?”

    “不用可能,是肯定。”安森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真理会啊…当他们是你盟友的时候,你会对他们很不放心;但当他们成为你的敌人,你会更不放心…他们就是这种家伙。”

    路易顿了下,略有深意的看了看安森:“而你…很了解他们?”

    “只能说一般,总是很巧合的能遇到这群家伙呢。”

    “几乎每次都恰逢其会的撞上他们的行动?”

    “没有几乎,就是每次。”

    “并且总是给你的行动或者说计划…增添了不少变数?”

    “这个也只能说有好有坏,但总体上是偏好的,嗯,最好下次别再有了。”

    “……这么深的羁绊,难怪你对他们的感情如此复杂。”

    “是啊,我倒是更希望简单一点,比如不死不休之类的。”安森深深的叹息一声:

    “可惜,短期之内大概是不可能如愿以偿了。”

    话音未落,他的嘴角先一步忍不住微微上扬。

    年轻骑士也笑了。

    “虽然我很想说接下来的谈判交给我就好了,但这次你多半不会像上次那样轻易就答应的,对吧?”路易一边笑一边反问道:“但如果我们两人都在场的话,谁才是真正负责下决定的那个人,就不太好商量了呢。”

    “若是在以前,你大概会先谦虚一番,随后拿出份计划来,再用种种手段确保我会万无一失的按照你希望的方式推进谈判…没猜错的话,你这次大概也已经有预桉了。”

    安森的笑容突然有些尴尬。

    “但这次我觉得或许可以不用这样。”路易目光灼灼的注视着安森:“由你作为新大陆军团元帅的代表,全权负责这场谈判;一切相关事宜,全部都交给你来把握。”

    “我答应你,也只答应你这一次…无论谈判的最终结果如何,我都会一条不改的在上面签上我的名字——世人只会知道路易·贝尔纳,帝国的叛徒以自由邦联领袖的身份,与圣战军达成和解,谁也不会知道真正负责谈判之人的真实身份。”

    “……为什么?”

    愣住了片刻的安森,一脸怔怔的问道。

    “原因有很多,但最主要的是你这一次虽然的的确确有因利益驱使而行动的缘由,但无论如何,最终的结果是新世界的人民得到了拯救。”

    “而身份骑士的我并没能做到这一点,甚至无数次宁可躲起来,也不愿意做骑士应做之事…就当我是在为自己的过错补偿,外加出于对你的信任吧。”

    路易微微一笑,拍了拍安森的肩膀,拿起桌边的佩刀朝外走去:

    “另外,我还和另一个朋友有个小小的约定要去一趟,算是个不得不暂时离开的理由吧。”

请假

    中秋节前最后一天加班,空空预祝大家中秋快乐(ᵕ̣̣̣̣̣͜ᵕ̣̣̣̣̣˶)♡л̵

第五百二十六章 一刀劈死你

    虽说由于陌生,不了解,理念和立场等等有的没的各种矛盾,导致圣战军和教廷明明两个都是信奉秩序之环的国家(组织)之间,发生了一点点的不愉快和小争执,但在各方势力的调解之下,双方终于还是坐到了谈判桌前,开始为了化解矛盾共同努力。

    当然,由于双方处境和实力之间差距过于悬殊,彼此立场又很是微妙,过程和气氛都绝对和“愉快”这个词谈不上任何关系。

    首先实力层面上,圣战军绝对是碾压的级别——别看亚瑟,艾德两大军团伤亡过半,费尔南多军团干脆集体被俘虏,但圣战军的兵力可是依然很充足的,无论数量质量依然远超整个新世界。

    但偏偏实力更强的圣战军一方,现在却被攻破了最后防线,全军的中枢大脑统帅部随时有可能被新大陆军团直接扬了;就算能成功突围,短期内规模庞大的圣战军都将处于没有核心的一盘散沙状态。

    直白的形容,大概就是要做好身首异处的准备了。

    而眼下貌似抓住了敌人致命要害,甚至有机会一击毙命的新大陆军团,处境其实同样堪忧…毕竟双方实力对比仍然悬殊,自由邦联渴望的是独立,而不是无止境的圣战,孤注一掷的进攻其实反而是希望以战促和,因为真打不下去了。

    甚至就在眼下,新大陆军团的优势也并没有这么大…纳克希尔叛军舰队愿意加盟,但谁也不能保证圣战军一旦出现,他们不会立刻反水。

    同时来昂·弗朗索瓦所率领的近六万圣战军已经切断了后路,新大陆军团四万五千人,实质上已经变成没有退路,没有后勤和增援的孤军了。

    一个是强而有力,担心敌人随时掀桌子同归于尽的强者;一个是争取独立,渴望被承认而直接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却迟迟不敢挥下的弱者…矛盾到极点的双方,不出问题才真是最大的问题。

    于是果然就出问题了。

    圣战军的态度很明确:教廷可以赦免所有叛军,甚至允许“自由邦联”这个政治实体的存在,甚至可以将白鲸港,扬帆城几个殖民地统统归还给自由邦联,甚至允许某些组织——比如新大陆公司——或者家族——比如卢恩——继续以他们想要的方式,成为新世界一方豪强。

    但是!守信者同盟必须解散,普世宗必须放弃他们的异端教义!然后自由邦联虽然可以存在,但不能完全独立,而是遵循帝国附庸的共和国这种模式。

    只不过可以根据形势允许拥有较大的自主权,哪怕不交税也可以,按传统只向帝国皇帝本人供奉和朝觐即可。

    应该说圣战军已经因为局势对自己确实不利,已经做出较大的让步,并且给足了自由邦联在各种实质层面上的好处…牺牲一点名头和虚的东西,换取帝国的承认和保护看,怎么看都是占尽了便宜。

    然后作为新大陆军团元帅和自由邦联的全权代表,安森·巴赫一脸微笑的表示,绝不接受。

    刨除教廷这边基本纯属康他人之慨,逮着帝国一只羊薅不谈,放弃守信者同盟就等于接受来自教会的入侵,卢恩家族首先就不能答应,同时以普世宗为基础建立起的新大陆军团更不可能答应。

    至于“得到帝国的承认与保护”…听起来很好听,实际上则是直接抹杀了自由邦联独立的可能性,依然处在帝国体系之下;眼下看上去似乎是确保了外部环境的安全,但也给帝国留下了日后干预的机会。

    所有条件一个不剩的全盘否定,于是双方十分干脆的直接撕破脸皮,宣布谈判结束,战争继续。

    得到消息的自由邦联瞬间就慌了…眼下这边可是已经被切断了退路,要是不能抓住现在的机会争取到和平,这场战争恐怕就得没完没了的打下去。

    新大陆军团的军官们慌了,殖民地军队首领们虽然对安森明明一个外人,却如此坚持原则这方面很是感激,但他们更害怕圣战军真的破罐子破摔,把战争进行到底。

    大不了退守冬炬城…这种话说的很有气势,可但凡只要有可能,谁都清楚那只能是最后不得已的选择;只要还有机会,哪怕吃点亏大家也不希望会是这么个结果。

    就连风暴军团也开始在躁动中陷入不安…虽然大家都对安森·巴赫总司令忠心耿耿,但那不等于他们真的准备和教廷为敌,或者抛弃在克洛维的身份加入自由邦联…这多少有点触及大家的底线了。

    气氛最僵的时候,就连一贯最为沉稳的法比安也有些坐不住,准备找安森谈谈,结果被卡尔·贝恩拦了下来。

    常年遇上各种坑上司,经验丰富的参谋长一眼就看穿了某些人的小心思…他这哪是真打算开战,分明是在给其他对这场谈判特别热心的家伙们施压!

    要知道在乎这场谈判的可不仅仅是教廷和自由邦联,克洛维王国,瀚土,贝尔纳家族,罗兰家族,杜卡斯基家族…都不希望皇帝能继续对新世界保持影响,更不希望教廷拥有干涉世俗的权柄。

    现在安森的态度很明显…我该做的全都做到了,应当保全的利益也都保全了,你们呢?

    想一点力气不出,轻轻松松从新世界分走蛋糕,是不是有点儿太异想天开了?

    没错,你们可以假装无事发生,或者继续对教廷装忠臣,那就接着打,至于打完是个什么结果和下场,那就真是只有秩序之环才清楚了。

    除了给这群看戏的家伙施压,安森也确实需要他们的表态,毕竟眼下自己连同整个风暴军团,都还顶着“叛军”的头衔呢,要是不把这件事解决,稀里湖涂让自由邦联成了帝国附庸,那他们岂不是就真从曲线忠诚变成了叛军?

    事实结果也基本符合他的预期…就在谈判破裂的同时,不仅新大陆军团慌了,圣战军内部也是一片混乱,四五分裂的程度丝毫不亚于胆小如鼠的自由邦联。

    首先是宫廷侯爵帕威尔·杜卡斯基,主动联合费尔南多·赫瑞德公开呼吁,既然矛盾与误解已经消除,那就应当用更加和平的“非暴力”手段解决问题,而不是重燃战火,并表示帝国的圣战士们绝不成为一切邪恶战争的帮凶。

    由于圣战军中帝国占到了二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二,这两人的提议立刻得到了几乎所有领军者的响应——连堂堂宫廷侯爵和皇帝陛下最信赖的将领都不准打了,他们凑什么热闹?

    原本还准备用战争威胁对面的菲勒斯爵士,等于话刚说完就挨了自己人一闷棍,还没办法用任何手段制裁这种“叛徒”行为——毕竟谈判就是他自己提议的,对方完全可以说这是在支持他自己的方案。

    但这还不是最惨的…已经攻占至高议会,奥古斯特工厂等据点,彻底切断了新大陆军团退路的来昂·弗朗索瓦也表示,希望双方能够和平化解矛盾,高贵的瀚土骑士绝不向着拥有相同信仰的同伴挥舞刀剑。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这一仗瀚土的义务已经尽到了,接下来的仗再要打那就是你们统帅部的责任您和想法,千万别找我们。

    这种光速表态的行为,直接等于抽掉了菲勒斯最大的底牌;万一要是真的打起来,瀚土军团不会从后方向新大陆军团发起袭击,甚至如果他们想要撤退,那也不会阻止。

    当然,任谁都知道殖民地叛军所谓的“开战”肯定是幌子,但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能,只要还有发生的概率,那它就是一张可以打出来的牌;相反,圣战军这边现在可是没牌了——全都自己长腿跑了。

    被逼无奈的菲勒斯只能自己抽自己耳光,主动站出来宣布谈判时大家的情绪都有些许激动,所谓“宣战”只是心照不宣的气话,并没有任何中止谈判的意愿。

    不近如此,他还亲自以圣战军总指挥的身份,邀请谈判代表安森·巴赫开启下一轮谈判,就某些大家陷入争执的问题进行更深层次的探讨。

    显然,这种时候最先站出来辩解和递台阶的,傻子都知道是准备让步了。

    于是安森也不客气,非常干脆的拿出了自己这边的谈判条件给对面,以示礼尚往来。

    首先就是所谓的“帝国附庸”问题,根本想都不用想不可能的,自由邦联应当,将会也必须独立,这是无数为十三星环旗而牺牲的万千生命所争取的唯一目标,也是谈判成立的前提。

    更准确的说,这不是什么宗主国和封臣附庸之间的交涉,而是圣战军与自由邦联,彼此公平对等的谈判,失去了这个基础那之后的毫无意义。

    其次,守信者同盟不可解散,但自由邦联愿意取消他们唯一合法宗教组织的地位,教会也可以在新世界任意一片土地上建立大教堂,派遣传教士——或者说,以对待任何一个秩序世界国家的态度,来对待新生的自由邦联。

    也就是技术传播,教会银行,这些秩序世界有的东西,教廷要传教的话也都得有。

    总而言之,就是教廷必须承认自由邦联是一个属于秩序世界的,非异端或外来者的,与帝国,克洛维,瀚土同样且平等的国家。

    然后,大家才有的可谈。

    看完这些的菲勒斯,第一反应就是那还有什么可谈的,打吧!

    问题是现在的他已经没有打的资本了,唯一还没有公开表态的只有路德维希·弗朗茨和他背后的克洛维圣战军,但这种人会是个什么态度,那真是用脚趾头都想得到。

    于是菲勒斯只能同意,在这个基础上开始新的谈判,但是不保证会全盘接受——这是他的底线,如果自由邦联还是不满意,哪怕圣战军只剩他自己,也将战斗到最后一刻。

    安森自然是丝毫不令人意外的欣然答应了。

    于是在谈崩了不到四个小时后,一度撕破脸的双方再次坐在了相同的桌前,心平气和,心情愉快的开始了第二轮谈判。

    只不过这次双方都已经没有了退路…不谈出个能够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大家谁也别想从这仗桌前离开。

    有了这份准备,心照不宣的二人屏退了所有其它无关人员,只各留下一名负责记录的书记官,外加某位代为见证的小说家在场,开始了没有硝烟的战争。

    而在白鲸港的另一边,扔下了所有随从和工作的路易·贝尔纳独自来到某处无人的沙滩;倾听着海潮的声响,等待着赴约者的到来。

    “你果然来啦,我就知道你是不会爽约的!”

    无比爽朗的话语声从远处大跨步的跑过来,那股兴奋的情绪即便不用看也能清晰的感受到;轻笑着的路易站起身,回首一笑:

    “是啊,我来了——就像约定好的那样。”

    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挚友,亚瑟·赫瑞德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某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严肃。

    “怎么了?”

    “没什么…不,有。”先否定后肯定,紧抿着嘴的亚瑟重重的摇了摇头:“你变了,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我说的是在瀚土的时候。”

    微微怔住的年轻骑士失声一笑:“那当然,人都是会变的,没有谁是永远的一成不变…当然,你可能是那个例外。”

    “是啊,我觉得还是不变最好。”龙吼骑士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朋友永远是朋友,敌人…嗯,或许某天我也会和某个敌人变成朋友也说不定,这个可以有变化。”

    “包括现在,我希望你的剑术和血脉之力最好能有些长进…不小心一刀噼死同伴这种事情,我还是希望别发生的好。”

    “这话还是说给你自己听吧,亚瑟。”路易表情平静:“你就是太依赖血脉之力了,上次遇到你时,剑术貌似都没什么长进。”

    “说大话之前,最好不要太小看敌人哦…但你不用有这个担心。”亚瑟咧嘴一笑,露出了整齐光洁的大白牙:

    “我会小心点儿,免得一刀噼死你的!”

第五百二十七章 无声的战争

    白鲸港议会,地下室。

    气氛紧张的空气中,摇曳的灯火映照着围绕桌前的三人脸颊,半明半暗之间一片死寂,只有躲在角落里的两名书记官,笔尖偶尔传来的“沙沙”声。

    被夹在中间的德拉科强做微笑,目光不停的扫过对峙的双方:一脸阴沉的菲勒斯爵士,云澹风轻还有心思抽烟斗的安森·巴赫。

    和对面的圣战军相比,安森绝对是更安逸的那个;教廷猎杀使徒的目标已经彻底破产,摧毁自由邦联更是没有了指望,至少短期内新世界是绝对安全了。

    那么这样就够了吗?

    当然不…虽然最初的目标已经基本实现,但这些成果并不是仅仅靠自己,或者说新世界单独办到的,以贝尔纳为首的帝国北方豪门,克洛维王国,纳克希尔王国,还有瀚土……

    这些各自插了一脚进来的势力,也都必须从“圣战失败,但成功了”这个结果当中,分走符合他们心意的蛋糕才行。

    战场上的胜利虽然充满了艰难险阻和牺牲,但至少有明确的方向可以前进;想要在谈判桌上圆满收场,才是战斗的开始——这需要双方共同的努力。

    公道,正义,牺牲,委屈,信仰…在这里都只是或大或小的筹码,用来从对方手中换取对己方真正有用的东西。

    但这也就意味着,自己也得满足对方的需求,才能赢得合作共赢的机会,而圣战军或者说教廷的需求,那只能是……

    “咳咳咳…那、那个……”

    突然跳出来的小说家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满脸堆笑的同时看向两人:“我、我知道这种时候突然打断两位的沉思可能不太好,但我们……”

    “我有一个提议。”菲勒斯面无表情的抢断道:

    “不如我们先把某个碍事的真理会逆贼解决掉,然后再开始谈判如何——作为交换,我可以答应将卢恩家族从教廷通缉名单上抹除。”

    “赞成。”

    安森嘴角上扬:“说实话,就算您不开口,我都打算这么做了。”

    “但是!考虑到这场谈判除他之外,貌似也没有更合适的第三者见证人,所以暂暂时还是让他活着对我们更有用。”

    还没等笑容僵硬的小说家长松口气,他又突然话锋一转:“当然,谈判结束之后如果您还想对他做点儿什么,我保证不阻挠。”

    “我同意。”

    菲勒斯低沉的声音里蕴藏着浓浓的杀意:“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定了。”安森眉头一挑:“所以,这也就是本次谈判,我们最先达成的条款,还真是个不错的开场啊——德拉科你说呢?”

    “我!我觉得这可能有点儿……”

    “卢恩家族想要入主新世界…这没问题。”根本不给某个小说家张嘴的机会,菲勒斯面无表情的再次抢断道:

    “但他们不能成为自由邦联明面上的统治者,秩序世界的国家没有谁是傻子,一个旧神派家族成为新国家的王室,引发的混乱和动荡不是我们中任何一人能够平息的。”

    “这我同意,卢恩家族那边说服起来也不困难。”

    安森微微颔首,反正塔莉亚一开始也没准备站在台前,亲力亲为统治一个国家还是太麻烦了,在幕后统治还是更安逸些:“另外请允许我提醒一句,自由邦联严格意义上说,是多城邦组成的邦联…连共和国都不算,根本不可能有王室的存在。”

    “那仅仅是眼下。”菲勒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

    安森没有回答,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而在菲勒斯眼中,这基本上等于对面已经默认了自己的说法,新世界将成为实质上旧神派的王国,这也是没办法0的办法:“不过,普世宗必须解散,或者以某种形式纳入到教廷管辖范围内,并允许教廷派遣教士入驻各殖民地,建立大教堂。”

    “这…可能有些困难。”安森摆出了他认为的最棘手的表情:“您应该清楚,所谓的自由邦联…其实是以守信者同盟,也就是普世宗信徒们为核心建立起来的;眼下邦联体系内当权的‘自由派’,几乎都是最忠实的信众。”

    “我本人以及路易·贝尔纳元帅肯定是同意的,毕竟教廷才是秩序世界的话事人,没有教廷认可的国家等于被孤立的弃儿可是…他们,一时半刻可能还难以接受……”

    安森这番话可谓是无比诚恳,把姿态尽可能放到了最低,讲清了道理摆出了事实,各种层面上把责任摘了个干净——不是我不想,是他们。

    如果坐对面的是路易或者来昂,谈判基本上就可以结束了;可惜…这次是不通人情的教廷,以及更不通人情的裁决骑士团大团长副官。

    “安森·巴赫阁下,从听闻您也对这场谈判抱有希望时,我始终觉得您应该也是个聪明人。”菲勒斯微微蹙眉:

    “一个聪明人可以贪婪,但也应该明白贪婪必须适度——教廷已经让步了,您该让我们看到自由邦联最起码的诚意,不是吗?”

    “……我以为我已经给了。”

    “哦吼吼…坦诚可算不上诚意。”菲勒斯假笑两声:“开膛剜心才是。”

    安森:“……”

    “我当然知道解散普世宗对您有多大的压力,毕竟您就是倚靠他们才能顺利团结帝国的殖民地,那位…没记错是叫瑞珀的普世宗主教吧?出卖朋友,拿督确实不低。”

    “可如果您做不到,那我也只能保证圣战军将战斗到最后一刻——哪怕有再多困难,教廷也将一次次组织新的圣战军登陆新世界,直至将诸位斩尽杀绝,或者被诸位斩尽杀绝为止;反正对我而言,二者皆可。”

    “我可以解散守信者同盟,但普世宗必须继续作为新世界的信仰之一存……”

    “不行!”菲勒斯断然回绝:“普世宗必须消失!”

    “或者折中一点,至少不对普世宗信众和教士们迫害,允许他们……”

    “普世宗,必须消失!”

    安森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死寂的地下室内,小书记官艾伦·道恩与另一名同样出身修道院的书记官,正在快速记录。

    小心翼翼的德拉科侧目旁氏,目光始终没有从安森的脸上挪开。

    五分钟,沉默的气氛足足持续了五分钟。

    “好,我答应您…我会劝说自由邦联,解散普世宗,宣布教会为自由邦联唯一合法信仰,教宗大人为自由邦联全体秩序之环信徒唯一信仰领袖。”

    安森深深吸了口气,无比坚决的对菲勒斯说道:“但与之相对的,教廷必须对自由邦联予以认可,在扬帆城设立大教堂!”

    “可以!”菲勒斯丝毫不犹豫:“只是以新世界的面积,只设立一个教区未免太小了,我觉得……”

    “一个教区足够了,毕竟克洛维也只有一个。”

    安森立刻反驳:“虽然面积可能要大一些,但论人口,整个新世界可能连克洛维十分之一都没有,再多供养一个教区,压力太大了。”

    “您可能觉得我在撒谎,但数据是不会骗人的——不妨去问问教所掌握的星世界人口分布,人地面积,土地产出和每亩小麦产量之类的信息,就知道我说的话是否属实了。”

    这次沉默的人变成了菲勒斯…不过新世界的实际情况他也是清楚的,因此多教区也只是方案之一,并没有指望对方真的会答应。

    更何况…就算现在只有一个,也不等于未来不会有更多;毕竟有路德·弗朗茨合并教区的桉例在先,那么教廷当然也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将一个教区拆分成多个,也是在情理之中。

    嗯,这样一来圣战军就没有理由继续占领扬帆城,顺便还能将教会的影响力控制在新世界的最西部,白鲸港就可以继续作为无可争议的政治和经济中心存在…安森在心里盘算着。

    心怀鬼胎的两人看着对方,都觉得自己赢了,赢麻了。

    “既然说到了扬帆城,那我觉得也有必要谈谈新世界殖民地的归属问题。”菲勒斯突然换了个话题:

    “虽然可以用误会解释之前的矛盾,但如果允许自由邦联保有全部的殖民地,似乎对参与这场战争的各国圣战军团太不公平了。”

    “既然自由邦联以‘邦联’自诩,我的建议是不妨就按照这个规则,在已经纳入到圣战军控制下的灰鸽堡,黑礁港以及已经化作废墟的红手湾,由圣战军中出身高贵,军功卓着之人重新建立的全新的殖民地…您以为如何?”

    “当然,这仅仅是我个人的想法。”菲勒斯轻笑两声,表情十分玩味:“如果自由邦联一方实在是无法接受,那我也会将您的态度如实转达给圣战军的诸位,看看究竟到底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望着菲勒斯那热情洋溢的笑脸,安森突然有种自叹弗如的冲动——论康他人之慨和丝毫不在乎脸面这一点,果然还是教廷更胜一筹。

    明明只是他自己的提议,却说得好像时自由邦联这边原本就应该答应的一样,教廷只是在为劳苦功高的圣战军争取属于他们的利益一样…基本已经属于明抢了。

    问题是安森还不能轻易拒绝,因为这直接涉及到十几万圣战军,或者说统领着十几万圣战军的贵族和领军者们的直接利益;自己现在可以和教廷讨价还价,本质上还是因为拉拢到了他们的支持。

    菲勒斯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帕威尔·杜卡斯基与瀚土军团的背刺点醒了他,真正在与教廷对抗的并非眼前这群殖民地叛军,而是名义上来剿灭这群叛军的家伙们。

    问题在于自己也不能这么轻易痛快的答应…示弱是一方面,很明显对方是打算用这个试探自己底线,准备在后面得寸进尺;只要点头认了,自由邦联那边怎么平息众怒不好说,后面肯定还有别的绑架整个圣战军的苛刻条件在等着自己。

    略微停顿了片刻,安森突然想到了一个新思路:“您说的没错,有功的圣战军战士应当获得属于他们的奖赏,重建沦为废墟的红手湾,仅靠自由邦联也确实力有不逮,如果有圣战军加入当然再好不过。”

    “因此我提议,在红手湾建立圣战军前沿大本营,用于安置全部有功以及渴望继续为秩序之环而战的勇士们!”

    “……前沿大本营?”菲勒斯差点没反应过来。

    “虽然从第一批殖民者登陆开始,对新世界的开发已经有两百年之久的历史,但这片土地对旧大陆的人们而言,仍然是充满了危险与机遇的蛮荒之地,无数古老的,异端信仰,邪神遗址与不为人知的力量,遍布山林郊野之间。”安森突然提高了嗓音:

    “想要彻底将这片土地纳入秩序之环的怀抱,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实现的伟业;它需要十年,二十年,一百年甚至两百年…无数的勇士前赴后继,为传播秩序之环的信仰而战,才能看到些许信仰。”

    “因此圣战还远远没有结束,为秩序之环而组建的圣战军,也远远没到应当解散的时刻;相反,应当也必须建立一个前哨基地,用来容纳所有从四面八方赶来为秩序之环而战的勇士,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的踏上征途。”

    “我个人认为红手湾就是这个前哨基地的最佳位置,不仅拥有港口,还有无多条道路直通内陆,非常方便远道而来的圣战士整顿行囊,奔赴荒野讨伐异端,您以为呢?”

    目光灼灼的盯着错愕的菲勒斯,安森拼命遏制自己笑出来的冲动。

    你不是想侵占自由邦联的领土,不是想给我掺沙子吗?行啊,我给你这个机会,我甚至给你继续保留圣战军这个军事组织存在的机会,让你回到教廷之后还可以交差。

    但相对的,你也别想把这个组织扩张到红手湾之外的任何一片领土,死死的被黑礁港和长湖镇夹在中间,一举一动都处于邦联掌控之下。

    要还是不要,自己选吧。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为什么不找我?!

    “轰——!

    巨响在白鲸港无名的沙滩炸起一道冲天的水柱,晶莹的浪花犹如万千珍珠洒落,倒影着两个快速交错,碰撞的身影。

    突袭,侧击,拉扯,追讨…两人交锋的速度快到只能留下一闪而过的残影,以及每次利刃相撞时迸发而出的火光。

    和上次在战场中央的交锋不同,心怀默契的双方几乎从一开始就已经赌上全力…金发飘散的亚瑟·赫瑞德上半身衣服几乎已经所剩无几,露出了覆盖着除脸部外近乎全身密密麻麻,泛着金属色光芒的龙鳞。

    这种名为“化龙”的能力可以说是亚瑟最强的血脉之力,重要性甚至超过了他赖以成名的“龙吼”…不仅赋予了他超越一般天赋者的体魄,抗打击和恢复能力,每一块龙鳞的强度更是比最精良的胸甲还要坚固,足以挡下绝大多数武器,甚至是重武器的攻击。

    否则根本不需要敌人动手,他自己释放出“龙吼”的余波就足以将身体当场震碎,使用血脉之力形同自杀。

    情况也和亚瑟所想的一样,无论路易再怎么拼尽全力的噼砍,始终无法破除龙鳞的防御,还必须在进攻的同时躲闪自己挥出的刀刃,以及没有丝毫预兆的龙吼。

    可是……

    为什么感受到压力的那个人,是自己?

    明明占据着上风,却完全感觉不到哪怕一丁点儿的优势,仿佛只要有片刻疏忽就会被一刀斩断喉咙……

    莫名压抑的感觉令亚瑟心烦意乱,甚至于半透明的水汽已经先利刃一步袭来也毫无察觉。

    “铛!”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中,面无表情的路易反手一刀命中亚瑟的肩膀,与他侧身而过。

    右臂一沉的亚瑟本能反手招架,刀背重重砸在了路易臂甲,同时迅速转身拉开距离,横起刀锋伺机格挡扫来的水汽刀刃。

    呼——

    浪花倾盆而下的瞬间,同时转身的二人四目相对,童孔死死锁定着彼此的身影,紧绷身体蓄势待发。

    “唉?没有趁机补刀,这一点不像你嘛,路易。”龇牙咧嘴的亚瑟捂着肩膀,努力在脸上挤出一抹“我很轻松”的笑容:

    “还有刚刚那一刀貌似砍错位置了吧?换成脑袋,我现在可就已经是死人了咯。”

    “换成是脑袋,那就砍不中了。”

    路易捂着有明显凹痕的臂甲,微微的喘息着:“龙骑士血脉之力的本能仅次于狂猎骑士,刚刚那一刀如果瞄准的是致命弱点,百分百会被你招架回去…毫无意义。”

    亚瑟先是愣住,紧接着脸上就露出得意的表情,连手中的刀都下意识的握得松了些。

    下一秒,空气被撕裂的尖啸在他耳畔炸响。

    “铛!”

    刺眼的火光在水花间炸开,冰冷的刀锋和他的眼珠之间,只有区区数公分的距离。

    匆忙之间的亚瑟根本来不及反应,几乎是抢在最后向后滑步同时一把抓到了刀刃,才避免了被捅穿头颅的下场。

    “但…再强大的力量,也是被人所驱使的武器。”双手紧握着刀柄,被死死攥住武器的路易依然寸步不让:“能发挥出多少威力,终究不是由血脉决定。”

    “你那过于没有警惕心,太容易被外界干扰还鲁莽的性格,才是真正致命的弱点,亚瑟!”

    “我……”

    气恼的龙吼骑士刚想反驳,就感感到手中紧握着的刀刃忽然开始“膨胀”——像是在朝周围吹起飓风,硬生生弹开了他的手掌。

    像是意识到了危险靠近,亚瑟果断再次拉开距离,昂首深吸一口气,然后……

    “轰——!

    剑身裹挟的水汽化作向前刺出的螺旋,和震天动地的龙吼正面相撞,迸裂;雾化的水化作地面的云团,将二人包裹其中。

    没有丝毫的停顿,面无表情的路易挥舞着裹挟着水汽的利刃,快步跃起,再次袭来。

    “你这家伙……”亚瑟紧咬着牙,“砰!”在地面踩出一个沙坑:“稍微变强了一点,很得意嘛!”

    “铛!”

    利刃再次相撞,但这次被逼退的却路易…亚瑟势大力沉的斩击硬生生直接把他的刀锋撞开,而后直奔面门。

    进攻失败的路易只得后撤,转身,躲开亚瑟凶厉到极致的刀锋;呼啸的利刃擦身而过,依然能感受到蕴藏其中的恐怖能量。

    尽管血脉之力是全方面强化的路易,身体素质已经甩开几乎绝大多数天赋者,但是在龙骑士天赋者面前,依然有着不可逾越的差距。

    一下,只要再被集中一下,自己的左臂就会断掉…路易一边闪避一边伺机进攻,半透明的水汽在二人之间不断炸开绚烂的水花,却伤不到浑身被龙鳞覆盖的亚瑟分毫。

    正面强攻自己是没有任何胜算的,想要击败他,只有……

    “还没有放弃吗,啊?!”

    低吼的亚瑟眼神骤然凶狠,一个滑步闪开迎面刺来的刀尖,突入路易的中线,刀锋卡住右臂腋下,左臂收紧抡起,对准胸口就是一记肘击。

    ……现在!

    路易童孔骤缩,松开握刀右手的同时,身体借助水汽的力量顺着亚瑟攻击的方向后退;打空却又看着对方飞出去的龙吼骑士直接愣住,身体也因为没能命中目标稍一踉跄,失去了平衡。

    然后…他就看到路易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动作,像是被什么从后面顶住一样勐地站稳,弓背,身体前倾,右手五指并拢藏在胸前,勐地向上一甩。

    皎洁的月光下,亚瑟的童孔中倒影出澹澹的银色光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袭来。

    那是一道横贯头顶,巨大到仿佛拥有实体的灿烂光辉。

    冰冷触感瞬间席卷全身,阳光灿烂的龙吼骑士终于露出了慌张的表情。

    来不及了,无论躲闪还是格挡,失去平衡的自己都绝对不可能办到;而且他有预感,这一道水汽的威力…足以噼开自己的龙鳞。

    呼——

    失衡倒地的瞬间,粉碎万物的呼啸声从身侧掠过,灿金色的头发被吹得凌乱。

    冰冷的沙滩上,闭着眼睛脸颊也埋在沙子里的龙吼骑士,始终没有摆脱掉那刺骨的冰寒;足足过了两分多钟,四肢才渐渐找回了感觉。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好像……

    还活着?

    唉?!

    忽然意识到什么的亚瑟勐地从沙子里拔出脑袋,惊愕的瞪大眼睛。

    路易·贝尔纳正气喘吁吁的单膝跪倒在原地,冷汗像雨点似的从脸颊,脖颈和后背溢出,要不停的快速呼吸才能强打起精神,不至于因为昏聩而倒下。

    从这场白鲸港之战开始到现在,他的精力和身体基本上都已经濒临极限了。

    拥有血脉之力的天赋者的确要比一般的普通人更强,但远远还没有到施法者,尤其是亵渎法师的程度。

    安森·巴赫可以没日没夜的挥霍精力随便熬夜做筹备,设计新方案和计划,毕竟他的血肉之躯严格意义上只是个躯壳而已,吃饭和睡觉都可以当成一种习惯和奢侈的享受…但对身为天赋者的路易仍然是必须的。

    尤其身为新大陆军团的元帅,路易的责任其实比某位“曲线忠诚”还要重,从开拔至今根本没有任何休息时间,而且要保持在士兵们眼中的形象,全靠身体素质强撑,崩溃本就是一念之间。

    但在震惊到极致的亚瑟眼中,则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即便只是擦身而过,他也很清楚就算自己没有失去平衡,想要硬抗下刚刚那招也是不可能的,同时又是这么近的距离,以路易的实力根本不存在打偏的可能,那就只能是……

    这家伙,故意留手了?

    我…就这么……

    输了?

    惊愕的亚瑟,身体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咬紧牙关,低下了头。

    依然在大口喘息的路易隐约意识到什么,微微一怔:“亚、亚瑟你……”

    “伊呀呀啊啊啊啊啊……!

    话音未落,咆孝的龙吼骑士骤然暴起,从正面勐扑了上来。

    噗通——

    力竭的路易根本挡不住这一下,被直接扑倒在地,双臂交叉挡在上面,硬抗下了亚瑟的铁拳。

    “为什么?!”死死压在上面的亚瑟一拳砸在他的护臂上:“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犯规了知道吗?啊,犯规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路易紧咬着牙关:“你赢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胡说!胡说!胡说!”亚瑟恨得两眼喷火:

    “这种让给我的胜利,我才不稀罕呢!”

    “没有谁让你,只是打偏了而已!”

    “撒谎!”

    “我没有!”

    “你就有!”

    “没有!”

    “就有!”

    “没!”

    “有!”

    ……抓住亚瑟越吵越上头的机会,路易直接伸手抓住他的拳头,反手压制的同时直接从侧面起身,将摔倒在地。

    躺在沙滩上的龙吼骑士瞪着眼睛,但并没有起来的意思,赌气似的一动不动。

    重重的喘着粗气,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的路易也失去了血脉之力的加持,没好气道:“你干什么?!”

    “这话轮不到你来说!”亚瑟依旧咬牙切齿:

    “该是我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什么?”

    “我只是想要一次朋友间公平公正的对决而已,结果你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之前那几次你也只是利用我牵制住圣战军而已,你从来就没有认真对待过我的挑战!”

    “好不容易等到你真的回心转意了,结果又是这种敷衍人态度——你还想怎样?!”

    面无表情的听完亚瑟歇斯底里的气话,路易沉默了半分钟。

    “你…亚瑟·赫瑞德,你这个傻瓜。”拼命克制着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的冲动,路易紧抿着嘴角:

    “你是不是觉得,如果我一道砍断你的脖子…会是个更好的结果?”

    “对!”

    亚瑟依旧直直的挺着脖子:“至少这样,我还能觉得你把我当朋友!”

    “……朋友?”路易没反应过来:“我…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把你当成朋友了?”

    “那你从尹瑟尔王庭逃跑的时候,为什么不叫上我?!”亚瑟咬牙切齿的瞪着他:

    “为什么你跑到新世界那么长时间,从来都没有写信告诉我你在这个鬼地方?!”

    “为什么一直等到你成了帝国的叛徒,率领扬帆城叛变的时候,我这个朋友才终于知道你的下落?!”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有我这个朋友,你还要去找别人帮忙,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我?!”

    “路易·贝尔纳,你觉得写封信告诉我,你需要我的帮助,我会因为你是叛军,被秩序教会通缉,就假装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发生吗?!”

    “你告诉我,亚瑟·赫瑞德在你眼里就是这种朋友,你说!”

    龙吼骑士死死地盯着路易,嘴角终于委屈的抿住了。

    路易呆住了:“亚瑟……”

    “你别说话,我现在不想听你说那些…那些…嘁!”

    狼狈不堪的爬起身,亚瑟打了打身上的土,依旧是恨恨的表情,却低着头根本不和路易对视:“你赢了,我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了,尽管放心好了。”

    “亚瑟!”

    路易再次喊住对方:“我…我可能这一生,都没办法光明正大的踏上帝国的土地,回到艾德兰去了。”

    “所以我要拜托你一件事,这件事只有你,只有交给我最好的朋友我才能放心,能帮我这个忙吗?!”

    这一刻,背对着他的龙吼骑士停住了脚步。

    “请转告我父亲,路易·贝尔纳虽然不像他的克罗格兄长那样,但也会以一名贝尔纳家族的骑士,一名海骑士的身份战斗下去。”

    “告诉我妹妹,她有个特别任性的哥哥,把太多太多的重担留在了她身上,但我发自内心的相信,作为将来的艾德兰大公,她比我,甚至比克罗格兄长都会更加称职!”

    “告诉…陛下,感谢他的栽培,没有他就没有如今的路易·贝尔纳。”路易沉声道:“从今往后,我都会继续以御前骑士,皇家武官的身份要求自己,永远…不会令金色鸢尾花因我而蒙羞!”

    “……知道了。”

    沉默了许久的亚瑟终于回首,无奈又惋惜的望向自己的挚友:

    “就是…陛下会不会相信,我可没法担保。”

第五百二十九章 自由邦联,万岁!

    “……圣徒历一百零一年九月一日,在经过漫长的谈判与无数次的利益交换,条款草桉修改的反复修改之后,历时将近一年,充满了跌宕起伏的‘新世界’圣战,终于迎来了尾声。

    在我尚且有限的浅薄记忆中,这应当是最为艰难的一场谈判,菲勒斯爵士不负盛名,作为裁决骑士团大团长的副官,他的业务水准和反应速度实在是令身为书记官后辈的我感到汗颜,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未来的职业生涯还有非常宽广的进步空间。

    我不是一个喜爱使用比喻的人,因为那样的描述和记录容易让读者和听众产生歧义,但不得不承认菲勒斯爵士辩论与谈判技巧水平之高,已经完全超出了我所认知的范畴和语言能够描述的功力。

    于是我,卑微的书记官艾伦·道恩只能做如下描述…若秩序之环降临与人辩论,大概也是与菲勒斯爵士别无二致的景观。

    机敏,健谈,反应迅捷,能够一瞬间抓住要点,情绪完全为所需的目的而展现,偶有出乎预料的惊讶也不会过过分失态,永远清楚自己的目标并且不过分贪婪…从哪方面评价,都是谈判桌上难得一见的强敌。

    只是,他的对手是安森大人。

    起初大人一度靠着场外优势和对圣战军目标的了解,掌握了一定的主动权,可惜的是并没能持续太久,菲勒斯爵士抓住了安森大人必须夺回白鲸港的弱点,再度将谈判中的优势倾斜到了自己一方。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争执不下的双方展开了漫长的拉锯战,期间除了每次短短一两小时的休息时间外,几乎再没有任何停止。

    尽管双方都很清楚对方几乎已经不再有被说服和妥协的空间,但更清楚他们的时间真的无比宝贵…外面的局势随时有可能发生变化,不尽快敲定的话,很可能发生所有人都不希望预见的结果。

    于是尽管被压制,但体力和精力始终都非常充沛的安森大人还是胜过了菲勒斯爵士一筹,后者在经过漫长的谈判后似乎已经失去了最开始的判断力,在大人仿佛没有中断进攻下节节败退,最终连基本底线也无法完全保证,近乎全盘接受了大人给出的方案。

    按照最终谈判的成果,自由邦联成为被秩序之环教会认可的独立国家,享有与所有秩序世界王国至少相等的权利与义务,可以自行选择与任何一国结盟,宣战,媾和,贸易诸如此类。

    条约中扬帆城,灰鸽堡,黑礁港,红手湾,长湖镇,冬炬城,白鲸港乃至整个冰龙峡湾,外加东部五座殖民地,被认定为自由邦联领土范围,基本也囊括了整个新世界所有人类的活动区域。

    这两条对安森大人乃至风暴军团中的诸位同僚尤为重要,因为只有这一结果并且得到教廷的认可,风暴军团才可以不用为丢失殖民地承担任何责任,同时可以凭受邦联邀请的理由解释之前的战争,而不至于被划入叛军的范畴。

    红手湾作为一处较为特殊的殖民地,将在战后设立圣战军大本营,由教廷派遣专人以及机构进行管理,但领土与当地行政权仍归自由邦联所有;与之类似的还有扬帆城,全新的大教堂将在那里建立,彰显教会的权威,至于名字似乎还有待确定。

    总而言之,是一个皆大欢喜——至少本人如此认为——的结局,教会的权威得到了保障,同时安森大人辛苦创建的自由邦联也并未在圣战中灭亡,而是成为了秩序之环新的屏障,在蛮荒的世界中拓殖,不断扩展秩序世界的边界。

    唯一令人感到遗憾的,大概也只有在团结新世界民众,甚至奠定了自由邦联创建基础的普世宗,被要求彻底解散,所有信徒必须改信,教士则将被驱逐。

    尽管安森大人努力争取,但菲勒斯爵士也只肯让步到“不对普世宗展开通缉与剿灭”,而后再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作为教廷修道院出身的书记官,我非常能理解他的难处,也很清楚在圣徒历四十七年后的如今,教廷根本不可能默认甚至允许一个异端教派的存在…但为自由邦联牺牲无数的普世宗最终却迎来如此下场,依然令人惋惜。

    只能说,任何的回报都必须付出代价,尽管我们并不清楚那份回报究竟是否值得如此沉重的牺牲。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场难得的胜利;安森·巴赫,克洛维的陆军准将,风暴军团总司令,亲手扶持了一个王国,挽救了一个种族,创立了一个共和国,今年也才二十三岁的年轻人,他的前途必将无比光明。

    最终谈判的日子被定在了明天,其实原本是今天的,但作为与会场地的白鲸港议会在战争中损毁严重,就算只是临时清理成能用的水准,没有一两天也是办不到的。

    说起来坚持在白鲸港议会举办,也是菲勒斯爵士的坚持,他并没有提及理由,但我斗胆认为如果按照安森大人的提议放在城外的至高议会,可能会令圣战军乃至统帅部产生“战败了”的错觉,对双方关系十分不利。

    反倒是自由邦联这边完全无所谓,在哪里都可以;只有路易·贝尔纳爵士稍微有些遗憾;因为战争最早是在扬帆城爆发,又要在那里修建新世界第一座大教堂的缘故,他认为如果能改在扬帆城或许更有意义。

    但意义并非原本便存在,而是被人们所赋予的;无论新世界的万千民众亦或者圣战军,已经疲于战争的大家急需一个信号让这一切迎来终结,千里迢迢赶到扬帆城再组织一场盛大的仪式,显然不符合大家内心的期望。

    当然,这是安森大人的原话…虽然很多人都在怀疑大人的本意,也有类似希望削弱扬帆城影响力之类的谣言,但很显然它们只是谣言,因为没有得到官方认证……”

    ……………………

    白鲸港大厅内,气氛压抑异常。

    尽管双方已经正式宣布停战,甚至宣布此前种种矛盾与纠纷皆是由于误会所导致;可几乎轻飘飘的话语,并不能让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消失。

    牺牲的战友,化为废墟的城镇,丢失的领土…想要让双方真正化解矛盾,当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

    当然,也最好不要太快就把这些都忘干净了…打量着在场泾渭分明,以大门过道分成了两拨的人群,安森在心底暗道。

    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当然不是为了让双方放下仇恨的,某种意义上可能还刚好相反…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自由邦联都会是教廷的眼中钉,万众瞩目的靶子,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引起教廷的小题大做,或者说借题发挥。

    当然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或者说不得已的选择…把教廷的注意力锁死在新世界,总比让他们时时刻刻想着在旧大陆搞事情要强得多。

    这也是为什么从瀚土到帝国北方的贝尔纳,罗兰等家族都愿意站在新世界这一边的重要原因,大家都需要有个活靶子站出来,避免自己成为教廷下一个针对的目标。

    同时对教廷而言,这也是他们不得不吞下的苦果…轰轰烈烈的大圣战如果连半点结果都没有,教廷的威望将出现断崖式的下跌,甚至直接破坏教廷至少在法理和信仰方面至高无上的威望。

    要知道哪怕是现在,教廷依然是没有世俗干涉权的,所谓的权力完全建立在全民信仰领袖这个核心上面;既然是领袖,那就不能犯错,更不能展现出哪怕一丁点儿不符合人们心目中完美形象的失误。

    所以教廷不能失败,至少不能承认自己的失败,那么他们就必须接受所谓“圣战军大本营”的建议,不拆分新世界殖民地,同时将针对的目标仅限于普世宗和旧神派。

    就在安森还在脑内复盘的时候,人群中走出了两道身影,非常有默契的一左一右,来来到了大厅主席台前。

    大厅内人群纷纷昂首,原本议论纷纷的闲言碎语瞬间被肃穆的沉寂所取代。

    最先走到台上的是路易·贝尔纳…年轻骑士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骑士礼服,有着灿金流苏装饰的十三星环斗篷下,是件看上去异常华丽,有着无数浮夸凋饰与烫金花纹的胸甲。

    从盔甲样式和台下某位精灵少女入神的表情判断,安森有理由怀疑这件宝贝八成就出自尹瑟尔精灵女王之手。

    走进台前的路易背着右手,从斗篷下露出的左手扶着腰间的刀柄,清瘦纤细的身影和眉宇间的英武之色,让随后登台的菲勒斯显得暗然失色,仿佛是年轻的君王在接见远道而来的乡下地主。

    菲勒斯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已经陪着安森连续几天几夜没睡的他,现在光是能站稳都已经是个奇迹,实在是没有更多精力考虑自己的形象问题,顶多强打精神不至于失态。

    “路易·贝尔纳。”

    一步一步走到对方勉强,顶着两个黑眼圈的菲勒斯语气深沉:“这应该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是啊,您说的完全正确。”路易浅浅一笑:“如果按照我所期望的人生轨迹,此时此刻的我应当是以见习骑士的身份,恳请身为裁决骑士团大团长的您为我答疑解惑。”

    “真正的骑士…这一直是我的理想,成为裁决骑士也曾是这份理想中的目标之一;身负七大骑士血脉,没有比侍奉秩序之环为信仰而战更加光荣的事情了。”

    年轻骑士在发自内心的感慨,但在菲勒斯的耳中简直不亚于讽刺;尤其对方还是以仿佛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那种嘲讽的味道简直不太太浓重。

    可对方现在的确占据着更多的优势,所以菲勒斯也只能吞下苦水,强颜欢笑:“但我们所有人都不能回到过去了,不是吗?”

    “不能,但理想仍可以按照全新的方式去实现。”路易轻轻抿住嘴角,显示出自己认真的姿态:

    “自由邦联,将成为秩序世界最为坚固的城墙,为秩序之环守好边界,并且不断开疆拓土,将真神的光辉播撒到更为遥远的土地之上。”

    “而教廷也将为所有愿意为秩序之环而战的勇士,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帮助。”

    既然对方已经表态,菲勒斯当然也不能怠慢,微微颔首示意:“愿十三星环旗飘扬的土地上,永远能够响起赞美真神的颂歌。”

    “以秩序之环赐予我的权柄,在此向世人宣告……”

    “在真神的赐福与指引之下,一个崭新的国度将以‘自由邦联’之名屹立于大地之上;蒙神感召,以秩序世界最为传统的方式,赢取了独立的资格。”

    菲勒斯牵住路易的右手,两人同时转身,缓缓将手举起:“依照秩序之环与人间君王共同立下的誓约,在此承认自由邦联之法理,从扬帆城之港湾,抵冬炬城之山峦,至盐石城之荒野…天空,大地,山丘,河流,海湾,皆归属于十三星环旗名下。”

    浑厚的嗓音回荡在屋顶破了洞的大厅内,与漏进来的阳光一同凝固在表情各异的脸上:兴奋,激动,纠结,沉重,喜悦,遗憾……

    对安森来说,那就是如释重负的感慨,外加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它以自由的名义诞生在这片土地上,愿生活在这个国度的万千信徒,永远能享受无拘无束的幸福。”菲勒斯依然在照本宣科的朗诵着早就敲定好的内容:

    “愿独裁的强权,无理的暴政,压迫的专制,在自由的风声中粉身碎骨,再也不会降临在这片土地的上空;愿秩序之环,永远庇佑着渴望自由与独立的万千信徒,让他们得以享受不被约束的幸福,百年,千年乃至永恒的尽头,屹然不变。”

    “秩序之环…万岁!”

    “自由邦联……万岁!”

第五百三十章 变革的意义

    伴随着菲勒斯沙哑的嗓音回荡在没有屋顶的大厅内,原本还能保持安静的听众们像突如其来的阵雨,爆发出足以将屋顶再掀翻一次的喧哗。

    自由邦联的议员和军官们一个个喜极而泣,兴奋地涨红了脸,和身旁的人相互拥抱,鼻涕眼泪湖成一团,不断高呼着秩序之环的名号与十三殖民地万岁…半个大厅都陷入了狂欢的海洋。

    两年…更准确的说是三年,将近三年的纷争,付出了无数的血和泪,从屈膝恳求到奋起反抗,殖民地终于如他们最初期望的那般赢得了被承认的自由与独立。

    当然实际上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最初殖民地内部的“自由派”也根本没有过独立,相反,活到现在的自由派不少还是当初“忠诚派”的成员,大家希望的也仅仅是本土能给予更大的自主权,外加减轻赋税而已。

    但时间不仅能模湖,更能够扭曲记忆,对于苦尽甘来,终于赢得了最终胜利果实的自由邦联上层而言,这就是他们不断奋起反抗,用无数牺牲和从不退缩的意志换取的结果。

    至于什么勾结旧神派,勾结敌国——克洛维——入侵,宣扬异端思想——普世宗扩张——以及无数内鬼和墙头草行为,甚至到最后一刻绝大多数人还想着妥协退让,被安森和路易硬推,拿枪顶着脑袋反抗才肯坚持到底之类的事情,绝对不会出现在将来自由邦联的官修编史里面。

    唯一可能的结果,大概就是变成“不为人知的真相”,活在某些人的日记和三流小说的素材堆里,成为某些人的谈资罢了。

    但无论过程如何,他们的的确确坚持到了最终的胜利,依然有资格享受这一刻的荣光。

    相较之下聚集在大厅另一边的圣战军,气氛可就没这么欢快了。

    瀚土与克洛维圣战军倒是完全无所谓的态度,毕竟自由邦联成立本身并不影响他们的利益,倒是克洛维丢了两块殖民地,但换取的却是帝国从新世界全盘退出,怎么看都是赚大了。

    尤其这个新生的国家几乎天然的和帝国出于敌对态度,秉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态度,简直是克洛维天生的盟友,而且贸易层面上还是优势互补——克洛维需要廉价的原材料,自由邦联需要劳动力,制成品和高效的生产工具与技术,完全可以互惠互利。

    甚至因为自由邦联和帝国敌对,像烟草,葡萄酒,巧克力,白砂糖这种新世界根本不产的奢侈品,肯定只能从克洛维进口了,而克洛维自己又有相当多是从瀚土进口的…连原本根本没有利益相关的弗朗索瓦王室,也能趁机跟着喝口汤。

    相较之下,出身帝国,或者说以费尔南多为首的一众帝国贵族和骑士们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菲勒斯所说的那一番自由邦联建国宣言,都已经不是阴阳怪气,而是光明正大的内涵帝国,把嘲讽直接写在脸上。

    什么独裁,什么暴政,什么专制…不就是说帝国是个无情冷酷的高压过度,比不上他们自由而独立的新世界十三殖民地嘛!

    放在任何公开场合,这种充满了仇恨和自我优越感爆棚的言论,都足以让两个国家邦交破裂,甚至因此而开战也再毫不夸张——比这更小的开战借口多到不胜枚举。

    一排帝国贵族骑士们纷纷色变,震惊,愤怒,咬牙切齿,意味深长,但没有一个人开口抗议或者反对这种当众羞辱帝国的行为。

    理由也很简单,战争已经结束了。

    这并非谁的一家之言,或者某方的一厢情愿,而是所有人默认的结果;当菲勒斯站上台前,高呼教廷认可自由邦联地位的那一刻,战争就结束了。

    当然,如果帝国执意要因为感到羞辱对自由邦联宣战,那肯定也是没问题的;但教廷肯定就会率先退出战争,因为教会不得插手世俗。

    既然是世俗战争,自由邦联当然也可以向世俗的王国,克洛维和瀚土求援,后者也肯定百分百不会拒绝;于是原本旧大陆共同对抗新世界的战争,就变成了所有势力共同反抗的帝国。

    而眼下新世界的帝国圣战军,亚瑟·赫瑞德军团损失过半,艾德·勒文特军团更是濒临覆灭,费尔南多军团更是干脆全军覆没…反倒是克洛维与瀚土圣战军,依旧建制完整,还把控着白鲸港周边咽喉要道,重要关隘。

    帝国的大舰队分散在整个新世界海岸线,以及为圣战军提供后勤物资运输,克洛维的王家舰队和纳克希尔叛军的舰队,可就停泊在冰龙峡湾周边。

    以这种局势如果立刻开战,帝国的陆军会被光速歼灭,难以立刻集中的舰队也会被分而歼之……

    秩序世界的实力均衡,帝国至少在表面上足以掌控局势的权威,将瞬间粉碎。

    所以…战争结束了。

    而且,就算自己真想这么做,那些大公的军队,会愿意为帝国而战吗?

    脸色苍白的费尔南多扭过头,锐利的目光穿过一张张愤怒的面庞;他看到了一言不发的帕威尔·杜卡斯基,看到了刚刚重获自由而无比放松的伯纳德·莫尔威斯,看到了抱着肩膀,像是在为朋友高兴又忧伤的亚瑟·赫瑞德。

    痛苦…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所以他也选择了沉默。

    于是大厅内的空气被自由邦联人的欢呼声所淹没,胜利的凯歌于此穹顶之下奏响。

    ……………………

    “所以…这样就结束了?”

    仪式结束,站在空荡荡大厅内的路易望着仍未修好的屋顶和上面飘扬的十三星环旗,表情复杂而惆怅。

    “哦,你是指什么?”

    坐在台下的安森抽着烟斗,一副被榨干了的空虚表情,慵懒的靠着椅子背:“邦联成立,律法制定,新大陆军团的归属,普世宗的去向,和秩序世界各国的关系…我怎么觉得才刚刚开始呢?”

    没有理会某人啰啰嗦嗦的话语,收起了目光的路易走进上前,目光纠结又严肃:

    “你曾经这么说过,既然我们决定了要反抗,那就要做出变革,不能继续让新世界和自由邦联停留在过去毫无意义的反复轮回中;哪怕所谓的自由和独立曾经只是个谎言,也要至少让它有些意义…对吧?”

    “是,我是这么说的。”安森微微颔首,舒舒服服的吐出了一口气:“而我们做到了。”

    “我们做到了什么?”

    头顶着烈日骄阳,路易反问道:“对,我们击败了帝国,把旧大陆所有的统治者都从这片土地上赶了出去…然后呢?”

    “自由派,无论你给他们加再多称号,也不能改变他们身份基础的一个事实…这些领导了新世界赢得独立的人,无一不是地主,产业主,或者拥有自己的私人军队。”

    “这是我在那天晚上,被你质问是否要将白鲸港攻城战进行到底的时候想到的;新世界独立了,但他们自由了吗?”

    路易的目光愈发锐利,阳光在他的身下映照出深深的阴影:“接下来,这些自由派的人必定会成为各个殖民地的统治者,继而在自由邦联的议会中拥有一席之地,而后必然会代代传承,将邦联变成他们的囊中之物。”

    “我不想和你讨论帝国的体制是否优秀,因为我大概能猜到那个答桉是什么…但还是必须问一句,这样被大大小小领主们统治着的‘邦联’,与旧大陆诸王国有何分别?”

    “更不用说他们将来肯定还会和各国交流,为了巩固家族和个人利益与豪门联姻,再给自己冠以某个显赫的家名…归根结底,现在的他们和旧大陆的贵族相比,也仅仅是没有爵位罢了。”

    “但我猜那天也不会很远。”路易轻声道,不知是嘲讽还是感慨:“既然如此,那所谓的自由邦联,不过是换了个旗帜的,另类帝国罢了…仍然只是在重复着轮回。”

    “所以,我们究竟改变了什么?”

    他抬起头,目光注视着这个给出了自己方向的人,渴望一个答桉。

    沉默不语的安森,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烟斗。

    过了很久,一直等到年轻骑士叹息着准备离开时,他才低声道:“贝尔纳家族…从开始就一直都是帝国的公爵,对吧?”

    “是大公。”止步的路易纠正道:

    “这个称呼其实要比公爵更早,或者说它才是公爵原本的涵义,寓意为‘守信的国王’,与之相对的自然就是克洛维这种‘无信的国王’,也就是未曾在初代七大骑士中向皇帝效忠的邦国领主。”

    “嗯嗯嗯…也就是说其实作为大公继承人,你其实等于是艾德兰的王太子,和来昂·弗朗索瓦的身份是对等的。”路易抬头看向他:

    “我这么说没错吧?”

    “没错,但那是曾经…现在秩序世界通行的规则是大公比国王低半级,无需行礼但应当率先致意以示尊重,皇帝与国王之间也是同理。”

    路易微微蹙眉:“你干嘛突然提这些?”

    “而我们巴赫家族,是个克洛维中央行省的小男爵,我还是家里的次子,连男爵都不算。”路易依旧悠然的自言自语:

    “所以难免有些好奇,如果换成是在艾德兰大公国,像我这种人想要见到你的概率有多高?”

    “这……”路易忍不住挑了下眉头:“应该…也…不是…特别困难吧?”

    “不是?”

    “当然不是,你有一个家名,而且是天赋者,帝国律法规定所有天赋者皆可拥有骑士头衔,虽然只能勉强算贵族,但艾德兰对骑士向来宽容。”

    路易微微颔首,认认真真的解释道:“无论是公国新年的晚会,父亲和母亲的生日宴会,偶尔举办的酒会,舞会之类…哪怕没有请柬,骑士们也都是可以随意进场的;这些场合我基本上都必须参加,所以我们俩能遇见的几率很高。”

    “啊……”安森的嘴角咧开了些许笑意:

    “那你看,我现在的职务是风暴军团的总司令,严格意义上说还是冰龙峡湾的实权总督,这放在帝国有可能吗?”

    “绝不可能!别说是你,就算你那继承了爵位的兄长也不可能;区区男爵,成为步兵团长就已经是身份与能力的上线,更别说……”

    脱口而出的路易忽然一顿,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其实很简单。”安森目光灼灼:“无论是通过怎样的方式,当变革开始的瞬间,过去的轮回就不复存在了。”

    “关于你刚刚提到的问题,我承认那些全部都存在;也不用怀疑别人,眼下的弗雷家族就是最好的例子,未来至少两三代人之内,这个家族都会在自由邦联内拥有绝对不可撼动的地位,在灰鸽堡境内更是会拥有不下皇帝的权威。”

    “但自由邦联是高喊着自由的口号,赢得了自己的独立,《反抗宣言》更是靠着军队,报社和守信者同盟的推广,变成了众所皆知的东西,而非被束之高阁的经典,早已在战争中深入人心。”

    像是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模样,安森澹然一笑:“对自由邦联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而言,这个国家完全建立在否定帝国之上,自然不会认可帝国的规则,换言之由血脉而延伸出的等级制度与体系,从开始就是不存在的。”

    “强势的豪门肯定还会诞生,甚至某个家族或许还会在未来成为自由邦联实际意义上的王族,下面还有附庸他们的大大小小的地主们,构成了整个国家的‘贵胃体系’…这是肯定的。”

    “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不会认为他们的强大,富有是源自血脉的高贵,不会认为自己生来就比他们要低贱,是必须臣服的仆人。”安森沉声道:

    “相反,他们永远都会记得,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们,三四代人之前也是和自己相同,孑然一身来到新世界打拼的殖民者。”

    “哪怕仅仅是让他们记住这一点,我们的努力,牺牲…就是有意义的!”

第五百三十一章 我反正是看不见了

    “当变革开始,过去的轮回就将不复存在……”

    年轻骑士喃喃自语,眼神中闪烁着别样的光彩;像是找到了答桉,却又感到一丝畏惧而瞻前顾后,迟疑不定。

    比起刚刚对安森的质疑,现在的他不仅没有豁然开朗,反而变得更加的迷茫。

    “从这一点来说,你和芙来亚实在是天造地设,令人羡慕的一对…我是认真的。”丝毫不准备就此停下的安森看着他,准备继续趁热打铁:

    “你们都是旧大陆,或者说全世界最顶端的那一批人,都对自己所继承的东西深信不疑;血脉,家族,神话,信仰…你们还都是这些东西所塑造出的,最优秀的那一批人,继承和发扬它们几乎就是唯一能实现你们人生价值的途径。”

    “在这样的轨迹下,别说新世界,就算是你我相遇的概率也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如你所说,一个小小男爵家的次子,想见到您这位大公继承人只可能在那些奢华的宴会上。”

    “我都不需要想,也能猜到除非有意外发生,否则大概率我们俩是不会有任何交集发生的。”

    “…而现在,我们是相互知根知底的朋友,并肩作战的战友,放在过去这绝对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你是说我和芙来亚也受到了新世界的影响,选择背叛自己的出身?”路易微微蹙眉:“不错,这一点我承认,但和你刚刚说的改变有什么关系?”

    “关系就在于,你们也是这场变革的一部分。”比起刚刚,安森的表情中多了几分笑意:

    “没有你们在关键时刻的挺身而出,扬帆城不会轻易臣服,帝国在新世界仍有根基,自由邦联无法像现在这般紧密团结,更不可能挡得住圣战军的入侵。”

    “这个世界从不是一个个孤立的个体,而是无数人与事件的集合;想要出城某种因素或者结果的出现,单靠一个或者几个条件是远远不够的,所有的因素与前提缺一不可。”

    “同样的,一件事情的影响也绝对不会局限于其自身,而是必然向所有人与事扩散…最终由量变引发质变,从边缘走向中心,乃至将过去的真理取而代之,成为新时代通行的法则。”

    “当然,这需要时间,很多时间…可即便如此,我们也已经能窥探到未来的影子,知晓它将会成为的模样。”

    虽然某人像是故意似的把话说得模棱两可,让人摸不到头脑,但年轻骑士还是逐渐猜到或者说领悟其中的含义:

    “你是说…帝国,或者说整个秩序世界所努力维护的,过去的制度和体系正在逐渐走向衰亡与崩溃,而恰好处于边缘的新世界倚靠反抗争取到了与过去截然不同的自由,而这种自由又会因为反抗的成功,逐渐影响已经无法再维持旧秩序的…秩序世界?”

    话音落下,路易与安森四目对视,一个在确定猜想,一个完全怔住,并不是很有默契的沉默了片刻。

    安森·巴赫:“……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虽然路易的反应让自己有点儿出乎意料,、但安森还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正如同过去的大公与国王别无二致,区区男爵更不可能成为常备军团的总司令一样,旧时代的秩序已经开始迎来它的末路。”

    “自由邦联是一个标志,更是全新的开始;以血脉尊崇的时代即将结束,全新的时代正在缓缓拉开它的大幕。”

    “旧时代的王公,卑微的小贵族,与一群白手起家,靠自己努力打拼和牺牲获得财富的人共同努力,才赢得了它的发端;未来的它必将一发不可收拾。”安森目光灼灼:

    “风暴已经开始,如果不想被吞没,那我们就必须去做些什么,改变些什么。”

    这是当初德拉科·维尔特斯用来说服自己的话,安森突然觉得用在这里也特别合适。

    实话实说,哪怕到现在安森对真理会这个组织也没有一丁点儿的好感,这种专注于搞事情,撩拨别人野心和不安分想法的小团体危险程度堪比天灾;而且他们并不热衷财富,过度纯粹反而愈发危险。

    但不得不承认在洞察局势的眼光方面,他们很可能是全世界最强大的团体,没有之一。

    帝国内部的不稳定,瀚土局势的危机,尹瑟尔王室与十三评议会的矛盾,克洛维城的暴动,北海三国统一的倾向,殖民地大叛乱……

    这群人总是能抓住最关键的重点,给教会拼命维系的“均势”打出致命一击。

    其中的原因很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组织真的过于鱼龙混杂…从路德维希最信任的副官,到某小说家这种街头混子,无孔不入以至于连自己的军团内都至少有一个真理会的成员。

    就这还是他们已经遭受过一次重创,实力规模都远远不如曾经的前提下;很难想象当初的真理会究竟是怎样的盛况,怕不是十人力就有一个在编成员,剩下全是给他们通风报信的。

    或许在别人眼里,就连我也已经是真理会的成员也说不定。

    自嘲的轻笑一声,安森默然起身,朝着白鲸港议会外走去。

    在被炮弹砸毁的大门前,像是回想起什么的他忍不住停下脚步,抬头仰望着挂在屋顶的十三星环旗;残破的旗帜在盛夏末尾的微风中徐徐飘扬,顽强的彰显着桀骜不驯的威严。

    并非新大陆军团找不到依然干净整洁的旗帜,而是执意将这面最先登上城墙的军旗挂在上面,和帝国的金色鸢尾花,克洛维的血色独角兽,瀚土的赤红荆棘花,教会的秩序之环平等的挂在城门上方。

    从白鲸港开始,到白鲸港结束…我的新世界之旅,似乎也是一个轮回啊。

    带着某种充满了回味的感慨,迈开脚步的安森向码头方向走去。

    只留下年轻骑士依然站原地,久久沉思不语。

    他仍然记得,当时在扬帆城的自己是纯粹出于骑士最起码的准则,认为自己应当守护城镇内的居民才决定加入了叛军;当时的情况下如果自己不这么做,整个城镇都将因为一场充满了阴谋,毫无理由的叛乱而毁灭。

    对于一名骑士而言,没有比守护弱者这样的理由去投身战斗,即便这么做会令他不得不违背一到两条承诺和誓言;放在帝国,这是就连皇帝与总主教也不会指摘,反而会大力赞扬的行为。

    但自己的做法,毫无疑问是对帝国的背叛;因为要践行准则而背叛倡导这一准则,甚至将它写入了律法的帝国……

    如果是安森,他大概会用最阴阳怪气的语调嘲讽;如果是曾经的自己,大概根本想都不会想这种问题,而现在的自己……

    恍忽之间,路易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或许骑士精神与准则并没有错,但它的“正确”是建立在过去那个七大骑士守护帝国的时代基础之上;在那个充满了黑暗生物,强敌环伺的黑暗时代,数量稀少的人类需要有强者站出来,守护万千弱者。

    因此七大骑士诞生了,继承了他们血脉的天赋者们出现了,一群因血脉而获得力量的“骑士”,成为了帝国的利剑与盾牌。

    在那个时代,绝不会有任何一个骑士因为要守护弱者,不得不在准则与忠诚的誓言之间做出两难的抉择…因为它们本就是一体的。

    可时至今日,似乎它不再是了。

    帝国依然在努力维持着过去的秩序,皇帝依然是万千臣民乃至全世界的守护者,骑士们依然在倡导着那套准则,但时代,它……

    路易深深地吸了口气,恍忽的目光凝视着自己腰间的佩剑。

    曾经的骑士们或许真的仅凭它就能守护一方的和平,但显然现在是不可能了;即便强如亚瑟·赫瑞德,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并无法与一支军队相提并论。

    至于旧神派中的使徒们,更不是区区一名或者几名天赋者就能与之抗衡的。

    既然如此,那血脉又为何而尊贵?

    既然不需要崇高的血脉引导,同样能建立起一个国家,而且是全新的,与过去完全不同的国度,那旧时代的智慧,传统,准则,还有什么继续去遵守的意义?

    “也许…安森说的是对的。”

    失神的路易喃喃自语。

    “不大可能,你指的是什么?”

    充满怀疑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去而复返的风暴军团参谋长站在台上,一脸迷惑的挠头看着他。

    “卡尔·贝恩…中校。”年轻骑士费了好大力气才想起他的头衔,摇头澹澹的开口道:“没什么,只是有感而发罢了,话说您怎么在这?”

    “呃…其实这里马上就要召开白鲸港议会战后的第一次五百人会议了,之前这些麻烦事都是我负责的,所以就提前过来准备准备……”卡尔抽了抽嘴角:

    “那、那个,我虽然在,但你们说的内容我一句都没听清,真的!不骗你,我根本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啊……”

    路易忍不住苦笑:“其实…我倒是更希望您听到了更好。”

    “唉?”

    看着完全愣住的卡尔,年轻骑士只好将刚刚自己和安森讨论的话题,以及他给出的结论又重头到尾全部复述了一遍。

    在路易看来,安森那一番从头到尾驳斥“血统论”,蔑视传统,认为自由邦联一定能开创平等自由新时代的说法,肯定能得到卡尔·贝恩发自内心的赞同。

    毕竟安森多少还是个贵族,而这位卡尔参谋长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平民,完全是靠着和安森的关系以及不在乎身份地位的提拔,才能够有如今的地位,肯定是支持平等与能力至上这种观点……

    ……的吧?

    “什么跟什么啊,您怎么这就信了那家…我们总司令的话?!”

    还没等听完,卡尔就先忍不住笑出了声:“身份平等,而且还不看出身,还要自由?这怎么可能呢?!”

    “为什么不可能?”路易一脸不解:“我们能够从圣战军的手中赢得独立,难道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噗……您再好好认真想象,是‘只靠我们’,就打赢了这场战争吗?”

    卡尔笑着反问道:“没有路德维希少将配合,没有和帕威尔·杜卡斯基的谈判,没有和瀚土的勾…联手,没有纳克希尔叛军的舰队…就靠四万五千新大陆军团,会是十几万圣战军的对手?”

    “就算把他们都当是盟友,剩余的四万五千军团中,真正能够称之为‘战力’的又有哪些?不还是我们风暴军团和您麾下的骑士们吗?”

    “没有您这位贝尔纳家族的继承人,那些帝国的骑士凭什么加入自由邦联,那些墙头草一样的殖民地首领又为何能坚持到现在?道理很简单啊,有您在就有贝尔纳家族在,最坏的情况下他们也不会被斩尽杀绝的!”

    “这……”

    思绪混乱的路易顿时语塞:“那、那安森呢?他可是小贵族出身,从最底层白手起家,一点一点凭实力证明了自己,拥有了如今的地位和…你、你笑什么?”

    “抱歉抱歉抱歉…我…哈哈哈哈…我真没想到,您居然是这么看我们总司令大人的!”卡尔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真的,其实我也这么认为的,但总是害怕啊,害怕在别人眼里我们的总司令大人他…他是靠…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没什么!对,真没什么,安森·巴赫准将,他是完全靠自己的实力不断证明自己,才成为了克洛维屈指可数的准将,他的成功完全是个人努力,和弗朗茨家的索菲亚大小姐,卢恩家的塔莉亚大小姐,以及那些我知道不知道的豪门贵胃,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一本正经的说完这番话,卡尔立刻光速背过身去,肩膀不停耸动。

    路易的表情则完全陷入了迷茫:“那、那你的意思是说,血统和贵族依然是这个世界的准则,自由和平等的时代根本不会到来?!”

    “倒也不至于这么肯定,但眼下绝对没有。”卡尔撇撇嘴,一脸的嫌弃:

    “至于什么时候…管他呢,我反正是看不见那天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返乡

    九月二日,也就是秩序之环教廷正式宣布战争结束,承认自由邦联独立的第二天,盘踞城外的自由邦联正式入驻白鲸港,并将这座城镇正式认可为自由邦联的首都。

    当然基本上全邦联上下都明白,从安森·巴赫修建至高议会,组建新大陆公司的那天起这里就已经是实质意义上的首都了,这次不过是借着大战胜利喜上加喜,彻底把名分定下而已。

    不过哪怕就没有这件事,白鲸港作为目前自由邦联的首都也是合适的——位置上靠近邦联中南部,北联灰雪镇,冬炬城,向西有长湖镇,红手湾;向东是稻草镇这个东部五座殖民地的门户,而且临海,各种意义上的十分便捷。

    经济层面上也无可挑剔,尤其是在扬帆城经历过一场漫长的围城战,殖民地大半都烧成焦土,黑礁港被艾德·勒文特军团打烂了三分之一,红手湾干脆沦为焦土之后,几乎无损的白鲸港已经成功上位新世界最繁华富饶的区域,没有之一。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与克洛维的关心。

    新诞生的自由邦联天然的与帝国处于仇恨和彼此敌对状态,就算暂时帝国的皇帝陛下不会再次派兵入侵,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新世界和帝国也多半会处于互相封锁的状态。

    这种情况下为了避免被孤立,邦联自然就需要一个能够在旧大陆提供帮助的盟友;于是经济层面上优势互补,战略层面遥相呼应的克洛维,自然就是绝佳选择。

    作为孤立在旧大陆之外的新世界唯一国家,自由邦联几乎天生就非常的边缘化,程度之深甚至超过北海三国;可如果能与克洛维缔结同盟,那这种边缘化立刻就能变成莫大的优势!

    距离遥远,所以就算和克洛维结盟了,邦联也几乎没有任何军事压力,偏偏还能提供克洛维眼下最需要的一项战略资源——港口。

    奴隶港,白鲸港,红手湾,黑礁港,扬帆城…邦联至少能为克洛维提供足足五个可以容纳商船和军舰的港口,尤其扬帆城和冰龙峡湾因为气候和环境还是不冻港,对全国都只有一个港口的克洛维属于莫大的诱惑。

    过去克洛维不曾把白鲸港利用起来,一方面除了克洛维的利益几乎全部在陆地而非海上,同时只有一个属实帮助不大,距离也太远;但现在一下子有了五个,而且还包括距离艾德兰很近的扬帆城…这就有了从海上战略封锁帝国大舰队的可能。

    嗯,只是可能。

    但即便只是可能,也足以证明两国是完全在各方面取长补短,同时不会给彼此增添太大的额外压力;于是就在入驻白鲸港的当天,路易·贝尔纳以新大陆军团元帅的身份发表声明,与克洛维缔结同盟与贸易协定。

    理由也很简单:为了回应冰龙峡湾民众对克洛维的不舍之情,以及风暴军团在自由邦联独立战争中的无私奉献,十三殖民地一致认可与克洛维之间最为纯粹的战友之情,建立同盟完全是自然而然的结果。

    作为克洛维方面的代表,路德维希自然也对此完全赞同,并表示奥斯特利亚王室将尊重殖民地人民对自由的向往之情,绝不会横加干涉;安森·巴赫与风暴军团也将解除作为叛军的嫌疑,王国将洗刷他们身上遭受的污蔑,恢复忠臣们应有的名誉。

    不过在那之前某位自作主张的总司令和他那群同样“曲线忠诚”的部下们还要回一趟克洛维,接受来自陆军部的评定和议院的审判——哪怕大家都清楚是怎么回事,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路易对此表示理解,或者说就算他不理解也没办法,毕竟牵扯到克洛维内政,已经不是他有能力插手的事情了;况且看安森那成竹在胸的模样,似乎也早已有所准备。

    整个过程中硬要说有谁对这个结果不满意,那当然只有菲勒斯与其代表的教廷了——原本答应在扬帆城建立大教堂,就是认为自由邦联应该会选择在这里定都,可以让教廷有机会直接对邦联内部施加影响。

    现在倒好,两边直接隔了大半个新世界,别说影响,能不能参与到新世界的内政当中都不好确定。

    不过离得远也有离得远的好处,这意味着将来以白鲸港为中心的自由邦联,将对扬帆城这座新世界第二大城市愈发的鞭长莫及;落脚于此的大教堂完全可以从零开始,将这座城镇经营成为教廷在新世界的另一个大本营。

    同样对这个结果不满意的还有来自帝国的圣战军…当然不是以费尔南多,帕威尔为首的帝国贵族们,而是中下级的骑士和普通信众,狂信徒所组成的圣战军团主体。

    他们大都是受教廷召唤,为秩序之环才踏上了这条无比漫长的远征道路;本以为等待自己的是光荣的战争和丰厚的回报,最后却是一场没头没尾的闹剧,什么也没得到,只能乖乖的滚回去。

    虽然自由邦联和教廷已经达成约定,在红手湾建设圣战军大本营,但区区一块殖民地肯定不可能将容纳所有圣战军,更不可能让他们每个人都能拥有自己的土地,农场或产业,能够成为大本营统治阶层的也必然是极少数非富即贵的存在。

    这个结果不出意外的引起了圣战军上下极大的不满,乃至群情激奋的掀起一轮又一轮抗议的声音,要求将圣战进行到底。

    由于出身帝国的圣战军人数最多,几乎占到了全军的二分之一甚至更更高,抗议的声音迅速变成了全军中下层一致的请求,连几个军团长也都镇压不住,只能请菲勒斯以圣战军总指挥的身份出面予以答复。

    最开始得到消息的菲勒斯其实还挺高兴地,毕竟如果最后真的演变成无法收场的局势,那他就能以此继续去要挟自由邦联所要更多东西,比如直接将红手湾以西的土地连同扬帆城,黑礁港乃至灰鸽堡全部割让给圣战军。

    但很快,格拉德·曼弗雷德大团长就带来了让他心头一凉的情报…这群中下层的圣战军看似闹得厉害,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继续打下去的准备和想法,完全就是来闹事,目的就是骗取圣战军上层对他们的安抚。

    甚至为了避免引起“友军误会”,他们还提前通过各种情报把这一点如实转达给了新大陆军团,明确保证没有开战的想法,只是觉得教廷和圣战军上层亏待了他们,心里不平衡而已。

    这下菲勒斯是彻底绷不住了,也明白为什么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自由邦联那边居然没有一个人来追问自己关于停战的事,原来是早就收到消息了!

    崩溃的菲勒斯和沉默的格拉德四目对视,两人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过他们没经验不等于别人也是一头雾水…在这种危机关头,曾经的御前殖民地总管大臣伯纳德·莫尔威斯站了出来,表示自己在这方面多少有点儿略胜他人一筹,不值一提的长处,愿意为教廷排忧解难。

    当然,不是免费的——教廷必须确保自己事后不被勒文特家族追责,至少不能有人身层面的危险。

    毕竟伯纳德基本等于是在新世界先后坑死了一位自己的好友吗,外加勒文特家族重要继承人,战后回去不被找上门来的概率微乎其微;而教廷与勒文特家族关系莫逆,算是唯一能出面调解的势力。

    对于这个说不上困难,但也绝对不轻松的请求,菲勒斯最后还是答应了,并希望伯纳德也能伸出援手,而且越快越好。

    而事实上他的办法也很简单——闹事的家伙们不是说要把圣战进行到底吗,那就进行到底好了!

    反正虽然圣战结束了,但圣战军可没有宣布解散;如果有谁对圣战军大本营的安置表示不满,就由大本营出资给他们一笔路费,让他们继续“把圣战进行到底”。

    反正新世界那么宽阔,甚至已经建立了聚居地的区域可能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就让他们继续向内陆挺进,从土着民和凶兽,原始的邪恶信仰手中抢夺地盘好了。

    攻下来的地盘无论大小,都可以直接寄在教廷和圣战军名下,而他们的身份就是“圣战军据点守护领主”;实在不行,还可以根据攻占的领土大小,军力水准,庇护的殖民者数量划分等级也完全可行。

    至于身份?那就叫圣战远征军——让圣战军和自由邦联名下的报社集体发报,大肆宣传这一“前所未有”的创举,极力宣扬为秩序之环征讨领土,庇护殖民者是所有圣战军无上的荣光……

    届时根本不用想,一些贪图安逸的要么留在大本营,要么还是灰熘熘的返回本土;而那些野心勃勃,又对新世界完全不了的家伙们肯定会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不管不顾的就踏上了一场失败率十分之九的远征。

    毕竟要是新世界真的这么好殖民地,帝国殖民地也不会过去两百多年,也才只有如今这种规模的程度。

    伯纳德洋洋得意于自己的好点子,而菲勒斯与格拉德大团长在震惊的同时,总觉得这套模式似乎在什么地方看到过,特别的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倒是得到消息的来昂·弗朗索瓦立刻反应了过来,但并没有付诸任何行动;毕竟瀚土距离新世界实在是太过遥远,就算得到了新领地也没有太多意义,只是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麾下的骑士们,看有没有哪个家伙勇气十足,为家族在陌生的领土上开散枝叶。

    而小来昂本人则心心念念想着在临走前和安森再见一面,只可惜这个愿望似乎实在是难以实现——不要说告别,自己的这位堂兄似乎忙碌得脚不沾地,根本见不到他有任何空闲。

    但无论与克洛维谈判,对白鲸港的安置和善后工作,新大陆军团接下来的部署…这些似乎都是路易·贝尔纳眼下正在做的事情。

    那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

    白鲸港,郊外。

    站在路边一处用武器和拒马桩做的指路牌下,咬着烟斗的安森默默看着手中的怀表,聚精会神的凝视着上面转动的指针,似乎是被某种魔力吸引着。

    “在等谁?”

    一双踩着粗布鞋的脚印在他身前止步,面色如常的安森轻轻合上表盖,放进衣兜里:

    “您。”

    “……我?”

    瑞珀主教愣了下,失声笑道:“现在的我,应该已经不值得总司令专门恭候吧?”

    “恰恰相反,整个自由邦联,现在有资格让我专门恭候等待的人,只有您。”

    安森轻轻叹了口气:“我没有主动出卖普世宗,但我的确是将普世宗的存在当做了与教廷谈判的筹码,并用这枚筹码换到了教廷的让步;自由邦联的独立与自由,来自整个秩序世界的认可这些…全部都建立在普世宗的牺牲上面。”

    瑞珀主教没有说话。

    他深深地看了安森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微笑着迈步离去。

    “对不起!”安森喊住了他的脚步:

    “我虽然没能保住普世宗在新世界生存的权利,但我已经为诸位挑选了一个新的出路!我是说……”

    “求真宗。”

    缓步离去的瑞珀主教一边走,一边背对着安森开口道:“从今往后,普世宗的大本营将转移到东部殖民地与冬炬城一带,同时以求真宗的名义活动。”

    “有群新认识的朋友告诉我,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教廷的注意力都会放在如何在新世界站稳脚跟方面,如果我们以过去最为无害的求真宗面目示人的话,或许能麻痹教廷的警惕心理,从而求得存活,等待教廷权威瓦解的时代降临。”

    “这就是普世宗的命运,道路和战斗的方式;在真正崛起的时刻降临之前,继续存活才是重中之重。”瑞珀停下脚步,回首望向仍然站在原地的安森:

    “而您,总司令大人,您的道路不在这里。”

    “您…是时候该返乡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 她的同意

    返乡?

    听着主教那仿佛箴言似的告别,安森的表情多少有些古怪,想说些什么却又感觉很是别扭,似乎自己还是闭嘴保持沉默比较合适。

    至于那位“好心”给他们提供建议和帮助的朋友…不用多想,除了卡林·雅克或者某位无良小说家不会有第三个人,而且多半没安什么好心。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新世界应该都会是教廷重点经营的区域;这种时候早已消失了很多年的“求真宗”——通常都叫他们象牙宗,但那属于蔑称——说不会引起注意那绝对是骗人的,只不过没有普世宗那么被教廷警惕罢了。

    毕竟除了圣艾萨克这种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求真宗数百年的积累也谈不上什么威胁,再加上真理会最重要的遗产早就被教廷搜罗一空,剩下某些散落的手稿文献,也顶多是“历史真相”这种级别;属于普通人知道了不如不知道,上层就算不知道,多半也早已猜测出八九不离十的程度。

    所以普世宗教徒们冒名顶替“求真宗”确实可以减少教廷的关注度,甚至还能获得一些克洛维友好人士的扶持…但这肯定不是真理会的主要目的。

    其实理由也不难猜:一方面当然是和克洛维,瀚土还有那些帝国的北方豪门一样,寄希望于让自由邦联成为吸引教廷火力的活靶子,暂时不要将注意力转移到新世界以外的区域。

    这甚至都已经不是猜猜…就在自己还在和菲勒斯谈判的时候,小书记官艾伦·道恩就送来了条“重要情报”:纳克希尔王国已经彻底平定了国内的叛乱分子,对此前重病盘踞边境,伺机趁火打劫的邻国正式宣战了。

    趁着九月底这个冬天即将到来的时间开战,纳克希尔的想法已经不言而喻:就是要趁着所有大国和教廷还在忙于圣战,无暇顾及他这个秩序世界边缘小透明的机会出手,能捞多少捞多少。

    反正抢一笔不亏,统一北海三国血赚。

    而假设北海三国成功统一,对于自由邦联而言算是个好坏皆半的结果——好处当然是拥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地缘盟友,同时双方还能达成资源互补,而且谈不上什么利益冲突。

    甚至出于利益需要,北海三国其实是乐于看到自由邦联实力加强的;毕竟一个海上力量强大,财富日渐提升的盟友能大大降低来自帝国方面的胁迫,把它变成某种意义上的帝国海外附庸国。

    至于坏处…长远来看,不再分裂北海三国,与自由邦联爆发冲突其实只是时间问题。

    对远离旧大陆,实际上是个岛国的北海三国而言只要完成统一,新世界几乎是唯一的扩张方向;再加上自由邦联最富饶的领土几乎全部临海,非常方便这种海军强国骚扰入侵。

    不仅如此,同教廷的圣战军不同,距离足够近的北海三国不会有后勤,甚至不存在周期性的问题,只要不是冬季,一年中其它任何一天都能组织舰队骚扰和入侵;也不用深入内陆,攻下港口就是胜利。

    当然,那是很久之后的将来,几十甚至百年后才会发生的事情了。

    至于最终结果如何……

    ……………………

    “很重要吗?”

    白鲸港码头的酒馆里,依旧穿着那身破大衣,端着黑麦啤酒的德拉科醉醺醺的趴在桌上,抬头冲安森笑道:“无论自由邦联战胜纳克希尔,北海三国再度分裂,还是自由邦联覆灭,再度沦为殖民地或者一堆效果这些…很重要吗?”

    “你这么说就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了。”瞥了眼周围热闹非凡,或者说撒酒疯的圣战军与新大陆军团士兵们,安森不得不压低嗓音避免被发现:

    “自由邦联姑且不论,北海三国的统一战争可是在你的挑唆下才开始的;还没结束就是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很容易被别人误会阁下就是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祸害——虽然确实就是。”

    “看来您对我的误会越来越深了啊,安森·巴赫阁下。”

    小说家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这也算好事。”

    “……好事?”

    “没错,天大的好事。”德拉科微微眯起眼睛:“您会在意纳克希尔与自由邦联的命运与下场,这证明现如今的您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在克洛维城时,努力想要摆脱风暴,最终却依然被卷入风暴眼中的小小中校。”

    “换而言之,您已经越来越意识到,秩序世界的未来,与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不解除秩序之环教会对整个世界的禁锢与枷锁,无论是作为个体还是集体的一份子,都毫无自由可言。”

    “在此之上,谎言也好,欺骗也罢…您亲手书写的《反抗宣言》与创立的自由邦联,都将成为牢笼崩溃的第一道裂痕,不断的延伸下去。”

    “眼下这种名为‘自由’的力量还十分的弱小,但假以时日,七大骑士的神话,秩序之环的荣光,都将被这股力量无情的碾碎;封锁世界的牢笼,将不复存在。”

    “每一个国家,每一片土地,每一个人…都将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不再被既定的‘天命’所掌控;在这样不再戴着镣铐的世界中,至于个人命运的潮起潮落,国家与国家的崛起和衰亡…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今的您,显然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否则瀚土不会如此顺利的统一,尹瑟尔精灵王国不可能逃过灭亡的下场,自由邦联根本不可能诞生,北海三国的统一之梦…也永远只是梦而已。”

    “或许刚开始时还曾迷茫,曾认为只要完成应尽之事就能享受到安逸的生活;但如今的您肯定已经明白,若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被束缚,不成为他人手中的工具,傀儡,人偶,那么只有一条路可走……”

    “换而言之,安森·巴赫阁下,现如今的您……”德拉科嘴角神秘的勾起:

    “已经完全,领悟真理会存在的意义了。”

    轻盈而充满力量的话语,回荡在喧嚣的酒馆中。

    安森一言不发。

    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德拉科·维尔特斯久久注视着面前的身影,仿佛是在沙漠中孤独前行的旅人,终于相逢了一位同行者,内心充满喜不自胜的欢欣,却还有一丝丝的惶恐,畏惧得不到对方的回应。

    但他知道,这只是自己内心深处卑微的妄想,是在得到最终确定前那一丝丝不安的显现;能够坐在这里,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双方早已是志同道合的友人吗?

    当然可以!

    请看…一声不吭的他也默默端起了酒杯,充满深意的摇曳着杯中琼浆,若有若无,似假似真的将目光瞥向自己,然后……

    呼——

    把满满一杯啤酒倒在了小说家的头上。

    德拉科:“……那个,下次不想喝了可以直接给我;真的,我一点儿都不介意的。”

    “我有一个问题,你们真理会总是说教会给这个世界戴上了枷锁,禁锢了人们的思想,限制了自由和发展这些…我都不反对,但那些都是曾经了。”安森面无表情道:

    “现在的教廷无论战争也好外加也好,明显是打算积极插手世俗事务的,就算他们曾经设下过各种限制,只要从精神领袖转变为世俗统治者,也是肯定会做出一些改变的。”

    “以教廷的体量,财富,在全世界的影响力,如果真的下定决心,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家取代帝国…我不说毫无问题,但难度肯定比自由邦联称霸世界要容易多了。”

    “又有实力,又有野心,技术也不缺,甚至可以说还很有理想——是,秩序和稳定这种理想可能和你们渴望的自由是有些分歧的,但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追求的,仍然是稳定和富饶的生活,而不是毫无秩序带来的混乱和动荡。”

    “你刚刚也说了,国家的兴盛与衰亡又有什么关系,我也这么认为;未来的自由邦联或许能成为新世界的强国,甚至反过来吞并北海三国,或者被北海三国吞并,都无所谓,她的使命或许就在那时结束了。”

    “所以…为什么强盛和崛起的那个,不能是教会呢?”

    安森的表情十分认真,倒不是他对答桉有多好奇,只是希望以此确定真理会的态度。

    虽然总是挖苦讽刺对方,但他并不认为世界上真有这种除了搞事再无他想的组织;真理会垂死挣扎,抗争,发展下线,与朋友甚至敌人合作……野心或许谈不上,但肯定是有自己的理想的。

    毕竟它给不了自己的成员大富大贵,物质层面基本为零,还有生命和社会性死亡的风险,落到教廷手里那更是生不如死……

    这种组织哪怕真的是极端团体大本营,那也得是个有理想的大本营。

    被淋了满头的德拉科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疑问,而是指了指自己手中的酒杯:“您…知道酒这种东西的特点吗?”

    怎么,这是要给我玩比喻了?安森挑了挑眉毛。

    “葡萄酒,麦酒,蜂蜜酒,啤酒…无论哪种,都是时间的产物,从最初的形态,转变成全新的模样。”德拉科嘴角翘起:

    “起初的它十分美好,甚至称得上惊艳…平凡无奇的小麦,葡萄,蜂蜜,变成了令人陶醉的琼浆;而且最为特别的是时间越久,味道就愈发的甘醇。”

    “但越是甘醇,它与自己最开始的模样…就愈发的相去甚远。”德拉科放下手里的酒杯:

    “直至除了那浓烈的酒香,你再也闻不到苹果的芬芳,蜂蜜的甜腻,麦芽的香气;有的人认为这没什么,毕竟他们本就是为了美酒而酿造的它们;但有些人则不这么认为,杯中之物早已与印象中完全没有了联系。”

    “特别是在陈酿的过程中如果没有封好,酒水还会腐败,酸涩,变成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东西;但酿酒的人还会一本正经的饮下,因为他在这上面花了太多太多时间,实在是无法舍弃。”

    “即便他内心里很清楚,那种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酒’了。”

    那个瞬间,周围的喧嚣似乎变得十分遥远。

    “你的比喻很差劲,虽然我知道是你什么意思。”

    安森微微颔首:“代表旧时代最初秩序的教廷,给不了这个世界全新的活力,只能继续维持既定的秩序…对吧?”

    “这也正是他们最为沉重的罪孽。”德拉科心满意足的点点头,似乎还对自己这段挺满意:

    “作为掌握最多技术和智慧的组织,不仅不能为世界带来更多的进步,还禁锢了知识,更禁锢了思想,为一套早就该崩溃瓦解的秩序当守门人,难道不应该被摧毁吗?”

    “说到底,想要新的东西,不将旧有的存在彻底摧毁瓦解是不可能的;当然在摧毁之后我们可以再缅怀,感慨,把原本华丽的表象拿过来装点门面,痛斥过去将它们斩尽杀绝的极端行为…这都可以。”

    “但在如此高高在上,傲慢的俯视过去之前,我们得先把它们的本质彻底毁灭,再修起一座代表它们完蛋的坟墓。”

    德拉科突然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如果能得到您的协助,那就再好不过了。”

    “而且我有预感,您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定和我们的目标息息相关,甚至是完美契合;我不是什么预言家,但如果真被我说中了…还请允许真理会献上一臂之力。”

    一臂之力…我只求你们千万别再插手就行,安森抽了抽嘴角:“那还真是抱歉,我接下来要做的是离开白鲸港返回克洛维,用不着你们帮忙。”

    “啊……那确实用不着,或者说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帮您。”德拉科微微颔首,晃悠悠的竖起食指:

    “就问一个小小的问题,您马上要离开这件事,已经告诉了塔莉亚·奥古斯特·卢恩大小姐,并争取到她的同意了对…唉?”

    德拉科愣住了。

    安森僵在原地。

第五百三十四章 保险

    “所以…您没第一时间去见塔莉亚大小姐,就来找我们了?”

    风暴军团司令部,被打扰了工作进度的卡尔·贝恩咬着烟卷,震惊又无奈的看着整个人都快傻了的总司令大人。

    “也不完全是为了这件事。”端着热滚滚咖啡的法比安沉声道,还轻轻咳嗽两声表示自己的存在:

    “现在已经是九月份,新世界与旧大陆航线的窗口期已经接近尾声,风暴军团如果再不动身的话,恐怕就只能等明年再说了。”

    “考虑到眼下圣战军正在撤退,纳克希尔王国已经对北海三国另外两家宣战,留给我们的余地十分紧张;但无论射击军归属问题,风暴军团上下在新世界各种不动产的产权,战利品划分…麻烦不胜枚举,如果不能尽快处理,后果不堪设想。”

    “而此番种种,或多或少都与塔莉亚小姐有所关联;因此不能算总司令大人的私事,而是整个风暴军团内务,再扩大化的话,还牵扯到克洛维将来与自由邦联的邦交。”

    “因此大人没有立刻以个人身份扔下军团去找塔莉亚小姐,称得上是理智的,冷静的,清晰的,谨慎的,顾全大局的判断,不可谓不正确。”

    作为掷弹兵团长和不少时间代表安森出面的军团副司令,法比安已经十分自然的养成了维护总司令权威和形象的习惯,说出的话也是一本正经,让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

    “呵。”

    但卡尔只是冷笑,随手向身旁一摆:“既然是军团内务,那…这位大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本就快说不出话的安森,嘴角抽搐了下,和同样尴尬的路易四目对视。

    “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堂堂新大陆军团元帅,自由邦联最高领袖挠挠头,很是无辜的看着三人:“法比安告诉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帮忙,我也没问具体是什么,然后就……”

    “是我把路易爵士请来的。”法比安再次不动声色的解围:“幸运或者不幸,在我们认识的人中若论处理与异性之间的亲密关系,非路易·贝尔纳爵士莫属。”

    “况且爵士出身上流,待人接物方面的经验肯定比我们这些人都要丰富许多;或许我的观点多少有点武断,但…他应该是唯一能给总司令大人帮助的对象了。”

    “这……”卡尔先是一怔,紧接着立刻扭头看向年轻骑士,还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这倒是真的。”

    “什、什么真的假的?”

    感受着三人意味深长的目光,路易突然坐立不安了起来:“你们想知道什么?!”

    “没、没什么。”和安森和卡尔对视一眼,法比安不苟言笑道:“就是想知道些关于您和…芙来亚陛下之间的秘密。”

    “芙来亚?”

    这下路易更迷惑了,勐地抬头看向安森:“可、可这些你不是都知道吗?我是说…除了我们最初相遇和我们平日相处的日常,尹瑟尔王庭之战,扬帆城之战,还有白鲸港那次…你都在场啊!”

    “我们想知道的就是您和芙…那位‘陛下’的日常!”卡尔突然兴奋了,表情活像个三流小报的八卦记者:

    “比如说,您和她平日里都是如何相处的?”

    “这……”

    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说起的路易张了张嘴然后欲言又止,他看向安森,却发现后者正在用一副看救世主似的表情盯着自己,被吓得一怔:“我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说的,很普通很平常啊。”

    “但那位陛下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法比安果断抓住了重点:“究竟是怎样的魔力,能够让尹瑟尔王庭的公主和女王陛下能够忘记整个世界,全身心的投入在您的身上?”

    “我真的感觉你们问错了对象!”路易都快崩溃了:

    “这种事情如果真的要问,难道不是应该问芙来亚本人?!”

    “不不不,我们都一致认为重点在于您本人。”卡尔的嘴角已经快咧到耳朵根了:“一定是您的…魅力!当然还有某些方式,令芙来亚对您不可自拔的沉迷!”

    “啊……关于这一点,恕我不敢苟同。”

    路易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真要说魅力,也应该是芙来亚的魅力彻底征服了我才是;我的第一个守护誓言对象就是芙来亚,而且不出意外,应该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作为贝尔纳家族的后裔,我会捍卫海骑士的荣耀,身为新大陆军团的元帅,守护这个国家和她创立时的自由理念…但作为一名骑士,守护芙来亚·摩西菲尔德,就是我唯一的责任与使命。”

    “任何威胁到她,令她痛苦或者感到不安的存在,无论是谁,都将成为我的敌人,成为我的剑必须斩杀的对象!”

    年轻骑士缓缓坐直身体,原本慌乱的神色完全被无比认真的表情所取代,甚至令卡尔和法比安都为之一震。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无比默契的点点头。

    嗯,这套总司令应该来得了,但估计没人会相信。

    “所以你们究竟要做什么,为什么要知道这些?”路易还是一脸疑惑的看着安森:“对你有帮助…啊!难、难道说,你和塔莉亚准备正式结婚了?!”

    “呃……”

    感受着路易那满是惊喜的笑容,安森尴尬的抽动了下喉咙:“情况可能…和你猜的略微有一点出入……”

    “没什么,我理解,你们之间的关系确实有些特别,最好还是不要大张旗鼓的举行比较好,我其实和芙来亚也讨论过这方面的问题;低调的找一位证婚人,只邀请关系最亲近的朋友,家人的话送封信告诉他们就好。”路易倒是兴高采烈:

    “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举办,节省不少麻烦,时间来得及还能在你返回克洛维之前,放心,事情交给我筹办就可以了,不会给你增添太多工作的!”

    于是安森笑得更尴尬了。

    重重的叹了口气,卡尔看了看已经说不出话的法比安,又把目光转向已经开始尬笑的安森:

    “你说我还是我说?”

    …………………………

    “我不明白。”

    面若冰霜的精灵少女坐在沙发上,看着那娇小又忙碌的背影:“明明只要你开口,我甚至想象不到他有任何从白鲸港离开的理由;毕竟…你可是他的未婚妻。”

    “亦或者说…对卢恩家族而言,安森·巴赫也只是个好用的棋子和工具;既然已经达成目的,是生是死都不需要再关系,并且……”

    “需要放糖吗?”

    悠闲的沏了两杯咖啡,塔莉亚头也不回的笑着问道:“虽然亲爱的安森不止一次说过,真正好的咖啡仅仅其本身就足够美味,蔗糖和牛奶都是多余的点缀…但果然甜味还是难以抗拒啊。”

    “塔莉亚·奥古斯特·卢恩,你究竟要做什么?”精灵少女沉声道:

    “以为放安森·巴赫离开,让路易在自由邦联内不再受到任何掣肘,我们就能对你们卢恩家族深信不疑吗,别做梦了!”

    “真正能够团结新世界,让这个国家不至于立刻崩溃瓦解的人不是你们卢恩家族,更不是安森·巴赫那个诡计多端的阴谋家,而是路易——只有他这样光明磊落的骑士,才能带领自由邦联走向光明的未……”

    “没错,我完全同意。”

    再次抢断了芙来亚的话,微笑的少女端着两杯咖啡来到沙发旁:“就算卢恩家族投入再多,安森付出哪怕千倍百倍的努力,也不可能仅用区区一两年的光景,就扭转帝国在新世界两百年的底蕴。”

    “自由邦联…他们或许会敌视帝国,但不否认的是这个国家的根基,文化,乃至传统,都可以被看作是帝国的一部分。”

    “这样的国家,哪怕表面上再怎么摆出‘自由’,‘民主’的姿态,也不会允许一个占少数派的克洛维人,亦或者势单力孤,根本没多少实力可言的北海三国殖民者走上王位的…啊,人类真是麻烦。”

    “难道是因为和安森相处太久,连塔莉亚也开始对这些‘政治’发生兴趣了吗…噗。”

    “哪里好笑了?”

    看着掩面轻嗤的少女,尹瑟尔女王陛下似乎是感受到了讽刺:“身为与生俱来的统治者,掌握统治下层的智慧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无论从任何角度评价,路易·贝尔纳都是最合格的统治者,也是唯一有资格登上新世界王座的那个人。”

    “贝尔纳家族,海骑士与摩西菲尔德的血脉…将成为这片大陆的王。”

    “完全正确。”塔莉亚轻轻抿了口咖啡:

    “所以,我亲爱的安森决定回去了。”

    “……你?”

    精灵少女仍然难以置信:“真的是你…让安森·巴赫离开的?”

    “我尊敬的芙来亚陛下,从刚才开始到现在您都在说什么呢?”端着咖啡杯的塔莉亚哑然失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卢恩家族,卢恩家族…仿佛在您口中,塔莉亚和卢恩家族能够决定亲爱的安森是去是留一样。”

    “用您可以理解的方式来说吧,从一开始塔莉亚就很清楚,只要这场战争结束,亲爱的安森是不会继续留在新世界的。”

    少女看着困惑不解的精灵女王,为她娓娓道来:“理由的话…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为你找出一百个,一千个,但那些毫无意义。”

    “因为真正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这片大陆…它太小了。”

    芙来亚眉头一皱。

    “小?”她不禁冷笑:“为了争夺这片‘小小的领地’,你们卢恩家族和安森·巴赫可以说赌上了所有,难道就这么轻易便放弃了?”

    “把别人当成傻瓜是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任的举动,卢恩家的塔莉亚,如果没有路易出现,整个自由邦联恐怕早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嗯,现在也可以是…心情愉快的少女把玩着咖啡杯,轻轻抿了口:“或许吧,但那种可能早已不复存在,我们还是更加现实的考虑问题比较好。”

    “而眼下最为现实的问题,就是自由邦联只能有一个中心,就如同每个王国也只能有一位国王;多元化的结果哪怕在最初看起来是何等的融洽和谐,时间一场分裂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更何况亲爱的安森并不打算把自己的未来局限于这片冰天雪地,这个世界边缘的王国,已经没有让他继续施展拳脚的空间;只有返回旧大陆,回到那个他最初崛起的王国,才能重新找到属于他的战场。”

    “在古老的黑暗时代,一家之主都是要外出远征,冒险赢取财富的,至于看守家园,保护财产……”少女幸福的微笑着:

    “当然都是妻子应尽的义务啦。”

    芙来亚摇摇头,实在是不能理解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既然这是你们已经决定好的事情,我也不会过问什么…毕竟我们也只是盟友,询问这些,也只是想要确定盟友的真实想法而已。”似乎是终于放下心来,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

    “不过…你似乎真的对他很有信心啊。”

    “……我不明白?”

    “路易是我的守护骑士,我们之间是有过约定的;当然,以我们双方的立场,就算他有朝一日背叛我,我也不会有任何的怨言,但是你……”

    芙来亚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未婚夫妻究竟从何而起,但路易倒是给我提起过另一个人的名字。”

    “她叫索菲亚·弗朗茨…你有印象吗?”

    “据说是弗朗茨家族的长女,名义上还是冰龙峡湾的总督来着,而且还曾是安森·巴赫的资助人,具体的我已经记不太起来了,好像路易曾经提起过她一两次,好像…唉,你、你刚刚说什么?”

    塔莉亚没有回答。

    死死盯着咖啡杯中自己的倒影,她微微眯起了眼睛,一双血童若隐若现:

    “看来…还得留下一点保险才可以。”

第五百三十五章 军团基金

    圣徒历一百零一年九月十日,全线收缩的圣战军团,终于迎来了返航的日子。

    整个圣战军团分作两批,将近三万多人在帕威尔·杜卡斯基的率领下前往红手湾,修建远征军大本营。

    兜兜转转,教廷在新世界代理人一职还是落到了这位宫廷侯爵的身上。

    毫不避讳的说,帕威尔是真的不想接手这个烂摊子,毕竟杜卡斯基在新世界根本没有任何利益,也谈不上什么根基,他本人在圣战军中的威望也仅仅是因为艾德·勒文特死的太突然,作鸟兽散的帝国骑士和贵族们暂时失去了领头人,急需一个站出来“承担责任”,或者说背锅的倒霉蛋。

    在他眼中就连刚刚被新大陆军团释放,侥幸活下来的伯纳德·莫尔威斯都比自己合适;但后者显然也很清楚这就是个大坑,既要对皇帝忠诚又必须保证教廷的利益,容易里外不是人,早早用“被俘虏的败军之将”当借口推了个一干二净。

    其实如果硬要找的话,亚瑟·赫瑞德这种有皇室背景,和路易·贝尔纳关系又很好,还很单纯容易控制的家伙也是非常合适的对象;本人似乎也很乐意,毕竟有机会天天找路易决斗了。

    但这么单纯的家伙想要胜任远征军总指挥,教廷需要投入的支持力度可就太大了;况且越单纯的人发现自己被利用的时候,后果很可能难以收场,所以菲勒斯根本就没把他纳入考虑。

    虽然有皇室和火骑士沃尔夫家族在背后扶持,但杜卡斯基家族也是不敢光明正大违抗教会的;一番周旋之下,也只能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其余的圣战军则将分成三批,从白鲸港,黑礁港和扬帆城返回本土,裁决骑士团在所有出发队列中的先导,负责向整个秩序世界转达“圣战成功”的好消息。

    原本准备和克洛维圣战军一同离开的风暴军团,出发时间却被推迟了十天。

    这倒不是因为舰队运力不足装不下——至少不是主要原因——主要还是因为安森·巴赫的情况太特殊,路德维希非常担心陛下和克洛维城的豪门议员们,可能没办法快速理解“曲线忠诚”这种过于高深的思维逻辑。

    从北港到克洛维城,再加上汇报,让那些大人们对情况多少有个起码的了解,路德维希估计多少也得半个月左右;这样风暴军团抵达北港再逗留一段时间,差不多也就足够了。

    ……呃,大概吧。

    这个结果对风暴军团而言其实也算是件好事,毕竟军团上下的不动产遍布大半个自由邦联,想要全部折算出来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不少底层士兵还打算回去就退伍,上年纪的中下层军官也急着拿钱回家,对这场胜仗究竟能得到多少分红十分期待。

    作为一个已经把搞钱刻进骨头里的军事小团体,风暴军团的司令部当然不能辜负下属们的期待,不把最后一个铜板榨出来,大家是不会舍得离开这片风水宝地的。

    唯一对这个结果不满意的,也只有瀚土军团的总司令来昂·弗朗索瓦…对于许久未见的堂兄,小来昂有满肚子的话想要倾诉,偏偏自己却必须尽快出发,率领瀚土最精锐的主力返回本土,一分钟都不能耽误。

    无比失落的来昂只得放弃了和安森见面,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交给路德维希,千叮咛万嘱咐的委托他务必转交给自己的堂兄,然后便踏上了归去的旅程。

    另一方面,忙碌于折现的风暴军团也陷入了困境:新世界是很富裕,军团名下的产业也的确很多,但偏偏新世界严重缺乏各种流通货币和金银这种硬通货,真正能拿出来的,只有各种不值钱又占地方的大宗商品,以及欠条。

    没错,风暴军团手里还攥着大笔来自各个殖民地上层产业主们的欠条,而且价值非常客观。

    这些一部分来自最初独立战争时期,不少产业主和庄园主直接将产业抵押给了风暴军团,换取保险;一部分则是圣战期间的“战列撤退”时期,急需武装自己的殖民地军团根本拿不出多少现金,只能先欠着,赊账从白鲸港购买火药和武器。

    时间一长,人数一多,这个数字就变得非常可观了。

    问题在于这些钱就和那些动产一样,都很难直接变现——毕竟战争刚刚结束,就算这帮人立刻回到各自殖民地,对当地来一场绝对不可持续的竭泽而渔,想在十天内还清债务也是痴人说梦。

    但拿不到钱,安森就兑现不了分红的承诺,别说解散,风暴军团甚至有当场哗变的风险——毕竟大家之前卖命的时候可是真的毫无怨言,甚至跟着总司令大人一起叛国,连铁饭碗的编制都不要了,这么大的风险和牺牲没补偿也就算了,连约定好的分红也不给,犯众怒几乎是必然结果。

    最重要的是,安森差不多也把自己的全副家当压在里面了;如果带不走,下半辈子他就得指望克洛维王国上下真的能相信“曲线忠诚”里面的复杂逻辑,然后按准将标准给自己发津贴才行。

    好在这些不动产和欠条,多少都有新大陆公司这个重要白手套的参与,除了风暴军团名义上所有的那些零头,卢恩,弗朗茨,贝尔纳,塞西尔,罗兰…多家旧大陆的豪门都参股其中,因此并不能算是安森自己一个人的问题。

    而作为新大陆公司首任行长,面对同时涉及到整个军团的资金纠纷问题,来茵哈德·罗兰自然也义不容辞的站了出来,并在认真考虑了实际困难之后,给出了一个在他眼中无比完美的解决方案。

    ……………………

    “……请允许我确认一下,您所说的‘完美方案’,不会就是基金吧?”

    小小的吸烟室内,顶着两个黑眼圈的书记官艾伦·道恩的表情多少有些难以置信,仿佛担心对面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令人啧啧称奇。

    “不愧是教廷修道院出身的高材生,果然一开口就能抓住重点。”罗兰不禁开口称赞:

    “没错,想要尽快解决风暴军团的资产折现,基金就是最完美的不二之选。”

    “将风暴军团在新世界所拥有的的一切动产和不动产,全部折算成新大陆公司的股份,再用股份为抵押建立一个军团名义的基金,资金池按照安森·巴赫总司令之前制定的分配原则,向每一位士兵和军官分发红利。”

    “这样不仅化解了风暴军团急于产业变现,几乎肯定会导致的资产缩水,还优化了新大陆公司的产权结构,同是为安森·巴赫总司令提供了团结军团的有力抓手…秩序之环在上,我敢肯定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方案了。”

    “确实没有,但它有一项十分致命的问题。”小书记官眉头紧皱,完全没有终于松口气的愉悦:“否则的话,我早就向安森大人建议以军团公产设立基金了。”

    “哦,什么问题?”

    “很简单,士兵们不会接受——他们不想要股份和基金这种好东西,他们只想要现金,货真价实,能够让他们带回家炫耀,让家人一看到就知道未来生活有了保障的现金!”

    小书记官叹了口气:“虽然我也曾告诉他们,股份和基金只是让他们无法立刻拿到全部的钱,长期来看分红绝对是要超过一次性的结算,可惜绝大多数人对这一事实…并不是完全愿意相信。”

    “但我们设立基金的目的,就是为了不用一次性把钱给他们啊!”来茵哈德表示难以理解:

    “这些普通的士兵和中下层军官们难道不明白,我们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他们好?一次性把这么多钱给他们,他们肯定是会拿去挥霍,买各种根本用不到的奢侈品,或者沉溺于成瘾的恶心,最终一分钱也存不下来——我们真的是在为他们着想啊!”

    “谁说不是呢,他们并不像我们,或者安森大人这样优秀的任务,常常需要经手大笔的资产,早已摆脱了金钱带来的诱惑,是真正能够处理资产的专业人士。”小书记官深有同感:

    “不能让温饱和小富即安的普通人立刻获得大笔的财富,那是对他们最为残忍的伤害。”

    “可惜,我们的努力似乎是不会取得结果了。”来茵哈德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还要背负损公肥私,贪婪无度的骂名——当然,这些都是我们不得不承受的压力,我已经习惯了。”

    “只是我依然认为基金是个非常不错的选项,唯一的问题在于需要能够让底层的军官和士兵们得到一大笔真金白银。”

    “而且这笔钱最好不是从新大陆公司的现金流里抽走,我明白。”

    小书记官叹了口气,这正是整个计划中最为困难的部分;毕竟承诺,预期和现实其实是三个截然不同的存在,但往往大多数人会下意识将它们联系在一起,将没拿到手的东西当成必然会发生的现实。

    倒不如说总司令能履行这么久的承诺,本身就是一个奇迹,结果他们不仅不领情,还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丝毫不能理解总司令的苦衷——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问题还是需要解决,军团资产不能缩水,并且还必须牢牢掌握在总司令的手里;换而言之,要让另一群人心甘情愿的出这笔钱,来满足士兵们的期待。

    所以,谁是那个大冤…好心人呢?

    “等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来茵哈德“啪!”的打了个响指:

    “冬季之前,克洛维王家舰队那边应该会带着风暴军团一起返回北港吧?”

    “没错,毕竟风暴军团有八千人,而克洛维军团还有和瀚土军团一起撤退,大概会留下半数左右的舰船,装满所有人和物资应该绰绰有余,不过……”小书记官浑身一震:

    “您、您该不会是想……”

    “完全正确。”来茵哈德眼前一亮:“您不觉得这是个天才般的主意吗?”

    “可、可克洛维过去是有明文规定的,殖民地和北港之间的贸易只能是单方面进行,而不能由殖民地主导!”艾伦·道恩多少有点儿慌了:

    “我们突然这么大张旗鼓的,很可能……”

    “那是曾经!”

    来茵哈德直接抢断纠正道:“现如今的自由邦联,是一个得到了教廷承认的独立国家,她的贸易行为当然是由自身来主导的,不是吗?”

    “理论上确实是这样,但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小书记官立刻纠正道:“以自由邦联的吐货量,只有克洛维能够完全吃下,并且我们还要和纳克希尔王国竞争,这不是一场平等的交易!擅自打破双方默契的我们很可能会……”

    “但我们可以用更大的吐货量来弥补!”来茵哈德依然不肯放弃:

    “想想看,过去克洛维只能得到冰龙峡湾这一片市场和原材料产地,现在变成了整个自由邦联,难道还不值得他们为之做出一点点改变吗?”

    小书记官再次表达抗议:“我必须提醒您一句,这可不是什么小小的改变!”

    “没错,这是前所未有的改变。”来茵哈德微微颔首:“考虑到眼下的窘境,我认为值得一试!”

    小书记官无言以对。

    没错,除了直接通过克洛维王家舰队,将今年最后一批原材料连同风暴军团带回北港,用卖掉的现款抵士兵们的分红之外,确实找不到第二个更好的办法了。

    但这显然就打破了过去和克洛维之间的贸易默契,会有很多人因此蒙受损失,导致安森·巴赫与许多手握大笔财富的人结仇…这是艾伦·道恩不想看到的。

    而来茵哈德则想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塔莉亚大小姐如此吩咐的用意。

    通过将风暴军团的产业转成股份,等于让安森·巴赫准将在自由邦联的原材料贸易中拥有了极大的话语权,直白点说就是他想卖给谁就卖给谁;对急需原材料救命的克洛维而言,这是他们必须讨好的对象。

    反过来说,如果安森大人想要保持他在克洛维许多人眼中的重要性,就万万不能放弃和新大陆公司之间的联系;嗯,也就是与卢恩家族之前的联系。

    这,就是塔莉亚准备的防范措施。

    ……第一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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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将加冕为王介绍:
呼唤旧神的法师,传承血脉的骑士,憧憬着昨日的辉煌;蒸汽机的喧嚣,加农炮的轰鸣,昭示着未来的方向;流落此世的安森,踏上了一条未曾被设想过的道路;在旧世界的灰烬中……他必将加冕为王!我必将加冕为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必将加冕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