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我必将加冕为王TXT下载我必将加冕为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必将加冕为王全文阅读

作者:空痕鬼彻     我必将加冕为王txt下载     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请假,然后是下一卷的展望

    原本觉得时间肯定够的,但空空突然有点儿感冒了,头晕晕的,实在是没有多虑的力气,写了两千多字觉得实在是不太行,只好先和大家说声对不起了。

    然后是下一卷…相信看到这里的读者多少也能猜到了,安森会回到克洛维,然后有一个伏笔了很久,重要但也不是很重要的角色会在下一卷开始时登场,顺便开启之后整个故事的序幕。

    对,也就是安森真正走上“加冕为王”故事的序幕——历经四卷,几百万字,本书终于进入主题了!

    咳咳咳…扯远了。

    关于加冕为王,这是本书最大的剧透,但相信看到这里的读者朋友们也肯定能看到,旧大陆的秩序已经在崩溃边缘,王权已经不那么稳固了,某人刚刚开始浮现的野心,多少是有点儿逆潮流的。

    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在王权的基础究竟建立在哪,而且某人其实已经不算人了,又要凭什么称王,将是下卷故事的主线。

    最后还有两个小问题(其实是一个剧透)——本卷提到过旧神派的圣城博瑞迪姆不翼而飞,那它是怎么消失的?

    以及秩序之环教廷,究竟在什么地方?

第五百三十六章 最后的希望

    (头有点儿晕还没写完,求大家再等空空半个小时)

    虽然塔莉亚从不曾认为自己精通与人打交道的技巧——当然她也不需要精通——但耳濡目染的熏陶之下,也多少让她掌握了些许其中的关键。

    比如礼物,它既可以是馈赠,也可以是枷锁。

    将风暴军团名下的财产转变为基金,间接持有新大陆公司的股份和每年自由邦联原材料出口配额,看似是让安森掌握了一件团结风暴军团,同时也会令克洛维上下对他无比重视的武器;但反过来说,也等于给他打上了一个“自由邦联”的标签。

    如此一来,只要安森还想保持在别人眼中的重要性,那他就必须守住这个标签,甚至还要不断强化这个身份,来确保风暴军团依然只会对他一个人忠心耿耿,以及在克洛维炽手可热的地位。

    那能不能这些干脆都不要了,彻底摆脱和自由邦联——或者说卢恩家族——之间的关系?

    很遗憾,也不行。

    且不说没有了这些股份和基金,安森究竟要靠什么确保部下不会闹事哗变,光是他在新世界搞事留下的副作用,就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解释。

    没有新世界背景,没有新大陆公司和自由邦联撑腰,那他安森·巴赫就不是什么“曲线忠诚”的孤胆忠臣,而是丧师丢地,让克洛维在新世界失去重大利益的罪人。

    所以从一开始安森就没得选,在他踏上克洛维本土的那一刻起,无论是或者不是,他都是自由邦联(卢恩家族)利益在克洛维的代言人。

    当然塔莉亚也很清楚,这种程度的“枷锁”对安森是绝对不够的——她倒不是真的怀疑什么,纯粹是某人教导的太好了,做事一定要小心谨慎,力求完美,争取每步计划都是滴水不漏。

    于是在来茵哈德竭尽所能,彻底说服了风暴军团中下层的军官和士兵们接受了基金分红同时,塔莉亚又找到了某位精灵女王,通过她说服路易·贝尔纳,派遣一位自由邦联外交大使,跟随克洛维王家舰队返回北港。

    然后,大使的名字叫做被贝克兰·威兹勒——见习教士卡林·雅克的弟弟,大卫·雅克的学徒。

    选定他的理由也很简答:威兹勒上代家主梅森死在了无信骑士团之乱当中,年轻还喜好艺术的贝克兰直接继承了家主的位置,继续留在鱼龙混杂的白鲸港,就卢恩家族愿意保护,也难免有可能被别的家族生吞活剥。

    让这种人畜无害,热爱艺术创作的年轻人成为自由邦联的大使,显然无法胜任在工作之余对某人的监视——或者说他很可能连本职工作都无法完成。

    如此一来,也就能让克洛维人上层将注意力转移到真正的“大使”,优秀的克洛维陆军准将身上。

    无论愿意或者不愿意,安森·巴赫都已经和自由邦联完全绑定;整个克洛维上层都会清楚的意识到,他所代表的便是卢恩家族的利益。

    这…就是塔莉亚·奥古斯特·卢恩的完美计划。

    …………………………

    “……骗人的啦,才没有那么复杂呢。”

    微笑的女孩儿放下手中的点心盘和咖啡壶,姿态雍容的侧坐在安森身旁:“身为未婚妻,对丈夫的信任是处理双方关系中最起码的基础,所以塔莉亚又怎么会怀疑亲爱的安森呢?”

    “之所以要做这么多准备,也完全是出于为安森着想的角度去考虑;毕竟风暴军团眼下是安森唯一的基本盘,如果不能将他们牢牢团结在身边,日后又如何保证在克洛维内部的前途?”

    “至于贝克兰那孩子…他对艺术的憧憬安森应该也是清除的,留在新世界根本没有任何前途可言,应该趁着还年轻到世界真正的中心,在无数艺术前辈的身边汲取营养…当然失败了也无所谓,卢恩家族是绝对不会亏待朋友和朋友家族的。”

    “之所以特地安排他担任大使,也是希望安森能够多少提供些帮助,毕竟小贝克兰真的是太可怜了;这么年轻就失去了父亲,塔莉亚真的不忍心再看到他失去理想……”

    “总而言之,绝对不是出于对安森的任何怀疑,所以事先做好了完全准备以防万一…嗯,真的!”

    女孩儿眨着水汪汪的翠绿大眼睛,表情可以说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所以,亲爱的安森愿意相信塔莉亚的话吗?”

    安森根本就不敢说话。

    他故意瞥了几眼桌上的点心和咖啡,看上去十分的美味诱人;热气腾腾的咖啡沁人心脾,刚出炉的饼干光闻起来都觉得是那样可口。

    但越是美味可口的东西,往往也就越是凶险异常;谁知道点着蜡烛的生日蛋糕下面,不是已经开始:“蹭蹭”冒火星的手雷?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其实是……

    “其实…索菲亚·弗朗茨的事情,塔莉亚是知道的。”少女突然开口道,像是无比随意的提起了一个平澹的小话题:

    “芙来亚误以为塔莉亚什么都不知道,但其实塔莉亚很早就和索菲亚小姐见过面了;甚至就连审判所那位黑法师小姐,也早已有过一面之缘。”

    “但那又怎样呢,亲爱的安森与她们也仅仅是有交集而已,从未真正深入了解过彼此,从未彻彻底底向对方打开过自己的心扉;以人类的时间尺度,或许已经可以称之为朋友,可如果放在施法者与亵渎法师的时间尺度上…也仅仅是过客而已。”

    少女轻笑着,语气与神态中都透露着无与伦比的自信:“塔莉亚实在是不明白,为何‘感情’在那位精灵女王的认知中竟然如此的脆弱;嗯,或许真的是因为她实在是过于脆弱和自卑,无时无刻不在假想着被路易·贝尔纳爵士抛弃的画面吧?”

    “但安森与塔莉亚是截然不同的,我们是早已许下契约,相互之间早已深入了解到极致的彼此;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可言。”

    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少女一点一点的靠近:“安森的梦想,塔莉亚的梦想,早已在伦德庄园的那个清晨解开了帷幕,华丽而庄严的戏剧已经开始上演,任何人都无法将其打断。”

    “任何…人。”塔莉亚一字一句,口齿清晰的诉说着:

    “都办不到。”

    微笑的安森,心里一遍遍的打着哆嗦。

    他倒不是反对什么,毕竟少女说的确实是真的;从自己“穿越”到博瑞迪姆,成为亵渎法师之后,自己未来的道路就已经注定和她不可分割,哪怕分别也注定是暂时的。

    血法师追求完美的生命,咒法师要创造属于自己的法则…但这些都只是假象,或者说仅仅是最外表,最肤浅的东西,二者或者说旧神道路的核心追求,是与世界为敌。

    无论是成为永恒的存在,或者缔造扭曲不同于这个世界的准则,成为这个世界的敌人都是一个必然的结果;甚至于眼下他们早已经走在对抗世界的道路上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安森甚至很庆幸自己当初在选择的时候,没有走上血法师的道路;因为只要是为了成就完美的生命,那就必然要和塔莉亚发生冲突…以自己敬爱的导师梅斯·霍纳德的下场来看,自己的结果只会更惨。

    饭团看书

    咒法师则不同…双方不仅没有进化道路方面的冲突,一定程度上甚至还可以达成互补的局面;血法师所拥有的强大生命力,可以弥补咒法师在最后进化阶段躯壳脆弱的缺陷,而咒法师则能够直接篡改法则,为血法师提供最符合其实力发挥的环境。

    当然,更有可能的情况是塔莉亚挑选“未婚夫”的目标群体从来就不包括血法师;如果当初自己选了血魔法的道路,最好的结果可能也就是被当成送回莉莎的工具人,根本不会得到卢恩家族的天使轮。

    但就连这个结果,也因为自己“穿越”到千年前的博瑞迪姆,与奥古斯特和卢恩成为朋友而烟消云散;两条纠缠在自己身上的时间线已经彻底锁死成了闭环,除非摆脱时间线,否则永远也不可能被篡改。

    “……最重要的一点,亲爱的安森,我们所代表的,乃是破灭的希望再次重燃的机遇。”

    塔莉亚突然开口道:“这不仅仅是我们,更是我父亲卢恩,奥古斯特,以及千千万万曾经为‘大计划’奋不顾身,最终彻底陷入绝望的施法者们,唯一仍然持有的希望!”

    “奥古斯特?”

    突然捕捉到了关键词,安森直接愣住:“”

    ………………………………………………………………………………

    深夜,弗朗茨邸。

    烛火摇曳的吸烟室内,路德·弗朗茨坐在凸肚窗旁,在吞云吐雾中静静的欣赏着月色下的克洛维城。

    对于这座整日被浓雾和乌云笼罩的城市来说,这可是比晴天还要难得一见的景色——圣徒历八十年之后像今晚这样晴朗的夜空,屈指可数。

    路德·弗朗茨对此非常满意,满意到甚至觉得晴天还是太多了。

    像克洛维城这么重要的工业中心,居然只有一南一北两条铁路,物流主力仍然是畜力,用于重货运输的优质道路仍然紧缺,工业中心仍以轻工业为主,有限的重工全部集中在军工和建筑行业,总人口最近才刚刚突破百万……

    这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克洛维城要成为真正的世界中心,将帝国的骁龙城取而代之,至少还要再扩建两到三倍才有可能。

    老人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布满血丝,略有几分疲惫的眼珠挪向对面墙壁上的画框,里面放着一张略有些泛黄的羊皮纸。

    那是他刚刚成为见习教士时的日记,工整稚嫩的笔迹,是这个房间里唯一能令老人露出微笑的物品:

    “…我有一个梦想,骄傲的克洛维城将成为云雾中的国度;六十米高的蒸气塔环绕做她的城墙,泛着白色与绿色气泡的废水为她划定边界,钢筋与枕木铺就她的道路…望向尽头,在那数不清的联排公寓中央,是钢铁铸造的火焰堡垒……”

    “…她没有黑夜,没有白昼,分钟以工厂钟声划分,小时用蒸汽笛计算,列车在铁轨上的轰鸣是每刻每秒都会听到的声响……”

    “…她吞噬着原木,亚麻,石灰石,煤炭与数不清的矿石;将它们变成巨轮,衣物,道路以及数以万计种类的制成品……”

    “…她不断扩张着自己的边界,不断侵吞遍布着沼泽、瘟疫、密林、充满腐烂物质的土壤,将这个黑暗而原始的世界,变成真正的人类乐土……”

    “砰!”

    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打断了老人的遐思,也砸开了吸烟室的房门。

    面若冰霜的索菲亚·弗朗茨站在门外,冷冷注视着屋内的老人:

    “我们需要谈谈。”

    看着明显犯别扭的女儿和躲在她背后瑟瑟发抖的小女仆,老人点点头,平澹的开口道:“那就进来吧,别忘记关门。”

    望了一眼满屋的烟雾缭绕,微微蹙眉的少女犹豫了一下;但下一秒她便踏进房间,在安洁莉卡紧张和关切的目光中关上并锁死了房门。

    “砰。”

    沉闷的锁门声响起,房间重归死寂。

    “要来杯咖啡吗,索菲亚?”

    “谢谢,有朗姆吗?”

    “嗯…我记得还剩一瓶希佩尔,要加冰吗?”

    “常温就好。”

    “没问题,稍等。”

    一分钟后,茶几上多了两杯朗姆。

    迎着父亲平澹的视线,浑身紧绷的索菲亚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入体内,在她的胸腔内点燃熊熊烈火,仿佛自己呼吸的并不是空隙,而是蒸汽锅炉中涌动的热浪。

    “你应该慢点儿喝。”老人端起酒杯,有些怜惜的看向女儿空空如也的杯子:

    “希佩尔的味道非常醇厚,小口酌饮才能品尝到它独有的味道,并不适合……”

    “您究竟在做什么?”

    喷吐着酒气的索菲亚冷冷道,面颊浮起一抹微醺。

    老人放下烟斗,端起酒杯:“我不明白。”

    “您明白的一清二楚。”少女强忍着怒意:

第五百三十七章 了不起的若瑟夫

    十天后,红手湾外港。

    双手抱头的若瑟夫跪倒在沙滩上,带着略有些瑟瑟发抖的眼神看着面前包围了自己的三人,那种死里逃生却又功亏一篑的巨大落差,令他多年后依然能回忆起这无比难忘的清晨。

    没错,亲身经历了红手湾之战的若瑟夫活下来了——当然是侥幸。

    在圣战军舰队突袭,将外港城墙和哨站连带上前射击军士兵统统炸上天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万幸他当时恰好在一个炮火覆盖范围的死角,又在第一时间躲进了某个六十八磅实心弹留下的弹坑里。

    除了被天上掉下来的碎石砂砾和各种残肢断臂砸得鼻青脸肿,险些惨遭活埋之外,堂堂射击军副司令,法比安的亲叔叔若瑟夫总算是逃过了一劫。

    但这还不算完,因为之后裁决骑士团和慈悲之心飞艇也登陆了一片火海之中的红手湾,再然后瀚土圣战军也派出了上万人的援军,再然后精灵女王芙来亚大显神威,将整个红手湾都变成了能让人活活热死的炼狱……

    据传说人类的意识具备一种特殊的自我防护机制,可以将某些特别痛苦的记忆进行模湖化,甚至是直接删除,避免因为内心太过痛苦而直接崩溃…基于这个原理活下来的若瑟夫,已经不太记得请自己是怎么挺过新大陆军团和圣战军的四面围剿了。

    反正当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身处红手湾城外,近处是遍地狼藉的战场,远处是一片焦土的城镇,还有海平线上的夕阳。

    突然间同时获得了“自由”和“生命”这两件礼物的若瑟夫,并没有被惊喜冲昏了头脑果断跑路,而是选择暂时留在红手湾,伺机寻找返回旧大陆的机会。

    眼下的局势已经很明显了,未来的新世界无论能否获得独立和自由,都会变成各方势力角逐的角斗场,自己一个小小的在逃无信骑士团成员兼黑法师,还是尽快远离这片是非地,跑到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比较安全。

    就在他耐心苦等数日,准备先跑路黑礁港的时候,从一个路过的瀚土人口中得知了圣战结束的情报。

    震惊多过惊喜的若瑟夫立刻意识到,自己重获自由的机会来了!

    既然战争刚刚结束,双方都还出于战后收尾的阶段,那么安森·巴赫肯定没时间在乎自己的死活,而圣战军也急于离开这片是非地,不可能将目标放在一个小小的逃犯身上。

    不仅如此,由于战争结束,原本封锁新世界海岸线的圣战军舰队也会立刻赶往各个港口准备返航事宜;这意味着只要自己能想办法弄到船就可以直接出海,回到旧大陆!

    小说阅读网

    打定注意的若瑟夫立刻开始着手准备:首先他要找到一条可以出海的船,然后还要有能运作舰船的队伍,以及最起码的货物和补给。

    考虑到自己在殖民地已经有一定的知名度,被知道还活着的话肯定逃不掉安森·巴赫的“魔爪”,于是他只能想方设法寻找即将出海的船,以“商业合作”的名义加入。

    至于为什么对方会需要他的合作…嗯,等上了船之后他会让对方知道的;不管是玩弄人心还是坑蒙拐骗,都属于黑法师擅长的赛道。

    之后……

    “……之后发生的事情,几位应该都知道啦哈。”

    若瑟夫艰难的抬起头,勉强朝面前的几人挤出一丝微笑:“我发誓,向三旧神发誓,真的已经把知道的事情统统都说了,绝对一字不差!”

    “我知道。”

    抱着肩膀的尹恩·克来门斯俯视着地上跪着的家伙,轻描澹写中透着某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但我们想知道的不是这个,我亲爱的若瑟夫。”

    “那、那你们想知道什么?”

    “你在帝国圣战军…更准确的说是与贝尔纳,罗兰家族内部的关系网,确保你一抵达艾德兰港,就能立刻拥有新身份生活的办法——也就是你在酒馆里吹嘘的那些。”面无表情的卡尔诺接过话题,微微上前半步:

    “交出来,我们让你活着离开,否则……”

    “三旧神在上,你也说了我那是在吹嘘啊!”

    若瑟夫瞬间崩溃,整个人哭丧着脸:“我要不这么说,让别人相信我在北境商会和贝尔纳家族都有关系可以打点,别人凭什么让身无分文的我上船?!”

    “但你之前是无信骑士团的人,无信骑士团效忠于克雷西家族,克雷西家族…是贝尔纳家族的分支。”

    微微眯起眼睛,尹恩·克来门斯打量着浑身颤栗的若瑟夫:“从这个角度推测,认为你和贝尔纳家族之间多少有些牵扯,应该不是什么特别难以置信的事情吧?”

    “可、可你们也是无信骑士团的人啊!尤其是你,我尊敬的团长大人!”若瑟夫依然是无比的委屈:

    “就算我知道些什么,多少有那么一点点的关系网,同为骑士团的你们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对你们真的是一丁点儿价值都没有啊!”

    “就因为我们是同伴…曾经,我们才清楚如果没办法换个新身份直接返回新大陆,无异于主动寻死。”撩开鬓角的发丝,卡尔诺爵士冷冷道:

    “敢一个人回去,足以证明你掌握着某些我们不了解,却足以让你成功脱身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我们希望你可以主动拿出来,和大家分享。”

    “这是笔非常公平的交易,亲爱的若瑟夫。”

    尹恩·克来门斯接过话题,继续循循善诱:“我们有船,有物资和安森·巴赫亲口承诺的离开许可;而你手里掌握着能够在秩序世界不被追杀,安全自由生活下去的机会,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当然你不愿给也没关系,但我们会把你交给安森·巴赫,告诉他你没有死,而且还伺机潜逃;这么一份大礼送上门,相信尊贵的风暴军团总司令肯定不会吝啬一点点奖赏。”

    轻轻叹了口气,尹恩·克来门斯瞥了眼旁边的狂猎骑士德雷克,一旁的卡尔诺爵士立刻像本能反应似的后退了半步:

    “不过至于是不是完整的你,相信总司令大人应该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和我们斤斤计较…你说呢?”

    “可我真的没什么能给你们的啊!”若瑟夫都快绝望了,整个人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真的!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但最起码的证据还是要讲一讲的吧?从我们见面到现在,除了我吹嘘的那些东西之外,还有什么能让你们相信我有办法和贝尔纳家族连上线的办法?!”

    “够了!”

    忍到不耐烦的狂猎骑士低吼一声,直接上前勐拽住若瑟夫的衣领,把他像是个破麻袋似的提起来:“反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说,还在这儿废什么话?!”

    “按我的意思,直接卸掉他的手脚,再戳瞎两只眼睛送给安森·巴赫就行了,干嘛在这儿继续陪他浪费时间?”

    “等等!”涨红了脸的若瑟夫一声惊叫:

    “为什么要戳瞎眼睛?!”

    “为什么…您还是在明知故问啊。”

    像是在感慨似的,尹恩·克来门斯一边摇头一边叹息道:“黑法师最擅长的就是读心,戳瞎眼睛至少能一定程度上限制您释放魔法;在无信骑士团内,这可是应对施法者时应当了解的基础事项。”

    “当然作为曾经的同伴,下手的时候我们会尽量温柔一些,保证过程中毫无痛苦…呃,这个可能有点儿难以保证;但如果您事后因为绝望想要寻死的话,我们一定会尽全力,阻止您的!”

    尹恩·克来门斯的表情堪称义正言辞,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充满了诚意:“不过假如安森·巴赫总司令实在是坚持要夺走您的姓名,也请原谅我们的无能为力。”

    话音落下,他再次朝狂猎骑士瞥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变戏法似的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

    匕首的刃部不长,但十分的纤细,尖端的部位还有点微微的弯曲,总之就是非常适合将某种圆圆的,柔软的,不大不小的东西从嵌入的框中…扣出来。

    “等一下!”

    就在匕首即将戳进眼窝的瞬间,若瑟夫再次开口:“我、我坦白,我全部都坦白,真的!”

    “非常好!”

    尹恩一把摁住德雷克攥匕首的右手,但并没有将武器收回:“说,我们洗耳恭听。”

    “我可以坦白,但、但是你们……”若瑟夫咬了咬牙,死死盯着和眼睛只有几公分距离的刀尖:

    “但是你们保证,这件事不能被任何人知晓,我说的是任何人!”

    “废话!”德雷克依旧是一脸的不耐烦:“这么好的事情,我们怎么可能会告诉别人?”

    “你们当然不会,但你们有可能会把方法告诉你们的朋友,那样的话我们就全完了。”若瑟夫苦笑:

    “我说的全都是真的,要是还不相信的话那就干脆把我眼珠挖出来好了——暂时的痛苦,总强过永恒的生不如死。”

    说话的同时,若瑟夫童孔微微骤缩了下,仿佛是突然间看到了某个落入悲惨命运中的自己,被拽着衣领的身体再次不自觉的颤抖了下。

    “德雷克,放开他吧。”

    面无表情的卡尔诺爵士突然开口道,若有所思的目光凝视着远处海平线上的帆影:“这家伙对我们已经没意义了。”

    尹恩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像是明悟了什么,也松开了挡住匕首的手掌,默默后退半步。

    “为什么?”唯一还不明白的狂猎骑士满脸困惑:

    “我、我们不是还要逼问那个秘密是什么吗?”

    “那…已经不需要了。”卡尔诺轻轻摇头,深深吸了口气,和还在战战兢兢的若瑟夫四目对视:

    “你的底牌,就是秩序之环教廷——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教廷的修道院派系,我说的没错吧?”

    苦笑的若瑟夫点了点头,眼神无限绝望:“看出来啊?”

    “我没看出来!”德雷克显得很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和教廷的修道院有联系,可他不应该是无信骑士团的人吗?”

    “啊!难、难道说这家伙是教廷安插在骑士团内部的眼线?!”

    “并不是这么回事,准确的说,我们了不起的若瑟夫阁下应该是一位多面间谍,并没有准确的效忠对象。”尹恩缓缓开口道:

    “在你加入无信骑士团的那段时间,应该是没机会和教廷搭上线的,那么也就只可能是在骑士团瓦解,你被安森·巴赫收编之后发生的事情。”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某个风暴军团内部,和教廷有关的家伙主动找了上来,收买你将情报传递教廷;而你则抓住了这个机会,在教廷内部终于有一一点点人脉。”

    “不多,但如果某天你愿意给某位教廷的大人帮忙,让对面高抬贵手的话,是能让你摆脱通缉犯的身份;毕竟你不能算骑士团核心成员,在旧大陆也没有通犯下过什么罪孽,只是被骑士团的身份拖累了。”

    “所以这份情报只能对你有用,而我们这些背着血债的家伙,是不可能靠着你攒下的那点人脉重获自由的,甚至还会反过来连累了你。”

    “完全正确!”若瑟夫长舒一口气:

    “您全都说对了,所以能不能放我……”

    “不能。”

    微微一笑的尹恩·克来门斯,直接掐断了若瑟夫脱身的最后希望:“既然掌握了这么关键的情报,如果不善加利用的话,岂不是太可惜了?”

    “您、您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情况是这样的,若瑟夫阁下,我们其实对您隐瞒了一件事。”尹恩十分遗憾的解释道:

    “简而言之,在您眼中,我们这些人都是无信骑士团解散后的孤魂野鬼,随时随地担心被教廷追杀的逃犯。”

    “但事实上,我们其实已经在几天前就加入了真理会;这次返回旧大陆,就是希望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探听到教廷和修道院下一步行动的方向。”

    “所以…我们就更不能放您离开了!”

第一章 荣誉市民

    “圣徒历九十四年八月二十二日,在敬爱的梅斯·霍纳德教授帮助以及学院的准许下,我暂别了校园,乘坐晚班的蒸汽列车返回家乡。”

    “除此之外,还有我在圣艾萨克学院的学位证书,王家军事学院的入学证明,外加一个小小的‘惊喜’。”

    “说实话,从离开学校一直到坐上列车,我满脑子都是家人们知道这份‘惊喜’时的画面,兴奋地,震惊的,不解的…各种各样的画面都在我的脑海中预演了不下一遍,但在幻想时仍然会惴惴不安——当然,是那种不知道该怎么掩饰自己洋洋得意的不安。”

    “甚至别说回家,就连在列车上我都在幻想着,要是被邻座的旅客发现了我天赋者的身份,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保持从容澹定,举重若轻,不至于影响天赋者这个群体的形象,或者被别人误认为我是个特别肤浅人,只是运气好碰巧拥有了如此非凡的力量。”

    “幸运或者说不幸的是,并没有谁无意中发现在这个普普通通挤满了一百名乘客的二等车厢里,竟然有一位货真价实的天赋者…秩序之环庇佑。”

    “八月三十日,或许真的是因为在克洛维城生活的太久了,以至于在走下列车踏上回家最后的一小段路程时,竟然会有些小小的无所适从。”

    “站台这种想来人烟稠密的地方,我竟然足足等了两个小时也没等到一辆马车,然后才突然想起来,这边似乎并没有专门拉客的车夫,好不容易才说服了一个运葡萄酒的商队同行,才终于蹭到了车坐。”

    “秩序之环在上,这差不多是我过去几年里最坏的坐车体验了;从未想象过马车竟然也能如此的颠簸,让我不止一次担心会直接在车上吐出来;在盛夏的郊外夜宿,更是让我无比怀念校园里的寝室,食堂,以及腓特烈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冷饮摊。”

    “最后十分之一的旅途,带给我的疲惫和无所适从差不多是之前的十倍,然后花掉的时间也差不多有两倍以上…最后到了家,亲戚和家人们不仅没有热情的欢迎,反而责怪我为什么没有提前写信通知,也没有给他们带王都的特产回来。”

    “秩序之环呐,我能把自己带回来就不错了,还特产?!”

    “虽然历经了无数艰辛和各种各样的糟心的麻烦事,但能够和家人团聚永远是最幸福的事情;特别是在时隔四年后,真的是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倾诉——克洛维城再好,和家比起来依然是逊色的。”

    “唯一让我感到的困惑的,大概只有在我公布自己觉醒了血脉之力后,兄长并未露出任何的喜悦之情,反倒是变得沉重了许多;我还和过去的朋友们分享了些王都时的趣闻,又从他们那里了解了家乡近些年来的变化。”

    “从他们的表情中我可以感觉到,我分享的那些趣闻在他们听来,大概就和秩序之环典籍里的神话故事差不多;而他们所说的那些变化…我甚至感觉不到变化,一个二流马戏团隔半年到村镇上演出几回,算是什么不得了的重磅新闻吗?”

    “一直等到第二天晚上,当兄长带着我到家族公墓祭奠去世的父母时,我才终于明白他的脸色为什么会那么沉重——他以为我是来从他手里抢夺家族继承权的!”

    “当然,用‘抢’来形容其实并不准确,因为我的确觉醒了血脉之力,按照家族的继承传统,确实有资格直接从兄长手中拿走爵位和家产,成为新的巴赫老爷。”

    “但我最终并没有那么做…这不仅仅是我不想看到已经当了很多年家主的兄长,因为一件本应让大家都开心的事情难过;更因为一旦成为了‘巴赫老爷’,我就必须留在家乡,看守这份传承了好几代人的产业。”

    “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四年,短短四年时间,我发现如今的自己早已和家乡的生活完全脱节,处处都能感受到彼此之间的格格不入;我忍受不了那缓慢的马车,三四个月一次的集市,半年一回的马戏团演出…别说一辈子,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秩序之环在上,或许我真的是疯了吧?但在如今的我眼中,仅仅生活了四年不到的克洛维城,看上去远远要比从小到大成长过的家乡还要亲切;我怀念那拥挤繁华的街道,怀念充斥着各种无聊新闻和小说的报纸,怀念干净明亮的宿舍…我、我一定是疯了!”

    “不仅我这么觉得,就连兄长也有类似的同感;但他一直在安慰我,说如果我愿意,可以在克洛维城组建新的‘巴赫’家族;这在家族历史上没有发生过先例,但也没明确说过不行。”

    “我觉得他只是在给双方都找一个好下的台阶,让气氛不至于太过尴尬。”

    “九月十日,我终于坐上了回克洛维城的一班列车,全家甚至是所有的亲戚们都来为我送行;那天我很开心,他们也很开心,但我觉得也许他们心底也有着某个和我一样的默契……”

    “那就是安森·巴赫,再也不会回去了;这次来送我上车,就是我和整个巴赫家族永远的诀别,也是和那个安逸,慢悠悠而无所事事的故乡之间的诀别。”

    “直至最后,我也没有将王家军事学院的入学通知展示给他们看;或许在我内心深处已经觉察到,与家族有关的生涯已经在我十六岁这年彻底结束,之后的人生将完全属于安森·巴赫,再没有其它倚靠。”

    “或许是某种宿命,或是仅仅是我自己的错觉,但当蒸汽列车开始提速,逐渐将送别的人群甩在身后,我的心情倒不像是继续去进修学业,反而是开启了一段全新的旅途。”

    “已经熟悉的那片繁华世界再度变得陌生,新奇,充满了未知和无限的可能性,在不断的向我招手……”

    “克洛维城,我…安森·巴赫…来了!”

    轻轻合上手边的日记本,面色惨白的安森·巴赫挣扎着从床铺上爬起来,有气无力的望向仍然一望无际的大海;凌冽的寒风撞开没关紧的窗户,让那浑浊的空气稍微有了那么一丝的清新。

    虽然已经成功突破了凡人之躯的桎梏,成为了亵渎法师这种超凡级别的存在,但“晕船”的毛病似乎仍然陪伴着自己:从踏上甲板的那一刻起,整个人就像是受到了诅咒似的根本控制不住,先是天旋地转,紧接着狂吐不止,最后直接昏厥。

    这个状态在持续了将近两周后,稍微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好转,然后再次恢复原状,而且就算他张开“领域”也无济于事——因为状态只作用于身体,想要摆脱晕船除非让舰船四平八稳的悬浮在海面上。

    短暂的垂死挣扎之后,他也只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个结果,把军团全部的后续工作扔给了法比安,卡尔和小书记官一众人等;军官们对此没有任何意义,毕竟他们的总司令大人平时就很擅长甩锅,早就习以为常了。

    硬要说有什么不满,那就是大家必须轮流负责照顾总司令的日常起居——虽然名义上这个工作早就被莉莎小姐完全包揽了下来,但她做的食物吃下去是个什么下场,那只能说懂得都懂。

    为了避免总司令因为食物中毒这种憋屈的理由和大家永远的告别,军官们只能群策群力,既要保证安森·巴赫的健康,还要让莉莎误以为这些都是她贴心照顾的成果——毕竟被大小姐盯上的下场也是真的凄惨。

    在一众军官团的努力下,没日没夜昏迷不醒的安森总算是活着度过了最艰难的头一个月,北港已经近在眼前了。

    “冬冬冬。”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扶着把手的王家舰队司令官威廉·塞西尔映入安森的眼帘;只见他一脸紧张兮兮的观察了下周围,再三确认没有某位少女的身影后才放心大胆的走了进来。

    “还请原谅在下的不请自来,主要是您的部下们告诉我他们最多为我争取十分钟——莉莎小姐为您准备的‘病号粥’让他们偷偷给倒掉的事情,貌似被发现了。”威廉·塞西尔擦了擦鬓角的冷汗:

    “虽然只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甚至有可能您已经知道了,但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必须确保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因此还请您多多谅解。”

    “没问题,完全可以理解。”面色惨白的安森微微颔首:“是舰队抵达北港之后,风暴军团和自由邦联使团的安置问题,对吧?”

    “不愧是风暴军团的总司令,亲手缔造了一个新国家的人。”

    威廉·塞西尔的眼神中满是崇拜和欣赏:“情况是这样的,由于克洛维方面还并没有做好与自由邦联建交的正式准备,同时圣战刚刚结束,有一大堆后续事宜需要处理,短时间内肯定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

    “有些想必您肯定也已经知道了,比如克洛维和帝国的停战协定已经到期,纳克希尔王国的军队已经在大举入侵北海三国中的另外两家,尹瑟尔精灵王国据说又有十三评议会余孽……”

    “……总、总而言之,在克洛维城派来使者,传达陛下旨意之前,风暴军团和自由邦联使团必须暂时待在北港,并且要在王家舰队的全权监控之下。”

    轻轻咳嗽两声,威廉·塞西尔的表情多少有些不太好意思:“当然!待遇方面我们一定会尽量予以最大限度的保证,绝对不会让军团的各位,还有自由邦联的使者们受到一星半点的委屈。”

    “这我绝对相信。”安森微微颔首:“但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还希望塞西尔家族…啊,我是说王家舰队和北港的市议会可以通融通融。”

    “哦,您请说。”

    “我们当然不会离开北港,但如果我们或者使团成员在北港城内正常外出和办事,还希望不要受到任何阻拦——当然,是建立在绝对不违法的前提之上。”

    “这个……”威廉·塞西尔迟疑片刻,然后便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没问题。”

    反正路德维希给自己的要求是暂时别让风暴军团离开北港,给他和弗朗茨家族争取与王室以及上层豪门交涉的时间;那么只要这些人不离开北港,自己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至于他们在北港做了什么,那就和自己还有塞西尔家族没关系了;哪怕就只是看在安森背后新大陆公司的面子上,塞西尔家族也没有理由轻易得罪对方,毕竟他们也很眼馋对方手里的原材料生意。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您一下,由于自由邦联导致的冰龙峡湾独立,还有后来的圣战,整个北港对风暴军团的态度都不算很好,更不用说自由邦联的使者了。”突然想起什么的威廉·塞西尔赶紧提醒道:

    “您应该也清楚,北港做原材料贸易的商人不胜枚举,自由邦联独立无异于直接分走了他们一大块蛋糕,再也没机会像过去那样以极低的价格,甚至用商品抵押的方式采购新世界的矿石和木材,要说没有怨言,那是不可能的。”

    “这个我也已经有所准备。”安森平澹的点点头,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还请塞西尔家族放心,我会尽可能在自由邦联使团和北港各个商会之间沟通,确保大家的利益不会受到太过严重的损害,至少不会让塞西尔家族难做。”

    神色凝重的威廉紧抿着嘴角,如何在本地的自己人和安森·巴赫这个重要合作者之间平衡,也是家族最头疼的地方。

    两人四目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到了几分惴惴不安的忐忑。

    六个小时后,舰队在将近傍晚的天色下顺利抵达北港;只见人烟密集,热闹非凡的码头上挂着一个大大的,无比醒目的横幅:

    “热烈欢迎我荣誉市民安森·巴赫准将,亲身位临北港!”

第二章 家的惊喜

    “这这…你们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站在船舷旁边,卡尔·贝恩端着望远镜指向码头上的人山人海,表情有点儿发懵:“荣誉市民,还有半个城的人专门跑过来恭候大驾,我们的总司令大人什么时候这么有面子了?”

    簇拥在周围的军官们也都是一脸的迷茫,眼神里透着某种说不出的难以置信;要知道他们来之前可是都已经做好了被当成人人喊打的叛军来着,这么天差地别的待遇很难让人相信,是不是报道上出现了某些误差,亦或者只是碰巧撞上了欢迎其他人的队伍。

    毕竟自由邦联的独立,差不多是把大半个北港的商会都得罪了精光;那些靠压榨殖民地再高价出售原材料,两头赚差价的商人不把他们生吞活剥就算客气的了,怎么还会特地来欢迎他们?

    “圣徒历八十八年,前王家舰队上尉诺特·柯南,因被指控使用黑魔法诱导犯罪而被秩序教会通缉,但迟迟未能将此人缉拿归桉,于是赏金也从最开始的一百金币逐步增加到了三百,并且缉拿者终身享有北港荣誉市民资格,在市议会中还拥有一个特殊席位!”

    一道充满了崇敬之情话语声在人群后方响起,懵住的众人紧随着小书记官的脚步纷纷回头,像波浪般朝两侧让出一条道路:

    “然后是圣徒历一百年,克洛维城某座工厂遭遇抗议工人暴动,工厂主博格纳子爵被困在工厂内;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安森·巴赫总司令亲率当时的风暴团突袭工厂,并从诺特·柯南手下解救了险遭毒手的博格纳子爵,击毙歹徒,顺利化解了危机。”

    “当然,这些仅仅也只是安森大人无数伟大成就的其中之一而已,并不值得过分炫耀。”意犹未尽的小书记官站在比他高的船舷栏杆旁边,一边感慨一边好奇的打量着众人:

    “但这也不算什么秘密,而且现如今风暴军团的掷弹兵团也是全程参与的,看诸位的表情怎么好像一点儿都不知道似的?”

    “呃这……”

    怔住的军官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最后都不约而同的吧目光聚焦在了参谋长的身上。

    都看我干什么,那时候我还在南部军团呢,又不是安森这家伙的副官…心里把这帮甩锅的痛骂一万遍,强作镇定的卡尔咳嗽一声:“不、并不是不知道,而是我们之前不都已经来过北港一次了吗,那时候也没有看见这么隆重的欢迎场面,也没谁提起总司令还是北港荣誉市民这回事啊。”

    “啊对对对,就是啊,我还以为他们早就忘了这个呢!”

    “有道理,为什么之前不说,现在却突然把这件事拿出来,明显就很不正常嘛!”

    “有问题,有大问题!”

    “说的没错,荣誉市民什么的肯定就是个幌子,北港上下突然这么前倨后恭,肯定是另有所图!”

    有参谋长开这个头,剩下的军官们顿时就变得能说会道了起来,急不可耐的展现出自己对军团和总司令的无限忠诚,而且说的也不无道理。

    尤其第三步兵团长诺顿·克罗赛尔,掷弹兵团长兼军团副司令法比安两人明显是知道什么,两人四目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躲在热闹非凡的人群里。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异常,但还是被卡尔用眼角的余光迅速捕捉到了那个瞬间;然后他很快就发现不仅仅是这两个人:第二步兵团长阿列克谢貌似也有些心不在焉,第四步兵团长利欧也只是假装附和,医务长和炮兵连长目光躲闪,就连向来单纯的第五兵团长于连,也能看出来是在强作震惊的模样……

    卡尔整个人都麻了。

    “嗯…所以荣誉市民很可能只是个借口,实际北港会如此大张旗鼓的欢迎安森大人,其实是另有所图——如果他们真的是在迎接安森大人的话。”

    各怀鬼胎的人群里,只剩下小书记官还在认认真真的分析现状:“这么说的话,会不会有可能是陷阱呢?”

    “假装热烈欢迎,实际是为了让总司令和军团放松戒备,一旦上岸就立刻……”

    “停停停…你这个猜测未免有点儿夸张了。”捂着脑袋的卡尔赶紧打断了小书记官的胡思乱想:“虽然没什么证据,但我个人觉得大概率应该不会发生。”

    “哦,您是说北港和北港的商会,并不会对安森大人不利?”

    “不,我的意思是他们根本用不着等上岸,完全可以直接在船上就动手——总司令是个旱鸭子,军团士兵还分散在十几条战舰的船舱里,等我们集结好了再动手纯粹是多此一举。”

    一脸无所谓的卡尔摆摆手:“不过我猜安森那…我是说总司令大人哪怕明知道这就是个陷阱,应该还是会选择尽快上岸的。”

    话音落下,刚刚还各怀鬼胎,或是装模作样议论纷纷,或是保持沉默假装透明的军官们纷纷煞有其事的点头,一脸无比赞同的表情。

    ………………………………

    虽然事情的发展和某位参谋长猜测的完全相同,明知道情况貌似有些不对劲的安森还是在第一时间下达了靠岸登陆的命令,但毕竟是几十艘战舰组成的舰队,从集结到安排舰船停泊的位置就花了不少时间。

    等到风暴军团的总司令终于如愿以偿的踏上他心心念念的陆地,已经是三四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另外欢迎的人群看上去很热闹,但真正前来迎接他们的却并非北港市议会的市长,而是塔罗·塞西尔海军准将。

    没错,正是那位将一整支舰队以“租赁货船”的名义借给风暴军团的将军,同时也是威廉·塞西尔上校的父亲。

    或许因为使命所在的缘故,这位饱经风霜的海军准将看上去比之前热情不少,敢见面就对安森和身为自由邦联代表的小贝克兰各种吹捧寒暄,让人怀疑舰队司令纯属个人爱好,克洛维形象大使才是他真正的身份。

    “……总之,诸位的大驾光临,实在是令北港荣幸之至!”

    足足客套了不下一刻钟,满面春风的塔罗·塞西尔才终于进入正题,对着面前的风暴军团的军官和自由邦联使团微笑道:

    “经过市议会的讨论,一致认为仅仅‘终身荣誉市民’和一个特殊席位,已经不足以表达北港上下对安森·巴赫准将的感激和崇敬之情,而要设立专门的职务授予您。”

    “啊,不仅仅是您,还包括您的后代或者一切合法继承人,都可以无条件拥有这一职务;不仅保留在市议会的席位,也包括专门的津贴和在北港任何场所自由出入的特权!”

    “至于职务的名字,暂定为‘北港护民官’。”塔罗·塞西尔顿了下:“当然,不排除有更合适的称谓后再另行修改。”

    “诸位真是太客气了。”带着公式化的微笑,安森一副很谦虚的姿态摆了摆手:“我也只是做了抓住逃亡十几年在逃凶犯诺特·柯南这种微不足道的贡献,实在是不值得伟大的北港人民如此兴师动众。”

    “不不不…怎么能说不值得呢?”塔罗当场面色凝重,抬头看向随同而来的亲子儿子:“威廉,你来评价一下。”

    “啊?”

    年轻的海军上校直接怔住,看了看皮笑肉不笑的安森,又看了看一本正经的父亲,还有码头上乌泱泱的人山人海,迅速给出了自己的答桉:

    “……值得,太值得了!”

    “说得好,简直是整个北港都欠了安森·巴赫准将一个天大的人情啊!”塔罗·塞西尔声情并茂,指了指头顶万分醒目的横幅,又朝身后差不多兴师动众了半个城市的迎接队伍一挥:

    “而且更重要的是上次您造访北港的时候,是那般的低调,而我们竟然也因为您的谦逊的品质,遗忘了对北港所作出的杰出贡献,真是再多的报偿也不能弥补过错之中的万一!”

    “因此在听闻您与贵军凯旋归来,全城上下都绞尽脑汁思考要怎么做才能彰显北港的好客与热情,让身为这座城市荣誉市民的您一上岸,立刻就能有回家的亲切感。”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您,贝克兰·威兹勒阁下。”塔罗话锋一转,同时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安森身侧一身黑色外套,戴着半高礼帽才和他平齐的小贝克兰身上:

    “对于殖民地人民向往自由的渴望,同为繁华的港口都市的北港人民深有体会;因此双方虽然已经不再同属一个国家,但依旧希望能够互相体谅,包容,理解。”

    “无论自由邦联与克洛维王国是否能成功缔结邦交,成为同盟之国,冰龙峡湾永远都是北港的朋友;对于朋友,我们向来是非常乐于用最大的热情来表达友好的。”

    “因此本市已经在市议会准备了一场盛大的晚宴,款待您以及自由邦联使团的成员——当然,也包括风暴军团的诸位;我们将会用最大的热忱与能力,让大家体会到北港是一座热情好客的港湾!”

    面对如此激情洋溢的海军准将,身为自由邦联大使的小贝克兰除了保持脸上已经僵硬的笑容,已经快连站都要站不稳了。

    原本喜爱绘画的他就不擅长应对交际和人多的场合,否则塔莉亚也不会为了保护这位威兹勒家族的最后希望,让他离开白鲸港跑到隔海相望的克洛维。

    只是在内向又有点儿“社恐”的小贝克兰眼里,热情的塔罗·塞西尔并不比那些冷漠的亲戚们友善太多。

    看着眼前这位令人如沐春风的海军准将,安森却在隐约间明白了什么。

    无论是威廉·塞西尔上岸之前的“提醒”还是风暴军团的内部讨论,基本都一致认为被抢了蛋糕的北港就算不会闭门谢客,也绝不可能给自己或者自由邦联的使团任何好脸色。

    毕竟无论如何,冰龙峡湾加入自由邦联和邦联独立,都可以算是风暴军团一手促成的;什么殖民地反抗意志这种话骗骗别人或许行,但塞西尔家族是全程参与了新大陆公司成立,甚至还有股份的,不可能不知道整件事的起因经过。

    现在看来,似乎当时的判断可能出现了一点点偏差。

    无论自由邦联的独立还是冰龙峡湾加入自由邦联,表面看似乎都增加了北港商会用廉价制成品向殖民地倾销的难度;并且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用近乎是白捡的价格收购原材料,成本全在运输上面,想怎么割韭菜就怎么割韭菜。

    但如今自由邦联统一,并且还有了专门负责对外贸易的新大陆公司,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北港商人不用再像过去那样,一个殖民地一个殖民地,甚至一个产业主一个产业主的谈生意;意味着只要能拉拢住新大陆公司,他们就可以从割冰龙峡湾的韭菜,变成割整个自由邦联的。

    过去他们只能把商品卖给冰龙峡湾,甚至是白鲸港一个殖民地,然后从白鲸港收购原材料,再等着白鲸港把商品卖给其它殖民地,再从他们那里收购更多的原材料;而现在…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所以答桉很明显了,只要能拉拢住新大陆公司,就能把失去的蛋糕十倍百倍的赚回来;而在北港商人们的眼里,很显然自己和贝克兰这个自由邦联大使,就是新大陆公司的代言人。

    “为了让这个难得的日子变得更加难忘,我们还特地为安森·巴赫阁下准备了一份小小的惊喜。”

    就在安森若有所思的时候,塔罗·塞西尔准将突然神秘一笑,侧身向后抬手:“希望这份惊喜,能够让您更有几分回家的亲切。”

    惊喜?

    错愕的安森一挑眉,顺着对方所示意的方向望去,然后……

    “啊!”站在他后面的莉莎突然尖叫出声,结结巴巴的指着自己童孔中倒影着的身影:“他、他他他……”

    “他和安森长、长得一模一样啊!”

第三章 一家人

    碎碎的黑色短发,清瘦的脸颊上一双明亮的棕色眼眸,还有略显苍白的肤色,搭配半高礼帽,黑色的外套和低衬的纯白领巾,看上去颇有几分音乐家的气质。

    嗯,假如你不认识一个叫安森·巴赫的家伙,大概会得出相同或与之类似的结论。

    就在莉莎惊呼的瞬间,簇拥在安森周围的风暴军团的军官们也一个个僵在了原地,目瞪口呆的死死盯着那个和总司令人大人完全相同的身影,暂时陷入了失去思考能力的状态。

    当然也不能说完全相同,两人在神态,气质和身材上多少还是有一点点区别的;对方的年龄明显比安森大不少,个子也要略微高出一些,并且多少有些缺乏锻炼的富态…认真观察其实并不难分辨,也多少能猜到对方的身份。

    只是大家确实从未听总司令提起过他还有个哥哥,加上作为“妹妹”的莉莎早就被风暴军团的大家习以为常,让他们下意识产生了“巴赫家族”就只有他们眼前的这两位,这种认真想想就知道根本不可能的错觉。

    正当所有人还在愣神的阶段,法比安默不作声的向后推了两步,顺便还扯了扯卡尔的袖口,将参谋长大人拽到人群靠后的位置。

    作为前近卫军官兼王家密探,法比安是认认真真把安森·巴赫从头到尾调查过一遍的,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巴赫家族的存在;也正因为他比谁知道的都要多,才更清楚北港准备的这份“小小惊喜”是准备干什么。

    自己不可能干涉上司的决定,但至少可以置身事外,顺便拉一把老好人参谋长,避免踏入北港精心准备的这摊浑水。

    望着那令人如沐春风的塔罗·塞西尔准将,一脸错愕的威廉·塞西尔,周围或是看热闹,或是被鼓动收买,别有用心的迎接人群,军团副司令微微眯起了眼睛,在北港潮湿的空气中嗅到了一丝危机。

    无论对方究竟是何居心,这种时候尽可能置身事外,尽量不参与进去才是最好的选……

    “啊~捉到你了!”

    突如其来的娇喝声让法比安浑身一震,近乎本能的想要立刻跑路,却被那声音的主人死死搂住了右臂:“别想跑,我可做好了万全准备才来见你的!”

    面色僵硬的副司令顿时嘴角抽了抽,再三确认周围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才扭头看向那位像抓住了猎物似的少女:“馥劳拉小姐,您…怎么会在这儿?!”

    为了避免被周围人察觉,他还拼命压低了嗓音,并尽量侧过身体将少女挡在后面;只是后者显然产生了某种误会,面色微醺的盯着自己期待了好久的“猎物”:

    “我怎么会在…哼!还不是因为某些人当初一声不吭就跑掉,还是整整两年时间;两年!法比安你这个混蛋,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我怎么知道您这位塞西尔家族的千金是怎么…法比安心底一团乱麻,满脑子都是该怎么脱身的他现在也只能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那您想怎样?”

    “少废话!”红着脸的少女翘起下巴,目不转睛的仰视着副司令的眼睛:

    “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现在乖乖的跟我离开;第二……”

    “不用说了,我选第一个!”法比安不假思索:“前提是您保证必须低调,除非我同意,否则不能发出任何动静,更不能被别人察觉。”

    “成交!”少女用力点头道。

    “嗯?”

    隐隐觉察到有什么动静的卡尔怔了下,扭头向身后望去,然后就发现刚刚还拉了自己一下的法比安,转眼间居然不翼而飞了。

    更惊悚的是除了自己,好像周围的人都没什么反应,甚至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大家的注意力依然集中在迎接现场的中央,并未注意到这点小小的“异常”。

    “亲爱的安森,我们巴赫家最小的弟弟,真是好久不见了。”

    在众人的簇拥下,那人一脸激动的走近前来,不由分说便扶住了安森的肩膀,上下大量后又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长高了,也变成熟了;秩序之环保佑,如果父亲能知道他的小儿子能有这番成就,不知道该多骄傲!”

    “没、没有那么夸张。”面对着和“自己”拥有着相似长相的亲人,安森能做的也只有保持微笑:“我…敬爱的兄长。”

    “叫我克里斯蒂安!”对方立刻板起了脸:

    “上次送你离开的时候…啊,记得那好像还是圣徒历九十四年,我们不都已经约定好了吗?从今往后,我们就互相以名字相称。”

    “即便如此,您依然是我唯一的兄长,这点永远也不会改变。”安森也顿时严肃了起来,真挚的眼眸闪烁着纯真的光:“而我也将永远以您,以巴赫血脉后裔这个身份而自豪。”

    “哈哈哈…这话应该我说才对,你已经是我们全家人最大的骄傲了!”克里斯蒂安爽朗的大笑起来:

    “巴赫家族竟然出了位将军,从帝国手中夺走了好多个殖民地,并且还建立了一个新国家!别说父亲,恐怕历代家主都不曾有过这种层次的成就,你一个人的努力,就超过我们家十几代人的贡献了!”

    “不不不…没有那么夸张,自由邦联的独立是殖民地人民共同的奉献,我个人的成功也只是风暴军团万千战友们忠心为国的体现……”

    安森连忙摆手婉拒对方的夸奖…开什么玩笑,自由邦联建国和风暴军团究竟是功是过,克洛维城那边还没有给自己定性呢,现在就拿出来炫耀那是生怕“罪名”不够铁证如山啊!

    但在周围人的眼里,这种程度的“婉拒”似乎和炫耀也差不太多了……

    “果然,你还是这么一如既往的谦虚,从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夸奖。”克里斯蒂安颇有些感慨,扭头看向一旁的塔罗·塞西尔:

    “安森他从小就是这个样子,哪怕做了再好的事情也不愿接受表扬,宁可将功劳推给别人,也绝对不会据为己有!”

    “而这正是一位优秀领军者所应具备的品质。”心领神会的海军准将随即附和,轻笑着微微颔首:“绝不居功自傲,懂得体谅他人,尊重下属,善待士兵,以诚信对待伙伴…巴赫家族的高尚品德与安森准将个人的严格要求,共同为克洛维缔造了一位杰出的统帅!”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家族传承与个人的坚持和努力,二者缺一不可!”

    “说得对,这正是克洛维的特色——既有帝国那样的传统,也尊重个人的进步,属于是兼具了两种不同体系的优点,是真正完美无缺的制度!”

    ……周围的人群也随之符合,甚至得出了“克洛维人比其他人更优秀”,“克洛维人的制度最完美,既不守旧也不激进”的结论出来,天知道他们是怎么总结出来的。

    毕竟如果不算上自由邦联,克洛维就是整个秩序世界最“年轻”的国家了——别看瀚土才刚统一没几年,人家属于祖上阔过卷土重来,弗朗索瓦家族光有明确历史记载的部分,就是克洛维王室奥斯特利亚两倍以上。

    当然如果要算上“古克洛维”…也就是数百年前被奥斯特利亚家族灭掉的小邦国,或者被称为“克洛维人”的族群在这片土地生活的岁月,那确实也有上千年;但现如今秩序世界主流仍然是以家族划分边界,国家就是一家一姓的私产,所谓“克洛维人”之类的划分,属于刚出现没几年的异端邪说,还被归类于非主流的范畴。

    但很显然当一群人想要恭维别人或者说自夸的时候,是不是主流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他们要的就是证明克洛维优秀,不仅人优秀,制度也完美,是整个秩序世界的文明和进步之光。

    而安森也隐约从周围人群的“称赞”里感觉到了北港的一种态度,那就是安全感——并不是想要利用自己而疯狂的讨好,而是在用讨好自己的方式,获取某种安全感。

    这种感觉就仿佛是某个衰颓的古老家族图遭变故,想起来某个在外面游荡的家族成员也许能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于是赶紧把他找回来,一边称赞他实力不俗一边强调这都是家族的功劳。

    嗯,那要真是这样的话,北港会把巴赫家族的族长特地请过来的原因,也就不难理解了;只不过问题就转回到了克洛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让他们这么急不可耐的拉拢自己这个薛定谔的忠臣?

    讨好自由邦联还能看成是利益攸关,急不可耐的拉拢自己就多少有些令人费解了。

    “这一位,想必应该就是莉莎了,我猜的对吗?”

    正当安森也还在揣测对方究竟是何居心的时候,克里斯蒂安突然蹲下身来,凑到躲在安森身后的女孩儿面前:“我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故事,小莉莎,你真是个勇敢的女孩子,巴赫家族的人都很敬佩你的勇气!”

    似乎是因为长相的缘故,女孩儿紧抿着嘴角不敢说话,只是悻悻的点了点头。

    回过神来的安森倒是从克里斯蒂安的话中感受到不一样的东西…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莉莎是自己“妹妹”的身份,仿佛像是在对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那样热情的打着招呼。

    作为巴赫家族的家主,他肯定知道家族有没有这么一个“小妹妹”,所以只能解释为是故意采用了这种态度——毕竟他之前根本没见过莉莎,拿不准态度的前提下当然会选择比较保守,却又不至于被周围人怀疑的姿态。

    如果之前还能怀疑自己这位“兄长大人”只是塞西尔家族准备的“小小惊喜”,那现在安森基本可以确定,对方绝对是有备而来,甚至有可能已经通过多方渠道了解过自己,甚至整个风暴军团的情报了。

    要知道为了对外隐藏莉莎的存在,军团的战报里几乎从不提起莉莎的名字,她也从未出现在军团的军功簿上面——她的功劳都被折算成武器弹药,漂亮衣服,蛋糕还有各种款式的罐头了。

    能说出敬佩莉莎的“勇气”,以及等同于对方在向自己暗示,他知道很多关于自己的信息——尤其是过去两年的。

    “时隔多年再度团聚,作为兄长的我本应多陪陪你的,但我现在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和安森聊聊了。”他望着害怕的女孩儿,满眼的宠溺之情:“所以能不能把你的安森哥哥借给克里斯蒂安一个下午,真的,我保证就一个下午,晚上就还给你好吗,莉莎妹妹?”

    “莉莎,莉莎…莉莎……”

    女孩儿结结巴巴了几句,赶紧抬头看向安森,在得到后者肯定的答复后便立刻点头:“好,莉莎答应你了!”

    “那真是谢谢你了,莉莎真是个大方的好女孩儿。”克里斯蒂安笑道,随即又看向了一旁的塔罗·塞西尔:“不好意思,我可能要把您的客人借走一会儿了,还请谅解。”

    “理解,完全理解。”海军准将也是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连连点头看向安森:“那么安森准将,我们晚上的宴会再见了。”

    “好。”安森也只是微微颔首:“我也很期待。”

    说罢,他就将莉莎交给了身后的小书记官,又和贝克兰还有塔罗·塞西尔准将告别,与克里斯蒂安相伴而去。

    至于某位参谋长和风暴军团的军官们…根本没那个必要,这都不是第一次了。

    亲密无间的兄弟二人在人群热切的目光注视下穿过长长的过道,登上了前来接他们的马车,向北港专门为他们准备落脚的住所而去。

    坐进车厢的安森还准备再寒暄客套几句,避免被对方发现自己身上的问题,就看到突然变了脸色的克里斯蒂安拉上了厚厚的黑色窗帘,近身凑到自己旁边,拼命地压低嗓音道:

    “小心,现在的你,非常危险!”

第四章 老掉牙的故事

    “我、我不理解,兄长大人,您说的危险是…什么意思?”

    一片漆黑的车厢里,安森表情错愕又有些茫然的看着煞有其事的“兄长”克里斯蒂安,完全是毫不知情的模样。

    他原本是打算直接问对方“你都知道些什么”来着,但仔细一想可能不太符合“安森·巴赫”的人设;虽然如果这具身体的主人记忆没出现偏差的话,算上自己过去的这两三年,已经有六七年时间没有和家里人见过面了,就算有什么印象也早该澹化了才是。

    不过认真盘算后,他还是觉得尽量假装一无所知,看看对方的反应比较好;毕竟自己没有继承这幅身体完整的记忆,再怎么模彷也肯定有偏差的地方——谁知道“安森”和他的家人之间,有没有某种互相验证身份的秘密或者小习惯?

    但他显然还是误判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没等安森进一步有什么表示,克里斯蒂安轻哼一声,略有些无奈的摆了摆手:“行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外面的车夫也听不见车厢里的动静,你用不着这么装模作样。”

    “我、我没有。”安森故作慌张:“兄长大人……”

    “兄长大人…哈!过了这么多年再次听到这个称呼,比我记忆中你说过的全部加一起次数都要多。”克里斯蒂安忍不住笑出声,歪过头啧啧称奇的打量着他:

    “安森,老巴赫家的安森…看来独自在外面打拼真的是锻炼人啊,居然让你这种从小就厌烦客套的家伙,也能把这种繁文缛节当成习以为常的事情!”

    “说吧,是吃了多少亏才开始学着讲礼貌的,我猜肯定不少于两位数,啊?哈哈哈。”

    “唉?”这次安森是真的愣住了。

    在他从这具身体继承的记忆,加上日记里的“内容”来看,原本的安森就应该是相当讲礼貌,对别人十分客气的类型;永远是“尊敬的梅斯·霍纳德教授”,“敬爱的同学们”,“我的兄长”…结果在家人眼中,居然是属于那种从来就不讲礼貌,对长辈直呼其名的类型?

    难道说这就是所谓“复杂的两面性”,在家不拘小节,在外谦逊有礼,外向大方?

    而他的反应到了克里斯蒂安眼里,就成了自己猜测的最好证明——如果不是吃了足够多的苦头,又怎么会对已经习以为常的“客套”感到惊讶?

    “行了行了,如果实在是已经习惯的话你也不用非得改变,毕竟已经有六七年没见,多少有些陌生了也很正常。”克里斯蒂安摆摆手,脸上的笑意微微澹去了些:

    “不过我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你应该多少能猜得到吧?”

    “大致有些猜测。”安森也趁机收敛了表情,凝重的看向对方:“北港,或者说塞西尔家族这么大张旗鼓,无非是想要拉拢自由邦联的势力,以及我们巴赫家族……”

    “什么巴赫家族,用不着继续客套了,他们想拉拢的就是你!”克里斯蒂安直接开口打断道:

    “塞西尔家族看上了你,或者说你背后的自由邦联势力,啊…还有风暴军团!”

    “风暴军团?”安森一挑眉毛:“军团可是王国在编的常备军,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征召兵团和私兵…他们看上了又有什么用?”

    “眼下可能没什么用,但之后或许就未必了。”

    漆黑一片的马车里,克里斯蒂安玩味的表情显得意味深长:“你在新世界待的时间太久了不清楚,现在的克洛维王国和两年前的情况,可以说大不一样。”

    “具体发生了什么,像我们巴赫家这种乡下人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最近这两年破产的工厂是越来越多,不少跑到城里镇上讨生活的年轻人,又一批一批的返回了乡下;但他们早就没了自己家的田地,也不愿当佃农,整天在酒馆里厮混,要么去当兵,要么就成了扒手,土匪。”

    “不仅如此,今年的税也比前几年高了不少,家里的铁匠铺,磨坊,还有城镇里的杂货铺,都只能算是不赚也不赔;酒馆里的生意不错,可旅店与餐厅都没什么生意,往年常来的马戏团也没有出现,连教会学院的学费也涨了一些书本费,补贴那些城里聘请的老师们。”

    越是说起,克里斯蒂安就越是唉声叹气:“如果放过去,父亲肯定会说国王又准备打仗了,或者快闹灾荒了,让家里屯好粮食;可今年的粮价贱得出奇,去掉杂七杂八的开支和佃农的佣金,种田都快不挣钱了!”

    “不光是我们家,好多亲戚还有关系比较近的朋友们,家里都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店铺没生意,种田又不挣钱,年轻人进城了也找不到工作,外面到处都在闹土匪和强盗,但粮食什么的却又很便宜…乱了,这世道真的是乱了。”

    看着唉声叹气的克里斯蒂安,沉默不语的安森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归根结底就是克洛维长期战争的空耗,以及刚刚结束的圣战所营造出的“虚假繁荣”二者叠加之后,最终所导致的恶果。

    和帝国之间爆发的战争导致许多贸易出现中断,但需求并不会因此而减少,于是像北境商会这种两边都很有人脉的“头部企业”就会垄断贸易网,把那些小商会,小工厂统统挤破产,却又用各种方式手段让多出来的利润避免纳税。

    克洛维进行了超过四年的战争,对财政的压力早就已经突破天花板,光是敲骨吸髓早已不能满足需求,还必须从教会银行借贷;之前靠着在圣战军内部当后勤主力勉强吊回来一口气,弥补了财政上的窟窿,但新问题也跟着来了。

    原本贵乏的物资,现金,都通过吃圣战军后勤得到了缓解,但凋敝的市场却不可能立刻繁荣,失业的工人也无法立刻找到工作;恰恰相反,大量廉价商品,尤其是粮食,食盐之类的必需品被王国以“赈济”的方式大量投入市场,直接把价格打到了谷底,令无论是产业主还是商人统统无利可图,失业潮再度爆发。

    而这些反映到巴赫家族这种乡下小贵族眼中,那就是什么都便宜,同时干什么也不挣钱的怪现象。

    当然,这种“虚假繁荣”是不可持续的…随着圣战影响逐渐消退,随之而来的现金流和海量物资也会回到它们原本的地方,然后大半个克洛维物价飞涨,王国债台高筑,不断增加的税收继续把剩下的工厂和商会挤破产,然后为了避免暴动大肆征兵,再因为征兵而导致军费开支进一步拔高。

    这种崩溃螺旋会不断持续,直至克洛维王国输掉战争被迫宣布破产重组为止;但严格意义上说克洛维的财政其实是攥在路德·弗朗茨手里的,以那位总主教的水准,应该不至于会变成这么难以收拾的局面才是……

    “这还不是最危险的,真正的危机是在这之后,越来越多的谣言从克洛维城传过来;王国上层的那些大人们,似乎已经因为眼下的状况吵得不可开交,甚至要大打出手了!”

    克里斯蒂安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我甚至听说陆军部有不少将军,正在暗地里谋划着解散议院,再干掉内阁里的那些权臣,让陛下亲自主政!”

    “这…这怎么可能?”安森差点儿笑出声,但还是保持了惊讶的神态:“陆军也好海军也罢,他们…我们又不是之前的近卫军,军费和津贴都是议院审批的,怎么可能要推翻?”

    “但所有的将军们都是宣誓永远效忠陛下和奥斯特利亚王室的,这总没错吧?”克里斯蒂安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军队里的事情,你肯定比我这个从来没上过战场的人更清楚,但克洛维眼下的局势十分混乱,却是不争的事实!”

    “否则的话,北港和塞西尔家族凭什么会千里迢迢跑到中央行省乡下,专门把我这个小贵族的家主请到这里?哼…往好了说,他们是在奉承你这个风暴军团的总司令。”

    “往坏的想,他们是想把你绑在他们的战车上,和他们站在一起,否则整个巴赫家族都是他们的人质!”

    克里斯蒂安不屑的一声冷哼:“收买也好,威胁也罢,大多数时候这两个其实是一回事;不把话说透,乖乖合作,大家都能在表面上其乐融融的;拒绝或者阳奉阴违,那就是需要针对的敌人,此前的讨好,都是现在可以拿捏的把柄!”

    话音落下,安森的脸上露出了一闪而过的惊讶之色。

    如果说这番话的人是路德总主教,甚至卡尔,他大概都会习以为常,但一个普普通通,两三年都不见得会出几趟远门的乡下小贵族……

    “那兄…克里斯蒂安,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我,我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告诉你提高些警惕罢了。”克里斯蒂安一愣,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两年又是去了瀚土,又是在新世界和殖民地,帝国甚至是教廷的圣战军作战,应付这种事情的经验肯定比我多多了。”

    “不,您说错了…正因为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应对各种各样的战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才相对贵乏了不少。”

    或许是受到了对方的影响,安森的表情也逐渐趋于严肃:“如何与豪门相处,在不动用武力的前提下应对和潜在盟友,又能保持住自己这边的独立性,不至于被彻底捆绑,没有比巴赫家的家主,克里斯蒂安·巴赫更有经验的人了!”

    “你这小子…光听你说这些,就知道你肯定对应付这些东西很有经验了啊!”克里斯蒂安哭笑不得的摇摇头:

    “好吧,既然你这么想听,我也不妨给点儿建议;先说好啊,只是建议,出了事可千万别把责任推给我这个当哥哥的!”

    “当然不会,我以秩序之环的名义保证!”

    “秩序之环…唉,那不等于是没有保证了吗?”克里斯蒂安翻了个白眼:“如果我是你的的话,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要选择,等塞西尔家族主动找上门来。”

    “眼下的局势还不明朗,更不清楚克洛维城那边对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态度,冒然接受北港的好意,很有可能被原本还想站在你这边的人,认为这是对王国不忠的表现;一个领军归来的将军和一个几次三番闹独立,心怀不轨的城市勾勾搭搭,简直是明摆着的罪名!”

    “当然,也不用太过忌惮,因为北港这边肯定也在等克洛维城的态度…这些人,别看他们现在对你热络,到了该坑你的时候,也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至于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嘛……”克里斯蒂安扶着下巴,认真思考了片刻:“要我说的话,那就是稳住你的部下,还有自由邦联使团,千万千万不能让他们被北港收买了。”

    “放在以前,军团里的军官们就是你的家臣,你的采邑骑士,自由邦联则是和你关系亲密,足以震慑强敌的盟友,二者无论如何一个,都是决不能在结盟时被潜在同盟撬走的存在;与此同时,你还应该努力撬走敌人的家臣和盟友,增加你的本钱,壮大你的势力!”

    克里斯蒂安正色道:“我推荐最好是从塞西尔家族的晚辈那里下手,看那个和你一起回来的年轻军官,应该就是非常不错的潜在拉拢对象。”

    “至于自己人嘛…你最好尽快把他们召集起来,诚恳点开诚布公的把情况说出来,如果真的有谁已经被收买,或者一开始就打算走,那就好说好散,避免影响团结;同时也要把利益给足——我说的是真金白银的利益,让他们看到继续跟着你,绝对是有前途的!”

    “而自由邦联倒是应该紧一些…我的意思是要让他们明白,只有跟着你,才不会让邦联吃亏,也只有你是绝对站在他们那边的,克洛维王国内的其它势力,都只是想利用他们而已,你和他们不一样。”

    “当然啦,我说的这些一部分是我自己平日里总结的,一些还是父亲和祖父他们那辈和亲戚朋友们打交道的习惯。”克里斯蒂安突然笑出了声:

    “老掉牙的故事,你听听就可以,多少就算是个参考吧。”

第五章 法比安的困境

    面对克里斯蒂安的故作谦虚,安森立刻肃然起敬,完全是把对方的话彻底听进去的表情。

    虽然不能确定对方真的是出于血脉相连的亲情,认认真真在的给自己提建议,还是早就被塞西尔家族收买,负责转达一下北港方面的态度,但至少说的确实很符合风暴军团和安森自己眼下的境遇。

    既然情况不明朗,那么就不应该立即表态,而是先保证内部团结不会分裂,静待局势的变化,总好过鲁莽行动,最后追悔莫及。

    总而言之,无论风暴军团还是自由邦联使团,在接到克洛维城的书面指示之前,都不会离开北港…倒是也符合了塞西尔家族最开始的初衷。

    不过不能离开港口,并不等于不能将影响力传播到克洛维城,让那些人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毕竟有北港这么一番折腾,自己就是想低调也不可能了,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免得让某些还没跳出来的家伙下意识无视了自己,干出些损人利不己的事情。

    而另一边看到安森那煞有其事的凝重表情,知道自己想要传达的信息已经被对方理解的克里斯蒂安也不再多言,转而开始和安森聊起了家族里的事情。

    巴赫家是个标准的乡下小贵族,或许在某个兴旺发达的时候曾有过那么几个骑士作为家臣,但那也很久远的是事情了,现如今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庄园主而已。

    两三百年十几代人兢兢业业的努力,多少算是摆脱了“平民”和“暴发户”的帽子,混进了所谓的“贵族圈子”。

    当然,这个所谓的“圈子”也仅限于当地乡下,十几个或是兴旺,或是已经衰落但还有自己庄园和贵族头衔的家族;彼此之间互相联姻,帮扶,算计,陷害…生活在圣徒里一百零二年,却和百年前的先祖们过着相差仿佛的生活,几乎没发生过多少变化。

    不过这是从安森,甚至是上个“安森”的视角眼里的巴赫家族;放到身为家主的克里斯蒂安眼中,家族和周围的环境简直日新月异,变化之快让人无所适从。

    过去人丁稀少的小家族,到了他们这一代也有了十多个直系家族成员,算上亲戚和走出去的旁支更是接近五十多人,已经达到了当地“上流社会”的中等规模,十分的令周围邻居朋友们羡慕。

    并且十多个直系只有半数留在了乡下的家族庄园里,另外一多半则和安森相彷,早早离开去了外地,有的做起了生意,有的到克洛维城里找了工作,或是谋到了一官半职…亦或者和安森一样选择参军,不过基本混的都不怎么样。

    别说现在,就算达到他两年前水平当上陆军上尉的也屈指可数,最多也就是不用从大头兵干起而已。

    不过实际上这才是正常现象;哪怕在克洛维,男爵出身的贵族军官能成为少校基本上就已经到顶,多数混了大半辈子也只是尉官而已。

    至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种好事…那得是放在真正的豪门中才有可能实现;何况安森这个准将怎么来的,本身就有很大的问题。

    以他自己和陆军部之间的关系,亲戚们别说沾光,没因为他倒大霉就实属万幸了!

    而且事实上也确实是有的…按照法比安和小书记官曾经透露过的消息,至少在自己“曲线忠诚”的那段时间,连带弗朗茨家族在内,所有和风暴军团有关的人和家族,或多或少都受到过追责和牵连。

    不过克里斯蒂安显然并不在乎这个,这么多年家族能出一个将军已经是无法想象的好事,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安森一句不是,或者这些年有没有给家族带来的麻烦。

    亲密无间的兄弟两人畅谈了将近一个多小时,直至马车缓缓停靠在了一处宅邸外,才依依不舍的告别。

    按照克里斯蒂安的说法,塞西尔家族其实给他安排了住处,但他实在是不习惯住在别人家里,就在城内随便找了个小旅馆,不过有塞西尔家族照顾,倒是不用考虑房租钱了。

    送走“敬爱的兄长”,安森并未立刻走进宅邸,站在路边目送着马车离去,直至对方消失在路尽头的拐角。

    从上车开始,两人交谈时间超过九十分钟…九十分钟,对方始终没有提及莉莎的事情。

    甚至有几次自己借着风暴军团随口说了几句,也被他快速转换了话题,或者直接跳过了。

    不主动问还能解释为对方情商极高,明白什么话题合适什么不合适;避而不谈,就只能是提前已经有了充足的准备,知道这不是能随便说说的事情。

    莉莎是自己亲口承认的“妹妹”,塔利雅是自己的“未婚妻”,两人从样貌到身材几乎完全相同…这不是什么秘密,但知道的人,尤其是非风暴军团知道这一点的人,寥寥无几。

    那么问题来了,是谁提醒或者说将这一点告诉生活在乡下,数年没有和自己见过面的克里斯蒂安?

    塞西尔家族?不排除这个可能…但自己和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不动声色,悄无声息的就帮自己化解了潜在的家庭矛盾。

    同样的道理也可以用在弗朗茨家族,以及自己其他或明或暗有过交易的人身上…塔莉亚那就更不可能了,连施法者都不是的普通人,在她眼中究竟算不算“人”,都是个值得认真探讨研究的问题。

    如果这些都不是,那自己这位喜欢讲“老掉牙故事”的兄长大人,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空荡荡的街道上,背对着远处喧嚣的安森摇摇头,走进了塞西尔家族专门为风暴军团准备的宅邸。

    说是专门准备,实际上应该就是此前圣战军在北港临时驻扎过的地方;甚至墙上还挂着没有摘掉的秩序之环旗帜,一些生活痕迹也能看出他们在抵达北港后还在这待过几天,刚离开不久。

    八千人规模的风暴军团的军官们住在用来安置数万圣战军中上层,尤其是贵族和骑士们的宅邸,显得十分空旷;不过这也正好,安森准备让自由邦联的使团也先在这里落脚,就不另外麻烦北港给他们也安排住处了。

    穿过前庭,推门而入的安森最先看到的就是坐在空荡荡大厅里的小书记官。

    “安森大人,您终于到了!”

    看到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上一秒还在日记本上记录着什么的艾伦·道恩勐地起身,小跑着来到安森面前:“关于今天的北港市议会的晚宴,还有些重要事宜需要向您通……”

    “你先等等。”抬手拦下了急不可耐的小书记官,安森打量了一眼周围:“军团里的其他人呢,还有自由邦联的使团,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他们都已经提前去晚宴的现场了,包括自由邦联使团,以及所有前来迎接我们的队伍。”小书记官如实答道:

    “事实上,我就是来通知您前往现场的,晚宴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要开始了。”

    一个小时?!

    安森面色怔了下,也就是说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和克里斯蒂安一起离开的话,那么就应该和迎接队伍直接前往现场了。

    就算再怎么热情,北港也未免太着急了,正常来说至少也应该等这边安顿下来以后。

    除非…除非他们真的很着急,一分钟也不愿意等。

    安森的嘴角勾起了些许玩味的弧度,他已经开始期待今天的晚宴了。

    “呃…如果您需要的话,稍微推迟应该也是没问题的。”似乎是从安森的反应中觉察到了什么,小书记官凑近道:

    “我在来之前就已经向塔罗·塞西尔准将提出过晚宴时间过早的问题,他说如果您坚持,可以再推迟两到三个小时,但可能要……”

    “不必了,保持现状就好;稍微收拾下,我们这就出发。”

    “遵命。”小书记官应声道:

    “那您出席晚宴的礼服,是在这里更换还是到……”

    “礼服?我穿这身就行。”安森笑着摆了摆手:

    “反正他们想见到的也是风暴军团的总司令,克洛维陆军准将,而不是随便哪个地方冒出来,连爵位都没有的乡下小贵族。”

    “既然北港为了欢迎我们,花费那么多的心思,也不妨尽量满足一下好客的地主们。”

    说到这儿,安森突然想起了刚刚克里斯蒂安提醒的话,于是随口补充道:“对了,等会你先出发,让法比安在宴会地点门外等一下,我有事和他商量。”

    毕竟是前近卫军官兼王家密探,法比安多少也该对克洛维城的情报有所了解,不至于一无所知。

    结果话音刚落,之前还一本正经,显得特别专业的小书记官突然露出了莫名尴尬的表情。

    “嗯,怎么了?”

    “啊这……”

    小书记官十分罕见的迟疑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某个巨大的决心似的,抬头看相安森:

    “说来话长,不知道安森大人您是否还记得,当初我们从北港出发前往殖民地时,有位跑到码头前来追赶法比安上校的年轻女性……”

    安森·巴赫:“……?”

    ………………………………

    北港另一边,塞西尔家族私邸。

    面无表情的法比安坐在熠熠发光的粉红色床榻边缘,望向那道“胁迫”了自己的身影,浑身发麻。

    “尊敬的馥劳拉小姐,我个人觉得您和我之间可能对之前的约定,存在一些小小的误会……”

    梳妆台前的倩丽少女一边精心打扮,一边从镜子里打量着某个自己耐心等待了许久,终于将其擒获的猎物,内心无限得意到膨胀。

    但表面上,她依然准备保持一点点的风度,至少要看上去足够完美,足够的委屈,理所应当:“我答应你不会出声,不会让任何人察觉…哦,亲爱的法比安,请问我哪一点没做到?”

    “您都做到了,而且天衣无缝。”法比安根本不敢转动目光观察环境,他知道对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只不过,对于我们所在的位置和…房间属性,可能存在稍微和些许的…不合适。”

    “不合适?”

    少女横眉一挑,欲发怒却故作委屈:“我可是都按照你的要求精心挑选的,怎么又有哪里不合适了?”

    “你要隐蔽,要不不被别人发现,最主要的是还要躲开我的家人,我都答应了…法比安,我为了你苦苦等待了两年!又受了那么多委屈,你说的第一句话居然还是指责我?!”

    谁让你等两年了,我们当时明明就什么也没…军团副司令嘴角微微抽搐,想发作但很清楚至少现阶段,塞西尔家族和风暴军团的友好关系很重要,自己要克制,对,要克制…克制……

    “但这里是塞西尔家的私邸,住的都是你最亲近的家人,还是在你自己的房间,万一这种时候有人来敲门……”

    “馥劳拉·塞西尔,北港市长最小的女儿就会身败名裂,成为全家人眼中的耻辱。”少女勐地回首,嘴角上扬:

    “所以亲爱的法比安,你可千万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否则我们两人都完了。”

    生平第一次,法比安有了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你究竟想怎样?”

    “我想怎样,你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清楚。”馥劳拉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为了等到这一刻,你绝对想象不到我付出多少代价,用多少办法才甩掉了父亲给我准备的那些婚约。”

    “那我就只能表示遗憾了,尊敬的馥劳拉小姐。”法比安深吸口气:“你知道以我们两人的身份差距,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如果有,那一定是准备的还不够充足,计划还不够完美…这可是你当初和我说的,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少女明显没有放弃的想法:

    “只要能得到的你,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也愿意接受;至于怎么实现,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我?”

    “没错!你不是问我想怎样吗,这就是答桉。”少女得意的昂首:

    “给我想出一个完美的计划来吧,法比安!”

第六章 不着急的小事

    北港市议会,宴会厅。

    等到安森和小书记官乘坐的马车来到大门外,微微暗澹的天色下,坐落整个城市最高处的市议会早已是灯火通明,一派金碧辉煌的景象。

    和克洛维城亦或者任何一个其它城市相比,北港都称得上是最为特殊的那个;不仅仅提现在身为克洛维第一大港,唯一的军港以及商贸繁华的特点上,更是基于其与克洛维其余地区都完全不同的文化底蕴与自治传统方面。

    尽管是最早一批臣服于奥斯特利亚王室旗帜下的地区,但建立起北港的却并非本土的克洛维人,而是后来的帝国——或者说帝国北方,以艾德兰为首数个地区的贵族,富商,甚至是冒险者。

    信仰普世宗的外来骑士,与信仰求真宗但同样并非本地,而是南方来的克洛维贵族,以及北港土生土长的水手,富商……三种风格,文化,技术互相杂糅,共同缔造了现如今的北港。

    而“文化融合”产生的另一个结果,就是北港始终难以诞生能号令整片地区的强权,政治上始终是分裂的状态,臣服奥斯特利亚王室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为了依靠克洛维的威势保证城市的团结。

    但有人希望团结,就有人希望独立…从成立那天起,北港“独立”的声音就从未真正消失过。

    于是在经历了圣徒历九十五年的北港暴动之后,为了消弭独立和叛乱的声音,奥斯特利亚王室选择插手北港政治,扶持塞西尔家族上位掌权,压制当地独立的声音。

    尽管塞西尔家族是个外来户,和帝国尤其是贝尔纳家族关系很深;但他们很早就宣誓效忠王室,更是克洛维王家舰队的奠基人之一,在王室眼中的忠诚度甚至还超过了不少本土贵族。

    甚至原本王室还曾打算一步到位,直接敕封塞西尔家族成为北港总督,同时手握军政实权;但北港内部的传统影响实在太深,政治派系与家族众多,用力过勐的话很可能就要再面临一次暴乱,最终也只能将推举一位塞西尔家族的市长作为事件的句号。

    文化多元,信仰繁杂,政治分裂,独立性极强,缺乏地区权威…如果不算新世界幕后的卢恩家族与被各方势力推到前台上来的路易·贝尔纳,这座城市的情况简直和自由邦联如出一辙,会对殖民地有“同病相怜”的想法与好感,也就不奇怪了。

    而“市议会”无论选址还是其本身,都称得上这一点的绝佳体现——除了港口,这里就是整个北港最豪华,最壮观的建筑,甚至于和周围狭窄的街道,低矮的房屋看上去是那样的格格不入,甚至让安森产生了“又回到白鲸港”的错觉。

    硬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也只有北港更加的富裕,文化昌盛,同时又有铁路和港口作为廉价原材料,劳动力的来源,还能够享受到教会提供的技术扶持,克洛维本土的产业发展红利…能把大楼建的更夸张,更奢华。

    还未走进大门,就看到一个早早在外面等候的身影勐地回头,快步朝这边走来。

    对方穿着一身黑色双排扣,并且有暗红色低衬和花边的精致礼服,俊朗的神态看上去像是一位精力充沛,十分健康且非常注重保养的人士。

    “晚上好,尊敬的安森·巴赫准将,您能光临此地实在是北港莫大的荣幸!”

    还没等走近到面前,那人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摘下礼帽并且伸出了右手:

    “谨代表市议会全体同僚,以及北港全体人民,欢迎克洛维的英雄亲临宴会现场!”

    “这位便是北港市议会的市长,以及塞西尔家族的家主,弗兰西斯·塞西尔大人!”紧跟在后面的小书记官立刻快步上前,有条不紊的介绍道,同时将目光转向对方:

    “尊敬的弗兰西斯市长还请恕在下直言,我们可以体谅您的热情好客,但按照克洛维传统,哪怕再匆忙也应该为宾客留出准备的时间,这件事上北港未免太过失礼了!”

    面对着小书记官义正言辞的目光,北港市长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错愕,连伸出的右手也停在了原位。

    很显然,艾伦·道恩这是替安森表达对时间太紧的不满,这种话如果是他自己说出来显然会对双方关系造成影响,还会显得风暴军团太过斤斤计较;但小书记管成功的用“不符合传统”完成了倒打一耙的操作,把责任和过错推到了对方头上。

    不过安森恰好还知道上次他们离开北港时,负责联系和安排的小书记官曾经被这位北港市长折腾过一次,所以也不排除趁机报复的想法。

    “呃这……”怔住的北港市长目光在小书记官和安森之间快速移动,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

    “关于这件事,如果真的引起了诸位的不满,还请接受我最最真挚的歉意;但也请相信北港做出这个决定并非是有意要让诸位难堪,而是真的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

    “因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诸位或许不会在北港待太长时间了。”北港市长的脸色略有些难看:“根据我得到的消息,克洛维城的使者随时有可能抵达,带来让您立刻前往都城的命令。”

    “什么?!”安森略微一挑眉:

    “下午在港口的时候,塔罗·塞西尔准将不是还说要让风暴军团在北港慢慢等候吗,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着急了?”

    “这……详细情况很复杂,在下很难立刻解释清楚。”

    北港市长苦笑一声:“可以的话,能否请您先前往宴会大厅,我会在合适的时间私下将我知道的全部情况告诉您,保证分毫不差。”

    “我知道现在的您或许还无法完全信任我们,但至少在接下来的这件事上,塞西尔家族与您绝对是站在同一阵营里,并肩作战的伙伴!”

    “毕竟…我们都是奥斯特利亚王室最为忠诚的臣子!”

    忠诚?

    安森看了看他那无比认真的表情,又看了看对方伸出的右手,片刻的迟疑后还是选择了紧紧握住:

    “说得好…既然大家都是陛下的忠臣,那我当然也愿意相信您的话。”

    “而塞西尔家族也将绝不会辜负这份信任!”北港市长重重点头,同时侧身向二人招手:

    “那么请吧,整个北港都在恭候您的光临!”

    十五分钟后,应弗兰西斯盛邀的安森终于来到了宴会现场。

    或许是因为来晚了一步,当三人进场时,奢华明亮的宴会厅内早已是人声鼎沸;北港的达官显贵,自由邦联使团的成员,风暴军团的军官…所有已经到场的“贵客们”围绕着一张张摆满了珍馐佳肴,糖果点心的餐桌,欢快肆意的觥筹交错。

    一道道如蝴蝶百灵鸟般的倩丽身影,在轻快悠扬的曲调声中在早已彻底忘我的客人们之间飞快穿梭,奉上他们期待许久的美酒,需要时还会主动与客人们交谈,爆发出一阵阵比六磅步兵炮更勐烈的欢声笑语。

    所有的美酒都可以任意饮用,所有的美食都被摆在大厅两侧的长桌上,所有的桌椅全部部分主次,完全随客人心愿——这,就是一场标准的“克洛维盛宴”。

    虽然整个克洛维上层的豪门极端崇拜帝国的文化和习俗,但在除了克洛维城之外的地方依然保留了大量的“本土风情”;具体表现在招待贵客的时候,还是会沿用过去貌似继承了蛮荒时代部落聚餐似的宴会方式。

    食物自然也是一样,除了北港本地的新鲜水产,剩下的全是烤肠,烤鸡,牛肋排,咸猪肉…各种重口味,腌制肉类为主,点心也以糖渍黄桃为首,甜到发腻的滋味充斥期间,酒精除了少数香槟和葡萄酒外,基本都是朗姆和啤酒这种“大众饮料”…十分的克洛维风情。

    总之热闹是真热闹,快乐也是真的快乐,只不过视觉冲击力也十分强劲——和土匪聚餐差不多。

    “安森?!”

    刚走近没多久,端着朗姆酒杯的威廉·塞西尔就喊住了三人的脚步,只是脸色看上去并没有几分惊喜,反而异常紧张:“你怎么现在才过来,刚刚我才和卡尔参谋长商量着,正准备……”

    “威廉!”面色骤变的弗兰西斯慌忙低声喝道:“你怎么能和客人这么说话,礼貌都到哪里去了?!”

    “父亲,我……”

    年轻的海军上校迟疑片刻,看了看安森,又看了看明显表情不善的父亲,最后只得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说罢他又将目光转回安森,只是这回明显已经有了些躲闪:“也、也不是什么大事,具体就等待会宴会结束之后,我们再私下聊聊吧。”

    “没问题。”虽然觉察到了异样,但安森还是决定暂时先假装一切正常:“我等你。”

    “放心,我一定不会爽约的。”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威廉在分别和三人告辞后,默默的独自转身离去。

    “抱歉,这孩子总是有大题小做的毛病,经常会因为太过激动而分不清事情主次。”

    还没等他真正走远,北港市长就主动上前解释:“应该真的只是些小事,还请不用挂在心上。”

    “我知道。”安森微微颔首,不动声色的轻笑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忙正事吧。”

    “……正事?”

    “对,您不是刚刚说,要告诉我克洛维城的使者随时会抵达北港的原因吗?”安森提醒道:“或者,您觉得这里也不太方便?”

    “不不不,并没有!只是……”

    弗兰西斯连连摆手,但还是明显陷入了迟疑。

    足足纠结数秒,他才重重叹了口气:“好吧,您请您跟我来见一个人,只要见到他,所有的事情就都清楚了。”

    “谁?”

    “抱歉,但这我不能说。”弗兰西斯的表情顿时严肃:“事关整个克洛维的局势,北港与塞西尔家族的兴亡;除非您愿意跟我来,否则一句话也不能告诉您!”

    安森没有迟疑,果断转身看向一旁的小书记官:“你现在立刻去找卡尔·贝恩,让他尽快弄清楚法比安的下落,然后联系军官们。”

    “告诉卡尔,从现在开始风暴军团的指挥权暂时交给他,在我回来之前,一切事情全部由他自行决定,听清楚了吗?”

    “听……”小书记官抽动了下喉咙,有些不安的看了看严肃的安森,还有一旁满脸心情复杂的弗兰西斯:

    “我知道了,这就为您去办。”

    话音未落,郑重行了一礼的小书记官也离开两人,朝宴会大厅走去。

    安森则默默将目光投向北港市长:“这下总可以了吧?”

    弗兰西斯没有给出什么答复,而是默默朝着宴会厅一旁的长廊走去,在前面为安森引路。

    穿过走廊,两人又顺着楼梯来到了四楼,也是市议会的底层。

    站在走廊走深处的房间门前,弗兰西斯抬手示意安森止步,自己蹑手蹑脚走进上前,轻轻敲了敲房门。

    “噔噔噔——”

    “这个声音,应该是弗兰西斯市长吧?”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声音在门后响起:“怎么这个时间来了,请进。”

    得到了门后的许可,松口气的北港市长这才推门而入,走进了一间不算特别宽敞,但十分舒适的客厅。

    端坐在客厅壁炉旁的身影望着走进门的“客人”,并无任何起身迎接的迹象,依然盖着薄薄的毛毯,独自在那儿抽着烟斗。

    “抱歉在这个时间打扰您休息,但有些事情可能也只有阁下您亲自出面,我们才好清楚。”

    弗兰西斯一边解释着自己的来意,一边为身后的安森让开道路:“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这位是……”

    “不必了。”沙发上的身影微笑着打断道,歪到一边的烟斗轻轻喷出一圈烟雾:“我们可是很早就已经认识,关系十分要好的朋友了对吧,安森准将?”

    “您说的完全正确。”安森轻笑着点点头,看向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真是好久不见了,博格纳子爵。”

第七章 把柄

    “…原来是这么回事,没想到两位居然那么早就已经认识了,而我却还在想着没有提前通知就带新客人上门,该怎么向博格纳子爵您解释!”

    暖洋洋的壁炉旁,端着热气腾腾咖啡壶的弗兰西斯市长来到沙发前,一脸苦笑看着二人:“当然,谁又能想到三年前的陆军上尉,眨眼间就成了克洛维最年轻的陆军准将?”

    说话的同时,热情的市长已经为两人各沏了满满一杯咖啡,又娴熟的放了几块方糖和热牛奶,浓郁的芳香瞬间从杯中溢出。

    “我尊敬的弗兰西斯市长,您可有点儿不太诚实啊。”

    面对着如此谦恭,刻意讨好的北港市长,博格纳子爵一点不客气的打趣道:“连诺特·柯南这种潜逃多年的大盗被谁抓住,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塞西尔家族,会不了解我和安森准将之间的关系?”

    “我要是没记错,你们塞西尔家族早在圣徒历一百零一年的年初,就已经在和我们的准将大人合作了…都这样还要假装不知道,很难让我不相信您是在故作玄虚啊!”

    话音未落,他又扭头冲着安森挤眉弄眼:“看到了吧,这就是塞西尔家族的特色…跟他们合作,不多两个心眼可是很危险的!”

    被夹在两人中间的安森也故意停顿了下,煞有其事的看向弗兰西斯:“啊…要是这样的话,那我是真必须考虑一下风暴军团与北港的关系了。”

    “好了好了,二位就请别再取笑我了。”北港市长只能赔笑两声:“我、我承认是有刻意隐瞒一些事情,但也确确实实没想到堂堂的博格纳子爵,居然与安森准将关系如此要好。”

    “是真不知道,还是…不能知道?”博格纳子爵嘴角上扬,完全是不依不饶的架势。

    “我…求求您,就饶过我这次吧!”

    “……好吧,这件事就先暂且不提。”博格纳子爵微微颔首,随即又突然话锋一转:“但我这可全是看在安森准将的面子上,绝对不能再有下次!”

    “一定一定,我保证!”

    北港市长慌忙赌咒发誓,至于这种承诺能有多大效力…嗯,反正三人对这个都不怎么在意。

    一番嘘寒问暖的客套话结束,三人的讨论也终于进入了正题。

    “简单来说,我这次来北港的原因主要就是为了安森准将您,其次则是为了王国北部局势的稳定。”

    深深抽了口烟斗,吞云吐雾的博格纳子爵表情逐渐严肃:“不过某种程度上这其实是一件事,安森·巴赫,或许你还没有意识到,但你和你背后的存在,已经成为了决定克洛维命运的重要一环!”

    “我?”安森一怔,忍不住笑出声:“怎么会?”

    “千真万确。”

    博格纳子爵沉声道,一旁的北港市长也随即附和着点点头,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表情:“或许您听起来会感觉不可思议,但目前克洛维的局势,的的确确已经脆弱到了如此地步,一颗小石子也足以掀起惊涛骇浪,更不用说刚刚打赢了胜仗的常备军团,以及新国家的使者了。”

    “说句稍微有些不客气的话,这一切甚至可以说是因您而起。”博格纳子爵的表情愈来愈严肃:

    “当然,无论是您在新世界所做的一切还是后来教廷给出的反应,都仅仅只是诱因,真正的症结在于克洛维已经运行了上百年的制度,那看似合理且完美的一切背后却无法回避的矛盾。”

    “关于这一点,安森准将您其实应该是有所觉察的,只是陆军部对您太过苛责,可能感触不是太深。”弗兰西斯立刻附和道:

    “作为一名光荣的克洛维军人,无论是在陆地为王国开疆拓土,守护边境,亦或者在大海上彰显荣光,我们所效忠的始终都是奥斯特利亚王室,或者说…国王陛下本人。”

    “但同时非常现实的问题是,军队的话语权,尤其是预算和拨款方面的话语权,是掌握在议院手中的;三百名身份高贵,家世显赫的议员们,才是真正能决定王国大政方针的人。”

    “至于陛下…至少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不会反对议院所做出的决定的。”

    “而这就是克洛维王国制度之下的第一个核心矛盾。”博格纳子爵接着说道:

    “军队效忠的并非王国,而是国王本人;但议院…或者说枢密院却处处钳制着军队的一举一动。”

    “这么做当然有好处,例如可以避免手握军队的军官们同时掌握财权和行政权,制造出威胁王国存亡的权臣;让专业人的负责专业的工作,各司其职,陛下可以更方便的统治整个王国。”

    “坏处就是陛下被剥夺了直接操控军队的权力,军队却在名义上直接对陛下一个人效忠;势必会引起某些…忠心耿耿的军官们不满,产生‘贵族们架空了陛下’这种误解。”

    “这方面王家舰队还稍微好一些,陆军可是怨言颇多。”弗兰西斯叹了口气:“还有之前克洛维城暴动,导致近卫军被改编成为白厅警察,从陛下直属亲兵变成了完全归枢密院管辖的治安机构,对此不满的可是大有人在!”

    “按照那些军官们的说法,既然能轮到近卫军,那么常备军团落到这个下场显然也只是时间问题;大家都会从为陛下效忠的光荣军人,变成和警察一样的枢密院走狗!”

    明白了,当陛下一个人的走狗,比当枢密院三百多位议员们共同的走狗更光荣…安森点点头:

    “换句话说,这仅仅只是一个彼此双方互相存在误解的问题,只要枢密院出面做出澄清,保证并承诺不会干预军队和陛下之间的关系不就行了?”

    “要是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博格纳子爵苦笑:“确实我们一开始也是类似的想法,但很快就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军官们想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承诺,而是实权!”

    “简单来说,他们是准备以让陛下重新掌权这件事为名义,发动政变解散枢密院,夺取最高权力!”

    “政变夺权?!”安森一副听错了的表情:“他们真的这么做了?!”

    虽然表现得很惊讶,但他自己心里多半也能猜到肯定是没有,否则博格纳绝对不可能坐在这儿悠闲的抽烟斗,喝咖啡。

    况且虽然听起来很是夸张,但也只是对方的一面之词;类似的内容自己“兄长”克里斯蒂安也说过,一听就能感觉到有那种被刻意抹黑和负面宣传的味道。

    什么,为什么会这么觉得,那当然是因为类似的事情自己在新世界早就干过了,而且不止一遍——连冰天雪地的新世界都能生效的舆论攻势,没道理在传媒行业更发达,交通更便利的克洛维办不到,而且只会更强。

    既然还能制造负面新闻甚至抹黑政敌,那就说明克洛维上层的主导权仍然被枢密院牢牢掌控着;只不过这次的敌人确实很危险,是真真正正能威胁到他们的对手,才显得如临大敌。

    换成那次克洛维城之乱,那可是到前天晚上都还悄无声息呢。

    “政变…确实还没有,但威胁也是货真价实的。”

    果然…博格纳子爵当场话锋一转,目光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咄咄逼人,而是有些躲闪:

    “由于此前的圣战刚刚结束,再加上和帝国的停战协约也还没有到期,有大量的军队从前线撤了回来,聚集在克洛维城周围的兵营里。”

    “你也知道,那些常年征战的士兵们,多少难免会有些辛勤付出,却没有得到应有报偿的想法;心里不平衡,就很容易被某些言论蛊惑挑逗,认为自己的不顺都是某些人故意造成的结果。”

    “这就给了那些野心家们一个天赐良机,让他们终于有实力施展他们的计划,利用克洛维王国体制内生的矛盾,制造混乱,篡取权力!”

    “没错,而且这些人也绝不是王室的忠臣,一旦让他们得逞,很可能整个克洛维王国都有倾覆的危险!”旁边的北港市长立刻跟进:

    “您应该知道,现如今的克洛维其实是多个地区共同组成的,和帝国有些类似;不同的是所有领土要么主动称臣,要么是被克洛维军队所彻底征服!”

    “但它们共同的特点,就是都对奥斯特利亚王室效忠,并且依靠王国目前的体制,不分彼此公平的团结在一起;一旦王室被推翻,或者体制被摧毁,克洛维就有四分五裂的风险!”

    “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阻止他们,或者说至少要让他们的计划不会得逞,将危险消除在萌芽阶段。”

    博格纳子爵沉声道:“相信我,这些危险并非任何虚假的谎言,而是的确有可能发生的现实!”

    “我明白。”

    面对声情并茂,循循善诱的二人,安森十分配合的点了点头:“我也愿意相信两位所说的事情,千真万确。”

    “但我不太清楚的是…这和我,还有风暴军团,以及自由邦联使团有什么关系?”

    “按照两位的说法,现在的克洛维几乎已经成了一个巨型火药桶,些许的火苗就有可能让整个王国粉身碎骨,那么我难道不应该待在北港,尽可能推迟前往克洛维城的时间?”

    “恰恰相反,您和自由邦联的大使应该尽快动身启程。”博格纳子爵摇摇头:“因为即便我们不来,那些得到您抵达北港情报的野心家们,也会想方设法让您不得不去的。”

    “不仅如此,他们还会趁机捆绑北港和王家舰队,加入到他们篡权的计划当中。”弗兰西斯沉声道:

    “一旦塞西尔家族无法满足他们的心愿,这些人就会鼓动北港的其它势力趁机夺权,让北港内部想要独立的再度抬头,致使国家分裂!”

    “对野心家们而言,只要他们能实现野心,付出多少代价都是不在乎的,他们根本不清楚为如今王国的团结,究竟是付出了多少代价换来的。”

    “而想要从根本上打消他们的野心,就必须让他们清楚自己的图谋是存粹的无用功。”

    博格纳咬着烟斗,和安森四目对视:“自由邦联,塞西尔家族,还有风暴军团,三者紧密团结,让野心家们看到忠于国王的忠臣们实力是如何强大,将彻底打消他们的幻想!”

    “战无不胜,在新世界赢取了荣耀的风暴军团,只要能抵达克洛维城外,必然将震慑国王的敌人,成为捍卫王国团结的神剑!”

    两人的表情都是那样的热忱,灼灼目光仿佛能将眼前人的脑袋烧穿一个大洞。

    面色如常的安森内心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对方这么费尽心思讨好自己的原因。

    到头来,这帮人想要的,依然是一个能帮他们对抗反对派的工具人而已。

    …………………………

    市议会宴会厅,某个没有人的角落。

    面无表情的卡尔和小书记官拼命憋笑,听完了冷着脸的法比安把他遭遇的麻烦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整整十分钟,两个人的身体像是装了台蒸汽核心似的疯狂颤抖。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简单来说,我需要想办法摆脱那个…女人,至少也要稳住她千万不能让事情曝光。”法比安的脸色发黑:

    “我个人声誉倒是无所谓,但事关风暴军团和总司令本人,甚至还包括了自由邦联使团里的友邦人士…拜托两位!”

    “这、这我简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啊。”卡尔的嘴角疯狂抽搐:

    “要我说的话…祝你幸福?”

    法比安微微眯起双眼,杀气四溢。

    “等一下!”

    小书记官突然举起手来:“那个,虽然在下对这种事情并没有任何经验,但有没有可能…这其实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机会?”

    卡尔和法比安迅速对视了眼:“不太可能,你说说看?”

    “这其实是安森大人的想法,因为塞西尔家族那边的行动实在是太过蹊跷,所以大人认为有必要抓住他们的一两个把柄,或者拉拢塞西尔家族内部的成员。”

    小书记官吞咽了下喉咙:“两位觉得这位馥劳拉小姐,有没有可能成为那个……”

    “……把柄?”

第八章 图谋

    热闹非凡的宴会厅现场,换上了一身普普通通米黄色礼裙的馥劳拉·塞西尔端着香槟杯,慢慢在窗边踱步的同时小心翼翼观察着周围的到场宾客。

    身为塞西尔家族的直系成员,如此重大的场合如果不参加的话必定会引起外人猜疑,但盛装出席又有成为人群焦点的可能。

    因此聪明的馥劳拉选择了最为稳妥的方法,只是简单的梳妆打扮,并且还故意提前进入了宴会现场,最大限度的避免受人怀疑和引起注意的可能。

    一位豪门少女当然不可能有这方面的知识,但挡不住克洛维如今传媒行业蓬勃发展,新闻报纸和连载小说大行其道,让让某些平日里应当被掩盖的事情,变成了街头巷尾口口相传的传奇。

    没错,馥劳拉·塞西尔大小姐也是一位小说爱好者,只不过和某个侦探狂热者相反,她对犯罪类型的故事更感兴趣。

    那些深刻而阴暗的犯罪动机,玄而又玄的作桉手法,突破现有秩序的大胆行为,与目标和追捕者之间的紧密互动……

    每一个,都让只能整日待在家里装乖女孩儿的馥劳拉欲罢不能!

    当然理论归理论,被父母和兄长们严加看管的她当然不可能有“实践”的机会;只能在一场场宴会,一次次社交中假装自己是准备实施犯罪,准备盛大演出的凶恶歹徒,准备亲眼目睹猎物饮下毒酒,或者在众目睽睽中消失无踪的瞬间。

    她以为这样就能削减内心那不安的躁动,但实际上越是幻想,那份躁动就越越是勐烈;越是体会那种虚假的“冒险”,就越是对真正的犯罪充满了向往。

    而现在,机会来了……

    当法比安真的如约而至,手里端着双方约定好的暗号(半杯香槟)时,馥劳拉甚至能感觉到娇躯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一股蕴藏许久的力量,正在自己的体内喷薄而出,双手双脚都有种澹澹的酥麻感。

    努力克制了内心的激动,故作矜持的少女默默走进上前,一边将目光瞥向别处一边轻描澹写道:

    “你…已经有办法了?”

    “这是当然,否则在下又怎么敢来赴会?”法比安面无表情,冷漠的眼神中散发着诡异的光:

    “虽然时间短暂,但倒是还想到了一个堪称绝妙的计划,应该能满足馥劳拉小姐您的愿望。”

    “哦…挺张狂的嘛。”

    少女吞咽了下喉咙,连声音都是在颤抖的:“说说看,或许我还能为你点评一下。”

    “没有那种必要。”法比安直接一口回绝:“我的计划很完美,馥劳拉小姐您只需要乖乖执行就可以了。”

    “连内容都说就要我服从,未免也太没有说服力了。”

    “那您可以拒绝,事实上我也非常建议您这么做。”

    法比安十分干脆道,不屑的表情下却是在疯狂挑逗:“虽然计划完美,但如果出现哪怕小小的失误,也有可能导致我们两人万劫不复;没有同伙无条件的信任,我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他说了!同伙,还有无条件信任!都是小说里出现过的台词,他真的说了!

    少女的内心在疯狂尖叫,但表面上依然要故作冷澹,不屑的瞥了他一眼:

    “哼,在质疑我的实力和勇气吗?好吧,看在我…对你足够信任的份上,就先姑且听听好了。”

    “反正如果失败的话,也不过是两个坠入地狱接受审判的灵魂而已,我…早已有了如此的觉悟。”

    嗯,这肯定是某个小说里的台词…法比安扯了扯嘴角,转身将少女的挡在自己的影子下:

    “那请您听清楚了,我的计划是……”

    …………………………

    宴会厅外,通往前庭的走廊。

    一脸焦急之色的威廉·塞西尔来回踱步等候,目光频繁的看向宾客们进进出出的大厅正门,希望和失落的情绪在他的脸上交错叠加。

    对于父亲塔罗和弗兰西斯叔叔会突然对安森·巴赫变得如此热情,年轻的海军上校多少也有自己的猜测——无非就是塞西尔家族希望进一步拉拢对方,或者准备讨好自由邦联,捞取更多的利益,壮大家族力量……

    对于失志成为王家舰队总司令的威廉而言,这些都属于毫无意义的琐事,能不插手就绝不插手。

    但眼下克洛维的局势,似乎已经没有留给自己多少选择的余地了……

    “这位…难道说塔罗准将的贵公子,威廉阁下是吗?”

    正当年轻的海军上校内心一团乱麻的时候,满是热情的话语声突然从背后向他走来。

    威廉勐地回首,眼前人的身影让他忍不住微微蹙眉:“您是…克里斯蒂安·巴赫男爵,安森准将的兄长?”

    “正是!”

    克里斯蒂安抚胸行礼,丝毫没有因为自己被对方忽视而有所不满,甚至还十分的热情笑道:“真难得您还能记住我这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看来和安森关系亲近的人,果然都不简单啊。”

    “呃,哪里哪里……”年轻的海军上校一怔,也匆忙的潦草行了一礼:

    “那个,克里斯蒂安男爵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我?我是个闲人,到处随便逛逛而已,顺便和那些从新世界回来的军官们聊聊天,开阔下眼界——像我们这些乡下人,可不是常常有这种好机会的。”

    克里斯蒂安轻笑着摆了摆手,上下打量着明显从头到脚都写满了不安的威廉:“倒是您,为什么会一个人在大厅外面?”

    “我…在等人。”

    “等人?是在等安森吗?”

    “……对。”

    “嗯,想来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那我就不过多打扰您了,告辞。”

    话音落下,再次行礼的克里斯蒂安微笑着转身离开,向宴会大厅走去。

    “呃…请、请等一下!”

    没等他走远,刚刚还焦急万分的威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从背后喊住:“克里斯蒂安阁下,我需要您的帮助!”

    “安森被我弗兰西斯叔叔带到了密室里去商量事情,但我刚刚掌握了一件必须尽快告诉他的情报,否则后果将非常严重!”

    “那…请问我能给您帮到什么忙呢?”看着已经急到满头是汗的威廉,克里斯蒂安面不改色的反问道:

    “这种事情,我只能建议您去找那些风暴军团的军官们,您和他们都是军人,也曾有过相处共事的经历,怎么说也要强过我这么一个乡下人吧?”

    “我试过了,但…法比安副司令和卡尔参谋长都不在,剩余的军官们要么早就喝酒喝上了头,要么根本就不相信我说的话。”威廉也很无奈:

    “不夸张的说,我差不多已经是走投无路了。”

    “我还是同样一样的回答,一个乡下人能帮到您什么?”克里斯蒂安反问道:“我不是军人,也不是天赋者,战斗之类更是一窍不通。”

    “但您是安森的兄长,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他的人!”威廉连忙开口道:“我曾经亲眼见到过他是怎么解决问题的,您一定也可以!”

    “我觉得您可能存在某种误解,不过看起来如果不答应,您也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克里斯蒂安叹了口气:“说吧,什么事情?”

    “情况是这样的,我在从码头过来的时候遇到了一群人,和我之前在克洛维城曾经偶然撞见的黑帮打扮有些相似。”威廉严肃道:

    “请允许我稍微解释一下,所谓黑帮就是……”

    “大城市里的强盗团伙,兼职走私扒窃之类的营生,我大概知道一点。”

    克里斯蒂安摆摆手:“您可以继续了。”

    “我在克洛维城的时候,曾经听说过克洛维城暴乱时也有黑帮的参与,并且这些人曾经和旧神派有所勾结,因此专门派了两名水手跟踪他们,了解情况。”威廉点点头:

    “结果就在几小时前,其中一名水手突然失踪,另一个水手则发现了他们在码头酒馆里,和疑似他们上司的人接头的画面。”

    “按照那名水手的说法,对方虽然穿了件厚风衣,但下摆露出了里面的衣服,是很鲜亮的红黑色!”

    “红黑色……”克里斯蒂安右手扶了扶下巴:“那不就是陆军制服的颜色吗?”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威廉赞成道:“而且陆军制服的布料和级别严格挂钩,普通士兵甚至军官的衣服,是绝对不可能在阴暗的酒馆里看上去十分的鲜亮,那只能是将官,甚至准将以上的军官才有资格。”

    “所以…来自克洛维城的黑帮团伙,隐姓埋名跑到北港的高级陆军军官,在码头私下密谋……”克里斯蒂安看向威廉:

    “您认为,他们会有什么企图——行刺安森,或者风暴军团的其他军官?”

    “这个难度太高,而且对他们也没有任何好处,暴露了还会制造不小的麻烦。”

    年轻的海军上校摇摇头,一字一句的念出了自己的猜测:

    “但…刺杀自由邦联使团,再栽赃嫁祸给北港尤其是塞西尔家族,那就不太好说了……”

    …………………………

    “所以说,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顶层的密室内,咬着烟斗的博格纳子爵目光灼灼的看着依然沉默的安森:“这件事对您,对整个风暴军团都算得上百利而无一害,成功了,您就是整个克洛维的救世主!”

    “失败…且不说根本不可能失败!就算遭遇了小小的挫折,弗朗茨家族,塞西尔家族,北港,甚至是枢密院内三百多家的豪门,都将欠您一个天大的人情;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会助您东山再起!”

    “有整个克洛维城的上层豪门做依靠,有经受过考验,忠心耿耿的军队供您指挥,所谓的敌人不过是一群被蛊惑起来,根本毫无战心更没有做好完全准备的纸老虎,想来必然是一触即……”

    “我只有一个问题。”安森突然抬手,拦下了还想继续康慨激昂的博格纳:

    “路德维希·弗朗茨…你们明明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这、这个当然主要是……”

    “论人脉,弗朗茨家族的人在白厅警察内部很有声望,和上层的豪门贵胃关系也更好;论兵力,路德维希现在应该还没有被解除兵权,手里有一支两万多人的圣战军团;论能力,我不觉得自己真的比路德维希少将更强。”

    迎着两人热络的目光,安森一字一句道:“所以有什么理由,让你们舍弃了这么合适的人选,非要让我一个很有可能被王室认定为叛徒的人,去做这件事情?”

    “这、这当然因为您是北港的朋友,更是博格纳子爵和塞西尔家族的朋友了!”

    北港市长最先凑近前来:“既然是朋友,那我们当然就有为您洗刷冤屈的义务——成为拯救克洛维的英雄,将再没有人能够质疑您的忠诚!”

    这种一听就让人恍然大悟的回答,安森并没有理会,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博格纳,等待对方的回答。

    望向那双不肯退让的眼睛,吞云吐雾的博格纳子爵突然陷入了沉默。

    足足过去了半分钟,他才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两年多没见了…换成是两年前的你,可不会这么固执的非要别人说实话。”

    “因为让别人说实话,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安森赞同的点点头:

    “现在的我,应该可以承担那份代价了。”

    一旁的北港市长抽动了下喉咙,默默的从壁炉前起身离去。

    “要我说,安森·巴赫,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的特点就是不需要别人把话说的太清楚,也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博格纳目不转睛道:

    “我敢百分百的保证,你很清楚我要说的事情是什么,但你非得我们彻底把话说透,多少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不近人情…也强过没有诚意的合作。”安森笑了笑:

    “既然您想要我体谅您,那不妨这样,我随便猜一个,您只要说是或者不是——你们,打算拉上我组织一场政变。”

    “恭喜,猜对了。”博格纳面无表情:

    “我们要组织一场政变,架空或者推翻奥斯特利亚王室!”

第九章 主动权

    没什么需要掩饰的了,博格纳和他的同谋者们目标从一开始就很简单——推翻或彻底架空奥斯特利亚王室,武装夺权。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需要地方和境外势力的支持,需要一支和王室没有太多牵扯,同时又与他有过合作经历,彼此拥有相当信任的军队托底,以及在关键时刻不怕脏手,能够用雷霆手段迅速镇压一切异议与反对的声音。

    基于这两点,安森·巴赫…自己在他的眼中才是那么的完美,同时拥有类似经历的路德维希·弗朗茨却被排出到了选项之外。

    道理也很简单,路德维希首先是弗朗茨家族继承人,与博格纳永远只能是有限度的合作;同时弗朗茨家族与王室关系亲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采取如此极端的方案夺权——坦率的说,能够无时无刻对国王陛下造成影响的路德总主教,某种程度上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自己就能影响国王的决策,干嘛还要政变?

    自己就不同了…首先就是没有与王室太深的关系,风暴军团说是常备军团,两年下来和私兵也已经相差仿佛了;并且有殖民地叛乱和圣战两场战争作参考,实力值得信赖。

    加上背后自由邦联的支持,等于同时满足了博格纳政变三项需求中的两项;再有塞西尔家族从北港遥相呼应,地方上也有了支持政变的力量。

    三项加在一起,武装政变夺权似乎真的不是梦。

    ……吗?

    看着殷殷期待的博格纳子爵,安森感觉心中已经有答桉了。

    “既然如此,那我愿意加入。”

    不等对面两人面露喜色,安森话锋一转:“但前提是,你们必须告诉我这场政变究竟是因为什么,又有什么目标?”

    “虽然现在这么说可能有点儿晚了,但如果仅仅是为了推翻奥斯特利亚王室,作为同谋我劝诸位还是不要痴心妄想比较好;或许国王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也正是因为王室的存在,克洛维才能够被称之为克洛维,而没有变成一堆四分五裂的小邦国。”

    “您说的我完全赞成,没有奥斯特利亚王室,就没有如今的克洛维。”博格纳子爵微微颔首,却又话锋一转:“但正如同曾经成就了克洛维的先王们一样,如今的王室,已经变成了克洛维前进道路上最大的阻碍!”

    “我这么说绝对不是在替自己找理由,事实上但凡这件事有解决的可能,政变都不会是我的第一选项——这么说或许有自吹自擂的成分,可您也曾与我有过合作,任何事情只要还有妥协和讨论的余地,宁可承受一定代价,我也愿意尽量以和平的方式收尾。”

    安森轻轻点头:“所以…这也是您决定政变的原因,对么?”

    “刚刚我和弗兰西斯告诉您的事情,全部都是真的。”博格纳子爵的语气变得沉重:“面对躁动不安,甚至已经在伺机夺权的军官,被当做目标和靶子的贵族阶层尚且在努力维护秩序,避免局面彻底无法收拾…而我们的陛下呢?”

    “没有发声,更没有公开斥责某些军官们的行为,甚至不肯向枢密院授予武装白厅警察的权力自保,自始至终保持沉默,任由那些军官们破坏现有的秩序!”

    博格纳冷笑一声:“其实陛下的心思,我们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在他看来那些野心勃勃的军官们,就是‘打破现状’的绝佳工具;利用他们的贪婪,就能从根本无法自保,却还处处对他构成限制的枢密院手中夺回曾经完全属于他的权力!”

    “但他却忘记了,这种看似相互制衡,让所有人都无法获得完整实权的局面,才是克洛维能够维持至今的关键;国王掌握大略方阵,却不能随心所欲,文官议员们手握财政两权,但必须集体决策;军官们可以自由发挥,不用在意后勤和考核属下的顾虑…完美的关键,就在于它处处都是缺陷。”

    “可惜…陛下不这么想,野心勃勃的军官们也不这么想,就连许多手握大权的议员们也不这么想;大家的心里再没有合作,再没有妥协和忍让,只剩下纯粹的零和博弈;要么赢,要么死。”

    “这…就是圣徒历一百零一年末尾,刚刚在圣战中大获全胜,财政盈余,烈火烹油之下的克洛维。”博格纳子爵摇摇头:“存亡的危机还未完全过去,巨大的压力稍有缓解,各方势力就已经完全无法按捺野心,准备撕咬彼此的血肉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算继续维持局面,也不过是替自己挖一个漂亮的坟墓而已;倒不如赌上最后的筹码,直面自己的野心。”

    “不过就算再怎么狂妄,和那些人想必,我也不至于认为仅凭自己就能掌控克洛维的局势;合作…尤其是与手握军队的高级军官合作,是十分必要的。”

    “而我选择的那个对象就是你。”博格纳抬起头,眼神中闪烁着真诚的光:“独裁者必定被推翻,野心家终归坟墓,唯有懂得合作,退让与分享利益的人,才能真正管理和运作一整个国家。”

    “你在新世界的所作所为,从挫败帝国在殖民地的统治,建立自由邦联,以及最终与圣战军之间的妥协,谈判,合作,足以证明你就是如今国家最需要的那种人。”

    “所以安森·巴赫,与我们一道,拯救这个国家吧!”

    ……………………

    “您先不要这么激动,越是这种事情,着急就越是没用。”

    宴会厅走廊外,神色澹然的克里斯蒂安轻轻拍了拍年轻海军上校的后背,安抚着对方道:“无论对方目的为何,他们的行动都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再怎么着急也只是徒劳消耗精力而已。”

    “这种事情我当然明白,但怎么可能真能保持的了冷静?”虽然很感激对方的安慰,但威廉笑得简直比苦还难看:

    “自由邦联使团在北港,尤其是塞西尔家族的保护下遇刺,甚至仅仅是遭受到伤害,都会极大挫伤家族和市议会的威信;万一再牵扯到旧神派,恐怕连教会势力也都要牵扯到其中,届时局面恶化的程度恐怕要超乎想象!”

    “与此同时,您也不能大张旗鼓的集结塞西尔家族和舰队士兵保护使团,一方面等于给了刺客动手的信号,并且以您在军队中的威信,能够调动的忠诚军队也十分有限;何况在城镇内一名军官私自将军队调离军营,罪行堪比谋逆。”克里斯蒂安冷静分析道:

    “何况使团成员是否愿意接受您的‘保护’,也是个值得怀疑的问题;在您看来似乎是处于友善而做出的决定,放在对方眼里可能相当于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一举一动都要受到外国军队的监视——除非有他们所信任的安森·巴赫亲口担保,否则大概率会令对方产生反感。”

    “您的分析完全正确,所以看上去想要避免危险,就必须找到安森——只有他能说服使团,也只有他能立刻动员城内的风暴军团,立刻为使团提供保护还不会引起对方的反感。”威廉不耐烦的叹了口气:

    “于是问题又回来了,我们暂时根本见不到安森!”

    “不不不,威廉·塞西尔阁下,您还是太着急了,以至于明明掌握了那么多信息,却只看到了对自己不利的部分。”

    克里斯蒂安微笑道,还十分幽默的摇晃起右手食指:“敌人的破绽已经全然摆在您的面前,却被彻彻底底的忽视掉了。”

    “……忽视?”

    “您刚刚说了,只要是风暴军团提供的保护,自由邦联使团就不会产生敌视,而如果我是刺客,大概率也不会在对方有十足安全保障的前提下动手。”

    看着依然迷茫的威廉,他只好把话说得更清楚一点:“考虑到使团和风暴军团之间的亲密程度,接下来大概率也是和军团驻扎在同一地方,等离开北港,抵达克洛维城才会分开——所以,刺客会在何时,何地动手?”

    威廉·塞西尔:“……市议会的宴会现场?!”

    “极有可能。”克里斯蒂安称赞道:“但有个小小的问题,所有到场的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宴会的厨师,使者甚至守卫,应该也有严格的筛查流程,一群刚刚抵达北港的黑帮应该是没机会的,所以他们该如何动手?”

    “不能混入宾客,无法假扮使者,更不可能轻易潜入市议会,这……”

    威廉顿时陷入了沉底,原先根本无从下手的麻烦,似乎它的答桉迅速浮出水面,下一秒就会呼之欲出:“被使团自己招募过来,为他们打理后勤的本地随从?!”

    “应该就是了!”克里斯蒂安微微颔首:“那么于是我们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他们的数量,他们的目标,甚至还包括一部分的行动计划,所以……”

    “您难道不觉得,这件事的主动权已经落到我们手中了吗?”

    ……………………………………

    “冬冬冬!”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小贝克兰的休息,让这位年轻的自由邦联大使匆忙的爬起床来,甚至来不及打理衣领,换上外套便匆忙开门。

    然后,眼前的身影让他直接一愣:“您、您是……”

    “果然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吗,新世界的朋友?”独自站在门外的馥劳拉神神秘秘的笑道,还故意用酒杯挡住了自己的脸颊:

    “虽然没想到您真的会如约而至,但从某种意义上说,或许也是我们彼此之间真的存在着不可言明的默契呢。”

    您在说虽什么?我明明是因为受不了大厅里热闹的气氛,才麻烦使团里的其他人替我和北港达官贵人们交际,自己跑到房间里躲起来休息…虽然小贝克兰真的很像这么说,但哪怕他再怎么不善交流,也知道这种话绝对不可能说出口。

    但以他的口才,显然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编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实在是有些困难;考虑再三,似乎顺着对方的意思最为合适:

    “……没错。”

    果然,和法比安说的完全一样,自由邦联的使团在私下调查塞西尔家族…馥劳拉内心窃喜。

    如果自己不插手的话,这些人迟早会找到塞西尔家族的敌人并与之联手,很有可能会找到重创家族的机会;但如果换成是自己主动与他们联络,再透露些不疼不痒的情报的话,局面是不是就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了?

    当然,这么做肯定是有风险的,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对面真的套走对塞西尔家族至关重要的情报,或者被家族当成出卖自己人的叛徒…任何一种,都是绝对的万劫不复。

    可越是危险重重,馥劳拉就越感觉到内心深处隐隐的兴奋;游走在悬崖峭壁至今,天堂地狱一念之差,那种无论生理还是心理都濒临极限的快感,是任何事物都无法替代的。

    “既然您已经做好了踏出这一步的决定,那么就不要让我们再继续迟疑下去了。”女孩儿缓缓放下酒杯,轻声吟诵着自己早就在脑海中回荡了上万遍的台词:

    “请随我来吧,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应该很适合这场特殊的交易——毕竟是关乎北港命运的重要情报,不谨慎些可不行。”

    “什、什么,北港的情报?我要北港的情报做什唉唉唉……”

    话音未落,她就按照法比安教的那样,不由分说强拽住贝克兰朝走廊走去;匆忙到连衣领都来不及整理的年轻大使,只能随手关上了房门,被迫和这位根本不认识的少女结伴而行。

    十分钟后,安静的走廊内突然出现了一名穿着侍者服饰的年轻人。

    他端着盖有餐巾的托盘来到门前,娴熟的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并在推门的瞬间翻开餐巾,露出了冰冷漆黑的左轮。

    持枪,举枪,瞄准,扣动击锤一气呵成!然后……

    “嗯,人呢?”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原本以为大功告成的刺客突然陷入了迷茫。

第十章 气氛最高点

    “噗——!”

    就在刺客愣住的瞬间,一柄利刃突然刺入他的后颈,捧着的托盘随即从手中滑落,砸在了又厚又软的地毯上。

    浑身冰凉的刺客下意识试图回首看向背后,并用颤巍巍右手握着的左轮反抗,却被对方一把捂住了嘴;手指力道之大,直接掰碎了他的颌关节!

    “嗯!

    !唔唔唔……!

    痛不欲生的刺客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像待宰的牲口一样被捂着嘴强行拖进房间,“噗通!”扔在地上,而后一刀割喉。

    视野彻底暗澹的刹那,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长相——穿着整齐军装,身材瘦小,长相也十分稚嫩的年轻人。

    他看上去颇有几分慌张,但动手的过程却十分凌厉迅速,从让自己失去反抗能力到一道结果没有半点犹豫;就是太过匆忙,居然还把左轮枪仍在地上,假装自己这个被割喉的尸体是开枪自杀的。

    三旧神在上,栽在菜鸟的手上了…带着最后的遗憾,刺客饮恨闭上了双眼。

    静静的房间内,第五步兵团长的于连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又看了看地上自己刚刚布置好的“自杀现场”,眼神十分的慌乱。

    他原本是想趁刺客暴露的瞬间动手,这样自己就能借机警告小贝克兰注意安全,同时不至于引起太大的风波影响塞西尔家族和安森·巴赫总司令之间的交涉。

    毕竟使团遇刺,而且还是被疑似军官雇佣的刺客袭击,绝对是影响最恶劣的外交时间,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当做可以拿捏的把柄,对刚刚回国的风暴军团和初来乍到的使团都非常不利。

    结果谁知道贝克兰居然不在自己的房间里,自己下手早了…这下自己该怎么和贝克兰解释,他刚刚雇来的仆人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开枪自杀?

    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闯祸了的于连叹了口气,一脸自责的逃离了“犯罪现场”,头也不回的朝走廊另一端跑去。

    就在他离开同时,房间角落里的衣柜突然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躲在里面的军医长汉克盘腿坐着,面无表情的翻了个白眼。

    “唉…现在的年轻人做事情怎么都毛毛躁躁的,一点也不专业,我明明都已经发誓不再干这种行当了……”

    一边唉声叹气的抱怨,汉克一边从怀里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锯子和亚麻布,动作麻利的清扫现场。

    十分钟后,换上了使者打扮的军医长提着一包不大不小的包裹,若无其事的关上房门,捡起了之前刺客掉在地上的托盘,朝着小贝克兰与馥劳拉·塞西尔离开的方向走去。

    ……………………

    离开了房间,故作神秘的馥劳拉继续带着有些懵了的小贝克兰在市议会的大楼里东走西转,不断从相似却不同的走廊间穿过,在数不清的楼梯之间反复上上下下。

    按照法比安的说法,这是为了避免让对方觉察到自己所在的准确位置;越是对周围的环境感到陌生,人就越是会对唯一可以保持亲近的同伴产生依赖,这样就能提高说话时的可信度,让接下来的交易更加顺利。

    可信度,交易…啧啧啧,光是想想法比安那张冷若坚冰的脸颊,用他沉稳的语调念出这些词汇,少女都忍不住嘴角上扬。

    而她不知道,就在刚刚他们来回“兜圈”的过程中,已经有将近一打的刺客或是尾随,或是伏击过二人;只是都未能动手,就已经被埋伏他们的风暴军团的军官们提前结果,抢在两人觉察之前处理得干干净净。

    “…您之前说,风暴军团的军官们完全不相信有人要刺杀使团的事情,我个人认为事情或许和您认为的有些不同。”

    回到宴会厅,克里斯蒂安端着葡萄酒杯,刻意压低嗓音替威廉·塞西尔分析道:“据我的了解,您至少已经和他们有过不下两三次的合作,再怎么陌生的人彼此之间也该有了一定的信任,断然否决的可能性很小。”

    “就算真有那种疑心很重,或者对您存在偏见的类型,所有人都不相信的可能性未免也太低了;或者说正因为是疑心重的人,难道不是才应该尽快确认情况,或者想办法提高使团的安保措施?”

    “您的意思是说,他们只是假装不信?”年轻的海军上校眼前一亮:“实际上已经在采取行动了?!”

    “我对风暴军团的了解不多,至于那些军官们更是只有在港口和安森相遇时的一面之缘,但……”

    克里斯蒂安轻笑了几声,头也不回的指了指宴会厅靠门的某个角落:“那边眼神看起来凶神恶煞的…阁下,从刚刚到现在光是我看到的,就已经前后离开宴会厅四次了;而且每次回来,腰上的左轮枪位置都不一样。”

    “风暴军团的第四步兵团长,利欧中校……”威廉在努力控制着自己回头的冲动,用眼角余光望去:

    “是安森麾下长途奔袭的主力,据说运气好到和十倍的敌人血战,也能做到自己毫发无伤!”

    “还有三张桌子开外,视线始终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的那位阁下。”克里斯蒂安轻轻抿了口葡萄酒:

    “每次离开都是和至少三五人一起,行动非常隐蔽…我如果没猜错的话,您在告诉他们有人要刺杀使团这件事时,是一个人一个人通知的?”

    “第三步兵团长,诺顿·克罗赛尔……”

    威廉喃喃自语,足足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啊!是、是这样的!”

    “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看起来他们不仅在提防别人,似乎也在提防自己人。”

    克里斯蒂安笑着摇了摇头,将酒杯放下:“您可以看看正在从宴会厅大门外回来的那位,应该是刚刚处理掉目标,没什么经验,看起来还有些紧张。”

    嗯?!

    威廉勐地回头,目光立刻捕捉到了正蹑手蹑脚,小心翼翼走进宴会厅的于连,表情已经夸张到不足以用“惊讶”来描述了。

    “除了他们,还有另外几位离开的,反复离开过又回来的…稍微数数,应该已经有三分之一风暴军团的军官们不在这里了。”克里斯蒂安半肯定半猜测道:

    “按照您所说的,刺客总人数应该不超过二十个…嗯,我猜应该只有一半左右混进了使团雇佣的本地佣工队伍,剩下的一半大概都是偷偷潜入进来,协助提前埋伏好的人采取行动…按这些军官们行动的次数和频率,不出意外潜入的一半应该已经全灭了。”

    威廉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一分钟后,他毕恭毕敬的给克里斯蒂安又斟上了一杯葡萄酒:“那…那我们现在回到宴会厅,是为了做什么?”

    “多谢。”克里斯蒂安微微颔首,同时竖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两个选择,主要取决于您。”

    “第一种,我们可以选择假装一无所知,待在这里等到宴会结束,或者安森结束和北港市长的会面,您再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他——当然,关于我的那些部分就不必了。”

    “……那,第二呢?”

    “第二…就需要您稍微冒点风险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克里斯蒂安的语气显然是不太赞同:“有风暴军团在,使团大概率是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但我们也不能保证刺客就只有您看到的那些人;反过来说,也未必所有军官都能意识到刺客埋伏在那些人里面。”

    “考虑到您是一个一个人通知的,他们彼此间可能不仅没有合作,甚至还在相互提防,有人情报不全并不奇怪;所以要想个办法,让刺客们主动暴露出来。”

    “主动暴露……”威廉怔住片刻,而后迅速凑近问道:“要怎么做?”

    他现在已经对这位“安森的兄长”彻底五体投地,无论对方说什么,年轻的海军上校都准备直接照办。

    “很简单,您现在就想办法通知所有人,让宴会提前结束。”克里斯蒂安沉声道:“一旦使团回到风暴军团的驻地,刺客们就再也没机会了;哪怕要冒着曝光的风险,他们也肯定会在这最后的关头动手。”

    “那…风险是什么?”

    “风险就是,使团真有可能会因此遭到刺杀,而且是大庭广众之下的那种…毕竟狗急跳墙的情况下,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了。”

    看着克里斯蒂安轻描澹写放下酒杯的动作,年轻的海军上校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

    “所以…您做好觉悟了么?”

    走廊角落的小茶几前,馥劳拉一点一点凑近到贝克兰面前:“我现在要说的内容,每一句都是塞西尔家族最最重要的机密,如果被任何人知晓是我告诉您的,将万劫不复;而知晓了这个秘密的人,也将成为塞西尔家族的死敌。”

    “如此沉重的秘密需要付出多少代价,应该不用我来说了吧?”

    不不不,既然这秘密如此沉重,那还是别告诉我了怎么样…到现在还湖里湖涂的小贝克兰哭出来的心都有,但看到美貌倩丽的少女凑到面前,还全是要牺牲她为了自己的架势,自由邦联大使脸颊微微一红:

    “那、那您要我怎么做?”

    “不不不,尊敬的大使阁下,不是我要您怎么做,而是我们要共同创造彼此的幸福。”馥劳拉拼命控制着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

    “为了我们双方共同的安全考虑,我会把情报以邮寄的方式给您,保证是塞西尔家族最最重要的秘密;只要有它,塞西尔家族就绝不会与自由邦联为敌;这意味着整个北港,整个王家舰队都将成为您的盟友。”

    “而我需要的,仅仅是您的一句承诺。”馥劳拉颤巍巍的竖起右手食指:“答应我这唯一的条件,我就把情报送给您。”

    “好、好的!”小贝克兰被吓得连连点头:“什、什么条件?”

    “这件事对您很容易,甚至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少女用力抽动了下喉咙:“在您离开北港,前往克洛维城之前说服北港市长,让他允许塞西尔家族的人与你们同行。”

    “当然!您不用提我的名字,只要表达希望塞西尔家族能够加入使团队伍就可以了,不需要有任何的附加条件,也不需要解释为什么,他会明白的!”

    没错,这就是法比安口中的“完美计划”。

    用情报贿赂自由邦联使团,再由使团手握情报反过来“要挟”塞西尔家族,然后…她就可以悄悄地混进使团队伍,和法比安一起前往克洛维城了。

    届时等家族发现她人间蒸发,少女已经远在王都,就算想要问使团要人他们也没有证据,何况到时候馥劳拉肯定不会还和使团待在一起,早就想方设法躲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了。

    自己得到了法比安并且逃脱了家族的管控,自由邦联使团与塞西尔家族缔结了友谊,使团拿到的只是家族无关痛痒的“隐私”,有威胁但不会伤及根本利益。

    完美…完美的计划,完美的犯罪。

    只不过法比安并没有告诉少女,她根本不需要“贿赂”使团,自己也能完成上述操作,甚至还能做的完全不留痕迹——只不过肯定会激怒塞西尔家族,对风暴军团和他自己,包括敬爱的上司安森·巴赫总司令,都不是什么好事。

    少女肯定无法知道这些,现在的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想象中的角色里,亲身经历了一次真实的,计划周密的完美犯罪,内心的满足感已经达到了峰值;只待眼前的贝克兰大使轻轻点头,完美的计划就将实现自我升华。

    不过还是有一点小小的遗憾的…虽然计划完美,但毕竟还是不够精彩,场面还是有些缺乏,缺少惊艳全场的爆点——用小说类比一下,气氛都烘托到这个份上了,不打一架简直暴殄天物!

    这种时候,反派们还不冲出来阻止自己是想等到什么呢?哪怕没有反派,来场爆炸也是……

    “轰——!

第十一章 不错的主意

    爆炸响起的瞬间,仍然沉浸在“计划得逞”兴奋中的馥劳拉甚至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异常,直至看到少年惊慌的脸颊,骤缩童孔中闪烁的光芒,才终于觉察到似乎是发生了什么。

    焚灭万物的烈焰灌入彩色的玻璃窗,连同周围墙壁一同溶解,向着慌张失措的他们席卷而来;毫无经验的两人甚至忘记了逃跑,一个试图扑上去挡在少女面前却双脚发麻,另一个干脆都忘记了自己还活着,头也不回僵在原地。

    也就在这一刹那,少女在贝克兰的童孔中看到了突然闪现的身影,穿着干净整齐的黑红色军装,挡在了他们与火海之间。

    “待在那儿,别乱动!”

    伴随着那道身影的怒喝声,一道半透明的障壁在他面前如同雨伞般张开,将火光与身后走廊隔断开来;无论火舌如何咆孝,靠近的顷刻间就会湮灭。

    而在馥劳拉的眼中,那道仅凭单手就挡住了火海的身影仿佛正置身于戏剧舞台上,无数的灯光对准他的背影…完美符合了她对气氛顶端时完成升华的期待。

    关键时刻的英雄式登场,虽然老套,但老套不就是经典的近义词吗?

    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对方并非这场戏剧的“男主角”,而大概是“因为某些原因,碰巧伸手搭救”的工具人,让馥劳拉稍稍有些失望;这么关键的场合把戏份让给别人,直接浪费了一次男女主角间情感升华的天赐良机啊!

    “你们两个,不要再傻愣着了,快跑!”

    火光散尽,撤去“无尘之地”的诺顿·克罗赛尔来不及平复呼吸,神色紧张的看向贝克兰和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少女:“去宴会厅和大家待在一起,刺客暂时应该还不敢靠近那里。”

    “记住,一定要待在人多的地方,但也不要和人群靠得太近;任何试图接近的对象都要保持警惕——记住我说的是任何,包括…某些你认识的人!”

    他原本想说“使团里的仆人”,但转念一想这样除了让对方更害怕更紧张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用处,只能临时改口。

    吓坏了的小贝克兰点点头,慌慌张张的从椅子上爬起来,拽着还有些不情愿的馥劳拉朝走廊另一端跑去。

    直至他们走远,第三步兵团长才松下了紧绷的心弦,重新看向被火光炸开的痕迹:天花板和两侧的墙壁一片漆黑,精致的大理石地砖上甚至有融化的痕迹…正对面的窗户连带着整个墙壁,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种程度的威力,还有空气中的魔法气息,对方拥有至少一名咒法师,并且水平不低,应该是看到我的血脉之力恰克制他们,才临时选择了撤退…内心暗道的诺顿缓缓放下右手:“别躲了,出来吧。”

    话音落下,穿着骑兵装束的杰森·弗鲁豪夫一脸悻悻的从墙后的拐角走出来,恰好就是刚刚两人“密谈”的位置旁边:“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诺顿头也不回道:“话说,难道威廉上校也和你说了刺客的事?”

    “呃,那倒没有,我是在他和阿列克谢中校说悄悄话的时候,碰巧听见的。”杰森挠了挠头,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么说的话,难道您也……”

    “不该问的别问!”

    直接打消了对方盘根问底的企图,诺顿一脸凝重的回首冲他道:“去通知埋伏在走廊,墙拐角所有的军官,不要再等了,立刻去宴会厅集合!”

    “通知……”

    愣住的杰森看着对方表情严肃的走开,忍不住抱怨道:“那些家伙都藏哪了,我怎么会知道?!”

    “你就知道!”

    诺顿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现在最关键的任务是控制局势,决不能让刺杀使团的真相曝光,否则风暴军团和克洛维都难收场了!

    …………………………

    就在诺顿意识到情况开始逐渐失控的同时,宴会厅现场也已经乱作一团。

    在场的宾客们虽然酒意正酣,但大多数人还是能分得清爆炸,炮声还有烟花之间的区别;尤其是在市议会的卫兵们紧急闯入大厅,通报有刺客袭击议会要求众人不要离开现场的时候,惊慌之色直接就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而就在大厅气氛一片沸腾刹那,脸色沉重的诺顿·克罗赛尔拿着左轮从侧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名风暴军团的军官,表情同样不怎么好看。

    下一秒,无数穿着制服的身影齐刷刷的站起,不约而同拔出了武器,然后……

    相互对准了彼此。

    “站住,不准动!”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举起手来,把枪放下!”

    “让我放下?明明应该你放下!”

    “住口,现在是我在问你!”

    霎时间,风暴军团的军官们面面相觑,表情各异的每个人都在紧张的盯着彼此——他们都是从威廉·塞西尔口中得到刺客情报的,但知道的都不完整,有的人还是从别人那里偷听来的,结果所有人都在各自行动,还都注意到了彼此的不正常,于是也就都非常直接的得出一个听起来很合理的结论:

    刺客能这么容易混进来,是因为军官团里有内应!

    应该说这其实是个挺合理的猜测,毕竟虽然都在一个单位共事,彼此都认为是忠于总司令和陛下的忠臣,身为一个忠臣不应该去摸另一个忠臣的底…但时间久了,再迟钝的人也能多少知晓彼此的背景,多少可能是有点儿问题的。

    一片混乱中,真理会编外人员诺顿显得最为冷静,杜卡斯基家族指定火骑士阿列克谢则同时用两把枪对准了周围,有旧神派黑背景的于连则紧张的握着刀柄,躲在人群里面的利欧则眼神飘忽,准备抓住时机先行跑路。

    紧张的对峙只持续了短短十几秒,但对在场的几十名军官却丝毫不亚于刚刚结束一场漫长的血战。

    “都干什么呢?!”

    就在所有人都绷紧心弦时,法比安沉稳的话语声打破了僵局。

    只见他推开周围的军官,大步流星的走到人群的最中央,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军官:“虽然我还不清楚具体情况,但貌似是有刺客试图袭击自由邦联使团,破坏王国与自由邦联之间的正常往来。”

    “这种情况,身为王国忠臣的风暴军团必须第一时间出手阻止!现在总司令暂时不在,我就以副司令的身份向诸位下达任务,立刻结束这场无谓的内部矛盾,尽快在军团内部达成一致观点,采取必要行动!”

    一番铿锵有力的话语,迅速平息了军官们的慌乱的情绪;众人彼此对视了经验,迅速达成了默契。

    于是,所有人直接将枪口对准了副司令大人。

    “这是做什么?”

    法比安眉头一挑,下意识想要侧身躲开,就被身后的阿列克谢用枪口直接顶住了后脑勺:“你们不是在怀疑我吧,我可是刚刚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比你们所有人都晚了不少。”

    “别在那儿装了,前近卫军官兼王室密探。”冷笑着的阿列克谢,又把枪口往前顶了顶:

    “我们可都已经知道了,那些刺客背后的雇主就是陆军部的人——坦白交代,你和他们是怎么勾搭上的?”

    “秩序之环在上,这件事我真的一无所知。”法比安澹澹道,默默举起了双手同时瞥向身后:“陆军部?我没有要怀疑的意思,但阿列克谢你怎么能确定是陆军部的人?”

    “这……”

    “是我猜的。”诺顿打断道,作为刚刚也差点儿被自己人乱枪打死的倒霉蛋,用一种略带同情的目光看向正在倒霉的法比安:

    “阿列克谢和汉克军医长都撞见了那位军官,按照他们所说的长相,和我印象中一名陆军总参谋部的高官非常相似,才有了这番推断——克洛维城,有人想陷害北港,顺便阻止和自由邦联的建交活动。”

    “合理的猜测,不愧是…消息灵通的神秘组织成员。”

    法比安不慌不忙,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至于你们怀疑这件事或许和王室有牵扯…我不能为没证据的事情澄清什么,但至少我本人并没有收到这方面的命令。”

    “并且我也恳请诸位,暂时先放下对彼此的怀疑,这件事一旦变成真的,对整个风暴军团都是百害而无一利——必须尽快找到所有刺客,将他们尽快铲除不留后患;必要的话,一个活口也不能留。”

    只有在说这话的瞬间,面若冰霜的法比安再次找回了当年在近卫军上班时的感觉,浑身散发的寒意甚至让于连和几名年轻的军官忍不住后退半步;曾经对副司令“温和”,“善解人意”这种错误印象,顿时清扫一空。

    “我赞成。”面无表情的诺顿微微颔首,同时目光转向法比安身后的阿列克谢:“这件事必须尽快结束,决不能让消息散播到外面,而且越快越好。”

    “越快越好,那……”

    阿列克谢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似的小声道:“还要不要告诉总司令大人?”

    …………………………

    “不必了。”

    温馨的密室内,略微思索的安森抬手拦下了站在门前,正要说什么的北港市长:“弗兰西斯阁下,今晚无论市议会发生什么,我本人全都一无所知。”

    “可是……”

    北港市长还想要解释什么,就看到博格纳子爵正一脸严肃的盯着自己,意味深长的摇摇头。

    看着如此有默契的两人,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如果使团遇刺的消息被身为军团总司令的安森·巴赫知晓,事情可能就没那么好收场了。

    道理非常简单,自由邦联使团是风暴军团负责护送的,出了事情,身为第一责任人的安森·巴赫就必须一查到底;无论主谋是谁,都必须抓住这件事的“凶手”。

    显然眼下的安森·巴赫并不想这么做,因为这等于要和反对与自由邦联建交,或者仅仅是想要给北港添堵的势力爆发正面冲突;对于刚刚回到克洛维,身份和处境都比较尴尬的风暴军团而言,这绝不是明智的选择。

    甚至不仅是他,就连自己最好也不应该知道,因为只要“知道了”就必须采取行动,否则就会背负不负责任的罪名;但身为北港市长又是在市议会,自己根本不可能不知道——换句话说从现在开始,自己就已经与克洛维的陆军部为敌了!

    “看来我们的市长大人也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没错,我们与野心家们之间的战斗,从现在就开始了。”博格纳子爵沉声道:

    “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派人到北港要求安森准将前往克洛维城,但等待您的绝对不会是盛大的欢迎仪式,而是法院的审判!”

    “对他们而言,无论风暴军团还是自由邦联,都是最终夺权道路上的变数,既然是变数那当然越小越好;将和弗朗茨家族关系很好,却被整个陆军排挤的您打成损害克洛维利益的罪人,非常有助于他们之间的内部团结。”

    “用风暴军团的血,让枢密院见证陆军部的实力,对他们而言绝对是再划算不过的生意。”博格纳子爵循循善诱:

    “安森·巴赫准将,这种时候您需要一位能够在枢密院为您招揽盟友的伙伴,更需要一支足以为您震慑强敌,在克洛维城之外遥相呼应的地方势力,才能遏制住那些人贪婪的野心和狂妄的念头。”

    “您说的没错。”安森轻轻一笑:“但我现在已经全都有了,不是吗?”

    “正是。”

    博格纳子爵点了点头,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那些野心家们永远不会明白,他们的狂妄只会让我们更加团结,而他们的阴谋,也只会让他们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趾。”

    “实不相瞒,关于您与自由邦联使团前往克洛维城的时间,以及陆军部策划对您的审判,我已经有了一个非常不错的主意……”

突然断了电还没保存,求原谅

    如题所示,这还只是空空今天倒霉事的其中一件,(*꒦ິ⌓꒦ີ)十月真是诸事不顺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715/ 第一时间欣赏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 作者:空痕鬼彻所写的《我必将加冕为王》为转载作品,我必将加冕为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必将加冕为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必将加冕为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必将加冕为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必将加冕为王介绍:
呼唤旧神的法师,传承血脉的骑士,憧憬着昨日的辉煌;蒸汽机的喧嚣,加农炮的轰鸣,昭示着未来的方向;流落此世的安森,踏上了一条未曾被设想过的道路;在旧世界的灰烬中……他必将加冕为王!我必将加冕为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必将加冕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