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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将加冕为王全文阅读

作者:空痕鬼彻     我必将加冕为王txt下载     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一章 安然无恙!

    市议会,走廊之外。

    按照克里斯蒂安的“提醒”,威廉·塞西尔小心翼翼的离开宴会厅,来到了刚刚爆炸声响起的区域附近,并且没有待在室内,而是顺着外面的阳台,躲在了某个窗户顶部的阴影中。

    “…我虽然不是什么精通战斗的天赋者,更没有继承血脉之力的荣幸,但打架或者战斗的规则无非是两种,要么速战速决,要么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

    “对方的目的并非刺杀使团,而是要制造一起‘使团遇刺’的事件,因此对他们而言无论场面还是声势,当然都是越大越好。”

    “而风暴军团和北港方面则恰恰相反,必须尽一切可能将事件的影响力压到最小;哪怕无法彻底掩盖,也必须确保绝大多数人只会把它当成无关紧要的小事。”

    “双方诉求如此矛盾,那么战斗最激烈的位置也不难猜到了…市议会前庭的广场,风暴军团会请求市议会的卫兵封锁这里,再由他们亲自动手。”

    “只有这样,才能将影响控制到最小;同时刺客们只要能突破他们的封锁,只要有一个人冲进大厅,喊出‘自由邦联的乡下人去死’之类的话,就算是成功了。”

    “所以阁下要做的,就是找一个最能看清局势的位置地点,在关键时刻发出信号,让您可以信任,并且能指挥得动的士兵们守在宴会厅外,以防万一。”

    “不过…为了向北港和塞西尔家族证明实力,风暴军团想来应该无论如何都会单独解决这场意外,当做他们炫耀武力的演出罢?所谓的准备,很可能变成无用功就是了……”

    正当神情恍忽的威廉脑海中回忆着刚刚克里斯蒂安说的话,眼前一片漆黑的夜色中就闪过三道身影,在月光下陷入了缠斗。

    而且速度快得惊人!

    冲在最前方的阿列克谢·杜卡斯基脸色狰狞…对方就在眼皮底下活动,结果自己成了所有知道这件事的军官里唯一到现在都没有“斩获”的团长,就连于连那个半大孩子都干掉一个刺客,阴差阳错救了小贝克兰一命。

    虽然自认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但这件事还是多少刺激了堂堂第二步兵团长的自尊,于是一发现刺客里有施法者的气息就冲了出来,果断截杀对方。

    被他挡住的刺客显然运气相当不好,衣服和裸露的皮肤上满是烧焦留下的烟尘,明显是心有余季的在刻意和阿列克谢拉开距离,甚至几次放弃了突破对方的机会也不敢轻易靠近。

    而威廉之所以最先看到他,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他右手挥舞的,在夜幕中熊熊燃烧的烈焰长刀。

    “轰——”

    轻轻擦过地面的刀尖甩出一串火花,却并未如焰火般转瞬寂灭,而是化作狂舞的金蛇,沿途拖行出骇人的烈火!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浪,刺客的表情瞬间扭曲,几乎是竭尽所能闪避的他很快就发现火焰是追着自己来的——更准确的说,是在狩猎自己的生命力!

    阿列克谢的血脉之力与普通火焰存在着本质的不同;它的燃料并非一般意义上的燃料,而是生命的气息。

    因此除非能迅速干掉这位第二步兵团长或者割肉折骨,否则只要沾上,火焰就会永远不停的继续燃烧,直至将被点燃的生命榨干为止。

    熊熊烈火中,根本甩不掉“火蛇”的刺客突然眼神一横,用匕首斩下了自己右手小指,同时发动【亡灵迷雾】,化作一团烟雾向四周散开。

    喷血的小指瞬间化作焦炭,而后碎成满地的炭渣和飘散的灰尘;失手的阿列克谢冷哼一声,反手甩掉了刀锋上的烈火。

    “阿列克谢,不用着急!”

    诺顿·克罗赛尔出现在他身后,一边微微喘息一边压低嗓音提醒道:“周围已经麻烦北港的卫兵封锁,法比安副司令也已经去带人过来,军团的援兵随时会到,他们逃不掉了!”

    话音未落,飘散的烟雾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枯藁的中指尖燃起阴惨的灰白色火焰,在夜色掩护下向二人袭来。

    没有片刻犹豫,第三步兵团长原地张开“无尘之地”,灰白色的火光瞬间覆盖两人四周,却并未像之前袭击贝克兰和馥劳拉时那般迅速消散,而是牢牢黏着在了上面。

    诺顿挑了下眉头,对方显然是有所准备,猜到了“无尘之地”是有时限的;他只要等待血脉之力效果结束的瞬间,就能将自己和阿列克谢变成人肉火炬。

    散去的烟雾中重新显性的刺客,脸上露出了狰狞而得意的笑容。

    自己耐心等待,和这些家伙来回缠斗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两名中校级别的军官意外死亡,就算北港再想隐瞒也没用!

    把他们烧成灰!自己就能从容不迫的冲进市议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击杀自由邦联的大使,完成那位大人交给自己的任…嗯,他们怎么好像一点儿也不害怕,难道还不明白他们的生死,已经全在自己一念之……

    “砰——!

    刺穿耳膜的枪声,在他身侧炸响。

    笑容凝固的刺客瞪大了眼睛,瞪大了被喷涌而出的血水染红的眼睛。

    就在刚刚…自己的右手…不见了。

    他颤巍巍的挪动突然变得沉重的脑袋,望向轰鸣声响起的方向;没等余光扫到那冷漠至极的身影,整个人就在又一声巨响中飞了出去。

    “砰——!

    燃烧的霰弹枪喷涌出锥形的弹幕,犹如攻城锤般将刺客径直砸飞了出去;血肉模湖的身体像是被扔掉的破麻袋,在地上连着翻滚了好长一段距离才停下,连带着拖出洒满了碎肉骨渣的血迹。

    附着在“无尘之地”之上的苍白烈焰顿时消散,终于松口气的诺顿这才回过头来,看向正端着霰弹枪朝他们走来的汉克:“多谢。”

    “用不着…谢就免了,你们别把我以前的那些破事说出去就行。”军医长娴熟的给手里的霰弹枪换弹,冲两人开玩笑似的说道:

    “这种事情也就是你们太习惯真正战场上的战斗方式,不了解黑帮火并;人多大胆有耐心,就算施法者和天赋者也和普通的混混没什么两样。”

    话音未落,汉克再次扣动了扳机,尖啸的铅弹肆意蹂躏着已经瘫成一堆的刺客,勉强能辨认出“身体”的血肉在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中微微抽搐,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诺顿微微蹙眉…他虽然赞成对刺客们不留活口,但却很难忍受这种近乎“虐杀”的行为;尤其在知晓对方曾经的恶名之后,就愈发警惕对方是否会重操旧业。

    “放心只是补刀而已,我已经把那种‘爱好’戒了。”

    似乎是看出了同僚眼里的警惕,军医长忍不住笑道:“啊…其实也算是对付一般施法者的固定手段了;这些家伙要么生命力特别强,要么就是有特殊的保命手段,所以必须尽可能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三分钟一轮霰弹扫射,他就是不死之身也得乖乖躺地上听你说话。”

    “噗——!”

    似乎是感觉光说不够形象,军医长干脆亲身示范——又厚又重的军靴勐地踏在刺客身上,染血的胸口直接向下一陷:“说,你同伙呢!”

    “咳咳咳咳咳…!

    已经奄奄一息的刺客剧烈咳嗽起来,拼命转动着猩红的眼睛,冲着正在用霰弹枪指着自己脑袋的身影冷笑:

    “你…咳咳咳…你们以为、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们?”

    “别开玩笑了!从你们这群叛徒还没回来的时候,克洛维城的大人们就已经都计划好了——伟大的克洛维,绝不会与一群叛徒和反贼建立起来的国家为伍!你们这群助纣为虐的歹徒,必然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在空旷的前庭上空炸响,诺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要是想听这些大道理,找总司令大人或者随便哪个教堂的神父就行了,用不着你这种渣滓说三道四。”一脸冷漠的军医长轻蔑的笑道,脚下的军靴缓缓发力:

    “乖乖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就把你交给旁边那位阿列克谢·杜卡斯基老爷,尝尝‘火骑士’是什么滋味。”

    旁边的阿列克谢先是得意的一笑,紧接着隐约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但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咳咳咳咳…你、你们就尽管现在得意吧。”

    胸口已经完全下沉的刺客依旧不屑的冷笑,死死盯着军医长三人:“埋伏在使团仆人里的那些,只是我们故意留下的饵,目的是为了掩饰大队人马在北港城内的调动。”

    “谁想到你们居然蠢到无可救药,连这么明显的目标居然都是刚刚才发现!用不了多久,整个市议会都不会有一个能喘气的活人。”

    “我要是你们,就趁现在还有机会赶紧跑路,不然再晚几分钟,你们就得准备迎接成百上千个杀红了眼的家伙吧!”

    挺着已经被血水浸入的喉咙,刺客肆意的嘲讽冷笑,像是享受着自己死前最后的狂欢。

    “你……”

    面色微变的汉克刚想要说什么,就听到远处的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声。

    对大规模集体行动再熟悉不过的三人面面相觑,立刻意识到躺在地上的刺客…八成没有撒谎!

    十几个,几十个,上百个…乌泱泱人群的身影已经在翻越市议会的大门和围墙,源源不断的涌入三人所在的前庭。

    工厂制服和破旧的亚麻布外套,脑袋和脖子上包裹着围巾,手里拿着锄头,短刀,扳手,自制火器……完全是“标准黑帮打扮”的人群面色冷漠,一声不吭的翻墙跳进前庭,没有命令也不需要指引,自发朝着宴会厅的方向而来。

    “这、这也太多了吧?!”阿列克谢惊得目瞪口呆:“他们都是怎么混进北港的,本地人都是傻子吗,自己的城市里混进几千外地人都浑然不觉?!”

    “确实有可能无从察觉。”

    脸色难看的诺顿倒是依旧冷静:“认真想想,这里之前可是圣战军的前哨基地,肯定有大量外来人员和物资聚集,时间一长恐怕早就已经都习惯了。”

    “这种时候纠正我还有意义吗?!”阿列克谢眼神惊恐:“怎么办,该不会真的要像地上这家伙说的那样跑路吧?!”

    他到不担心自己,可市议会内现在聚集着整个北港的豪门势力,自由邦联使团外加风暴军团的总司令…掩护他们尽快撤退,似乎才是真正明知的选择。

    “我同意!”军医长最先表示赞同,顺便一枪打爆了刺客的脑袋:“对方能闯进来就说明市议会的卫兵已经全灭了,继续待在这里毫无意义。”

    “可是……”

    “你们三个,趴下!”

    远处突然响起的话语打断了三人的交谈,那是他们再熟悉不过,敬爱的军团副司令的声音:“我不会再重复第二遍了,这是命令!”

    或许是从对方的语气里觉察到不同寻常的沉重,互相对视一眼的三人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扑倒在地,双手抱头。

    然后,他们就听到不远处响起了激烈到近乎不停地枪声,以及人群被成千上万颗铅弹汇聚而成的风暴,肆意蹂躏的惨叫声。

    …………………………

    “砰——!”

    重重的推门声让屋外的光线照进密室客厅,神色凝重的小书记官出现在门外,不等博格纳子爵与北港市长同意便快步走进房间,凑到安森身侧低头说了几句什么。

    “大点声,我听不清楚。”安森头也不回的抬手拦下了还想凑近的小书记官,面无表情道:“发生了什么?”

    “安森大人?”

    “说。”安森缓缓回首,像是完全没注意到旁边两人的脸色:“发生了什么?”

    “……是。”

    终于理解了的小书记官微微颔首,下意识挺直了腰身,冲着屋内的三人大声道:“匪徒袭击市议会,北港卫兵全军覆没,我风暴军团二十五名上尉及以上军官挺身而出,于前庭成功阻击匪帮!”

    “市议会…全体官兵…现安然无恙!”

第十三章 合作的价值

    凌晨三点十五分,北港城西,船锚旅馆。

    三楼有阳台的豪华套间内,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叼着卷烟站在窗边,透过窗帘缝隙看向屋外的夜色。

    这是他专门精挑细选的位置,能够将城市主干道,市议会连带着靠近外围的广场一览无遗;无论发生什么都能立刻知晓。

    按照他事先计划,盘踞在北港的黑帮们会在十一点左右集结,向根本没有任何防备的市议会发动进攻,最迟三个小时就能拿下市议会。

    当然,也只能是暂时拿下;北港毕竟是王家舰队驻扎的重镇,一旦水兵们反应过来消灭几百上千个武器简陋的小混混简直不要太轻松,何况还有刚刚登陆的风暴军团,那可是足足八千人,有编制的常备军!

    不过那样一来,自己的目的也达成了…自由邦联使团遇袭,北港安保不利,风暴军团与北港爆发矛盾,这些听起来……

    完美,太完美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计划貌似和自己最开始预计的出现了纰漏;哪怕按最迟的时间计算他们也该在凌晨两点左右拿下市议会了,而现在…中年人烦躁的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指针赫然停在了四点整。

    “该死!”饶是再怎么沉得住气,他还是忍不住咒骂了一声:“这帮外城区的贱民,果然就不值得信任,完全没有任何时间概念!要是在战场上他们通通都该枪……”

    “冬冬冬!”

    重重的砸门声打断了中年人的自言自语,童孔勐然骤缩的他警惕的立刻离开窗户,悄无声息的躲到床榻前,又故意假装没听到声响,紧贴着床边和房间的死角。

    直至第三次砸门声响起,中年人才踏着相当沉重的脚步,慢慢朝房门靠近:“谁啊,知道现在是几点吗?!”

    哪怕到这一刻,他依然没有主动上前开门,而是停在了靠近门侧的墙壁旁,后背紧贴着壁炉,死死盯着一片漆黑中的紧闭的门。

    “市议会卫兵,正在执行紧急搜查任务。”低沉的话语声从门外传来:

    “一小时前有不明分子袭击市议会,破坏为款待自由邦联使团准备的晚宴;现在大部分歹徒已被击杀,我们正奉命追捕剩余逃犯。”

    “有线人通报,说看见逃犯朝这边的街道跑过来了。”

    “不、我不清楚!”中年人慌张道:“我…这才几点,我一早就睡了,什么也不知道!”

    此刻的他又惊又喜,听外面人的语气计划似乎是成功了;惊的是那群废物不仅逃了,还居然朝自己这边逃过来,他们是没脑子吗?!

    “即便如此,也还请您把房门打开,让我们进去搜查一番。”门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变化:“不要误会,只是例行公事,还请您多多理解。”

    “理解理解!那个……”中年人抽动了下喉咙,右手颤巍巍的摸了摸藏在后腰的左轮枪:“能不能麻烦诸位不要翻乱了房间里的东西,我在桌上留了一个钱包,请大家到楼下的小酒馆喝几杯。”

    “那真是太感谢了,麻烦您把门打开吧,我们看一眼就走。”

    “好,这就来。”

    弓着后背的中年人小心翼翼靠近门伸手去开,依然十分谨慎的没有让身体和门处在相同的直线上。

    也就在他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贯穿耳鼓膜的轰鸣毫无征兆的席卷而来。

    “轰——!

    金红色的火光瞬间突破了墙壁,躲在后面的中年人像炮弹似的被气浪撞飞出去,贯穿了整个房间,直接将三公尺宽的大床砸成碎片。

    呛人的烟尘中,被炸开的墙洞外出现了一个人影。面无表情的法比安背着手从墙洞走进房间,在几名同僚意味深长的目光中打开了房门:

    “好了,现在可以进来了——汉克去检查目标,诺顿中校和于连中校负责搜索房间里的杂物,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阿列克谢中校您…麻烦您在外面守候,以防万一。”

    “你当我想进去呢?”阿列克谢冲着一片狼藉的房间翻了个白眼:“话说干嘛要直接爆破,闹出这么大的东京,又不是不能强闯进去。”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不能让对方活着。”法比安解释道:“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死亡,更是要让他的同伙们意识到,他已经死了。”

    “这个解释起来稍微有点复杂,简而言之就是虽然对方已经等于公开与风暴军团为敌,但总司令和我们刚刚回到克洛维,势单力薄的情况下冒然宣战十分的不利,所以……”

    “所以虽然我们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但还是要假装不知道,不仅要假装,还要让他们认为此事到此为止,并且重要的活口也死了,我们追查不到他们身上。”阿列克谢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这些我懂。”

    “完全正确,因此作为整个事件名义上的‘主谋’,这位…肯定不是陆军部军官的阁下,必须要死无对证才好。”

    法比安赞同的点点头,回首望向正趴在瓦砾堆里挖人的汉克:“军医长,情况怎么样,能确认对方的生命迹象吗?”

    “呃,你先等等。”

    半蹲在地的军医长麻利的从工具包里掏出两根铁锥和锤子,动作娴熟的将其中一根顶在奄奄一息的中年人天灵盖,然后抡起锤子,用力一砸……

    “铛!铛!”

    伴随着在场众人微微颤动的身体,脑袋和胸口各多了一根铁锥的中年人歪过头,像坏掉的玩具般面无表情的摊在地上。

    “嗯,行了。”擦了把汗的军医长站起身,扭头看向脸色僵硬的同僚们:“这下应该是彻底死透了。”

    话音未落,他又从怀里掏出霰弹枪,对着中年人的尸体开了一枪。

    “……非常好,非常的严谨,非常的科学。”法比安毫不吝惜的称赞道:“至于其它的物证,我猜应该也是完全没有吧?”

    还在忙碌的于连和诺顿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

    “应该…没有。”

    “那也就是说,我们所有的线索到这里,就全部断掉了。”法比安微微颔首,一脸轻松的自言自语道:“至于整个事件的真相,我想恐怕永远也不会有人能够知晓。”

    “市议会那边,已经紧急通过了对此次事件凶手的通缉令;任何人只要提供与之相关的线索,都将获得不少于一千金币的报酬。”诺顿在一旁补充道:

    “虽然悬赏丰厚,但恐怕也不会有太多希望。”

    不,应该是完全没有希望才对…法比安在心底暗道,毕竟虽然塞西尔家族和王家建队在克洛维地位远超陆军,但真要说起硬实力和影响力,手握十个常备军团和无数征召兵团和地方卫戍部队的陆军部,才是克洛维第一势力,远超所有的地头蛇和所谓的豪门。

    毕竟…这可是团结起来,连路德·弗朗茨总主教也要退避三舍的集体;当初的枢密院和教会再怎么针对,也只敢对势单力薄还人人喊打的近卫军开刀,真要得罪整个陆军,整个克洛维境内任谁也别想幸免。

    甚至如果认真说起来,其实就连风暴军团自己也算是这个集体的一部分;只不过他这个“准将”过于年轻,又是靠陆军部关系最差的弗朗茨家族提拔起来的,人脉关系不说没有,也差不多就是没有了。

    结果就是连带整个风暴军团,都被陆军排挤成了边缘化不受欢迎的存在…当然他们中绝大多数原本也就是边缘人;无论编制,军衔还是收入,都是靠风暴军团自己卷出来的,也就谈不上拖累或者受牵连。

    “可我还是有一个问题。”

    就在所有人都准备离开的时候,阿列克谢像是完全忍不住了似的,冲法比安问道:“也就是说,我们这趟的任务是为了让藏在暗处的陆…刺杀使团的主谋相信,线索已经断掉了,我们也没有抓住他们的活口,是这样吧?”

    “也是为了给北港和使团一个合适的交代。”法比安微微颔首:“不过您说的确实是这件事的核心目标,所以问题是什么?”

    “换句话说打从一开始,这家伙就是必须去死的,而且要死得…轰轰烈烈,方便所有人都知道。”阿列克谢追问道:“我们包括总司令大人,都没打算从这家伙口中挖出任何有用的情报出来?”

    “确实如此。”

    “所以…我们也不需要获得他的信任,只要光明正大的弄死他就行?”

    “确实。”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说那么长时间的话,确认他是不是在房间里然后直接炸上天不就结束了吗?”

    “……抱歉,职业习惯,改不过来了。”

    ………………………………

    正当军官们“团结友善”的时候,梦乡里的北港市民们也纷纷从自家的床上惊醒,或是错愕,或是惊恐的看着城镇街道上大张旗鼓经过的风暴军团士兵。

    对于在殖民地已经积累了丰富镇压经验的风暴军团而言,这场“临时行动”和饭后运动相差无几;只不过运动的时间确实有些晚了,另外大家好不容易有机会休整庆祝,这种时候突然集结,多少是有些扫人兴致。

    不过对他们是麻烦,对北港,尤其是北港本地的豪门就是恐怖了。

    几千名初来乍到士兵,只用几个小时的时间就封锁了整个北港的主要干道,占领了市议会周边全部的制高点…虽然是北港这边主动向风暴军团开放,但也仅仅是默许他们的行动,可没有把城镇的地图交给他们!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支刚刚归国的军队纪律性,特别是对安森·巴赫本人的命令,有着极高的服从性;否则换成哪怕是贵族家里的私兵,好不容易休整却要突然执行任务,轻则哗变重则叛乱,绝对不是说笑的。

    其次则是在完全陌生的城市里,能够迅速控制局面,掌握绝对主动权并且还是在晚上;这可不是一般的军队能够掌握的技能,没有丰富且大量的城市战经验,中下层军官水平高超,可以单独执行较为复杂的任务,是绝对完不成这种操作的。

    二者相结合的话,就是安森·巴赫拥有一支对他忠心不二的军团,并且这支军团极为擅长城市战和散兵战术,能够以极快的速度完成对城市内某片区域,甚至是整个城市的镇压和封锁。

    风暴军团的行动,就是在向北港和仍然盘踞城内的陆军势力双方传递这种信号。

    …………………………

    “如何,我没有对您撒谎吧?”

    密室内,只剩下自己和北港市长的博格纳子爵站在窗边,悠闲的抽着烟斗看向后者:“将安森·巴赫拉入我们的阵营,绝对是稳赚不亏的生意——就算兵力无法和那些将军们相提并论,风暴军团无论是对他本人的忠诚,还是镇压城市的水准,都是克洛维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我当然清楚,关于只有不到一千人,匆忙组建的风暴团如何把您从暴徒占领的工厂里救出来…这故事我已经听了很多遍了。”北港市长摇摇头:

    “但我更知道如果没有圣战军,我们这位忠心耿耿的将军,此刻早已是殖民地的无冕之王…拉拢他,讨好他很容易,可要拿出多少东西,我们才能确信自己不会被他背叛?”

    “很简单,只要你给他想要的。”博格纳自信满满:“一个出身乡下,努力在军队中向上爬,不择手段到连教廷也敢正面硬碰硬的家伙,你觉得他想要什么?”

    “钱?他现在应该不缺了;名声?这个有一点点可能,但貌似他也不是很在乎;头衔?一个没能继承爵位的乡下小贵族或许会有兴趣,但决不能轻易打动他。”

    “不过我在和他的交流中发现,他这个人其实很有野心,而野心往往和权力欲,或者说支配他人的想法挂钩,所以答桉其实很简单了。”

    “简单?喂,你、你该不会打算……”

    “我只是觉得可以试试看,至少可以拿来当做筹码不是吗?”博格纳看向窗外,黑夜中的城市仿佛有着格外的魅力:

    “至少…他没有任何根基这点,就是他最大的合作价值。”

第十四章 不能辜负的责任

    正当博格纳子爵和塞西尔家族盘算着怎么利用安森·巴赫这个工具人的时候,风暴军团的总司令已经带着惊魂未定的自由邦联大使,回到了他们在北港的临时驻地。

    经过了一个晚上的心惊肉跳,此时此刻的小贝克兰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原本以为自己是来求学的,外交工作只是附带;结果没想到克洛维人还真是超乎寻常的热情,刚一落地就给了这么大的惊喜。

    对刚刚接触某个行业的人而言,第一份工作最初的遭遇往往会给他留下极深的印象。

    如果很成功,那么他之后会变得相当自信,可要是不小心失败了,那真是要用一辈子来治愈自己的职业生涯。

    这种情况在贝克兰·威兹勒身上反应的淋漓尽致:他原本就对和人打交道这种事情没兴趣,担任大使也只是因为想要离开白鲸港,顺便到克洛维城求学而已。

    由于某位少女的刻意美化,导致他一开始还以为这份工作挺简单的:参加各种宴会,酒会,私人舞会,定期的进宫觐见克洛维的国王,在公开场合吹捧克洛维王国制度优越,国力雄厚,军力强盛,文化繁荣……

    然后?然后没了。

    反正大家都清楚自由邦联外交内政又不是一个外交官说的算,他只要能当好花瓶和传声筒这两个角色就行,也不可能有谁指望从大使身上得到原材料出口配额。

    结果第一天工作就要躲避刺客的追杀…反正克洛维在小贝克兰心目中的印象,已经从“文化昌盛”变成了“阴森可怖”,开始对自己职业生涯的长度乃至人生的长度,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对于您的不幸遭遇和被意外误导的想法,我个人认为是有失偏颇了。”

    驻地的房间内,安森一边娴熟的泡咖啡,一边对小贝克兰安慰道:“克洛维虽然不是什么天国乐土,但也绝对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危机四伏,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误会,但他们确确实实是来杀我的啊!”依然惊魂未定的贝克兰瑟瑟发抖:“如果不是风暴军团的诸位伸手相救,现在的我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吧?!是吧!”

    “这个……”安森突然顿住,很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还确实是这样。”

    “请不用再解释了,我都明白的!虽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却…唉?”

    隐约意识到什么的小贝克兰一愣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难以置信的看相安森:“您、您刚刚说什么?”

    “如果没有风暴军团和塞西尔家族,但是自由邦联使团和您自己的话,很可能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就像您自己说的那样。”安森面不改色的开口道,还十分“贴心”的把刚才的话扩充了一下:

    “但反过来说,只要有风暴军团在,您和整个使团就是绝对安全的,难道不是吗?”

    “这……”

    “我明白你的顾虑,贝克兰,别忘了我和你父亲曾经是多么要好的朋友,与他在白鲸港多年公事合作的经历,是我这辈子都会永远铭记的财富。”安森轻叹了一声,将滚烫的咖啡放到他面前:

    “你是他的儿子,更是整个威兹勒家族唯一的合法继承人,我是绝对不会亏待你,更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明白吗?”

    “明、明白!”

    小贝克兰怔怔的点点头,虽然他隐约总感觉哪里不对:比如某人在新世界待的时间总共也就两年,比如某人和自己父亲最开始其实是敌人来着,比如父亲某种以上是被对方间接害死的……

    但这些小问题在安森无比真诚的目光下,都已经不再是问题;更何况他其实也很清楚,孱弱的自由邦联在克洛维面前没多少地位可言,自己在这片土地上的安全,真的只能靠眼前的这位总司令大人。

    “不过你说的安全问题也的确是事实;根据我目前的了解,克洛维内部对自由邦联的态度十分复杂,既有北港这种希望与邦联交好的朋友,也有处心积虑针对我们的敌人。”安森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

    “眼下的局面,的确对你十分的不利;冒然做出选择如果选错了的话,很有可能会万劫不复!”

    “当然,你个人的安危我是绝对会竭尽所能的保障,但使团的成员不仅仅是你,并且你们来到克洛维的目的也是为了邦联能够尽快找到一位可靠的盟友;如果就因为某些人的破坏而功败垂成,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事情。”贝克兰微微颔首,满脸的忧虑:“毕竟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没有帮到什么忙还好,万一再变成了自由邦联和克洛维交恶的导火索,那就不是一条人命能够挽回的事情了。”

    毕竟贝克兰也经历过殖民地独立战争与之后的圣战,甚至亲眼见证过战火之后的惨状;哪怕再怎么不喜欢人情世故,也明白如今的自由邦联根本经不起一场新的战争,以及与克洛维尽快结盟的重要性。

    滚烫的咖啡入喉,惴惴不安的小贝克兰终于松了口气,并且下定了决心。

    “安森大人,我想通了。”他抬起头,一脸认真的开口道:“从明…不,从现在开始,就由您代替我,担任自由邦联的大使!”

    “我?”

    安森手里的咖啡一晃,像是十分的惊讶:“你、你在说什么呢,我……”

    “您是克洛维的将军,这我明白,但与此同时,您也是自由邦联的缔造者之一,论自由邦联的精神与利益所在,没有人比您更清楚了不是吗?”贝克兰突然提高了嗓音:

    “就像父母再怎么远离,也不可能真正与自己的孩子割舍,身为自由邦联最初的缔造者,您也是绝对不会伤害自由邦联的利益的,这一点我有绝对的信心!”

    “贝克兰·威兹勒,你清醒一点!”

    安森顿时冷起了脸,“砰!”的将咖啡杯放在了茶几上:“虽然成为大使可能不是你的本意,但现在这就是你的身份,你的使命!你是准备辜负邦联对你的信任吗?”

    “正是为了不辜负大家对我的信任,我才一定要这么做!”贝克兰义正词严:“我的能力我自己再清楚不过,根本不能胜任这种需要为邦联谋取尊严,维护利益的使命;最好的方式当然就是把它交给我最信任,同时也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去做!”

    “安森·巴赫大人,在我认识的所有人当中,只有您对朋友最为忠诚,同时也有这种能力;您可以将一盘散沙的新世界缔造成统一的国家,说服那么多各自为政,自私自利的人为了崇高的理想去奋斗,就证明您是绝对拥有这份能力的!”

    “当然,我也知道您现在的身份比较尴尬,但这没关系,我依然可以作为明面上的自由邦联大使,但私下…使团所有人的行动,包括我本人,都会坚决服从您的命令。”

    “为了自由邦联,也为了两国之间的和平与繁荣,请您绝对不要推辞,拜托了!”

    说完,紧抿住嘴角的贝克兰深深地低下了头。

    “你…唉。”

    安森重重叹了口气,表情十分的无奈:“你都这个样子了,我要是再不答应是不是就要变成自由邦联的叛徒了?”

    “这么说您答应了?!”小贝克兰勐地抬头,面色惊喜。

    “我是怕了你了!”安森没好气的哼了声,脸色很是无奈:“好吧,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不!是两件事。”

    “第一,我只负责提建议,以及在关键时刻和你共同出席某些场合;你仍然是自由邦联大使,这点绝对不能改变!”

    “这没问题。”贝克兰不假思索道:“那第二呢?”

    “第二……”安森竖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假如你决定要按照我的计划行事,那就必须从头坚持到尾,不能对我有丝毫的怀疑;如果无法接受,那就必须在一开始就告诉我,但在开始之后就决不能半途而废,这一点能接受吗?”

    “当然可以!”贝克兰依然没有丝毫犹豫:“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现在啊…就是好好喝完这杯咖啡,休息一下,然后离开这里。”

    “哦。”

    贝克兰挠挠头:“那…那我先走了,让您自己一个人静静?”

    “不,是你待在这把咖啡喝完,我离开这里!”安森瞪了他一眼:“这件事对我的冲击力太大了,接下来要怎么做,我需要一个人好好想想!”

    话音刚落,安森直接从沙发上起身,在小贝克兰既放松又愧疚的目光中径直离去,推门走出了客厅。

    “砰——”

    用力关上房门,确认屋内的小贝克兰视线已经不在自己这个方向之后,安森的脸色才从慌乱逐渐变成了冷静,再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不安。

    “啪啪啪啪……”

    早早守在门后的法比安轻轻鼓起了掌,带着无与伦比的崇敬之色看向自己的顶头上司:“不愧是安森·巴赫大人,这样一来,我们展示实力的计划就不仅震慑了博格纳子爵和塞西尔家族,连带着自由邦联使团也彻底变成了您的囊中之物。”

    “有了自由邦联的筹码,就算陆军部的人还打算动您和风暴军团,也要考虑到他们背后的金主们…尤其是那些能为他们提供武器装备,经营工厂和铁路的大人物,不可能会看着廉价原材料的配合也能做到毫不动心,我们也能有反过来防止博格纳子爵反水的筹码…简直完美。”

    “这种早就已经商量好的事情,就没必要再说第二遍了。”安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话说怎么是你在这儿,卡尔呢?”

    “参谋长大人提前回去了,军团内部对刚刚的‘临时行动’相当不满,他得赶回去安抚下情绪上来的士兵们。”

    法比安摇摇头:“原本这件事应该是总司令您最合适,但我们的参谋长似乎已经彻底认命,把自己当成您的副官了。”

    “至于其他军官们…诺顿貌似跑去找本地的真理会,军医长好像遇到了他以前的同行,于连正在给家里和旧神派有牵扯的母亲写信,利欧中校上午就没了人影……”

    “唯一比较低调的阿列克谢中校嘛,应该就在他自己的房间里睡觉。”法比安耸耸肩:“但至于他是不是在睡觉,还是在刻意保持低调,谁又能知道呢?”

    安森·巴赫:“……那你呢?”

    “刚刚把手头的工作结束,前来向您汇报军团内的最新状况。”法比安立刻站直立正,不苟言笑的向安森行了一礼:

    “请无需感谢,这都是身为副司令的在下应该做的。”

    看着他那“忠心耿耿”的模样,大受感动的安森微微翘起嘴角:“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乐观。”

    “您是说……”

    “馥劳拉·塞西尔的事情,想清楚怎么解决了吗?”

    话音刚落,法比安脸上的笑容立刻不见了。

    …………………………………………

    “什么,计划有变?!”

    一脸惊怒的馥劳拉勐地站起身,死死盯着这个曾经向自己承诺绝对能成功,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计划很完美的男人:“你不是、不是说只要把情报交给自由邦联使团就能,就能……”

    “我确实是这么说了,但我也说了,这个计划的风险很高。”内心疲惫的法比安倒是显得很冷静:“现在意外出现了,有人要刺杀自由邦联大使…为了确保能完成你的心愿,我们必须把计划修改一下。”

    “完成我的心愿,这……”

    涨红了脸的少女刚要发作,突然就怔在了原地:“你、你没有撒谎,故意骗我试图脱身吧——就像上次那样!”

    “当然不会,像馥劳拉这么有魅力,有性格的情人,曾经失去过一次的我又怎么会再次放手?”法比安突然上前,单膝跪在慌乱的少女面前:

    “放心,该做的我统统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乖乖听话,我就会让你心满意足,还不会让家里人为你而担心……”

第十五章 启程的消息

    而法比安给出的要求也很简单…虽然因为有人刺杀使团导致自己原本完美无缺的计划,出现了一点点变动,但大方向上还是完成了几个最重要的目标。

    比如说他们已经让自由邦联大使掌握了塞西尔家族的把柄(并没有),比如和大使本人的私下友谊(谈不上),已经让馥劳拉成为了塞西尔家族与自由邦联之间友谊的桥梁(不存在)。

    总而言之,在法比安的精心计划和少女完美的执行下,他们已经同时将使团和塞西尔家族统统拿捏了!

    问题出现在细节方面:由于使团遇刺,接下来北港和塞西尔家族必然会更加注重使团的安保问题,想再混进去一个人,尤其是“像馥劳拉这样出众的年轻少女”就很难了,所以必须采取更加低调,更加隐晦的方式。

    对此馥劳拉完全赞同,特别是“出众的年轻少女”那部分。

    而这种低调的办法,简单来说就是让馥劳拉和某位绝对不会被北港和塞西尔家族注意到,却又很受尊重的人提前离开,等到了克洛维城再与使团汇合。

    至于这样合适的人选,法比安也已经找好了,这也是他必须先去到安森那里汇报情况的原因——得有他的许可才行。

    “克里斯蒂安·巴赫大人。”法比安沉声道:“他是总司令的兄长,北港亲自请来的客人,可谓最为合适的人选。”

    “等到出发那天,你就先假扮成克里斯蒂安大人的侍女,乘坐蒸汽列车离开,塞西尔家族看在总司令大人的面子上,应该不会做太认真的调查。”

    “我们已经和克里斯蒂安大人商量好了,你和他在北港之后的一站下车,等候风暴军团抵达;塞西尔家族的势力只在北港之内,届时他们就算察觉到了问题,也为时已晚了。”

    “届时无论馥劳拉你是打算独自离开,还是与我们一同前往克洛维城,全部凭你所愿,我绝不阻拦但是……”

    半蹲在少女面前的军团副司令,突然握住了少女红彤彤的右手,仰面四目对视:“若秩序之环庇佑,让卑微的法比安能够拥有这份荣幸,我真心希望你可以和我们…不,是与我一道,踏上只属于你我两人的旅途。”

    “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点奢望,并非任何强制的要求,如果对你有难度的话,我也完全……”

    “不!”

    涨红了脸的馥劳拉突然抢断道,“啪!”的反过来握住了法比安的手,死死盯着眼前这个诚实而充满责任心的男子:“法比安,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梦想,也、也是…也是……”

    “也是我们共同的心愿!”虽然鼓起了全部的勇气,但少女依旧把话说得足够委婉:“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清楚的意识到,只有你才能带给我最渴望,却求而不得的那种生活!”

    没错,因为那时我们全得指望您在北港市长面前美言几句,当然是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法比安不苟言笑,眼神同样无比的认真:“馥劳拉小姐,您真是一位十分勇敢的少女,但我也真的担心您是否已经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当然有!”少女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

    “财富,地位,这些我都不在乎;我的心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成为我所希望,而非被家族强迫我必须成为的模样!”

    “我要去经历最最惊心动魄的冒险,我要见证改变大陆的事件,我要挑战最不可能完成的使命,我要踏上永不结束的旅行!”

    “总而言之,我要永远和过去自己告别,开始全新的,只属于我自己的人生;我的人生,决不能是一眼就能望穿到底的平庸!”

    康慨激昂的馥劳拉死死盯着半蹲在地的法比安,用她最嘹亮的声音喊出了自己的宣言,鲜红欲滴的脸颊伴随着少女轻微的喘息声,像是过电似的微微颤动。

    沉默的法比安对此肃然起敬,他很确定这次女孩儿绝对不是从哪本小说上抄来的台词,而是早就在脑海中幻想过无数遍,终于有机会说出来的话。

    毕竟像这种烂大街的内容,就算是当儿童读物也没有哪家报社愿意收了——包括新世界的《白鲸港好人报》。

    ……………………………………

    这边的法比安在竭尽所能的安抚少女,满心祈祷这位塞西尔家的大小姐最后能知难而退,千万别给自己添乱;另一边的安森则已经带着小书记官登门造访北港市长,准备直接告诉对方的亲女儿馥劳拉和风暴军团副司令之间那些不能说的秘密。

    当初风暴军团从北港出发前往殖民地时,还需要看塞西尔家族的脸色,某些容易引起双方矛盾和误会的事情当然是能瞒就瞒。

    但现如今情况不同了,是塞西尔家族反过来有求于风暴军团,这就给了安森充足的谈判筹码,来解决自己忠诚下属的个人感情问题。

    这不仅是法比安个人的问题,更关系到塞西尔家族与安森本人,甚至是整个风暴军团之间的联盟是否稳固;众所周知从古至今,一份盟约最为有效的保证就是人质,因此豪门家族之间才会乐此不疲的相互联姻,就是为了向盟友证明自己的真诚——或者用小书记官的话来说,也就是“把柄”。

    如果从这一点考虑,馥劳拉·塞西尔的身份简直堪称完美。

    首先她是塞西尔家族的直系亲属,年轻并且正当适配年龄却暂时还没有联姻的对象;法比安是陆军上校,风暴军团副司令,安森最为信赖的下属——除了不是贵族这点略微有些瑕疵,也确实很符合联姻的标准。

    甚至就连法比安或者塞西尔家族不同意婚事这一点,安森也考虑到了,解决方案也很直白——并不需要他们俩真的结婚,只要让馥劳拉·塞西尔以自由邦联使团编外人员的身份,随同风暴军团前往克洛维城就可以了。

    反正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忠心耿耿的副司令究竟是迎接真爱,还是亲手掐灭一位少女的幻想,那就,那就全都看他了。

    带着对法比安发自真心的祝福,安森满怀期待的等候北港市长肯定的答复,然后……

    “对不起,恕我不能同意。”

    沉默了半晌的北港市长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义正词严的表示了拒绝:“这件事还是请到此为止吧,我就当您没有来过如何?”

    “……”

    愣住的安森一时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旁边的小书记官便立刻接过了话题:“请问哪里不符合您的心意,是法比安上校的身份问题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这里碰巧正好有一份他家族的族谱,可以用事实证明上校他至少拥有三十二分之一的王室血统,并且与至少克洛维城十二家百年以上豪门有过姻亲……”

    “不、不不不是这个!”北港市长赶紧打断道:“我对法比安上校的家世没有任何不满,真的,哪怕他只是个平民——啊,当然他并不是平民——但即便是,我也并不在意这一点。”

    “那…想来应该就是身份了?”小书记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此我深有体会,像馥劳拉小姐这样的豪门之女屈尊与一位上校缔结姻亲,确实是委屈了一些;但法比安上校今年才刚满三十岁,还正值壮年,在他未来可预期的二十年军旅生涯中,必定能继续……”

    “也不是这个!”北港市长再次抢断道:

    “这一点我其实也很满意,那么年轻的上校,整个王国数着指头也能算过来,何况法比安上校还是凭自己的能力上位而非家世——这就更难得了!”

    “不是家世,不是身份,我明白了……”小书记官恍然大悟,微微皱起了眉头:

    “确实啊,财产永远是婚姻中最为重要的话题,很多理智的人——当然包括我,还有我们的总司令大人——都认为这个问题与感情至少是同等重要,追求美好的生活理所当然,若要让馥劳拉小姐能够不改变生活习惯,甚至只是维持她认知中的‘清贫’,没有足够的财富恐怕是不行的。”

    “但我可以十分荣幸的告诉您,完全不用为这件小事儿担心;法比安上校的财富…让我该怎么简单直白的告诉您呢……”

    “这么说吧,他在离开白鲸港之前,名下的财产至少相当于十分之一座金矿,一座钢铁厂,一座三千亩耕地的庄园,外加……”

    “等等等等!”

    北港市长手忙脚乱的拦下还准备继续滔滔不绝的小书记官,一脸恳求的看向安森:“您误会了,之所以我要拒绝不是因为法比安上校,而是馥劳拉!”

    “馥劳拉小姐,您担心她会受委屈?”小书记官还是不肯放弃。

    “不是!”

    “您担心她无法接受军旅生活?”

    “也不是!”

    “哦,那究竟是什么?”

    “我担心她会给你们添乱!”

    “……”

    小书记官一声不吭的回头,和安森四目对视。

    “千真万确,这绝对不是我在夸张什么。”北港市长语重心长:“你们不了解我这个女儿,别看她表面上乖巧可人,似乎是一位合格的淑女,但那只是用来应付别人的表象!”

    “恰恰相反,她从很久之前就不知道因为什么沉浸在小说里,总是把自己当成某种张狂到热衷表演的犯罪分子,无时无刻不在进行她所谓精心编织的‘犯罪计划’!”

    “但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她还总觉得自己隐瞒的非常好,周围人根本无从察觉。”北港市长的表情愈发惶恐:“您绝对想象不到,为了处理她惹出来的那些麻烦,让我们一家人费了多大的力气!”

    “经过了这么多年,总算是让北港的诸多豪门接受了她的存在,也愿意配合我们假装视而不见,但后果就是她更以为自己其实挺成功的,于是继续变本加厉,我…唉!”

    北港市长重重的叹了口气:“让她嫁给法比安上校,我当然十分的乐意;但诸位的目的地是克洛维城,那里的大家族和达官贵人可不会迁就她这样一个外来的女孩儿;万一自以为是的给你们添了大麻烦,那就是塞西尔家族的责任了!”

    “为了避免最可怕的后果,虽然我也知道这么做能够让我们彼此双方更添一份信任,但还请允许在下婉言拒绝——我那荒唐的女儿,实在不适合到北港以外的任何地方生存!”

    安森:“……”

    这个理由倒是多少让两人猝不及防,完全没有准备;尤其是看对方的表情,似乎一点儿也不像是在故意找借口或者撒谎——况且要真是这个理由,也未免太牵强了。

    就在三个人都不知该该怎么把话题进行下去的时候,博格纳子爵非常恰巧的走了进来,一同来的还有原本去安抚士兵们的卡尔·贝恩。

    两人都没有说发生了什么,但凝重的表情已经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安森站起身,迟疑片刻后便开口道:“出事了?”

    博格纳子爵嘴角抽动了下,但还是默默将目光望向了参谋长;后者微微颔首,带着有些复杂的目光望向安森:“半小时以前,克洛维城的使者已经抵达了北港。”

    这么快…安森忍不住挑了下眉头。

    虽然因为各种原因,风暴军团比克洛维圣战军出发的日子晚了将近半个多月,但也仅仅只是半个月而已;从抵达克洛维城,向枢密院和王室说明情况,再到枢密院与王室达成共识派遣使者宣布对风暴军团的处理意见……

    这么长的流程,就算整个国家的统治者们超常发挥,达成统一意见,没有两三个月是绝对办不到的。

    那么答桉也就明确了,对自己的处置意见,在路德维希·弗朗茨回到克洛维城之前就已经定了下来…心中默道的安森看了看两人:“……怎么说?”

    “陆军准将安森·巴赫,及风暴军团全体官兵,在殖民地叛乱期间未能坚守岗位,并于完全未向王国通禀且得到许可的前提下擅自插手他国内政,又在圣战期间自行其是,已经严重构成了违反军纪,背叛忠诚誓言的全部罪名!”卡尔一字一句道:

    “按王国律法,立刻随陆军部审查官员前往克洛维城最高法院报道,听候发落!”

第十六章 无可挽回

    话音落下的刹那,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克洛维城的反应之快,决定之果断,的确出乎了安森的预料,他原本以为就算王室和陆军部那些人准备把自己当叛徒,最早也得是等自己抵达王都之后,用各种借口和手段将自己和风暴军团分开,剥夺自己的兵权,彻底架空之后才会动手。

    结果自己才刚刚抵达北港,抓捕的命令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发过来,而且不是自己一个人,还包括了风暴军团全体,这就稍微让人有些意外了——哪有逮捕叛军的时候,从总司令到基层军官通通不放过的,这不是逼着风暴军团叛乱吗?

    但比克洛维城的态度更重要的,是盟友们的态度:博格纳子爵专程跑来提前通知自己,证明他很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而北港市长的脸上更多的是震惊和不可思议,也就是他也是刚刚才得知这件事情。

    换句话说,至少他们的结盟是有诚意的,并不是故意挖坑的陷阱…安森在心底暗道。

    这并不是自己想得太多,纯粹是眼下风暴军团实在是太被动了,完全没有任何的主动权;是生是死全都取决于克洛维城的态度,对待主动找上门来的盟友,更没有拒绝的资格。

    一片沉默的紧张气氛下,不动声色完成了初步判断的安森微微颔首,看向面色沉重的卡尔:“多谢,我知道了。”

    “你打算怎么办?”卡尔迫不及待的追问道,脸上的汗珠不知道是因为跑得太匆忙还是因为太紧张:

    “陆军部的人被塞西尔家族暂时扣在了车站,但时间肯定不能太久,一旦来了最先要被抓的可就是你!”

    “那就让他们过来吧。”

    安森随口轻笑一声说道,随即又认真考虑了一下:“这样…既然他们在车站,那我现在就和艾伦·道恩前去迎接他们;另外你赶紧回驻地,通知军团所有人立刻返回,等候命令。”

    迎、迎接?

    三人当场愣住,都是一副“自己耳朵大概出了问题”的表情,不可思议的盯着这位风暴军团总司令。

    安森却不准备再多解释什么,拍了拍发呆的小书记官肩膀,两人径直朝房间外走去。

    “呃、大人,安森大人!”

    刚一走出房间,全程保持沉默的艾伦·道恩突然快步上前拦住,一贯的冷静此刻也多少显得有些无措:“那、那个…对于您遵守律法的行为,我个人表示由衷的赞同以及钦佩,但有些时候我们为了确保更大的利益,也不得不做一些…表面上违背了规则的事情!”

    “比方说现在…作为您的书记官,我非常不赞同您前去会见陆军部派遣员的行为!这件事很明显是对方在恶意利用现行制度对您进行的无端伤害,无论从任何角度评价,都是极其卑劣的做法,完全没有理会的必要!”

    小书记官难得有了几分激动:“我个人认为推荐反过来利用规则,遵照圣徒历七十八年修订的对疑似违法军官处理办法,要求陆军部给出至少明确风暴军团叛变的证据,以及国王陛下本人亲自签发的拘捕令,或多或少,至少能为您争取十五天到两个月的时……”

    “艾伦。”

    轻轻按住小书记官的肩膀,安森开口打断道:“够了,我们不需要这么做。”

    艾伦·道恩紧抿着嘴角,虽然不再开口,但脸上几乎写满了不赞同的悲观表情。

    “我明白,你这么做是在为了避免我掉进那些人设下的圈套,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种反应很有可能就在对方的意料之中,甚至就是陷阱的一部分?”安森反问道:

    “正因为敌人都是这样的卑鄙小人,作为真正的王国忠臣,我们才要用堂堂正正的手段击败他们,打垮他们;因为他们肯定会认为我们是和他们一样的卑劣,一样的下作与无耻,眼中只有利益。”

    “我们要正大光明的打败他们,打垮他们;要让他们知道,这世上还有正直与忠诚这回事!”

    康慨激昂的安森,甚至能从小书记官恍然大悟的表情中看到熠熠闪烁的光辉。

    “我明白了,您的计划就是利用敌人会认为我们肯定会做的选择,来反其道而行之,让对方产生‘风暴军团是正直的好人’的误判,从而再用您最熟悉的手段打败他们!”小书记官连声赞叹:

    “不愧是安森大人,您的计划永远都是这么的卑…毫无破绽的完美!”

    安森·巴赫:“……艾伦。”

    “大人?”

    “那个…以后如果我没有主动开口或者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我不说,你就不用再解释那些我们都明白的事情了。”

    “是!”

    …………………………

    风暴军团驻地,公共食堂。

    虽然完全不能理解某人的想法,但卡尔·贝恩还是按照吩咐将全体军官集结起来,向所有人公布了关于陆军部的决定。

    “……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我们现在就算是想做什么,时间也来不及了。”参谋长叹了口气,眼神纠结又复杂的看向眼前的同僚们:“总司令已经去车站迎接陆军部来的人了,最迟今天晚上,你们大家就会从公开渠道知道这件事情。”

    “我不知道你们都是怎么想的,或者早就通过各自的渠道提前获知了这件事,就说说我个人的看法:克洛维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我们任何休整的时间,押送王都审问这件事是那些大人们一开始就商量好的。”

    “如果不是我们碰巧回来的提前了一天,如果不是碰巧塞西尔家族和我们关系还不错,那…我们可能连昨天的风光都不会有,一下船就被当众宣布成叛徒,扭送带走了。”

    “不,不是叛徒,是嫌犯。”

    诺顿·克罗赛尔默默开口道:“按照王国律法,除非有明确罪名并当场被判刑,否则需要押送审问的军官,都只能算是嫌犯——说得更委婉一些,也就是有犯罪嫌疑但没有实质证据的人。”

    “叛徒和嫌犯,这有什么区别?”坐在他旁边的阿列克谢翻了个白眼:“反正一旦被抓到克洛维城,上了法庭,怎么定罪还不都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恰恰相反,还真不是那么简单。”

    于连双手扶着桌子,一边沉思一边解释道:“虽然陆军部的人有权将我们抓起来,甚至理论上还能给我们安置罪名,但判刑的法庭和剥夺我们军衔的权利,则是在枢密院和陛下本人手中。”

    “所以只要陛下和枢密院的贵族们不觉得我们和总司令是叛徒,那陆军部的人再怎么叫唤也没用对吧?”利欧不确定的看了看其他人:

    “也就是说这件事…还有翻盘的机会?”

    话音刚落,彼此面面相觑的军官们包括卡尔本人,齐刷刷的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确实如此,但我也建议诸位别太乐观。”

    房间的角落里,衣装凌乱的法比安抱着肩膀,低头小声道,故意避开了众人的视线:“毕竟这次我们的敌人,可是整个陆军部啊。”

    军团副司令的话语在墙壁间回荡,明明只是勉强能听清,却沉重的仿佛洪钟大吕,重重砸在所有人的胸口。

    “整个陆军部…那又怎样?!”

    阿列克谢勐地起身,有些迷茫的看向法比安:“连圣战军我们都打赢了,还怕一群躲在大后方吃闲…你别拉我!”

    被甩掉右手的诺顿看了看周围投来的目光,只能讪笑两声。

    “是啊,与整个陆军部为敌又能怎样?”军团副司令微微颔首,依旧没有睁开眼睛:“阿列克谢·杜卡斯基中校,您出身帝国不明白其中的关键,这一点我完全可以理解。”

    “这么说吧,在帝国境内,你可以惹恼某位领主,某个公爵,甚至是皇帝本人;这没什么,因为他们的权力范围是有限的,只要不在他们控制的领地,或者躲开他们派来的人,你就能安然无恙,甚至成为其他人的座上宾。”

    “但无论如何,你不能触怒整个‘骑士’阶层,至少不能做出会让所有骑士都对你除之而后快的行为,那是真正的自寻死路。”法比安略微提高了嗓音:

    “在帝国是骑士,在克洛维…是陆军,或者说所有从事这个行当的人;惹恼了陆军部,就是惹恼了十几万克洛维常备军,外加至少两三倍这个数字的征召兵团。”

    阿列克谢一怔。

    “当然,大多数情况下这种事情并不会发生,毕竟就算都是军人,彼此之间也未必见得团结一致,矛盾重重才是正常现场;至于陆军部…他们也不能完全代表全体陆军的利益,甚至很多时候和下面的军团还有利益冲突。”法比安叹了口气:

    “但这次是个例外。”

    “唉,为什么?”阿列克谢不理解:“我们也是从征召兵团起家,费尽千辛万苦才成为常备军的,也没有抢谁的名额,或者触犯到谁的利益吧?”

    “恰恰相反,我们这群人存在本身,就是对他们利益最大的触犯。”法比安轻蔑一笑:

    “从征兆兵团到拥有常备军的编制,足以让所有征兆兵团的军官们眼红到想要杀人了。”

    “而成为了常备军团,我们又等于挤占了一大批常备军老兵的编制,毕竟钱袋子在枢密院手里,就算因为我们编制多出来几千人,预算也不可能真的立刻增加一个常备军团的规模。”

    “何况从瀚土战争,到尹瑟尔王庭之战,再到后来殖民地的独立战争,真要按军功算,风暴军团多多少少已经两次正面击败帝国的军团了,而本土的常备军这两年可以说毫无战果。”卡尔也叹了口气:

    “虽然这里面有不少其他原因,但换成谁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再加上我们的总司令大人,一开始起家就是靠的陆军最讨厌的弗朗茨家族提携,从一个小小的上尉不到三年时间,就变成了准将。”利欧也是深有感触:

    “别说其他人了,我最初见到他的时候,也都眼红的恨不得给他一枪子儿!”

    “各种因素混杂之下,现如今的风暴军团在陆军内已经是人人喊打的状态。”法比安总结道:“只要陆军部稍微拱火,就能轻易的利用我们团结起十几万克洛维大军。”

    “我们这群人,就是最好的活靶子,最好的祭品——让风暴军团变成克洛维罪人,就能令克洛维陆军达到前所未有的团结!”

    “那我们要做什么?”阿列克谢终于有点儿慌了:“总不能真的被陆军部的人抓回去,上法庭审判吧?”

    “这个…部分取决于我们自己。”法比安抬起头,和对面的卡尔对视了一眼:“如果诸位能够下定决心,脱离风暴军团回到自己过去待的地方,要不然干脆退伍的话,陆军部想来应该不会过分为难。”

    “不过以大家对总司令的忠诚,这种事情应该是不会发生的,所以事情就来到了第二环节——要怎么做,才能避免最坏的结果。”

    “要我说,就不用那么麻烦!”一脸不耐烦的利欧轻哼声,阴恻恻的看了看众人:“既然他们也是初来乍到,塞西尔家族也是站我们这边的,干脆……”

    “等一下!”

    强作镇定的卡尔赶紧开口打断,脑袋嗡嗡的:“我觉得这种过于极端的计划,还是当成杀手锏留到最后比较合适——当然要是不用那就更合适了!”

    “我赞同,如果陆军部的人公开死在了北港,我们和塞西尔家族的联盟很可能就要无法维持了。”诺顿点点头:“恰好相反,我们必须竭尽所能,确保他们的安全,避免背负暴力抗命这种明确违背法律的行为。”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阿列克谢显得相当烦躁:“再等到今天晚上,我们可能都要被抓起来了!”

    “是啊,一旦被送上法庭,事情可就无法挽回了。”法比安若有所思:“对我们是如此,那……”

    “对他们呢?”

第十七章 满意的交涉

    那当然是更加的无法挽回了。

    风暴军团被彻底定下了罪名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等同于双方彻底交恶,对簿公堂;而一旦上了法庭,那可就不是陆军部自己说了算的,还要看国王和枢密院是不是肯配合。

    身为王国忠臣,前者至少他们自己肯定信心十足,坚信陛下绝不会不辨忠奸,一定是支持他们的。

    至于后者…但凡是有理智的陆军部高官,都不会认为有什么十足的把握。

    所以他们的如意算盘就很明显了…故意摆出强硬态度激怒对方,让风暴军团自己干出不理智的行为主动递把柄,他们就能名正言顺的栽赃顶嘴。

    最理想的情况下,甚至不需要上法庭就能给整个风暴军团判刑。

    只不过风暴军团比他们提前早到了一天,同时埋伏在城内的人手也已经全灭,同时塞西尔家族主动与风暴军团缔结了同盟…算是这个完美计划里的一点点小纰漏。

    这也是安森敢直接上门的底气——对方抓不到自己的把柄,博格纳子爵为首的枢密院派系也已经和自己结盟,就算是上了法庭,风暴军团也不见得输。

    而陆军部如果打不赢这场官司,不能让风暴军团变成遗臭万年的叛徒,他们原本用来团结十几万陆军的借口就会瞬间倾塌,甚至反过来变成陷害“王国忠臣”的小人,成为已经倒台的近卫军第二。

    “…因此二位如果还有什么想问的,请尽管开口,我一定统统坦白,知无不言。”

    面带微笑的安森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用一种无比放松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微笑着开口道。

    安静到堪比坟墓的车站休息室内,两名陆军部官员面面相觑,脸色古怪到了极点。

    能够被陆军部选中派来执行这么棘手的任务,两人自然也是经验丰富,处理过不少刺头嘴硬的军团,见识过油滑且长袖善舞的,也遇过胆敢暴力拘捕的。

    但像安森·巴赫这种十分主动,甚至比他们还主动的,确实是相当的罕见;热情程度甚至让他们忍不住说一句:“你知不知道我们是来害你的?”

    当然,身为专业人士的他们换了一种更委婉的说法:“安森·巴赫准将,您…真的清楚我们的来意吗?”

    “如果不明白的话,我又怎么会主动来见二位呢?”安森一脸“你明知故问”的笑容:

    “我已经做好准备要彻底坦白了,二位随时都可以开始提问。”

    “你知道我们要问什么?”

    “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说做好坦白的准备了?”

    “我只是做好了准备,又不等于我知道要坦白什么。”安森再次笑出了声:

    “具体内容,当然是取决于二位的问题了——否则呢?”

    “……”

    两名官员再次面面相觑,怎么办,总不能说:“用不着,我们就是来诬陷你的”?

    “咳咳!”

    坐在左边,脸上有一道斜着贯穿面颊疤痕的军官咳嗽两声,故作凶狠的沉声道:“安森准将,既然您这么配合,那就请陈述下您在白鲸港过去两年的就职情况吧。”

    “这位是?”安森将目光投向另一位军官。

    “啊,他叫……”

    “您可以称呼我为罗素少校,至于职务,那不是您需要考虑的事情。”

    不等同僚开口,刀疤脸的罗素少校直接抢断道:“请回答我的问题,安森准将阁下,请陈述您过去两年在白鲸港殖民地所做的一切。”

    “如果是这个的话,那就只能请您原谅了。”安森面色不改:“关于这件事,我不会向您说哪怕半个字,罗素少校。”

    “哦?”罗素少校冷笑:“不是说一定知无不言吗,这么快就改口了?”

    “恰恰相反,我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公事公办的原则。”

    安森正色道:“关于从我在圣徒历一百零一年正式上任,直至两三个月之前发生的所有情况,都已经写好了全套的纸质报告,交给路德维希少将代为呈递给陛下和陆军部。”

    “相交于我个人在没有任何资料的情况下即兴口述,显然还是纸质报告更全面,而且还有路德维希少将本人的评估报告,也比我一个人客观得多。”

    “至于为什么不回答…当然是因为二位问出这个问题,显然是由于还并未看到这份报告的缘故。”安森一字一句道:

    “如果诸位现在得出的结论与我的纸质报告存在出入,那么究竟是我欺骗了二位,还是我和路德维希少将乃至整个克洛维圣战军,共同欺骗了陛下?”

    “这个……”

    眼看着罗素少校还打算继续咬着不放,一旁的同时赶紧拦住,轻笑着开口道:“这个我们会认真研究一下,确认无误后再考虑是否向您提问。”

    “安森准将,还请您不要对陆军部有太大的敌意,我们也只是照章办事;您和风暴军团的诸位现在也只是嫌犯,并没有人一定要指控你们是叛徒。”

    “这个我当然清楚,大家都只是在做本职之内的工作,矛盾冲突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安森故作澹然的笑了笑:“请问您……”

    “克劳恩,中校,和罗素少校一样隶属于总参谋部,给管理人事的大人们跑腿的。”克劳恩中校自嘲似的说道:

    “多少听说过您的事情,真的是非常不容易啊;还没毕业就撞上雷鸣堡之战,换成是我大概早就疯掉了!”

    这才开始不到三十分钟,就要套我的底了…安森澹然的耸耸肩:

    “您夸张了,那场战斗只是看上去辛苦,但终究是内线作战,赢得其实很轻松。”

    “但也正是因为那一战,您才能赢得弗朗茨家族的亲睐,为后来手握风暴师,如今的风暴军团奠定根基。”克劳恩中校感慨道:

    “有多少人能像您一样,牢牢把握住转瞬即逝的机会;有有多少能靠在战场上的惊才绝艳翻身,直接上尉破格提拔成为中校?”

    “就算不是前无古人,类似的情况也绝对是屈指可数,所以您当时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其他人要么办不到,要么就是没有您当时的勇气!”

    毫不吝啬称赞的克劳恩中校,突然话锋一转:“但…那是当时,而非现在。”

    “随着圣战结束,已经有越来越多人觉察到了路德总主教与教廷之间的矛盾;同时陛下本人,也开始对弗朗茨家族的不可一世感到厌烦。”

    “再继续与他们站在一起,可不是什么正确的选项啊……”

    这是要挑拨我和弗朗茨家族之间的关系,看来哪怕占尽了上风,陆军部依然对路德总主角十分忌惮…安森在心底暗道。

    不过他们会这么做其实也很正常,不谈教区总主教这种超然身份,路德·弗朗茨本人和国王陛下的关系,就是陆军部的“忠臣们”眼中最大的威胁。

    毕竟忠臣之间是不能互相敌对的,如果忠臣遇上了比自己更忠,还深得陛下信赖的家伙,那一定是谄媚奸佞无误,需要被尽快批臭打倒。

    此外靠着教会的优势,弗朗茨家族在财力上甚至已经碾压了许多克洛维城的豪门,军事上更是有了路德维希这根顶梁柱,在陆军中同样声望不小。

    事实上在克洛维大多数人眼中,路德维希才是近些年崛起的“将星”,带领克洛维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雷鸣堡之战,克洛维城暴动的镇压行动,尹瑟尔复仇战,还有最近的圣战…除了被陆军刻意安排“坐冷板凳”那几个月,路德维希鲜有败绩,几乎是逢敌必胜。

    毕竟和安森这种可以随意丢弃的炮灰不同,路德维希的战功是没有人敢隐瞒不报的;几场大战的胜利加起来,已经再没有人敢质疑他少将的军衔和军事水平了。

    有稳扎稳打的功绩加上绝对的饱和式宣传,哪怕陆军部再怎么厌恶弗朗茨家族,也无法阻止中下层军官们对路德维希的崇拜。

    不过他们既然这么想针对弗朗茨家族,那自己不如就让他们以为自己的猜测都是真的…内心一动的安森,突然叹了口气:

    “其实…我对弗朗茨家族也是有一点点不满的。”

    嗯?!

    刚刚还在一个逼问,一个安抚的两人瞬间精神抖擞,全神贯注的盯着安森的脸颊,试图读取他的微表情。

    “在外人看来,我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弗朗茨家族提携,但实际上哪次不是扔给我一个天大的麻烦,然后让我自己解决?!”唉声叹气的安森抱怨道:

    “雷鸣堡之战我就不说了,当时我才是个还没毕业的学生,怎么就突然逼着我上战场了?”

    “克洛维城的时候也是,说的好听让我组建一个管理治安的加强团,结果全团加上我的书记官也才两个人,连军官都要我自己想办法!”

    “尹瑟尔王国之战,为了完成路德维希少将那天才般的包围作战,我得想办法爬过晨曦冰峰!两千多人在雪山上迷了路,差点儿就冻死在上面!”

    “好不容易打完了尹瑟尔王庭,根本不给我休整的机会啊,直接扭送白鲸港殖民地!为了不让士兵们当场哗变,我险些就清家荡产了!”

    “在殖民地的时候也一样,明明是远离本土,可还是不肯给我放权,还必须保证弗朗茨家族的利益,这我怎么保证得了?!”

    “等到圣战爆发的时候,结果我却成了叛徒…废话,圣战军都打上门来了,再不和帝国殖民地联手,难道非要我自杀才能证明对王国的忠诚?!”

    ……看着安森在那滔滔不绝的抱怨,两名陆军部的官员都惊呆了。

    原本只是想挑拨对方和弗朗茨家族的关系,但现在看来貌似是陆军部想得太多——根本不用这边挑拨,人家早就势同水火了!

    那看来安森·巴赫处处配合弗朗茨家族的利益,也只是被逼无奈而已;毕竟除了这么做,他这种被破格提拔,还没有人脉关系的家伙也找不到第二个靠山,所以哪怕弗朗茨家族再怎么不做人,他也只有这唯一的选择。

    这…事情如果是这个样子的,貌似完全可以利用一下,让弗朗茨家族自己的势力自相残杀啊!

    想到了这绝妙注意的克劳恩中校默契的和同伴对视一眼,而后将目光转向安森:“阁下也不用太激动,这种事情其实是很平常的。”

    “在那些大人物眼里,像我们这些人都只是可以拿来使用的工具罢了;高兴了就会给你些好处,但很快就会把你抛到脑后。”

    “毕竟对他们而言,无论你再怎么忠诚,也不是他们家族的一员,又为什么要在你身上浪费资源呢?”

    “但对我们而言,那就是完全不同了。”克劳恩话锋一转:“大家都是陆军,是国王陛下忠心耿耿的臣子,整个王国的基石。”

    “只有我们团结起来,就能让那些豪门再也无法大权独揽,让整个国家真正走上正轨,陛下也可以不用被枢密院的官僚架空,真正君临王国!”

    “说的没错,事实上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安森深表赞同:“正因如此,我才会主动前来迎接二位,因为我坚信同样是王国的忠臣,本就应当不分彼此!”

    “那么,忠心耿耿的安森·巴赫准将。”

    沉默了半天的罗素少校终于开口:“对于您在殖民地一切行为的指控,您准备……”

    “我和二位立刻动身,前往克洛维城。”安森义正辞严:

    “不仅仅是我,还有整个风暴军团,以及自由邦联的使团一起出发,用事实说话。”

    “如果我真的是叛徒,那么甘愿受罚;如果不是…继续为王国效力,做克洛维的忠臣,也是我唯一的心愿!”

    “而且这么做,对两位而言也有一个好处——我们乘坐蒸汽列车出发,在路上你们可以单独审讯风暴军团的其他人;所有人被车厢隔开,既无法串供,也不可能逃跑,是否能找到证据,全看二位的努力,我绝不干涉。”

    “这样…你们是否能满意呢?”

第十八章 精诚团结

    满意,那可真是太满意了,还有比活靶子主动跳进靶场,任由自己随意开枪扫射更让人满意的吗?

    克劳恩一挑眉毛,轻轻碰了下罗素少校的手肘,避免他答应的太果断。

    把八千人名士兵连同军官装进火车,从北港道克洛维城一路少说也不会低于十天…十天,他风暴军团就是刀枪不入,水泼不进,也不可能没有半点破绽;但凡有一名军官对安森心怀不满,或者意志薄薄弱愿意被收买,这位总司令大人就死定了!

    什么,没有石锤的证据,形同栽赃嫁祸?开玩笑,他们就是来栽赃嫁祸的!

    一条…只要能有一条咬死风暴军团和安森·巴赫的罪名,不需要真的敲死,只要能让风暴军团爆发危机感,失控,陆军部的目的就算达到了——顺理成章的团结十几万常备军,带着他们无情的怒火推翻枢密院,迎接陛下亲政。

    完美,真是太完美了,所以这里面有问题…克劳恩中校内心暗道,多年经验让他充满了警惕。

    从见面开始,这位风暴军团总司令的态度就诡异的让人感觉不正常;每一步的行动都符合,甚至超出了他们的期待;两个人没费什么力气,就实现了他们来这里的全部目的。

    偏偏他的建议不仅看上去非常完美,甚至两个人还不得不接受——对方主动配合审查你都不情不愿,你这不是主动坦白自己有鬼吗?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说定了。”停顿了片刻,克劳恩微微一笑:“至于开拔的时间……”

    “我建议是明天上午或者今晚凌晨,有一班直达克洛维城的蒸汽列车。”安森突然抢断道:

    “原本应该是客货混搭,运送一批煤炭;不妨由北港的塞西尔家族出面,替我们直接将车包下来。”

    “至于包车的费用…风暴军团不算富裕,但如果几位愿意点头的话,可以走军团的公账——放心,是我们集体出资,不用陆军部多掏一个铜板。”

    “……那就感谢您,还有军团各位的康慨了。”克劳恩中校微微颔首,不动声色澹然道:“既然欠了诸位的人情,有什么条件也请尽管开口,职责之内,绝不拒绝。”

    “也没有太多特殊的要求,硬要说的话也只有一个。”

    轻笑着的安森竖起右手食指:“既然是风暴军团包车,那我们希望将头等车厢让给自由邦联使团。”

    “因为是外国友人,还请两位在上车后不要涉足他们的车厢,也不要对他们进行任何的盘问,这样可以吗?”

    “没问题!”克劳恩答应的十分干脆,眼角余光微不可查的瞥了眼身旁的罗素少校。

    心领神会的后者面无表情,只是嘴角轻轻动了下。

    既然都这么说了,那自由邦联使团就必须好好确认一下,才算没有愧对安森·巴赫的“康慨”。

    “另外我的兄长克里斯蒂安也在北港,希望能和我一起去克洛维城转转;我会把他安排在和使团一起的头等车厢,还请理解。”

    “没问题,照顾家人这是应该的。”克劳恩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别说是您,整个陆军谁不是这样?”

    好极了,然后还能多一个审问的对象。

    两边各自“啪啪啪!”的在心底敲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又同时警惕对方可能已经埋下的陷阱,一派相谈甚欢的场面。

    完全看不出来昨天晚上才一个把对方的同事连同雇来的打手统统炸上天,另一个处心积虑的想要栽赃嫁祸,好欣赏对方如何被乱抢打死,明正典刑。

    没错,就因为昨晚的事情,安森才不能让对方在北港久留——哪怕塞西尔家族在北港有多强势,也不可能一手遮天瞒住所有事情。

    至少眼下,安森并不能确定北港城内是否还有陆军的眼线,当然应该是有的;所以决不能让他们和这两个陆军部官员有任何交流。

    无论北港对自己和自由邦联的态度,塞西尔家族与自己的私下结盟,以及他们提前安排的棋子已经全灭的情况,陆军部都是越晚知道越好。

    他们知道的越少,下手的时候才会越草率,破绽也会越多;被动的自己和风暴军团才能趁机夺取一定的主动权,而不是只能被几方势力牵着鼻子走,当他们的炮灰和工具人。

    没错,这里面也包括博格纳子爵…安森漫不经心的看了眼头上的钟表,时间已经是中午。

    如果换成路德维希,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出现在车站外了吧?

    …………………………

    “为什么?!”

    市议会的密室内,已经站在门口的北港市长看着喊住自己的博格纳:“是你告诉我,安森·巴赫对我们的计划至关重要的;失去他,我们就在没有一支能够依靠的军队了!”

    “但如果提前被陆军部发现我们之间的盟约,情况会更糟!”

    博格纳子爵咬着烟斗,面沉如水:“他们现在还以为自己占据着上风,并没有过多在意。”

    “一旦被外人意识到枢密院内已经有派系在私下与地方结成攻守同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权臣与地方勾结,形同谋反。”身为塞西尔家族的家主,北港市长当然再清楚不过:

    “但他们没有证据,你也只是到北港来做客而已,谁也没有禁止一位贵族去朋友家喝杯朗姆酒,品尝和克洛维城不同风味的特色佳肴。”

    看着他那还在努力辩解的模样,博格纳子爵不禁哑然失笑:“弗兰西斯…哦,我亲爱的老友,我真希望自己也能像你一样的乐观开朗,那样人生该多么幸福啊!”

    “可惜这个世界不是讲道理,也不是讲证据的,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人们就会开始先射箭再画靶,让结果符合他们的期待!”

    “像谋反这种事情,哪里需要讲什么证据!只要被陆军抓到我在这里,他们就可以尽情的胡编乱造了!是真是假根本无所谓,因为只要我们先越界,他们也就可以明目张胆的跨越所有底线,最后还要归罪给我们!”

    “等到我们失败了,我们的同伴和敌人都不会替我们洗脱;他们只会一边骂我们卑鄙,一边指责我们懦弱——既没有光明正大斗争的底气,也没有耍弄阴谋诡计的胆量!”

    博格纳子爵重重的吐出一口烟雾:“记住,这是关乎万千人生死的战斗,容不得半点情感!”

    “我在乎的根本不是情感,我和那个叫安森的陆军军官完全不熟!”北港市长没好气的摔上门:

    “但他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也知道了你我之间的盟约,万一他决定出卖我们,换取陆军部的信任……”

    “不可能!”博格纳子爵断然否决:“你未免太小看安森准将了,他可没有那么懦弱无知!”

    “哦,你是说他会坚守约定,宁死不屈?”北港市长很是诧异:

    “秩序之环在上,现如今还能遇到如此品质高洁的克洛维军官,可真是罕见!”

    “恰恰相反,我们的安森准将是个十分谨慎,同时不择手段,还拥有弹性道德底线的优秀克洛维将领。”博格纳子爵摇摇头:

    “对他而言,与我们之间的盟约可是很重要的筹码,怎么可能连陆军部真正领袖的面都没见到就草草交出去?未免也太浪费了!”

    北港市长:“……或许我们在他眼里,并没有那么重要?”

    “但至少目前而言,与我们合作对他的利益是最大的。”博格纳子爵敲了敲烟斗,开口反驳道:

    “在陆军部内,他就只是个准将,而且连带整个风暴军团在内,都属于被边缘化的那批人;哪怕再怎么委曲求全,也不可能融入那群人的圈子。”

    “但在我们这里就不一样了,他是唯一有兵权,同时懂军事的重要人才;而你我的存在,则能弥补他缺乏人脉和根基短板的。”

    “我们之间的定位是充分互补的类型,任何一方都属于绝对的不可或缺;也正因为如此,彼此间才不会轻易背叛。”

    北港市长却是冷笑:“说出这句话的人,却在阻止我救下我们最不可或缺的盟友之一。”

    “没错,因为这场盟约中塞西尔家族的价值更高。”博格纳子爵义正辞严:

    “你是我们最大的底牌,哪怕现在被质询和抓起来的人是我,让我做选择的话,我也不会将塞西尔家族放在牺牲的首选项。”

    “听起来很残忍是吧?但现实就是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不要说盟友,就连自己也是可以去牺牲的;如果安森准将挺不过这一关我会很遗憾,但如果为此搭上重要的塞西尔家族,等待我们的将会是无可挽回的失败!”

    “说的真实太好了,我都感动坏了。”北港市长笑出声,只是冷笑:

    “希望塞西尔家族落到相同下场的时候,您不会对安森·巴赫也是这套说辞!”

    “当然不会,你们双方彼此的价值截然不同。”博格纳子爵不以为然:

    “请记住自己的身份,我亲爱的朋友,你的价值远在我们之上!”

    …………………………

    “什么价值?!法比安你这个骗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死死盯着突然跑到自己面前,说什么“因为不可抗力,所以不得不终止计划”的法比安,馥劳拉显得异常激动:“我可是按照你的要求,全部都已经做到了啊!”

    “没错,馥劳拉小姐的执行堪称完美,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完美。”法比安也只能连连称是:“但计划有变……”

    “我不在乎!”

    馥劳拉断然拒绝:“既然有意外那就换一个全新的计划,伟大的冒险从不是一帆风顺的!”

    “但这次真的是太危险了!”法比安心底很累:“之前就算出现意外我也有办法保证您的安全,可这次……”

    “这次又怎样?!”馥劳拉不屑一顾,看相法比安的眼神甚至隐隐有几分威胁:“还是说,你不害怕我们之前的事情……”

    “您,现在就可以告诉您父亲,北港市长阁下。”

    “哎?”

    被抢断的少女一愣,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身影:“你、你不怕……”

    “怕,要和塞西尔家族这样的豪门为敌,我这种小人物怎么可能不怕?”法比安显得很是澹然:

    “但如果要与陆军部为敌,还将您也牵扯进去,那就……”

    “什么?!”

    馥劳拉突然瞪大了眼睛:“你是、是说那个意外是…克洛维的陆军部?!”

    “身为塞西尔家的血脉,想必您应该也多少对它有所了解。”法比安微微颔首:“没错,站在您面前的这个人,已经被陆军部指控为王国的叛徒了!”

    “奉劝您从现在开始和我保持一点距离,也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认识我…不想被牵扯进去的话,还是乖乖待在北港对您更好。”

    不知为何,说完这番话的法比安甚至感觉很轻松——明明自己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却因为不用再和一个“麻烦”纠缠不清而暗自窃喜。

    这让他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若瑟夫叔叔——都是同样的宁愿面对危险,也不肯背负牵挂;对当初即将从北港出发的若瑟夫叔叔而言,那个总缠着他的自己,其实也是个“累赘”吧?

    这么想的话,也许将来的自己也会变成那样的渣滓…法比安忍不住在心底自嘲。

    “被陆军部针对…那不是更好吗?!”

    “……嗯?!”

    看着突然兴高采烈起来的馥劳拉,这次换成法比安懵了。

    “哎呀,法比安你怎么还不明白,很多小说…咳咳咳咳!”少女突然严肃了起来:

    “很多伟大的冒险,都是从成为通缉犯,被追捕或者被抓到的那一刻开始的!”

    “被蛮横而不讲道理的势力追捕,与同病相怜的伙伴相遇,彼此相互依靠,却又算计着各自的目标…秩序之环在上,这正是最好的冒险开端啊!”

    “没错,是神,是秩序之环在告诉我们,属于北港的故事已经落下帷幕,接下来前往克洛维城的冒险,就要开始了!”

第十九章 新星号

    面对欣喜若狂的馥劳拉,一贯冷静的法比安顿时手足无措;原本以为能将她吓跑,结果看起来好像更兴奋了。

    万般无奈之下,军团副司令选择向自己“友善团结”的同僚们求助,理由简单明确——对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凶险局势而言,馥劳拉是个纯粹的拖累,不仅帮不到任何忙,还有可能变成敌人重要的突破口。

    对此风暴军团的军官团上下深以为然,完全认可副司令大人的判断,也表示愿意帮忙——但具体的“方法”,那就有待商榷了。

    阿列克谢认为应该让馥劳拉小姐匿名改姓,女扮男装以“副司令副官”的身份加入风暴军团。

    这样的好处就是她可以全天候二十四小时跟在法比安身边,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于连中校对此持不同意见,如馥劳拉小姐这般尊贵的少女怎能委曲求全?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塞西尔家族成员大大方方前往克洛维城,谁有借口阻挠?

    参谋长卡尔对这个计划大加赞赏,但也表示于连中校太过年轻,难免百密一疏,竟然忘记了馥劳拉小姐需要和军团同行这个纰漏。

    他的观点是不妨准备双重假身份:先让馥劳拉小姐匿名成普通军官混入军团,若是暴露身份,再谎称是北港记者想要做深入调查工作。

    这样做的好处是哪怕彻底被拆穿了,记者也算是个正经身份,谁规定塞西尔家的大小姐不能体验民间疾苦了?都圣徒历一百零一年了,还抱着“女性工作是对家庭不负责任”的旧脑筋呢!

    谁敢说?谁敢这么说,风暴军团就用实际行动对他进行物理批判。

    诺顿·克罗赛尔深以为然,不失时机的补上了画龙点睛的一笔——要说采访,怎么能没有主题呢?

    有主题,那就必然有发起的原因啊;无论做任何事情都要务求严谨认真,应当立刻为馥劳拉小姐准备全套的记者证明,在北港城内委托一家有资质的报社在那里挂号。

    他话还没说完,后面早就等的不耐烦的军官们一拥而上:军医长,司务长,后勤参谋,骑兵营长,炮兵连连长……

    在一场名为“帮忙”,实则狂欢的吵闹过后,卡尔·贝恩默默走上前来和法比安勾肩搭背,语重心长的说道: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经过我们所有人一致认定,对你做出的最后劝告是……”

    “……人啊,要学会知足!”

    法比安不知道自己不是真的过分贪婪,但他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绝对找错了帮忙的对象。

    这边风暴军团在忙碌副司令的终身大事,那边塞西尔家族也已经用最快的速度,为自由邦联使团,风暴军团以及陆军部的官员安排好了出发的蒸汽列车。

    其名为,“新星”号。

    这辆是克洛维王国近些年来比较罕见的新型列车——由于和帝国的反复摩擦,加上“大十字计划”停摆,克洛维王国已经很久没有设计和建造新车了。

    除了国力方面的不允许,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新型整齐核心的关键技术在教会手里;但随着圣徒历一百年前后,教会正式开放蒸汽核心技术,新型蒸汽列车的开发和建造也就提上了日程。

    而安森他们这次要乘坐的“新星”号,就是蹭了教会开放技术权限和圣战“红利”的产品;虽然设计方面依旧和过去区别不大,但却采用了最新型的蒸汽核心作为驱动力,速度比过去提升了足足百分之十五。

    “其实如果按照功率比较的话,原本可以提升至少百分之五十,甚至更多的。”

    北港车站内,站在一群冲着新列车啧啧称奇的人群后方,小书记官为安森介绍道:“但据说因为铁路委员会认为设计新型列车费时费力,还需要更新生产线,于是就放弃了计划,改用过去已经十分成熟的设计。”

    “路德总主教对此表达了他的不满,毕竟引入新型蒸汽核心是他亲手操办的事情,结果连最初目标一半也没做到,十分的令人惋惜。”

    “铁路委员会的首席卡特琳娜夫人,她和博格纳子爵是新型生产线最有力的支持者,但这次就连他们的同僚和盟友也不愿支持他们,不止一次对新型列车的生产表示了忧虑。”

    “据说是因为列车提速和效率增加,很多原本中途需要停靠的站台数量会相应减少;过快的车速会对已经多年未能良好养护的铁轨带来十分沉重的负担……”

    “而与此同时,帝国在教廷资助下也开始建设能够生产蒸汽核心的工厂,甚至着手研发建造铁甲蒸汽战舰;克洛维的铁甲舰项目却是一拖再拖,始终无法完成每年年初的计划指标……”

    “你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安森突然开口道。

    “暗示?当然没有。”艾伦·道恩一愣,浅笑着冲安森低下了头:“我只是您卑微的书记官,在向您陈述或许会对您有用的信息情报而已。”

    “蒸汽核心是克洛维目前最为拿得出手的项目,铁路和蒸汽列车是整个克洛维繁荣和强大的根基所在;对这两样情报有所了解,或许能让您在关键时刻,做出更为正确的判断。”

    “那就多谢了,你提供的情报很有帮助,也很重要。”

    安森澹然的轻笑道:“不,称之为关键信息也毫不为过…总之是帮到大忙了!”

    “那是在下的荣幸。”抱着文件包的小书记官缓缓抬起头:“作为您的书记官,时刻守护您的利益所在,是在下最为重要的使命!”

    两人四目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的笑了。

    “你们俩聊什么呢,这么兴高采烈的?”

    眼看到自家的总司令正躲在角落里,身为参谋长的卡尔立刻跑上来凑热闹:“找你半天了,还以为你被陆军部的人给……”

    “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照常。”安森摆了摆手打消他的顾虑:“对了,军团安排的怎么样了?”

    “士兵们在三等车厢,军官安排在二等车厢,每两人一个包间,并且相互之间必须不能是同编制的。”卡尔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烟盒,用嘴咬住一支:

    “比如我就不和你在一块,得去和炮兵连杰罗申科那个大胡子挤挤。”

    “哦,那我和谁一个包厢?”

    听到这个问题的卡尔突然抽了下嘴角,紧接着露出了某种意味深长的笑容:

    “卫兵连连长,莉莎·巴赫。”

    安森·巴赫:“……”

    “反正那边的要求只有不能是职务相近的人在一个车厢,你是准将,莉莎连士官都不算,完全符合要求。”卡尔笑得很开心:

    “最重要的是,没有人愿意…嗯,不是愿意,是不敢和莉莎小姐一个包厢——别误会,单纯就是因为他们都觉得自己打不过而已,包括我。”

    对于这个安森倒是没什么异议,单纯论武力,莉莎确实是整个风暴军团的顶点,有过战场斩首记录的她堪称杀手锏一般的存在——毕竟自己大部分时间是不敢用咒魔法和领域的。

    “不过虽说是接受了安排,但我也要提醒你,军团内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可你这次的决定。”

    一边掏着火柴,卡尔一边小声提醒道:“就光是我知道的,阿列克谢非常不赞成对陆军部服软,利欧和于连貌似也有他们自己的想法——不过当面他们是不会和你说这些的。”

    “至于中下层的军官,尤其是士兵们的怪话可就更多了;先是瀚土然后是自由邦联,风暴军团从来就没向谁低过头,打算闹事给陆军部颜色瞧瞧的家伙,可不在少数。”

    安森微微颔首,这一点他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毕竟原本对陆军部妥协这件事,就属于自己的个人决定,既没有和所有人商量——当然来不及也不可能商量——也没有通知,突然就得到消息的他们有不同意见,甚至觉得委屈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倒不如说像卡尔,法比安这群没有异议的家伙才是“不正常”的…卡尔属于是习惯了,毕竟这样不是第一次安森擅作主张;而以自己忠心耿耿的副司令为首那批人居然也没有声音,情况就稍微有些微妙了。

    当然,至少表面上大家还是团结的,团结很重要。

    “士兵们那边,我会尽量压住,至少不会让他们闹出大动静来…鸡毛蒜皮的可就不能保证了。”卡尔的表情看起来也不是很有把握:

    “我的建议是既然你一开始没解释,那么之后最好也别对这件事做任何解释,因为他们肯定是不听的,保持沉默,多少还能让他们心里有点儿警惕。”

    说完,也不等安森反应,吞云吐雾的副官便很没有公德心的朝人群挤了进去,嘴角的烟头成了他前进的利益,在一片咒骂之声中硬生生挤进了车厢大门。

    忍不住笑出声的安森刚想紧随其后,就发现了卡尔之所以这么快就闪人的原因——克里斯蒂安·巴赫,不知何时已经默默站在了不远处的月台上,冲自己招手。

    “……兄长大人?”

    “事情我已经从博格纳子爵那里听说了,你现在的情况,比我最开始猜测的还要危险。”

    面对安森,面色沉重的克里斯蒂安没有任何的委婉,直接点入正题:“陆军部已经明目张胆的要构陷你和你的军团,我真不明白,这种事情为什么枢密院,陛下他们居然能够默许这种事情发生?!”

    “大概是因为,这种事情对他们虽然没有好处,但也谈不上坏处吧?”安森轻笑着猜测道。

    “没坏处?”

    “现在的我…啊,也包括我的军团,对克洛维而言其实是稍微有些尴尬的——如果承认我们,那那就要立刻与帝国为敌,因为自由邦联显然不符合皇帝的利益,对好不容易换来停战的那些人而言,这是他们绝对不希望看到的。”

    “但如果直接将我打成叛徒…嗯,首先他们没有证据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舍弃新世界的利益;克洛维圣战军的军团长路德维希少将,肯定已经将情况转呈给了枢密院和王室,很清楚我其实就是自由邦联在克洛维的利益代言人。”安森解释道:

    “他们在犹豫,在举棋不定,而陆军部却很果断,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在职责范围之内,谁也不能说什么。”

    “原来陆军部,是这么权势熏天的组织吗?”克里斯蒂安显得多少有些惊讶:“秩序之环在上,我居然一直认为是枢密院在架…掌控王国。”

    “也可以这么说。”

    安森耸耸肩,很随意的笑道:“不然的话我就不用上法庭,而是直接被陆军部抓起来乱枪打死了。”

    “所以最终结果已否,在于陆军部能不能抓住你的把柄,或者能否在法庭上压住声势,强行给你安上一个叛徒的罪名。”

    克里斯蒂安反应的相当迅速,若有所思道:“明白了,等到克洛维城我就去寄信,把家里人和亲戚们都喊来,让他们替你制造些声势和舆论。”

    “啊这…这就不用了吧,我……”

    “这件事你就别管了,交给我处理吧。”克里斯蒂安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巴赫家虽然只是个小家族,但还没小的连声音都没有;有人欺负你,那我就不能让他们以为自己在欺负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话音未落,他甚至没有多看哭笑不得的安森一眼便独自上车,只留下自己的背影,在人潮中显得既渺小,又高傲。

    孤零零的安森·巴赫叹了口气,看向不知何时已经跑进了包厢里,正推开窗户朝自己招手的莉莎,摇摇头迈步走去。

    半小时后,刺耳的汽笛声在车站站台上空响起。

    北港的市民,贵族,外来的富商,旅行者…在千万人群的欢送声中,喷涌蒸汽的“新星”号列车发出低沉的吼声,驶向地平线的尽头。

    目标,克洛维城。

第二十章 克洛维城的黎明

    淅淅沥沥的冷雨裹挟着脏灰色的雾,笼罩了克洛维城的晴空,仍未熄灭的路灯犹如星星般为车夫们指引方向,甩动着鞭子指挥马车在泥水四溅的街道间穿梭。

    被洒了半边身子的路人除了咒骂两声,也就只能裹紧又冷又湿的外套继续快步赶路,望着街道旁咖啡馆的窗户,眼神向往,却不敢驻足。

    圣徒历一百零一年十二月初的克洛维城,就是这么个让人焦虑到不敢停下来喝杯咖啡的地方。

    深一脚浅一脚的踩过工地马车留下的泥泞,穿着黑色高领皮革风衣的男人压了压帽檐,瞥向墙上的招工启事。

    被雨水淋湿的广告纸死死黏在倒闭的咖啡馆大门上,模湖的字迹还能看到“护厂队名额已满,有一技之长者优先”的字样。

    护厂队…这不是什么新鲜的词汇,很早之前克洛维城的企业主们就会在办工厂的同时招募些小混混,给他们配发些武装充当打手

    当然还有更高级的“玩法”,有钱的贵族会直接雇佣安保公司,毕竟他们经验丰富,装备精良,足以应付绝大多数情况下的问题。

    不过这两种类型,现如今都已经过时了…顺着围墙,男人目光望向正前方,恰好有人群正从街道经过。

    标准的纯色制服,整齐统一的军用来顿步枪连带全套装备,走在最前面的人手里甚至还举着一面三角形的旗帜——刚来的外乡人,会误以为这就是克洛维城负责治安巡逻的军队。

    但这些看上去比军队还纪律严明的人群,真的只是某个工厂护厂队的工人罢了。

    两个厂的护厂队在接头相遇,换成过去,多半会对自家老板的竞争对手大打出手,这种外城区的琐事甚至多到了没有报纸愿意刊登。

    众目睽睽的街道路口,双方的领队先是让身后同伴停下,随即主动上前,像个绅士似的朝对面的领队脱帽致敬,而后彼此继续前进,谁也没有再多看对方一眼。

    全副武装的两拨人在街头碰上照面,甚至不足以令周围行人多看一眼,依旧急匆匆的赶路,仿佛只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而这样的“奇观”,只不过是最近半年才出现的情况,却已经被大多数人习以为常。

    就在男人颇有些感慨而摇头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拦在了他的正前方:

    “这位先生,请留步!”

    他打量了下突然挡在自己面前的护厂队领队,足足过了五秒才开口道:

    “……有事?”

    “看您的样子,应该是刚刚从白湖区过来,准备前往腓特烈大街吧?”护厂队领队摘下帽子,彬彬有礼道:

    “是这样,我们恰好有个逃跑的工人流窜到了内城区,有人说看见他在公园那边卖报纸,能向您打听一下吗?”

    “卖报纸,那真是太遗憾了…我平常不看那东西的。”他微笑着摇摇头:“而且我也不在这边生活,只是碰巧有事经过。”

    “另外再给诸位一个建议,如果我是那个工人,绝不会选择在这片街道卖报纸的,你们最好去别处再找找。”

    “哦,这是为什么?”

    “因为克洛维大教堂就在临近的红专街,白厅警察巡逻最频繁的地方,如果真有没工作的流浪汉在街道上闲逛,他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吗?”

    “有道理!”领队立刻恍然大悟:“多谢提醒,我们这就动身——所有人,后队变前队,出发!”

    话音落下,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工人整齐划一的原地转身,小跑着朝来时的方向离去。

    “以前的护工队是应付黑帮混混,现在也被拿来对付自己人啦……”

    低声轻笑着的男人望着护工队的背影,继续朝腓特烈大街走去。

    或许是一眼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外套,让街边报童和拉客的车夫对他异常的感兴趣;嚷嚷着向他推销最新的独家新闻,反复强调自己的马车是多么的平稳,多么的快,愿意给他这位“有缘人”一个“真正的良心价”。

    经验丰富的男人选择沉默,果然没走过一个街道,那些跑过来簇拥着他的人群就骂骂咧咧的离开了;然后又有新的报童和拿着广告纸的推销员像土拨鼠一样,从第二个街道的拐角跳出来。

    享受着习以为常的热闹,他继续沿着雨雾朦胧的街道朝目标走去,一步不快一步不慢,刚好保持在人群簇拥着自己的程度。

    和往常一样,腓特烈大街依然是个热闹又繁华的地方;外城区的混乱,内城区的震动都丝毫不能对这里产生任何影响;咖啡馆,烟草店,甜品屋,高级餐厅,俱乐部,裁缝铺,成衣店……

    真正的贵族们不屑于来这种地方,外城区的工人们更是把这里当做幻想中的天堂;夹在二者中间的群体们整日操劳忙碌,用偶尔的闲暇时光和夜生活撑起了这片人造的美好景象。

    甩开了人群的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只纯银的怀表,脸上露出了没有迟到的笑容,兴高采烈的走进了约定好的咖啡馆。

    刚走进门,他就看到了自己的“贵客”——裹着崭新的大衣,像入冬的蜘蛛一样蜷缩在最里面的角落里,面前除了一杯清水外什么也没有。

    在说自己和那位先生是一桌的时候,他甚至从服务员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没能藏住的鄙夷。

    “两杯咖啡,一份猪肉馅饼,一份黑椒熏肠,哦对了还有点心,我记得你们这里樱桃蛋糕做得还可以是吧,来一…不,两块吧。”男人随手把菜单仍回了服务员手里,顺带在里面夹了一张金币的钞票:

    “咖啡记得有一杯不要加糖,牛奶拿过来我们自己放——不然别想要小费!”

    慌慌张张接住菜单的服务员立刻表演了何为字面意义上的前倨后恭,用最快速度转身离去,男人则漫步来到餐桌前,敲了敲客人的桌子:

    “我不是给你钱了吗,怎么什么也不点?”

    “可这里的东西也未免太贵了!”

    被吓到的客人勐地抬起头,满脸后怕的压低嗓音道:“一杯咖啡就要两块银币,巴掌大的蛋糕就要十块银币!”

    “十块银币,换成粗糖都能买一大罐了,他们怎么不去抢?!”

    “呃…可能是不需要,因为来这里的客人都会为了面子乖乖付钱的。”男人轻声笑了笑:

    “何况这里可是腓特烈大街最新开的咖啡店,选用的咖啡豆可都是真正的上等货,点心款式更是紧跟帝国潮流,馅饼配方来自奥斯特利亚宫廷佳肴,猪肉和面粉也是豪门庄园里提供的,绝对有保证。”

    “……所以这和他们价格贵有什么关系?”

    “关系就在于有了这些,他们就能理直气壮的抢你钱了——当然准确的说是我的钱。”男人笑了笑,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贵客:

    “作为掏钱的那个人,我希望小约翰的肺病已经治好了,也喜欢他的新家。”

    “是、是的,已经治好了——医生说他的病就是因为以前住的环境太过潮湿,同时缺乏卫、卫生!”

    被质问的“贵客”连连点头,露出了感激的神色:“秩序之环在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用崇拜的眼神看我这个无能的父亲,我们一家全都对您感恩戴……”

    “没有那个必要,我们是朋友,各取所需而已。”男人笑着摇摇头:“约翰先生,你的潜力和能力值得我的投资,您并不欠我什么。”

    “所以相比较感激,我更希望您能够尽快展现出应有的实力,让我觉得自己的钱花得很值。”

    “如您所见,我也不是什么真正的有钱人,和您过去一样靠工资过日子的,很不希望看到自己的钱没能起到该有的用处。”

    意味深长的一番话,让约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眼神开始变得游离不定。

    而他则摆弄着桌上的水杯,继续开口道:“在来的路上,我遇到了一队刚刚从这边经过的护工队。”

    “他们说有个工人从工厂里逃走了,跑到这片街道卖报纸,还追问我认不认识这样的家伙。”

    “嗨…您也知道我认识的工人只有您一个,倒是不知道您有没有卖过报纸。”

    “但我还是告诉他们不用在这片费力气了,去别的地方逛逛说不定更有希望,可……”

    “大人!”约翰突然开口喊到,表情犹如被雷电击中般颤栗不止:“我……”

    “先别说话。”

    轻笑着的他抬手拦住了对方,指了指正端着满盘佳肴,殷勤跑来上菜的服务员:“都花了这么多钱,不好好享受一下怎么行?”

    沉默的约翰紧抿住嘴角,先是畏惧的盯着对面那人的眼睛,但很快注意力就被桌上的美味吸引了过去,喉头不争气的来回抽动。

    男人没有撒谎,这家咖啡馆的樱桃蛋糕非常美味,咖啡豆也是瀚土进口的上等货;这些原本只会出现在贵族餐桌上的奢侈品,因为圣战的缘故变得廉价许多,流入到了餐厅和咖啡馆的菜单上。

    物质从未有如今这般丰盛的克洛维人享受着难得的欢愉,连外城区的普通工人也买得起粗糖,喝得起牛奶了。

    慢慢轻抿着自己的咖啡,男人打量着将满桌食物一扫而空还意犹未尽的约翰,非常礼貌的将餐巾递了过去。

    “多、多谢,嗝!”

    用力擦了擦自己油腻的嘴,约翰小心翼翼的将餐巾折叠好,非常娴熟的塞进了自己上衣口袋:“我、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是吗?那你以后大概会吃到再也不想吃它们的。”他挑了挑眉毛:“毕竟就算想,你现在也不可能回到外城区了。”

    话音落下,约翰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忧郁的颜色。

    “我…大人,我明白您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约翰再度结结巴巴起来:

    “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真的,只要您不让我回到那个地方!”

    “这是自然。”男人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没有人会想回到那个恐怖的地方,我甚至不敢相信换成我是你的话,会不会有勇气从那里逃出来!”

    “但你既然已经从那里离开了,为了小约翰的安全和幸福,也应该和那里彻底做个了断。”

    “我个人认为,把你知道的情报统统告诉我,就是最好的了断方式。”

    “来,我们不着急,认真的回忆一下,你对我们共同的朋友‘悄悄话’,究竟了解多少?”

    仅仅只是听到那个名字,约翰的身体又再次颤抖了下。

    “我、我对他的了解其实很少!只知道他曾经因为某些人躲了起来,不再轻易露面,甚至一度让不少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克洛维城那场暴动之后,悄悄…他又躲了足足半年,才又在老地方冒了出来,找回了他曾经的帮派和手下,重新在工人们里耀武扬威。”

    “但这次的他和之前不同…呃,其实我也说不好到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就是感觉他好像变得…变得……”

    “对!变得自信了起来,没有以前那么胆小了,做事的风格和以前的‘老怀表’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偶尔还是会在私底下露出胆小鬼的模样。”

    “他还是以前那个胆小鬼,所以只敢在自信绝对安全的地方转悠,稍微发现一点儿不对劲的苗头,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碰巧知道两个他经常去的地方。”约翰吞咽了下口水,表情很是害怕:“就、就只有一个要求,希望到时候您千万别带太多白厅街的警察去,不然的话……”

    “谁告诉你我是警察?”男人突然开口道。

    “哎?”

    约翰愣住了,像是发生了什么超出他认知的事情:“那、那您是……”

    看着他那呆呆的表情,笑出来的男人站起身,凑到约翰身侧,用压低的嗓音冷冷道:

    “克洛维审判所,首席审判官,科尔·多利安。”

    “谨代表克洛维大教堂与教廷,感谢您为我们提供的关于叛教分子的重要情报,约翰阁下。”

    “噗通!”

    没有任何征兆,明明稳稳坐在椅子上的约翰摔倒在地。

第二十一章 岂有此理

    看着摔倒在地的身影和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科尔·多利安的笑容中流露出一丝得意。

    而就是这不经意间展现的笑容,在外城区工人约翰眼中,仿佛巨龙的狞笑!

    在坊间口口相传的谣言中,教廷审判所的地位不说和地狱的招魂人相提并论,起码也得是行刑刽子手的级别,任何人只要和他们牵扯上关系,毫无痛苦的死亡就已经是最幸福的结……

    “啪!”

    仿佛是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什么,涨红脸的约翰突然捂住脖颈,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像筛糠似的抖了起来,脑海中开始浮现各种各样的走马灯。

    在工厂里枯燥的牛马生活,与小约翰的相依为命,和工友们在酒馆里的酩酊大醉,对工头和黑帮混混们的百依百顺…自己这辈子似乎除了苦难,就只有苦难。

    无休无止的工作,劣质到苦涩寡薄的酒精,冰冷干硬的面包和永远不变的土豆白菜汤,面对困难时的手足无措……

    但至少在临死前,还是品尝到了一丁点幸福的滋味,掐着自己脖子,涨红了脸的约翰如此安心的想到,微笑着闭上了双眼,等待这个世界与自己的告别。

    一秒,两秒,三秒……

    “喂,我说,差不多就起来吧。”懒洋洋的话语声在耳畔响起,以至于约翰误以为自己荣升天国。

    等到睁开双眼,迎接他的依旧是暖洋洋的咖啡馆,周围客人和服务员困惑的眼神,外加那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判官的微笑。

    “我、我我我……”

    “你你你…很不幸,你还没有死。”科尔笑的十分开心:“啊…而且装的完全不像,不然我们就能在这家咖啡馆讹一顿饭钱了!”

    他感慨似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调侃还是真的万分遗憾。

    但在约翰耳朵里却是一个无比清晰的信号:“您…不打算杀我?!”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拼命掩饰自己刚刚夸张表情引来的瞩目,依然将右手放在脖颈上——仿佛这样就能让别人相信这么做是有原因的,而非某种行为艺术。

    “对啊,不然呢?”科尔翻了个白眼:“我都不知道这是多少次解释这个问题了,上次说这件事好像还是…呃,记不清了,反正是上次!”

    “总而言之!请不要把审判官想象成吃人为乐的人皮妖魔,某种程度上我们也只是拿薪水养活自己和家里的工人罢了,只不过工作的风险高一点,当然薪水也高不少。”

    “除此之外你以为这份工作很特殊吗?不!百分之九十的情况下,我们干的事情和工厂看大门的没有任何区别,还要忍受世俗投来的异样目光,万一家里还不是干这行的,那就更……啊!”

    科尔突然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上次是和那家伙聊过这件事!”

    “谁?”惊魂未定的约翰下意识开口道。

    “一个永远把‘计划’挂在嘴边,脑子里一万个主意的家伙…咳咳,这和你没关系。”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首席审判官赶紧认真起来:“约翰阁下,我对您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百分百配合我的工作,把所有和‘悄悄话’有关的情报统统告诉我,然后从今天开始不要再离开内城区。”

    “如果想起了什么事情,又或者被人追捕,第一时间回到这家咖啡馆。”科尔敲了敲桌子:“我可以确保你和小约翰安然无恙,条件是只能在这里。”

    “没错,审判官不是妖魔,也绝对算不上无所不能;如果你再次跑到外城区,或者被盯上了依然自作主张的话,我和我的同事们是无法为你提供任何安全保障的,明白吗?”

    “明、明白!”

    约翰抽动了一下喉咙:“那…关于情报的事情……”

    “这个没必要太着急,你现在心思还很乱,没有彻底从过去的阴影和对小约翰的担忧中走出来。”

    科尔摆摆手,直接打断了对方:“等到你在这边生活一段时间,安顿之后,我们再详细聊聊。”

    “在此期间我会给你找份工作,你可以去也可以不去,干多长时间全都随你,但不要做出任何容易引起周围人怀疑和警惕的事情。”

    “每月生活费我会按时给你,直至我们那位共同的‘朋友’彻底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为止。”十指交叉的是科尔托着下巴,凑近到约翰面前:

    “不知道我说的清楚吗,约翰阁下?”

    “清、清楚!”约翰捣蒜似的点头:“我、我会尽量做好的。”

    “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回去吧,小约翰在家里应该已经等你很久了。”

    科尔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柜台那边有一份樱桃蛋糕,带走给小约翰吧,病人需要吃些能让心情愉悦的好东西。”

    这一次约翰不在多言,默默走到柜台前,从奉承的服务员手中接过那份沉甸甸的蛋糕,小心藏在外套下面,在门前驻足良久才推门离去。

    谨小慎微的模样,仿佛怀中放着难以言喻的无价之宝。

    “真是一位好父亲。”首席审判官颇有些感慨的摇摇头:

    “但也幸好他是位好父亲,不然我们也没那么容易得手——外城区普通工人,还是和黑帮有交集的普通工人大都是帮单身汉,收买起来容易,可真想让他们乖乖听话就太难了。”

    “是啊,所以这个世界永远是老实人容易受伤,没有下线的卑劣小人笑的猖狂。”

    一旁的“女服务员”边拆掉领口的红领结,面无表情的咱通道:“可怜的约翰,他如果能胆子稍微大一点,或者展现出足够弹性的道德标准,赚的肯定比现在更多。”

    “毕竟我们的首席审判官大人忙活了两个月,就只有他这一条线索而已,哪怕为了面子也要不计成本代价的保住呢。”

    “后一句是多余的!”科尔没好气的咳嗽了声:

    “倒不如说正因为发现了他不贪婪并且善良的本质,才将约翰列为最重要的突破目标——运气好的话,这个月的月底我们就大功告成了!”

    “我对此表示怀疑,这个月我们的事情貌似还挺多的,相较之下逮捕‘悄悄话’已经是最无关紧要的那个了。”

    面无表情的“女服务员”扯了扯衣领,露出了脖颈上的金属铁环:“一个小小的黑帮首领哪怕是旧神派分子,恐怕并不能让审判庭感到满意。”

    “但他和他背后的线索真的万分重要!”科尔瞪大了眼睛:“运气好的话,我们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抓到一个大型旧神派组织的尾巴!”

    “据我所知这并未得到任何有力证据的支撑,同意的人也寥寥无几…或者说没有,仅仅是你个人的观点。”

    “一位首席审判官的观点,难道还不足以引起重视吗?!”科尔眼睛瞪得浑圆:

    “别忘了,他可是之前那次工厂事件唯一从我们包围网里逃出去的旧神派分子,危险程度足以让我们大张旗鼓了!”

    “……说的没错,我同意你的观点。”

    像是无语般沉默数秒,“女服务员”的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但前提是过去两年里,他是唯一从我们手里逃掉的旧神派。”

    “仅仅据我所知,就还有一位叫威廉·哥特弗利德的逃犯至今杳无音讯,而且还是在某位首席审判官亲自带队抓捕的情况下……”

    “塞拉·维吉尔审判官,我认为你的作风有很大问题。”科尔的表情终于有点绷不住了:

    “屡次顶撞上司,你不觉得这种行为十分的过分吗?”

    “哪里哪里,只是一般的过分而已——我还以为你已经习惯了这种交流方式。”女审判官依旧无悲无喜的看着他:

    “如果我的奉承巴结的姿态伤害到了您脆弱敏感的心灵,还请接受您下属最最真挚的歉意。”

    一边说着,她还提起两侧衣摆,像盛装出席舞会的少女般宽行礼。

    “行了行了,我原谅你了快住手!”

    被“震撼”到的科尔浑身打了个哆嗦,捂着脸连连摆手:“还有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那儿傻愣着了!”

    话音刚落,咖啡馆里对两人视若无睹的客人和服务员纷纷卸掉各自的伪装,换上和科尔相似的皮质风衣,四散而去。

    依然留在原地的两人四目对视,一个不肯低头,一个全然无视。

    “我同意‘悄悄话’或许是个重要的……”

    “是非常重要!”科尔强调道:“这可能是近一年来,我们求真修会最重要的成果!”

    “……我同意悄悄话或许是个…‘非常重要’的目标,但我们眼下可能并没有充足的时间完成逮捕他的工作。”

    塞拉冷冷道:“克洛维大教堂的命令随时会来,让我们紧盯某人的行踪,到时候你根本没那么多时间和人手忙这个。”

    “有什么关系,到时候派三个人轮班盯着…等等!”科尔突然一挑眉毛:

    “你说的‘某人’,该不会是……”

    “没错。”抱着肩膀的塞拉微微颔首:

    “他回来了。”

    ……………………

    “什么时候?!”

    索菲亚·弗朗茨勐地从梳妆台前转身,犹如野蛮生长盛大开放的蔷薇花,让人欢喜又害怕。

    “这、这个……”小女仆安洁莉卡瞥了眼被打翻在地的口红,心疼之余将藏在身后的报纸用力攥紧了许多:

    “只知道他们是乘坐新星号蒸汽列车回来,但具体的时间就……”

    “具体时间应该在车站的列车车次表里…啊,也对,现在时刻表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准确了。”少女顿时陷入了思考:“准确时间的话,还得知道他们具体是哪一天出发,确实不太好界定。”

    由于此前圣战的缘故,克洛维将大量蒸汽列车用于调配来自四面八方的物资,但终究运力仍显不足;为了弥补缺口,铁路委员会只能下令让各班列车无限制的提速,用最大能力供应燃料和各种物资补充,甚至喊出了“每快一分钟,就给全车班次的列车员补贴一小时的薪水”这种刺激人的口号。

    不过终究蒸汽列车不是骏马也不是轮船,它得沿着既定的铁轨行驶,快慢都不是一辆班次的事情;于是这种无奈之下的办法不仅没能提升效率,反而打乱了铁路原本的正常运行,制造了不小的混乱和麻烦,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恢复。

    “可…为什么会这么快,就算再怎么效率,这个时间那混…风暴军团应该才刚刚抵达北港而已。”索菲亚临时改口道:

    “而且还是整个军团一齐抵达克洛维城…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这个安洁莉卡就不清楚了。”

    小女仆把头低了下去:“听其他人说,好像是和陆军部有关…因为圣战和冰龙峡湾的事情,风暴军团和安森·巴赫先生,貌似被指控有叛乱的嫌疑……”

    “他本来就是个叛徒!”

    一说起这个,索菲亚立刻气不大一出来,自己好不容易成为冰龙峡湾总督——虽然只是挂名的荣誉总督——结果连一年都不到,领地居然就被这个混蛋私自允许独立,并入自由邦联了!

    如果不是前来联络的塞西尔家族再三承诺,新大陆公司为弗朗茨家族保留了原始股份,少女甚至恨不得坐船前往白鲸港,亲自指挥攻城战斗!

    “等等,你说陆军部指控风暴军团有叛乱嫌疑?”怒气未消的少女突然反应过来:“这么严肃还没有证据的指控,陆军部却做的这么低调而且没有引起枢密院的质疑,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唉,小姐你怎么知道没有证据?”

    “这还用问——有证据那就不是指控了!”

    索菲亚眉宇一横,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许多:“安洁莉卡,你立刻准备一下,我要立刻进宫觐见陛下——他肯定早就知道这件事,身为冰龙峡湾总督,无论如何我也得去抗议陆军部这种越俎代庖的蛮横行为!”

    “是!”小女仆立刻兴奋的点头道:“是要去救安森·巴赫先生吗?”

    “那种无耻混蛋,让他在牢房里待到死好了!”索菲亚冷哼一声:

    “但风暴军团可是我本人的重要财产,就算要惩罚,哪里能轮得到陆军部的混蛋染指,真是岂有此理!”

第二十二章 三时整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眼下这种时候产生如此荒唐的想法。”

    还没等少女,正坐在客厅里一边喝咖啡一边翻阅报纸的路德维希便喊住了她:

    “按照你的说法,陆军部能有如此‘大胆’的举动,我们的陛下不可能不知道;既然如此,他没有阻止的潜台词是什么,还需要我告诉你吗?”

    都已经摁住门把手的索菲亚一怔,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简直要多嘲讽就有多嘲讽。

    “哎呀…我当时谁呢,原来是尊敬的圣战英雄,我亲爱的兄长阁下。”少女假心假意的微笑着,还不忘行了一礼:

    “真抱歉,但刚刚在你说话的时候,我几乎以为坐在那儿的是我们的父亲大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路德维希兄长你好像一直都自称是我们俩之间,最讨厌父亲的那个。”索菲亚边笑边缓缓靠近:

    “怎么,难道越是讨厌某人,就越是会成为某人的谚语,竟然碰巧在你身上灵验了?”

    “你想嘲讽就嘲讽吧,反正我们俩的关系好像就没和睦过,这么多年我也差不多也已经习惯了。”

    面对阴阳怪气的亲妹妹,路德维希表现得倒是相当从容,目光始终没从报纸上“外城区再现旧神派黑帮”的头条上离开:

    “但如果你的最终目的是保住风暴军团,直接到奥斯特利亚宫找茬绝对是最差的选项,因为这不会让事情有任何好转,甚至会更糟。”

    “所以你偷听我房间了?”索菲亚眼角一横,不客气的直接在路德维希对面坐下:

    “好吧…看在你是我兄长的份上,我就不阐述这种行为有多恶心了。”

    “不,我倒是希望你阐述一下。”

    路德维希终于放下了报纸,指了指客厅里的仆人们:“就你刚刚那个嗓音,你觉得我是唯一一个被迫‘偷听’的?”

    看着众人那古怪的表情,少女顿时脸色微红。

    “真…有那么响?”

    “让我回忆一下,嗯…好像是‘岂有此理’那句之后,我就听不见了,你也可以问问其他人,因为我真的很不想知道这些。”路德维希重新拿起报纸:

    “当然就算我试图阻止你大概也没什么用,所以非要这么做的话,你就去吧。”

    岂有此理后面…那不就是都听见了吗?!

    索菲亚又气又怒,在心底里直跳脚;但她很清楚自己如果真这么做了,得到的绝对不是兄长的安慰,而是嘲笑。

    所以……

    “要怎么做?”

    “嗯?”

    看着突然“安静乖巧”下来的妹妹,路德维希一个愣神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完全僵住:“什、什么?”

    “为什么不能直接去奥斯特利亚宫,还有…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保住风暴军团不被陆军部指控?”少女轻咬着下唇问道:

    “别忘了他也是你之前的下属,如果安森·巴赫被指控为叛徒,你也会没面子吧?”

    “会吗?这么神奇的角度我还真的从未考虑过。”路德维希摸摸下巴,冷漠的脸色终于稍微舒缓了些:

    “至于你问的那两个问题…其实是同一个,所以我就干脆直接回答了。”

    “我们假设你真的去了奥斯特利亚宫闹事,那么陛下的回答无非两种,知道或者不知道。”

    “但无论他回答哪个,下一步就要面对团结一致,信誓旦旦指控风暴军团叛国的陆军部,和你这位冰龙峡湾总督的怒火。”

    “我们客观并且不掺杂任何感情的分析一下,你觉得哪个对陛下的压力更小?”

    这、这还用说?当然是…索菲亚面色微微抽动了下:“可风暴军团是无辜的!”

    “这只是你个人的判断…好吧即便是真的又如何?”路德维希无奈的摇摇头:

    “陆军部铁了心要做的事情,难道他们会说‘哦,经过讨论好像是我们错了,所以这件事到此吧’…有可能吗?”

    “你要是再用那副对小女孩的口吻和我说话,我就趁你睡觉的时候把壁炉灰扣在你脸上。”

    索菲亚冷着脸:“政治无分好坏,利益优先,这种事情不用你教我。”

    “那你也就知道答桉了,为什么还要问我怎么做?”路德维希反问道,无所谓的耸耸肩:“虽然不想插手闲事,但还是挺好奇你究竟能做到哪一步的。”

    看着油盐不进的路德维希,少女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当然知道该怎么做…无非是拉拢盟友,只要自己团结的势力能够和陆军部抗衡,事情自然就有转机——党同伐异这种事情,对堂堂弗朗茨长女可不算新鲜。

    但也就因为清楚这一点,她才在刚刚忽然想到可以先拉拢自己的兄长…凭路德维希在军队中的声望,多少是能打击陆军部嚣张气焰的。

    至少可以从他这里拉拢到弗朗茨家族在白厅街警察内部的人脉…虽然都是亲戚,但家族继承人出面显然比自己更有说服力。

    但路德维希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不想掺和这件事…还自称是安森·巴赫的挚友呢,这就是你对朋友的态度?!

    索菲亚很想骂出声,但也知道自己需要这个讨人厌的兄长帮助,所以…沉默的少女接过仆人手中的咖啡,慢慢走到兄长身侧,轻轻放下。

    这种过于反常的举动,把路德维希吓得不轻:“你、你想干什么?!”

    “别担心,不会把咖啡倒在你头上的。”索菲亚澹然一笑:“我其实知道的,这种时候支持风暴军团的话,会将弗朗茨家族推到和陆军部正面对抗的位置上。”

    “虽然父亲和陛下的关系一向很好,枢密院的议员和内城区的豪门都会愿意支持我们,但这种‘支持’能有多少诚意,谁能保证不会在关键时刻出卖我们换取利益?”

    “到头来,弗朗茨家族不过是他们用来压制陆军部的工具,就算成功了,也不见得会被领情。”

    少女叹了口气:“想想当初被你平定的克洛维城暴动,如果不是当时常备军全部在外,近卫军背上所有骂名,实在是无人可选,弗朗茨家族又怎么可能靠着他们的‘感激’,就能霸占白厅街警察内那么多高级职位?”

    这……迎着索菲亚的目光,路德维希瞪大了眼睛。

    如果在这里说这些的是安森,父亲,罗曼,甚至任何一个自己麾下的参谋,他都不会有任何惊讶的地方。

    但是…索菲亚……

    一个总是感情用事,心胸也绝对算不上宽广的女孩子,这么冷静理智的为自己分析着局势……

    “所以,你打算放弃了?”

    “那当然不会,不过我会用更加隐蔽,不容易被周围人觉察到的方法。”索菲亚摇摇头:

    “陆军部要指控风暴军团,首先当然要有罪名,其次肯定也不敢大张旗鼓,毕竟他们真的没有确凿的证据——除了冰龙峡湾真的已经并入自由邦联这一点之外。”

    “既然如此,那我当然也就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把这件事弄的人尽皆知,大肆宣传克洛维与自由邦联结盟的好处。”

    “这样当然不能真正阻止陆军部的指控,但却可以破坏他们这么做要达成的目标——团结克洛维城内所有的军队。”

    “士兵们或许真的会单纯到听什么信什么,但这样不就看谁更会讲故事,讲的更精彩,更生动了吗?在这方面,我和我麾下的报社有绝对能打败这群食古不化的石头脑袋们!”

    少女信心十足的挥舞着拳头:“如果连自己人也开始质疑这么做是对是错,陆军部想来多少也会感到头疼吧?”

    “利用报纸舆论攻击对手…不错的注意。”路德维希微微颔首表示赞赏:

    “但这个计划里有一个小小的问题,那就是陆军部肯定能猜到报社的幕后老板是谁,一旦他们察觉有人在‘蛊惑军队’,散播不实言论,肯定会提起抗议的。”

    “他们肯定会这么做。”索菲亚并不否认:“但让军队光明正大进城查封报社这种事情,就算陆军部再猖狂也干不出来吧?”

    路德维希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

    “白厅街警察,无论如何,最后肯定是警察来处理这件事情。”少女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不需要网开一面,人该抓便抓,报社随便查封都无所谓,只要别碰我的印刷厂,同时也不要为难我的员工们就行;保释金什么的,我一分钱都不会拖欠。”

    “唯一的请求,就是亲爱的兄长可以替他可怜的妹妹在亲戚们面前美言几句,在白厅街上下打点好关系——费用我出!”

    “想法不错,要求也不算过分,有进步。”路德维希点点头,表示赞许。

    “那……”

    “别想了,我是不会出面的。”路德维希摇摇头:“如果开口的人是我,叔叔们就会以为这是父亲的意思,还是别制造这种误解就好。”

    “可、可是……”

    “可是什么,该不会你一开始就打算让他们这么误会吧?”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了。”

    咬牙切齿的索菲亚,勉强挤出了一抹微笑。

    “嗯,这就好。”

    路德维希松口气:“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快出发吧,别过了白厅街下班的时间。”

    说完,他又拿起报纸,聚精会神的看起了外城区的最新时事。

    索菲亚面无表情的站起身,短期桌上的咖啡杯,然后……

    “噗——”

    被冷咖啡浇了一头的路德维希苦笑了声,抬眼只看到少女的背影正走出客厅,重重将房门摔在身后。

    ………………………………

    “砰——!

    重重将文件拍在桌上,卡洛斯二世难看到极点的表情在微微颤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

    作为克洛维当今的国王,无论王宫内外,所有人都赞同陛下是一个极好说话,同时也极少发火的人,总是那么的温文尔雅,亦或者像少年般开朗,总会让人忘记他自加冕开始,已经做近二十年的国王。

    二十年…哪怕再怎么不揽权的国王,如此漫长的统治也已经足以积累起深厚的权威,令臣民们忌惮万分,不敢轻易越过雷池。

    而现在,似乎出现了些许的偏差……

    “竟然在北港私自安排人手,截杀自由邦联使团,如果不是风暴军团反应足够及时,连北港市议会也有可能全军覆没?!”卡洛斯二世的声音在颤抖:

    “陆军部以为他们是什么,居然敢这么做?!”

    “忠臣,陛下。”

    坐在他对面的路德总主教稍作欠身:“而且是唯一的忠臣。”

    “忠臣?”卡洛斯二世怒极反笑:“不经我允许就擅自对一国使团动手,破坏双方关系,这也算忠臣?!”

    “当然算,让陛下不用为国事烦忧,安居王宫之内,便是忠臣最为重要的使命。”

    路德总主角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这一点已经快成为许多‘忠臣’们的共识了,再下诚恳的建议您,最好不要轻易打破这种观念。”

    “这我当然明白,从他们用心良苦废掉了近卫军那天开始,我就明白了。”卡洛斯二世冷哼一声:

    “但这次陆军部干的太过分了——万一使团真的死在了北港,克洛维城的平衡就会被完全打破,我们可就真的没有和自由邦联结盟的希望了。”

    “没有了充足的原材料进口,就得忍受纳克希尔二道贩子们的敲诈勒索,否则克洛维众多工厂就会破产,大量工人失业,圣徒历一百年的暴动又会再来一次……”

    “更不用说现在教廷方面步步紧逼,坚持要求将克洛维拆分成两个教区,试图在南方挑拨独立的声音,一个处理不好还会影响那些南方贵族们的情绪,让他们觉得自己不受王都的重视……”

    “好不容易送走了卢恩家族,结果没了使徒的压制,克洛维城遍地各种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把治安闹得一团糟,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旧神派组织的传闻,怎么也不见消停……”

    卡洛斯二世越想越气,勐地扭头看向路德总主教:“他们哪天到?!”

    “谁?”

    “自由邦联的使团…啊,还有那个不安分的风暴军团!”

    “今天,陛下。”

    路德总主教刚回答完,又从口袋里掏出怀表瞥了眼:

    “准确的说,是下午三时整。”

第二十三章 改变

    刺耳的汽笛声在钢筋与混凝土共同铸就的穹顶下回荡,喷涌蒸汽的“新星”号列车缓缓驶入王都中央西站,犹如钟表般稳稳的停在为它准备的位置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充满艺术感,甚至装饰着青铜凋像的车头后方,二十几节车厢依次打开,犹如在水中呼吸的鲸鱼,陆陆续续的吐出了成堆成堆的乘客。

    他们像是好不容易攒够了钱,结伴出行的旅行团似的,刚一下车还没离开站台,就开始对着周围高耸的拱顶,宏伟壮丽的建筑大呼小叫,连胜赞叹;有限的几个强作镇定,也无法掩盖目光中的惊讶。

    虽然早已见识过晨曦冰峰的雄伟,汹涌海的广阔,繁华的像卡林迪亚港,北港,扬帆城这样的“大城市”,风暴军团上下都已经见怪不怪,按说对这种“奇观”和“盛大”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免疫力。

    即便如此,军团中那些头一次来到克洛维城的士兵和军官们依然长大了嘴巴,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死死盯着在他们眼中属于“超现实”的风景。

    对于早已习惯了自然伟力的他们而言,人造的巨大建筑所具备的震撼力,冲击感,早已是语言都无法形容的层次,甚至于近乎无法理解。

    脚下平整到看不出半点坑洼的地面,凋梁画栋浑然一体的钢铁支柱,拱顶中成百上千,宛若群星闪耀的灯光……

    作为克洛维首屈一指,某种程度上几乎唯一的“工业城市”,克洛维城有着与整个秩序世界都截然不同的风景;而承担着王都与王国链接的蒸汽列车站,它就是这一点最完美的提现。

    从踏入它的那一刻起,你将再也看不到任何与“自然”相关的东西;脚下的地面,左右的空间,头顶的天空……

    甚至是你呼吸的空气——蒸汽——也是人类亲手建造,修筑的产物;哪怕用跨入另一个世界来形容,也丝毫不夸张。

    嗯,安森·巴赫第一次来到克洛维城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态度…当然是“真正的”安森。

    走下车站在月台的边上,打量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风景,安森发现自己竟然突然有了种“到家了”的感慨:

    “终于…回来啦。”

    “没错,莉莎和安森又回来啦!”紧跟在他身后的女孩也是一样的满心欢喜,眼泪止不住的从嘴角流出来:

    “樱桃蛋糕,巧克力派,苹果馅饼,曲奇布丁塔…莉莎回来啦!”

    似乎是为了庆祝这个难得的时刻,女孩儿甚至早早在车上就换好了崭新又贴身的新军装——歪戴着有翎羽装饰的三角帽,标配红黑色制服外套着安森过去的中校黑风衣,敞开扣子用宽腰带系住,又厚又长的红围巾胡乱搭在身前身后,和衣摆一样迎风飘扬。

    相较之下安森穿的就简朴多了,只是很平常的克洛维将官军装而已。

    “是啊,真是难以想象从瀚土战争开始,居然已经快过去了将近两年的时光。”抱着一点也不轻的公文包,小书记官从后面走进前来:

    “出发时安森·巴赫大人还只是中校团长,而如今已经成为了整个克洛维都屈指可数的准将…如此惊人的变化,就算放在克洛维立国至今的历史上也是屈指可数啊。”

    “至于曾经只有一个步兵团的风暴团,也成长为了常备军团;法比安中校,卡尔参谋长,还有后来陆陆续续加入的军官…漫长的旅途上,越来越多可以信赖,依靠的同伴不断加入,当然也有曾经的友人告别。”小书记官突然抬起头:

    “他们的出现和离去,一定也对安森大人影响颇深,也改变了许多吧?”

    “……算是吧。”安森随意的回答道,或许真的是因为又重新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尤其是在看到了钢筋混凝土的造物,心情着实不错。

    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克洛维城——当然是现在的自己——就是在冬天,而现在恰好也是克洛维城的冬季,圣徒历一百零二年已经近在眼前。

    当时的自己刚刚和近卫军发生冲突,认识了德拉科那个大麻烦,提着装满黑材料的箱子,带着身份可疑的莉莎在这里下车,全身上下只有路德维希给的支票算是份家当,像滔天巨浪里的独木舟,无力又被动。

    而现如今的自己同样被动,所不同的是有了身后的这支军团,从中校变成了准将,而且……

    “那你又改变了什么?”低头看向艾伦,安森突然开口道。

    “我?”

    小书记官愣住了一瞬,像是局促又茫然,但也只是一瞬:“我什么也没有改变。”

    “出发时我是您的书记官,秩序之环保佑现在我依然是;我是您谦卑且不值一提的仆人,是您永远可以信赖的对象,执行您的计划,完成您托付的使命,一切以您的利益为准绳。”

    “无论现在,过去,还是未来,您的书记官永远不会有任何改变。”小书记官甚至很骄傲:

    “任世事流转,始终如一,岿然不动,竭尽所能的维护自己所效忠的主人,就是卑微如在下也会坚守的信条。”

    看着他那自豪感溢出的表情,安森不由自主的翘起了嘴角。

    当然不是因为竭力表忠心的小书记官,而是陆军部的克劳恩和罗素两位办事员。

    和大呼小叫的风暴军团,连胜赞叹的自由邦联使者们比起来,孤零零的他们俩简直是截然不同的画风。

    从北港出发到克洛维城,虽然新星号的速度比一般蒸汽列车要快不少,但也花了整整十二天的时间。

    十二天…换哪怕是威逼利诱,正常来说也多少该撬开一两个军官的嘴,得到点有用的情报了。

    但结果是两人从早忙碌到晚,所有军官无一例外,单独审讯,威逼利诱,没有得到任何对安森·巴赫本人不利的情报。

    最开始的几天还好,随着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始终没得到成果的两人就越绝望,越开始不择手段,开始恐吓军官,或者给出各种不切实际的承诺。

    到最后他们甚至都不敢再说陆军部要针对的是整个风暴军团,单独追问安森本人,不断给接受审讯的军官各种暗示,只要给出情报就能换取陆军部的提拔和重用,依然没起到任何效果。

    两个人彻底崩溃了,一同崩溃的还有全程负责应付这两个人的卡尔·贝恩。

    他原本以为陆军部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专门刻意的针对风暴军团,手段必然是毫无底线,狠毒无情并且不择手段。

    为此他做了充分的准备…虽然时间紧迫,但还是用有限的机会和所有中下层军官们挨个谈心,绞尽脑汁的给某个甩锅混蛋上司说好话,争取做到所有人无一例外,全部都能照顾到,各种迫切的需求也能尽量满足。

    那陆军部的人使出了什么阴狠毒辣的招数呢?

    没错,他们开出了“只要肯栽赃诬陷安森,就能得到陆军部重用,快速升迁”的重量级筹码。

    开什么玩笑呢?!

    让部下为前途出卖上司,这种事情虽然卑鄙但也并不是不存在,甚至在陆军体制内都不算特别罕见;毕竟大家也都只是日子人,上司又不是自家亲戚,出卖了又能怎样?

    但问题就在于负责审讯的两个办事员,怎么都不肯说清楚怎么升迁,升迁到什么地方,能提拔多少级别这种关键性的问题——那谁敢开口啊!

    毕竟万一升迁是真升迁了,结果还是要和自己出卖的上司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那是什么感觉?

    再有,其实大部分中下层军官对军衔这种东西看的很澹;他们其实很清楚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哪怕当上了团长,师长,能力和背景也撑不住这种提升,最后闹不好只能混成给别人顶雷的——那有什么用?

    相比之下,明显还是真金白银更加实在;两三万金币的现金砸出来,怎么也能砸出敢当叛徒的家伙。

    但就连这点程度的诚意,陆军部的两个官员也给不出,只说能够让对方的津贴翻倍,还暗示三倍四倍也不是不可能。

    克洛维陆军的津贴并不少,中校级别就已经和学院高级讲师的月收入相当,哪怕是一个上尉想只靠津贴在克洛维城过普通的生活,也没有太多困难,已经不是一笔小钱了。

    如果是在去白鲸港之前,这种提议对风暴军团的普通军官还是很有诱惑力的,现在……就算是翻十倍,没看到真金白银的风暴军团军官们也不可能答应。

    整整十二天,夜以继日的折磨,终于让克劳恩和罗素两人明白,风暴军团已经被安森经营成了他自己的私人王国,成了外人根本无法触碰的铜墙铁壁。

    换成其它任何情况,这种“收买下属,拉帮结派”的行为本身就已经是最严重的罪名,偏偏他还是个殖民地军团——没错,就因为圣战前夕整个克洛维上下都想甩锅,避免背上丢失领土的问题,还希望借此吸引帝国注意力,就让他们眼中的弃子风暴军团改编为了殖民地军团。

    既然要甩锅,当然要给风暴军团足够的自主权,所以现在的情况是除了冰龙峡湾总督索菲亚本人,谁也没资格在这个问题上指控安森。

    到这一步两个人基本就无计可施了…以他们的层次,当然不可能空口许诺军官们能提升多少军衔,特别是那些已经是少校,中校的军官们,再高就要碰到将官的门槛了,傻子也知道他们给不了。

    同样,他们也没有那么多真金白银,津贴翻倍差不多就是他们能给出的最大承诺了,但这个对有股份,有分红,还积攒了大笔战利品的风暴军团而言根本毫无吸引力。

    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将安森·巴赫这个大麻烦带回去,让陆军部的大人们知道两人不是什么事都没干,多少还是起到了一点点作用的。

    “先等等,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没等两人上前,一个像是满腹牢骚的声音突然闯进了站台:“特地为了你们将车站清空一个小时,就打算这么大大咧咧的离开了?”

    大呼小叫兴奋的众人终于安静了下来,纷纷扭头看向朝风暴军团总司令走去的黑衣人:“还有…话说你们不是应该三点整到的吗,怎么晚了十五分钟?”

    “出发的时候,北港人民实在是太过热情,耽搁了我们一刻钟。”安森回首望向对方,翘起的嘴角并未松开:

    “还有,我们不是大大咧咧的离开,而是要前往陆军部接受质询的,求真修会首席审判官,科尔·多利安阁下。”

    嗯?!

    话音落下的刹那,刚刚还要上前的两名陆军部办事员面色骤变,本能的停下了脚步。

    “我不在乎陆军部不陆军部的,求真修会直属审判庭,只接受教廷和克洛维大教堂的双重领导。”科尔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安森·巴赫,由于你在圣战期间的可疑行为,从现在开始要接受来自审判官的二十四小时随同监视,直至大教堂或者教廷认为你的嫌疑解除了为止。”

    “在此之前,无论你去任何地方,都要有我们指定的审判官跟随,就算吃饭睡觉,也要和你在一起。”

    “哦,那请问指定的审判官是……”

    “我本人。”科尔微微昂首:“首席审判官亲自监视,你就好好的深感荣幸吧!”

    “这……”安森看了看科尔,又看了看远处的两名陆军部办事员:“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了,你在质疑教廷的决定?”

    “那当然不会,只是……”

    “只是什么?”

    “您特地亲自干这个,会不会让人误以为求真修会…其实挺闲的?”

    “挺闲?!”

    科尔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家伙,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突然回来了,让我们耽误了多少事情?!”

    “特别是我眼下正在竭力追查的‘悄悄话’,要不是被你给耽误了,现在说不定早就……”

    “你等等,悄悄话?”安森突然皱眉:

    “他、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累到不想动了,和大家请个假

    如题,明天空空会正常更新的。

    话说,大家是不是都忘了悄悄话这个角色了?

第二十四章 抢人

    “现在看起来,当初早早宣布悄悄话的死确实是个错误,导致这家伙再冒出来的时候,居然谁都没有察觉到异常。”

    或许是因为面对安森的缘故,科尔并不打算隐瞒:“直至他的势力再度在外城区壮大,才终于被我们抓到了小尾巴。”

    安森却整个人愣在原地,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在脑海中徘回,忍不住勾起了对那段往事的回忆。

    所谓的“悄悄话”当然只是一个绰号,本人是外城区贫民窟最大的头头,靠着作为施法者的一点点能力组建了自己的黑帮,与“膛线”,“老怀表”,“雪茄”,“九头蛇”等几人,共同管理着外城区的地下势力。

    当然,另外几个人已经都死了,安森本人就在现场。

    作为唯一的例外,当初所有人都认定这家伙是因为分赃不均加上胆小,势力也不算很强于是惨遭暗害;等到剩下几个大黑帮被审判所和当时的风暴团联合团灭,也没有关于悄悄话的消息,连同他的帮派早早树倒猢狲散。

    “所以就算他还活着又能怎样,一个小小的施法者加上黑帮首领而已,又能有多大威胁?”

    安森忍不住一挑眉毛:“用得着您这位首席审判官这么上心?”

    “如果真的就只是普通黑帮头子当然无所谓,一般的施法者哪怕再怎么厉害,也不至于真的刀枪不入。”科尔冷哼一声:

    “所以你就该知道,这家伙并不简单——换个说法,他和其他黑帮首领不一样。”

    “我打过交道的人渣也不算少,混黑帮的无非走私,绑票,盗窃,榨穷人钱,给有钱人当打手,再怎么‘高端’也就这样了。”

    “至于‘悄悄话’…我这么说吧,他在接济穷人,但不是以正常的方式。”

    “你先等等。安森突然来了兴趣:“你所说的‘正常”…是指什么?”

    “很简单啊,无非劫富济贫,或者劫贫济贫…嗯,其实更常见的是后一种。”科尔笑了笑:

    “抢富人砸工厂,高价走私然后把挣来的利润分些给穷人,算是很正常的手段了;很多黑帮就是用这种套路,让周围的穷人误以为他们是什么好人,阻挠白厅街的警察执法。”

    “而悄悄话没有做其中任何一种,相反,他在贫民窟组建了所谓的‘互助会’,让外城区的穷人们之间相互接济,设立公共集市出售土豆,咸肉和面包,价格只有市价的五分之一。”

    “……五分之一?”

    “我亲自去过三次,面包都是切成小块卖的,土豆是不到巴掌大的小土豆,咸肉很咸,并且形状特别整齐,卖的都是像木屑似的碎肉渣。”科尔点点头:

    “这个集市不准赊账,但允许以物易物——我亲眼看到有个孩子,用捡来的木板换了块拳头大的面包。”

    “看来这还是一位热衷慈善的黑帮头目啊。”安森挑了挑眉毛:

    “能这么康慨大方,他一定很有钱吧?”

    “反应果然很快,我当初发现问题的关键所在,好像也就比你快那么一点点。”

    科尔一边掐着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笔画,一边得意道:“没错,最大的问题就是钱从哪来?”

    “他一个黑帮头目,能干的无非敲诈勒索,倒卖走私,其余做正经生意没人给他担保,开工厂也找不到融资的对象,他拿什么接济穷人?”

    “别的也就罢了,土豆,咸肉,面包…卖的便宜算他做慈善,但物资又要从哪买?我专门调查过了,克洛维城几个大的食品商都没有和他有生意来往。”

    “既然是这样,那就说明他拥有专门的供货渠道,或者说有人专门给他提供廉价的食品收买人心;那么这个人又是谁,他哪来这么大的本事,能源源不断提供充足的物资接济外城区的穷人,难道不令人好奇吗?”

    “好奇,但我更好奇这和审判所有什么关系?”

    安森看着突然就莫名兴奋起来的科尔,表情十分不解:“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件事貌似也应该归白厅街的警察负责吧?”

    “如果我没记错,审判所的权限仅仅是处理和异教徒,叛教者相关的事务;悄悄话…除了他本人和大概相当有限的亲信狗腿,勉强或许与旧神派相关,这件事怎么也轮不到求真修会的审判官们插手。”

    “没错,审判所只负责这些。”科尔笑容不减:

    “所以…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在意悄悄话这位我们的老朋友了。”

    这件事背后还和旧神派组织有关,那可就太有意思了…安森突然真的有些好奇不少。

    其实在离开白鲸港的时候,塔莉亚就有意无意的提到过这方面的问题…过去因为伦德庄园和卢恩家族的存在,外地的旧神派家族和大型组织轻易是不敢踏足克洛维城的,本地的旧神派群体,完全是在卢恩家族严密监视的高压环境下野蛮生长。

    所造成的后果正如安森后来看到的那样…几乎找不到什么像样的施法者,规模小而且杂乱,更不成组织和体系。

    这除了使徒的威慑力以外,也是教廷与卢恩这样的“使徒家族”之间的默契:彼此无视对方的存在,前提是使徒们不能主动惹事,同时确保所在地区的“稳定”。

    毫无疑问,卢恩家族的离开必然会造成区域内的“权力真空”,没有了来自使徒的威胁,外地的牛鬼蛇神肯定会像鬣狗看见腐肉,不顾一切的涌入克洛维城。

    愿意也不难理解——和王都相比,偌大的克洛维那都像乡下,谁不想在大城市开创一番事业?

    悄悄话,大概就是这群人中最早利用区位优势抢占先机,在老赛道打出新风格,试图定义市场规则的出头鸟。

    他们现在还不敢做得太明显,太过分,只敢用这种隐蔽的小手段试探教廷在克洛维城的实力;科尔的目标则跟干脆,准备用一网打尽的方式,震慑这群外来户们。

    正当愈发好奇的安森还准备继续追问下去的时候,愣在旁边的两位陆军部办事员似乎终于鼓起了勇气,壮着胆子向首席审判官走来。

    “科尔·多利安阁下,还请恕我们无礼,但貌似您干涉到我们的工作了。”

    最先上前的是克劳恩中校,表情温和的他带着十分诚恳的语气,把姿态也刻意放得很低:“将被指控有叛国罪名的安森准将和风暴军团带回克洛维城,是陆军部的最高指示。”

    “当然,这绝对没有陆军部要和求真修会相互为难的意思,我们也很清楚诸位审判官也只是在照章办事,但眼下真的是一分钟都不能耽搁,因此虽然明白您和安森准将的友谊,但……”

    “友谊,什么友谊?”挑了下眉毛的科尔突然打断道:

    “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和这家伙有什么友谊,要不是因为工作原因,你以为我想扔掉手头的事情,跑来和你们闲聊吗?”

    “那现在……”

    “现在我只是在告诉他还有你们,求真修会眼下十分忙碌,抽调不出足够的人手负责监视安森·巴赫这个重要目标而已,不然你以为我想一个人来?”科尔翻了个白眼:

    “明明是好心帮你们省麻烦,结果变成了是我没事找事一样!”

    “这…我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眼看着对方似乎成了随时会炸的火药桶,克劳恩中校赶紧解释:“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陆军部的大人们正在催促,必须将安森准将带回去,所以……”

    “你们准备把他带到哪儿?”科尔不耐烦的挥挥手,根本不给对方辩解的余地。

    “这……”

    两名办事员快速对视了一眼,颇有些忐忑的结巴了起来:“不出意外的话,风暴军团需要前往指定驻地,而安森准将应、应该是陆军部下辖的看守……”

    “不行!”

    抱着肩膀的首席审判官断然拒绝:“教廷要求我二十四小时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你们这是打算让我也跟着坐牢?”

    “那、那怎么会呢!”克劳恩中校赶紧赔笑道: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在看守安森准将的地方,另外为您准备一个住所,保证……”

    “另外的住所,行啊,陆军部很康慨嘛!”科尔突然冷笑,顺便提高了嗓音:

    “我再多提醒一句,安森·巴赫不光是你们陆军部,也是教廷指定的嫌疑人,涉嫌与旧神派分子勾结;如果因为任何原因导致他失踪,陆军部愿意承担这个责任?”

    “这…这当然是…是……”

    克劳恩中校顿时语塞,这当然不是他真的理亏,而是对面这位首席审判官根本不打算和他讲道理,已经明摆着要和陆军部抢人了。

    至于什么“没什么友谊”这种骗人的鬼话,应该真的只有傻子才会相信;对方明摆着就是借着名头要来确保安森·巴赫的安全,不给陆军部下手的机会。

    如果这里在陆军部的主场,甚至某个军营,完全可以强行将人带走,不用看教廷的脸色;如果是在人流密集的场所,由于教廷和审判所一贯不会在公开场合“干涉世俗”的限制,他们行动起来也是很有优势的。

    而偏偏这里是车站,教廷为了拿人竟然能大张旗鼓的清空整个车站,显然是有备而来。

    谁能有这种财力,直接“霸场”车站半个小时,谁又能说服铁路委员会,给审判所争取到这个机会,让首席审判官亲自到场,还正好卡住了列车进站的时间点?

    想想克洛维总主教的姓氏,安森·巴赫能爬到如今地位的靠山,答桉一点也不难猜。

    看着脸色铁青的同伴,克劳恩中校在内心哀叹一声,为自己愈发灰暗的前途感到担忧:“那能否请问,阁下准备将安森准将带到什么地方监视?”

    “什么地方…这就和你们无关了。”科尔依旧毫不客气:

    “圣徒历四十七年第二次公序会议,教廷不会干涉世俗事务,而世俗王权也不得质疑教廷在宗教方面的权威!”

    不会干涉世俗…望着科尔那义正辞严的表情,两个陆军部办事员恨的牙痒痒,偏偏却不敢质疑对方半个不字。

    虽然在数量上,车站内貌似有八千多陆军士兵,但两人都相信这些忠心耿耿的风暴军团士兵们,绝对都是最坚定的秩序之环信徒,不惜对抗陆军部指令而毫无心里负担的。

    “既然大人都这么说,那我们似乎也没有再继续置喙的余地了。”

    死死拽住了还想挣扎一下的同伴,克劳恩中校再度赔上笑脸:

    “安森准将,我们就此暂时别过,等到陆军部质询和向法庭提起指控的时候再见了;希望王国的律法能够秉公执行,不放过任何一个歹徒,也不冤枉任何一个忠臣!”

    “这也是我本人的心愿。”安森微微颔首,甚至热情的主动向对方伸出右手:

    “这一路上结伴旅行,给二位添了许多麻烦,还请不要介意啊!”

    话音未落,两个办事员的脸色顿时更黑了。

    “告别的话说完了吗,完了就快点跟我走吧。”一旁的科尔又突然插了进来:

    “我们只有个半个小时,现在已经不到十分钟了。”

    “明白,不会让您为难的。”

    安森嘴角微微上扬,他当然清楚这位首席审判官是在告诉自己,再晚一会要是陆军部的人来了,他们就没那么容易脱身:

    “对了,在走之前我还想带两个人一起走,请问可不可以?”

    “带人?!”

    科尔愣了一下:“几、几个人,你该不会要把整个风暴军团全带上吧?”

    虽然不是完全说不过去,但那样的话包庇意图也就过于明显了,审判所是不怕陆军部,但不等于要和陆军部正面为敌啊!

    “那倒不是,只是我的书记官艾伦,还有妹妹莉莎两个人而已。”安森摇摇头:“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小小请求,还请允许。”

    “这个……”科尔快速看了看同样在盯着自己的两人,还有貌似长松口气的陆军部办事员,终于微微颔首:

    “可以!”

第二十五章 女裁缝

    离开了王都中央西站,带着莉莎和小书记官的安森上了首席审判官的马车,径直前往求真修会在克洛维城的大本营。

    他们离开的相当及时——几乎刚刚离开车站不出两条街,几个人就撞见了正带领大队人马,全副武装朝车站赶过去的陆军,甚至还有白厅街警察陪同,用刺耳的铁哨声在前方开道。

    见到陆军这么大张旗鼓,自以为当了英雄的首席审判官,也心有余季的擦了擦额头的汗——要不是塞拉·维吉尔提醒及时,被陆军从手里抢人,自己的面子可能就真保不住了。

    安森则对陆军的行动效率相当感兴趣…虽然比教廷慢半拍,但也明显是提前得到了消息的。

    按说能准确知道自己抵达王都时间的人屈指可数,更准确的说,只有铁路委员会的核心高层才有可能。

    换句话说,他们不仅把情报告诉了路德总主教,还卖给了陆军部…这可就有意思了。

    安森忍不住看了眼旁边的小书记官,后者似乎仍然处变不惊,平静的仿佛对眼前局面早有预料一样。

    等又穿过两个社区,一行人终于来到腓特烈大街,看见了求真俱乐部的招牌。

    “从今天开始,你们暂时就要住在这儿了。”

    率先跳下马车的科尔一脸不情愿的开口道,冲身后冷清的俱乐部大厅指了指:“没什么必要的话,尽量不要离开,必须出门也要先和我打个招呼,至少提前半天。”

    “为什么是半天?”小书记官非常懂事的替安森问了出来。

    “废话,因为只有提前半天,我才好安排人手跟踪和监视你们——真以为我刚才的那番说辞只是为了搪塞陆军部吗?”

    科尔翻了个白眼:“本就人手紧缺忙的不可开交,还得应付你这个大麻烦,不会觉得求真修会真的很乐意干这种事情吧?”

    不觉得,但你们肯定很擅长这种善后工作…内心忍不住吐槽一句的安森,表面上还是要客气客气的:

    “抱歉,给诸位添了不少麻烦。”

    “行了行,被你找麻烦是很难受,听你道歉就更难受了。”科尔哼笑一声,眼神懒散:

    “反正你也不会因此记得求真修会的人情,大家都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快进去吧!”

    说完也不管车上剩下的三人如何,科尔自顾自的就推门而入。

    这家伙和以前还真是不太一样了,总感觉他在刻意模彷劳伦斯队长,结果模彷出了全新的风格……

    内心都囔的安森挑了挑眉毛,推开车门和小书记官还有莉莎一起下了车。

    走进空荡荡的俱乐部大厅,望向已经坐在吧台前喝咖啡的科尔,刚想开口的安森就发现一道身影突然从角落里窜出来,犹如饿虎扑食般袭向三人。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我们亲爱的莉莎小公主,终于又回到克洛维城啦!”

    干练的白衬衫,黑色长裤和马甲,袖子直接撸到手肘的部位,把玩着高顶礼帽耍弄的裁缝阿拉尔弗雷德直接无视了某位总司令,单膝跪倒在女孩儿面前。

    “哎呀哎呀…明明上次见面好像才是不久之前的事情,我亲爱的小公主就长大了那么多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上下打量,发出“啧啧”声响:

    “破旧的老围巾,男款的军装,一点儿也不搭的帽子,还有这衬衫…哎呀,居然还要穿家里人的旧衣服,亲爱的莉莎真是吃了不少的苦哇!”

    “不过没关系,亲爱的莉莎回来了,有阿尔弗雷德在,绝对不会再让你受到半点委屈!”

    “圆顶礼帽,精巧的小蝴蝶结,纯洁的白色缎带,上好的绸缎搭配蕾丝边…啊啊啊啊…有画面,有画面了!”

    被吓坏了的女孩儿直接愣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一下。

    她倒不是害怕这个叫阿尔弗雷德的女裁缝,主要是上次见面的时候差点儿忍不住动手,被安森没收了她当时心爱的博尔尼步枪。

    莉莎是懂事的好女孩儿,不会在相同的问题上犯两次错误。

    好在女裁缝的注意力没有完全集中在她身上,而是立刻被旁边另一道纤细的身影吸引了过去:“哎,这位是……”

    “艾伦·道恩,您叫我艾伦就好,尊敬的女士。”小书记官十分礼貌的脱帽致敬:

    “只是安森大人一介卑微的书记官而已,还请不用对在下过分在意。”

    “果然是你!我就听说过了…克洛维修道院的天才少年,最年轻的毕业生!”女裁缝眼前一亮:

    “不瞒你说,我其实很早就想给你设计衣服了,有几套学院风的男性童装,就是完全按照想象中的你来设计的!”

    “哎…啊,啊那真是十分荣幸……”

    “不得不说,身穿制服的少年真的是别有一番风味啊不…是品味啊!”女裁缝忍不住抽动了下喉咙,看得小书记官心里毛毛的:

    “笔挺贴身的燕尾服,不输成年人的强大气场,黑框眼镜,高到膝盖的黑白长袜搭配小皮鞋简直…啊啊啊啊!

    “阿…阿尔弗雷德女士?”勉强挤出一抹微笑的小书记官低下头,拼命拽被对方握住的右手:“您、您没……”

    “没有错,充满童趣的少女和天才少年,真是永恒的真,善和美的终极体现!”女裁缝两眼发光:

    “我决定了,我要为你们俩专门量身定做一套合适的冬装,作为我本人对艺术的终极……”

    “咳咳咳,阿尔弗雷德!”

    眼见着这位部下愈发的不正常,绕是科尔再怎么头疼也不得不开口警告:“收敛点儿,在客人面前要注意求真修会的形象。”

    “什么形象,你们不是早就认识了吗,还装模作样什么?”

    叉着腰的女裁缝不满的轻哼一声,将高顶礼帽歪戴在头上:“就算真的有过那么一丁点儿的神秘感,也已经被您这位首席审判官败坏干净了!”

    “你!我……”

    “行了行了,不用再继续啰嗦什么了,总之我会服从命令的。”

    摆摆手打断了某个还准备打官腔的首席审判官,女裁缝转过身来,义正辞严的看着三人:

    “我是克洛维宗教审判所武器工坊的负责人,兼职总后勤阿尔弗雷德,从现在开始,你们的日常生活全部由我负责打理。”

    “事先声明,这份工作是某个嫌苦怕累的首席审判官强加给我的,所以我不保证会对诸位的日常琐事多么热心,顶多不至于饿肚子,没地方睡觉而已,想像仆人成群,豪门府邸那样的生活还是省省吧。”

    “那就一切拜托您了。”安森面不改色的向对方致谢道:“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肯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麻烦有是有,不过我已经不在乎了。”女裁缝的嘴角再度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上扬:“只要有他们两个,那我就……”

    “咳咳咳!”

    科尔涨红了脸用力咳嗽,似乎嗓子是是真的不太舒服:“总而言之,你们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向阿尔弗雷德提,但最好不要太频繁。”

    “每天的报纸,正常的一日三餐,换洗衣物,她都会准时提供,需要买什么东西也可以直接委托——然后还是那句话,必须外出的话,请提前半天时间申请。”

    “那莉莎也是一样吗?”女孩儿举手问道。

    “这……”

    科尔挠挠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思考了片刻:“这样吧,小书记官可以随便自由活动,反正你还有教廷的身份,陆军部不敢把你怎样。”

    “至于莉莎…最好还是先和我们这边打个招呼——我不是对她有多担心,纯粹是多一层保障,你别多想。”

    对于女孩儿的实力,亲眼见证过她一炮将黑帮头目爆头,又有过并肩作战经历的科尔还是很清楚的;除非是高阶施法者和能力极其难缠的天赋者,普通人再多也不是她的对手。

    “我再强调一遍,做这件事情审判所也是要承担风险的,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轻松——陆军部的威胁,可不是光说说那么简单。”

    科尔严肃道:“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想必对眼下克洛维城的局势多少应该是有所了解的,很多事情应该不用我再废什么话才是。”

    “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份热心肠应该也是需要回报的。”安森心领神会:

    “没猜错的话…应该和我们共同的朋友‘悄悄话’有关?”

    科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眼旁边的阿尔弗雷德。

    心领神会的女裁缝冷哼一声,满脸不屑的叉着腰从楼梯去了二楼——顺便还带走了莉莎和不太情愿的小书记官。

    目送他们上楼梯,安森这才将目光投向科尔:“有这么危险?”

    “倒不是危险,单纯不想让阿尔弗雷德这个后勤人员掺和进来罢了。”首席审判官摇摇头:

    “其实…她爷爷才是真正的‘阿尔弗雷德’,但因为某些意外,现在的她不得不冒名顶替,整个求真修会上下集体决定,不能再让后勤人员参与到正式的工作中。”

    “我感觉这大概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所以还是到此为止吧。”安森微微颔首:“直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我们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两件事,首先是悄悄话应该和至少一个旧神派组织有关系,其次,他这种‘慈善活动’应该要到头了;外城区的贫民,很快就会为为他们这段时间享受到的福利买单。”

    科尔从吧台里掏出一个盒子,用力推从桌面上划过:“代价,就是他们的生命!”

    “啪!”

    安森接住了盒子,忍不住挑了挑眉毛:“这个修辞过于宽泛了,能不能详细点?”

    “你觉得对一群旧神派而言,普通人有何价值可言?”科尔反问道:

    “我们俩之间就不用遮掩什么了,你现在大概是个什么状态,我多少了解一点——就从施法者的角度评价一下,普通人的价值在哪儿?”

    不不不,我现在的状态可不仅仅是施法者那么简单…安森微微蹙眉:

    “老实说,基本是零。”

    “为什么?”

    “为什么…这稍微涉及到施法者的本质,基本上多多少少是比较自私的——这里的自私不是说绝对利己主义,而是对除自己之外的个体,他们很少会多关心。”

    “归根结底,施法者的目标是进化,不断的进化达到更高级的生命状态;普通人在这点上不能提供任何帮助。”

    “所以…你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进化到更高级的…存在?”

    “……我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你们会认定施法者们的目标是外城区贫民的生命?”

    安森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摆弄了下手里的盒子:“还有,这是什么?”

    “你要的问题答桉。”科尔忍不住翘起嘴角:

    “为什么我会这么认定旧神派的目标是外城区贫民的生命…就是因为它。”

    “这是一场大规模的实验,目标未知,内容未知,方式未知…但前提很明确,十几万或者几十万已经对悄悄话千恩万谢的普通人,很快就会变成他们的试验品。”

    “赌上审判官之名,我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但仅以审判所的能力,对付这种组织稍微有些吃力了。”科尔的眼神终于严肃了起来:

    “我们需要一支援军,一支在我们眼中至少信得过,大概不会三心二意,更不可能轻视敌人的援军。”

    “然后你就想到了我?”安森面无表情:

    “你是不是忘了,我可是陆军部指控的叛徒,而且这可是在克洛维城的城区——在这种地方没有国王的许可,私自擅动军队,陆军部就能把我叛国的罪名坐实了!”

    “前提是你确实擅自动用了军队,而没有得到国王的许可。”科尔耸耸肩:

    “但如果有了许可,风暴军团是不是就能名正言顺的在克洛维城内行动了?”

    “这……要怎么做?”

    “实话实说,我现在也不知道,但我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因为陆军部的某些行为,现在我已经无法相信城外的十几万常备军了。”科尔倒是很坦诚:

    “不过第一步,就是帮你摆脱所谓的‘叛国’罪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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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将加冕为王介绍:
呼唤旧神的法师,传承血脉的骑士,憧憬着昨日的辉煌;蒸汽机的喧嚣,加农炮的轰鸣,昭示着未来的方向;流落此世的安森,踏上了一条未曾被设想过的道路;在旧世界的灰烬中……他必将加冕为王!我必将加冕为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必将加冕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