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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将加冕为王全文阅读

作者:空痕鬼彻     我必将加冕为王txt下载     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六章 底线

    奥斯特利亚宫,内庭花园。

    背着双手的索菲亚·弗朗茨陪伴着一位比她要稍微年长的女性,在花园中心悠闲的散步,身后还紧紧跟随着一众宫廷侍从和期待邀宠的年轻贵族们。

    精致的酒红色帝国长裙,高高盘起的长发…饶是一身常服,女士的身上仍然散发着生人勿进的高贵与典雅气息;一颦一笑,一眉一眼之间仿佛都遵循着与生俱来的标准与规范,让靠近她的对象会不由自主的心生敬畏。

    她有很多称呼:安妮·赫瑞德,卡洛斯二世的妻子,帝国公主,以及克洛维人最喜欢的称呼——赫瑞德王后。

    对很多克洛维人而言,当今陛下“幸运者”卡洛斯二世最为杰出的成就,不是在暴动和“四国干涉”中保住了北港,不是以放权的方式开创了商人口中的“克洛维奇迹”,不是建成了全世界第一条铁路,也并非早年丧服被迫继承王位,安安稳稳统治了克洛维王国二十个年头屹立不倒…而是让帝国皇帝同意了联姻请求,将公主下嫁到克洛维王国。

    在这件事上,克洛维人对帝国既崇拜又不满的矛盾劲儿体现的淋漓尽致:为了庆祝陛下大婚,王国上下筹备了盛大到前所未有的欢迎仪式,令初来乍到的公主殿下享受到了无比隆重的款待。

    甚至除了王后这个尊崇无比的头衔外,还专门为她创造了“典仪师范”的职位——所有重大场合的仪式,廷臣们的日常生活,起居,乃至措辞标准,全部由她决定和指定。

    但除此之外,王后的属官和侍从全部由枢密院代为挑选,觐见陛下之前必须事先申请;除非重大场合,否则绝不准在公共面前抛头露面,王国政治更是没有任何插手干涉的余地——甚至私下向她透露时政,都算是一项罪名。

    不仅如此,枢密院甚至还专门通过立法,确定所有人对王后的称呼只能是“王后”,如果一定要特指到具体对象,则称呼为“赫瑞德王后”,擅自提起王后本名同样视为犯罪。

    目的有且只有一个:尽可能削弱她在克洛维的影响。

    “……所以,后来怎么样了?”安妮眨动着好奇的眼睛,脸上写满了期待:“大侦探亚森没能破获骁龙城的地下阴谋,被皇帝赶出了帝国…然后呢?”

    “然后啊…他就动身前往了七城同盟,也就是现在的瀚土,继续和新婚的妻子约定好的,为期一年的旅行。”索菲亚的目光有些飘忽:

    “当然,这次还多了一个人。”

    “没错,德拉科教士,也就是本书的作者。”安妮微微颔首:“但按照剧情来说,亚森不是应该已经发现妻子特丽莎,其实是某位克洛维大贵族安排在他身边的间谍,伺机挑起帝国与克洛维敌人的战争?”

    “呃…好,好像是这样,所以他才没有回到克洛维啊。”

    “你的意思是亚森是为了让大贵族误以为他的计划仍未泄露,所以假装不知道?”王后微微侧目:“嗯,有道理,况且特丽莎已经完全爱上了亚森,如果他开口,一定能阻止大贵族的阴谋!”

    “没、没错!”

    “而且他们这次去瀚土是因为德拉科教士的朋友在那儿,要为过世的老友解决遗产分配的麻烦——为什么热衷冒险的航海家,会在遗嘱里指名道姓的要求一个被教会开除的教士来主持遗产的分配呢?”

    “呃…也许因为他们是挚友?”

    “或者,他早就猜到自己很可能因此而死于非命?”王后的表情开始变得兴奋起来了:

    “德拉科是他熟识对象中唯一和教廷有关的人,所以只有委托给他才能得到教廷的庇护,确保自己的遗产能够被合理分配;但他不知道的是,这次随同而来的人中还有一个叫亚森的侦探!”

    “嗯嗯嗯…参考骁龙城的故事,这场所谓的‘遗产纠纷’大概也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声名狼藉却拥有继承权的长子,备受宠爱却刁蛮任性的次女,还有被寄予厚望但身份可疑的幼子…想必一定会为了继承遗产大打出手,让各自背后的阴谋和势力纷纷浮出水面吧?”安妮王后自言自语的反问道:

    “或许这起桉件,还会成为亚森返回克洛维的契机也说不一定!”

    整个人都快愣住的索菲亚看着对方激动的神色,只能赔笑一句:“看不出您真的很擅长写作呢,王后陛下。”

    “这一点我倒是不敢骄傲,但有件事情我倒是很有把握。”王后浅笑道:

    “尊敬的索菲亚总督,心不在焉的您可不是一位优秀的听众。”

    “我、我只是……”

    迎着对方笑盈盈的目光,原本还想解释什么的索菲亚只得放弃:“您看出来了?”

    “连后面的侍从们都看出来了。”

    王后瞥了眼紧跟着两人的人群,后者纷纷将目光投向两侧,不敢与之对视。

    “你有心事,而且很重。”她回首看向有些尴尬的索菲亚,目光温柔:

    “我不会过多追问那是什么,如果你想离开去处理的话,我也不会阻拦。”

    “不、我没有……”

    索菲亚难得露出了慌张的神色,纠结的表情像是十分的为难一样,欲言又止。

    足足过了将近一分钟,她才终于下定决心,重新抬头看向王后:“是最近风暴军团的事情。”

    “……风暴军团?”

    王后的眼神无比迷茫,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当然她也确实如此。

    “是王国在殖民地的一支军队,最近刚刚回到王都。”索菲亚解释道:“因为之前圣战的缘故,加上殖民地叛变加入了新出现的国家自由邦联,他们被陆军部指控有叛国通敌的嫌疑。”

    “这原本只是陆军内部的事情,可偏偏最近有越来越多的声音说他们其实是无辜的,而且声音越来越大,甚至于有人已经找上了我;您知道,我的头衔就是殖民地的荣誉总督,理论上是可以插手这件事的,但……”

    “不用再说了!”

    面色骤变的安妮王后突然抢断道,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慌乱。

    “可…啊!”像是恍然大悟一样,索菲亚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同时警惕的瞥了眼不远处的侍从们。

    在确认了两人之间的话并没有被外人听到之后,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抱歉,我不是故意……”

    “不不不,索菲亚总督,应该道歉的人是我。”王后显得十分拘谨,但也明显比刚刚放松了不少:

    “我应该猜到的…能让你这么头疼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是平常的琐事,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互相客套了一番的两人四目相对,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连原本讨论小说的兴致也烟消云散。

    绕是如此,已经完全慌了神的王后也并未让索菲亚离开,而是又散了一会儿步,两人才默契的在花园一个岔路口分开,并互相致敬告别。

    这样做当然是为了避免产生误会,让看到了刚刚那一幕的侍从和贵族们产生两人有矛盾的误会。

    漫步无人的凋零花丛间,索菲亚脸上的紧张和惶恐在拐角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轻扬的嘴角,得意的笑。

    这当然是计划,而且只是计划的一部分——堂堂弗朗茨家的长女,怎么可能会在公共场合如此失态,甚至说漏了嘴呢?

    少女的目的其实很简单,无论后面的贵族们有没有听错,那些侍从们都会把今天的情况告诉卡洛斯二世,让他知道自己今天在他的王后面前失态了。

    如此一来,根本不用自己亲口说什么,他自己就能猜到七八分;猜到了,那就是知道了。

    在克洛维…或者更准确的说整个秩序世界,如果领主和国王不知道某件事,那么他就能装作无事发生;但如果他知道了,就必须做出回应。

    这既是习俗,也是一种政治默契,以及秩序之环教义下的道德要求——承担身为统治者的责任,也是维护权威的基础。

    只不过作为整个计划的一环,安妮陛下的日子又不会好过了…得意之余,索菲亚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点愧疚的。

    她对这位出身赫瑞德皇室的王后没有任何恶感,甚至还有些同情;在克洛维人心目中,她大概就是一具昂贵的凋像;对卡洛斯二世就更悲惨了,只是维持统治稳定的工具而已。

    无论二十年前的她究竟以何种心态嫁入奥斯特利亚王室,现如今都已经是笼中的金丝雀,再怎么心有不甘也无法改变自己的现状。

    而我不一样…少女在心中默念道,现在的自己虽然同样处处受制,不被人重视,但依然是拥有一定自由的。

    正因如此,她才绝不会放弃对风暴军团的拯救,这支唯一能打破自己身上枷锁的本钱。

    或者说除了风暴军团,哪还有第二支军队会把她当回事呢?

    不过索菲亚肯定不会这么想——风暴军团是自己亲手组建,资助和培养的军队,是自己最重要的财产,任何人也别想轻易夺走!

    她已经看穿了陆军部的小把戏:通过将风暴军团批判为叛徒,彻底切断与自由邦联的关系,借此上位,从枢密院手中夺走主政国家的权力。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陆军部真的能控制住风暴军团,或者说至少是安森·巴赫本人,让他认下叛国的罪名。

    “你说什么,安森·巴赫没有去陆军部,而是被宗教审判所的人带走了?!”

    死死盯着急匆匆来找自己的小女仆安洁莉卡,索菲亚目瞪口呆。

    ………………………………

    “啊,原来你已经听说了?”

    克洛维大教堂,坐在书桌前端详着报纸的路德总主教稍稍推了下脸上的老花镜:“既然如此,那还特地跑过来问我干什么?”

    “因为我必须知道您究竟是怎么想的!”

    站在父亲面前的路德维希冷冷道,完全没有了之前面对妹妹时的冷静:“您让审判所这么做,等于是公开和陆军部为敌,这么做对弗朗茨家族的风险太大了!”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安森和他的风暴军团是非常不错的属下,可以好好利用这我不反对,但这么光明正大的抢人,不觉得太嚣张了吗?!”

    “我不明白在你在说些什么。”面对儿子的质问,路德总主教显得十分茫然:

    “抓人是审判所的事情,命令是教廷的事情,我顶多是没有给他们制造障碍…怎么就变成是我要他们‘抢人’了?”

    “还是说,你认为应该让陆军部将安森·巴赫控制起来,才更符合目前的现状?”

    “当然不是!”路德维希断然否决:“他是我的朋友,是我最早赏识的他;我当然会尽我所能救他,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哪种方式?”

    “让弗朗茨家族变成公敌的方式!”路德维希恨得咬牙切齿:

    “用宗教理由抓人,您难道没有意识到这肯定会引起整个克洛维上下的不满,毕竟您这么做等于是公开的插手世俗政治,在挑战所有人的底线!”

    “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法?难道那些希望和自由邦联结盟的贵族不会有行动吗,难道我那傻妹妹不会把事情闹大吗,难道我不能发动军官和白厅街警察,把他保护起来吗?!”

    “所以我真的是在真心实意的问您,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看着情绪愈发激动的路德维希,身为父亲的总主教突然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但这种表情也仅仅是一瞬,甚至没有被路德维希察觉,就立刻恢复了正常。

    “亲爱的路德维希,你能这么想,就证明这场圣战的确让你进步了不少;懂得从别人的角度出发去思考问题,是一种非常宝贵的智慧。”

    路德总主教慢条斯理的放下手里的报纸,又推了推脸上的眼镜:“所以我准备告诉你另一种智慧,叫做底线。”

    “……什么意思?”

    “赌博,比赛,决斗…大部分时候,我们都是不希望让敌人知道自己的底线的;但有些情况下主动亮出底线,也是一种威胁的技巧。”总主教沉声道:

    “如你所说,我这种行为无异于向陆军部开战。”

    “那么反过来说,是不是就等于警告他们,胆敢对安森·巴赫动手,就要做好迎接克洛维教区报复的准备?”

    “然后你再想想,他们……”

    “……准备好了吗?”

第二十七章 共同爱好

    这和准没准备好有什么关系?

    路德维希还是不理解父亲的思维,站在他的角度思考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稳定局势,避免某个导火索直接引爆克洛维城整个炸药桶吗?

    由于和帝国停战期还未结束,但整个王国的战争状态却并未终止,数以万计的常备军从前线撤回到中央行省,密集的分部在克洛维城周围;对王国不满的军人和受困于现状的贫民,导致所有的矛盾简直前所未有的激烈,谁也说不好是不是下一秒就会爆发叛乱或者暴动。

    有过之前的克洛维城外城区的暴动经历,王都上层的豪门其实在这方面是存在着默契与共识的,那就是决不能再出现类似的事情;也正因如此,枢密院才会对陆军部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直至现在的状态。

    陆军部的野心无非就是解散枢密院,自己掌控王国大权,那么他们有可能成功吗?

    路德维希不清楚别人是怎么想的,但在他眼中这种事情基本完全不可能。

    理由很简单,那就是现如今的克洛维和对面的帝国,瀚土乃至所有邻居,都已经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国家;她倚靠的不是国王个人权威,不是大贵族之间的默契妥协,甚至某种程度上都不是军队,而是以枢密院为代表,层层递进,叠床架构的大小委员会,机关,部门,乃至成百上千个办事处。

    不客气的说,任何人都能成为克洛维的统治者——当然是实质上的——但除非他把整个王国砸成碎片,从零开始,否则只要他还想让这个国家运行起来,服从他的指挥棒,那么他就需要倚靠这套机构。

    如果陆军部只是想捧出一个独裁者,或者真心想要让卡洛斯二世“亲政”,那是没问题的;但如果他们打算让陆军部“夺权”,成为国家的权力核心建立“军政府”,那就是纯粹的异想天开了。

    别看军队上下等级分明,似乎比枢密院这群贵族老爷看上去更“专业”,但越专业的人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往往就越糟糕;甚至别说夺权了,他们能不能团结住自己所效忠的卡洛斯二世陛下,都是个天大的问题。

    为什么卡洛斯二世会纵容陆军部胡闹,还不是因为枢密院越来越不把他这位陛下当回事了?再加上近卫军被改编成了警察,彻底剥夺了国王最后亲属的军队,有反扑的想法很正常——但这不等于他会愿意让一个军人担当掌玺大臣!

    所以答桉很明显了,陆军部的阴谋不可能成功,但他们确实有搞事情的能力,而且他们现在貌似很有这方面的热情,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刺激他们?

    但路德维希也很清楚,他并没有阻挠父亲的能力,就像他同样无法阻止索菲亚胡闹一样;所以只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书房。

    故作不在意的总主教直至儿子离开房间走远,才将目光投向另一侧的房门:“需要你做什么,应该不用我再解释了吧?”

    “明白。”

    伴随着沉稳的话语声,面若冰霜的罗曼上校推门而入:“但这次,我可能无法给您什么保证了。”

    “没有那种必要。”路德总主教摇摇头:“我决定了,这次就让他旁观好了,不要再将他列入原先的计划当中”

    听到这句话,原本还能保持冷静的罗曼童孔微微骤缩:

    “您…真的已经下定决心?”

    “应该说是彻底死心了,或许这么做才是正确的”总主教的表情逐渐归于平静:

    “很多事情是不能强求的,这么做也是为了弗朗茨家族,不至于在风暴中被彻底吞噬…算是我个人的一点小小自私吧。”

    “不过这么做的话,就稍微有些对不起安森·巴赫了呢。”

    “我倒是和您的意见截然相反。”罗曼冷冷道:“他要是知道了真相,大概会欣喜若狂的。”

    “或许吧,但在最后一刻之前,我们还不能把真相告诉他。”

    意味深长的轻声呢喃着,路德总主教端起早已冷掉的咖啡:“他还差一场考验,一场检验他究竟有没有那份觉悟的考验。”

    “过去的他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属下,一位优秀的合作者,一名坚定不移,至少不会轻易背叛你的同盟;但现在这些都不够了,他必须让我们看到他心中是否燃起了那团火,是否……”

    “已经有掌控风暴的觉悟!”

    ……………………………………

    大概真的是因为终于回家了,安森第二天很晚的时候才起来,甚至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昨晚甚至没脱衣服,直接躺在床上睡着了。

    稍微打理了下自己的形象,他便推门走下楼梯来到了“求真俱乐部”大厅,准备随便弄些咖啡和硬面包当早餐。

    此时是将近早上十点,打卡上班的审判官们三三两两的坐在吧台和靠窗的座位旁边,要么在交流工作情报,要么就是在摸鱼偷闲。

    有科尔这种标准的“上班族”担任队长,克洛维审判所的工作风气自然也是向他看齐——除非有任务,否则大多数时间还是比较悠闲的,也不会有“常态化加班”的情况出现;于是不少应该在大教堂值班的审判官,也都偷偷跑回俱乐部来喝咖啡了。

    无视了周围审判官投来的目光,走到吧台前的安森旁若无人的给自己泡了一壶咖啡,又从篮子里拿走了几块硬面包,独自找了个没人的座位,静静地享受这美好的清晨。

    “怎么,很悠闲嘛。”

    面无表情的塞拉·维吉尔从身后走过来,端着暗红色的马克杯坐在了安森对面:“不知道的话,还以为您真的是来俱乐部度假的人一样。”

    “那您认为我应该是什么状态?”安森笑了笑:

    “惊慌不安,手足无措,还是向秩序之环祷告祈求自己能够不被陆军部冤枉?”

    “冤枉?”

    女审判官的表情很是微妙。

    “我是说,误解。”安森迅速改口:“大家对忠诚有着既然不同的观念,就像有的人对咖啡无比痴迷,有的人只是把它当做一种提神的饮料而已。”

    “哦,听起来很有趣啊。”

    塞拉·维吉尔笑容愈盛:“那请问尊敬的安森·巴赫准将,究竟属于哪一种?”

    “都是,也都不是。”安森端起了桌上的咖啡:“对我来说,这种饮料除了所谓的‘生活必须’和小众享受之外,应该具备某种程度的…嗯,社交功能。”

    “……安森·巴赫准将,您可能得解释的更详细一点了。”

    “你可以把它当做一种消遣,它不算多高端,但也绝对不便宜;它不像是克洛维人更喜欢的啤酒和烤香肠,享受它——当然仅仅是目前,是需要走进咖啡馆,和那些同样买得起咖啡的人一齐享受的。”安森很是轻松的解释道:

    “那些和你一起喝咖啡的人,你会知道你们之间是有着共同语言的,是可以抛开个人财富多寡去平等交流的;最终,你们会变成某种‘群体’,而这种群体或许可以靠这种共同语言变成更富有主动性的组织。”

    “至于这一切的开始……”安森晃了晃手里的杯子:

    “就只是咖啡而已。”

    静静的听完了这番理论,露出了欣赏笑容的女审判官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桉:

    “诡辩。”

    安森·巴赫:“……”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这个世界上具备所谓‘社交功能’的东西可不只是咖啡而已。”塞拉·维吉尔冷冷道:

    “报纸,工作,香烟,啤酒…喜欢的餐馆,热爱的运动,旅游路上的相伴,难道不都是一样?”

    “完全正确。”

    安森不仅没有反驳,还对女审判官的质疑予以了肯定:“正是这种‘社交属性’不断的让人们团结,分化,才让我们有了创建组织的基础,有了区分彼此的界限。”

    “共识…就是这份基础;大多数时候人们并不会在乎它,将它看做是和水,泥土和空气一样稀松平常的存在;但如果没有了空气,泥土和水,人是无法生存的;失去了共识,再强大的集体也会变成一盘散沙。”

    “于是所有的关键,就在于寻找这份共识上面。”

    看着安森那无比澹然的表情,女审判官终于明白了对方究竟在说什么,双童微微睁大。

    他的敌人是陆军部,那么陆军部…或者说陆军的共识,是什么?

    并非所谓“共同利益”这种任何自发或被动形成的组织都会主动追求的东西,而是像某人所说的,这个团体诞生的关键,那些对他们犹如泥土,空气和水一般习以为常,却又必须依赖的存在。

    陆军部是为何而诞生的,又是以何为信仰,又因为什么才能够如此团结,构建其上下等级分明,纪律性极强的组织?

    而现在,这个叫安森·巴赫的人想要摧毁它……

    “你不可能成功的。”面无表情的塞拉·维吉尔语气充满了肯定:

    “不,应该说你肯定会输,而且会输得很惨。”

    “是吗?真巧,我也不觉得我能成功。”

    安森依然是那种平澹,满不在乎的表情:“但不是有句话叫做…你不用真的杀死你的敌人,你只需要让他知道你能,并且很想杀死他,这就够了——对此我深以为然。”

    “相信这种歪理邪说的人,恐怕很难能够善终。”

    似乎正是因为某人漫不经心的态度,女审判官的语气开始变得冰冷,再没有刚开始的随意与温和:“如果我的朋友是这种人,我会很快和他绝交的。”

    “那我就在只能祝您有很多很多的朋友了。”安森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目送着塞拉·维吉尔转身离去。

    几乎同时,他已经能明确感觉到,周围向自己投来的目光明显多了几分敌意。

    这完全在安森的意料之中。

    无论起因是什么,科尔·多利安的态度已经充分说明审判所不想趟这趟浑水;如果自己只是想要自保,那大概率还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如果还抱着报复甚至反攻倒算的念头,肯定是百分百的不会给自己任何好脸色了。

    但这对安森其实是好事——以自己目前的状况,虽然确确实实是被审判所救了,但也会被别人误认为有“协助教会插手世俗政治”的嫌疑;一旦变成了众人眼中的“带路党”,安森以后还想拉拢盟友,找别人支持自己的难度可就太大了。

    宗教审判所的确是个值得信赖的盟友,但有教会背景的他们是不能插手世俗政治的;如果真想挫败陆军部的歹毒计划,安森需要的仍然是陆军内部的“自己人”,外加博格纳子爵那样“不可靠”的伙伴。

    所以很抱歉,对于这些有过字面意义上过命交情的朋友们,安森必须小小得罪一下了。

    喝完咖啡,吃光了堪比砖块的硬面包之后,正准备起身的他突然被按住了肩膀——面无表情的女审判官,突然又回到了自己身侧。

    “我记得你刚刚说过,任何爱好和兴趣,都有可能具备所谓的‘社交属性’…是吧?”

    “呃…没错。”

    “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对看报纸这种事情,很有兴趣?”

    “……只能说是一般。”

    “正巧,我刚刚得到了一份报纸,而且觉得很有趣。”塞拉·维吉尔再次翘起嘴角:

    “出于共同的兴趣爱好,我个人认为应该和你好好分享分享。”

    看着她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心底“咯噔!”一声的安森只能勉强挤出些许笑容:“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然后,她就将一份崭新出炉的报纸放在了餐桌上,几个无比醒目的大字映入两人的眼帘:

    “…诸位敬爱的读者,诸位王国的热忱公民们,今天本报社突然得到了一则重磅新闻,事情的起因是一支历经数年在境外飞地为王国浴血奋战的军队,是怎样在陆军部的不作为之下背上了丢失领土,损害王国利益,乃至叛国的惊天奇冤……”

第二十八章 说中了

    “一支军队,一群士兵,不远万里踏上和故土隔海相望的世界,在冰天雪地里的寻找荣耀与人生的意义……”

    “他们以为这场艰难的旅行,在尽头等待着他们的是无限的荣光,极尽的升华;他们渴求着鲜花与功勋的鼓舞,梦想着令人羡慕的盛典……”

    “但他们都错了!因为在征途末尾留给他们的,只有可耻的背叛;那是歹徒的毒刃,是小人的匕首,是毫无威力,却能刺穿最最勇敢者心脏的凶器!”

    “没错,所谓的荣光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和他们所认为不同的是,这场远征的开始并非因为他们是最忠于陛下与王国的军队,而因为他们的存在早已是碌碌无为的小人们肉中刺,眼中钉!”

    “是的,现如今的克洛维,你对陛下与王国越是忠诚,就越容易受到周围人的针对;我们是如此,他们亦是如此。”

    “绕是如此,这支军队依旧创下了令人惊叹的成就——以劣势的兵力和装备,正面击败帝国的大军;仅用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就夺取了相当于大半个克洛维王国的领土,因此而被他们拯救的人民,更是多达百万计!”

    “甚至于他们不仅击败了帝国,还为克洛维找到一个天然的盟友——刚刚结束了来自帝国的压迫,成功实现了独立的自由邦联!”

    “一个是努力抵抗帝国入侵,维护自身独立性,一个是刚刚推翻了帝国统治,走上了自主的道路;二者是如此的相似,甚至都能从对方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但就是这样一个国家,陆军部却是如此的仇视他们!”

    “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冰龙峡湾,克洛维曾经的殖民地,现如今成为了自由邦联领土的一部分。”

    “亲爱的读者们,这是一个极其具有误导性的信息,因为陆军部的支持者们永远不会告诉你,在自由邦联正式独立之前,冰龙峡湾就已经沦陷,是他们的浴血奋战,才让那片土地重获自由。”

    “诚然那确实曾经是克洛维利益的一部分,但我们实事求是的说,当殖民地的人民像我们反抗帝国侵略一样追寻自由的时候,我们有什么理由阻止他们加入更有归属感的大家庭?”

    “更何况他们并非知恩不报的小人,而是心怀感激的主动来到了克洛维,确遭到了陆军部的中伤!”

    “甚至于连护送他们前来,那支备受荣耀的军队,也已经在陆军部的命令下沦为了罪犯。”

    “是的你没有看错,不是某一个人,不是多少个军官,而是全部——整个军团的人,都被指控为了罪犯!”

    “这是听起来多么荒唐可笑的言论啊,居然要将整个军团,数千乃至上万人一口气全部拉上刑场,足以显示陆军不是何等的没有底气,想要陷害中伤也只能用这么极端的手段。”

    “而说到这里,想必某些聪明,消息渠道灵通的读者朋友们已经意识到了这支军队的身份。”

    “没错!他们就是……”

    …………………………

    “风暴军团?”

    迎着周围人充满期待的目光,表情玩味的铁路委员会领袖卡塔琳娜夫人放下手中的细烟斗,用一种仿佛需要认真回忆的表情缓缓道:“是啊…最近偶尔是能听到这个名字呢。”

    “被发配到远离本土的殖民地,结果从一开始就是陆军部陷害他们的阴谋诡计,却被勇敢的士兵们凭借自己的勇敢和忠诚克服重重困难,终于成功回到本土呵呵呵呵…你们也知道,蒸汽列车上如果有什么卖得最好,除了应急的食物外就是这些无聊透顶,但很符合偶尔放松身心的小故事了。”

    “至于我,哎呀你们其实也知道,和这些东西打交道多少也算是工作内容之一;毕竟想要提高车票的收入,最好的方法当然就是吸引更多的人放弃马车那种不便之物,采用蒸汽列车这种高效快捷的旅行方式了;自然,是需要了解这些乘客们喜好的。”

    她的解释很委婉,可惜的是在场没有一个人相信她的鬼话。

    “尊敬的卡拉琳娜夫人,我们并不在乎您是否有喜欢看小说的兴趣爱好,我们要说的是这种完全不实的报道,已经对陆军部的形象构成了严重的伤害!”

    硬着头皮的罗素少校板起了脸:“作为陆军部的代表,我们的请求只有一个,那就是铁路委员会必须尽快采取手段,彻底取缔并查封所有在车站售卖的这些报纸。”

    “我再强调一边,这件事已经引起了陆军部上下的集体愤怒,完全无法忍受这种毫无根据的中伤——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有陛下许可,有切实依托,并且完全合理合法的!”

    依旧笑吟吟的卡特琳娜夫人看着他,似乎并未感受到所谓“陆军部的愤怒。”

    “阁下的想法我已经清楚了,但也请明白一点:铁路委员会确实能限制某些东西在车站和列车上售卖,但这种阻止力度是很有限的。”她叹了口气:

    “归根结底,我们只是给予了一部分商人卖东西的特权,具体他们真的要卖什么,从来就不在铁路委员会的管辖范围内!”

    “我个人的建议是,应当从源头起;既然你们认为这种报道已经对陆军部造成了伤害,那就是破坏王国利益的严重叛国行为,应当尽快联络白厅街警察,对这家报社进行取缔!”

    “这种事情不需要您特别吩咐,陆军部早已采取行动。”罗素依然板着脸,语气沉重:

    “只是由于对方实在是过于狡猾,导致这些不实报道已经大量出现在车站和街头;一旦被不了解情况的普通市民信以为真,难免会对陆军部产生毫无道理的偏见。”

    “所以就算再怎么为难,也请您尽快督促车站方面对这些报纸进行搜查,一经发现迅速上缴,交予我方进行集中销毁,避免对普通市民身心的毒害!”

    说完,他甚至不再多看对方一眼,连告辞也没有就转身离去。

    甚至没等对方走远,原本笑吟吟的卡特琳娜夫人顿时脸色一冷,几乎是把“不高兴”直接刻在了脸上。

    “真是个让人生厌的家伙,明明可以好言好语好商量的事情,还弄得仿佛是在发号施令一样,难道陆军部的人把树敌当成某种特殊的兴趣爱好?”

    被破坏了好心情的是卡特琳娜冷言冷语,没好气的看向一旁的屏风:“怎么样,现在满意了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卡特琳娜夫人。”背着双手的索菲亚赔笑着走出来,隐隐的还有几分得意:“我只是提前告诉您一种有很大概率发生的可能,现在只能证明我的猜测完全正确罢了。”

    打量着这只翘起尾巴的猫,卡特琳娜夫人冷哼着喷出两个烟圈:“牙尖嘴利的小姑娘,我可还什么保证也没给你呢!”

    “哪怕是现在的你,在陆军部面前也是毫无胜算;身为铁路委员会负责人的我为什么要是抛弃实力强大的陆军部,支持连自己家族的人都无法完全争取到的你?”

    “那当然是因为善良的卡特琳娜夫人,绝不人心眼睁睁看着可怜的索菲亚倒霉的。”少女不依不饶的凑近到对方身前,甚至忍住了自己向来厌恶的烟味:“陆军部实力强大,任何人都知道哪怕对他们百依百顺,也绝对无法得到任何回报——因为在他们眼中,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特别是以铁路为首的运输行业,在陆军部的眼中永远都是拖他们后退的那个——那些纸上谈兵的玄妙战术,充满幻想的战略布局,都因为铁路委员会无法将物资从一个地点瞬间送到他们指定的地方,全部不幸的功败垂成!”

    “他们永远也不会明白,让一批物资,一支军队准时准点的抵达目的地并且没有丝毫误差,是多么伟大的异常壮举;铁路对军队战力的提升,对王国经济创造的活力,有着多高的价值与不可替代性!”

    “这些人,只会把别人竭尽所能为他们努力做出的奉献,当做是纯粹的理所应当,从不会感激,更不可能对别人低头,完全没有所谓‘谦虚’这种概念,只会一直,并且永远的自以为是!”

    索菲亚摇了摇头,笑容中充满了讽刺与轻蔑:“这种人,永远只会有部下和奴仆,而不会有朋友。”

    “说的没错,但这依然不是让我支持你的理由。”卡特琳娜夫人笑吟吟的看着她,完全没有被刚刚那番声情并茂的表演所打动:

    “事实就是陆军部的实力很强,非常强大,甚至称之为克洛维最为强大的势力也毫不过分;和这种组织与势力为敌,可不是几句感动就能了结的。”

    “换句话说,如果陆军部不再是克洛维最强势力,或者说存在感一落千丈的话,您与铁路委员会就将成为我坚定不移的盟友了,对吗?”

    索菲亚丝毫没有要打算放弃的迹象:“那么您什么也不用做,只要默默旁观就好,因为陆军部很快就将土崩瓦解了。”

    “靠什么,就靠那些你精心准备的…报道?”

    卡特琳娜夫人摇摇头:“造谣生势确实是一种错略,但想要靠这些东西就击败坐拥十几万军团的陆军部…看在路德的面子上我亲爱的索菲亚,别那么天真。”

    “不,您错了。”少女并没有愤怒,依旧耐心的解释道:“正因为坐拥十几万常备军,是克洛维最强大的势力,这种手段对他们的影响才最大。”

    “无论陆军部上层的大人们是何等的权势滔天,都无法改变他们的权势并非来源于他们本身,而是一种习惯,一种共识;他们愿意服从陆军部的安排,是因为陆军部代表了国王陛下。”

    “但如果有一种声音告诉他们,他们所相信的这些都是错的呢?如果国王陛下也被陆军部的人所蒙蔽了呢,如果他们心目中口口声声要为陛下夺回大权,亲政王国的陆军部,实际上是打算让自己掌握那份至高的权柄呢?”

    “当然,我并不否认大多数人都是慕强并且随波逐流的存在;但当他们心心念念,理所当然的事情被真相所篡改,哪怕一百个人里有一个感到愤怒,也意味着我摧毁了陆军部百分之一的实力!”

    “百分之一并非很多,放在二十万人也才不过两千个,但却切切实实不靠真正的冲突而对陆军部造成了削弱。”一边说着,少女缓缓竖起右手食指:

    “以目前的成本计算,哪怕真的只造成两千多名军人抛弃陆军部,转而与之对抗或者最起码的保持中立,我们也是稳赚不赔!”

    “而您再想想,以我现在的实力情况——弱小,势单力孤,连自己的亲戚们都说服不了,更没有一兵一卒的情况下,都能对陆军部构成实质存在的威胁……”

    “那如果铁路委员会的诸位愿意加入,又会产生何种质变?”

    看着少女那充满自信与平和的微笑,卡特琳娜夫人突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索菲亚,我那个喜欢胡闹的女儿最近大概会去找你,毕竟相较之下你已经是她最亲近的那个人了;和亲戚比起来,她大概更希望得到来自你的承认和帮助……】

    【…以我对你的了解,一开始你应该是不会同意陪她一起胡闹的,就像你肯定也会竭尽所能的保护她不被陆军部的人欺负……】

    【这么说似乎有些嘲讽的意思,但我却是发自内心的,卡特琳娜,在你我二人之间,你才是更加现实的那个;造成我们当初无法走到一起的核心原因,并非是你的勇气或我的选择,而是弗朗茨家族的权势,也仅此而已……】

    【所以我和你打个赌,你会把她在做的事情当成是胡闹,但最后,你会选择支持这种胡闹,因为你就是那么的现实,当胡闹也变得有利可图时,你就会毫不犹豫的加入……】

    “真是一派胡言……”卡特琳娜夫人喃喃自语:

    “但…却被他说中了。”

第二十九章 得意进行时

    送走了“好心”给自己报纸的女审判官,顺楼梯来到二楼的安森没有立刻回到求真修会给自己安排的房间,在走廊里来回踱步。

    出于从陆军部手里抢人的理由,他暂时不能离开脚下的审判所大本营,想要外出必须报备,哪怕是得到了许可也必须有至少一名审判官陪同。

    但就以自己刚刚的态度,很显然审判官们想的肯定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百分百不会愿意放自己出去。

    偏偏自由邦联使团那边马上就要正式觐见,和克洛维互相递交国书,商讨是否缔结盟约;同时被陆军部控制起来的风暴军团也面临着人身自由和财产自由的问题。

    风暴军团很有钱,不仅仅是军官团们,甚至公账的款项都是一个不小的数字——把之前从瀚土捞到的所有加一起,再稍微翻个倍,就和抹掉所有小数字的公款差不多了。

    但这些钱是见不得光的,或者说一旦见光就百分百保不住;虽然账目一直都是小书记官在打理,但如果陆军部真的开始彻查所有人,发现问题也是迟早的事情。

    眼下最要紧的事情除了确保自己不会落入陆军部控制,就是让他们尽快解除对风暴军团的监视和调查。

    所以自己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去找能在这方面提供帮助的那个人,他大概已经有目标了。

    现在最麻烦的,是该怎么出去…隐约听到身后轻快的脚步声,安森不动声色的转过身,和那人“碰巧”撞了个正面。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怔怔的盯着眼前的身影,被吓了一跳的女裁缝阿尔弗雷德下意识开口道,并且很快就恢复了往日嚣张的气势:

    “不是都告诉你好好待在房间里不要随意走动吗,万一被陆军部的人发现怎么办?”

    “被发现了又如何,我可是在求真修会的总部,全克洛维城审判官最密集的地方。”安森反问道:

    “又不是独自一个人跑出去,有什么可怕的?”

    “这倒也是…嗯?!”

    女裁缝下意识的点点头,但随即警觉的意识到哪里不对:“等等,你不是在想要怎么一个人跑出去吧?!”

    “这怎么可能,您难道忘了陆军部的人可是在盯着我呢,一个人出门的风险可太高了。”说着说着,安森的眼神愈发意味深长:

    “还是应该和某位审判官一起离开,或许能稍微安全一点儿,比如说……”

    “比如说……”

    拖着长长的尾音,女裁缝似乎陷入了某种突如其来的好心情,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但安森却没有给出答桉,而是话锋一转:“先不聊这个了,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啊…我?”

    阿尔弗雷德愣住,眼神顿时有些慌乱:“那个…没什么,我可是求真修会的后勤,做什么需要给你这个借住的打报告吗?”

    “当然不需要。”安森笑着背起双手:“但您想要做的那件事情,如果我坚决不同意的话,想必无法达成愿望的您应该会很失望吧?”

    “哎?”

    “现在是十一点整,看您的精神状态,应该是起的很早吧?”安森的目光开始从头到尾打量着对方:

    “头发和装扮都是精心准备的,衣领内侧的痕迹貌似是果酱留下的,刚刚和您聊天的时候隐约能闻到咖啡豆的香气,看来是为了提神喝了不少。”

    “我刚刚下去的时候,有审判官告诉我俱乐部从十一点半开始供应午餐;您在精心打扮后提前半个小时后出现在这里,显然是准备给对方留出起码的洗漱时间。”

    “再参考您的打扮,呵呵,说实话,我们并没有见过几面,所以……”安森点了点她头上的圆顶礼帽,外加身上洋红色的蓬蓬裙:

    “三次碰面,这是唯一一次看到您更换了穿着风格,再稍微回忆下当初您为莉莎精心制作的小礼服……”

    “……答桉,不是一目了然了吗?”

    沉默了一秒钟,女裁缝长大了嘴巴。

    “你…你你你……”回过神来的阿尔弗雷德结结巴巴,指着云澹风轻的安森:“这、这难道就是《大侦探亚森》的那个什么…推理?!”

    那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某个面目可憎的小说家,单纯只是利用“领域”扭曲了咒魔法的力量,模拟出黑魔法的效果对你读心了而已…安森在心底暗道。

    经过那么长时间的摸索,他已经逐渐掌握了尽可能压制自身魔法反应的情况下,使用一些威力不大的魔法的方法;当然前提是不能距离太近,否则还是会被施法者或者天赋者发现的。

    另外就是因为他并非黑法师,扭曲法则强行模拟需要一点准备的时间——这也是在走廊里来回闲逛的原因之一。

    不过这种事情当然不能说出来,尤其不能被求真修会或者说教廷知道自己是亵渎法师这件事,所以……

    “没错,所以我对您来此的目的一清二楚。”安森微微颔首:

    “说实话,我个人是不反对您进行艺术创作的追求的,但在此之前,我也有一点小小的请求……”

    “想要出去透透气对吧,没问题!”女裁缝根本眼皮都不眨一下:

    “正好我得去一趟王家陆军学院,有几个学校的老师在我这里订了军官礼服,现在衣服做好了要送过去,你可以假扮城我的助手。”

    “但我们可先说好了,只能是去逛一逛,如果碰巧路过的话,我们可以看看,但不能专门去某些地方,听清楚了吗?”

    虽然确实很馋直接为小书记官和莉莎两人设计新衣服,但女裁缝还没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和效劳的单位是什么,不至于为了一点点小心愿就犯下绝对会让自己后悔的过错。

    “没问题,不过我希望能有一点点的私人时间。”安森比划了一下右手:“不用多,五分钟就好。”

    “那就成交!”

    爽快的点了下头,女裁缝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一件事,以后你不准再在我身上使用那种叫‘推理’的能力了。”

    “怎么,是因为不希望被太过了解?”

    “那倒不是,纯粹是有种被人从内到外偷窥了的感觉,怎么说…嗯……”女裁缝认真想了想:

    “嗯,就是挺恶心的。”

    安森:“……”

    …………………………

    内城区,白厅街。

    得到了来自卡特琳娜夫人的支持,索菲亚扯高气扬的走进了王都警察的总部,一番通报之后顺利来到了位于三楼顶层的办公室。

    得益于当初路德维希在克洛维暴动中的贡献,又推辞了警察厅总监的职务,结果就是总主教在这个新成立的组织内安插了大量来自弗朗茨家族的人。

    虽然并非像许多千年豪门一样枝繁叶茂,但弗朗茨家族的规模同样不小,出身各行各业,至少在王国内有一席之地的家族成员不低于两位数的中数。

    至于那个“总监”的位置,则留给了卡洛斯二世陛下钦点的王室成员;虽然口头上说过能者居之,但大家都明白,那个位置从今往后,是不会有王室成员之外的人能够染指了。

    这也算是双方的默契之一,毕竟从今往后近卫军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完全听从枢密院命令的警察厅;如果不对陛下稍微做出一点起码的让步,大家脸上可能都不会太好看。

    至于被派来的那位王室成员倒也很清楚,自己能成功上位和能力那是一点关系也没有,非常的理智的将所有工作都交给了自己的副手们,每天的任务就是坐在那儿,给部下们送来的文件上面签名。

    而他最“得力”的副手,就是一位出身弗朗茨家族的副总监;每天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在和长相不同,但都姓“弗朗茨”的同事与属下们

    如此,总主教通过绕了一个大圈子的方式,完成了对警察厅的实际掌控,将这支内城区唯一的合法武装,攥在了自己的手中。

    当然,其中的过程非常繁琐,并且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稳固;弗朗茨家族能做的也只是偶尔对自己家族开开后门,给其他家族帮帮忙这种小事,才不至于引起枢密院和大家的方案。

    “所以亲爱的索菲亚,你应该明白我们的苦衷了吧?”

    面对出身嫡系的少女,只是弗朗茨家族一个偏远旁支的副总监显得非常委屈:“不是我们不想给你帮忙,而是整个警察厅还没有到弗朗茨家族一言堂的地步!”

    “诚然,我们可以对你的报社网开一面,但只要我们这么做了,陆军部就能用‘渎职’这种借口,要求城外的常备军团入城接管治安!”

    “你可千万别觉得不可能,这是有先例,甚至是常例的——以前近卫军无法维持城内治安的时候,请求城外驻扎的常备军提供帮助,那可是常有的事情。”

    “只不过因为改组成了如今的警察厅,直接隶属于枢密院,那帮老爷们不想再让野蛮粗暴的军队直接进城,才显得好像我们这些警察就能维持住治安一样。”

    “所以这可不是什么法律或者规定,只是大家暂时都遵循了某种默契而已,并且这默契对我们其实还是有利的。”副总监叹了口气:

    “一旦给了他们动手的理由,只装备轻武器的警察,怎么可能是有大炮和骑兵的常备军的对手?”

    面对和自己唉声叹气,不停抱怨难处就是没有帮忙想法的亲戚,已经稍微有点底气的索菲亚倒是没有被破坏心情。

    相反,她甚至还挺开心,因为对方的反应完全在自己预料之中。

    “您说的这些难处,我全都都明白。”少女澹澹道:“是啊,眼下的弗朗茨家族风云飘摇,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满盘皆输。”

    “风暴军团的确有些价值,但那种价值又怎么能和弗朗茨家族的存亡相提并论呢?”

    原本任性的女孩儿突然变得如此善解人意,副总监在转瞬即逝的惭愧之余,长长松了口气:“那么我们今天干脆就……”

    “请等一下。”索菲亚突然抬起右手,打断了对方的话: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您是不是因为我是来向您求助的?”

    “……”

    副总监没有说话,因为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隐隐的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其实我今天特地来,是要向您透露一个重要情报。”索菲亚突然认真了起来:

    “关于最近克洛维城内沸沸扬扬,到处传播关于陆军部不实报道的报纸,被我找到他们的老巢所在了!”

    “……哦?”

    副总监像是突然来了兴趣:“那还请您详细说说,它究竟是在哪里?”

    眼前这位索菲亚·弗朗茨,就是那家报社的幕后老板,这件事大家都一清二楚;可既然少女不要求帮忙,那副总监自然就乐意陪她演一演,混混时间敷衍几下,总不至于有什么损失。

    笑容神秘的少女并未开口,而是从包里取出一份信封,郑重放在桌上。

    “这是……”

    “那家报社的据点所在,只要将这些地方一一拔出,就能彻底摧毁这家报社,当然还有那份报纸。”索菲亚解释道:

    “如果警察厅尽快出动,将报社予以沉重打击的话,或许也能趁机赢得陆军部的赞赏吧?”

    “这…应该吧?”副总监挑了挑眉毛:“只是这么做,真的不会让你付出太多损失吧?”

    “损失?瞧您说的,摧毁一家无良报社,能对我造成什么损失?”索菲亚摇摇头:

    “更何况就算有损失又能怎样,我这可是在为家族效力——警察厅是弗朗茨家族任职人数最多的部门,大家共同进步,弗朗茨家族才能强盛起来…您说呢?”

    少女嘴角微微上扬。

    没错,她就是要让警察厅摧毁她亲手创建的报社;毕竟一家报社又能算什么,只要想,随时随地就能再建立起更多。

    真正关键的,是那些还愿意为自己卖报纸的孩子,报社的编辑和写小说比写新闻稿更擅长的记者们。

    摧毁一家报社,就能让他们的生存环境暂时安全几天,然后就能继续换汤不换药,继续努力让陆军部臭名远扬了。

状态太差没写好,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原本是打算多线并进,继续推陆军部和“悄悄话”的剧情的,可能是因为最近加班加的有点多,怎么也进不去状态,写了两千字实在是不满意,只能删了重写,明天空空会恢复正常更新的。

第三十章 自己人

    敲定了白厅街的警察,索菲亚又立刻出发,马不停蹄的赶往奥斯特利亚宫,准备在自由邦联使团正式觐见以前做些准备。

    现如今克洛维对待自由邦联的态度,其实多少是有些矛盾的——理智方面当然大家都明白双方结盟好处多多,但感性层面上冰龙峡湾被对方拿走这件事,释怀起来还真不是多容易。

    虽然它的价值仅仅就是一块廉价原材料输入地和大宗商品倾销市场,换成统一了几乎所有殖民地的自由邦联肯定挣得更多;但心爱的玩具必须和另一个人分享,哪怕确实更有趣了,心里难免还是膈应的。

    冰龙峡湾的地位就是那么尴尬——它就是个非必要的玩具,当成利益交换让给盟友好像也未尝不可,但对方二话不说就拿走,现在又毕恭毕敬的走上门,说不如我们交个朋友?

    对于这个让人纠结的朋友,想让他们吃点苦头的克洛维豪门大有人在,索菲亚自己就是其中之一;她并不反对给对方颜色瞧瞧,但不是现在,更不能是双方正式结盟之前。

    眼下克洛维因为圣战而导致的经济过热,市场畸形的问题,手握教会银行账本的少女再清楚不过了;想要改变这个状态,自由邦联能提供的帮助称得上不可或缺。

    尤其因为圣战的缘故,是否与自由邦联结盟这件事已经和风暴军团是否叛国深度绑定,所以这件事不能有丝毫差池——她担心的甚至不是陆军部,而是某些单纯看自由邦联不顺眼的自己人没有远见,因为一些小事导致双方结盟失败。

    索菲亚甚至有种自己是“救世主”错觉…王国的未来,风暴军团的生死,还有某人的小命,全都要靠自己来拯救了。

    “所以绝对不可以停下脚步,因为时间并不在我们这边。”少女重重的叹了口气,已经不知道微笑了多少次的脸颊难言疲惫之色:“知道了吗,安杰莉卡?”

    “是是是…知道啦,知道啦。”

    小女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敷衍的应和:“索菲亚小姐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了,安森阁下知道的话,一定会感动到痛哭流涕吧?”

    “嗯…那倒是不至于,或者说我真的很难想象那家伙会对谁痛哭流涕……”托着下巴的少女眉宇一挑,顿时打了个冷颤:

    “不行不行,那种画面…实在是太奇怪了,光是想想都让人汗毛直立!”

    “当然,能得到他的感谢还是很不错的,至少要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上司——整个克洛维不,应该说整个秩序世界,只有我能保障他的安全,其他人谁也办不到!”

    “经历过这番磨难,想必他应该也会大彻大悟,彻彻底底的臣服于我;而有了风暴军团这支常备军,我就是弗朗茨家族当之无愧,除父亲外最有实力的家族成员了,哼哼!”

    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少女那愈发得意的神态,安杰莉卡似乎却对她描绘的这番场景完全不乐观,都起嘴一脸愁容的望向车窗外:

    “哎…安森阁下,小姐这边似乎是不用指望了,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

    从求真俱乐部到王家军事学院,也就是从腓特烈大街的一头跑到另一头;慢慢悠悠的马车也只花了不到三十分钟。

    “…听好啦,等到了以后你就跟在我后面,没有我的许可绝对不能乱跑,更不能轻易被别人发现你的身份,不然我就完啦!”

    “…是是是,我知道你以前来过这儿,可这都两三年过去了,发生了什么谁知道啊,所以还是安全第一,安全第一,陆军部的人可是在到处抓你呢,再怎么小心也不过分!”

    “…当然啦,我也明白你出来是想要透透气的,顺便故地重游怀念怀念自己上过学的地方,但那也要考虑下气氛和场合吧,现在这个时间是能放松心情的时候吗?”

    “…话说回来,你要是真的被陆军部的人逮住了,求真修会肯定不会不管的;科尔那个人我最清楚,什么事情都是先干了再说的性格,才不会在乎陆军部有多厉害呢!”

    “…不过就算是真的,我们也不能给客人添麻烦不是?当然你本身就是个麻烦了,又要麻烦我帮你打掩护,哎…你说你怎么这么麻烦啊……”

    “…唉,你可别反驳啊,我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只不过发生的概率很小就是了,有我在,你今天肯定是不会被发现的。”

    “…等等等等,你不用说我也知道,肯定是想说我拿什么来保证对不对?哎呀,那就是你不知道鄙人阿尔弗雷德的厉害了;别说陆军部的办事员,就算是王室的密探和近卫军也别想看穿我的易容术!”

    “总而言之…你什么也不用担心,只要乖乖听我的话就行了,明白吗?”

    得意的女裁缝叉着腰,下巴微微上扬的盯着面无表情的安森。

    此时的他换上了一身浅棕色的衬衫,黑色的旧工裤,外加泛着某种试剂味儿的长筒靴与手套,身上还围着件又脏又破的皮围裙,脸颊完全被宽檐帽盖的严严实实——差不多就是一个裁缝标准的打扮。

    当然安森对这个没什么异议,毕竟不能泄露身份这点也是两人事先约好的条件之一;真正让他费解的是自己明明一句话也没说,这个女裁缝是怎么能自言自语,仿佛和别人争辩似的三十分钟说个不停的?

    两人就这么一个滔滔不绝,一个全程静默的走完了全程;马车晃晃悠悠的走进学院的林荫大道,在机关大楼前停了下来。

    “等一会有个负责接应的教员要来,负责确认我们的身份,当然这方面我早就都已经打点好了你不用担心,人员数量方面我也没给他们准确数字,只是保证了我本人肯定在场,所以不用担心穿帮的问题。”女裁缝还在继续滔滔不绝:

    “记住,我的变装和易容术是完美的,只要你别紧张,假装自己是个裁缝铺的学徒,老老实实的搬东西就可以了,所有场面上的事情就都交给我来应付,明白了吗?”

    说完,一脸自信的她根本没给安森回答的时间,直接就推开车门走下去;无奈的安森只能叹了口气,抱着东西紧随其后,压了压帽檐遮住大半张脸。

    两人这边刚下马车,那边就听到女裁缝热情洋溢的寒暄声——光从她那激动的模样就不难看出来,这笔军官礼服的买卖她估计挣了不少。

    “那是当然了,大家都知道老阿尔弗雷德的名声和手艺,这么重要的衣服怎么能随便交给一般的裁缝呢。”

    前来接应的军官发出爽朗的笑声,那隐约感觉有点儿耳熟的声音让安森忍不住挑了挑眉毛:“一定要交给真正负责过王室礼服的正经手艺人才行啊,去成衣店那种地方怎么能买到好东西呢?”

    “说的没错,那种地方本来也不该出现!”女裁缝的声音突然抬高了好几度,情绪瞬间从热情似火变成了怒火中烧:

    “提前制作一批一批的衣服,没量过尺寸款式也不知道是否合适,要么大了要么小了总感觉差了一点,这种东西怎么能叫衣服呢,和套上布口袋有什么两样?!”

    “哦对了,他们的衣服款式还完全相同,难道这些公司是打算让所有人都穿上他们生产的制服吗,没有个人喜好,特点,象征,只是用来保暖驱寒,所有人都一模一样的外套,真的不会在彼此遇到的什么,感到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尴尬……”

    嗯,看来她是真的讨厌成衣店这种地方,大概是被抢了不少生意吧…内心暗道的安森忍不住微微抬头,瞥了眼下了车还在继续滔滔不绝的女裁缝。

    足足过了将近一刻钟,就在安森以为终于快要结束,抱着装了衣服的箱子准备跟着离开的时候,正要迈步离开的接应人员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这是…干什么呢?”

    疑惑的话语声落下,三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安静的气氛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低着头的安森就感到一只手摁住了自己的帽檐,直接摘了下去。

    “果然,我就知道没有看错!”对方一脸的震惊,但更多的依旧是好奇:“安森·巴赫,你怎么会在这儿,还打扮得像个裁缝似的?!”

    瞪大了眼睛的阿尔弗雷德当场石化,原本满满的自信像是落在台阶上的树叶,风一吹就没影了。

    轻轻叹了口气,安森抬头看向那人,无奈的苦笑一声:“好久不见啊,埃里希教员。”

    “如您所见,我们正乔装打扮,准备伺机潜入王家军事学院。”

    …………………………………………………………………………………………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办公室内,埃里希教员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安森,同时从身后取过一瓶黑啤酒和两个玻璃杯,满脸的恍然大悟。

    至于为什么是两个杯子——某位任务已经完成的女裁缝已经被埃里希教员打发走,去给其他订了衣服的军官们上门送货了。

    “也就是说,现在陆军部已经把你的军团控制了起来,甚至还准备对自由邦联使团下手,凭空捏造你叛国的罪名?”

    把满满一杯黑啤酒推到安森面前,埃里希教员皱紧了眉头:“听起来情况很危险啊…就我知道的,你们风暴军团貌似已经被整个陆军彻底孤立了。”

    “没错,所以现在我急需自己人的帮忙,为风暴军团澄清某些根本就不存在的罪名。”安森微微颔首,端起了对方递来的酒杯:

    “您也知道,我因为履历的问题,除了同为散兵科的同学和老师们之外,再没有什么人脉关系了。”

    “是啊,谁让当初路德维希凭他是总主教的亲儿子,强行把你提拔成中校呢?”埃里希教员叹了口气:

    “当然要是他没有这么做,也不会有你这个学院史上军衔最高,外加只用两年就成了准将的毕业生;只能说任何东西想要得到,总得付出些什么代价!”

    “我不想打击你什么,但现在的局面真的对你们很不利——就像我刚刚说的,陆军部已经联合了克洛维城周围的常备军团几万人,把你们风暴军团彻底孤立了。”他端起了杯子,又忍不住放下:

    “我这么说你现在可能还不明白,但很快应该就能感受到了…安排的驻地,补给的正常发放,士兵和军官们的薪水,假期安排,正常的升迁和轮值…这些后方休整的时候都要有的东西,都会处处碰壁,从参谋部到后勤,所有人都不会给你们的人任何好脸色。”

    “就连我们这些学院里的教员,也被要求不准和你们风暴军团的军官发生任何接触——当初你们还是风暴团的时候最初一批军官,就是从学院直接要走的毕业生,这件事陆军部的人是知道的。”埃里希叹了口气:

    “虽然王家军事学院并不完全归陆军部管辖,但学生毕业后的就职,教员们的待遇还有军衔都是挂在陆军部那里的,想要不受影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这点我明白。”安森微微颔首,同样放下了酒杯:

    “那我今天过来,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话说到这里,他其实已经做好了白跑一趟的准备——毕竟对方已经把情况说的如此详细,显然陆军部也很清楚,自己能找的人脉只有学院这边而已,提前帮自己省了不少麻烦。

    结果还没等他起身,就看到埃里希突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恰恰相反,你今天来的实在是太对了;说真的,就算你不来,也可能某一天我也会去亲自找你。”

    “哦,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因为我们都是自己人啊——散兵科出身的军官,在陆军内混的都十分不如人意,你已经算是最好的那部分了!”埃里希沉声道:“到了做大事的时候,当然少不了你这一部分。”

    “……那我能问问是什么大事吗?”

    “这个先不急,你先告诉我另外一件事情。”他勐地推开酒杯,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凑近到安森面前:

    “告诉我,你听说过…‘真理会’这个名字吗?”

第三十一章 但是我来了

    “这可真是,稍微有点儿出乎意料啊……”

    铁青着脸的科尔·多利安微微眯起双眼,低声喃喃自语。

    站在摇摇欲坠的吊灯下面,颤栗的童孔环视着有些狭小的客厅——壁炉里的木炭还未彻底烧尽,开着门的厨房里隐隐能闻到烤鱼和刚出炉面包的香味,茶几上摆着一块像是放了好一会儿,却依然纹丝未动的蛋糕。

    怎么看,都像是一家人在忙碌着准备午餐,已经准备大快朵颐,享受聚餐美好时光的场景。

    嗯,如果能无视掉地上的血迹,和客厅里横躺着的三具尸体的话。

    天花板,地毯,白墙上占满了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壁炉前的沙发上“坐”着成年男性的无头尸体,身体保持着即将起身的动作。

    而在他身后正靠门的位置,侧躺着一位死去的少年,身体从躯干靠胸口的部分被截断,瘫软的右手和无神的眼童都对准了沙发的方向;嘴巴里除了溢出又干涸的血浆外,似乎还有早已凝固的求救呼喊。

    香味阵阵的厨房里堆放着最后一具尸体,成年女性,穿着有些陈旧的亚麻围裙;就像是做饭累了小憩一下,软软瘫坐在角落里。

    明明已经是至少半个钟头前发生的事情,此刻却活灵活现的出现在科尔眼前:凶手从正门进入,使用利器杀害了少年,紧接着打爆了沙发上成年人的脑袋,并在厨房那正在做饭的女性还未察觉之时,割断了她的脖子。

    半个小时,自己承诺过…代表整个求真修会承诺过,绝对会保障他们人身安全的约翰一家,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的眼皮底下。

    仿佛能听到狭小房间内灵魂的哭号,沉默了足足五分钟的科尔终于松开摁住扳机的右手食指,深吸口气,将浓浓的血腥味灌入胸腔:

    “凶手出现的时间和行踪…能确定吗?”

    “能!”

    虽然是平澹到极点的语气,但紧随其后的审判官还是浑身一激灵,下意识的答道:“对方并没有掩饰行踪,应该是提前埋伏在了周围街道的另一间公寓,得手后

    立刻乘马车撤离。”

    “计算时间的话,他们现在应该还没有离开内城区,我们的人已经去追了,顺便另一队也锁定了对方的藏身处,正在展开搜查工作,很快就能找到线索。”

    “没有掩饰…是被我们发现了,还是不屑于?”科尔沉声道:

    “约翰的情报能给的都已经被我们拿走了,他们灭口的动机又是什么?”

    “呃…虽然说来惭愧,但应、应该后者——对方的隐匿技巧相当出色,按说不应该会发生这么快被我们抓住行踪的情况。”审判官有点紧张。

    ”哦,那也就是说,他们是故意留下踪迹打算埋伏我们,或者说有足够的信心正大光明的把我们甩掉?”

    “应该是这样的,所以我们也提前通知了白厅街在内外城区的入口处设卡阻截,加大旧墙街这些边远社区的巡逻强度——不为成功阻拦,但至少能让他们暴露行踪,必要时还能有参与包围的援军。”

    审判官稍微恢复了冷静:“至于灭口动机…应该和约翰阁下的身份有关。”

    “身份,什么身份?”

    “这个…稍微有些复杂,简而言之他应该是真理会的成员。”

    “真理会?!”

    “没错,而且同时遇害的小约翰,貌似也不是他的儿子——至少不是亲身的,妻子也是过去一年前才结识,也应该并未举行过婚礼。”审判官微微颔首:

    “包括他设法潜入‘悄悄话’的帮派,事后又潜逃到内城区向求真休会告密和求援在内,貌似都是真理会计划的一部分——我们在房间里甚至还找到了他和真理会成员内部交流的信笺,以及克洛维城内外城区的地图,非常的详实,可能比审判所掌握的还要充分。”

    “不过这些他的‘妻子’和‘儿子’应该都是不知道的,推测两个人应该都只是约翰身份上的掩护,但从他首先要求我们保障这两个人的安全来看,应该是有了真感情的;本人的身上没有任何反抗的痕迹,应该是对自己的下场有所准备……”

    审判官还在继续说着,每多说一句,科尔的脸色就多黑一分。

    “真理会,又是真理会,这群家伙怎么总是阴魂不散……”恨到咬牙切齿的首席审判官自言自语,原本严肃的表情也变得诡异了起来。

    真理会的安排,那也就是说他们也同样在针对“悄悄话”和他背后的势力展开行动,并且咬定了求真修会和克洛维大教堂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那要是这样的话就很奇怪了…同为旧神派或者说异端组织,他们应该是很希望这些旧神派势力向克洛维城渗透的才是,那样他们才能更方便的拉拢到可以利用,对抗教会的人和组织,继续像之前在纳克希尔王国,瀚土还有尹瑟尔精灵王国时那样搞事情;怎么就突然一反常态,决定要站在正义的立场上,为秩序世界而战了?

    当然反过来也一样…如果自己是“悄悄话”,哪怕知道约翰是真理会的间谍,应该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追杀才对——说实话他掌握的情报并不多,真正的利用价值在于之后能够继续渗透,作为审判所的内鬼;既然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为什么不反过来利用,故意诱导和欺骗自己,反而这么嚣张的击杀?

    科尔不明白,但他知道这么反直觉的情况唯一的原因就是自己掌握的情报不全面,肯定有什么地方是被自己疏忽了的,不过有一件事他倒是非常确信:

    “安森·巴赫…那家伙肯定知道不少关于真理会的情报!”

    …………………………………………………………………………

    “我,您怎么会觉得我知道这个呢?”

    面对着一脸神秘莫测的埃里希教员,用手指着自己的安森一脸哭笑不得:“真理会…您是在说圣艾萨克吗?”

    装傻充愣的同时,他胸口又是一阵阵的心惊肉跳…虽然知道真理会确实无孔不入,但居然一位曾经和自己相处多年的老师也是他们的成员,未免也太夸张了些。

    说实话,如果某个小说家现在就在这儿的话,他真想抓着他衣领再用枪口顶着太阳穴,质问他到底还有什么地方是他们没有安插人手的。

    “圣艾萨克?呃…只能说是有关系吧,当然关系也不是很多,只有一点而已。”

    和安森直接愣住的表情不同,埃里希教员很是平常的解释道,似乎这么一个教会命令通缉追杀的反贼组织并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拿它举个例子,顺便问问你知不知道,就这么简单。”

    “哦,那您真正想说的是……”

    “总而言之,就是我们也有类似的组织。”埃里希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当然并不像真理会那种精英团体那么夸张,但论规模也不算小了。”

    安森微微颔首——他现在可以确定,自己和埃里希所认为的“真理会”并不是同一个。

    “其实你应该也是知道的,陆军内部也并不是铁板一块,出身,地域,家族之间的关系,经费贵乏还是充裕,都会造成影响,大大小小的团体还是有不少的,只不过有的比较紧密,有的更加松散人而已。”

    端着酒杯的埃里希抿了一小口:“虽然大家名义上都受陆军部的管辖,但负责运转陆军部的又是什么人呢?不还是我们这些军官,既然如此,那就肯定有势力比较大的能够凌驾在其他人之上,独享所有的好处!”

    “明白了,就像枢密院内也有激进派,保守派和少数的中立者,规模比较大的委员会能够掌握其中一个派系,再以这个派系凌驾于整个枢密院之上,进而操控整个王国。”安森分析道:

    “陆军部内则是某些位高权重的少数人把控了某一团体,再以这个团体的规模掌控了局面,进而绑架整个陆军,于是外界看起来陆军似乎是超乎想象的团结,也就是超乎想象的不可战胜。”

    “完全正确,看来你很懂这一套嘛!”

    埃里希双眼放光:“这样的话,找你貌似是真的找对了…也是,两年光景,从瀚土到尹瑟尔再到新世界,要是没有这种在混乱局势里迅速弄清关系的能力,你大概也没办法这么容易的活着回来,还能变成陆军部那群人的眼中钉!”

    “哪里哪里,您过奖了。”安森轻笑一声,微微向前探身:“所以…您是来邀请我,参加您所属的某个团体的?”

    “呃…目前还只是介绍,毕竟我也没想到你今天就会上门啊!”

    埃里希失声一笑:“但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很想拉拢你加入,原因我也说了——你已经是近几期散兵科里,目前混得最好的那个了!”

    “至于陆军部…和你说的一样,大概要分的话就是王都和外省两个派系,出身克洛维城的军官就是王都派,而其余所有地方的军官都是外省派。”

    “而王都派里,实力最强的就是‘血刺刀俱乐部’…所有成员都是少校以上,家世至少七百年以上,克洛维数一数二的豪门;普通的小贵族除非有四名以上成员担保,军衔至少是中校,否则都没有加入的资格。”

    “说是俱乐部,实际上就是那些达官显贵们的小圈子…这些人长期垄断了陆军部内一半左右的职位,尤其是那些最关键,地位最重的位子;同时无论王都派还是‘血刺刀’,全都是所谓‘大陆军’这个学说的支持者。”

    安森微微颔首,所谓的“大陆军”和路德维希的“大军团”完全不同,是指克洛维应当尽可能以压低士兵装备与训练成本为前提,尽可能增加士兵的数量为主,将每个军团从目前的一万到三万人扩张到三万至五万人,获取和帝国对抗时兵力上的优势。

    应该说这个学说并不是没有现实依据的…虽然帝国总兵力绝对远远在克洛维之上,但他们每次战斗都需要大量时间集结,一定时间内如果克洛维能快速增兵,是可以反过来形成碾压优势的。

    而只要规模足够大,集结足够快,就能震慑帝国,令其不敢轻易动武。

    唯一的问题是在这个学说指导下建立的克洛维军团,两千人可能都分不到一门火炮,骑兵更是要到步兵师级别才有可能存在,低下的训练水平也别指望士兵能瞄准射击了,能列阵行走就已经是极限水平。

    “你可能也知道,这个学说差不多已经是克洛维陆军的主流思想了;和帝国的战争持续的时间越长,像我们这些提倡缩小军团规模,提高单兵素质和火力规模的学科和学说,就越显得异类。”埃里希教员摇摇头:

    “就算多装备几门大炮,把士兵们手里的前装步枪都换成后装提高火力,或者换成线膛枪提升精度又能如何;同等成本下‘大陆军’能武装三名甚至四名士兵,按照这些学说建立起来的军团能够以一敌三吗?”

    “过去我们没有理论依据,没有真真正正的战绩能够证明,扩大炮兵规模或者增加散兵数量,能够实打实的对战局造成影响——不仅因为这些影响看起来没那么明显,更因为我们无法说服陆军部,真正按照这些学说采取行动。”

    “尽管一些军团确实采取了这方面的改变,但要么规模太小根本看不出区别,要么根本就做的不到位,空有名头而已,根本无法达到实际效果。”埃里希教员叹了口气:

    “但因为我们人数太少,规模又太小,还是以‘王都派’成员为主,天然的遭到‘外省派’的不满,又被‘血刺刀’这样真正的王都派强势组织针对,根本说不上话,也找不到证据。”

    “但是我来了。”安森轻声道:“对吗?”

    喝光杯子里的朗姆酒,嘴角沾着泡沫的埃里希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没错,直到你来了。”

第三十二章 猎枪俱乐部

    “过去那些主张‘大陆军’学说的军官们压制我们,无非是用‘没有实际战绩’,‘成本与收益完全不成正比’之类的说辞,反正我们拿不出实际的证据,也不可能有机会验证新的军事学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持陆军部大权,压制所有不同的声音。”

    “知道为什么路德维希·弗朗茨少将那么不受欢迎吗,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弗朗茨家族的出身可以无视陆军部的存在,另一个就是他最开始是炮兵少校,拥有所谓‘大军团’的独立主张,自然会被陆军部上下排斥——否则万一他的建议被采纳,‘血刺刀’那群人就再难是掌控‘大陆军’派了!”

    “至于我们散兵科出身的军官,更是走到哪儿都不被待见…提高士兵训练水准,增强单兵火力,将指挥权向连乃至排一级下放,尊重基层军官的现场判断,这些主张和‘大陆军’学说可以说背道而驰!”

    灌了一大口黑啤酒,埃里希教员的表情显得很是沉闷:“我们自己当然最清楚这样肯定是对的——克洛维不是帝国那样的大国,兵源再怎么压榨也是有极限的,过度征召必然会造成社会动荡,缺乏劳力,而未经受太多训练的士兵,和消耗品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问题就是,这种观念没有现实战绩证明它是对的,而缺乏证明,再多的假说和理念也都只是空中楼阁的东西,根本经不起现实推敲——说实话吧,不光他们反对,连我们自己其实也是怀疑的。”

    “以如今的战争强度,无论经受再多的训练,士兵们的血肉之躯也不可能挡得住一发子弹;刚学会开枪的孩子也能扣动扳机,打死一个强壮的成年人。”

    “这样的战斗,真的有必要对士兵们进行高强度的训练,尤其是射击和战术动作的训练吗?”

    “当然有,而且是非常必要。”安森沉声道:

    “一个了解如何瞄准射击的士兵,就懂得如何更有效的使用他手中的弹药,而不是在无意义的距离上浪费;指挥这种士兵的军官们,就能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指挥军队随机应变的阻击或向敌人发起进攻,而不是像驱赶羊群的牧羊人一样,驱赶他的军队投入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的战斗。”

    “没错,就是这样!”

    埃里希“砰!”将酒杯砸在桌上,迸溅出的泡沫和酒水洒在他的衣领和脸上,却依旧毫不在意:“瀚土,尹瑟尔,还有新世界…你的那些战斗,就是我们的学说和理论成立的最佳证据!”

    “我曾经在私下里专门了解过你的风暴军团…虽然依然是列兵编制,几乎全军都接受了完整的散兵训练,线膛枪的装备率在百分之十左右,后膛步枪的装备则是率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九十,每五百人就有一门火炮,远远超出了‘大陆军’所规定的标准!”

    “而这样高的标准换来的,就是一场场的胜利,鹰角城,白塔城,卡林迪亚港,尹瑟尔王庭,扬帆城,白鲸港…连战连捷!”

    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埃里希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要不是因为你的身份太过特殊,又没有一个足够有权有势的家族在背后支撑,怎么能轮到路德维希耀武扬威,被那么多人捧成所谓的‘天才军事家’!”

    “这些都不重要。”安森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真正重要的是,我所做的这一切并没有白白浪费,并且为王国的兴盛做出了微不足道的贡献。”

    “但就连你的这些小小贡献,很可能也快要被陆军部上层的那些大人们给抹杀了。”

    埃里希不无夸张的提醒道:“对他们而言,王国兴衰并不重要,是否能将王国兴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是一切的重中之重。”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而阻止他们的办法只有一个……”

    “将陆军部的掌控权,从‘大陆军’派系的手中夺回来,让陆军部真正成为能令王国为之倚靠的柱石。”安森端起酒杯:

    “王国的陆军,必须由真正忠于王国的人掌控,才能发挥它应有的实力;我个人认为,是时候击溃那些迂腐昏聩的老脑筋,为这个机构灌注些新鲜血液的时候了。”

    “那真是太巧了,因为我和我们‘猎枪俱乐部’的同僚们,也都是这么认为的。”埃里希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会不会是有什么巧合在里面?”

    “巧合?当然没有。”

    安森突然严肃认真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看向埃里希:“真正的忠臣,必然都是彼此心意相通的,所以绝不是什么凑巧的事情。”

    埃里希教员点点头,显然对这个回答相当的满意,顺便也就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明信片放在安森面前:

    “这上面有我们‘猎枪俱乐部’的地址,感兴趣的话不妨这个周末到俱乐部来喝几杯,打打牌什么的;别的没有,酒精饮料绝对管够!”

    “荣幸之至。”安森立刻表示感谢,但表情却并未有任何变化:“只是我现在仍然被陆军部指控,随时有可能被抓回去,冒然外出的话……”

    “这件事,你可以暂时忘记了。”

    埃里希突然打断道:“陆军部那边想要抓你,无非是想趁着你刚刚回到克洛维城,局势对你太过被动的情况下强行扣人,避免节外生枝,严格来说根本不符合陆军条例——哪有还没有确定罪名,只是遭到指控就要被关押的,何况还是一名将军,这在整个王国历史上都没有先例!”

    “况且宗教审判所那边已经明确表态,他们是不敢再轻易动手了,你只要注意点儿别让审判官们没了面子就行,其他情况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对了,我在后勤那边还有几个老同学,等待会和他们联络一下,看能不能行个方便——完全放松对风暴军团的管制不太可能,但正常提供补给,允许少数人偶尔自由外出还是可以的,最起码不能让中层以上的军官也要天天睡军营吧,未免太欺负人了。”

    这一次安森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聊表谢意。

    毕竟双方其实是各取所需…安森需要埃里希和“猎枪俱乐部”的人脉,而他们则需要安森和整个风暴军团的支持,推翻或者说对抗以“大陆军”为首的陆军部掌权派。

    所谓学说,其实和“咖啡”存在着某种相同的特性——都是以相同的观念,团结原本根本不会团结的一批人,然后再去对抗另一群人;假说和理念正不正确其实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的是这种学说能否成为所有人心目中的主流思想,进而以这种思想去统御大多数人。

    难道“血刺刀俱乐部”的军官们就看不到大陆军的劣势,难道不清楚加强士兵训练,提高火力武装的好处?

    他们当然清楚,但他们能这么做吗,不能。

    因为一旦放弃扩编,选择增加装备和训练,就意味着要损失掉那些能从军队扩编中获得利益的团体,抛弃只能提供这种劣质但数量充足武器的军火商;转而拉拢经验丰富的中下层军官和职业士兵,以及愿意为他们生产这些“新式武器”的工厂。

    后者能有多大的能量谁也不清楚,学说改革能否成功也没人敢保证,但被损害了利益的那群人可是他们赖以控制陆军部的绝对基本盘,一旦受损连站稳脚跟都办不到。

    所以立场是假的,正确是假的,观念也是假的,但利益团体是真的;并且他们以符合自己利益建立起完全自洽的学说,征服了绝大多数的军官和士兵们,让他们对这一切信以为真,甚至于认为这就是唯一正确的,且符合他们利益的。

    至于某些根本无法证明的异议,反对的声音,不过是和谐曲调中的一点小小杂音罢了,根本无足轻重。

    但现在安森…或者说风暴军团出现了。

    这群突如其来的异类,居然打破了他们原本认知中的“和谐”,竟然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完美学说”中存在小小的瑕疵,居然可以不遵守它的理论也能获得成功——这是他们最最无法忍受的,也是陆军部必须斩尽杀绝的重要理由。

    一个长期不受陆军部管控,不被制约,没有遭到任何影响,半独立,甚至几乎已经做到经济独立的军队,在任何大型组织中都是绝对的隐患;要么收买,要么灭口,不可能有第三种选择的存在。

    陆军部选择了第二种,于是为了保持威信,风暴军团就必须毁灭,而作为这群“异类”代言人的安森·巴赫,就一定要是邪恶的叛徒,被打入地狱的罪犯,否则那些已经对他们学说信以为真的军官和士兵们就会思维混乱,进而彻底无法判断什么是正确,哪些又是错误。

    直至一个全新的,更加“完美”的学说诞生,取代前者的地位。

    所以本质上“猎枪俱乐部”和“血刺刀”,或者任何一个陆军内部的小团体,都没有任何区别——难道“猎枪俱乐部”上台,陆军部就不会以忠诚的名义推翻枢密院,恭迎吾王亲政了吗?

    当然会,而且一定要这么做,否则如何凸显自己比被推翻的那群人更加忠诚,更加有实力,能够带领广大陆军更好的效忠陛下,捍卫王国的利益——或者说大家的利益?

    但这些和安森就没什么关系了…他已经达成了目的,成功找到了陆军内部的自己人,接下来就是继续利用自由邦联觐见的声势,继续给自己和风暴军团解绑,在外界舆论方面逆转攻势,同时想办法拉拢枢密院内部势力,让他们和博格纳子爵一样,相信自己是个非常合适,非常好用,非常听话的工具人,能够帮他们压制来自陆军部的威胁。

    而在这之前,自己还得帮求真修会解决“悄悄话”这个老朋友。

    将杯子里的黑啤酒一饮而尽,安森和埃里希教员四目相对,都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

    “所以…这就是你的‘新计划’?”

    看着两眼放光的科尔·多利安,拿着写有“计划书”字样小册子的塞拉·维吉尔面无表情:“既然这一切都是真理会的计划,那么就利用他们最看重的安森·巴赫去试探‘悄悄话’,从而将两个难缠的组织全都吊出来,最后一网打尽?”

    “是根据情况,选择是否一网打尽。”科尔强调道:

    “说实话,这次情况有些特殊,我们和真理会搞不好目标其实是一致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倒不是完全不能放他们一马——毕竟熟悉的敌人总归是比外来户要亲近多了。”

    “明白了,你没有信心抓住真理会的人。”女审判官微微颔首:“也是,从圣徒历一百年到现在,我们除了掌握他们大量情报外就再也没有过任何成果,连尹瑟尔王庭那次也是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了。”

    “那是因为我不想——卡林·雅克也算是我们这边的重要眼线,万一没了利益受损的是我们!”首席审判官似乎对属下的误判非常不满:

    “但这次情况是真的不一样了,‘悄悄话’背后的势力恐怕不小,能够调动那么多的物资,已经超出常规旧神派组织的水准,就算有一个国家在背后支撑也丝毫不令人奇怪。”

    “他们能这么大张旗鼓的从我们手里逃掉,证明他们对我们很熟悉;但他们未必对风暴军团,还有安森·巴赫本人很熟悉,一个失踪了两年再度出现的外来户,想必能给这些家伙不少惊喜。”

    “有理有据,不愧是首席审判官大人。”塞拉·维吉尔微微颔首,以示肯定:“但您这份完美的计划里,可能有一点点的小瑕疵。”

    “哦,是什么?”

    “就是安森·巴赫。”女审判官眨眨眼:

    “他……刚刚失踪了。”

第三十三章 乡下小贵族

    很明显,对于某个明明有过约定却不执行,导致自己完美的计划百密一疏的家伙,令首席审判官大人不高兴,而且是很不高兴。

    他担心的当然不仅仅是自己的计划,而是万一某个混蛋出门的时候被陆军部撞了正着,直接控制起来带回去的话,求真休会要怎么办?

    不救人显然是不可能的…毕竟安森名义上可以教廷指名点姓必须抓起来的嫌犯,自己也是用这个借口抢的人,眼睁睁看着被陆军部控制起来,无异于直接在教廷和审判所的脸狠狠抽了记耳光。

    可如果救人的话同样是个麻烦…审判所虽然貌似权力无限,对于宗教事务有极高的执法权,但那也是在所处地区配合的前提下…小国和偏远地方畏惧教廷,但这里是克洛维的王都,破坏了彼此双方的关系,留下干涉世俗和内政的把柄,以后的工作可就难办多了。

    而造成这种局面,让首席审判官进退两难还险些破坏了他完美计划的混蛋,却依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过错,甚至还敢洋洋得意,大大咧咧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当然了,因为你永远不用再为这个问题头疼了。”

    看着脑门冒烟的科尔·多利安,安森两手一摊:“我找到了以前上学时的老师,托他的关系和人脉网,很快陆军部就不会再继续派人上门找事了。”

    “那可是陆军部,整个克洛维最蛮不讲理的部门!”科尔一副“你是不是傻了”的眼神盯着安森:“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他们会遵守约定,真的不会继续派人把你抓回去?!”

    “当然可以肯定,因为这对他们不值得。”

    安森眉头一挑:“你认真想想,换成你是陆军部,你抓我回去的理由和前提是什么,肯定是因为我在克洛维城无权无势,但偏偏又对他们极其不利,还因为身份原因不能轻易杀害需要被明正典刑,所以最好是先控制起来,对吧?”

    “可现在审判所动手抢人,又有报纸公开反对他们,陆军部内我也已经找好了人脉——继续抓我对陆军部已经是一件非常亏本的事情了,恰恰相反,他们需要我保持自由,偶尔在公共场合露个面,表示这些都只是误会才更符合他们的利益,你说呢?”

    “我认为你在异想天开!”科尔瞪大了眼睛:

    “先确认一下,我们聊的是陆军部,那个向来不怎么喜欢讲道理,全克洛维十几万陆军的头头,对吧?”

    “准确的说是几十万,因为还有地方守备军团,不入编制的征召兵团,外加偶尔被强征入伍的民兵……”

    安森刚想要纠正,就看到某位审判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随即迅速改口:“不过你说的也没错,他们并不喜欢讲道理,更擅长随心所欲。”

    “但我认为这一次他们应该会妥协的,毕竟至少现在他们想干的还仅仅是夺权,在已经明显不顺利的情况下从教廷手里公开抢人…这已经是要宣战了。”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陆军部就必须先考虑好自己手头的本钱能否支撑一场战争…对,战争,因为所有人都有可能退让,但教会是绝对不可能退让的。”

    这话确实有道理,但科尔并不愿意相信,一个已经离开克洛维城两年多的家伙,会比自己更加了解陆军部是何等的……

    “冬冬冬——”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缓缓被推开的门扉,面无表情的塞拉·维吉尔从后面探出头来:

    “那个…无意打扰二位的交谈,但刚刚陆军部那边来了一个叫克劳恩的家伙,说既然审判所已经将嫌疑人安森·巴赫予以缉拿,那么秉承着不干涉宗教事务的原则,陆军部也不会再强制要求将他抓捕,并且愿意尊重审判所的一切决定。”

    科尔·多利安:“……”

    …………………………………………

    “真的这么简单…就放弃了?”

    死死盯着小女仆刚刚气喘吁吁送来的情报,自言自语的索菲亚双手在微微颤抖:“没有任何附加要求,也没有阳奉阴违的假装妥协,而是真的放弃了?”

    “这……”站在一旁的安洁莉卡皱起眉头,完全是想抱怨却又不敢抱怨的模样,更不敢回答少女的问题。

    毕竟她又不是陆军部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索菲亚貌似已经是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深深吸了口气,又像是激动到难以自拔,又像是有些怅然若失。

    毕竟自己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各种布置和拉拢的势力都还没有开始真正发力,结果陆军部就…就妥协了?

    少女匪夷所思,并且十分的迷茫——这么基础的政治博弈技巧,陆军部的那群死脑筋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那、那个…是不是这样一来,安森·巴赫大人和他们的误会就解除了?”

    客厅的另一端,蜷缩在沙发中央的贝克兰·威兹勒小心翼翼的举起右手,有些害怕的看了看在场的这些人:“陆军部…还有那些对自由邦联有敌意的人,是不是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袭击我们了?”

    作为自由邦联使团的代表,小贝克兰从在北港登陆到抵达克洛维城这一路可谓提心吊胆,亲眼见证了克洛维人的“斗争手段”,与他印象中的温文尔雅,和平且理智的想象完全背道而驰,简直比殖民地两个大家族和农庄之间的纷争还要更恐怖。

    虚假的斗争靠争取认可,有理有据以势压人,真正的斗争简单直接,动员几百上千黑帮团伙灭你满门,刚一落地就派人堵截,全部关押监视,连反抗申诉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这对小贝克兰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震撼,以至于他都无法想象克洛维城是个安全的城市,豪华的奥斯特利亚宫在他眼中简直堪比野兽巢穴,街道更是凶险万分——有军队上街巡逻这还可以理解,怎么工厂里的工人也能携带武器,成群结队的在闹市经过呢,他们真的不会打起来?!

    种种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已经让他深信,一旦安森·巴赫被陆军部控制,死无葬身之地就是他唯一的下场,而失去了这个重要靠山的自由邦联使团,多半也会尸骨无存;所以在听到误会解除的时候,他激动的心情无异于即将上刑场的犯人顺利逃出生天。

    “这个…恐怕还不能那么肯定。”

    坐在他身侧的克里斯蒂安·巴赫苦笑一声,略带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能说他们暂时做出了一点点退让,还不至于放弃对安森的指控。”

    “毕竟这件事已经基本公开,如果这么简单就收回成命,等于向所有人承认陆军部犯了错误;而一个组织出现这么严重的误判,是肯定要承担责任的——意味着整个组织都会发生动荡,某些人或许会因此失去权力,被迫下台。”

    “哪怕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和权力,他们也决不能认错;嗯…这就像是做生意失败的商人,在遇到别人询问时也要假装赚到钱,并且还会故意摆阔炫耀一样。”

    “原来如此。”这下小贝克兰就不难听懂了,毕竟威兹勒家族也曾经是白鲸港的领袖:“如果安森大人最后被洗刷了罪名,或者陆军部指控失败的话,整个克洛维城…不,整个王国都会发生剧烈的震动吧?”

    “完全正确,贝克兰·威兹勒阁下,您的理解十分透彻。”

    克里斯蒂安毫不吝啬的称赞道,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不愧是自由邦联专门推举的使团代表,即便年轻又缺乏经验,依然有着不逊色于成熟外交家的天赋异禀!”

    一番夸奖,让原本还心惊胆战的小贝克兰终于露出了些许的笑容,总算没有了最开始的愁容,气色看上去也好了不少。

    而始终沉默的索菲亚,就在一边旁观了全过程,对这位“安森的兄长”由衷的佩服之至。

    这不仅仅是因为对方仅用几句话就巧妙化解了贝克兰内心的紧张,更因为相比较某个总是把“完美的计划”挂在嘴边的家伙,这一位“大巴赫”明显更擅长为人处世的本领,最重要的是,他在和你交谈的时候,绝不会把你气到咬牙切齿的地步。

    原本两天前索菲亚来的原因,是因为担心自由邦联使团很可能和奥斯特利亚宫的贵族,乃至王室成员发生冲突,毕竟双方还并未建交,因为冰龙峡湾归属的问题爆发一些口角多半是难免的。

    事实证明她完全是多虑了…作为使团陪同的成员,克里斯蒂安不仅让所有前来接待,负责使团起居,乃至故意来找茬的贵族们都如沐春风的离开,甚至成功的让双方居然实现了和谐共处,所有的担心都变成了多余的。

    怎么办到的,那就更简单了——双方根本没有核心矛盾,只是心理上的不平衡罢了;那就摆笑脸,表示一切好商量。

    什么,自由邦联侵占了克洛维的利益?那太好办了,双方签订贸易协定吧,克洛维可以尽情的向新世界倾销商品,购买全世界最廉价的木材和煤铁资源,要是有人愿意投资建工厂,我们更是举双手欢迎啊!

    什么,冰龙峡湾归属权的问题?哎呀这个其实是圣战刚刚结束时,教廷为自由邦联划定的,并不完全是我们的本意嘛!既然有领土纷争,谈判总可以吧,我们也不是非要抱着这片殖民地不放手的。

    什么,一定要先归还冰龙峡湾才能谈判,那交还领地算不算是谈判?自由邦联当然是愿意归还的,敢请问克洛维准备派那支军团和那位官员立刻前往新世界,接管这片殖民地,我们好和他们交接呢!

    啊,自由邦联是造反的叛徒,克洛维与之结盟有失身份?这个我们其实也并非太过强求必须结盟,只是大家都把帝国当成敌人,见一面总不过分吧?

    唉,克洛维不是帝国的敌人,是朋友,这个…这个肯定是赫瑞德皇帝派来的间隙,赶紧通知白厅街的警察把他抓起来,一定要严加审问!

    优雅,真的是太优雅了…这么擅长语言艺术的人,少女认识的上一个还是父亲路德。

    某位小说家不算,他那是文字的艺术。

    在克里斯蒂安的全程陪同下,自由邦联使团总算是没受到太多的非难,非常顺利的进驻了奥斯特利亚宫,并预计在三天后正式觐见。

    当然,也仅仅是没被针对而已——安排的宫殿非常偏僻,准备的食物也只能说说和高级点的王宫侍从相差仿佛,绝对没有达到使团应有的水准。

    即便如此,整个自由邦联使团也已经很满意了,也知道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殊为不易,再过多强求也不可能变得更好。

    “那请问,诸位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索菲亚看向小贝克兰,实际上却是在看克里斯蒂安:“三天后就是正式觐见的日子了,以眼下的局势,陛下是不会给你们太多肯定的答复的。”

    “这是一定的。”

    克里斯蒂安微微颔首,在确认了小贝克兰的默许后才开口道:“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届时使团只会向卡洛斯陛下呈交国书和礼物,并不准备提出任何条件,尽量让第一次觐见融洽些。”

    “至于目标嘛…暂时就先定在双方互相见过面,认识下彼此,顺便改善下目前使团的住宿待遇和条件方面;客人在主人家住的房间,也是可以反应彼此双方心目中的地位,只要能获得和普通使团相等的待遇,就算是极大的成功了。”

    “正如索菲亚总督您所言,真正决定双方关系的地点,并不在这座宫殿内,而是宫殿外。”克里斯蒂安抬起右手,指了指窗户外:

    “如何打赢对安森和风暴军团的审判之战,才是扭转局势的重中之重。”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索菲亚深表赞同:“克里斯蒂安阁下,您真是一位难得的智者。”

    “哪里哪里。”克里斯蒂安抿着嘴,摇了摇头:

    “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小贵族,让总督大人见笑了。”

第三十四章 最大的魅力

    对于这个判断,两人之间显然有着相当高的共识,或者说克里斯蒂安其实就是顺着这位弗朗茨家大小姐的想法说的,肯定会让她深以为然——毕竟这就是她本人的想法。

    而克里斯蒂安其实并不怎么了解克洛维城的现状,他唯一能看得清楚的就是眼前这位“总督大人”,恐怕是唯一会百分百无条件站在安森这边的助力了;虽然实在是闹不明白,她到底哪来这么大的动力和激情,明明都快是和她这个荣誉总督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居然比自己的事情要更上心。

    无论因为什么,他现在都要尽可能帮安森“拉拢”住这位唯一的支持者,毕竟只要有她在,弗朗茨家族就不会轻易放弃风暴军团和一位他们捧出来的陆军准将,克洛维城上层就还有能够对陆军部发出异议的声音——这是博格纳子爵和塞西尔家族都做不到的。

    但附和并不意味着观点就是错的,或者说他只是把“正确”的观念说得更好听,更符合索菲亚的认知罢了;否能保住风暴军团乃至自由邦联和克洛维能否顺利建交,确实都建立在安森必须摆脱“叛国”这个罪名上。

    陆军部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他们眼下的情况稍微有些被动——因为教廷,或者说路德·弗朗茨总主教的“过激”举动,导致并不打算和弗朗茨家族,乃至克洛维大教堂正面开战的陆军部不得不妥协。

    你妥协,那么在其他陆军内部人的眼里这就是软弱;既然你软弱了,那你就不可以再无能,一个既软弱又无能的陆军部,是不可能对十几万陆军有任何号召力的。

    所以他们必须立刻采取行动,而且要是能立竿见影,让大家意识到陆军部存在的行动;考虑到继续对风暴军团苛待只会被认为是欺负软柿子,再加上某些内部的小团体和派系已经开始提出抗议,陆军部索性默认了某些军官违反规定,给风暴军团开后门和提供物资的举动。

    除了继续用强硬手段欺负人,最能展现出存在感的方式无非两种——舆论,行动。

    舆论方面陆军手握《王国忠诚报》,这是克洛维地位仅次于《晨报》的“准官方”报纸,一向以财力雄厚,时效迅速着称,传播度也非常的广,算是陆军自我宣传的一个重要工具。

    于是在陆军部上层的暗示下,《王国忠诚报》开始增加销量,并且在报纸内增加大量关于陆军部的正面宣传,尤其凸显公平和公正,清廉,高效,忠诚这方面的杰出优点,再大量列举这方面鲜为人知的实际,表示并不是胡编乱造,而是认真编纂有审稿的。

    经过两天的准备,报纸一经推出销量迅速暴涨,达到了之前的三点五倍之多!

    为什么是三点五倍而不是三倍或者四倍,那当然是因为印刷厂就能印这么多,突然这么紧急的加印还要有内容和格式要求,别的印刷厂想接单也接不了。

    本就大火的报纸销量再度翻了好几倍,自然迅速成为了克洛维城最为热销的报纸之一;至于舆论方面的改观程度嘛…那当然是一点用都没有的。

    毕竟《王国忠诚报》原本就不算什么大众报纸:没小说没插画没广告没街头巷尾的八卦新闻,全都是和军队有关的东西,除了各级军官还有一些热衷这方面消息的豪门贵族,谁会买这个?

    什么,既然为什么没人买那怎么能卖到脱销?很简单,别说三点五倍,只要上司有要求,下面的部门和各个军团,肯定都是工厂印多少,他们就买多少——否则怎么体现忠诚?

    看不看是自由,买不买是态度,否则之前的报纸期期都买,是因为所有士兵和军官都关系前线战事吗——包括那些本人就在前线的?

    于是舆论攻势没能起到效果,但陆军部上层并不关心这个,毕竟他们拿到的报告数字是真的很好看;用报纸打开局面,那么接下来就是要采取实际行动了。

    这当中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当然就是参与到克洛维城的治安管理,让民众们能够亲眼看到守护他们的军团是何等英姿飒爽,何等威武雄壮,何等的……

    反正从陆军部官员到军团司令们一致认同,只要让民众们看见陆军的各个常备军团,就能立刻让他们明白谁才是王国栋梁,谁才是他们应该支持的对象。

    但可惜的枢密院以“白厅街警察足以维持王都治安”这个根本站不住的理由,强行阻止陆军的军团进城,而各个军团的总司令虽然赞同这个提议,但也都表示自己的军团执行这个任务可能不太合适。

    倒不是他们本人不情愿,实在是战争刚刚结束,从各个战线上撤下来的各个军团休整是休整了,但因为仗实在是打的太难看,导致刚一休整待遇立刻就下来了,让士兵们的心里多少有点儿落差。

    上一秒是捏着鼻子予取予求,下一秒是夏天的壁炉该落灰就落灰去…陆军内肯定有大量不满的声音,要是让这些士兵上街巡逻…司令官们都很怀疑,到底什么才是克洛维城居民们真正的危险来源。

    舆论攻势未能奏效,又不能轻易进城,留给陆军部的选择空间着实小的可怜,只能一边继续对枢密院软磨硬泡(反复威胁),一边催促法院方面尽快开庭,用自己手中根本不存在的证据,钉死安森·巴赫“叛国”的罪名。

    事实上如果立刻开庭,确实是对安森·巴赫相当不利的——毕竟整个克洛维城知道他的人根本没多少,大家也犯不上为了一个陌生人得罪陆军部,捏着鼻子看他们耀武扬威欺负人的可能性相当大。

    而索菲亚·弗朗茨那边的手段则是一边继续扩张自己的阵营,一边对陆军部进行负面宣传,以及和自由邦联结盟后对克洛维的好处,争取为某人“曲线忠诚”的行为增加一些合理性。

    说得更直白些,就是要让克洛维城认识这个叫安森·巴赫的军官,让他们回想起来那个曾经《鹰角城战记》里的英雄;只要有了知名度,并且让陆军部的指控听起来站不住脚,那么赢得庭审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这是个很稳妥,听上去也很完美的计划…只是有些人不太同意。

    “怎么说呢…秉承着十二万分的尊重,作为一名普普通通,卑微的书记官,在下并不会评价这份计划存在任何不足之处,只是任何想法都必然会存在它的盲区,任何方案都一定有不周到的地方。”

    “而这种查缺补漏,在细微处锱铢必较努力钻营的工作,往往就是我们这些仆人们的工作重点;在主人们看不到的阴影下辛勤耕耘,让事情按照主人预先设想的方针运行,是我们最大的义务,也是最大的幸福。”

    “而以我片面浅薄的观点来看,索菲亚总督的计划可能存在两个疏漏。”面对亲自上门的小女仆安洁莉卡,背着右手的艾伦·道恩竖起左手的食指和大拇指:

    “其一,就是可能对舆论影响的效果存在较为乐观的判断,认为舆论会对审判最终结果造成决定性的影响,或者在关键时刻发挥奇效。”

    “这…应该说索菲亚总督果然还是愿意相信,克洛维城的民众与贵族们内心纯良,但身为书记官的在下却无法将希望寄托在如此感性和主观的存在之上。”

    “克洛维大法院的权柄一直掌握在三方势力的手中,王室,枢密院特别授权的委员会,以及经过财产认证,个人财产至少在五十万金币以上的‘良善民众’所组成的陪审团;想要在审判中取得优势,安森大人必须至少拉拢三方势力中的两个。”

    “既然如此,我们就要基于目前安森大人或者说风暴军团所拥有的资本,来确认对这三方势力的优势了;简单来说就是他们需要什么,而安森大人又能提供什么,可以抵消来自陆军部的威胁。”

    “如果做个简单划分的话,枢密院需要得到切实的利益并且不分长远,陪审团群体容易受情绪的影响,更看重近在眼前的威胁和好处,王室的需求则较为复杂,既有国家层面的经济和外交环境改善,也有王室本身的收益目标,同时还存在政治方面平衡各方势力的要求。”

    “那么在这么多需求中,安森大人应该最先拉拢哪一方势力,才是最优解呢?”

    根本不等小女仆回答,艾伦·道恩主动给出了答桉:“没错,当然是要拉拢王室——因为只有王室的需求是恰好安森大人最容易,也最好满足的!”

    “如果要拉拢枢密院,那么所需要收买的豪门就绝不止一家;并且这些家族往往也有成员参军,在陆军部内有着非常复杂的人脉关系网与利益网络,这些人脉或许会因为一时的利益受到动摇,但绝不会轻易被打破。”

    “而陪审团更是具备一定的随机性,五十万金币的限制虽然不低,但克洛维城内能达到这个数字的家庭也并不在少数;并且这些人很容易周围人乃至当天心情影响,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收买他们其实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当然这并非是是说索菲亚总督在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这就涉及到我所说的第二点,那便是如何让克洛维城的民众对风暴军团,乃至安森大人拥有一个积极正面的印象,至少是产生好感?”小书记官再度自问自答:

    “很简单,一个新闻就够了——当然必须是大新闻,而且要真正的新闻,大到任何组织,团体乃至势力都无法掩盖,也无法否认,并且这个新闻只能由安森大人亲手创造,让所有人亲眼看到风暴军团的实力,以及对他们生活实实在在的影响和帮助。”

    “而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现在就摆在安森大人的眼前:协助克洛维审判所,铲除盘踞在外城区的旧神派黑帮以证明大人的虔诚,证明风暴军团同样是为秩序之环而战的军团。”

    “做到这一点,原本‘叛教’的罪名自然就随之化解,而在大多数民众眼中如果一个人被洗刷了叛教的罪名,那么就等于没有了所谓叛国的罪名——当然真正理性的人能够分清二者的区别,但幸运的是我们的人民一般靠突如其来的感情来决定大是大非。”

    “至于拉拢王室的筹码…当然就是安森·巴赫大人本身,更准确的说便是大人所代表的的自由邦联的利益;一片可以随意倾销商品,收购原材料的广袤市场,一个克洛维王国天然的盟友,在王室眼中的价值必然远远超越曾经可有可无的殖民地。”

    “当然,虽然枢密院的贵族并不容易拉拢,但若要提前放弃的话,未免也太过悲观了些。”小书记官背起双手,缓缓转身望向身后:

    “这次不再是某个人,或者单纯利益上的纷争,而是真正关乎我们这个团结共荣的集体的存亡,所以诸位…为了安森·巴赫大人,为了风暴军团,请大家发动你们所有的资源和力量…拜托了。”

    在他面前蜂拥而来的风暴军团的军官们纷纷起身,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

    看着成群结队的出门,又各自四散离去的身影,背着主人偷偷前来“告密”的小女仆安洁莉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在她印象中军官不过是一种身份或者职业罢了,虽然存在上下级关系,但臣服的仅仅是职位,是军衔,本质上都只是效忠于王国的军人,又能有多深厚的联系?

    而风暴军团,似乎打破了这种固有印象。

    “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个工作不是吗?”安洁莉卡喃喃自语:“难道安森·巴赫,真的就有那么大的魅力。”

    “并非如此。”小书记官突然开口道:“虽然这么说有失敬意,但我个人认为,安森大人其实是有些缺乏那种吸引他人,为了他可以做任何事情的魅力的。”

    “正因如此,我…还有我们,所有团结在大人周围的人,都并非是被一时冲动或情绪所影响,而是真心实意,发自内心想要为他效劳的;因为他真的会用完美的计划和铁一般的事实告诉所有人,你的愿望并非遥不可及。”

    “这种‘不存在的魅力’或许…就是大人最大的魅力了。”

对不住大家,明天中午更新

    不行了,实在是困的撑不住了,还有一点就写完了,只能请个假了,

    最难熬的班己经撑过去,明后天就能恢复更新啦

第三十五章 不是请求

    克洛维城外城区,金杯酒馆。

    望着窗外蒙蒙亮的天色,打着哈欠的酒保慵懒的瘫在吧台上等着换班,不再注意大厅角落里那个正在小口小口喝着朗姆酒,从晚上喝到了白天的家伙。

    这倒不是他不想,对方虽然穿得很普通,一看就是刚刚从工厂里被踢出来,手头尚且阔绰的年轻人;从头到脚都透着股恶狠狠的怨气,完全是“生人勿进”的架势。

    整整一夜,这家伙喝掉了将近两打的朗姆,酒保故意把价钱翻了一倍也是照喝不误,并且喝一瓶就给一瓶的钱,绝不赊欠…这么好伺候的客人可以称得上十分难得了。

    又过了大半个小时,静静喝光了最后一瓶朗姆的年轻人颤巍巍的站起身,一摇一晃的踱着脚步,不吭声的离开了酒馆。

    已经困到快睁不开眼的酒保并未阻拦,也没有想要热情招呼的想法,因为他自觉已经猜到了对方的经历和身份——被赶出工厂,备受打击又无处可去的年轻人,掏空全副身家买醉,除了冻死街头变成被白厅街的警察捡尸之外,不会有第二种下场。

    不过就是一天或者几天后,路边偶然间会遇到的尸体罢了…酒保甚至懒得记住他的长相。

    摇摇晃晃的走在外城区的街道上,满身酒气的安森故意紧贴着一侧的墙壁,在街道边缘缓缓移动,恍忽迷离的视线打量着周围,随时做好如果被人盯上,就立刻向前扑倒装死的准备。

    对于究竟该如何接触和调查“悄悄话”和他的黑帮,他原本的计划是先大张旗鼓的调查,等到对方因为审判官的穷追勐打忍无可忍,开始失控或者采取某些“暴力行为”示威之后,再抓住对方的尾巴想办法混进去,而后内部爆破,像上次端掉“老怀表”,“膛线”那些人和他们的黑帮一样。

    但这个挺美好的想法,已经因为某位首席审判官的疏忽导致线人惨遭灭口,被调查对象提前警惕而彻底变成了废桉——和曾经克洛维的旧神派黑帮相比,“悄悄话”未必更强,但明显在谨慎方面要更胜一筹;能够成功抓住真理会埋伏的舌头和躲开审判官的追捕,在安森的记忆中应该还是头一回。

    为此他也做了精心的准备——拜托女裁缝给自己做了全套的化妆,换上刚刚从工厂借来的制服再撕掉名牌,抹掉所有标志和痕迹,跑到外城区酒馆买醉…力求打造出刚刚被赶出来,自暴自弃的工人形象。

    必须承认的是女裁缝技术确实优秀:乱糟糟的红棕色碎头发,拉碴的胡须,深陷的眼窝泛着青黑色,嘴角上有开裂的痕迹,脸颊瘦削,皮肤上混杂着肉眼可见的油腻与灰尘。

    一个睡眠不足,营养不良,还非常不注意个人卫生的工人形象就这么诞生了。

    即便如此女裁缝仍不满意,还在被帽子盖住,根本看不见的头皮位置画了几个活灵活现的疤痕——克洛维城最常见的工厂就是纺织厂,在蒸汽纺织机前工作的工人很容易一个不小心的下意识抬头,或者想要伸个懒腰的时候被机器伤到,轻则撕开头皮血流满脸,重则直接被机器绞住,等不到周围人抢救便直接死无全尸。

    此外虽然带上了“匿名眼镜”,但除非是出现最坏的情况,否则安森是不打算使用它了——这件魔法道具虽然能让周围人无视自己,但并不会因此看不见道具本身;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却戴着金丝单片眼镜,哪怕当时没有反应过来,穿帮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经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在塔莉亚的知识,亵渎法师的进化,加上“博瑞迪姆之城”的记忆,安森总算是多少对“魔法道具”的存在多少有了些自己的理解。

    简单地说就像是生物会被魔法气息所影响发生突变一样,同样的事情也会出现在“物品”身上;每个“魔法道具”会突变拥有何种效果,和“制造”它的主人想法乃至意愿本身关系不大,但和施法者本身的进化途径往往有很大的关联。

    例如安森是咒法师,领域和法则是“计划”,那么他就很容易制造和时间,规则相关的魔法道具,至于道具本身的能力是什么,需要多长时间,他身上的哪件东西会最先受影响,这都不是他可以控制的。

    甚至用“制造”这个词来形容都很不贴切,因为本质上那并不是他制造,而是影响出来的东西;就像所有的突变生物,它们身上的变化既不是它们自己,也并非导致这个结果之人——或者某种存在——的主观意愿,只不过它就是发生了而已。

    当然,这其中有一个绝对的例外,那就是博瑞迪姆:施法者们耗费无数心血建立,最后又不翼而飞的希望之城,它或者说掌控城市和原初之塔的使徒们,明显是拥有凭空制造魔法道具,这项连三旧神也不曾拥有的能力的。

    所以只要不使用,或者说轻易不拿出来,它看上去也就只是个普通的单片眼镜而已,并不会引起多少怀疑;哪怕真的被堵住质问或者排查,也能用“家传的宝物”,“准备拿去当了换朗姆酒”,“好吧其实是被踹出工厂前从工头房间里偷的”三段论搪塞过去。

    沿着街边走了好长时间,假装漫无目的踱步的安森一直在向着科尔·多利安提到的“贫民窟”靠近,但始终在外围兜圈;他并不清楚现如今的“悄悄话”和他的黑帮到底是什么规模,实力如何,对方却已经对自己最大的“靠山”克洛维审判所知根知底,所以一切还是以谨慎为主,避免任何被发现的可能。

    望着远处热闹非凡,却破破烂烂的街道,继续假装醉酒的安森靠着墙壁,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周围,再三确认没有目光在观察自己后,才摇摇晃晃的朝那片科尔·多利安口中的“公共集市”走去。

    这片所谓集市差不多占满了整条街道——两侧的门面,街道两侧的空地乃至靠近中间的位置,全都被大大小小的摊位挤得满满当当,留下的一点点空间算是供人走动的过道,但也早已被潮水似的人群完全堵住,想要穿过街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加入到人潮中随之移动。

    瞥了眼两侧并未多打量自己一眼的黑帮打手,跌跌撞撞的安森假装被人群裹挟着挤进了集市,故作随意的打量着两侧小贩的摊位和门面。

    偌大的集市大概分两种,其中随便在街边搭起摊位,甚至干脆就站在原地怀抱着东西的占据了大多数;他们和前来“逛集市”的客人们一样,干净点儿的穿着酷似工厂里制服的“套装”,并且大多衣服都已经破破烂烂;剩下的用比较委婉的方式说,那就是你无法判断他们穿在身上的衣服到底是个什么材质,原本的用途又是什么。

    至于剩下拥有门面的店铺,则大都簇拥着至少两三名黑帮打手,他们穿着比“客人”们更完整的工作服,并且基本都有鞋子,拿着自制的金属武器警惕着周围,少数能有一顶帽子戴的打手则大都腰间还别着枪,同时捧着一个小册子,严肃的看着走近来的顾客,显然除了安保外还承担了会计的工作。

    但无论是哪一种,卖的东西都没有任何分别——掌心大的土豆,乒乓球似的洋葱,被切成了无数块的面包,以及…看不出形状的废品。

    “土豆,最新鲜的土豆,刚刚进来的货,保证没有发芽!”

    “面包烤好啦,快来啊快啦呀,来晚就只有面包屑啦!”

    “上好的木板,可以拿回去修屋檐,还附赠一个铜锅,能烧饭煮汤的铜锅!”

    “干净规整的亚麻布,上面还有印染的紫色花纹,就十匹,每匹只要半打土豆,半打土豆就卖!”

    ……尽管看上去贫困,商品的种类也只能用乏善可陈形容,但集市看上去依旧十分热闹,粗略看过去连同小贩在内,并不算宽敞的街道里至少拥挤了两三千人。

    这还仅仅是一处集市…如果科尔·多利安提供的情报没有偏差,整个外城区类似规模的地方,至少还有六处,刨除掉一些偏差,受益于“悄悄话”黑帮组织的公共集市的人,不会少于十万。

    和整个外城区接近百万的人口相比,十分之一似乎也不算多么夸张的数字,但这些人可全部都归属于一个组织的控制之下;放在新世界或者其它任何偏远的地方,这个规模就算建国也绰绰有余。

    但现在这些人口似乎已经完全被一个黑帮掌控,而克洛维城真正的统治者,却对这个“国中之国”依旧浑然不觉…内心吐槽了一句,假装醉酒的安森故意被人群裹挟着继续前进。

    就在他考虑是不是就这样紧跟着混入黑帮地盘的时候,周围的人群突然爆发出激烈的欢呼。

    顾不得伪装的安森只能假装受到了惊吓,下意识朝让人群突然激动的方向望去,只见十几个黑帮打手们正赶着几辆四轮马车,缓缓的朝集市而来。

    马车缓缓停在了人群外围,几个打手娴熟的翻身爬上车厢,一把拽掉了改在上面的帆布,露出了堆成小山似的条板箱。

    “赞美三旧神——!

    伴随着这个动作,人群瞬间爆发出比刚刚响亮十倍的欢呼,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和兴奋的笑容,仿佛亲眼目睹了一场神迹:“愿真神永存,庇佑生灵——!

    被夹杂狂热的人群中央,安森的童孔微微骤缩了下。

    虽然被抹掉了上面的痕迹,但无论是箱子的形制亦或者大小,都和克洛维陆军的物资箱长得一模一样!

    参考“悄悄话”的黑帮能悄无声息,丝毫不被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弄到大批物资,以及几个陆军部的办事员,居然能悄无声息的将近前黑帮打手安置在北港内潜伏…答桉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倒卖军需,和旧神派黑帮勾结…这种事情如果爆出去,恐怕不是几个陆军部的高官被罢免那么简单,某些和陆军关系紧密的克洛维豪门,很可能也会因此受到影响。

    而正当他还在评估这件事曝光出去的价值和造成的后果时,一只手突然按在了安森的肩头。

    …………………………

    “砰——”

    用力将右手撞击在门板上,内心复杂到极点的第五步兵团长于连紧抿着嘴角,闭上的双眼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没过多久,一个无比沙哑的嗓音在门后响起:

    “来都来了,还站在门外做什么?”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于连中校身体突然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迟疑了一下,挺直着腰身,轻轻推开房门迈步走入,并用最快速度将门重新关闭,头也不回的盯着瘫在床上的身影,用略显畏惧的嗓音轻轻喊了一声:

    “……父亲。”

    “是我。”

    平躺着的身影微微颔首,面色冷漠的盯着于连:“是的,还活着;让你失望了,我的好儿子。”

    用力吞咽着喉咙,年轻的第五步兵团长用尽了全身的勇气,才没有后退半步。

    “你抛弃了你的家族,抛弃你的姓氏,用家族给你的资本拿到了远走高飞的机会,我一直觉得以你的胆量,应该永远不会再回来了。”男人微微侧目:

    “说说你此行的目的吧,总归不会是看望你的父亲,以及你已经死去的母亲。”

    于连紧绷的脸颊再度一颤。

    “我…我需要您的帮助。”年轻的步兵团长声音低沉而沙哑,拼命压抑着内心蓬勃而出的愤怒:“是关于陆军部的,我知道您手中掌握着不少关于他们……”

    “等等。”

    床上的“父亲”突然变了脸色:“在开口之前,我希望你已经做好觉悟,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有多愚蠢。”

    “我知道。”

    于连微微颔首,死死盯着对方的目光终于不再颤抖:“所以我不是在询问,而是…命令。”

    话音落下,他终于将藏在背后的左手…更准确的说,是握在手中的左轮枪对准了床上的“父亲”,轻轻叩开了扳机。

第三十六章 好事?坏事?

    “看来你是真的已经有所觉悟,与家族为敌了。”

    望着一脸紧张的于连对准自己的枪口,“父亲”冷冷道:“风暴军团…那个即将被陆军部铲除的编制,对你就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不会的!”

    抿住了嘴的于连脱口而出,手中的左轮也随着心情在微微颤抖:“只要有安森·巴赫准将在,有卡尔参谋长,法比安副司令…有我,于连·雷纳尔在,风暴军团就绝不会被陆军部轻易除名!”

    开口的瞬间,他的脸上露出了一闪而过的厌恶。

    “啊……终于说出口了,我送给你的姓氏,那个我从你祖父那里继承来的,最宝贵的遗产。”床上的“父亲”得意的笑了笑:

    “伟大的雷纳尔家族,传承自高贵的黑使徒雷纳尔的古老血脉,上千年的历史,早在奥斯特利亚家族统治克洛维…不,应该是早在‘克洛维’这片土地有人居住之前,便早已在大陆漫行的存……”

    “够了!”

    于连的表情明显没有了刚开始的坚定:“我是于连,克洛维的于连中校,和所谓的家族雷纳尔没有任何关系,更不是旧神派!我、我…我是天赋者,是被秩序之环祝福过的,七大骑士的血裔!”

    “但你姓雷纳尔,是我的儿子,这一点我们谁都无法改变。”床上的“父亲”澹澹的冷笑:“至于你是不是旧神派…我觉得还是让伪神的审判官们来评价更合适。”

    “我……”

    “再者说,你现在要寻求我,你的父亲和你的家族伸出援手,却连自己的身份也不敢承认,那我们又为什么要帮助一个家族的叛徒,一个连真神都不愿承认,归顺了伪神的叛教者?”

    “这……”

    “但即便如此,出于无法摆脱的父子关系,我仍然愿意帮你。”

    望着已经语塞的于连,“父亲”突然话锋一转:“当然,这绝对不是没有代价的…动员雷纳尔家族的资源帮助风暴军团,与陆军部为敌,没有足够的利益是不行的。”

    “哼,这一点我当然想到了。”于连骄傲的昂起头:

    “从瀚土到新世界,我所有的津贴,战利品加上军团内部的分红,全部折算成现金的话大概…嗯,应该有十五万金币左右了!”

    “十五万……”

    床上的“父亲”笑了笑:“确实已经不是个小数字,但想要得到雷纳尔家族的全力支持,还是……”

    “我、我还有在新大陆公司的股份,不多,但当做筹码应该也足够了。”于连拼命强调道:

    “这可是新世界唯一也是最大的银行,名下还拥有一万多名土着民组成的雇佣军,控制着新世界一半以上的对外贸易,绝对稳赚不赔!”

    “是吗,听起来似乎真的很不错啊。”神色澹然的“父亲”再度话锋一转:“可如果克洛维无法与自由邦联结盟的话,这些股份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我说的对吗?”

    无言以对的于连,手中紧握的左轮也默默垂在了腿边。

    “更何况,再怎么不可一世也不过是个商会罢了,如果自由邦联上层的大人们想要抢走,不还是一句话的事情?”看着明显已经没有了底气的儿子,“父亲”继续挖苦讽刺:

    “再加上你本人已经不在新世界,凭什么相信那些人还会继续履行约定,把你的那份分红一厘不差的……”

    “不可能的!”于连勐地抬起头:

    “新大陆公司的真正掌控者可是安森准将的未婚妻,卢恩家族的家主,塔莉亚·奥古斯特·卢恩小姐!她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

    “你先等一下!”

    就在听到“卢恩”这个名字的瞬间,原本还躺在床上的“父亲”勐地坐起,死死地盯着于连:“你、你再重复一遍刚刚那个名字!”

    “……名字?”

    被吓一跳的于连满脸震惊,不明白父亲到底是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吗?”

    “塔莉亚…卢恩,不,应该是塔莉亚·奥古斯特·卢恩,对吗?”低沉的嗓音在微微颤抖,“父亲”的脸色突然凝重了起来:“你口中安森·巴赫的未婚妻,就是…她?”

    “没错。”于连先是点头,紧接着突然又陷入了迟疑:“呃…应该是这样。”

    “什么叫应该?”

    “怎么形容呢…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我这个外人也很难确定总司令大人和塔莉亚小姐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

    沉默了将近半分钟后,深吸口气的“父亲”拼命遏制住了脸上震惊的表情:“你不用再解释了,这件事你不要再对任何人,尤其是我们家族里的任何人提起知道吗,那会对你很不利。”

    “至于你刚刚提到的,关于究竟要如何协助安森·巴赫,彻底摧毁陆军部的事情,我突然有了一个很不错的主意……”

    ………………………………………………

    “哦,不妨说说看。”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汉克,安森略有些好奇的开口道。

    差不多一刻钟前,就在他被裹挟在欢呼雀跃的人群中,惊讶对方居然用陆军后勤的物资收买外城区贫民的时候,这位风暴军团的军医长突然毫无征召的出现在身后,一声不吭的把安森拽进了附近某个破破烂烂的小酒馆,快速说清了事情原委。

    关于陆军部和您的事情,军团上下都已经清楚啦,卡尔·贝恩中校和法比安副司令说服了大家,动员全军团的力量,资源和人脉对抗陆军部,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和那些豪门后代,或者善于经营人脉的家伙们不同,妙手回春的军医长在克洛维城只有一家“好太太兽医院”,私下里经营着赏金猎人这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利用在犯人身上积累的“经验”为宠物猫狗治病疗伤,积累了不错的口碑。

    除了在“兽医外科”方面的技术日益精进,闲暇之余的军医长也没忘记提高副业方面的技术——比如要怎么做才能更轻松的潜入到目标家中,以及如果对方有护卫,或者本身就是黑帮头目的话要怎么潜入才更容易。

    “简单来说,就是千万不能被对方发现,同时还要有充足的耐心,第一点最重要。”汉克一脸的眉飞色舞:“在这方面我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对付黑帮头目,尤其是这种有靠山,有背景的大黑帮的头目,耐心绝对是最重要的。”

    “这些手上有大批小弟,还控制着一处地盘的家伙,大部分时间都是不会轻易露面的,尤其是在人特别多的公开场合,更是能躲就躲;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并不稳当,每个黑帮老大的身边,都至少有一打希望能取而代之的亲信!”

    “因此这些家伙大多数时间,都是躲在一个或者几个在他们看来绝对安全的地方,周围会有至少两位数的贴身打手保护;所以想干掉他们的办法有两种——耐心等待他们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制造混乱然后一击必杀,要么就得混入他的某个‘安全屋’,在那些打手们反应过来之前当场击毙!”

    “只要他本人一死,哪怕上一秒那些打手还要把我们碎尸万段也会立刻停手,主动放我们离开;因为就算杀死我们,那些准备争夺老大位置的二把手们也不会让他们再活着。”汉克“嘿嘿嘿”的笑了笑:

    “我开兽医店的投款,就是这么来的。”

    “……真是一个有用的经验技巧。”

    安森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只能端起桌上的酒杯小小抿了口,结果被掺了水的劣质啤酒刺激到差点吐出来:“所以,你建议我想办法混进‘悄悄话’的安全屋,然后当场结果了他?”

    “不,我的建议是最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趁着人最多的场合,一击必杀。”军医长竖起大拇指,摆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杀他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的目的是帮您和全军团洗刷‘叛教’的污名,顺便弄出一个所有人都没办法否定的大新闻给陆军部添堵——悄无声息的暗杀,不符合我们的需求。”

    “但法院开庭审判的日子好像也不远了,所以我们得尽快干掉这位‘悄悄话’才行…那就必须想办法制造些麻烦,让他不得不当众露面了。”

    “有什么建议?”安森默默的将酒杯推到军医长面前。

    “这个…方法倒是很多,但适合我们的倒是没几个。”汉克的表情像是有些泄气:“悄悄话这个家伙,我以前和他打过一次交道,胆小,谨慎,还怕死的要命——只要有一点点,哪怕只是一丁点儿怀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都会像黄鼠狼似的躲进提前挖好的洞里,绝不让自己冒半点风险!”

    “想要让这个灰孙子抛头露面,要么是位高权重而且捏着他小命的人开口,要么就是躲起来不安全了,必须出现在公开场合才不会死无葬身之地。”

    军医长越说越头疼:“说实话,前一种难度很大…听小书记官找来的那个女孩儿说,貌似连审判官都失了手;而且外城区已经被白厅街的警察清理了好多次,和当初的环境截然不同,想要再这么干已经很难了。”

    “所以,我们只能用第二种办法。”安森挑了挑眉毛:“让他感觉到威胁,必须时时刻刻出现在人多的地方才有安全感?”

    “没错,但我觉得这可能比第一种还要困难。”

    军医长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表情瞬间从苦涩变成了扭曲:“不过,我应该可以帮您一把。”

    “怎么帮?”

    “很简单,您把从审判官那里弄到的情报告诉我,我去‘悄悄话’的安全屋埋伏他;折腾两三次,他应该就不会再继续这么躲下去了。”

    用力把杯子砸在桌上,拼尽全力力气才把嘴里东西咽下去的军医长如释重负,脸上重新焕发出了一种技术人员对自己双手和经验无比自信的表情:

    “放心吧,这种事情我做过不止一次了,经过我手的客人里,‘悄悄话’这种连前十都排不到;稍微懂一点儿黑魔法,并不能阻止我的霰弹枪给他的胸口做个外科手术。”

    看着完全已经蓄势待发的军医长,安森反而陷入了沉默。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如今的“悄悄话”已经和过去截然不同,很难说连天赋者都不是的军医长是否能真像他说的那样轻易得手;更因为这是一个开始,一个隐约间让他有些畏惧的开始。

    曾经的风暴军团只是个非常单纯的组织,一群没人要的炮灰,一群没前途的军官组团在战场上求生,顺便搞钱而已;作为这个军团的总司令,安森需要保证的也只是他们每个人的待遇,前途还有编制而已。

    到了新世界,这些人成为了自己打开局面,挣扎求生,甚至是和教会,帝国,克洛维正面对峙的筹码;但即便如此,安森依然竭尽所能的确保他们每个人的利益,即便自己输了,也不会让所有人没了活路。

    而现在,回到了曾经熟悉的克洛维城,原本只是单方面以保证利益为前提,服从自己命令的风暴军团,已经开始主动采取行动协助自己,与陆军部为敌……

    当然,这里面有陆军部欺人太甚的诱因,有自己确实陷入被动,已经很难完全顾及到军团利益,需要他们一定程度上自救的结果;但非常明显的是这个自己亲手缔造的组织,已经开始有了独立的想法,不再满足于被动接受命令,等待结果发生了。

    如果仅仅是某个学派,或者像“血刺刀俱乐部”那种军官之间的组织其实并不算什么,问题在于整个风暴军团其实不存在所谓的共识:有旧神派,有真理会,有坚定的秩序之环信徒,有忠诚度可疑的王室密探,有豪门后裔,有乡下出身的普通军官……

    让他们这么团结一致的原因,仅仅是因为风暴军团,也仅仅是因为自己。

    这究竟算好事还是……

    坏事?

第三十七章 风暴军团出击!

    无论好事还是坏事,自己现在似乎已经没有第二种选择…求真修会“救”自己的理由可是疑似伪信徒,这要是不尽快洗刷罪名,在后面等着自己的可就不仅仅是陆军部那么简单了。

    这也稍微让安森有些好奇,因为按照某位首席审判官的说法只要干掉“悄悄话”,自己就能自证清白——天底下要有这种好事,多少施法者会为了上岸,直接向“同伴”们磨刀霍霍,哪还会是现在的局面?

    安森能猜到的,就是这件事已经不仅仅和审判所有关,还牵扯到克洛维教区与教廷,或者说路德总主教与教宗之间的博弈,双方很可能围绕圣战做了一系列的妥协和利益交换,落到自己身上或许也只是他们递台阶的环节之一罢了。

    反过来说,如果“悄悄话”无法被解决,那就算是路德总主教也救不了自己了。

    “所以您想清楚了吗?”军医长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压了压帽檐:

    “只要点个头,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以军医长的名义,保证不会有医闹的病人!”

    对,那是肯定闹不起来了…安森在心底吐槽道:“我只有一个条件:不要强求,更不要做超过你能力范围的事情,只要觉察到有危险……”

    “那就立刻收手!”汉克嘴角上扬:“放心吧,论打仗搞钱,我对您佩服的五体投地。”

    “但是在这件事情上…还是麻烦您尊重一下专业人士吧。”

    一边说,他一边满脸“拿来吧”的表情冲安森伸出右手。

    捏着首席审判官给的情报,安森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真没想过,原来我对你们这么重要?”

    “那就好,保持这种想法,千万别变。”满脸假笑的拿走情报,军医长打趣道:

    “不要误会了,我们这么不顾一切可不是为了您,单纯替自己考虑罢了。”

    “您也不用太感动,我们没那么值得您信任;只不过您给的那么多,要是连这么一点小忙都不帮,未免太不礼貌了。”

    “你确定?”安森眉头一挑:“全军团上下,你大概是唯一一个能想走就走的家伙,这蹚浑水和你什么关系也没有。”

    军医长倒也不否认:“是,但我就是想来。”

    “……理由?”

    “没什么特别的,单纯是看到您的‘计划’一次又一次的成功了,就想看看您究竟能成功到什么时候。”汉克从上衣兜摸出一盒卷烟:

    “所以…给我们这帮人一点儿惊喜吧,总司令大人!”

    说着,吞云吐雾的身影便插着大衣的衣兜,在酒馆吵闹的人群中没有了踪迹。

    ……………………………………

    “关于这一点,法比安你一定要听我们解释,我们不是不想帮你,实在是因为情况太过……”

    “你的问题我们其实都知道,但这件事有多困难你肯定也比我们更清楚,大家并没有不把你当朋友,主要因为……”

    “帮!该帮的忙一定会帮的,可我们要帮的人是你,而不是所谓的风暴军团和那个叫安森·巴赫的外来户;情况你是清楚的,陆军部早就已经制定了全套的计划,那些人……”

    “该说的我们都说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立刻摆脱那个马上就要倒大霉的军团,退路和新工作我们全都给你安排好了,要么…就不要怪大家不肯帮你……”

    “你不要这么不懂规矩,身为王室密探和前近卫军的军官,一切以王室和国家安稳为第一使命!一个小小的殖民地军团,靠着运气好混上了编制还自鸣得意的乡下人,根本就不值得……”

    无数的话语声在脑海中回荡,面无表情的法比安穿过走廊,笔直的走向大门出口;周围经过或恰好出门的军官或是恍然,或是诧异站在原地,向这位陆军上校致敬行礼,看着他一脸无视的从面前经过。

    等到背过身去,所有的眼神都变成了惋惜,怨愤,不屑和准备看热闹的冷笑;仿佛在看一个愚蠢的傻子笔直朝着为他准备的刑场走去,还不忘了穿好军装,认认真真的迈开步伐。

    在即将来到门口的时候,他终于见到了那个正在等自己的人——靠着栏杆抽烟的卡尔帽子不知何时向一侧歪斜,聚精会神的看着脚前地面的泥土,仿佛那小小的土坑里藏着什么天大的奥秘。

    “怎么样?”

    觉察到有人出门,一脸恍忽的参谋长勐地抬起头,眼神还有些出神的迷离:“嗯…看你的表情,应该是不怎么样了。”

    “应该说完全不出所料。”头也不回的法比安站在门口的位置沉声道,似乎完全不在乎身后是否有人偷听:

    “我那些曾经的同事们,都认为像我这样的人继续待在风暴军团完全是自寻死路,希望我赶紧离开,他们可以帮我联系其它军团或者陆军部的部门,替我某个好差事。”

    “嗯,这已经很够意思了。”卡尔点点头,用力吐了口烟雾:“你…拒绝了?”

    “对,所以我现在没能出现在某个高级餐厅的聚餐宴会上,而是站在寒风刺骨的街边,向对我冷嘲热讽,自己却一样快完蛋的参谋长讨烟抽。”法比安面无表情的伸出右手:

    “换成两年前的我肯定觉得自己疯了,彻底疯了,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出卖安森·巴赫还有你们这些家伙,真是浪费生命。”

    卡尔先是一愣,紧接着微微颔首表示赞同,然后随手把嘴角的烟头递了过去:“没错,我其实一开始也觉得你会这么干来着,看见你出来的时候才差点儿没反应过来——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这话你不应该只问我,还应该问问我们那些优秀的同事们。”看着只剩半截的烟头,面露嫌弃的法比安还是接了过来:

    “据我所知,尊敬的阿列克谢中校专程去了趟北境商会在克洛维城的总部,似乎都准备打算放弃自己的自由,换取罗兰家族的帮助了。”

    “我们一直幸运,永远幸运的利欧中校,跑到内城区最大的赌场展现他被秩序之环专门祝福过的幸运,准备‘收买’陆军部内部的眼线;我不怀疑他能赢很多钱,但我真担心他能不能把某样比钱还重要的东西从那里带出来。”

    “这点你可以尽管放心,他不是一个人。”卡尔·贝恩很惬意的从口袋里又摸出了烟盒:

    “后勤的克里斯参谋跟他一起去了,每个赌场输赢比率,玩什么最不引人注意,捞多少不会被赌场找茬…那家伙再清楚不过了。”

    “哦,我还不知道军团里有这种专长是赌博的人才?”

    “没错,所以他不是。”

    “那他以前是……”

    “专门给走私贩子和黑帮做假账的。”卡尔·贝恩很是澹定的点着了火:“你也知道,赌博这种…服务业,算是他们的主营项目之一了。”

    “居然是这样,没想到军团里还有这种人才。”法比安挑了下眉毛:“不过真正令我惊讶的是骑兵营长杰森上尉,那个因为走私被抓才跑到风暴军团的家伙,居然没有加入这场行动?”

    “嗯,我倒是更惊讶你居然认为他没加入。”

    卡尔笑了声:“那家伙现在正在跟炮兵连长杰罗申科在一块儿,替利欧当眼线和托,万一遇上脾气不太好的赌场就当众闹事,制造混乱好方便跑路呢。”

    “那倒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了…话说这点确实是我们风暴军团的优秀品质。”法比安微微颔首,压低嗓音开口:

    “至于忠心耿耿的诺顿·克罗赛尔中校…总司令有没有和您提起过,一个叫真理会的组织?”

    “诺顿是他们的人,这我清楚。”

    一边满不在乎的回答道,卡尔的目光迅速瞥了眼法比安身后鬼鬼祟祟的人群:“说实话,我倒是不认为那群家伙真的能掀起什么风浪,之前那几次估计也只是碰巧罢了。”

    “这点就恕我不能苟同了,那些人的能量和情报网不要说克洛维,哪怕放在整个秩序世界也是有目共睹。”法比安突然严肃起来:

    “因为职业关系我对他们稍微了解一二,可以说如果没有真理会,上一次克洛维城的暴乱绝不会平息的那么容易。”

    “或许吧,但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冷哼一声的卡尔再度抬高了嗓音:“我可是刚从雷纳尔家的宅邸那边过来,看到于连中校自信的好像都胜券在握了…在这么下去,咱们俩可就要变成唯一空手而归的倒霉蛋了。”

    “当然不会,他们只会嘲笑我这个堂堂副司令居然是个无能的倒霉蛋。”法比安自嘲的笑了笑:“倒是您,卡尔参谋长…以您在陆军内的人脉,不存在空手而归的可能吧?”

    “不要试图隐瞒,我可是知道的…‘军旗兄弟会’,鼎鼎大名备受信赖的卡尔·贝恩上尉——当然现在已经是中校了——号称只要有您出马,再难的检查也能从容应对,不出半点纰漏。”

    “这么多年,受您照顾的军官和军队不说三位数,两位数的高位总该是有了…发动一下您的人脉网,怕不是整个克洛维陆军的五分之一都要地震了呢。”

    “吹,接着吹,反正没人会当真!”

    卡尔显得十分澹然,甚至还有些不屑一顾,完全不把某人的吹捧放在心上:“还五分之一…你不如干脆说只要我开口,陆军部无论什么都能答应下来好了!”

    “那…当然最好不过,只是我们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法比安摇了摇头,咬着烟头快步上前走了两步;几乎同时,两人眼角的余光同时瞥到了身后大门的走廊里,又不少于一个身影忽闪而过。

    “想要让陆军部屈服,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联合克洛维城所有的社会团体,枢密院乃至富商与之对抗,让他们看清楚自己是被孤立的,即便走到了法庭那一步,也没有任何人会愿意支持他们。”

    “整个克洛维城,包括生活在内外城区的军官,士兵本人,还有他们的家人,都将是陆军部的敌人;不会有一个人愿意成为他们的盟友,不会有一个俱乐部,一个团体愿意支持他们的主张。”法比安沉声道:

    “只要做到这一点,我们的目标和计划就成功了,陆军部将在法庭上无颜收场。”

    “是吗,我怎么觉得如果按照这个标准,其实我们已经成功了?”卡尔冷哼一声:

    “整个克洛维城,所有那些枢密院的贵族们,有一个喜欢陆军部的人吗?中下层的军官里面,有一个觉得自己能走到如今的地步,有如今的地位和成就,全都是依靠陆军部的恩赐吗?”

    “显然不是。”法比安面无表情:“他们肯定都觉得这是自己个人的努力,当然还有家族努力的成就,和陆军部不可能有任何关系——当然如果是失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他们不可能真正得到十几万陆军真心支持的,那些所谓的‘团结’,不过是下面人为了哄骗他们,假装出来的表象罢了。”

    卡尔一副“这我可太了解”的表情:“毕竟就算陆军部不可能因为你出色就提拔你,给你成功的机会,却能因为你不配合而故意恶心你,给你设置各种各样的障碍;大家其实心里想的都一样,应付应付上面就算了,谁还能真的当真了不成?!”

    “当然有了,那就是陆军部的官员们。”

    法比安终于露出了笑容:“他们只会看下面送上来的数据,报告,文件还有各种资料,从不会亲自到军队里去看,当然就算去了也没有用——有像卡尔参谋长您这样的存在,那些部门里面的大人怎么可能会看到和他们内心想法不一样的结果?”

    “偶尔还是会看到的,然后其他人就都会知道,绝对不让他们看到了。”卡尔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没猜错的话,现在他们正在一遍遍的调查军团内部是否团结,是否足够忠诚吧,我猜下面送上来的结果,肯定让他们非常满意。”

    “没错,那是肯定的,至于真正的结果那就……”

    两人四目对视,故意将笑容露给了身后的眼睛。

明天加班,请个假

    如题,稍微有点赶了不过还好,主要最近忙的没时间构思了结果写的有些慢,只能和大家道歉了…好消息是新买的键盘马上就到了,以后码字估计能快一些了…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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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将加冕为王介绍:
呼唤旧神的法师,传承血脉的骑士,憧憬着昨日的辉煌;蒸汽机的喧嚣,加农炮的轰鸣,昭示着未来的方向;流落此世的安森,踏上了一条未曾被设想过的道路;在旧世界的灰烬中……他必将加冕为王!我必将加冕为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必将加冕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