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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空痕鬼彻     我必将加冕为王txt下载     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八章 准将

    打从一开始,至少法比安并没有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陆军部和白厅街的“人脉”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自己以前的朋友们都是什么样的货色——只要有哪怕一丁点儿的机会,他们都不会放弃向上爬的可能,出卖自己人简直比呼吸还容易。

    没错,曾经的法比安也是这种人…至少曾经是。

    正因为了解,所以才最懂得该如何利用这种人…根本不用刻意吩咐,他们就会将今天“偷听”的情报送到陆军部上层的桌面上,而且还是整理好的,逻辑自洽,不需要大人物们哪怕动一丁点儿脑子的傻瓜版。

    当然,真正的聪明人或许会选择更委婉的方式,明里暗里的提醒大人们自己这是在挑拨离间,以及陆军部内的数据情报其实完全不可信…但这种人往往爬不高,卷不过那些已经彻底放弃思考的同事们。

    法比安给王室的情报当中,关于风暴军团的那部分是掺了不少水分的,这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陆军部大大低估了风暴军团的真实水准,误以为这就是个炮灰军团——当然这么说也没错——军官团的成员全都是不值一提的边角料,根本不值得重视。

    连王室了解的情况都不完整,陆军部能获得什么样的信息就可想而知了。

    对风暴军团而言,真正千钧一发的时刻只有在克洛维城下车的短短几小时;如果陆军部能提前重兵封锁车站,将所有军官强制缉拿,群龙无首的士兵们关进军营,那他们才是真的无计可施。

    但求真修会的审判官们却抢先一步带走了总司令…从那一刻开始,陆军部对风暴军团的约束就是零了。

    现在他们只是刚刚意识到这一点,法比安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看清风暴军团真正实力——能够领导自由邦联的新大陆军,正面和圣战军打成平手的风暴军团,靠的可不仅仅是运气。

    要让陆军部自我怀疑,自我否定…让他们意识到风暴军团并不是可以被随意拿捏的存在,让那本就停留在表面的和谐和团结不攻自破。

    “说得对!”

    阿列克谢兴奋的握拳砸向墙壁:“我早就看那些陆军部高高在上的家伙不顺眼了…明明当初在殖民地危在旦夕的时候什么忙也没帮上,还搞得好像是我们做错了一样!”

    “我们做错了什么?冰龙峡湾原本就守不住了,如果不留给自由邦联,让克洛维在新世界仍然有自己的利益,帝国和教廷能够答应和解?那就有鬼了!”

    “确实是这样。”诺顿·克罗赛尔心不在焉的回答道,目光扫向周围人头攒动的街道。

    这里是腓特烈大街,刚刚东奔西跑了一整天的两人恰巧在街道旁碰了头,打算喝杯咖啡再回去。

    只不过阿列克谢已经得到罗兰家族肯定答复,甚至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依然愿意伸出援手的承诺;诺顿却显得忧心忡忡,眼神中并未露出半点喜色。

    他回来的理由除了向真理会寻求情报方面的帮助之外,顺便也想多了解些克洛维城眼下状况的情报,结果得到的回复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虚假繁荣的经济,暴动工人和归国士兵搅乱的城市治安,突然崛起的“悄悄话”……

    按照诺顿掌握到的情报,真理会貌似正在谋划某件大事,但却对同样身为真理会成员的自己三缄其口,明里暗里的表示最好不要插手,只要盯紧风暴军团的行动,情况危急时求救即可。

    这让诺顿略微感到了一丝恐慌,因为上次自己参加却没有得知情报的事件,是尹瑟尔的十三评议会叛乱。

    所以这一次真理会策划的事情和上次相同,甚至更没有把握…这是诺顿唯一的理解。

    “话说回来,其实原本罗兰家族就是打算站在自由邦联使团和风暴军团这边的,所以无论我去不去,结果好像都差不多的样子。“

    喝了口加糖的咖啡,浑身放松的阿列克谢表情显得十分惬意:“也确实,他们在新大陆公司有那么大的利益,不帮忙也的确是说不过去。”

    “归根结底,罗兰家族还有那些北方豪门的利益,和帝国皇帝原本就是不同的,当然他们肯定也不喜欢克洛维,只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诺顿收回目光,看着依然兴致勃勃的阿列克谢:“那个…你和北境商会的负责人聊天的时候,有没有得到什么特别的情报?”

    “特别的情报,被陆军部的人跟踪了算不算?”

    放下杯子的阿列克谢打量了诺顿一眼:“怎么了,你从刚刚就有点儿不太对劲。”

    “没、没什么,只是有些多虑了。”诺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将刚端起来的杯子又放了回去:

    “不知道其他人进展如何,希望都能顺利啊…尤其是于连,他大概是全军团最尊敬总司令的人了。”

    阿列克谢没有说话,默默的将目光收了回去;他隐约是能感觉到诺顿有什么心事的,但既然对方不肯说,自己也不方便开口问。

    至于某位总司令狂热崇拜者,他隐约听说过对方和家里的关系不太好,真不知道为了能帮上军团的忙,这家伙要付出多少牺牲。

    就在心照不宣的两人保持沉默的时候,临近的街道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轰——!

    伴随着冲天而起的烟尘,上一秒还喧嚣热闹的腓特烈大街瞬间热闹升级,刺耳的尖叫和呼喊在惊慌失措的人群间此起彼伏,像不受控的洪水般肆意辗转,留下满地的狼藉。

    面面相觑的两人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周围就只剩下了对面的彼此和身下的椅子,连面前的桌子和都被人搬走了。

    “这…这到底……”

    惊愕的诺顿还在自言自语,就看到满脸震惊的阿列克谢突然抬起右手,指向两人身后的方向说不出话,只好顺着望去:

    “啊…杰森?怎么是……”

    “怎么是你们?!”

    一路朝这边狂奔的骑兵营长看上去比他们还惊讶,差点儿直接扑倒:“怎么,利欧团长也找两位帮忙?!”

    “利欧?那家伙不是和你们……”阿列克谢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听到远处突然响起了白厅街警察的鸣笛,顿时色变:“喂,这是什么情况?!”

    “太复杂了,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面不红气不喘的骑兵营长根本不多废话:“记住,还是那个时间,到老地方集合!”

    话音未落,连话都来不及问全的两人,就只能看到他狂奔而去的背影了。

    望着消失在视线尽头的骑兵连长,又看了看紧随其后的白厅街警察,倒吸口凉气的阿列克谢将目光转向诺顿:“这…怎么办?!”

    “很简单,如果我们在这里被抓住,陆军部就会有充足的理由将我们通通关禁闭,甚至会借题发挥对军团和总司令发难,接下来再想要有任何行动都会非常困难。”诺顿依然沉着冷静,不慌不忙:

    “所以…听他的,跑吧!”

    “跑?!”

    阿列克谢惊了:“可我们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有那群家伙到底说的是什么时间,什么地方,我们统统都不清楚啊,这到底要…唉?!”

    没等他说完话回过神来,就看到诺顿已经窜到了咖啡馆上面,无比灵活的从平层房顶翻过了街道,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听着身后越来越急促的铁哨声,内心大呼冤枉的阿列克谢也只能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在警察们的众目睽睽下翻过围墙,紧追着骑兵营长的方向跑路。

    ………………………………………………………………

    内城区,猎枪俱乐部。

    在惴惴不安的将“暗杀悄悄话”的任务安排给了军医长之后,原本打算直接返回求真修会等消息,或者继续潜伏在周围看看情况的安森考虑再三,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一方面就算自己继续待下去,能提供的帮助也十分有限…按照从诺顿那里弄来的情报,自己这位军医长是个标准的孤狼,完全没有与别人合作的习惯和经验,强行插手很可能适得其反。

    另一方面其实就算他失败了也无所谓,反正最重要的情报已经到手了…“悄悄话”的靠山是陆军部,足以解释为什么没人能查到黑帮的资金来源,以及为什么总是能抢在审判官们之间采取行动。

    毕竟就算审判所再怎么神秘莫测,行动迅速,他们的主要活动范围也是克洛维城及周边,那就绝对逃不掉白厅街警察和军队的眼线;双方的行动轨迹完全是单方向透明,科尔·多利安一次次扑空也不是完全没道理的。

    倒是对方能抓住真理会的尾巴,这就有点厉害了…刨除碰巧了这种意外可能,真理会大概是安森见过的所有组织里最无孔不入,也最神秘莫测的一个;抓住他们的成员,难度堪比在被十倍兵力的包围圈里左右横跳,最后无伤撤退…甚至反杀!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将毫无意义…毕竟得到的情报全都是审判所提供的,而某位首席审判官还不知道自己被单方面透明了,很难说情报里有多少是对方为了钓鱼故意放出来的,在不确定的情报之上指定的计划,也注定不会是完美的。

    那么如何了解陆军部与白厅街的警察们,是不是真的在培植黑帮势力为自己所用?

    最简单的办法,当然就是让他们自己开口了。

    作为一个学校教师和普通军官们经常出入的社交场所,猎枪俱乐部坐落在白湖公园社区靠南面稍有些偏僻的花园大道西侧,距离克洛维大教堂所在的红砖街有差不多四十多分钟的车程,还得是街道上人不多的情况下。

    虽说整个白湖都只能算是克洛维城内城区的“大众社区”,居民收入基本都在中位数甚至靠下的范围,但显然中层之间也是有区别的,最直观的区分方法,就是距离红砖街越近,房租就越贵。

    没错,安森差不多是相当晚了才知道,当初博格纳子爵其实是坑了自己;他推荐的博来曼大街,也就是博格纳夫人名下的房子,差不多是克洛维城第三,甚至第二档高价的联排公寓了。

    好处则是社区有私人安保,有可靠的下水道系统,商铺齐全,无论去腓特烈大街这种商业区还是克洛维大教堂所在的红砖街都十分的近,确实让自己节省了不少时间。

    而猎枪俱乐部显然没有这样的资本…喧嚣热闹的街道透露着一丝破旧,道旁的路灯不翼而飞,也看不到几辆出租马车愿意停下揽客,只有徒步而行的路人匆匆经过,甚至不愿意在路边的商铺和酒馆前驻足。

    刚走进大厅,一股浓重的烟草混杂着酒精的味道扑面而来,空气里飘散着澹澹的,半透明的烟雾,让陈旧的陈设和昏黄的灯都显得异常神秘。

    吧台,窗户,房间角落里的茶几,到处都能看到穿着制服的军人;有的看起来年轻气盛,朝气蓬勃;有的则敞着领口,帽子随意别在肩章上,一脸颓废的抽着烟斗,闷头灌酒或者和几个明显熟识的人打着牌。

    或许是因为正巧在下午,俱乐部内显得十分热闹,以至于打扮得像是失业工人的安森一走进门就成了所有人注意的目标。

    “这位…阁下,您可能来错地方了。”一名肤色黝黑,蓝童炯炯有神的年轻尉官走近前来,皱着眉头拦住了他的脚步:

    “我们这里是陆军的军官俱乐部,您如果想找喝酒的地方,我可以给您推荐。”

    “你说对了,我确实是想找个喝酒的地方。”安森推了推头上的帽子,冲尉官轻笑一声:“但我也的确是个军官。”

    “这样啊,那请原谅我失礼了,但您貌似也没有按规定穿上军装——在这种规格的俱乐部,同样是有点儿不太礼貌的行为。”尉官顿时板起了脸孔:

    “那请问您的军衔是准尉,还是……”

    “准将。”

    安森沉声道。

第三十九章 十万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俱乐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哑口无言的尉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侍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将目光投来的俱乐部会员…无数双眼睛望着安森的身影,然后……

    “噗…噗!噗哈哈哈哈哈哈……!

    “他…这家伙刚刚说什么?!”

    “准将?!他、他说自己是准将啊?啊哈哈哈哈哈…!

    “秩序之环在上,这家伙知道准将和准尉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差别吗?!”

    “哈哈哈哈哈…这是谁准备的特别节目吧,恭喜你,你这家伙成功把我们所有人都给逗笑啦,哈哈哈哈…!

    ……沸腾的笑声在大厅里此起彼伏,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任何文字都显得十分苍白的喜悦之情,沉闷压抑的情绪一扫而空。

    直至最开始上前阻拦的尉官微微蹙眉,似乎对这种“娱乐方式”十分的不以为然,甚至还有些厌恶,快步上前按住了安森的肩膀:

    “这位先生,我明白您或许是打算用这种方式换几杯黑啤酒,但听我一句,您真不应该为这种东西出卖尊严,撒谎并不能……”

    “可我并没有撒谎。”安森眨了眨眼睛:“我是卡洛斯二世陛下御笔亲封的准将,而且是有枢密院颁发的证明的。”

    “哈哈哈哈哈哈…你、你们听到了吗,他还有枢密院的证明呐!”

    “秩序之环啊,我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什么证明在什么地方,一定要让我看看啊哈哈哈哈哈哈……!

    “该不会是失业证明吧?听说枢密院刚刚颁布的法桉,任何工人失业十周内找不到工作就要领的东西,拿着它才能到救济院领食物!”

    “十周,没工作的工人顶多三周就肯定饿死了…真特么的缺德!”

    ……似乎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原本欢快的嘲笑就变成了对枢密院不满的咒骂。

    这其实也很正常,陆军部能够拉拢所有军官对抗枢密院,本就不是什么毫无理由的行为,但凡是军官,就没有不憎恨枢密院——因为确实太欺负人了!

    过去克洛维的政治权利并非完全集中在上层豪门手中,中底层的普通人偶尔也能通过加入军队,靠军功和人脉不断升迁,爬到高过自己曾经属于的阶层;国王也能用军功作为理由,将喜欢的臣子提拔到一个能为其效劳的位置上。

    但这种情况随着枢密院的身份和权力范围逐渐清晰,也就越来越少…首先是陆军无法再直接为国王效忠,而要通过枢密院下达的命令和指示;其次任何一个人无论贵族平民只要当了军官,这辈子就和枢密院无缘了。

    从王室和枢密院的角度考虑,切断军人从政的目的当然是为了避免某人同时在政界和军队里同时声望卓着,一个弄不好很容易就会制造出不受控制的权臣。

    可你要是站在军队的人眼中,这就是标准的“奸臣蒙蔽君王,擅权谋私”,任何一名忠于国王的军人都应该奋起反抗,协助陛下重新亲政!

    这可不仅仅是陆军部的野心,至少一半以上的军官们都是真的真么想的,否则也不至于会搞事搞得那么顺利。

    换句话说,当初真理会不顾一切干掉近卫军才是整个事件的导火索,为如今他们变成被黑帮针对的目标,也不算是太冤枉…内心忍不住吐槽的安森,环顾四周还在吵吵嚷嚷的人群,面无表情:

    “我的名字是安森·巴赫,殖民地守备司令,风暴军团总司令,陆军准将。”

    “应埃里希教员的邀请,到猎枪俱乐部随便转转,还希望大家不要太过介意。”

    话音落下,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

    只是和第一次略微不同…死寂般的气氛下,所有人的脸上再没有半点喜色,也看不到什么惊讶,错愕,而是……

    恐惧。

    “您…您真的是安森,安森·巴赫准将?”

    原本还打算劝阻的尉官突然结疤了起来,放在安森身上的手也已经松开,连连后退了好几步:“那、那个被陆军部给…给……”

    “指控为叛徒的家伙,没错,就是我。”安森面不改色的挑了下眉毛:

    “应该还不至于有人会想要冒充我吧——至少是这个时间?”

    “这…这当然不会!”尉官突然感觉口干舌燥,吞咽了几下喉咙:

    “那个…您、您可不可以……”

    “埃里希的介绍信是吧,你不提我都快忘了。”安森随手将一封信递给对方:

    “他告诉我猎枪俱乐部是个热情好客,正义感十足的大家庭,哪怕不用介绍信,也有人给你递一杯冰镇的黑啤酒。”

    “那、那是当然的!”

    年轻的尉官一边说,一边朝周围点了点头,眼神变得更害怕了:“我们会热情招待每一位和我们志趣相投的军官,自然也包括您。”

    “但在我们一起尽情喝酒之前,我可能不得不替大家问一句,您……”

    “…乔装打扮成这幅模样,十分低调的来到猎枪俱乐部,是因为什么?”

    这一刻,仿佛整个大厅所有人的心跳都停止了,静静的等待着安森的回答。

    “为什么…我觉得大家应该是知道答桉的才是。”安森神秘一笑:

    “诸位都知道,我现在正在以叛国罪名被陆军部指控,但你们知道他们指控我的真正原因吗?”

    “……还请赐教。”

    “很简单,也很好解释——那就是我发现了他们叛国,更准确的说,是背叛国王,企图颠覆王国的证据。”安森沉声道:

    “诸位,我拥有充足的证据可以证明,陆军部正在豢养外城区的黑帮和各种低三下四不入流的打手,企图靠这些非陆军的力量,推翻奥斯特利亚王朝。”

    “而被他们所控制的黑帮团伙,外加各种各样的暴徒们,已经多达十万!”

    ……………………

    “……他真是这么说的?”

    拿着刚刚送来的新情报,坐在桌后面的克劳恩中校显得有些不可思议:“我是说…十万?”

    “千真万确!”嘹亮而激动的嗓音回荡在狭小的办公室内回荡:

    “我当时就在现场,安森·巴赫亲口对众人说出陆军部豢养了十万黑帮打手这种带有严重污蔑的话来,还信誓旦旦的自称掌握了绝对证据!”

    “对了,他当时还进行了一番乔装打扮,从头到脚看起来都像是宿醉的失业工人,非常的狡猾——我个人认为,这些应该都是他精心谋划和布置的结果!”

    如果安森在这一定认得出来,这个正在歇斯底里向克劳恩中校汇报的家伙,正是在俱乐部里不停劝说,想让自己尽快离开“免遭羞辱”的年轻尉官。

    只是和当时略有不同的地方在于,此刻的他显得异常兴奋,童孔中闪烁的光芒不亚于即将死在大海上的冒险者发现了新大陆:

    “……总之,我个人认为这个叛徒正在布置一场巨大的阴谋,企图通过污蔑的方式打击陆军部的威信!”

    话音落下,他笔直的站在原地思思盯着克劳恩中校,那表情就好像是在期待着必然会到来的称赞与奖赏。

    非常可惜的是,这位资深的陆军部办事员,脸上的表情却只有……些许的纠结。

    甚至就连这还只是不小心流露出的部分…此时此刻克劳恩的内心简直是翻江倒海,痛苦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

    而越是痛苦,他就越是愤怒,愤怒这个没眼力见的家伙为什么要给自己找这么大的麻烦!

    于是长长做了个深呼吸之后,恢复了冷静的克劳恩面无表情的看向他,用最克制的语气说了句:

    “好的,我知道了。”

    ……唉?

    尉官有些摸不着头脑,预想中的奖赏和长官欣喜若狂的表情都没有出现,反应简直比平时还要冷清,让他匪夷所思。

    “大人,是不是我表达的地方有哪里不太完善,这个叫安森的家伙,他可是在……”

    “我知道他在干什么!”

    也许是快要按捺不住怒火,克劳恩中校毫不客气的抢断道:“我不需要你的提醒,你已经叙述的很完整了,就是这样。”

    “那、那我现在应该…应该……”

    “你应该立刻回到那个寒酸的俱乐部,避免引起他们的怀疑,顺便将更多搜集到的情报送回到这里。”克劳恩冷冷的盯着他:

    “如果你被拆穿了,揭发了,或者从那个俱乐部里被赶出来了…我可以向阁下保证,你的津贴这个月就会被停发,然后收到陆军部送来的手令,立刻动身前往东部边境的某个哨所驻扎,明白吗?”

    “明、明白!”

    “非常好!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太过复杂,我们雇佣你也不是因为你真的有什么过人的能力,仅仅是因为你可以为我们获得一些我们想要的情报而已。”

    云澹风轻的将对方的工作贬低到一文不值,克劳恩甚至不再看他:“去吧,记得不要在出门之后到处乱说否则…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知、知道,知道!”

    原本还打算邀功的尉官不敢再继续逗留,假装惊慌失措的离开了办公室,刚一出门便露出了不屑的表情,显然并未把对方的威胁当回事。

    而同样的,克劳恩也并没有将他的承诺放在心上…对方刚一出门,他立刻就把整个情报写成了标准范式的文件,加急送给自己的上司。

    虽然他大概能猜到文件一旦送到会得到什么答复,但克劳恩依旧不敢怠慢;毕竟这种事情如果让高层在报纸上看到,自己却没有及时给出情报和应对方法,下场绝对是惨不忍睹。

    所以,最后的结果和他的预料完全想通。

    “克劳恩,你该不会是个傻子吧?我们专门把你放在这么重要的部门,让你区区一个爬了半辈子才终于得到中校军衔的老人负责情报和审问工作,就是看中了你的经验,结果你就是这么回馈我们的?!”

    “你给我听好了,我们不想听你抱怨,不想听你说那些‘需要重视’,‘千万不能大意’这种废话——现在的情况是事情出来了,该怎么解决你知道吗?!”

    “大人们对你上次没能那到那个叛徒的把柄,已经十分的不满意了,是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让你被撤职,这就是我得到的回报?你在开玩笑吧?!”

    “你给我听好了,我最后提醒你一次…风暴军团最近在克洛维城闹出了很多乱子,每一个都非常棘手,而我都没有让你去处理,因为你有更重要的使命在身!”

    “所以你不要给我说什么任务沉重,或者发这种根本解决不了麻烦的文件了,我的回答只有一个——你找到了,那就给我解决它!”

    面对上司的怒火,再怎么心怀不满的克劳恩也只能满脸谄笑,同时轻声慢语的开口道:“只是,事情涉及到外城区的一些地下黑帮,他们能拿到陆军的物资这点已经被……”

    “这我清楚,所以必须尽快解决啊!”

    “我……”

    “抹黑!造谣!纯属污蔑…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尽快想办法销毁证据,或者给那个该死的叛徒找点麻烦,让他没机会再跑到外城区给我们找事!我给了你那么多的权限,为什么连这种小事都处理不好?!”

    “小…大人您可能不太清楚,这件事很有可能并非污蔑,它……”

    “它就是污蔑,听清楚了没有?!”上司的声音开始有些慌了:

    “这是背叛了王国和陛下的叛徒,对陆军部最最卑劣的抹黑,我告诉你,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他传播出去,更不能变成报纸上的新闻,明白了吗?!“

    ”明白!“

    ”明白还远远不够,我还要看到你的行动——三天,如果三天之内这件事开始在陆军内部传播,或者真的像我们说的那样上了报纸,你就别指望还能保住军衔和津贴了!“

    ”是!“

    神色坚定的克劳恩内心疲惫的叹了口气,同时感到一阵阵的心惊肉跳。

    所以…陆军部真的在外城区豢养了大批黑帮?

    十万?!

第四十章 喜欢那儿

    带着难以置信的心情,克劳恩中校拉上罗素少校,驱车前往位于腓特烈大街的求真修会,准备从审判官们这里着手,阻止某个很可能挖到了陆军部“阴暗面”的叛徒。

    实话实说,此时已经完全陷入悲观状态的克劳恩并不认为审判官们会愿意帮这个忙,哪怕他们当着自己的面答应了。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试一试的必要性,对于陆军部的大人们而言,属下在无能和不忠之间只有有一项不达标。

    已经证明了自己无能的克劳恩中校,哪怕很清楚这就是无用功也必须证明自己的忠诚。

    于是被抢拉上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罗素少校,就看到这位往日里精明强干的同僚一路上始终低着头,像是被诅咒了似的念叨着“十万,十万,十万……”

    如果不是在下车前终于恢复正常,开始像过去那样一遍遍警告自己千万别冲动,罗素少校甚至都有了跳车逃跑的冲动。

    至于和求真修会交涉的过程…依旧和克劳恩猜测的完全想通——作为首席审判官的科尔·多利安甚至懒得见他们,派了那位据说是黑法师的女审判官负责和他们的交接工作。

    面对陆军部的质疑和警告,对方不仅全盘否定,对于类似“安森在哪”这种问题而是一问三不知,直接表示求真修会没有配合他们工作的必要,最多是解答宗教方面的疑问。

    跑到审判所求问宗教方面的疑问…克劳恩感觉就算自己疯了,也绝对做不出这种堪比自杀的行为——万一问完了发现自己是个伪信徒,迎接自己的绝对不是审判官们亲切无私的引导和规劝。

    当然这种程度的“不合作”还在克劳恩的预料之中,但接下来的可就稍微有些超出他的预想了。

    “……您再说一遍?监管,什么监管?”

    “简单来说,就是教会担心克洛维王国很可能有被旧神派势力渗透的可能。”塞拉·维吉尔面无表情:

    “从我们得到的情报来看,目前正在被通缉的‘悄悄话’之所以能在残忍杀害审判所线人的同时,大摇大摆的从内城区逃离,唯一的可能就是在白厅街与陆军部拥有他们的眼线。”

    “当然,我这样说您二位必然不会同意,那么就必须请你们解释上次为何对逃犯的封锁行动,最后会是以失败收场了。”

    “我们提前了整整一周提醒贵方会有大的行动,请求配合,提前三天给出了大致范围,提前一天给出了精确位置和最后的核心情报,结果…对方竟然就恰好避开了全部的封锁区。”

    女审判官故意顿了下,流转的眼神和抑扬顿挫的语气,充分诠释了什么叫阴阳怪气:“可想而知,若非有人通敌,那就只能是…渎职。”

    “渎职?!”

    面色骤怒的罗素少校勐地起身:“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这是贵方对我陆军部的控诉?!”

    “当然不是,控诉可是明确的干涉行为,宗教审判所隶属教会,无权插手世俗事务,那是贵方的权力范围。”

    女审判官再度冷脸,完全是不为所动的架势:“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这可不受到圣徒里四十七年第二次公序会议的影响。”

    “你……?!”

    刚想要发作的是罗素少校还没做出任何动作,就被克劳恩死死摁住了肩膀。

    下一秒,他的胸口突然传来刺骨的恶寒,仿佛有成群结队的饿狼正死死地盯着自己,随时都会扑上来,碎尸万段。

    不,不不不…不是饿狼,而是……

    感受着周围审判官们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的目光,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到了审判所大本营的罗素少校顿时怒火消散,甚至不敢再迎向塞拉·维吉尔的目光。

    “您想说什么?”女审判官突然露出了一闪而过的笑容:

    “如果是咖啡的话,我可以现在去为二位煮一壶。”

    “不…不是咖啡,是……”死死扶着罗素的肩膀,冷汗直流的克劳恩却还要强作镇定,脑海中快速思考着不撕破脸的应对方案:

    “啊!是我们准备要离开了,塞拉审判官,您刚刚的提醒非常重要,陆军部内很可能存在黑帮的眼线,下面那些办事的士兵里…说不定有人被邪恶的旧神派收买了!”

    “这是个非常关键的情报!我们应该立刻动身,向上面反应情况,尽快排查这方面的可能,恕我们不能久留了。”

    “真的?”

    塞拉眨眨眼:“不再多待一会儿,我已经委托同事去找首席审判官阁下,请他允许你们和嫌犯安森见面呢。”

    “不、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们绝对相信贵方的…贵方的一切决定!”克劳恩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了:“真的,我们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见谅!”

    说完,他就用最快速度拽着浑身无力的罗素离开了求真俱乐部,一边咒骂自己是怎么想出拜访审判所这种馊主意,一边驱车从腓特烈大街消失了踪影。

    女审判官依旧坐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直至确认对方真的已经离开,才默默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

    看到她动作的审判官们也纷纷松了口气,有的继续闲聊,有的起身离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当咖啡杯重新放在桌上,黑着脸的科尔·多利安也很“凑巧”的坐在了她对面——刚刚两个办事员所在的位置。

    “你觉得他们还会回来吗?”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塞拉面无表情的答道:“但下次,他们肯定不会这么毫无准备的就登门了,会难对付的多。”

    “是啊……”阴沉着脸的科尔没好气道:“我也没想到,‘悄悄话’居然真的和陆军部有联系,这未免也太狂妄了,他们真的不怕出事吗?!”

    “怕?”塞拉微微眯起眼睛:

    ”如果你说的是教会权威那请恕我提醒一下,这里是克洛维,最不服从教会权威的地方,就算是过去那些所谓的…服从,也不过是双方互相隐瞒妥协的结果罢了。”

    “说的更直白些,我们早就知道卢恩家族的存在,我们更清楚奥斯特利亚王室肯定有关系亲近的施法者,我们都知道…但我们不会戳破,他们也不会。“

    “我们维护着世俗的秩序,但这个真实的世界…自有另一套真正的规则,我们也只是其中的部分罢了。”

    “该死,这种事情我当然清楚——否则我现在为什么要和安森那个…该死的家伙合作?!”

    科尔很是郁闷:“所以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插手这件事情,对吗?!”

    “当然不对,我们是审判官,是秩序的最后一道城墙,他们要破坏规则,那就必须阻止。”女审判官再度否定:

    “我们生活在后黑暗时代,习俗,传统,文化,道德……所有一切都建立在对旧神派的否定之上,如果施法者再度大行其道,那…将是天翻地覆。”

    “而现在,陆军部内某些人已经知道他们的小心思被审判所发现了,除非是傻子,否则大事化小才是最符合他们利益的做法。”

    “所以,‘悄悄话’的经济来源会被暂时切断,他将要失去继续收买贫民们的本钱了,生活无以为继的贫民会发生暴动,为克洛维城派出军队镇压外城区充足的理由…就像安森计划的那样。”

    塞拉把咖啡杯推给科尔:“白厅街的警察会试图阻止,但是有路德总主教安排,让风暴军团入城应该不难,但后果就是陆军部肯定会抗议,导致更多的军队进入外城区。”

    “一万,甚至是几万名士兵入城,这些人应该是不清楚陆军部内某些人想法的,哪怕再怎么应付工作,也会极大的挤压‘悄悄话’的生存空间,再加上没有了收入,他的黑帮…很快就会自我崩溃,瓦解。”

    “届时就是教会,也就是我们出面的时候了。”

    “听起来真像那么回事。”科尔对咖啡毫无兴趣,闷闷不乐的翻了个白眼:“可我怎么一点儿也激动不起来呢?”

    “大概是因为…这个完美的计划是安森提出的吧?”女审判官明知故问:

    “某人费尽心思折腾了两三个月,还不如对方一个星期的工作成果,我记得有个专门的词汇表达这方面的情绪才是,好像叫,叫自惭形…形…形……”

    “就算是挖苦,能麻烦你稍微拐弯抹角一点吗?”

    “当然可以,那什么程度比较合适?”

    “……我听不懂的程度。”科尔翻了个白眼:

    “总之,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了,是吧?”

    “只能是一半。”塞拉轻轻拉上窗帘:

    “我们必须在不做出太大的动作的前提下,通过一些微小的细节来判断‘悄悄话’黑帮的动作,避免错过猎杀他们的机会。”

    “而这…就需要优秀的分析专家来给出答桉了,威廉·戈特弗利德阁下。”

    坐在窗帘的阴影下,女审判官望向吧台角落里正在煮咖啡的人:

    “切记…我们假装看不见您的存在,允许您继续从事古代符文的研究,甚至帮您取来圣艾萨克学院的文字材料供您参考,都不是没有代价的。”

    面对审判官的警告,顶着紫黑色眼圈的年轻人露出了澹澹的,有些不屑的笑容。

    “是的是的,我知道在你们看来这种结果是对我的恩赐,我真的明白,所以你们可以尽管放心,我是不会主动破坏这种对我有利的局面的…至少目前是这样。”

    “我可以为你们分析情报,前提是克洛维大教堂下的那台蒸汽差分机必须交给我使用,你们要求的信息数量太多了,那不是人力能完成的数量级。”

    “可以。”不等科尔开口,女审判官直接答应了下来:“但你所有的研究资料,都必须交给我们核实检查,同时每天提供的情报不能少于三份,而且需要给出应对的建议和参考。”

    “这种工作量对普通人或许很大,但像你这种天才,应该是不在话下的对吧?”

    “没有问题!”威廉非常干脆的答应了:

    “但给材料的人不是你们审判官,必须是安森大人的书记官艾伦·道恩来负责,其他人一概无权从我手里得到任何情报。”

    “只要你能说服安森放人,我们全部赞成。”塞拉微微颔首:

    “现在的问题是,你提供的情报能保证多高的准确率?”

    “这就要看你们给的资料和信息是否正确,以及数量能否撑得起来了。”

    威廉一脸的无所谓:“毕竟人或许会撒谎,但数字不会——只要前提是准确的,那么答桉就是必然的。”

    “你很有自信嘛。”

    科尔·多利安有些讨厌的看着他:“那你就这么相信,我们不会把你抓起来送到审判庭去,在教廷的监狱里待一辈子?”

    “我不确定,因为你们真的有可能那么做。”威廉耸耸肩:

    “说实话,在抵达新世界的时候我就是不打算再回来了,毕竟得罪的人太多,如果要研究的话,那里也有足够让我研究的东西,确实没想过有什么必须回来的理由。”

    “哦,那是因为什么?”

    “我不知道…也许正是因为这里危险吧。”威廉给自己倒了杯咖啡:

    “越是危险的地方,越能有更多的机会…研究是需要素材的,始终待在一个绝对的舒适圈内,根本不可能拥有任何研究成果;想要看清楚深渊的样貌,唯一的办法就是直视它。”

    “我在新世界看到了过去十年,二十年都没能看到,甚至活到死也未必能看到的东西,而那时是我距离深渊最近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害怕极了,恐惧极了,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知识除了让自己更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外毫无用处,甚至会比那些懵懂无知的家伙更加恐惧。”

    “但当我离开了那里,重新回到了安全的地方,能够在距离危险最远的地方做研究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威廉嘴角微微上扬:

    “我…喜欢那儿。”

第四十一章 他都知道

    对于这个教会明令通缉的学者,无论科尔还是塞拉都不可能相信他的一派胡言。

    但必须承认的是他的知识的确是眼下求真修会急需的东西,哪怕明知道把差分机借给他肯定会被用来做某些危险实验,这种时候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了。

    这里面还有一个小插曲,那就是科尔直到现在才终于弄明白威廉·戈特弗利德研究的“古代符文”并不是什么能让普通人使用魔法的诡异知识,而是纯粹的符号学,可以当成是一门比较复杂的语言。

    坏消息是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松口气的事情,因为同样按照威廉的说法,那种能使用魔法的符文“实在是太低级”了,根本无法和他所研究的东西相提并论,只是使用魔法的他分分钟就能实现。

    “我知道在你们看来可能有点儿不可思议,但你们口中那门‘危险的学问’其实…早就过时了,光我知道的人里面,起码圣艾萨克就做过这方面的研究,一点也不困难,只不过性价比太低了而已。”

    “什么,什么叫性价比?那我换个说法,无论什么情况下用‘魔法’杀人都是极其低效的一件事情,还不如血脉之力划算。”

    “魔法是‘进化’的副产物,之所以看起来那么唬人,不过是双方存在方式不同,打一个信息差而已,或者说双方生命等级完全不同,高级的施法者碾碎一个普通人不比喝水困难…看你怎么理解了。”

    无论威廉怎么理解,反正科尔是理解不了,也根本不打算理解——威廉·戈特弗利德是个极端危险的家伙,必须时时刻刻被监视,这就是他现在的理解。

    而塞拉则认为对方这么做多半还有故意的成分,被监视的反义词就是受到了绝对的保护,甚至还有人负责他的一日三餐正常起居,让这个疯疯癫癫的家伙能心无旁骛的继续他那已经超越常人理解的研究。

    无论结果是哪种,双方都算是达成了彼此的需求,可谓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当然,陆军部是绝对开心不起来的。

    等到克劳恩灰熘熘的回到办公室,消息传遍整个陆军部,本就因为镇压风暴军团失利而导致的混乱,进一步的被扩大了。

    无论是外城区黑帮,真正要必须指控和毁掉风暴军团的理由,知道的人仅仅是陆军部上层少数中的少数,绝大多数人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事情的原委。

    但因为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利,这些绝对不能走漏的消息已经在悄无声息间蔓延开来。

    泄密的种子一旦被种下,就绝无可能阻止,问题在于陆军部,更准确的说陆军部承担不起泄密的结果,为了防止惹祸上身,就必须先发制人。

    最先要做的当然是洗清嫌疑,然后反手一个遭人污蔑,塑造陆军部纯洁无瑕忠心为国,却还被人陷害的纯洁形象…当然大家信不信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就算知道后果恶劣,陆军部也必须断掉对“悄悄话”的资助,同时除掉了几个负责联络的中间人。

    五天时间,十二名陆军部直属军官死于非命,军衔从尉官到中校不等,遗嘱和讣告甚至没能出现在《王国忠诚报》的夹页里。

    同时派出代表前往奥斯特利亚宫,向卡洛斯二世汇报了关于外城区的“异常情况”,请求枢密院尽快解开禁令,允许驻扎在外的常备军团能够入城镇压,避免圣徒历一百年的克洛维城暴乱重演。

    “陆军部已经慌了!”

    私人报社办公室内,拿着最新情报的索菲亚激动到语无伦次,对专门请来“做客”的克里斯蒂安·巴赫说道:

    “就在几个小时以前,枢密院已经正式通过了他们派兵入城,镇压外城区暴动分子的命令,甚至给了陆军部明确的时间和人员编制!”

    “那真是太好了。”捧着小女仆奉上的热咖啡,克里斯蒂安温和的笑了笑:

    “这样一来他们就失去了最大的底牌,甚至必须直面自身黑暗面暴露在中下层军官和士兵眼前的风险,同时也会给枢密院巨大的压力,必须尽快动员起一支足以和陆军部抗衡的力量,否则入城的军队可不会乖乖自己回到军营的。”

    “以白厅街警察的实力,人数上或许还能勉强抵抗,但实力显然无法和真正参加过战争的军队相提并论,枢密院别无选择,风暴军团就是他们唯一能争取到的外援。”

    “一旦他们意识到这点,再等到博格纳子爵回到克洛维城,接下来的事情就都顺理成章了。”

    克里斯蒂安微微松了口气,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忙前忙后,协助索菲亚的同时也在动员整个巴赫家族的力量,为安森拉拢些人脉。

    一个小小的乡下小家族,无论规模还是能触及到的范围显然都无法和弗朗茨这种豪门相提并论;但反过来说在真正的底层和不受重视的角落里,他们的行动也远比这种豪门隐蔽的多,更容易在普通人之间塑造某人的良好形象。

    就算被人发现了也无妨,毕竟为自己家人说话这种事情在任何时候都是天经地义的,谁也不能指责什么。

    在此期间克里斯蒂安还协助了自由邦联使团,完成了第一次觐见卡洛斯二世的使命;也是在他的建议下,原本应该盛大隆重的觐见仪式改成了私下低调的小规模宴会,赴宴人员不仅除了国王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王国重臣,总人数也只有两位数。

    这种小规模的觐见仪式想要达成盟约之类的当然不可能,但却能迅速消除彼此双方间的隔阂,交换意见和想法,为真正的觐见仪式铺路造势,让大家都能多少有些心理准备。

    在克里斯蒂安看来,这一步简直比真正的觐见仪式还要重要。

    事后自由邦联大使,小贝克兰兴奋的告诉他,事情和他想象的完全想通,卡洛斯二世果然不在意冰龙峡湾的事情,实在是因为反对声音过大不得不没有表态。

    相交于一块鸡肋的殖民地,卡洛斯更在意自由邦联各种原材料的产量,以及市场究竟能开放到什么程度,是否有实力保护自己的海岸线这种真正重要的事情。

    结果也让他非常满意——自由邦联虽然名义上是议会制,但明面上有路易·贝尔纳元帅直辖数万大军,暗地里有卢恩家族把控新大陆公司这个庞然大物,标准的双元首制度,完全不用担心会出现朝令夕改这种麻烦事。

    小贝克兰还告诉了卡洛斯另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如果双方达成协定的话,自由邦联大概率会定都白鲸港。

    冰龙峡湾是克洛维人在新世界的势力范围,在这里定都无疑是向克洛维示好,无声的告诉所有人自由邦联无论经济还是政治,都会向克洛维靠拢。

    这种结果无疑是克洛维最希望看到的,用一个殖民地换来原材料市场和重要盟友,还能削弱赫瑞德皇帝的影响力与权威,这种一箭双凋的好事来的真不要太容易。

    毕竟帝国和克洛维还是不一样的,后者是高度集权,别看枢密院和陆军部能肆意嚣张,他们的权力背书可都是来自奥斯特利亚王室,再大的权臣说失势也就失势了。

    前者完全不同…皇帝的实力组成非常复杂,但本人所拥有的实力无疑是重要的部分;一下子丢掉整个新世界的殖民地而且还被盖棺定论,短期看不到翻盘的可能,权威一落千丈那都是乐观的说法。

    而要用一次私下里的觐见,让卡洛斯二世“自己意识到这一切”,甚至不能让自由邦联使团显得太过热情这点……

    克里斯蒂安,他功不可没——起码索菲亚是这么认为的。

    “克里斯蒂安先生,您真是一位与人交涉的天才。”索菲亚忍不住感慨道:

    “像您这样的人居然不能在枢密院拥有一官半职,只能在乡间庄园中无所事事,真是克洛维的损失。”

    “哪里哪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贵族,经不起您这样的谬赞。”

    不动声色的放下了手中的咖啡,还不忘向小女仆道谢的克里斯蒂安叹了口气:

    “等到帮安森洗清了冤屈,我也就该回家了,不会给您还有诸位大人们添麻烦的。”

    “唉,回去?”少女一愣:“这是为什么?还有…添麻烦,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您不需要明白,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位子,这种规矩我还是懂的。”

    克里斯蒂安笑了笑:“现在是非常时期,局势不稳,很多事情必须特事特办否则……”

    “您认为我一个小小的乡下贵族,凭什么在奥斯特利亚宫进进出出,和弗朗茨家的长女,枢密院着名议员博格纳子爵这样的大人物打交道呢?”

    “这……”

    索菲亚迷茫的脸色逐渐冷静,短暂的思考后便得出了答桉:

    “您是说,这些都是有人在默许的?”

    “默许?倒是可以这么说,只是对暗中给您帮了不少忙的那位大人太委屈了些。”

    微笑的克里斯蒂安转动目光,看向一旁的小女仆:“我说的对吗?”

    安静的办公室内,空气似乎冷了一度。

    终于反应过来的索菲亚微微抽了口冷气,顺着克里斯蒂安的目光扫去:

    “安杰莉卡?”

    “小、小姐!”小女仆浑身发抖,颤巍巍的抬起了无比勉强的讨好笑容:“安、安杰莉卡…人家……”

    “你先不要说话,只要点头和摇头就行了。”少女恨恨的盯着这个小叛徒:

    “他都知道了,是不是——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委委屈屈的小女仆挣扎了下,最后还是肯定的点了点头。

    “他是不是还告诉你,这件事完全在他的计划之内,所以只要没出现大的变故,就可以继续为我提供所有我想要的便利——这才是白厅街的警察,枢密院那些委员会愿意帮忙的真正理由?”

    这次小女仆没有那么肯定了,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可只要等到我最后收割成果,或者即将打乱他计划的时候,这一切的便利都会被收回,甚至全部与我为敌,直接将我的计划彻底封杀,对吧?!”

    少女怒不可遏的站起身:“行了,你不用回答,我已经知道答桉了!”

    ………………………………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还为什么要专程来问我?”

    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路德总主教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笔:“你或许不知道,但我其实是很忙的。”

    “是啊,一边维持克洛维教区的正常运转,一边还要干涉王国政治,您绝对是克洛维城内最忙的那个人了!”

    路德维希冷笑,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父亲:“所以我必须弄清楚,您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原本以为您只是想要保住安森和风暴军团,那我是不会阻止的,毕竟他是我朋友,难度再大该帮忙也会帮忙。”

    “但您现在要做的可不仅仅是帮忙这么简单了…让常备军进城,这将直接破坏克洛维城眼下的均衡,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哪个热血上头的军官发动政变,直接摧毁枢密院!”

    “……会吗?”

    “…这,我说的是很有可……”

    “我说的是,你会吗?”

    路德总主教根本不给儿子把话说完的机会,直接抢断道:“如果给你一支军队,拥有完全能摧毁白厅街警察,占领王都的武装,你会发动政变,绑架王室吗?”

    “我……”

    童孔骤缩的路德维希怔住了数秒:“这对弗朗茨家族有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啊,你说的很对,这对弗朗茨家族没有任何好处。”路德总主教点点头:

    “所以我也不建议你这么做,还是离这件事情越远越好,千万不要沾上班点关系。”

    “这件……”路德维希一挑眉:

    “哪件事情?”

    这次总主教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把手边的报纸摊开,一行醒目的大字映入路德维希的眼帘:

    “——外城区某贫民窟发生爆炸,疑似黑帮火并?!——”

加班回来,和大家请个假

    最近老得抽时间码字,生活节奏有点混乱——嗯,另外就是原本答应来顶班的同事突然不来了,这个比较难受,恳请大家原谅,明天一定早点更新。

第四十二章 专业人士

    “……所以说啊,就是因为怕麻烦我才喜欢一个人单独行动的,但为什么每次最后都得替别人收拾烂摊子啊?”

    都都囔囔的发着牢骚,军医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忙的满头大汗,嘴角忽闪忽灭的烟头就是他仅有的光源。

    一边忙,他还在一边回忆着自己潜入到这座赌场的全部经过,认认真真的思考着是不是有什么不小心留下的纰漏。

    毕竟已经收手了这么长时间,某些专业技术难免有些生疏;杀人和救人虽然有时候是一回事,但难免存在些许微不可查的区别来着。

    首先是想办法混入“悄悄话”的地盘,这件事简单的出奇,或者说原本就不会有那个黑帮混混在意自己的地盘上是不是多出来几个乞丐流浪汉,这种他们眼里和垃圾差不多的玩意儿。

    火线侦查,或者说“踩点”…这种事情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你不能让目标意识到他被盯上了,更不能看起来很显眼,越是锁定了目标范围越是要低调,把自己暴露的风险降低到最小。

    在这方面军医长认为自己做的很完美…不仅没留下任何尾巴,只用五天时间就摸清了整个“悄悄话”黑帮的大致规模,外加五个仅次于“悄悄话”的帮派话事人,三男两女。

    嗯,还挺均衡。

    这些人各有自己经营的地盘范围,负责的任务——毕竟“悄悄话”是个极度怕死的家伙,那么运转整个黑帮的工作就只能交给这些人打理,再给他们彼此之间制造矛盾和利益纠纷,防止自己被架空……算是克洛维小混混里比较高端的帮派了。

    几个爱炫耀的小混混,几个喝醉了就喜欢吹牛的酒鬼,几个欺软怕硬的软骨头…军医长很顺利就摸清了这五个人平时的活动范围,各自外加身边的武力水准,情报详细程度甚至超过已经折腾了两三个月的求真修会。

    当然一个是后知后觉一个是早有预谋,肯定不能相提并论,但军医长还是小小鄙夷了下审判官们提供的情报,居然连整个帮派平时是怎么运转的都没搞清楚。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如何逼迫“悄悄话”不得不出面,那当然是把五个负责帮派运转的话事人统统干掉,局面陷入混乱,作为帮派老大的“悄悄话”想不现身都不可能了。

    这个环节军医长自诩进行的很是完美…嗯,最起码一开始很完美的。

    首先是负责向贫民派发粮食,经营所谓“互助会”和公共集市的女人,据说曾经是某个济贫院的负责人,被贫民窟的穷人们称为“小妈妈”。

    她是军医长第一个盯上的目标,毕竟目标最大,干掉她也很容易——没花多大力气就找到了她之前在济贫院的工作记录,发现这位“小妈妈”有个特殊的癖好,那就是当着领救济粮的穷人的面,喝掉汤锅里的最后一碗。

    精心准备的毒药,一身乞丐的行头,再找个“小妈妈”亲自派发粮食的场合,接下来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负责走私买卖的话事人,行事低调程度和“悄悄话”几乎相差仿佛的“下水道”,他是军医长第二个目标。

    说起来干掉他的过程其实是个意外,这位据说还是个血法师的话事人不仅是“悄悄话”黑帮的经济支柱,还负责和某些势力之间的联络,为人十分低调;除了帮派头目这个身份,平时居然还会去车行干租赁马车的车夫这种行当,这件事连他手下人都不知道。

    于是就在汉克顺利干掉“小妈妈”,准备逃回内城区躲两天看看情况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车夫貌似有点儿不太正常,趁对方在进入内城区的街道,稍微放松警惕的瞬间从车厢里一发霰弹,打爆了他的脑袋。

    然后…然后汉克就发现自己又得手了。

    连续干掉两个头目,运气好到自己都不相信的军医长反而不敢跑路了;死一个还不是什么大事,但死两个…万一“悄悄话”谨慎过了头直接跑路,他不就白干了吗?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前赏金猎人,军医长有着自己独特的工作逻辑:当计划开始跑偏,不再按照你想象的情况发展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加速,不给任何人——包括自己——理解究竟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间。

    于是军医长迅速锁定了自己的新目标,经营地下赌场的“烟鬼”,“悄悄话”帮派里唯一的武斗派,实力不容小觑的同时还相当的自信,行踪什么的甚至都不是秘密,无论找人还是杀人都很容易。

    同样自信满满的军医长连计划都想好了:主动找对方赌博,用自己手头的情报换关于“悄悄话”的情报,再看情况选择干掉对方或者跑路。

    杀人和挖情报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让“自己的情报泄露了”这件事传到“悄悄话”的耳朵里,以他谨慎的性格必然会有所动作。

    他动了才会有破绽,出现了破绽自己才好采取下一步行动,为总司令大人创造围剿黑帮,击毙或生擒“悄悄话”的机会。

    只要不出意外,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于是果然就出意外了。

    “站在那儿不准动,你已经被包围了!”

    惊慌失措的怒喝声从外面传来,连带着还有拉枪栓和扣击锤的动静…从凌乱的脚步声判断,包围在外面的应该不少于两位数。

    这些…全部都得感谢自己亲爱的同事们。

    第四步兵团长利欧,他大概是因为闹的太厉害,被内城去大大小小的赌场都给盯上了,居然跑到了外城区,“帮”自己提前干掉了“烟鬼”。

    唯一的问题是他在行动的时候居然通知自己,结果可怜的军医长前脚踏进赌场大门,后脚就听到一声巨响,半个赌场都炸上了天。

    再然后?再然后那位团长大人靠着他惊人的好运气脱险,在众目睽睽下成功跑路,留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自己暴露了的军医长在原地,被迫暴露身份确认目标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当然后果就是他成了吸引了黑帮注意力的活靶子…但军医长现在好像已经没有选择了,只能乖乖低头认命。

    “最后一次警告!滚出来,否则你就死定了!”

    屋外的警告声再次响起,听上去似乎很是慌张,但依旧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威胁…军医长毫不在意的抽着烟,从被炸成碎块的“烟鬼”尸体上摸索着什么。

    联络方式,私人信件,身份证明…这种过分自信的人永远不会让这些东西离开自己身边,必须随时携带,他们才不会失去底气。

    至于外面那些…在这支烟熄灭前,他们是不会冲进来的。

    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黑帮永远是最没有所谓团结的组织——所有混混的终极目标,都是干掉老大和竞争者好让自己上位,再尽一切可能扩张自己的势力,心惊胆战的盯着下面人防着被篡权,周而复始。

    “啊,终于让我找到了。”

    眼前一亮的军医长拿着从不知道哪个尸体碎块里摸出来的信封,嘴角微微上扬。

    还没等他笑出声,漆黑一片的大厅突然开始剧烈的震动,本就破烂不堪的天花板开始像下雨是的洒落灰尘,连带着还有大大小小的木板铁钉雨点似的砸落在遍地浪迹的大厅中央。

    紧随其后的,便是如雷的枪声。

    “砰——!

    乱糟糟的枪焰撕碎了墙壁,一波一波连带着道道光线洒向屋内。

    扔掉嘴角熄灭的烟头,军医长不紧不慢的跑到了赌场的二层,冷眼看着“烟鬼”的尸体再度被雨点似的子弹撕碎,尽管它原本就已经四分五裂了。

    和他想的一样,外面那些黑帮混混们相较于报仇,更担心自己老大死的还不够彻底。

    正常情况下这个时间,自己早就逃出生天,躲在某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找雇主要尾款了,但现在……

    “就是因为这种不确定性,我才更喜欢单干啊——团结合作这种事情,对我果然还是难度太大了。”

    一边忍不住发牢骚抱怨,军医长一边默默掏出了怀里的短管霰弹枪,漆黑的枪口指向身后雷光闪烁的黑暗。

    “砰——砰——砰——砰——!

    从头顶落下的雷霆,让毫无准备的混混们血光喷涌,惨叫声此起彼伏。

    越是不确定的混乱环境,能够同时覆盖范围越大的武器就越是能展现出惊人的威力…娴熟换弹的军医长根本连瞄准都不需要,哪里叫嚷的声音响,就朝哪里补一枪。

    “他在上面,瞄准上面!”

    仿佛马后炮一样的呼喊声,在i起笔服的惨叫里显得十分刺耳,阵阵凌乱的脚步声涌向楼梯,似乎人数给了他们莫大的勇气。

    人多当然可以壮胆,但同时也意味着一旦遇到意外很难及时控制局面,就比如…发现遇到陷阱的时候。

    “不好快跑!楼梯上绑着手榴……”

    “轰——!

    火光迸裂的刹那,从二楼跃下的军医长稳稳掐住烟雾卷起的那一刻,落在了炸点的正中心。

    浓烟能够隐蔽自己的位置,让外面还没冲进来的黑帮打手们不敢轻举妄动,为接下来的行动争取大概三十秒到一分钟的时间。

    嗯…重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的军医长看了眼怀表,随意点点头——时间绰绰有余。

    披上早就准备好的军大衣,三角帽微微压低帽檐,双手揣兜靠在已经千疮百孔的大门后方,军医长咬住烟头:

    “我数到十!”

    “外面的渣滓们,如果你们不立刻撤掉外面的包围圈,就准备给‘烟鬼’收尸吧!”

    霎时间,赌场外凌乱的脚步声和大呼小叫统统没影了。

    躲在烟雾中的军医长用力抽了口卷烟,劣质烟草夹杂着硝烟一并涌入肺部,火辣辣的刺激感让他临危不惧,甚至连原本抱怨的想法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在撒谎!”

    足足过去了好几分钟,等到赌场内的烟雾都快散干净,依旧不敢动的黑帮混混们才有人发出异议:“烟鬼老大已经被害死了,这家伙是在故意诈我们!”

    “随你们怎么说,反正只要再有一个人敢冲进来,烟鬼就死定了!”汉克依旧冷笑:

    “不相信的可以试试,反正你们也没打算让自己老大活着对吧?!”

    “你胡扯!”

    这次反驳的声音变得恼羞成怒了:“这家伙在故意框我们,大家听我的,冲进去为烟鬼老大报仇!”

    “那就试试看,我反正不亏。”军医长越说越开心,最后直接笑出了声:“来啊,让我看看是哪个渣滓那么迫不及待想干掉老大上位!”

    “你…滚出来,兴许我们还能饶你一命!”

    “不如你先进来,我好当着你们的面毙了烟鬼如何?”

    “你滚出来!”

    “你先进来!”

    “你出来!”

    “你进来!”

    ……军医长的嘴角几乎快咧到耳朵根,这群黑帮混混不是一般的稳健,已经把整个赌场包围的水泄不通,自己只要走出去瞬间就会被枪林弹雨射成筛子。

    不过也多亏了他们非同凡响的谨慎,自己的计划才能进行下去…听着外面越来越近,越来越杂乱的脚步声,汉克甚至懒得再多看一眼。

    毕竟,没有谁还会在乎一群死人冲自己叫嚷。

    “啊…有人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他们是怎么会……”

    “该、该不会是……”

    伴随着一连串此起彼伏的惊呼,包围了整个赌场的黑帮混混们难以置信的看向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齐装满员,队列整齐的克洛维陆军线列步兵。

    荷载士兵们的马车排成整齐的一排,横在道路中央,跳下车的士兵们抱着实木的拒马和沙袋,堵死了两侧的小巷…眨眼间的功夫,赌场周围的出入口就被全部封死,面无表情的士兵们站在沙袋和马车后方,朝着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庞伸出了枪口。

    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克劳恩上校推开身前的士兵,冲着慌乱不知所措的黑帮举起了喇叭:

    “所有人不许动,交出武器,释放人质,主动投降,这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我再重复一遍,释放人质,主动投降,这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第四十三章 审判将至

    举着喇叭的克劳恩中校一脸郁闷,表情比刚刚被马车从上面碾过去还难看。

    童孔中倒映着线列步兵们快速推进,屠杀黑帮打手们的画面,不断发出轰鸣的齐射犹如精确的绞肉机,让暴徒们甚至没有还手的余地。

    他们当然没有…陆军部在三天前切断了给他们的物资供应,对他们的人数,装备,大致实力水准统统一清二楚,捏死这些人不比捏死一只臭虫困难多少。

    甚至在执行命令的时候,身为这件事负责人的克劳恩还得到了一份完整的《针对如何清缴外城区黑帮分子计划书》…证明陆军部上层很早就考虑好了善后,这份工作换谁都能干。

    但越是这样,克劳恩就越是胆战心惊,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现在的处境相当尴尬,几乎快要变成陆军部对安森·巴赫指控的代言人了——质询,押送,平息舆论,跟踪监听…全都是自己在负责!

    假如最后指控成功,法庭判决这位风暴军团总司令叛国,当然皆大欢喜,身为最高负责人的自己必然荣誉等身,之前工作上的失误统统都会被翻篇,更进一步成为上校,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但假如…失败了呢?

    会不会被陆军部当成替罪羊扔出去,平息来自枢密院和法庭的追责,变成保全整个陆军部的弃子?

    克劳恩认为这完全有可能。

    如果说这世上有哪个组织最擅长栽赃嫁祸,欺上瞒下,推卸责任,知情不报…陆军部至少能排进前三,第一和第二分别是教会银行和枢密院。

    能够被陆军部挑选担任负责人,足以证明克劳恩是个聪明人,作为一个聪明人,这种时候最重要的事情当然就是尽快脱身,避免这种明显和自己没半点关系的黑锅被扣在自己身上。

    偏偏陆军部就是个最不缺聪明人的地方,他能想到的事情,其他聪明人当然也能想得到,甚至都很“体贴”的为他考虑好了…所有牵扯到“安森·巴赫”的事情全部由克劳恩上交的文件主导,所有事情必须先向他请示,甚至连他的上司都要排在后面。

    简单来说就是你跑也没用,所有行动都是你负责的,所有工作都是按照你的想法执行的,你是第一责任人,也是让陆军部下定这份决心的那个…所有事情全部由你而起,那当然就应该在你这里结束。

    感受到自己越来越像是个弃子的克劳恩中校,反而迸发出了极大的工作热情,他现在必须在“安森·巴赫是叛徒”这块棺材板上砸一万个钉子,确保某人不会死而复生从里面钻出来,否则他就真的没戏了。

    “我这辈子居然还会被除了风暴军团同事们以外的陆军救出来,这可太让人意外了!”

    被从赌场废墟里拽出来的军医长笑嘻嘻的看着克劳恩中校,丝毫没有在意身后两个正在把他五花大绑的士兵:“怎么,终于打算做点儿好事,证明自己是陛下的忠臣了?”

    微微眯起双眼,强忍着心中怒火的克劳恩中校将铁喇叭扔给卫兵,背着手凑近到军医长面前,认真打量着对方的笑脸:

    “你们…是不是觉得很得意?”

    “挖出了所谓的阴暗面,逼迫陆军部不得不有所行动,为此不惜动摇军队内部的团结,打破政治平衡,让陛下陷入左右为难的窘境……就为了给你们的总司令,洗清他身上的罪名?”

    “不觉得这么大张旗鼓折腾所有人,让大家都围着他一个人团团转,十分的不合适吗?”

    温文尔雅的表情说出冰冷的话语,看着对方童孔中倒影的自己,军医长甚至觉得自己在和一头饿了半个月的鳄鱼对峙。

    “我不想给你我彼此添太多麻烦,所以汉克先生,说出你此行的来意和安森·巴赫交代给你的任务,您现在就可以自行离开,我身后的两个步兵团会假装没有看到你这号打着兽医幌子,私底下干非法生意的赏金猎人。”

    “是吗,那你们可真是太善良了。”军医长笑得很开心:

    “所以善良的诸位,如果我不肯告诉你们的话会怎样,杀了我?”

    他倒是一点也不害怕被别人揭老底,毕竟干赏金猎人是在加入风暴军团之前,征召兵团是不禁止士兵和军官有“副业”的,尹瑟尔王庭之战以后自己就成了有正规编制的军官,只要不被抓到把柄,一个中校还没资格决定自己的去留。

    “那当然不会。”克劳恩依旧十分的客气:

    “只是按照陆军内部的审查规矩,从现在开始关押您直至风暴军团前来领人为止——顺便说一句就算他们来了,您出现在黑帮犯罪现场又拿不出任何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我们也可以关押您不超过三天时间。”

    “三天…这期间可能会发生很多事情,很多…我们都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您觉得呢?”

    “……您威胁我?”

    “我个人更愿意看成是劝说。”克劳恩中校摇摇头:“几句话的事情,干嘛把关系搞得那么僵——您是一位优秀的军医和散兵队长,在任何军团都能有大好前途,我个人就非常乐意帮您介绍个更好的职位,到参谋部的测绘科任职如何?”

    “听起来是个要经常外出的工作啊,辛苦吗?”

    “不辛苦,不想出门绝不会有人逼您,薪水只比中校津贴略微少一点,能让您在白湖区最好的地段租房子,一星期去三次俱乐部,腓特烈大街的餐厅也消费得起。”

    “这么好?”

    “不不不,它真正好的是别的参谋从毕业到工作,熬五年的资历也未必能挤进去,而您只是几句话的事情。”克劳恩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沉:

    “但我觉得您好像不打算珍惜这个机会了。”

    军医长笑容愈盛,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掉进了死局,对方只要几句话就能让他接下来几天生不如死。

    两人这么冷漠对峙了几分钟,直至一个卫兵从后排挤进来,虽然故意板着脸显得冷静从容,但在克劳恩身侧附耳悄语的时候,还是露出一闪而过的慌张。

    “看来我们难得的相处时间要到此为止了。”

    屏退了根本藏不住情绪的士兵,冷着脸的克劳恩中校深吸口气:“真是有点儿遗憾啊,原本我可以把您直接带回去,好好享受一番陆军部热情款待的。”

    “没关系,先记下吧。”被五花大绑的军医长做了个耸耸肩的动作——因为他现在完全做不到了:“我有种预感,您迟早会求到我们头上的。”

    “……我要是您,可不会那么自信。”

    “那是因为您没有那么得意的时候。”军医长打算直接把天聊死:“如果您曾经在总司令手下干过一两个项目…我是说参加过一两次战役,您也会那么自信,真的!”

    克劳恩根本不想再继续搭理他,冷冷的朝身后一摆手,咬牙切齿带着士兵们离开了现场。

    不到十分钟,慌慌张张带着掷弹兵团赶来的卡尔·贝恩就看到空荡荡的街道,遍地狼藉的赌场,外加被捆在街边柱子上的军医长,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分外精彩。

    “唉,怎么是你们赶过来了?”

    一脸惊喜的军医长脑袋上全是问号,他其实都已经做好了接受陆军部严刑拷打的准备,万万没想到这种时候还能撞见救兵:“风暴军团不是不允许离开驻地吗,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就行了是吧,这种事情别问我!”参谋长懒洋洋的摆了摆手:“我只是被某位总司令大人临时通知赶紧先带掷弹兵团进城,剩下的什么也不清楚。”

    “哦,也不用问其他人干什么去了——都在军营,风暴军团奉命入城,与其他军团协同执行任务,限时五天,清剿外城区的一切潜在不安定因素——所有军官统统归队,除了您这位军医长大人!”

    “……奉命?”

    军医长的脑袋在飞快转动,但越想越觉得奇怪:“奉谁的命?”

    “谁能逼迫陆军部放人,还指名道姓的让我们这群‘嫌犯’执行任务…嗯,你好好想想。”卡尔从口袋里掏出烟盒:

    “除了卡洛斯二世陛下,难道还能第二个?”

    …………………………………………………………

    “奉吾王钧旨——

    委任风暴军团立刻离开驻地,协同陆军部指派军团进入克洛维城外城区,对一切潜在不安定因素展开清剿工作,时限五天,务必确保王都治安良好,不得延误!

    此委任字命令签发即时生效——克洛维王国枢密院!”

    念完手中的命令,一本正经的博格纳子爵也露出了笑容,将文件双手递出:“恭喜,安森·巴赫准将,从现在开始直至五天以后,风暴军团将暂时不用受到陆军部任何掣肘,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做你们想做的事情了!”

    “多谢。”

    单膝跪地的安森缓缓站起来,微笑着双手接过了文件:“也欢迎您博格纳子爵阁下,终于平安回到了克洛维城。”

    “是啊…终于回来了。”

    想起一路上的各种艰难险阻,像是心有余季般的博格纳子爵感慨了声:“实话实话,我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差点儿回不来了。”

    作为枢密院内“革新派”的代表人物,博格纳子爵可不仅仅是和陆军部关系不和,保守的克洛维豪门同样对他相当不怎么待见;不仅把他离开了克洛维城的情报泄露给陆军部,也用了不少方法组织他在这个时间回来。

    最直接也最好用的招数,莫过于在他预定的列车班次上动手脚——铁路委员会也是革新派的成员,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博格纳子爵也肯定会把蒸汽列车当成自己出行的首选。

    收买乘务员,破坏铁轨,食物里下毒…虽然不至于要了博格纳子爵的命,但至少能起到震慑作用,让他暂时打消回来的想法。

    明眼人都不难看出来,自从陆军部突然开始发难,与帝国的战争暂时告一段落,克洛维内部争权夺利的矛盾已经再也无法化解,哪怕卡洛斯二世本人愿意为了平衡做出让步,其他大大小小的势力也是不会答应低头的。

    这种时候革新派的代表人物无法出现在枢密院的会议上,本身就会大大打击他们的底气;把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提前踢出局,剩下无论是保守豪门把持的枢密院还是已经迫不及待“大政奉还”的陆军部,动气手脚来显然都更容易。

    “秩序之环保佑,让我们拥有了您这位从天而降的援军。”博格纳子爵满眼感激:“如果没有您在克洛维城大张旗鼓的行动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如果陆军部真的派出了截杀我的杀手,那怕是真的就回不来了。”

    “哪里哪里,您过誉了。”

    安森扯了扯嘴角,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再把对方的感激当回事:“一切都是陛下明断,我们这些忠臣打心底没有在害怕的。”

    “说得对,都是陛下的慧眼!”博格纳子爵赶紧跟进:

    “不过聊到这个…距离法院开庭就只剩三天了,您到底有多少把握?”

    “恕我直言,眼下的时间相当紧迫,我们其实不用那么着急的,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立刻入宫觐见,请求陛下延缓开庭的时间——虽然可能有点儿难度,但我多少还是有些底气的。”

    他话里话外听上去都像是在为安森考虑,实际上就是在非常露骨的表示——我觉得你三天之内抓不住悄悄话,也不可能让大半个克洛维城站在你这边,现在开庭几乎就是稳输,要不咱们还是稳妥点吧。

    那要怎么稳妥…当然是再晚上几天,等您这边哪怕稍微有点儿成绩了,我也好帮您把成绩吹得多点,到时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能挽回一点人情分。

    “没有那个必要。”

    “……真就那么有信心?”

    “千真万确。”安森轻描澹写的笑道:

    “您信不信,需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悄悄话’抓回来。”

第四十四章 极度自信的来源

    对于安森展现出的极度自信,博格纳子爵的表情显然是有些不以为然,甚至还有些许的不安。

    在他看来至少现在,就算安森顺利抓住了“悄悄话”,最好的结果也仅仅是得到教会方面的支持,还远远不足以撼动陆军部在克洛维城的威慑力,更不用说赢得审判,让整个陆军部下不了台。

    退一万步说,就算整了风暴军团是无辜的,“悄悄话”黑帮和陆军部有所牵扯,那又能怎样?

    以后者的势力,很轻松就能找到一个合格的替罪羊承担所有的罪名,同时还不妨碍对安森·巴赫继续提出指控——勾结外城区的黑帮混混和叛国,显然后者才是万万不能被饶恕的那个。

    但安森·巴赫似乎没有注意到“抓住陆军部的把柄,不等于对方真的就会认输”这一点,让博格纳子爵十分的忧虑;他并不否认安森是个合格的指挥官,也认可对方在各方势力间辗转腾挪,争取机会的实力。可往往越是顺利的人,越容易在他不擅长的领域过分自信导致功亏一篑。

    因为陆军部不是“敌人”,不是瀚土的领主和小贵族,不是不得人心的尹瑟尔十三评议会,不是新世界的殖民者,不是帝国远征军,更不是圣战军。

    它官僚,腐败,等级分明,沆瀣一气,内斗频繁,山头林立,怯懦又蛮横,不切实际又稳健过头……

    它,就是克洛维。

    既是整个克洛维的缩影,也是整个克洛维最大的公约数;任何一个人可以是贵族,商人,农民,工人…来自任何地方,任何阶层;但当你进入到这个团体后,你就是一名光荣的军人了。

    或许起点有高有低,或许有士兵和军官的差别,可只要顺利拿到了编制进入成为常备军,那么起码理论上你们是平等的,接受你敬礼的那个人的军衔,职位,或许某一天你也能够拥有。

    在瀚土,尹瑟尔,新世界,安森·巴赫都可以拉拢绝大多数人对抗少数的敌人,或者将敌人分化瓦解,找出其中实力最弱的一群集中消灭;但这次陆军部就是绝对的“大多数”,和他们对抗就是和整个克洛维王国最大的群体对抗,你能怎么做?

    分化瓦解?十几万常备军凭什么要相信一个叛徒,而不是手握《王国忠诚报》,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陆军部高层;团结贵族?不要说保守派,就算革新派的不少成员家族内也有参军的人,那些人的前途也是攥在陆军部手里的;

    至于“民众的舆论支持”…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究竟能起到多大的效果,博格纳子爵态度十分的悲观;尤其陆军部在大众心目中虽然称不上有什么良好印象,但也绝对比一个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叛徒”要强多了。

    几层加持之下,博格纳子爵并不认为安森和风暴军团能靠他们自己赢得审判;哪怕退一万步,至少不会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容易。

    但这种话他并不会说出来,甚至还很希望对方能保持现在这种心态;毕竟再怎么无条件的自信,也好过被陆军部的实力真二而现胆怯退缩。

    至于如何击败陆军部这件事,只要由自己来解决就行了。

    以革新派在克洛维城的实力,如果枢密院内的保守派和陆军部联手,或许会变得很难办;但如果仅仅是保持各势力之间的平衡,还是有充分把握的。

    陆军部妄想夺权,那么根深蒂固的保守派就是比新锐的革新派更难缠的敌人;保守派想要继续掌控枢密院,操控克洛维的政治,那么就绝对不希望看到陆军部“大政奉还”的那一天发生。

    这也是博格纳子爵坚持要回来的原因…只要他在,就能继续维持这种“你想要杀死我,但开枪的同时也会被另一人干掉”的恐怖平衡,局面就不至于彻底不可收拾。

    至于彻底摧毁另外两方,让革新派掌握枢密院实权,成为克洛维王国实际上的“执政”…这么久远的未来,博格纳子爵还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或者说正因为想不到那么远,他才会选择扶持安森这么一个“叛徒”…毕竟和其他握有兵权的将军相比,几乎和本土切断了联系,“初来乍到”的风暴军团已经是威胁最小,最不可能武装发动政变夺权的那个,可以被野心尚未膨胀的革新派所掌控。

    能力和成就那些都是虚假的,安森和他的军团最大的弱点就是缺乏根基,而在博格纳子爵眼中,这份弱点恰恰就是最大的优点。

    “既然您如此自信,那我也不方便再多说什么了。”博格纳子爵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关于法庭开庭的相关事项就交给我来处理,您只需要专心致志考虑如何击毙‘悄悄话’就好。”

    击毙…不是生擒,更不是解决这种模棱两可的词汇,博格纳的态度已经明显的不能更明显,悄悄话可以死,但绝对不能当做打击陆军部的武器——对方手中掌握的情报,足以影响克洛维城目前的平衡。

    “这我明白。”微微翘起嘴角的安森心领神会的微笑道:

    “放心,他很快就不会是任何人的麻烦了。”

    博格纳子爵的眼神欣慰,显然对这份答复十分满意。

    两人悠闲的享用了下午茶,热气腾腾的黑咖啡搭配枣泥蛋糕和酥皮红豆馅饼非常美味;唯一的遗憾是莉莎不在,女孩儿因为安森的个人原因,现在根本不能轻易离开审判官的大本营——求真俱乐部。

    想要得到科尔·多利安的信任,光是“友谊”和“承诺”这种东西可不够,起码还得再加上一两个人质才行;威廉·戈特弗里德是其中一个,但真正能让他们相信“安森·巴赫会信守承诺”的对象,除了莉莎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

    送走了安森·巴赫,博格纳子爵看了看客厅的时钟,恰好刚刚是下午五点三十分;从回到克洛维城到现在他还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考虑是不是应该趁机会去一趟弗朗茨府上,和总主教商量对策。

    作为革新派代表,自己的确有义务这么做,但同时弗朗茨家族目标太大,冒然造访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踪和想法,容易造成意料之外的后果。

    就在博格纳子爵还在犹豫的时候,慌慌张张的管家突然走了进来,说雷纳尔家族有人登门造访。

    “雷纳尔?就是那个和旧神……”

    骤然惊醒的博格纳子爵话音戛然而止,同时又再次抬头看了看中标,指针刚刚走到六点的位置。

    这…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回来了,而且还正巧就在安森·巴赫离开半小时后之后上门——这里面不会有什么联系吧?

    仅仅思考了一秒钟,博格纳子爵就被自己荒谬的想法逗笑了;对面可是克洛维着名豪门,同时也是历史悠久的旧神派了;只不过和卢恩那种有使徒坐镇的施法者家族不同,雷纳尔家族的底蕴在于经营有关旧神派物品的地下市场。

    凭借漫长的家族历史和完整的信息记录,雷纳尔家族不仅掌握了许多克洛维王国建国时代之前的史料,甚至对更久远的黑暗时代也知晓甚多;家族内甚至保持着古老的对三旧神的信仰——在那个秩序之环尚未掌控世界的时代,这种事情并不算罕见。

    而这些史料也促成了他们对很多物品来源和历史的了解,作为一门学问和技能在家族内代代相传,为王室效力的同时也赚得盘满钵满。

    简而言之,这是克洛维城头号违禁品走私贩,只不过运气很好的拥有来自王室认可和教会默许的双重保障——因为他们真的只搞钱,绝不搞事。

    这种低调的古老世家,基本就是枢密院保守派们的基本牌,怎么会突然来拜访自己?

    带着根本掩饰不住的困惑,博格纳子爵将对方迎进客厅,并安排管家去酒窖内开一瓶陈酿的葡萄酒款待,结果却被对方轻轻抬手拦下。

    “品酒之类的事情就不必了,我今天冒昧的前来打扰刚刚结束旅途回家的阁下,也不是为了这么无聊的事情。”

    拄着黄铜拐杖,形容枯藁的雷纳尔家主似乎连坐下的想法都欠奉,一双昏黄的目光死死盯着博格纳:“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关于陆军部对安森·巴赫的指控,请问您的观点是什么?”

    “我……”

    博格纳子爵正想要回答,却被对方直接抢断:“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一定也是觉得这完全就是彻头彻尾的污蔑,对吧?”

    “……没错。”

    “果然,和我想的完全一样。”雷纳尔家主很是自信的点点头,甚至还反客为主的招呼愣住的博格纳坐下:

    “其实我们大家心里都清楚,究竟是不是污蔑根本就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这件事将决定克洛维对自由邦联的态度。”

    “我个人反正是认为,自由邦联与克洛维的结盟,将大大有利于王国的兴盛,一个廉价的原材料产地和商品倾销地,对现在经济状况不稳的克洛维王国,将成为近乎压舱石般的存在,您以为呢?”

    “……我以为您说的…太正确了。”

    博格纳子爵迟疑的顿了下,有些惴惴不安的看向对方:“不过据我所知,雷纳尔家族不是不经营远洋贸易的吗,还把这件事写进了族谱。”

    “啊…关于这件事,我还没有对外公布。”雷纳尔家主十分云澹风轻道:“简单来说,就是我们最近对族谱内祖训的理解又更近了一步,确认了家族祖先们并非禁止后人经营远洋贸易,只是对贸易的对象有着比较严格的限制。”

    “那……”

    “我们整个雷纳尔家族上下一致认为,自由邦联并不在限制的范围内,所以大家算尽快推动这项伟大的事业,参与到贸易之中——而说到对贸易的精通,没有人比博格纳子爵您更厉害的了。”雷纳尔家主很是认真的看向:

    “怎么样?您要是还有所怀疑,我们可以把死去的历代家主请来,让他们亲自为您解释。”

    “不不不不…那、那就不必了!”

    虽然不知道对方说的是真是假,博格纳子爵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这点小事,还不值得惊动雷纳尔家族的历代先人们!”

    “那就是了,总之我们雷纳尔家族将与您站在一起,支持安森·巴赫洗清他身上的污名。”雷纳尔家主沉声道:

    “远洋贸易的事情,一切都拜托了。”

    说完,也不管后者究竟有没有答应,拄着拐杖的雷纳尔家主便慢吞吞的转身离去。

    愣在原地的博格纳子爵还没来得及擦掉额头的冷汗,就看到捧着葡萄酒瓶的管家又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说卡特琳娜夫人造访。

    “铁路委员会的卡特琳娜夫人,她为什么……”

    话才刚刚说了一半,后者就已经径直走进了客厅,面色不善的看着手足无措的博格纳子爵:“我的子爵大人,听您的口吻似乎不太欢迎我做客啊。”

    “不不不不…绝对没有这回事!”

    博格纳子爵苦笑着摆手,显得十分狼狈:“只是我今天才刚刚回到克洛维城,实在是没想到您居然会现在就……”

    “少废话,我也不是来和你客套的。”卡特琳娜夫人不耐烦的摆摆手:“简单来说,就是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但在开口之前,我还是要先确认下——对于陆军部指控安森·巴赫是叛徒这件事,你是站哪边的?”

    “……”

    沉默了半分钟,博格纳子爵义正词严的看着卡特琳娜夫人:“我个人认为这是毫不掩饰的污蔑,当然这种态度也仅能代表我个人。”

    “那就行了!”

    卡特琳娜夫人微微颔首:“我在来之前刚刚和铁路委员会的同僚们确认过,准备在开庭的时候站在支持安森·巴赫的一方。”

    “当然,这和他本人没什么关系,只是索菲亚那孩子实在是太缠人了,完全拗不过她,只能被迫答应…你能明白吧?”

    “……完全能够明白。”博格纳子爵点点头:

    “倒不如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第四十五章 认识的朋友

    深夜,博格纳府邸。

    乘坐着一辆略有些破旧的出租马车,一身宝蓝色燕尾服的菲利普·罗兰以他观念中的“低调”方式,来到了府邸的大门外。

    刚下车,他就看到一位穿着华贵,手里捧着瓶葡萄酒的老人站在屋外,表情显得异常慈祥和蔼可亲,像是准备礼物准备到孩子家做客的长辈,却是背对着房门的。

    回想起自己低调上门的使命,菲利普·罗兰犹豫了下要不要转天再来,可一想到自己都到门口了,多少有些不甘的凑上前试探的问道:“请问您是……”

    “鄙人添为博格纳家的管家,在这里准备迎接贵客。”老人非常慈祥的开口道:

    “请问您是?”

    管家?那你为什么要站在门口,难道说除了自己,今天还有其他人已经提前知道了博格纳子爵回来的消息,甚至还预约了见面时间…各种胡思乱想在菲利普的脑海中轮番浮现,最后全部定格在了充满礼貌的微微欠身上:

    “在下是北境商会的现任会长,此番冒昧的不请自来,是因为……”

    “明白,明白。”

    一脸慈祥的老管家温文尔雅的打断道,主动让开位置,朝菲利普招了招手:“会长阁下请进,我家主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什么,等候多…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要来?!

    菲利普震惊了,自己这趟出门可没有告诉任何人,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算是临时起意,根本不在计划里面…刚刚回到克洛维城的博格纳子爵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说,送自己来的出租马车夫是对方的眼线,或者说某个和自己错身而过的路人里就混杂着博格纳家族豢养的密探——这未免也太恐怖了!

    正当北境商会的会长感慨枢密院革新派实在是无孔不入,自己在克洛维城根本没有秘密可言的时候,魂不守舍的他已经被老管家引到了客厅并招待坐下:“主人马上就会前来,还请您稍等片刻。”

    “好、呃…好。”

    “因为是临时的会面,准备方面也十分的仓促,只有一瓶还没开瓶的陈酿,要不要来一些?”

    慈祥的老管突然轻笑道:“啊,抱歉差点儿忘了,这个时间前来做客想必一定非常重要,再下就不用品酒这种琐碎事浪费您的时间了。”

    话音刚落,也不管口干舌燥的菲利普试图阻拦,老管家就抽身离去,空荡荡的大厅顿时只剩下他一人。

    刚刚还震惊惶恐的北境商会会长情绪顿时被恼怒替代——作为秩序世界数一数二,甚至大概率首屈一指的商会领袖,同时也是罗兰家族未来家主位置强有力的竞争人选,就算自己的行为稍微有些失礼,但敢这么“款待”自己,未免也太狂妄了。

    哪怕身为外国人的自己不可能真的对克洛维政治有什么影响力,但想要给博格纳家族一个难堪还是绰绰有余。

    就在他气愤的不行的时候,博格纳子爵及时出现在了客厅,稍微化解了菲利普心中的怒火。

    他穿着一身常服,里面的衬衣显得非常凌乱,同时可能是旅途劳顿的缘由,微笑的表情看起来无比疲惫,疲惫到只要稍不留神就能昏睡过去的程度。

    “款待不周,还请菲利普阁下见谅。”博格纳子爵微笑道,主动伸手招呼了下:“没什么特别的准备,请坐吧。”

    看到对方言辞和态度都是如此的温文尔雅,多少算是冷静了些的菲利普刚想要坐,就看到对方居然还是微笑着站在原地,怎么看怎么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怎么了?”微笑的博格纳子爵背起双手:

    “有什么问题?”

    “没、没怎么!”

    抽动了下喉咙的菲利普勉强笑了笑:“那个,博格纳子爵阁下,我此行的目的是……”

    “安森·巴赫。”神色疲惫的博格纳子爵依旧微笑:“没错,我坚定不移的认为,陆军部对他的指控是纯粹的污蔑!”

    “您、您知道?!”菲利普惊了:“可我还没说呢!”

    “不,我不知道,我只是随便聊聊,碰巧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您想要开口问的问题,同时好巧不巧的就把这个问题回答了。”

    博格纳子爵笑容愈发僵硬:“您请继续。”

    “我……”

    菲利普张了张嘴,有些害怕的朝身后躲了躲:“如您所知,罗兰家族和北境商会在新世界有着不小的利益,同时与克洛维之间也有着非常繁荣的贸易,所以我们……”

    “坚定的拥护克洛维与自由邦联之间的盟约!”博格纳子爵突然板起了脸:

    “任何阻挠两国友好协定的人,都是不加掩饰的叛国者,任何暗中或者间接破坏协定的人,都是深藏不露的叛国者!”

    说完,他再度恢复了那种无比僵硬的笑容:“您请继续。”

    菲利普:“……”

    实话实说,他突然有点儿害怕了。

    当然这也完全合理,任何人看到这种总能抢在自己面前提前回答想问的问题,从头到脚都像是中邪了的博格纳子爵,都不可能不害怕。

    再度抽动了下喉咙,菲利普将目光扫向身后客厅的大门,自己和逃生出口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这给了他巨大的信心,壮着胆子将剩下想说的话说完:

    “因此,尽管我们北境商会并非克洛维的商会组织,但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

    “请尽管放心,我博格纳家族,将坚定不移的站在安森·巴赫与风暴军团的身后,尽一切所能为他洗清不实的罪名!”博格纳子爵两眼放光:

    “陆军部卑鄙歹毒,手段毫无底线,是到铲除他们的时候了!”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客厅大门被用力撞开,外面是菲利普手脚并用夺路狂奔的背影,门口还落下了一只靴子。

    博格纳子爵依旧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目视前方,宛若点缀房间角落空地的盔甲摆设。

    过了好半天,老管家再度捧着那瓶一整天都没能打开的陈酿,小心翼翼从房间阴影中走出:“老爷,客人已经离开了吗?”

    “离开了,但是还不能大意。”博格纳子爵脸色僵硬,目光如电:“这才是七十六个,我有预感,今晚登门拜访的客人绝对有希望冲击以下三位数。”

    “这样,你继续在门外放哨,我先回屋躺一小会儿,有动静就发暗号告诉我,务必坚持到底。”

    “是!”

    拼命挺直自己的腰背,老管家郑重庄严的向主人行了个军礼。

    ……………………………………………………

    离开了博格纳子爵的宅邸,安森径径直前往了埃里希教员专门介绍的“猎枪俱乐部”。

    这一方面当然是因为要继续笼络“自己人”,毕竟安森在陆军内部的根基不深,这些俱乐部成员,尤其是近几期散兵科出身的军官们,很可能是极少数除了风暴军团的军官团之外依然愿意加入自己阵营的成员了,哪怕里面百分百有陆军部安插的眼线,依然不能轻易怠慢。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自己现在如果真的出现在外城区,按照很多人希望的那样指挥风暴军团清剿和镇压黑帮,会高兴的只有革新派和陆军部。

    前者当然是因为自己老老实实履行了约定,同时也等于坦诚告诉对方自己完全没有野心,愿意踏成为对方的工具人;后者则百分百会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将目标“镇压黑帮,彰显陆军武力”,变成“尽一切可能给安森·巴赫添麻烦,让所有人看清城外数万陆军有多不待见这个走后门爬上来的幸运儿”。

    很明显,这两个结果任何一个都不符合风暴军团的利益诉求;所以安森干脆将军团指挥权交给卡尔·贝恩和法比安;没有自己的影响,军团至少不会被并不了解实际情况的常备军团们挤兑的太严重。

    至于“悄悄话”…用军医长的话说,现在还没到他真正“登场”的时间,这个极度谨慎的家伙是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混乱的局势吸引出来的;想要看到他有所行动,那必然是要等到对外城区镇压的最后关头,所有行动都开始进入收尾阶段的时候。

    这期间哪怕有一丁点儿的动静,哪怕安森只是透露出些许掌握他行踪的痕迹,“悄悄话”都不会再有所动作;即便是整个帮派彻底覆灭,让他重新变成孤家寡人也一样。

    面对这种实力或许不强,但极度谨慎的对手,耐心永远是第一位的;何况安森的目的还没有彻底达成——自己只找到了“悄悄话”的金主,那些真正让他有东山再起机会的家伙,到现在都还没有露面呢。

    不把他们挖出来,让惊慌失措的“悄悄话”主动暴露他们的存在,这场费尽心思筹划的行动价值就缩水起码一半以上。

    走进热闹喧嚣的大厅,安森就看到穿着一身棕色旧大衣的埃里希教员正靠着吧台,手捧着一杯黑啤酒,正说笑着注意到他的身影,顿时双眼一亮。

    “我全都听说了,真没想到你会愿意专门来一趟。”

    搂着安森肩膀,埃里希热情的把他拽到吧台旁边:“原本还打算给你专门准备一个欢迎派对的,结果这帮混蛋告诉我你已经来过了,这下可好,派对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这一点确实是我唐突了。”安森澹然的笑了笑,主动接过了侍者手里的酒杯:“事实上那也确实个巧合,我一开始没想到要来的。”

    “但却在最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了猎枪俱乐部。”埃里希教员两眼放光:“你可能不知道,最近俱乐部的大家气氛都十分低迷,因为来自‘大陆军’学派的打压,不少散兵科出身的军官们仕途都非常不顺,被迫承担根本不是自己的责任,都快变成惯例了!”

    “这种时候有你这样一个不惧陆军部打压,甚至还迎头直上反抗的人突然出现,虽然不能说有太多的改观,却也至少让大家出了口气——哪怕不服从陆军部的命令,一样能获胜,成为卡洛斯陛下青睐的将军!”带着几分醉意的埃里希教员声音稍微激动了起来:

    “其中的意义,像你这种只是偶有挫折,基本一帆风顺的家伙,大概是感受不到的吧?”

    不不不,正好相反,我可以说是太有体会了…回想起从雷鸣堡到鹰角城,尹瑟尔王庭到白鲸港一路各种无可奈何的工具人生涯,安森默默的举起了酒杯,令愣了下神的埃里希教员很是吃惊的和他碰了下,随后两人一饮而尽。

    砰——

    重重的把酒杯砸在吧台上,意犹未尽的埃里希教员胡乱擦了擦嘴角,目光看向安森:“我也不多说什么废话了,之所以在这里一部分是因为我经常来,另一部分原因就是有事想要找你但不知道你人在哪儿,只能碰碰运气。”

    “委托?”安森愣了下:“抱歉,但最近这段时间我可能……”

    “不不不,不是什么委托…呃,好吧,其实差不多,但并不需要你专门费心思处理。”埃里希教员摆摆手:

    “这件事其实和你最近在忙的事情有点关系——王室已经正式颁布旨意,要求陆军部调集军队进入外城区镇压黑帮,也允许你们风暴军团共同执行任务了不是吗?”

    “我有一个朋友他是秩序教会的见习教士,私底下做些见不得人的违禁品买卖;据说他本人供职的教堂也就在外城区,最近听说他刚好回到了克洛维城,所以担心……”

    “您不用担心了。”安森突然开口打断道:“把他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交给我,剩下的就请尽管放心吧。”

    “真的?”

    或许是因为醉酒的缘故,埃里希半信半疑的表情显得有些恍忽:“我…我不想给你添什么麻烦,真的不需要……”

    “千真万确!”

    放下空空如也的酒杯,安森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事实上听完您刚刚的描述,我觉得您所说的这位朋友,我很可能碰巧也认识……”

好吧,是空空犯蠢了

    明明开了保存但电脑上的wps没有登陆账号,结果回到家打开手机发现空空如也还以为自己忘记了,疯狂找到刚刚才终于想起来…空空现在脑子一团浆糊,想说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明天中午更新,求大家原谅!

第四十六章 救命恩人

    “认识?可他也是最近才回到克洛维城,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南方某个不知名的乡下小教堂来着。”

    埃里希教员相当意外:“而你不是一直都在新世界的白鲸港…认识,不可能吧?”

    “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可是很神奇的,没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安森摆摆手:

    “这么说吧,他是不是穿着黑色的见习教士长袍,整个人非常神秘以至于你根本不知道他平时究竟在什么地方,又在做些什么?”

    “呃…这我倒没怎么注意过……”埃里希挠挠头:“不过听你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

    “那就对上了。”安森露出了理所当然的笑容:

    “能否问一下找他的原因,当然如果不太方便告知的话那就不必了。”

    “不不不…没什么不能说的。”

    埃里希教员连连摆手:“倒也不是因为什么特别的,就是之前曾经拜托他处理了一批违禁品,对面头款给的很痛快,但后来就没了消息……”

    “追要尾款是么?放心,我保证……”

    “和那个也没关系!”

    看着二话不说就打算出门讨债的安森,埃里希赶紧又把他拦下来:

    “对方开的价格相当康慨,说实话就连头款都已经是我心里预期价格的两倍还多了!”

    “那批…违禁品,是之前近卫军正式解散的时候,有一批不动产被划到了学院名下,白厅街的警察们清库存没有清理干净剩下的部分。”拼命压低嗓音的埃里希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也知道,维持猎枪俱乐部这么一个大型组织要不少经费,大家又基本都是不受待见的散兵科军官,所以我就……”

    “理解。”

    安森微微颔首,虽然大概也能猜到事情绝对不止对方说的那么简单:“说到这个,您好像还没和我提起过俱乐部的会费事情。”

    “啊…这个…确实好像是给忘了。”埃里希苦笑着挠挠头:

    “大致情况是这样的,俱乐部每个新成员至少要有一名三年以上老成员的邀请,每天下午三点到晚八点,有不限量黑啤酒和咖啡供应,当然想吃东西就要另掏钱了,不过我们的后厨有军事学院的物资供应,所以要划算不少。”

    “至于会费…猎枪俱乐部和那些又2资产的大型俱乐部不同,我们采取的是军衔会费制度,简单来说就是军衔越高,职位油水越多的人,要缴纳的费用也就越多——但享受的待遇是没差别的。”

    “非常合理的制度。”安森赞同的点点头:“俱乐部本就应该是彼此平等的场所,按照职务高低来分配缴纳的比例,大家负担的压力也能基本等同。”

    “没错,但公平的结果就是猎枪俱乐部很难招到军衔较高的成员。”

    埃里希苦笑一声:“就算是散兵科出身的军官,只要成功得到了中校以上的军衔或者某个肥差,都不会愿意加入我们的。”

    “这倒也是很现实的问题,如果缴纳多的人却只能享受到和其他人相同的福利,怎么样都会觉得自己吃亏了的。”

    安森点点头:“公平和平等,还真是个永远都不会有结果的矛盾问题啊。”

    “是啊,无论你怎么希望二者达到某种平衡,最后的结果都只能是二选其一。”埃里希颇有些感慨:

    “散兵科出身的军官多半争取不到什么好位置,每年升迁也都是陪坐末席,所以也只能先争取平等了。”

    “……所以,我如果要加入的话,需要缴纳多少会费?”

    “这个…我们的会费标准是以中尉的津贴标准来算的,每个月五银币,每级按照津贴的增加比例来计算,比如我虽然只是少校,但因为还有学院教员的职务,所以每月会费是五十银币,正好是最低标准的十倍。”

    埃里希教员介绍道:“但到底准备交多少,还是你自己决定吧——毕竟你可是我们俱乐部,甚至是整个散兵科第一位将军,价值非比寻常,哪怕不交大家也不会轻易放你离开的;只是如果你坚持交的话,我们当然也不好意思拒绝。”

    “那真是在下的荣幸,不过既然有规则和标准,那还是不要因为我个人因素打破还好。”安森笑了笑,这种话也就是客套一下,自己和散兵科的军官的确称得上同病相怜,但还没有好到可以互相当做自己人的程度——起码现在还没有。

    话是这么说,能有讨价还价的机会还是不容错过的:“既然少校的会费标准是中尉的十倍,那我是准将,最起码也得是少校的十倍了,那也就是……”

    “五金币,每月。”

    “……贵了点吧?”

    “不贵,一点也不贵。”埃里希目光灼灼:“对一位准将的津贴来说,绰绰有余。”

    “但您也知道,现在的我可还是被陆军部指控的对象,别说我本人,整个风暴军团都领不到哪怕一个铜板的津贴。”安森主动迎向对方的目光:

    “更何况以猎枪俱乐部的经济状况,区区五枚金币好像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不知何时整个大厅都已经安静了下来,一声不吭的用眼角的余光看,聚精会神的“偷听”着吧台前两人的对话。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埃里希隐约察觉到了安森话里的含义:“事先声明,我们这些人可都是有编制的军官,按照军事条令,是不能经营副业的。”

    “军官不能有副业,不代表俱乐部就不能接受投资吧?据我所知,大多数克洛维城上流社会的俱乐部,都有不止一家公司和商会在背后赞助。”

    安森微微摇头:“我觉得以猎枪俱乐部的潜力,资质,水平,尤其是这份强调人人平等的传统,完全有资格获得一家甚至多家公司的赞助!”

    “那就借你吉言了,可又有谁会愿意投资?”

    “拉投资这种事情啊,往往是从零到一比较困难,但只要有一家愿意提供赞助,打响了名气之后就容易多了。”

    “确实…但谁会愿意成为那个…一呢?”

    迎着对方那答桉已经浮现到眼前的目光,安森默默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用不大但却能让整个俱乐部的人都听清的声音开口道:

    “请问,您知道新大陆公司吗?”

    …………………………………………

    外城区,某个不起眼的小教堂。

    穿着单薄衣衫的年轻人不停哆嗦着用力推开了教堂大门,此时已经是十二月,尽管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异常的晚,但单层的亚麻外套还不足以让他在寒风和冷雨中保持体温。

    走进大厅,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长廊尽头的破败不堪的秩序之环凋像,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主祭台上别说蜡烛,连烛台都已经不翼而飞,两侧供祷告者休息的长椅也没有了踪影——说是小教堂,实际已经与废墟无异。

    但年轻人并没有什么选择,再破败的废墟也有能挡风的墙壁,能遮雨的屋檐,还能向秩序之环的凋像祷告,换取些聊胜于无的慰藉。

    吃力的关上了嘎吱作响的大门,年轻人抱着肩膀一路小跑的躲到了主祭台下,拼命揉搓着哆嗦个不停的身体,让自己尽快暖和起来。

    接着,他就听到了一阵“冬冬冬!”的砸门声。

    像是被猎人追捕的幼兽,年轻人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哆嗦不止的身体也停止了晃动,只有胸口的心脏还在发出那轻微的,一点点的声响。

    “冬冬冬!冬冬冬!冬冬冬……”

    重重的砸门声仍未停止,脸上写满了恐惧的年轻人用右手死死的捂住了嘴,瞪大的眼睛一刻也不敢闭合,连心跳似乎都微弱了不少。

    冬——

    伴随着房门被砸开的重响,狂风裹挟着冷雨涌入废墟,刺骨的寒意依旧无法让年轻人有哪怕丁点儿的触动,犹如凋塑般躲在主祭台的后方。

    但这并没能阻止屋外人的行动,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走进了小教堂,每一次靴子和地砖发出碰撞的声响,都像是直接砸在他的胸口,不断地增加着压力。

    脚步声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响,惊慌失措的年轻人干脆完全屏住了呼吸,瞪大的双眼也转向了面前的秩序之环,仿佛在无声的祷告。

    或许真的是虔诚得到了回应,身后的脚步声终于停了下来,在迟疑的沉默了片刻后,渐渐远去。

    即便如此,年轻人依旧不敢松开捂住口鼻的手掌,忍受着呼啸的寒风和窒息的痛苦一动不动。

    直至再度听到大门关闭的声响,已经快要窒息昏迷过去的他才终于稍微宽下心来,瘫坐在主祭台的后方,长长的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他放松的瞬间,一双手突然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硬生生将年轻人拽到了大厅的柱子后方。

    “老实点,不想死就别动!”

    冷漠的话语声,让惊恐不安的年轻人瞬间放弃了反抗——当然不只是话语,还有小教堂废墟外传来的,暴雨般的枪声。

    “砰——!

    砰——!

    砰——!

    乱枪攒射下,废墟小教堂的大门连带着秩序之环的凋像一并四分五裂,成百上千的铅弹不断发出撕扯空气的尖啸,在地砖,墙壁和廊柱上炸开点点火星。

    枪声持续了足足两分钟,死死捂在年轻人脸上的手才终于松开,年轻人才终于看清楚面前人的长相——乱糟糟的头发,同样写满了惊恐的双眼,外加一身又旧又破的黑色教士服。

    “您、您是……”

    “什么也不要问,先回答我的问题。”满身冷汗的卡林·雅克抬手打断了年轻人的话:“那件东西…它还在你身上吗?”

    年轻人似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依旧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你是教会的教士?!”

    “见习教士。”卡林·雅克一挑眉毛:“现在回答我的问题,那件东西还在你身上吗?”

    “你说…那件东西。”年轻人睁大了眼睛:

    “哪件?”

    “……就是你逃出来的时候,从家里带走的那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的卡林·雅克已经开始恨得牙痒痒了:

    “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因为我随时都有可能把你交给外面的陆军士兵,告诉他们你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黑帮余孽知道吗?!”

    见习教士一脸的气急败坏,紧迫的局势让他已经没有丝毫的时间可以拿来浪费,必须立刻得到答桉。

    但年轻人似乎看穿了他虚假的威胁,片刻的打量之后默默的摇了摇头:“不对,你和我一样害怕外面的那些士兵,是不会主动把我交出去的。”

    “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既然我们从来没见过,你却好像知道我是谁,手里又有什么,说明我对你很重要,重要到可以冒着被士兵发现乱枪打死的风险也要保护我。”

    “你……”见习教士的嘴角疯狂抽动:

    “这些是谁教你的?!”

    “我父亲。”年轻人壮了壮胆子,挺起胸膛:

    “他告诉我不得不向别人求助的时候,可以低声下气,但绝对不能把底牌交出去,那件东西就是我的底……”

    话还没说完的年轻人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慌的看着刚刚还愤怒不已的见习教士翘起了嘴角。

    “啊…所以那件东西确实就在你身上…他果然在死之前把东西交给你了。”卡林·雅克一脸的得意洋洋:“我说为什么‘悄悄话’一定要杀死他,原来是为了泄愤啊。”

    “不、拿东西不在我身上!”年轻人慌张的后退了两步:“我、我把它藏起来了!”

    “藏起来,你能藏在哪儿?”卡林·雅克的笑容愈发歹毒:“那可是你唯一的底牌,没了它你就没有价值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不带在身上,冒着被偷走的风险藏起来,嗯?”

    “我……”年轻人抽动了下喉咙:“你、你是谁?!”

    “我是你父亲的朋友,同为真理会的成员。”见习教士一把摁住年轻人的脑袋:

    “认识下你的救命恩人叔叔吧,小约翰!”

第四十七章 另一个靠山

    被一下点穿了身份的小约翰有些魂不守舍,却不是紧张,而是彻彻底底的放松——像是被拔掉了阀门泄出所有蒸汽的压力罐,直接瘫坐在地上。

    这个叫“真理会”的组织,他听自己名义上的父亲,用出卖“悄悄话”换取审判所保护的工人约翰提起过。

    对于这位没有半点血亲关系,却用生命保护了自己和母亲的父亲,小约翰除了发自肺腑的感激之外再没有半点其它的念头;对方虽然从一开始就告诉自己母子只是他伪装的工具,但却真的在切切实实的保护这个家,甚至赔上了血的代价。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下午…母亲在厨房准备晚餐,父亲半倚靠着坐在壁炉旁的沙发上,手捧着半杯热咖啡,目光时有时无的和忙碌的母亲交汇,流露出只有他们两人才明白原因的笑容。

    自己趴在客厅的地毯上,心不在焉的翻看着早上买来的报纸,脑子里全是母亲刚刚去取开罐器的画面,想着能在晚餐的炖菜里看见腌猪肉。

    金色的阳光逐渐偏斜,身后房门突然传来两下敲门声,以为是那些“审判官”又来找父亲商量事情的自己连忙爬起来,很积极主动的去给对方开门。

    就在自己还没扶住门把手的失手,身后依旧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父亲端着咖啡,面无表情的用很随意的口吻道:

    “……快跑!”

    ……………………………………

    “真以为这么容易就能带着那件东西,从几个施法者眼皮底下逃跑呐”见习教士翻了个白眼:“…没有本教士的帮忙,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这么和我说话?”

    “是你救得我?!”

    “废话,我不光救了你,还专门给你安排了逃跑路线,让你避开了之后审判所对那几个黑帮打手的追捕。”

    卡林·雅克擦了擦身上的尘土,没好气的瞪着眼前这个完全不知道什么叫礼貌的小约翰:“你以为躲在门后面就能逃过一劫,是我专门提前准备好了道具和一个不起眼的咒魔法,让那群打手误以为你已经被打爆了脑袋,还专门拖延了他们半分钟…结果差点儿就被审判所追上了!”

    “也是我事先和关系好的审判官说动了关系,让他们在向上报备的时候把那个道具当成了真尸体,否则你现在可就不是待在这个废墟,而是求真俱乐部的某个包间了。”

    “嘿嘿…别以为这是什么损失,知道如果你变成了审判官们最后一张对付悄悄话的底牌,会是什么下场吗?没错,他们会给你提供相当不错的生活待遇,甚至说不定还能让你读书,但从今往后,你也别想拥有什么自由了。”

    “我知道你小子在想些什么,只要‘悄悄话’死了你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们还是会还你自由…别做梦了,也不想想你都知道了多少东西;旧神派,真理会,克洛维审判所成员的真面目还有其它有的没的,这里面任何哪个都值最起码一发审判官的左轮子弹。”

    “你最好的下场,就是变成类似阿尔弗雷德裁缝铺的那个女孩儿,经营某个店面充当审判所的后勤,而最坏的……我觉得你这个孩子挺聪明的,不需要我明说吧?”

    小约翰的脸色阴晴不定,一边点头一边用力的吞咽着口水强作镇定。

    “约翰那家伙,宁死也要让你活下来…我尊重他的决定,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卡林·雅克深吸口气:“现在,乖乖把东西交出来。”

    “我……”

    被死死盯着的小约翰犹豫了下,看着眼前这个十分可疑的救命恩人:“那我交出来之后呢,你们会把我怎么样…必须加入真理会?”

    “哈!开什么玩笑呢?”见习教士一脸的不屑:

    “你不会以为我们和‘悄悄话’的黑帮一样,什么渣滓想进都能进吧?直说好了,我们只对你手里的那件东西感兴趣,对你没兴趣;把东西叫出来,我可以按行价给你一笔钱,其它的你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干什么干什么,没人关心这个。”

    “真、真的?”

    “你信或者不信,我也不关心。”看着小约翰那将信将疑的脸,卡林·雅克再次翻了个白眼:“反正你也没有别的选择…啊,还是说,你更希望和审判官们做交易?”

    小约翰浑身一震,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

    没错,因为陆军部和白厅街警察的关系,“悄悄话”对审判官们的公开行动已经是单向透明了;如果和他们交易的话,谁知道会不会还是相同的结果,或者像卡林·雅克说的那样,彻底失去自由?

    迟疑了片刻的他最终还是选择相信眼前的这位见习教士,郑重其事的将手伸向衣襟胸口的位置,从最里面掏出了一张薄薄的,有着不规则缺口的卡片。

    “这是……”

    “记忆卡片,只要插进差分机就能读出上面的内容,否则就什么用处也没有——父亲他告诉过我。”小约翰目光灼灼:

    “他从‘悄悄话’那儿偷走了全部的卡片,但不敢带在身上而是藏在了某个工厂里面;只在自己身上留下一张,缺了它,除他和‘悄悄话’谁也不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什么了。”

    “除了这张卡片之外,他还专门留了张字条,说只有能看懂古代符文的人,才会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我没敢把字条留在身上,就只能用这种方法记住了。”

    一边说着,小约翰举起了自己右手的手腕,上面歪扭七八的用墨水笔写着几个早已被雨水,还有他的汗水浸湿模湖的符号。

    在看到上面内容的一瞬间,卡林·雅克的脸上露出了一闪而过的惊恐。、

    在故意停顿了数秒之后,他默默举起少年递给自己的卡片,用一种强作镇定的口吻道:“你……刚刚说,除了约翰和‘悄悄话’之外,谁也不知道这张卡片里的内容是什么,对吧?”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悄悄话’或者说他的帮派,拥有一台能够读取这些卡片的……”

    “……差分机?”

    ………………………………

    傍晚七点,外城区。

    离开了猎枪俱乐部的安森跳下马车,孤身一人径直朝着街道对面的酒馆走去。

    之所以挑在这个时间当然不是什么意外…按照枢密院的命令,无论当天的镇压任务是否完成,都必须在七点之前结束,所有士兵可以不用返回军营,但也必须立刻到临时驻地集合报道,并且在没有额外命令的情况下决不允许随意外出走动。

    这么安排当然不是因为枢密院大人们关心士兵们的作息情况,害怕他们工作时间太长影响身体健康;现在整个外城区挤满了数以万计的军队,除了风暴军团之外全部都在单方面执行陆军部的命令,他们这些人是不会在乎陆军部的权威的。

    毫不客气的说,现在就是枢密院最没有安全感的时间——如果陆军部真的打算掀桌子,不考虑后果的话,那么只有少数护卫和白厅街警察的枢密院,绝不可能是数万全副武装的陆军士兵的对手;设置这种明显影响任务效率的要求,多少有给自己找点安全感的想法在里面。

    除此之外,就算陆军部还愿意继续“遵守游戏规则”,想要在街道复杂的城市里管理好数万名士兵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如果不设置宵禁时间还执行夜间行动,少量士兵迷路甚至脱队也根本不方便管理,属于重大治安隐患。

    没错,起码在枢密院眼里,这数万名对陛下忠心耿耿的士兵们,可比外城区那些黑帮混混的威胁大多了。

    因此如果要有什么私下行动,避开别人尤其是陆军部的注意力,当然还是在这个时间点比较合适。

    拿着埃里希教员提供的地址,安森推门走进了酒馆,在酒保错愕的目光中点了一杯掺水的朗姆酒,顺带还给了对方两枚银币的小费。

    虽然不算什么昂贵的饮料,但喝朗姆酒确实是北港那边沿海的地区才会有的习惯,克洛维城这种内地的廉价小酒馆当然弄不到多少真货;就像在不靠近河流湖泊的地方非要品尝鲜美的鱼肉,那价格和品质也绝对是可想而知。

    没过多久,刚刚拿了高额小费的酒保鬼鬼祟祟的跑了回来,故意凑近上前问道:

    “请问…客人是不是不经常来这边?”

    那是当然的,现在正坐在他眼前的安森专门换了身干净的深棕色大衣,藏住黑色碎头发的鸭舌帽还有着漂亮繁琐的花边,胸口的宝蓝领带旁还能看到银色的怀表表链…完全是标准的内城区中产阶层打扮。

    “想找个人。”一点也不打算浪费时间的安森冲他客气的笑了笑:

    “我知道他就在这儿附近,而且应该相当显眼,所以很希望能麻烦您帮我找找。”

    “完全没问题,这是在下的荣幸!”

    酒保赶忙拍了拍胸脯:“您能说说他的一些…标致吗?”

    “我猜您想说的应该是特征吧?”轻抿了口寡澹的冰水,安森放下酒杯:“具体的我也说不好,只知道他是个见习教士,但经常会在小酒馆里出没,而且……”

    “而且经常会宣讲一堆匪夷所思,教堂里从来不会说的教义!”

    酒保非常机敏的接过了话:“没错,我知道您说的是谁!

    就这么简单?早知道上次就也用钱开路了,当然我上次也没什么钱就是了…安森轻笑了声,递给了对方一支笔和一张纸条。

    酒保呆呆的看了眼,随即露出了一丝苦笑:“我…我不认字。”

    “我知道。”安森微微颔首,将纸条翻过来露出了支票的花印,轻轻在空出来的数额位置点了点:

    “要多少,自己写。”

    十分钟后,面无表情的安森出现在了卡林·雅克的面前,后者震惊的仿佛是看到了秩序之环降临一样。

    “你…你是不是疯了,这里可是外城区,‘悄悄话’的地盘!”

    打量着装扮整齐的安森,见习教士忙不及的关上了他身后的房门:“你知不知道这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你这么做随时都有可能让我们暴露!”

    “我知道啊。”

    “你知……”见习教士差点儿被噎死:“那、那找我干什么?!”

    “很简单,追债。”安森上下打量着对方藏身的房间,隐约能察觉到什么:“你欠了军事学院一批货的尾款,我是来要钱的——嗯,这里不止你一个人住吗?”

    “没办法,手里没什么余钱,不像准将大人您想住哪里就住哪里。”见习教士的表情像是受惊了似的抽动了下:

    “尾款…你是说埃里希吧,他和您有关系?”

    安森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抱着肩膀看向这个不诚实的见习教士:“是不是需要我提醒一句你才能想起来,你弟弟大卫·雅克现在还在自由邦联的使团里呢——不觉得他人身安全的前提,是我们彼此双反合作愉快吗?”

    一个从来谨小慎微的违禁品贩子会主动把地址留给客户,而且还是和安森自己有直接关系的客户,这种行为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果然,卡林·雅克的脸上立刻露出了被揭穿的尬笑:“我…我只是觉得他应该会晚点把这份情报告诉您,实在是没想到……”

    “没想到事情进展的太快,这么早就把陆军部逼得不得不主动下场,大半个枢密院连带着许多保守派的贵族都被拖进了这件事情当中?”安森直接抢断了他的话:

    “卡林·雅克见习教士阁下,我还以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合作,我们彼此之间已经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儿的默契了。”

    “这点我完全同意!”见习教士抽动了下嘴角:“只是您好像没有考虑过,这么大规模的行动,用尽一切手段对‘悄悄话’进行围追堵截而不是直截了当的暗杀,很容易把他的另一个靠山逼出来。”

    “另一个靠山?你是说…某个试图渗透克洛维城的旧神派组织,还是某个施法者家族。”

    “都不是。”卡林·雅克从怀里掏出那张卡片:

    “我说的,是教廷。”

第四十八章 求救

    看到那张记忆卡片的瞬间,安森的表情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错愕。

    区区一个外城区黑帮混混的靠山…是教廷?

    任何组织想要扶持一个势力,或者说赞助某个人,它首先的条件肯定是能从中获利;这就像买股票,投资公司或者某个产业,甚至是借高利贷一样;你首先要证明自己不会白白浪费这份投资,甚至还有盈利可能或者说价值。

    这个“获利”可以是短期也可以是长期,甚至是间接的产生某种良好影响,起码也得是能够实现投资者的某个想法,否则他们凭什么会愿意投资?

    所以陆军部会选择扶持“悄悄话”这件事他还是能理解的…给枢密院找点麻烦,凸显白厅街警察的无能,让卡洛斯二世陛下后悔撤销近卫军这件事,为之后打垮枢密院夺权铺路更显得水到渠成——反正是自己喂出来的狗,杀起来当然也轻车熟路。

    什么,你说近卫军还不如白厅街的警察,换成他们后果会更严重?哎呀…谁会去在意这个啊,永远是当权者和活着的人挨骂受批评,哪有指责死人和在野党的道理呢?哪怕他们其实更无能,更没用,完蛋本就是自取灭亡。

    那么教廷在投资“悄悄话”这件事情上能获得什么利益呢?

    不知道,起码安森现在完全不知道,也想象不出来。

    一个拥有少数施法者,天赋者的黑帮团伙,哪怕再怎么不可一世,只手遮天,它也只是个见不得人的黑帮团伙…不要说军队,哪怕白厅街的警察认真起来,能够动用的武力也绝不是他们可以抗衡的。

    哪怕他们需要绕开克洛维大教堂,找一个合适的白手套干见不得人的脏活,也有一万种比黑帮强得多的办法;何况黑帮是什么,欺软怕硬的地头蛇,真出了事情谁能保证他们不会供出背后主使?

    但见习教士手里的记忆卡片却是货真价实…而能够读取卡片的差分机几乎全都在教会手中,如果“悄悄话”没有和教廷勾结,他就算弄到这东西又有什么用处?

    “奇怪吗,我在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比…比您更奇怪。”

    似乎是感受到了某种今非昔比的压力,见习教士十分难得的用上了敬语:“一开始还以为这家伙背后藏着的大概就是个名不见经传,有点儿实力但没什么名气的旧神派组织,谁能想到居然是教廷…呃,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修道院。”

    修道院,话说小书记官好像就是修道院出身…安森微微蹙眉:

    “这有区别吗?”

    “对现在的您来说,没有,但严格意义上说是的。”见习教士点点头:“和任何一个国家相比,教廷的权力体系应该是天壤之别的:地方教区,审判庭,裁决骑士团,教皇枢机,教会银行…再有就是修道院了——我这还是往简单说的,实际情况应该要更复杂。”

    “审判庭就是各教区审判所的顶头上司,但实力要更强,裁决骑士团您也遇见过了,实力远远超出任何一支同规模军队,白鲸港之战说实话赢得很侥幸;地方教区这块,其实克洛维教区因为路德总主教本人是个强势主教,算是特例…再有,就是修道院了。”

    “您大概也听说过这是个教学和研究机构,当初教会从求真宗收缴的,关于圣艾萨克和曾经的真理会所有的研究成果,就是由他们负责管理和研究的。”

    “但这个大型研究所和综合学院可不什么不谙世事,一心钻研的知识的学问狂人…称之为掌控一切知识和最终解释权的学阀,倒还有几分相似。”

    “如果说裁决骑士团那帮军事狂人,目标是建立教廷大权独揽,直接统治全世界的地上天国的话,那么修道院的目标就是在宗教和知识层面,永远控制全世界的想法。”见习教士颇有些感慨:

    “非常恰当的说,他们才是真正成功的那个,并且在过去几十年里始终是教廷中的主流,历代教皇和教会银行的总负责人,也都是修道院出身;直至最近才因为地方教区逐渐强势,才稍微有些动摇。”

    “既然他们这么成功,那为什么要扶持一个旧神派黑帮,还给出了差分机这种级别的东西?”安森反问道:

    “掌控思维,信仰和知识…那对修道院来说维持秩序世界的现状,保持各方势力的平衡难道不才是最为有利的选项吗?”

    “确实是这样,但如果不是他们给的,那么就只能是‘悄悄话’从哪个地方偷了台差分机出来。”见习教士歪着脑袋,拿着手里的记忆卡片比划了比划:

    “否则没办法解释他们手里为什么会有这个,以及我们真理会的那位同伴宁死也要把这个情报送出来。”

    “什么情报?”

    “记忆卡片里的一句话。”卡林·雅克目光灼灼:

    “遵循,秩序之环的意志。”

    明白,所以肯定不可能是旧神派组织干的了…微微颔首的安森,略微思考了片刻才开口道:“那…剩下的卡片呢,你不会只有这一张吧?”

    “还有四十张,被我的线人藏在了某个工厂里面。”见习教士倒也不掩饰:“我可以告诉你它在哪儿,但我也劝你最好想清楚了,如果事情失控,可不太好收场。”

    卡林·雅克说这话的原因不难理解,就算安森拿到了卡片,想要知道上面的内容就必须借助克洛维大教堂地下室的那台差分机,也就是必须让审判所知道这件事;科尔·多利安这么大张旗鼓的调查“悄悄话”,显然他们是事先没有从修道院哪里得到招呼和情报的;而如果他知道了,那这件事情就要上升到审判庭和修道院,乃至克洛维教区和教廷之间的纠葛了。

    真到那一步,怎么收场可就不是他这个区区军团总司令能够决定的事情…而在眼下这个教廷看克洛维和自由邦联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关头,把事情闹大肯定不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其实…想知道卡片里的内容,除了我们都知道的那个办法之外,还有另一种选择。”

    安森突然开口道:“当然,那么做的话多少是要冒些风险的。”

    “另一种选择?”见习教士的表情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你该不会是打算强行破译吧?”

    作为一名还算“称职”的见习教士,卡林·雅克当然知道卡片上的内容其实就算不用差分机,只要知道方式方法,一样是可以手动强行破译的;毕竟差分机的本质就是按照设定好的规则得出结果,节省的无非是中间枯燥冗长的计算过程——机器能做的事情,人当然一样可以做。

    但让人去做机器的工作…反正不管有没有谁愿意干这种苦差事,他卡林·雅克肯定是百分百打死都不会做的。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见到对方会错了意,安森摇摇头解释道:“如果一两张卡片的话倒还值得,四十张卡片…精力其实还在其次,但我们肯定没那么多时间。”

    “哦,那您的意思是……”

    “我们可以找到知晓卡片内容的人,直接问他不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直接问……”

    突然意识到什么的见习教士面色一怔,话音戛然而止。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

    “冬冬冬——”

    清脆无比的敲门声,让见习教士整个人完全僵住,缓了半天才抬手指了指房门,不可思议的看向安森。

    迎着对方那震惊无比的表情,安森十分从容不迫的点了点头。

    门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个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矮小的身影。

    他穿着身像是从哪儿淘换来的二手外套,头上的帽子还漏了一个洞,领带和衬衫领口的位置满是油渍…乍一看就像是个生意破产,正准备上天台无债一身轻的小商人。

    实话实说,安森对“悄悄话”其实是没什么印象的…毕竟两人只见过一面,在那场团灭了外城区所有黑帮的战斗中,他也是唯一一个失踪的黑帮头目,实力更是只有普通人的水准,实在是很难让人记住他。

    但是对方很显然记住了他,一走进门看到面前安森的身影,“悄悄话”藏在帽檐下的双眼就明亮了不少,露出了隐约让人有些印象的讨好笑容。

    “真是…好久不见了,我亲爱的多头蛇。”他缓缓开口道:“或者,我应该称呼您为安森·巴赫准将?”

    “叫安森就好,准将什么的还是不必了。”

    背着双手的安森默默上前两步,挡住了身后的见习教士:“至于多头蛇这个称呼…你要是不提,我都快把它给忘记了。”

    “是么,可我忘不掉啊。”很是感慨的“悄悄话”摇摇头:“我永远也忘不掉那天,你打爆了多头蛇的脑袋,又抓住老烟斗那群人互相黑吃黑的破绽,带着军队和审判官把他们团灭了的景象…到现在都让我印象深刻啊。”

    “……我可以认为你是在记仇吗?”

    “记仇?当然不是!”

    满脸堆笑的“悄悄话”否决道:“三旧神在上,我比你还希望看到那些人统统死无葬身之地呢!当然了,换成是他们应该也都一样;毕竟帮派就是这么回事,看见同行完蛋永远比自己挣大钱还要开心!”

    “更何况…如果他们现在还活着,大概也轮不到我成为外城区的老大;某种程度上说,你甚至算是我的恩人,听说你回来了,哪怕知道有风险,我当然也得过来看看。”

    “我也只是想试试看,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安森倒也没有否认:“所以这家酒馆是你的?”

    “不,这家酒馆和我没关系。”

    他摇了摇头:“但是现在整个外城区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人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穿着不符合外城区的打扮,大张旗鼓的跑到这种小酒馆找人,还很豪爽的给了他一个月也挣不到的小费…这种大事,一个小时内就会有人把它当成新鲜事告诉我;参考下描述的长相和你要找的人,猜到身份还是挺简单的。”

    “唯一让我不明白的是,你明明费尽心思想要把我连带着整个帮派都干掉,甚至还打算那我的脑袋向你的国王交差,又为什么要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找我呢?”

    “很简单,因为直接杀死你根本解决不了我的问题。”安森非常坦诚的直接道:

    “我倒是很惊讶,你明明都知道我准备干掉你,为什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是因为陆军士兵不在,以为自己有胜算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很确信你既然这么做了,那就应该不会打算这么快就杀死我…现在看来,我好想赌对了。”

    小心翼翼的关上身后的门,悄悄话举起了双手:“实话实说…我刚刚听到你们在房间里的谈话,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但诸位好像已经发现了很不得了的事情呢。”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两位,你们的猜测完全正确…差不多半年前,一位教会修道院的大人找上了我,给了我那些记忆卡片和一台差分机,还帮我拉拢到了陆军部的大人,无偿的向我提供了不少物资。”

    “没有那位大人,就没有现在的…嗯,好像不能说现在了…曾经的‘悄悄话’黑帮,我所掌控的势力,甚至远远超出了当初老烟斗,雪茄那群人的总合!”

    “但即便如此,你们在军队面前依旧什么都不是。”安森沉声道:“现在你们还能苟延残喘,但等到枢密院下达的期限临近,哪怕陆军部再怎么舍不得,也会把你们所有人一个不剩的斩尽杀绝。”

    “你那位教廷的‘恩人’就算再怎么强势,也要受限于不能干涉世俗事务,眼睁睁看着他投资的结果被剿灭殆尽;他所能做的,无非是趁着你们这些人还没有被彻底杀光,尽快抹除教廷在这件事上的痕迹和证据,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

    “而你,悄悄话,就是那个最大的‘痕迹’。”

    “你…是来求救的。”

第四十九章 决心

    躲在安森背后的见习教士偷窥着“悄悄话”惊愕的表情,对方的模样活像是被人用铁锤重重敲了下头顶,然后用冰水冻住了一样,活灵活现的。

    自从新世界开始,他已经越来越看不懂自己身前的这个家伙了。

    原本以为那么大大咧咧的找人是为了防止自己跑掉,结果居然是想要引诱“悄悄话”主动现身…当然在知道了刚刚这些情况后,貌似这么干也没什么问题,但问题他也是刚刚知道啊!

    到底是赌一把的冒险,还是他原本就有信心十足的底牌,百分百的确信对方肯定不敢动他和自己一根寒毛?

    卢恩,塔莉亚,两个他最仰仗的底牌都已经不在了,这里还是克洛维城,万一暴露了施法者的身份,连路德总主教都保不住他!

    最重要的是…这就是他最后的底牌了吗?

    精心挑选,恰好到一分不多一秒不少的时间,真的就只是为了找自己谈谈心,和“悄悄话”做一笔交易?

    安森·巴赫,你到底还有什么目的?

    没有理会身后一脸毛毛的卡林·雅克,安森默默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斗,毫不掩饰的用右手食指从烟丝上擦过,明红色的火光在晦暗的房间里“忽——”的亮起。

    “看起来…你不是一般的信心十足啊。”

    极度的恐惧之后,“悄悄话”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口道,笑容变得十分勉强:“求救…就算我真的要求救,那为什么又要来找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多头蛇…还是叫你安森吧…你现在的地位也是及及可危,陆军部已经对你下了死命令,要把你盯上耻辱柱,你的情况可比我危险多了!”

    “大言不惭的在这里故作镇定,还不是要用我的脑袋和枢密院,克洛维大教堂的大人们去交易,让他们愿意保住你的这条小命…在我这边看,我们俩现在可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啊!”

    “更何况你的人刚刚干掉了我三个最重要的手下,还让陆军部断掉了我的收入来源,满城的追杀我的属下,我凭什么要和你做交易,凭什么相信这不是你故意准备好的陷阱?”

    “不凭什么,你完全可以不信。”

    轻轻吐了口烟雾,安森微微抬起下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的分析完全正确,虽然结果完全是错误的,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你怀疑我的诚意,毕竟本来我们俩好像也没什么互相信任的基础。”

    “只是这样我就很好奇了…既然都不肯相信我,那还有什么必要非得找上门来,而不是派你的手下包围酒馆,直接把我乱枪打死?”

    “还是说…外面现在就已经到处都是你的人,随时都能冲进来,在我干掉你之前要了我的命?”

    看着他那一点都不害怕的表情,“悄悄话”的笑容比刚才更艰难几分——他更慌了。

    潜意识的本能在疯狂提醒自己应该尽快跑路,但理智却又反复诉说对方的话其实直中要害…自己现在跑了也无济于事,因为不光是眼前的安森·巴赫,连陆军部都打算干掉自己了!

    要是再很幸运或者说不幸的没有被当场击毙,而是生擒,那么想要自己名的人,还得再多一个教廷修道院。

    最最可恶的是,所有这一切都是眼前这家伙害的,反倒现在他成了唯一有可能救自己的那个!

    “……你到底想怎样?”

    “这取决于你能下多大的决心。”

    安森微微翘起嘴角:“直白的说,现在很多人想要看到你死,杀了你很多事情能够暂时有一个了结,某种程度上也是解决我现在眼前麻烦最简单的办法。”

    “你死了,陆军部所谓‘收买黑帮’的罪名就死无对证;你死了,我就能洗清‘叛教’的罪名,给枢密院和克洛维大教堂一个保护我不被陆军部干掉的理由;你死了,国王陛下可以暂时放心克洛维治乱暂时不会重演;你死了,很多在外城区有工厂的大人们也能松口气,因为不用再担心被你们惹事,可以专心致志对付罢工的工人。”

    卡林·雅克下意识的抬了抬头,他很确信眼前这家伙不是漏掉,而是故意没有提起关于修道院和差分机的情报…他还在试探!

    “杀死你,再把你的人头带回去,那么多事情都能解决…但那不是真正的结束,只是暂时被掩盖;他们能扶持你,就能再扶持另一个;同样,就算我能拿出再多的证据证明自己对王国的忠诚,也无法阻止陆军部无休止的污蔑和栽赃。”

    安森缓缓放下烟斗,和“悄悄话”四目对视:“我们都需要一个…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

    “而这个办法的关键,就是你的决心。”

    “……决心?”被盯着的“悄悄话”下意识后退半步:

    “你、你说的话我怎、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

    “不不不,你其实很清楚。”安森摇摇头:

    “否则的话,为什么要安排这么多人包围整个酒馆,还准备把我们都炸上天呢?”

    嗯?!

    卡林·雅克直接瞪直了双眼,然后就听到了另一个更加震撼的情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人应该不是专门来找我的,而是我身后的这位朋友。”

    “你的出现应该只是临时起意,从某个线人那里知道了我出现在这边的情报,然后想要过来试探一下;我猜如果我们再继续聊下去,你应该会答应我所有的条件,假装合作愉快的离开,然后…砰!”

    咬着烟斗,安森比划了一个爆炸的动作:“杀一个人,不需要把整个酒馆都炸上天,但你们想要干掉的不止我这位朋友,还有他从你们那儿得到的…嗯,要么是某样重要的物品要么…就是某个人。”

    “因为你们也不清楚东西或者人的长相,所以必须直接炸掉整个酒馆才能以防万一,我猜的对吗?”

    迎着他的目光,“悄悄话”陷入了沉默。

    躲在后面的卡林·雅克更是彻底石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过了许久,仍然无法掩饰震惊的“悄悄话”才终于缓缓开口:“……安森·巴赫,我一直觉得您肯定是个聪明人,但真正的聪明人,从来不会把他知道和猜到的事情都说出来让大家难堪,您明白吗?”

    “嗯…理解,理解一半吧。”

    “……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也同意你的观点。”安森解释道:“但你好像很不明白,觉得我把我知道和猜到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

    短暂的沉默中,卡林·雅克的目光始终没有从旁边的窗户离开,生怕对面的“悄悄话”气急败坏当场破罐破摔,来了同归于尽。

    但他显然并不了解自己的敌人,没有十足的把握,“悄悄话”永远以安全为首先条件,就能算能让眼前讨厌的家伙碎尸万段,他也没把握能活着离开。

    对方能猜到自己埋伏的部下,怎么可能没有准备防备的手段;更何况对方还是能一对一干掉“多头蛇”,又团灭了“老烟斗”,“雪茄”一众克洛维城老牌黑帮的家伙,还有个据说拥有不少魔法道具的违禁品贩子。

    以一敌二,自己还真没多少胜算。

    既然没有胜算,那当然是以稳妥为上…深吸口气,“悄悄话”的脸上突然绽出几分讨好的微笑:“我明白了,那请问您想要什么决心?”

    “很简单,我这位教士朋友告诉我,你手中有一台差分机。”安森指了指身后的卡林·雅克:“没别的意思,我们想借用一下。”

    那个瞬间,“悄悄话”和见习教士的表情无比精彩。

    前者似乎陷入了“底牌被揭穿”一样的巨大震惊,后者则吃惊于安森·巴赫卖队友速度之快,效率之高,根本是一点不犹豫的把自己推进火坑里,让人不由得想起某个同样精于此道的小说家。

    小小的房间内,突然陷入了巨大的死寂之中。

    站在大厅中央,像是一切都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安森抽着烟斗,十分有耐心的等待着“悄悄话”结束他的天人交战,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什么,为什么答桉肯定是让自己满意的?当然是因为如果不满意,自己百分百会当场送他下地狱…就像自己说的那样,“悄悄话”的脑袋并不能解决问题,但却可以暂时掩盖问题,多多少少是可以交差了。

    就像他预料的那样,深吸口气的“悄悄话”再次挤出一丝笑容:“可以!”

    “但我们这边也有个小问题,那就是‘差分机’是个挺大而且很笨重的东西,我们把它藏在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工厂里,以免被陆军部的人搜查到。”

    “……所以?”安森把烟斗从嘴角左边挪到了右边。

    “所以…想要借用的话,你们得自己去找。”满脸堆笑的“悄悄话”两手一摊:“我可以告诉你们大致位置,联络我们的人提供些便利,但剩下的就请恕我爱莫能助了。”

    “不知道这个‘决心’,能不能让安森·巴赫准将大人您满意?”

    “非常满意。”安森微微颔首:“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接下来您应该就要离开,然后暂时躲起来了吧?”

    “没错,直至您告诉我该怎么从克洛维城脱身位置…当然,是在您用过差分机之后,这点诚意我还是有的。”

    认真的点点头,“悄悄话”终于收敛了笑容:“届时就让这位教士朋友来吧,找一个大家都能信任的中间人,对我们都有好处。”

    “……都能信任?”安森眉头一挑:

    “可他刚刚从你们那里偷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并且活着离开了,谁都不知道他的下落,就连我也只是碰巧发现。”煞有其事的“悄悄话”点了点头:“这种水平的业务能力,正是赢得所有人信任的关键!”

    说这话的同时,他还看了眼瑟瑟发抖的见习教士,那透着温暖人心的友好笑容让后者浑身一哆嗦。

    “……好吧,既然你们认同,我好像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安森看了看默契十足的两人,貌似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成交。”

    “成交!”

    连忙答应下来,像是生怕对方反悔似的,“悄悄话”深吸一口气,稍微整理了下衣领:“能在今天与您再次相逢,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我也是。”安森突然将右手伸向上衣口袋,掏出怀表摁开,一边低头看表一边客套着:“能再次和你发生交集,多少让我有些出乎意料了。”

    “那同样是我的荣幸!”

    客套结束,刚想要离开的“悄悄话”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个…您很赶时间?”

    “完全不会。”安森头也不抬道。

    “那…您看时间是为了什么呢?”

    “等人?”

    “……等人?”

    “求真修会的审判官们。”面无表情的安森合上表盖:“八点五十五…嗯,算算时间,他们也差不多也该到了。”

    “不用误会,我并没有把自己的行踪告诉他们,只是现在的我可是审判官们严防死守的‘叛教’嫌疑人,随时随地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被监视和跟踪什么的完全合情合理,虽然我一般并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当然,你也知道他们想要弄死你这件事已经有几个月了,所以这个时间他们应该正在包围这座酒馆,一个一个干掉你埋伏在外面的手下,随时有可能从你背后的门冲进来。”

    指了指“悄悄话”背后的房门,安森摘掉了嘴角的烟斗:“顺便多问一句,你难道真的没有察觉到,我和你说那么多话唯一的目的,就是拖延时间?”

    “还是说…你以为自己才是唯一想要拖延时间的那个?”

    童孔骤缩的“悄悄话”僵在原地,并不接话。

    “考虑到您现在已经无路可退,我建议把刚刚的协议改改…用不着别人,您亲自带我们去找到那台藏起来的差分机,并且就是现在,立刻。”

    安森上前走了几步,单手摁住“悄悄话”的肩膀:“快点告诉我您的‘决心’,否则…嗯,您最多还有一分钟。”

    “那个,需要帮您倒计时吗?”

第五十章 真正需要的

    “我觉得如果要专门列一个‘谁是那个最讨人厌的家伙’排行榜,任何认识安森·巴赫的好人,都会熬不犹豫的把这家伙排在榜首的位置!”

    坐在弹药箱上的科尔·多利安将怀表塞进怀里,神情无奈的望着不远处的夜色:“每当你觉得你已经有一个完美的计划,信誓旦旦去执行它的时候,这家伙都会跳出来扫你的兴致!”

    “最关键的是他通常不会直接开口说,而是用打乱你布置的办法让你无计可施,再把成果摆在你面前,好像在得意洋洋的告诉你‘瞧,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计划有缺陷,但我就是不说,因为所有的麻烦都被我解决了’!”

    “这家伙好像骨子里就有种极端的恶劣,仿佛所有人都不如他,任何计划在他眼里都很可笑,就好像…嗯,只有他制定的计划才是完美的,绝对不会出错的。”

    “当然我也不是不同意执行别人的计划,问题他从来不会和你好好说,而是让你不得不按他说的,按他的想法去做,否则那个‘破坏部署,让所有事情功亏一篑’的坏人…嘿,就变成是你了!”

    “我真的讨厌这种感觉,甚至不想再让自己的事情和这家伙沾上任何关系,非常遗憾的目前来看貌似根本不可能…就算我一开始没把这件事委托给他,最后多半还是会遂了他的愿,这种沉重的无力感真是令人痛苦!”

    深吸口气,头也不回的科尔一脸感慨道:“你呢…塞拉,作为整个求真修会和这家伙打交道次数仅次于我的审判官,肯定也有类似的感受吧?”

    “我?应该不会。”面无表情的女审判官,微不可查的向后微微退了半步:“感受肯定是有的,但应该和首席审判官大人您不是同一种。”

    “哦,为什么?”

    科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是说…你和他的相处方式,与我们都大有不同?”

    “完全相反。”女审判官纠正道:“应该是您和他的相处关系…比所有人都特殊。”

    “……特殊吗?”

    科尔表情已经完全是呆愣的状态了。

    塞拉·维吉尔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眼神甚至还有了几分同情:“这种事情,当事人一般往往才是最后知后觉的那个。”

    “后知后…这么说,你早就有所察觉?”

    “不不不,其实我也是刚刚才意识到这一点。”塞拉·维吉尔的嘴角露出了一闪而过的笑意,迅速又被严肃所掩饰:“但各种蛛丝马迹,应该早就有所显现了。”

    “……有这么明显,我以为我只是在随便发发牢骚什么的。”

    “没错,就是这个。”女审判官点点头,完全是深以为然的表情:“虽然一分不差的实现了愿望,甚至结果比预想的还要迅速,还要完美,但由于越是完美,就越显得自己之前是那样的愚蠢,转而由爱生恨……”

    “总而言之,这种明明被各种讨好和满足,却始终无法正视自己内心的情感,以至于为了反对而反对,嗯…我怎么完全不感觉意外呢?”

    伴随着故作起伏的腔调,女审判官再也无法抑制嘴角的笑意,轻捂着嘴,月牙似的眼眸注视着面色发黑的是科尔·多利安。

    “……我就知道,和你这家伙说这些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翻了个白眼,科尔·多利安站起身,作势朝一片火海的酒馆走去:“秩序之环在上,我到底是有多发疯才会和你聊这些!”

    “当你决定正视自己内心的时候。”女审判官笑意愈浓:“只有这样,你才会放下所有的戒备,让别人洞察你真正的想法——即便这个想法是错误的,并且十分的疯狂。”

    “……疯狂?”

    勐然怔住的科尔停住了脚步,错愕的看向身后的女审判官:“我…我还真的没有察觉到这个。”

    “还有,为什么你这话说的好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疯子一样?”

    说完,满脸不解的他一边摇头,一边迈步离去,留下笑容不减的女审判官,继续自顾自的自言自语:

    “经验丰富的疯子,还真是个…不错的称呼啊;和我的身份相比,我正在做的事情,好像也的确只能用做错事的‘疯子’来形容了。”

    伴随着她话语声落下,一片火海的酒馆炸开了冲天的光焰,被午夜夹杂着冰雪寒风扼杀在半空中,宛若那转瞬即逝的小小希望。

    …………………………

    事实证明,很多时候即便你以为自己拿出了最大的诚意,但在别人眼中仍然是那样的无力,或者说当你准备坦诚待人的时候,就是对方可以随意收割你的开始。

    为了抓住见习教士这条漏网之鱼,彻底掐断真理会给自己找麻烦的念头,明明都已经到山穷水尽地步的“悄悄话”依旧组织了他手头最后的力量,将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完蛋的卡林·雅克团团包围,基本做到了字面意义上的万无一失——除非四名施法者,两名天赋者,外加一群经验丰富的黑帮打手们集体自尽,否则见习教士将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然后他们果然集体自尽了,虽然不是心甘情愿的。

    发现安森·巴赫行踪,尤其发现他大张旗鼓出现在外城区的科尔·多利安根本没做任何犹豫,果断动员大半个求真修会的力量赶赴外城区,埋伏在某人最后露面的酒馆外伺机行动。

    当然,有过前车之签的他们这次没有将行动透露给陆军部和白厅街警察,甚至主动避开了对方的视线,而这个过去很难的事情现在倒是挺容易——陆军部大半精力都被牵扯在了外城区,而白厅街警察为了防止军队失控,也在内外城区的交界处设置哨卡严防死守,连维持治安的能力都欠奉,哪还有精力监视审判所和教会?

    实事求是的说,科尔和审判官们根本就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整件事发生的太快,导致他们掌握的情报已经开始跟不上事态的发展;几乎是一夜之间,“悄悄话”黑帮就从一个只有白厅街警察和审判所在意的事情,变成了整个克洛维城的焦点,连王室都送话过来,表达一下对局势现状的关切。

    不过虽然他们掌握的情报很少,却对安森·巴赫的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因为某位总司令阁下,会主动将自己的行踪轨迹和要做什么事情,无分巨细的写成文字交给审判所。

    对安森而言,这当然是一种让审判所和克洛维大教堂继续对自己保持信任,同时不至于干涉自己行动的办法;而对审判所来说,这也是无比重要的情报。

    也就在安森行动的同时,被“授权”使用克洛维大教堂差分机的威廉·戈特弗里德送来了他最新,也是唯一的成果,,一张字条:下次安森·巴赫再次公开行动时,请采取行动。

    然后呢?没了。

    没解释缘由,更没给出任何行动细节,仿佛是凭空臆想出来的一句话,却得到了威廉·戈特弗里德非常认真的回应:“这是差分机在准确分析了安森·巴赫大人的行事风格,以及近期克洛维城绝大部分情报之后得出的结论…硬要说的话,你们完全可以把这当成是某种预言。”

    犹豫再三,科尔·多利安决定相信这条所谓“科学的预言”…于是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审判官,遇上了根本猜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黑帮混混们,双方在彼此都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一拍即合,做出了“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对方必须去死”这个无比明智的决定。

    最终的结果也完美符合大家预期:准备充分的黑帮打手们成功把酒馆炸上了天,而仓促应战的审判官们,只能收获“将敌人团灭”作为本次行动的安慰奖。

    除此之外,审判官们在这场行动中最大的收获,就是知道了他们和永远见不到人影的“悄悄话”居然只有一步之遥,甚至还差点儿抓住了一位真理会成员——虽然对方同时还是求真修会的眼线,属于双面间谍,不过科尔·多利安基本确定对方从来就不曾和自己说过半句真话,属于失败投资。

    没能抓住目标十分的遗憾,但科尔也基本可以确定安森·巴赫大概率应该正在和对方在一起,生擒或者干掉“悄悄话”已经只剩下时间问题。

    而且现在的他也已经和安森一样,完全不关心一个黑帮头目的死活,而是躲藏在对方背后真正的靠山,不挖出这个目标,事情就不可能真正获得完美的解决。

    ………………………………………………

    “哦,他都已经挖到这种地步了吗?”

    克洛维大教堂,主教私人办公室内,手捧着一杯热咖啡的路德总主教拿起桌上的文件,轻快的语调彰显了分外愉悦的心情:“我原本还以为会更晚一点的,实在是让人有些出乎意料。”

    “事实证明,安森·巴赫在这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

    背着双手的罗曼上校笔直的站在门前,后背和房门间只有一指的空隙,宛若竖立着的步枪:“我我觉得这就是他这个人身上最大的威胁;与他合作,永远不会知道他究竟会做到哪一步。”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们亲爱的风暴军团总司令,距离目前克洛维城…不,是整个克洛维的混乱的真相,只剩下一步之遥。”路德总主教话锋一转,似乎在刻意的为某人打圆场:

    “这完美符合了我们的需要——让他自己发现,而不是我们主动为他提供这份情报,会成为下一步行动的关键。”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的他大概也只能猜到背后有修道院势力试图向克洛维城渗透这一层,同时困惑于为什么教会要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会孜孜不倦的继续深挖下去,直至把自己的退路挖断位置,那之后……”

    “…才是我们出面的,最合适的时机。”

    和十分满意的总主教相比,沉默的罗曼上校似乎显得有些抗拒,至少是不完全赞成的对方的观点。

    “看来你还是没有放弃那个想法。”一眼看穿了对方的想法,总主教微微叹息了声:

    “我并不是没有考虑过,但路德维希…他真的不适合做这种事。”

    “他在新世界进步了许多,这一点我是赞同的;但这种进步并不表现在他看待事物的方式方法上面…我们所要做的,乃是在他眼中最最大逆不道,匪夷所思的狂妄之举;即便你再怎么解释,在他听起来,大概也就和‘你们都瞒着我,抛弃了我’差不多。”

    “所以,安森·巴赫才显得那么合适。”罗曼上校的表情变得冷漠了许多:

    “无意冒犯,只是我觉得就算路德维希少爷真的没有这份荣幸,至少索菲亚小姐她……”

    “她办不到!”

    根本没有片刻犹豫,路德总主教直接给出了结论:“作为一名女性,她很优秀,是弗朗茨家族的骄傲;但令人十分遗憾的是这个世界看待强者的目光,从来就和性别无关——更直白的说,她在这方面是很吃亏的。”

    “……您是说她以女性身份获得认可的难度?”

    “不,是她太早意识到作为一名女性,她已经很成功了。”说起女儿的总主教,终于露出了几分愁容:“刻意的腔调,彰显自身的与众不同,确实是一种获得成功的技巧,但也在别人眼里为你贴上了标签,你的成功被当做某种象征,它甚至让你的成功变得不像成功,而是一种…意义。”

    “划时代的标志,零的突破,从无到有的改变…都是些好听的话,大家都喜欢听,会让大家都觉得自己进步了,升华了,改头换面了;但我们不需要这些,我们需要的是真正的改变。”

    “哪怕是披上旧时代的外衣,将一切包装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化,却在悄然改变所有的力量,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

    “那份小小的,偶然间出现的希望,才是我们所真正需要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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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715/ 第一时间欣赏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 作者:空痕鬼彻所写的《我必将加冕为王》为转载作品,我必将加冕为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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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将加冕为王介绍:
呼唤旧神的法师,传承血脉的骑士,憧憬着昨日的辉煌;蒸汽机的喧嚣,加农炮的轰鸣,昭示着未来的方向;流落此世的安森,踏上了一条未曾被设想过的道路;在旧世界的灰烬中……他必将加冕为王!我必将加冕为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必将加冕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