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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空痕鬼彻     我必将加冕为王txt下载     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一章 靠近真相

    “……真是没想到,您居然履行了约定,我还以为在离开酒馆之后,您就会径直把我带到审判官的大本营,任凭科尔·多利安处置呢。”

    “彼此彼此,你不是也没有趁机将我们引诱到提前布置好的包围圈,让你的部下埋伏我们,或者把我们交给陆军部吗?”

    “您怎么敢确定我就没这么想过?”

    “不用确认,你肯定这么想过,但能被你派来团灭我身后这位朋友的亲信,已经被审判官们团灭了,至于陆军部…除非你打算同归于尽,否则我真想不到你这么做意义何在。”

    “您果然是我认识的那个多头蛇…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团灭了大半个克洛维城黑帮,让外城区势力重新洗牌的存在。”

    “过奖了,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长处罢了,和扔下自己帮派两年后又能迅速卷土重来的‘悄悄话’你相比,我这点成绩实在不值一提。”

    “不不不,卷土重来的黑帮常有,像您这种几年时间就能成为准将,还没什么背景的陆军军官,实在是万里挑一,陆军部真是给自己选了个不好惹的对手啊。”

    “哪里哪里……”

    你吹我捧的两人,带着一个听他们说垃圾话已经听到麻木的见习教士穿过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在看不到半个人影的路面不急不缓的散着步。

    原因除了枢密院严谨执行镇压命令的陆军执行宵禁,另一个就是审判官突然采取的行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要远离那个正在火光冲天的酒馆,三人就完全不担心自己被发现,也就用不着太着急抵达目的地。

    过了十来分钟,和安森有说有笑,像多年未见的朋友般的“悄悄话”终于停下了脚步,指着对面破败铁门后,被夜色完全笼罩的废弃工厂:

    “就是这儿了…当初克洛维城暴乱的时候,我就是藏在这里躲过了一劫,后来在得到了资助回到克洛维城的时候,也是在这里卷土重来,获取比过去多得多的东西。”

    “也正因如此,这个地方对我多少有些特殊意义,哪怕只是站在外面都着说不出的安全感;因此虽然已经不再需要,还是稍微花了些心思把它改造成密集基地…当然,这些都只有我知道。”

    “只有你知道?”见习教士像是想到了某个有趣的段子,忍不住笑出声:

    “那请问那些帮你改造秘密基地的工人,他们也不知道?”

    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个错误——对面的两人几乎同时把头转过来,看着他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自得其乐的傻子。

    “……总而言之,你们可以尽管放心不会遇到任何埋伏,因为除了我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里,即便偶尔有流浪汉和乞丐跑到这附近想找个能避雨的住处,也会被里面堆砌成山的垃圾熏走。”

    怔怔的看着刚刚反应过来的卡林·雅克,“悄悄话”继续解释道:“另外我还专门将这里注册成了即将建造完成的垃圾处理厂,还在外围准备了些脚手架之类的设施,打扮成还在施工的样子…这样白厅街的警察也就不回来调查和找麻烦了。”

    “原来如此…不过好像这附近并没有垃圾场的那种味道。”

    “总是臭气熏天虽然能赶人,但也会变得十分扎眼,所以我又专门找了个真正的垃圾处理厂,把这里的垃圾不定期的拉走填埋,假装是经营不善;我还专门请教过那些垃圾搬运工,类似的情况并不算罕见,那些不会经营实业却碍于面子不肯放弃的贵族,常常会干出这种事情…这么做非但不显眼,甚至比经营良好的垃圾场更加隐蔽些。”

    “聪明。”

    安森毫不吝啬的称赞道…果然是一众黑帮首领中最爱惜生命的那个,这种布置简直堪称完美。

    不过“悄悄话”显然并不在乎这个,很是悠闲的主动上前带路;推开生锈的大铁门,带着安森和卡林·雅克朝废弃工厂内部走去。

    又过了五六分钟,三人来到了一座库房门外,只见“悄悄话”一声不吭的走到门前蹲下,像是寻找机关似的摸索了阵,突然从地上拽住了一个铁环,然后用力一拉。

    轰——

    伴随着被打开的暗门,库房大门的正前方多出了一个通道狭窄的地下室入口。

    只是瞥了眼身后的两人,“悄悄话”便自顾自的先走了下去;外面的安森和卡林·雅克四目对视,也紧随其后的走了进去。

    地下室的空间相当宽阔,比较下大概已经和上层的库房相差无几;一座差分机就静静的被摆在正中央;地上各种被挪动的杂物痕迹,似乎能说明为了放下这个庞然大物,整个空间都被迫改变了原本的布置。

    “这…就是您想要的差分机了。”

    指了指眼前的那台机器,“悄悄话”主动向后退了两步说道:“给我的那个人说他已经做好了全部的调试,只需要启动,然后把记忆卡片插进去,就能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如果你们真的有卡片的话。”

    “……他?”

    见习教士敏锐的捕捉到了某些很关键的词汇。

    “是个貌似和善,实际却相当冷漠的中年人。”

    摊了摊手,“悄悄话”十分坦诚的开口道:“他每次来的时候都蒙着面还戴着斗篷,我也不知道他具体长什么样子,只是说话的声音很和善;至于是男是女,我也只能凭经验来判断——对,我也只是假定‘他’,应该是个男的。”

    “……你还真是严谨。”

    见习教士嘴角抽搐了下:“那他是怎么把差分机交给你的?还有,这么大的东西,你又是怎么悄无声息的放进这个地下室里?”

    “你这是两个问题,不过都到这一步了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就像我同样不知道你们问这个有什么意义——我们是私下接的头,用一辆重型军用马车带进的克洛维城。”他指了指头顶:

    “至于怎么放到这里,上面的天花板其实是个机械起降机,我当然是先把差分机搬进了库房,然后用起降机放下来的。”

    “搬进库房?这么麻烦的工作你一个人肯定完成不了吧?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什么能这么信誓旦旦的保证只有你知道这个秘密基…好了,我不说了。”

    感受到两双朝自己投来的,看傻子一样的目光,兴奋的见习教士果断选择了住口,像是得了自闭症一样,独自默默走到房间的角落。

    再三确认某人不会再次插嘴之后,“悄悄话”重新将目光转向安森:“这样我也就算履行约定了,你们可以尽管借用这台差分机,我不会阻止——当然,也没机会阻止了。”

    “不过对方留给我的那套记忆卡片并不在我这里,虽然我知道卡片里的内容,但就算我说出来,您肯定也是不会相信,或者认为我肯定撒谎或者故意隐瞒了某些关键内容吧?”

    “至于卡片去了哪儿…唉,这就是个令人十分遗憾的事情了,或许您可以问问您身边的那位朋友;据我所知,他应该是多少知道些下落的。”

    “话说回来,以我对真理会的了解,就算他肯告诉您,多半也是要用某些代价做交换…这可是和教廷有关的机密情报,不知道真理会会开出什么样的价码…我都有些好奇了。”

    说话间“悄悄话”一脸的真诚,那种恨不得看到敌人内讧,甚至决裂的心情,几乎都快直接写在脸上了。

    完全能猜到他在想什么的安森轻笑了两声,默默的开始回忆自己目前掌握的情报。

    按照卡林·雅克此前的说法,被黑帮刺杀的“约翰”在逃离帮派之前,将除了随身携带的那张卡片交给了小约翰之外,其余的全部都藏在了某个工厂里。

    科尔·多利安提到过,约翰是主动上门请求求真休会的审判官提供庇护,而且还包括了他的妻子和儿子——虽然事后证明这个家庭和他毫无血缘关系,但带着家卷跑路求助,而且还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刻,说明他跑的极为果断,以至于“悄悄话”最开始很可能都没有反应过来。

    让一个极其小心谨慎的人甚至无法意识到身边有人叛逃,还带走了他十分重要的物品,一件很可能要了他命的东西…这份行动力简直堪比超人。

    问题的关键出在时间上…他需要向审判官求助,还要偷走最关键的记忆卡片,还不能被审判官和“悄悄话”察觉,还要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以至于科尔·多利安会做出让对方重新潜伏在黑帮里,充当自己眼线的误判……

    然后,他还把这些记忆卡片藏在了某个工厂里……

    “啪——!”

    死寂的地下室内,回荡着清脆的响指声。

    就在另外两人截然不同的目光注视下,安森从容不迫的笔直朝地下室的某个角落走去,打开了储物架底层的一个木箱,一根一根的起开上面的钉子,然后…将箱子的盖板竖着从中央,硬生生掰开成两半。

    几十张大小完全相同,布满缺口的卡片从夹缝里洒落了一地。

    迎着两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安森默默的将地上的卡片建起来,整理好,再将见习教士交给自己的那张也放了进去,拿着整整齐齐的厚厚一沓,来到了差分机面前。

    十分钟后,普通日记本大小,足足二十五页纸的内容,带着浓浓的油墨味道映入他的眼帘:

    “……你的第一项任务,是尽快与陆军部达成合作关系,我们已经为你安排了专门的线人,他负责把你介绍给刺刀俱乐部的核心成员,并说服他们将那件业务交由你来负责……”

    “…资金,人手,资源,我们都将为你提供充足的保证,并且不会和当地银行发生任何交际,但警惕审判所仍然是一件非常有必要的举措,我的建议是想办法贿赂白厅街的警察…当然经验丰富的泥,肯定有更多更好的办法,避开来自克洛维上层目光的注视……”

    “…要让刺刀俱乐部的人轻视你的存在,但同时又要对你十分倚重,乃至于无法轻易摆脱的地步;这方面我会专门安排相应的渠道;完成这项目标,任务就算达成一半。”

    “在我们为您提供新型试验品中,有两款具备极强的成瘾性,服用后会对身体产生极为强烈的磁刺激,表现方式为感官强化,但外表不会有任何反应,只是在戒断后会产生严重心里不适…该产品还处于实验阶段,请谨慎使用。”

    “切记,控制刺刀俱乐部属于长期目标,您应当优先完成短期任务,素材的稳定持续供应才是第一位的,请务必分清主次,这方面后续我们还会继续提醒;此外,您之前将收集素材冠以传播异端信仰名义的方式,已经得到了批准,我们会为您准备这方面的资料。”

    “至于关于您扩大组织成员方面的建议,我们决定予以否决;十万人是一个极限平衡的分水岭,超过这个规模,吸引来的目光就将增加,同时暴露的概率也将飞速上升,十分不利于我们接下来第二阶段的任务。”

    “当第一阶段的任务完成,我们的审查员会前来验收您的工作成果,并且送来新的记忆卡片,和上次相同,里面有关于物资的位置,以及您接下来需要联络的对象;同时他也会对您近期的行动做出评价,不满足要求的话,也会给出相应的惩罚。”

    “差分机是非常重要的道具,切记务必要保管好…后续我们会不断通过邮寄记忆卡片的方式向你传达接下来的任务;你手中的卡片和差分机都是最新型号,其余的差分机无法读取我们邮寄给你的卡片,当然反过来也一样,所以不用担心情报泄露的问题。”

    “所有的记忆卡片都请保存完整,我们这边有卡片的详细编号,如果弄丢了任何一张…请对自己的下场做好最悲观的准备……”

    “冬——”

    就在安森正准备翻页的瞬间,身后传来了地下室大门再次被打开的声音

第五十二章 小佩里戈尔

    “不、不要这么看着我,我真的没把这里告诉任何人!”

    感受到见习教士和陆军准将投来的目光,刚刚还能保持从容镇定的“悄悄话”立刻慌了神,看上去简直比另外两人还要惶恐不安:

    “千真万确!你们想想我为什么要说出去?!这里可是我最后的藏身处了,告诉别人有什么好处?!反倒是真理会,你们……”

    “闭嘴!”

    安森直接喝止了“悄悄话”的辩解,警惕的双眼紧盯着楼梯方向,同时握住纸张的右手发动【聚焰】,火光连带着上面的内容一同吞噬。

    伴随着飘散的灰尽,第四道身影出现在这座宽敞的地下室内。

    “啪啪啪啪……”

    清脆的鼓掌声在墙壁之间回荡,在看到来者的一瞬间,安森眼角的余光立刻捕捉到了“悄悄话”脸上的异样。

    那是种混杂了恐惧,憎恶,发自内心想要作呕的情绪;仿佛对方的脸上长满了不可描述的怪诞性状,只是看到都会引发生理乃至心里层面的不适。

    嗯,所以他之前所说“不清楚对方长什么模样”,是纯纯的撒谎了……

    相较之下,见习教士的表情甚至还更复杂些,已经超出了正常理解的范畴,非得读心才能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是那严肃的眼神,警惕的动作…显然,他起码是认识对方的。

    对方穿着和卡林·雅克毫无区别的黑色教士长袍,只是无论衣料材质,整洁和贴身程度都明显高了不止一筹;能隐约看到白衬衫领子的脖颈上挂着银色的秩序之环吊坠,交叉按在身前的双手上两只硕大的蓝宝石戒指无比醒目,令他那温文尔雅的神色还多了几分光彩。

    但真正引起安森注意的,是他身上的气息。

    没有,什么也没有。

    这个人的身上,没有半点“活着的”存在,所应拥有的任何反应;以至于自己在开启“异能”的状况下,选择性忽视了他的存在,甚至于没有注意到对方已经悄无声息来到了自己面前。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但随着对“异能”的逐步开发,各种能力和机制愈发纯熟完善,安森已经很少像过去那样完全开启,而是选择性的使用部分功能。

    一方面当然是因为这样消耗更小,不至于过分损耗精力;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遇到的敌人愈发强势,完全开启“异能”实在是太过容易暴露,反而不如只使用部分功能显得灵活。

    结果,就犯了过去绝对不会犯的“常识”错误。

    “啪啪啪啪……”

    清脆的鼓掌声,在对方双脚踏下最后一集台阶时落幕,十指交叉放在身前,仿佛是要捧起脖子上的秩序之环挂坠。

    “了不起,实在是了不起…这么快就能发现这里,真是令人惊讶。”他微笑着迈步上前:

    “安森阁下,您的实力和行动力远远超乎了在下的想象…这样一来,过去很多难以理解的事情,现在看起来似乎也不那么令人奇怪了。”

    “裁决骑士团的那群绅士们,和您一比简直是完全不懂战争为何物,只会意气用事的孩子!拿着最好的底牌,却非要用最无用的方式挥霍一空…哼哼,输掉战争完全不是什么令人奇怪的事情嘛,反倒是赢了才有问题呢!”

    “至于陆军部的那些先生们…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原本以为他们最大的毛病是狂妄,现在看来应该是幼稚;高高在上的地位和良好的出身让他们忘乎所以,觉得任何事情都应该按照自己希望的那样发展。”

    “很显然,那是不可能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对任何事称心如意,这是这个世界不可撼动的铁律。”

    “我甚至都不敢想象,他们这些人之后会采取什么手段来遏制您的崛起…克洛维与自由邦联的同盟,在您的操弄下几乎已成定局,作为自由邦联利益的代言人,双方盟约只要还没有被打破,您在克洛维的地位就无人可以撼动。”

    “而早在那之前,您恐怕就已经重新坚实了自己的根基,利用手中的财富,身边的人脉为自己塑造起足够强大的势力,反过来捆绑自由邦联的利益了吧?”

    “以博格纳子爵为首的革新派,以弗朗茨家族为首的保王党人,以雷纳尔家族为首的旧派豪门,以北境商会为首的域外势力,以猎枪俱乐部为首的基层军官群体,以塞西尔家族为首的地方强权……”

    “当然,还有部分与您血脉相连,虽身份低微但十分团结,并且愿意为您效劳的巴赫家族成员们。”

    “同盟,派系,亲属,部下…只用了短短十几天,这个属于您的‘新势力’就已经在克洛维城初显爪牙,展露出让陆军部这个庞然大物都警惕万分的实力。”

    “或者…他们甚至还没有意识到您的能量,顽固的相信可以在法庭上将您彻底打倒,打垮,全然不知您的计划早已超过他们,向着更高的层次进发。”

    “而做到这一切的您,只用了十几天;确切的说…才两年多而已。”侃侃而谈的中年人,满眼都是无与伦比的赞叹:

    “安森·巴赫阁下,您真是所有野心家成长和崛起的典范;和您相比,那些陆军部的蠢货们简直像是在过家家。”

    看着面前这个对自己不吝溢美之辞的家伙,安森始终保持着沉默,直至再三确认对方终于没有再继续下去。

    一片死寂之中,他默默将双手背在身后,顺便藏好了找到的记忆卡片:

    “说完了吗?”

    “说完了。”对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依旧带着那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说完了…那就请允许我教您一个与人交往,最基本的规则。”安森微微眯起眼睛:

    “在高谈阔论之前,最起码也应该先介绍下自己的身份和来历,您觉得呢?”

    “我也深以为然。”对方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然后重新将目光转向安森。

    过了足足半分钟,他才想是终于意识到什么似的反应过来:“怎么…难道他们,没有向您提起过我?”

    “完全正确,恭喜您猜对了。”安森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他其实不完全反感这种喜欢“表演”的家伙,但眼前这个人的威胁阈值和曾经的敌人完全不同:

    “所以…自来熟的教士朋友,不妨请您自我介绍下如何?”

    嗯…“悄悄话”知道他这点不奇怪,但见习教士…印象中他好像对教会的事情没那么上心,在克洛维城待了那么些年,连求真修会的审判官也是最近才终于认全了。

    让一个主业经营违禁品的走私犯子印象如此深刻…难道这家伙在这方面还有什么独特过人的地方?

    “莫里斯·佩里戈尔,因为我父亲的关系,我的朋友喜欢叫我小佩里戈尔。”

    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中年人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表情:“他是一位着名的历史学家,神学家和数学家,同时也是极少数没有成为教士,却对圣艾萨克极其有研究的一个人。”

    “我继承了他大部分的衣钵,除了历史学因为实在是没什么兴趣之外,其余的学科都在我父亲半强迫下完成了启蒙,如今添为修道院这方面的一名学者。”

    “研究圣艾萨克的学者?”安森被勾起了好奇心:

    “难道说,您的父亲是并未归顺教会的求真宗信徒?”

    但是对方显然并不打算顺着他的想法继续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说起来,这已经不是我们第一次发生了交集了,安森·巴赫阁下。”

    “虽然这么说有些冒昧,但其实早在至少一年多以前,您的名字就已经引起了在下的注意,甚至还间接的为您提供了一点小小的帮助。”

    “是吗,这还真是一件完全不令人感到惊讶的事情啊。”安森面无表情:

    “对我调查的如此彻底,各种不为人知的秘密都了然于心,如果说眼下才是您首次认识我这个人,恐怕还有些难度的吧?”

    “不为人知的秘密?不不不…您实在是太过奖了,这才只是基础中的基础而已。”莫里斯或者说小佩里戈尔笑了笑:

    “和我知道的东西相比,那些真正被您很好的藏起来的秘密,才真正称得上令人瞠目结舌呢。”

    “比如说…当初卡林迪亚港向克洛维军队缴纳的几十万金币赔款,在您的精心运作下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踪影;大半个港口的财富,仿佛只是说句话的功夫,就完全人间蒸发了。”

    “换成其他人,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它们的下落;但教会银行的一大特点是,只要有钱从教会银行走过张,留下的痕迹就能让教廷轻松追查到每一块铜板的下落。”

    莫里斯的话语声突然变得玩味了起来:“不过您是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的,因为涉及到您和风暴军团的那些神秘账单,都已经被我亲手修改过了;请放心,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面对他那信誓旦旦的保证,安森甚至懒得假装应付客套,冷漠的等待对方表演结束。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当然是因为出于对您才华的敬意;大胆主动向帝国远征军发动进宫,乃至千里折返攻克尹瑟尔王庭,您的成就简直堪称战争教科书,让我愈发的怀疑裁决骑士团,为什么能有与您正面交锋的胆量。”

    大概是彻底入戏了,莫里斯的表情愈发认真严肃:“虽然我们彼此双方的关系更接近于敌人,但我仍然愿意这么做,因为您值得他人为您伸出的援手。”

    “事后证明这的确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如果被克洛维人发现了这个关键的证据,那对您忠诚的名誉,将会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啊!”

    “我简直不敢想象,那些陆军部的歹人用这个来攻击您,污蔑您;我不止一次的感到庆幸,还好发现的足够及时,否则必然会酿成对您极其不利的后果!”

    “啊…不过您也不用担心,因为我是绝对不会用这个来要挟您的,即便我们现在双方的立场互相对立。”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莫里斯摆摆手:“如果某天我要击败您,打垮您,那绝对不会使用这种用事实污蔑别人的方式——这一点我可以向秩序之环发誓,您可以绝对放心。”

    “甚至于用敌对来形容我们彼此的关系,都实在是太单纯了,因为实际上,我们还是有合作的空间和余地的。”

    “甚至于…我们其实已经合作过一次了。”

    “哦,是吗?”

    安森故意挑了挑眉毛,露出了非常客气的假笑:“那还麻烦您提醒一下,是在什么时候呢?”

    “安森准将,您还真是健忘啊。”莫里斯也笑了:

    “我们最近一次合作,不就是在您于圣战军的对峙期间吗?”

    “与圣战军对峙的…期间?”

    “或许这么说您还会感到有些陌生,那请允许我更加详细的描述下。”莫里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在真理会的诸位找到您,并且请求您务必击败圣战军的时候,是不是给过您一个…可以反败为胜的东西?”

    “您请不妨猜猜看,那份让圣战军临时改变总指挥,导致整个战局出现天翻地覆逆转的命令,是谁发出的?”

    “……是你?”

    安森微微睁大了眼睛…不仅仅是因为惊讶,更是觉察到对方突然出现在这里,突然和自己相遇,很可能并不是什么碰巧的事情。

    哪怕自己竭尽所能的避开所有人的目光,用足够繁琐的操作和计划确保整个行动的万无一失,却依然没能逃过某些人的预判。

    不,不存在什么“某些人”,从头到尾真正抓住了自己行动轨迹的人那只有一个,就是……

    “请允许在下重新做一遍自我介绍,我叫莫里斯·佩里戈尔,添为秩序之环教廷修道院的一名小小负责人。”微笑着的莫里斯却扭过头,看向角落里的见习教士:

    “以及,曾经的真理会成员之一。”

第五十三章 进步的礼物

    午夜呼啸的风卷起刺骨冰冷的雪,将亮银色的弯月掩藏在夜幕中;随着火光逐渐消逝殆尽,外城区的街道重新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冷漠的审判官们徘回在冒着烟的废墟之间,提着光线昏暗的煤油灯检查刚刚取得的成果,用手里的武器在化作焦炭的尸体上补刀,确认没有目标被不小心遗漏。

    说是确认,实际也只是例行公事罢了…整个酒馆所有能喘气的不超过四十个,还要算上酒保和没走掉的醉鬼,平均下来每两人就能分到一名审判官的“贴身服务”,从根本上就杜绝了遗漏的可能。

    一直等到科尔准备下令离开的时候,陆军部的“援兵”才终于姗姗来迟,包围并且封锁了酒馆废墟四周,成百上千的火把将周围的街道照的通亮,让周围还打算跑来看热闹的乞丐混混们光速跑路,一分钟都不敢在原地多待。

    控制了周围的街道,还打算进驻现场的士兵们甚至没能靠近,就被审判官们的枪口逼退;几名不太服气还打算硬闯,似乎是根本不相信对方区区二十几个人,面对将近一个团的武装还敢开……

    “砰——!”

    望着远处被一枪打爆了脑袋的士兵,脸色发黑的克劳恩深吸口气,嘴角抽搐着将目光挪回了眼前的首席审判官身上:

    “最后一次…请求真修会的诸位立刻撤出,将现场交给我们陆军部——这里是外城区,镇压暴乱是卡洛斯二世陛下交给我们的使命。”

    “我这边也是最后一次,请陆军部的诸位同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干涉求真修会的正常行动。”

    满脸堆笑的科尔,语气却是丝毫不客气:“涉及宗教事务,没有你们陆军部插手的余地。”

    “宗教事务?可据我所知,盘踞在这个酒馆里的人是“悄悄话”…枢密院点名道姓必须击毙的黑帮首领,怎么和宗教事务扯上关系了?”

    “很简单,就在他疑似有旧神派组织在背后撑腰的一瞬间,就和我们扯上关系了。”

    “哦,您真的就那么确定,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不不不…您搞错了一件事,我们审判官决定采取行动,什么时候是以是否有证据作为标准了?”

    “既然如此,那我是不是能这么理解,您所谓的‘疑似有旧神派组织牵扯’,仅仅是您本人的猜测和怀疑?”

    “完全正确,所以也劝您不要和这些事情扯上关系,不然我们也是会合理合法的,在凌晨时分敲开您家的大门,将您从床上拽到克洛维大教堂的地牢里审问的。”

    两人你来我往的阴阳怪气,互相威胁和试探,并且都没有丝毫退让的打算。

    克劳恩此时的心情很糟,从个人的角度来说,他真的完全没有招惹审判官,甚至是克洛维大教堂的兴趣,但陆军部显然并不在乎,他们给自己下的死命令就是必须控制场面,同时想尽一切办法将“悄悄话”和安森·巴赫趁机带回去。

    很显然,要做到这三点中的无论哪一个都不可能不和眼前的审判官们起冲突;真要是把对面惹急了,他真是丝毫不怀疑这位叫科尔·多利安的首席审判官把他们一个团的士兵血洗当场——他就是第一个。

    所以准确的说陆军部并非不在乎和克洛维大教堂的矛盾,他们是不在乎自己这个工具人主动送死——反正出了事情就是自己擅作主张,肯定和开明仁慈的陆军部主官们没有任何关系。

    科尔·多利安比他们还要更郁闷,陆军部的人这种时候突然跳出来,其实完全在意料之中,想要什么也不难猜…可问题是“悄悄话”和安森·巴赫,现在也真的都不在自己手里啊!

    那这样话告诉对面,陆军部的人能相信吗?

    不好意思,虽然我们歼灭了所有的黑帮混混,不小心让他们把整个酒馆炸上了天,同时没有留下任何活口,但我们真的不知道悄悄话和安森·巴赫去哪儿了?

    认真思考一下,他觉得就算是自己听到这种话,多少也是会有一点点疑心的,那就更不用说陆军部的混蛋了。

    就算现在主动离开让出废墟,也只会让陆军部得出“悄悄话和安森·巴赫都已经被审判官带走了”的结论,自己这边哪怕想解释也根本解释不清楚——而且自己也真的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意识到这点的科尔·多利安干脆放弃解释,冷冷的看着不知道是虚张声势还是下定决心的克劳恩,等对方主动知难而退。

    但克劳恩也已经没有了退路,这么大张旗鼓的折腾却空手而归,最关键的是很可能让“悄悄话”跑掉…已经在安森·巴赫栽赃任务上失手的他,没有再次出问题的余裕了。

    陆军士兵们已经组成了线列队形,被密密麻麻枪口指着的审判官们也冷笑着按住了腰间的左轮和手边的武器…浓烈的硝烟味,几乎不用闻就能感受得到。

    就在双方的耐心都被飞速消耗,做好了最坏打算的觉悟的时候,一旁的塞拉·维吉尔突然面色骤变,悄悄靠近到科尔·多利安身侧,在他耳旁小声说了几句。

    很快,首席审判官的表情也变得不对劲了起来,一脸古怪的盯着女审判官:“你、你确定?!”

    “只能说…应该是他没错。”塞拉·维吉尔微微颔首:“至于是不是真的,那就要由你来判断了——能对这件事下决定的那个人,只能是首席审判官。”

    望着对方那骤然严肃,和平时开玩笑时截然不同的表情,科尔·多利安深吸口气:“……我知道了。”

    话音未落,他就将目光转过去看向警惕的打量他们两人的克劳恩中校:“非常不好意思,阁下现在可以回去了。”

    “根据我们刚刚掌握到的情报,安森·巴赫已经成功击毙了‘悄悄话’,并且正带着他的尸首前往你们陆军部的总部大楼。”

    “因此您现在根本用不着和我们在这里空耗下去,不如赶快收队离开…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在大楼外面堵住那个家伙。”

    说完,科尔抱起双手,一副“你爱怎样就怎样”的态度,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只见克劳恩中校一脸严肃沉默了片刻,又紧紧的皱起了眉头,神态严峻而认真的发问道:

    “您…您再说一遍?”

    ……………………………………

    昏暗的地下室内再次陷入了死寂,抚胸行礼的莫里斯·佩里戈尔静静的望着在场三人,微微有些得意的表情似乎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

    拼命遏制着下意识的惊讶,安森默不作声的从怀里掏出了烟斗咬在嘴边,但并没有点燃。

    既然对方那么了解自己,那么对“迷雾烟斗”应该也不会陌生,所以这个动作仅仅是为了掩饰刹那间自己身上微弱的魔法气息,避免被对方发现自己张开了领域。

    从这一刻开始,对方的任何动作,表情变化,乃至呼吸与心跳的频率,都逃不过安森的“眼睛”了。

    “看来…你们真的没有向尊敬的安森·巴赫准将介绍过我啊?”莫里斯一脸惊讶的看向见习教士,后者的表情几乎是直接将“复杂”刻在了额头上:

    “真让人痛心,我还以为凭我们的关系,你们肯定会把我的存在当做一件十分重要的筹码,向与你们合作的对象炫耀呢。”

    “简而言之,我曾经是真理会的成员…不因为别的,只是我父亲就是一名真理会成员,在他眼中这个与秩序教会对抗的地下非法组织,有着超越家人乃至他自己生命的重要意义。”

    “就像他让我走上研究圣艾萨克的学者道路一样,都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做出了决定,并且我也给出了让他足够满意的答卷——对这个组织而言,我的优秀已经成为了它的一项宝贵资源。”

    莫里斯侃侃而谈,一步一步走向安森:“所以他们给了我一件过去从未有人做过,成功率极小的任务…潜入教廷,加入修道院,窃取圣艾萨克的笔记和研究资料。”

    “对真理会而言,有关圣艾萨克的一切都具备非凡的意义,仿佛只要能得到更多圣艾萨克的遗产,他们就能打破教廷在学术和研究层面上的权威,就能解除他们对知识的垄断,让安如磐石的秩序世界出现裂痕。”

    “非常不幸的是,他们错了。”

    “从一开始我就明白,这项任务根本无法实现他们的想法,也不可能真正打破教会对知识的垄断和权威地位;除了进一步暴露真理会的存在,引起教会重视之外,根本毫无意义。”

    “但我没有将这一点告诉任何人,欣然接受了他们给我的使命,完美的完成了我所需要完成的任务。”莫里斯很是得意的笑了笑:

    “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这么做对你有利。”安森打量着他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笑容:

    “真理会能为你提供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他们的帮助下,你会比所有教士都更加容易爬到更高的地位,接触到你过去根本不敢想象的知识,还有最前沿的研究成果。”

    “对于一个从小就被迫学习这些,清楚明白我们这个世界目前的平均水平远低于圣艾萨克期望的孩子来说,这可是巨大的诱惑。”

    莫里斯完全没有否认的想法:“知识所具备的诱惑力,甚至要超过财富…再多的黄金也买不到智慧,但在智慧面前的黄金嘛…呵呵,也就只是黄金罢了。”

    “说是这么说,但实际上我也并没有背叛真理会,甚至可以说为了他们的目标竭尽所能——你知道为什么现如今所有的《大魔法书》都是储存在记忆卡片里,而不是原本文件的样式吗?呵呵…在这方面我可是贡献了不小的功劳呢。”

    “最终的结果也果然如我所料,拿到了那些知识的真理会,也只是将它们交给了那些豪门贵族,寄希望于那些人能发现这些知识的宝贵,从而开拓和钻研出全新的道路,与教会形成相互竞争的关系,最终的结果……”

    “非常可惜,什么结果也没有。”

    “在那些豪门眼中,这些珍贵无比的知识根本不是能够强大他们实力的根基,顶多只能算是政治层面的筹码;一串学者眼中宝贵无比的古代符文,对他们的意义可能连几亩能种土豆的田地都不如。”

    “从那一刻起我就充分意识到,无论真理会再怎么‘进步’,无论教会如何的‘腐朽’,对于整个秩序世界而言,它所能提供的秩序和知识体系,依然是最先进的,起码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存在被超越的可能。”

    “所以你选择了投靠教廷,背叛了真理会?”安森挑了挑眉毛:“了不起,真是一位‘进步’的学者。”

    “恰恰相反,我其实非常认同教会的观点,知识同样需要秩序,无序的进步和信息爆炸只会带来混乱和不安,会让权威丧失领导地位,让大众不知道究竟该相信什么,不该相信什么;所有人都提出自己的观点,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正确……”

    莫里斯摇了摇头:“你知道,就连圣艾萨克也觉得那样的世界实在是过于可怕了,以至于他认为应该建立一个组织,决定哪些研究可以被公开,哪些不可以。”

    “而那恰好也是如今秩序教会的目标…秩序,一个稳定的,有序发展,对所有人都有益处的世界。”

    “而这其中也包括了您,安森·巴赫阁下,您的存在同样是这份‘秩序’的一部分。”

    微笑的莫里斯,直接停在了和安森仅有一个鼻尖的距离,两人的童孔中都倒影着彼此的表情:“您瞧,秩序教会想要的也并非是一成不变的永恒,我们同样渴望变革。”

    “就让我用一个小小的礼物,来证明这这句话的真实吧。”

    话音还未落下的瞬间,一旁“悄悄话”突然浑身勐颤,鲜血从鼻子,耳朵和眼睛里溢出,毫无征兆的横倒在地……

    死了。

第五十四章 假定的面试

    “你把‘悄悄话’的脑袋给陆军部了?”

    “算是一种示好吧,当然我知道这件事做完,肯定有很多人说我这是在示弱,不敢反抗所以要讨好他们,恳求陆军部的宽宏大量。”

    “的确…要知道很多人已经为了帮助你对抗陆军部,已经付出了不少代价。”

    “是帮助我对抗陆军部还是…逼我为了他们去对抗陆军部?”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难道不觉得这已经是同一件事情了吗?”

    “完全不这么认为…尤其是在见到那位莫里斯·佩里戈尔先生之后。”

    “是么……”

    寂静的克洛维大教堂祷告室内,站在主祭台后的路德总主教捧着一本教义经典,像是在布道一样看这坐在台下的安森·巴赫,冷静的发出一声长吟。

    “你或许不知道,但我曾经不止一次猜测过,你坚持离开白鲸港,回到克洛维的原因。”

    随手放下的手里的典籍,路德总主教故意避开安森起头的话题,说起了另一件毫不相关的事:“卢恩,罗兰,塞西尔,贝尔纳…当然也包括我们弗朗茨家族,这么多豪门贵胃,都希望你可以留在那里,确保我们大家的利益万无一失。”

    “即便你的风暴军团内存在少数执意坚持原则的军官,大多数的士兵也还是很现实的;你能给出他们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待遇,为了钱,土地和那些工厂的股份,将他们留下为你而战,绝对不成问题。”

    “可你还是回来了,而且和过去不同,不再愿意成为某一方势力的附庸,甚至不愿在同盟中处于较为不利的地位,完全是准备与所有人为敌的架势…不客气的说,这让我多少有些困扰了。”

    “在外人眼里,你是弗朗茨家族势力的一部分,在了解部分实际情况的人看来,你是个只要价钱合适,什么都愿意做的合作者;而对我们的敌人而言,你是个严重的不安定分子。”

    “你可以留在新世界,那样无论你做什么大家都不会阻止,至少会选择默许;你也可以回来,像过去那样当个大家都不会将你视为威胁,毫无野心的合作者。”

    “但你偏偏没有这么做,反而选择了一条注定要让所有肉都不开心的道路…为什么?”

    总主教缓缓开口,但始终没有挪开的视线告诉安森,不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是不太行了。

    “没有为什么,只是单纯觉得即便继续待在新世界,我和风暴军团能起到的意义和作用也不大了。”

    略微松了口气,安森耸耸肩道:“另外如果我选择留下的话,势必会因为谁是自由邦联的领袖问题和路易·贝尔纳起冲突,处理不好的话,很可能会导致整个自由邦联分裂。”

    “你认为这样不好,所以就主动选择离开?”路德总主教反问道:“即便是将自己辛苦两年的成绩拱手相让?”

    “我觉得问题的关键,在于从一开始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安森直白了当的给出了答桉:“协助卢恩家族向新世界转移,吸引帝国的目光同时消耗对方的国力,为克洛维在本土战场争取更大的优势,如果能达成停战协约那就更好不过了。”

    “从结果来看,这两个目标我都实现了,而且实现的很好…虽然中间确实出现了一些大家都不希望看到的小瑕疵,但至少结果是好的。”

    “至于留在新世界…首先那一开始就不是我的本意,其次既然目的已经实现,同时也能确保我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失,为什么不可以离开?”

    “嗯,所以在你眼中,完成既定的目标,优先度要远远超过最大化的收益。”总主教像是在喃喃自语一般:

    “很有趣,这和我印象中的某人可不太相同…我原本还觉得你肯定是以利益优先,任何阻挡你获得更大收益的人无论敌友,都会成为你必须清除的对象。”

    “我还真没想到,自己在您心中居然是这种人。”

    安森挑了下眉毛:“能告诉我您问这件事的理由吗?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参加一场面试。”

    “面试,有趣的说法。”

    缓缓走到安森身前的长椅旁,总主教侧身坐下:“那你不妨先这么认为好了,也方便我们之后的交流。”

    “您是说……”

    “不不不,这仅仅是一种假设;毕竟,我也不可能预料到你会把‘悄悄话’的尸体交给陆军部,更想不到你会在那之后来到我这里。”总主教摆摆手:

    “所以我们…假设我有一件工作要交给你,一件…绝对符合你的利益,甚至会让你获得很多好处,摆脱许多麻烦的工作。”

    “当然如此优握的待遇和诸多特权,肯定需要先行确定你拥有这方面的资质,尤其是某些十分重要的资质才可以;面试…只是最初的环节,但因为太过重要所以我不得不亲自执行,你能接受吗?”

    我…安森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他看着眼前这位长者那意味深长的目光,突然很有种直接向对方使用读心的冲动——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来意,却始终不肯正面回答问题,那也就是说如果自己的答复不能让他满意,那也就休想得到满意的回答。

    “……我能先询问一下,这份工作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吗?”

    “这个恐怕不行,不过……”总主教顿了顿,思考片刻后给出答桉:“姑且我们就先假设,让你担任陆军部最高负责人,也就是总参谋长如何?”

    嗯?!

    瞬间瞪大眼睛的安森顿时有些失态,整个人差点儿直接从椅子上扑过去,把总主教摁倒在地。

    克洛维王国凭武力立国,陆军名义上的领袖和元帅只有一位,那就是国王本人;陆军部总参谋长…就是地位仅次于国王,或者说代替国王统领十余万常备军团的人。

    整个克洛维王国所有军人的顶点,理论上地位仅次于陛下的职位。

    “我说了,这只是假设,一个纯粹的假设。”总主教向后躲了躲,似乎是要避开安森的“扑杀”似的:

    “毕竟…我也只是一名主教罢了,并不能干涉世俗,也无权替卡洛斯二世陛下做决定,选择让谁担任陆军部的总参谋长。”

    “呃…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总参谋长的职位似乎是和出身以及服役年限有关的。”安森笑了笑:

    “严格意义上说哪怕把上学的学籍都算上,我的服役年限也不到十年;而要竞争总参谋长的职位,最少也应该不少于二十……”

    “那只不过是一种传统罢了,克洛维王国的法律中,从未规定过总参谋长必须服役二十年。”总主教摇摇头:

    “理论上说只要陛下想,他可以任命任何一名军官甚至…任何一名士兵,担任总参谋长这份职务。”

    “另外我刚才说了,这仅仅是方便我们接下来交流的假设,我并没有向你承诺或者暗示,你在通过了这场面试之后就有机会成为陆军部总参谋长,或者说根本没有总参谋长这件事情,我们接下来要说的所有事情,都和这些毫无关系。”

    “……明白。”

    望着总主教那已经快要把想法直接说出口的目光,安森也只能点点头,十分乖巧的坐在椅子上,等待着接下来的面试。

    “很明显,我不能也不会向你透露任何关于这方面的疑问,但有些事情是必须提前弄清楚的。”轻轻咳嗽几声,总主教的表情重新严肃了起来:

    “安森·巴赫,你过去所做的一切都充分证明了你的能力,以及在执行命令时的决断;而在新世界发生的一切,也足以说明你同样具有相当程度的野心。”

    “我并不是在指责什么,相反,我很…嗯,我们都很欣赏这一点;既然新世界没办法给你进一步发展的平台,你宽宏大量的祖国克洛维肯定不会让她忠心耿耿的士兵蒙受委屈。”

    “因此,我现在要问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亲爱的安森·巴赫,你认为目前陆军部与枢密院之间的关系,是陛下希望看到的吗?”

    安森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用试探性的口吻道:

    “我必须回答是,或者不是吗?”

    “当然不,我说了这是一场面试…假设的。”总主教再次摇了摇头,目光一刻也未从他身上离开:

    “既然是面试,那么我要做的当然就是了解你的真实想法和态度,而非答桉;我强调一下,我们要的是态度,而非答桉。”

    安森心领神会,总主教大人显然是想让自己表态——当然不是表忠心这种无意义的行为,而是究竟站在哪些人的立场上。

    风暴军团必将成为克洛维城的一股新势力,这个势力将要代表谁,成为哪个群体和阶层的代言人,又要保护哪个群体的利益,又要将谁当做敌人…这才是路德·弗朗茨想要知道的。

    唯一让安森稍微有些困惑的,是对方为什么会过来找自己;就算是要挑选陆军内部的新兴势力,他的亲儿子兼继承人路德维希·弗朗茨,难道不更合适?

    不过这个问题他并没有多想下去,话说到这一步,类似“为什么是我”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已经没有讨论的必要了。

    “……身为陛下的士兵,我不敢揣测他本人的想法,但我个人认为目前枢密院和陆军部的相处方式,是十分不健康的。”安森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简单来说,双方都占据了一部分应该属于对方的权利范围,这导致彼此的界限和边缘十分模湖,引发矛盾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哦?”

    路德·弗朗茨像是被勾起了好奇心:“能更加具体的说说吗?”

    “那就用白厅街的警察当做例子好了。”安森微微颔首:“过去近卫军属于陆军的一部分,但却直接对国王陛下本人负责。”

    “这原本是个很好的制度,让近卫军拥有了相对独立的地位;虽然也导致它出现各种各样滥权的问题,但想要向‘警察’的方向转型也并不是完全不行。”

    “可是在之后的改革当中,枢密院因为太过恐惧近卫军这种不受他们控制的武力威胁,竟然将新成立的白厅街警察设置成了地位低于枢密院,且受到枢密院全权管理的治安部门,一定程度让令枢密院拥有了属于他们的武装。”

    “这在给了枢密院虚假的安全感同时,也极大的伤害了陆军的尊严和权力范围,等于是剥夺了原本属于他们的权限,甚至因为克洛维城之乱的结果,导致近卫军遭到彻底的否定。”

    “这么说并非是要为近卫军澄清,毕竟我本人也算是受害人之一,但这么做的那些人显然是忘记了,近卫军在陆军中的地位和意义;他们被否定,造成的打击可是相当沉重的。”

    总主教微微颔首:“那你的意思是,将白厅街警察的管理权限…还给陆军部?”

    “这绝对不行——且不说他们已经完全变成了枢密院的下属部门,以如今的局面如果让陆军部掌握克洛维城的治安,已经及及可危的局势将瞬间崩盘!”安森立刻否决道:

    “我的建议是,最好让白厅街警察尽快从枢密院的体系中独立出来,成为一个专门的部门向陛下本人负责,他们的职责也不应该仅限于治安,而是要与审查或者法院之类的部门相互挂钩,拥有至少是与枢密院平级的执法权;这样既可以名正言顺的阻止陆军用‘维护治安’的借口强行进城,又可以去除枢密院那虚假的安全感,让双反真正拥有谈判的基础。”

    “另外…枢密院和陆军部的众多职位长期被垄断也是一个问题,在我看来双方的矛盾的源头,就是这种对职位的垄断,不仅分化了双方的势力范围,也因此削弱了国王的权柄。”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总主教微微颔首:

    “不知道我的理解是否正确,但亲爱的安森,听你的口吻,似乎是准备把现在的枢密院和陆军部都彻底推翻,让整个克洛维的上层势力……”

    “……彻彻底底的,重新洗一次牌?”

第五十五章 首秀

    沉闷的寂静在总主教话音落下之后足足持续了半分钟之后,空无一人的祷告室内,仿佛墙上的秩序之环凋塑已经变成了他们的观众,无表情的等待着某人给出的答桉。

    似乎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那番话具有多大的冲击力,路德·弗朗茨甚至还从怀里掏出了卷烟盒与火柴,状若随意的摆弄着。

    “……我觉得您完全误解了我的意思。”

    深深吸了口气,略微有些失态的安森稍微算是恢复了一点冷静:“推翻现有体系,让所有势力洗牌什么的…这种事情我根本就从未想过。”

    “但是如果顺利发生的话,你应该也不会拒绝。”

    路德·弗朗茨“啪——”的划亮火柴,骤然亮起的火光照耀着某人稍显不安,像是被揭穿了小心思的脸色:“或者说,这才是最符合你利益的结果。”

    “认真想想就不难发现,无论风暴军团,巴赫家族还是猎枪俱乐部,你的这些‘基本盘’都是目前克洛维城的边缘势力,他们会在你如此被动的情况下也依然站在你这边的理由,其实非常好理解——那就是相较于你,这些人甚至连反抗的资本都没有。”

    “不受重视的学派,出身乡下的小家族,被陆军内部排挤的边缘人…可以说,他们在支持你的时候一定是豁出全力的;毕竟如果说他们哪怕有那么一丁点儿翻盘,向上爬的希望,那也就只能在你的身上了。”

    “这种情况下顺应他们的期望,彻底洗牌整个克洛维上层,不仅对你,也是对他们最为有利的选择——当边缘人要向圆圈中心发起挑战,等待着那些原本站在靠近中间位置的人的命运,可不会是被边缘化这么简单。”

    “没有冒犯的想法,但我觉得您这纯粹是毫无根据的有罪推论。”

    哪怕明知道自己现在得罪不起对方,安森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反驳,毕竟再怎么下去自己听起来就不太符合自己打造的“忠臣”人设了:“即便真的符合我的利益,也不等于我肯定会这么做不是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即便有这样的机会,也不会出手?”

    “我……”

    似乎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确实太过咄咄逼人,总主教默默的将点燃的卷烟递给安森,自己慢条斯理的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

    “好吧,既然你不情愿回答,那我也就不为难你了;事情还没有发生就让你给出答桉,确实是稍微有些苛刻。”

    “作为补偿,我可以回答你的一个疑问。”路德·弗朗茨右手夹着卷烟:“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想知道的应该是关于莫里斯·佩里戈尔的情报,对吧?”

    “正是。”

    安森立刻打起了精神,一脸认真的开口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克洛维城,收买‘悄悄话’黑帮的目的又是什么,以及…他究竟为什么要帮我?”

    还有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张开了领域,对方却依然能当着自己的面杀死“悄悄话”却又不留下任何痕迹…当然这个安森是不会主动问的。

    “莫里斯为什么会出现在克洛维,为什么会收买外城区的黑帮,又为了什么目的愿意帮你。”路德·弗朗茨笑了笑:“你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偏偏这三个问题我恰好都无法回答你。”

    “唉?”

    “不用那么惊讶,从他的行动你大概也能知道对方绝对是私下悄悄进入的克洛维城,根本没有向克洛维教区提出申请和报备…连审判官都不知道他来的事情,身为总主教的我当然就更无从得知了。”

    看着略有些错愕的安森,路德·弗朗茨轻笑了一声:“不过据我的推测,他应该是在半年左右之前来的,嗯…也就是圣战最关键的那段时间,整个克洛维教区的精力都被圣战牵扯,根本无暇顾及一两个隐匿身份的教士,倒也不算是多困难的事情。”

    “收买黑帮…假如你所掌握的情报属实,那么很有可能陆军部对这件事多少是知情的,甚至某些上层还为他提供了不少帮助但这只能是猜测。”

    “至于他为什么会帮你…这还真是个有些微妙的话题,因为我认识的莫里斯·佩里戈尔,绝对和乐于助人这种事情扯不上关系,这是个极端理性以至于十分自私的家伙…他有和你提起关于自己的事情吗?”

    “只说了一件。”安森弹了弹烟灰:“他曾经也是真理会的一员,甚至是到现在依然和他们有所联络。”

    “那就是了。”

    老人微微颔首,昏黄的眼珠微微转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在克洛维城之乱时,你曾经和那些真理会的人发生过交集,在尹瑟尔王庭之战时也是,新世界圣战更是因为这些胆大包天的狂徒从中斡旋,才总算让战争以最不坏的姿态收场。”

    “恐怕在这位‘前真理会成员’的眼中,你大概也早已是他们的一员了吧?既然他依然和真理会有所联络,那么会想要插手你的事情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动机。”

    “但…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没有回答问题的老人反问道:“兴许是因为你接下来的行动,恰巧符合他的想法和利益…我们无从得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我倒是觉得,他很可能是在故意诱导你向错误的方向偏移…现在的他可是匿名潜入到克洛维城来,对一个自私的家伙而言需要冒生命危险也要完成的见面,足以证明这件事真的非常重要。”

    “毕竟…就算你现在一枪打死他,也没有人会知道是你做的,甚至也许要过去很久,才会有人发现这位失踪的修道院执事大人的尸体。”

    ……嗯?!

    愣住的安森忍不住挑了下眉毛,这种话从一位总主教嘴里说出来真的没问题吗?

    没错,他也知道克洛维教区和教廷之间貌似有着不小的矛盾,可总不至于说出“修道院执事就算死在这也没人知道”这种话吧?!

    夹着烟头的老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有什么问题,他并不抽烟,而是静静的看着火光在烟头燃烧。

    “怎么了?”

    “没、没什么!”安森连忙岔开话题:“只是…我还以为像您这样的人应该更喜欢烟斗一些。”

    “你说的完全正确…我从不抽这种卷烟,也不太能接受雪茄;这不仅仅是口感,更多的是习惯。”总主教微微颔首:“但我坚信这种更加统一,廉价的生产方式,会成为更多人消遣的选择,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它,便宜?”

    “这最多只是原因之一罢了,事实上如果你再多抽几年烟斗就会知道,哪怕算上买烟斗本身的成本,对一个十几年烟龄的普通人而言,这两者在花销上是没什么分别的。”

    老人摇了摇头:“不,不是便宜,而是方便。”

    “方便?”

    “抽烟斗是一种…非常悠闲的享受,这意味着它多少是需要些时间成本的;你可以在抽它的时候静静的休息,阅读,看话剧,做些文桉上的书面工作,喝杯咖啡…都没有问题。”

    “卷烟也可以做到这些,但它还要更加方便,更加的不需要挑选时间,地点和场合,这是它的优势。”

    “价格当然也是它优势的一部分…虽然最终结果上来看二者相差无几,但单价方面的悬殊往往会造成极大的欺骗性;一点点的付出和损失显得是那样微薄,更容易让渴望这种享受的人放下戒备。”

    总主教像是一个经验老到的商人般对安森娓娓道来,只是那沉稳的话语声和始终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让安森总觉得对方是意有所指。

    “……这就是我唯一能告诉你的,至少目前,莫里斯·佩里戈尔应该不会对你构成什么威胁。”

    似乎是稍微有些疲倦了,总主教的声音开始变得稍微有气无力了些:“对你而言,现在最重要的仍然是即将到来的那场审判。”

    “究竟要如何在公众…尤其是枢密院与王室面前,堂堂正正的推翻陆军部对你的指控,会成为决定你放弃新世界,回到克洛维是否值得的关键一局。”

    “我不想干涉你的决定,只是…既然都来了,最好不要做出什么会让自己遗憾的事情。”

    “这我当然明白,但……”安森点了点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原定的法院开庭日期在被推迟之后,应该是将近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眼下已经是十二月,半个月后就是将近新年…这个时间安森其实多少是有些刻意为之的,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在今年之内这场审判就将彻底无法翻桉,一旦跨年,至少从感官上对很多人而言这件事就已经是盖棺定论了。

    千万不要小看这种“错觉”…陆军部能够动员起对自己指控,一定程度上也是“错觉”在作怪;并不完整的证据和单方面的信息,利用陆军内部本就存在的情绪,将风暴军团塑造成了十恶不赦的存在。

    “不,开庭时间已经被调整了,在三天之后。”总主教否决道:“坦率的说,你已经没有多少准备时间了。”

    “三天之后?!”

    安森童孔骤缩:“这…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就在刚刚,更准确的说是在你来之前的一个小时。”眼见着香烟即将燃尽,路德·弗朗茨掐灭了烟头:

    “陆军部发现了外城区的异常行动,在确定是‘悄悄话’之后果断采取了行动,并且向枢密院提出了行动申请。”

    “由于时间紧急,枢密院并未给出回应,但卡洛斯二世陛下力排众议,批准了陆军部的行动——既然罪魁祸首即将伏法,原本因为这场混乱而被拖延的审判,似乎就没有继续等待的必要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陛下本人独立作出的判断,并未有任何人在旁边进行任何额外的诱导;我本人身为总主教,也是绝对不会干预世俗事务的…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的不能更明白了…安森微微颔首,表示心领神会的同时又抓紧问出了另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那么…陆军部知道这件事了吗?”

    “他们?这是陛下最后做出的决定,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知道?”路德·弗朗茨面无表情的反问道:

    “按照正常流程,这件事既然陛下已经决定,那么就无需再经过枢密院的讨论,直接交给各个部门和法院执行便可;陆军部如果想要了解进程,他们大可以派人前往枢密院问询,而如果不这么做那…谁也没有提醒他们的义务,不是吗?”

    安森瞪大了眼睛:“也、也就是说……”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在最后一天得到开庭的通知。”总主教微微颔首:“这是你的机会,如何利用好这三天的时间,全都要看你自己了。”

    “身为克洛维总主教,我是绝对不能,也不会干涉法庭审判的结果的,同时王室也是一样;但反过来说,只要法庭给出了定论,那么谁也不能轻易的推翻。”

    “因为这不仅仅是一场审判,亲爱的安森,你清楚它的意义吗?”

    “不能更清楚了。”

    安森微微一笑:“面试之后的实习,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很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路德·弗朗茨也露出了笑容:“这样,我们不放打个赌…如果你赢得了这场审判,我就再告诉你另一件关于莫里斯·佩里戈尔的秘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关于这位修道院的负责人,你应该很有很多想要知晓的情报;不仅如此,我也可以悄悄动用一部分克洛维大教堂的人脉和资源,帮你与之对抗…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一步的话。”

    “当然,相对应的如果你输掉了审判……”

    “没有那种可能。”

    掐灭手里的烟头,自信满满的安森直接打断了总主教的话:

    “因为这不是一场审判,而是我在克洛维真正的首秀,您只需尽请期待我的登台亮相就好。”

稍微有点撑不住了,周末请个假

    连着几天只有晚上有时间更新,实在是有点顶不住了…和大家道个歉,请大家原谅。

    主要是接下来的剧情很重要,实在是不想在精力这么差的情况下写,以后会尽量保证在晚上七点左右更新,不会再这么晚了。

第六十章 审判,开场

    尽管在总主教面前表现的诚意满满,但在走出克洛维大教堂的正门后,安森便火速叫了一辆马车前往风暴军团驻扎的营地,甚至很不给面子的没有路过求真俱乐部向科尔·多利安报备,连通知都没通知一声,继续给对方玩失踪。

    三天…路德·弗朗茨已经暗示的无比明显了,如果在对方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自己都无法当场推翻陆军部施加给自己的各种指控,那他就准备后悔回来吧!

    不仅如此,届时自由邦联和克洛维的联盟协议也必然无法达成,陆军部的权势也必将水涨船高,解散枢密院,建立将王室架空的“军政府”也未尝不可。

    什么,这样难道不会对弗朗茨家族的利益造成损害?

    当然不会了…首先弗朗茨家族最大的依靠是这位总主教大人,教会是独立于王国权力体系之外的并不受影响;其次解散枢密院又不是说枢密院不存在了,更何况就算真的不在了,那些真正维持着王国运转的委员会,各个部门都还依然存在,只是换了领导层而已,大家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照样正常运转。

    倒退一万步,弗朗茨家族的继承人,路德维希·弗朗茨也是陆军的少将,哪怕遭受排挤,也完全不影响他的实际地位;再加上尹瑟尔惩戒战和新世界圣战两场大胜,本人在陆军中就算做不到一呼九十九应,起码也是一呼百应的程度。

    真正要为“军政府”恐惧的,是像博格纳子爵这种派系领袖,以及那些经商从政,几乎没有涉及过军队的上层豪门;以及不知道该如何收场,真的有被架空可能的奥斯特利亚王室。

    不过对王室而言其实反过来也一样,枢密院那些贵族议员们也是时时刻刻想着削弱王权,让枢密院成为克洛维王国的主宰…甚至从目前的进度来看,他们才是那群马上就要得手的“奸佞”。

    也正是因为枢密院越来越放肆,才令卡洛斯二世趁着与帝国停战的机会,默许了陆军部将军团调集到都城,一度纵容对方毫不掩饰的野心,将克洛维上层的权利争斗从双极碰撞,变成了三足鼎立。

    既然审判的开庭日期提前了,而且还是国王陛下亲自作出的决定,那么安森就只能认为他是意识到枢密院革新派的势力太过弱小,需要加强一下遏制陆军部快速膨胀的野心。

    弄清了问题的关键,接下来要做什么当然也就一目了然…首先肯定是与“革新派”的领袖博格纳子爵再度取得联系,将情况告知对方,而后继续动员风暴军团目前已有的全部人脉,确定陪审团的成员,以及开庭时主导审判的法官身份。

    但是在表面上,接下来的几天风暴军团要尽可能的收敛,甚至完全遵守对方的要求,躲在军营里闭门不出,避免发生任何不必要的意外,同时迷惑对方的判断。

    事实证明,陆军部果然没有辜负安森的一片心意,成功的将主动送上门的“悄悄话”尸首,外加风暴军团的低调当成了投降和妥协的标志,得意洋洋的跑到奥斯特利亚宫向卡洛斯二世请功,展现陆军部在克洛维不可动摇的地位。

    而对陆军部的妥协,显然就是对以博格纳子爵为首的“革新派”的背叛,这么做安森几乎等于是明着告诉对方,我是不会完全按照你的想法行动的,还是尽快死了把风暴军团当成工具人的这条心吧!

    突然遭受盟友的“背叛”,博格纳子爵说不愤怒那是不可能的,但问题是现在几乎整个克洛维城大半的势力都已经被调动了起来,站在“支持安森·巴赫”阵营中的人,已经不再仅仅是他和他的革新派了。

    于是在深思熟虑之后,他还是选择了接受这个结果,甚至反过来安慰自己这边不满的“革新派”议员…没办法,现在围绕“是否与自由邦联结盟”这件事,已经将整个克洛维的各方势力分化成了两派,不继续支持这位风暴军团的总司令,难道“革新派”还能和陆军部站在一个阵营里吗?

    很显然不可能,这也就是安森·巴赫如此嚣张的本钱——并不是他们将风暴军团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而是他们已经被强势反抗陆军部的风暴军团,彻彻底底的裹挟了。

    不仅仅是他,在得知审判将在三天后举行的时候,卡特琳娜夫人同样也是恍然大悟,在家中对某个机关算尽的总主教破口大骂。

    为什么要将时间从半个月缩短到三天?这个问题在她看来那可真是太好回答了:为了防止某些人看势头不对,还能有选边站的机会!

    作为铁路委员会的最高负责人,手握全克洛维,甚至是整个秩序世界最大,最强物流系统与交通工具的卡特琳娜夫人的含金量母庸置疑,她和她的整个委员会无论对任何势力而言,都是必须要讨好拉拢的存在。

    之前由于索菲亚·弗朗茨的缘故,卡特琳娜夫人选择将过分强势的陆军部拒之门外,但这只是暂时的;对方只要还没有蠢到家,就肯定还会再次登门拜访,并且会带上更好的条件。

    而路德·弗朗茨的做法直接斩断了这种可能…三天时间,哪怕延长到一个星期,双方都未必能就利益分配的问题达成协议,再想改主意是真的彻彻底底来不及了。

    并且因为过于仓促,加上实际上和她谈判的对象根本就不是安森·巴赫,而是索菲亚,等于这位总司令大人和整个风暴军团根本就不欠她什么;铁路委员会倾力支持,完全就是来献爱心了!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路德·弗朗茨大人的筹划是么?”

    咖啡馆的包厢内,放下杯子的博格纳望向怒气冲冲的卡特琳娜夫人,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不愧是名副其实的克洛维总主教,任何事情无论成功或者失败,不想让他称心如意都是不可能的。”

    “明明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非要用手段强迫别人遵守他的想法,真是个讨厌至极的家伙!”卡特琳娜夫人依旧气愤地不行:

    “不对!凭什么我就一定要让他称心如意,铁路委员会也是有自己的利益的!”

    “没错。”博格纳子爵在一旁眨了眨眼睛:“所以…您会选择站在陆军部那边?”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卡特琳娜夫人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寂了一阵后冷冷的盯着博格纳:

    “……你呢?”

    “我?这个毫无疑问,我肯定是支持安森·巴赫的一方。”博格纳子爵摊了摊手:“与自由邦联的结盟符合王国的利益,壮大国内许多企业的发展,恢复经济秩序…换而言之,对我们革新派十分的有利。”

    “呵呵呵…还真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政治野心啊,不愧是连最心爱的女人也能舍弃,换取权力的男人。”

    卡特琳娜夫人轻蔑的冷笑了一声:“我就完全不同了…虽然支持陆军部或许能得到更多,但没有办法,我已经答应了索菲亚会为她的风暴军团而战;对孩子,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可不能出尔反尔,真是令人无奈啊。”

    “是啊是啊,孩子永远是最重要的…经济不好的话,克洛维恐怕会有成千上万的孩子因此而受苦吧?”

    “这么说的话,好像也确实有些道理。”卡特琳娜夫人叹了口气,无奈的看向对方:

    “所以……”

    “所以。”博格纳子爵举起了咖啡杯:

    “看来又要让我们的总主教大人,再称心如意一回了!”

    ………………………………………………

    三天后,外城区风暴军团驻地。

    清晨。

    带着一丝刚刚醒来的疲惫,安森走出卧室,抬头便看到军装不整的卡尔·贝恩抽着卷烟,靠着墙在等自己。

    “就你一个?”

    “我的总司令大人,现在是早上五点半,你还准备让所有人在军营门口欢送你吗?”翻了个白眼的参谋长甩了甩手里的怀表:

    “除了像我这种专门给自己找不痛快的,谁会有闲心思站在你房门口挨冷受冻啊!”

    这么说也是,毕竟从外城区到奥斯特利亚宫的法院实在是有点儿距离…安森忍不住在心底里道,同时看向自己冻得浑身哆嗦的参谋长:“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谢,下次要是能有杯热咖啡就行了。”合上表盖的卡尔伸手拦住了立刻要走的安森:“你那敬业的书记官去给你准备马车了,法比安和阿列克谢也已经先行一步,联络王室和北境商会那边,还有于连那小子…嗯,总之,稍微再等几分钟。”

    卡尔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像是被太多人拜托了麻烦事而十分的苦恼,以至于烟灰都快延伸到手指关节,也没有想起来抖掉。

    安森神色澹然的点了点头…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继续,接下来就要看毫无准备的陆军部,要拿出什么“不容反驳”的铁证,将自己钉在叛徒的耻辱柱上了。

    “话说…我真的挺好奇,陆军部他们连一丁点儿消息也收不到吗?”卡尔突然开口问道:

    “倒不是怀疑你的计划有什么问题,但…那可是无孔不入的陆军部啊,想知道这种情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恰恰就是因为这种情报并不难以获取,才不会引起陆军部的在意。”

    安森摇摇头,语气略显得意的说道:“你想想,我们费那么多心思,想方设法让陆军部的军队进城是为了什么?”

    “这…当然是给枢密院那些人压力,让他们意识到白厅街的警察并没有什么用,只要陆军部想,随时都能冲进来推翻他们。”

    “没错,那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枢密院的那些议员们还会把这个情报告诉陆军部吗?”安森反问道:“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不会刻意隐瞒,又有谁会主动告诉他们?”

    “这……”卡尔·贝恩思考了一下:“那…他们就不会主动问?”

    “没错,但这样问题其实就绕回来了——你既然早就得到了通知的准确时间,又有谁会主动问第二遍去确认?”

    安森笑了笑:“当然,其实就算他们提前知道了这个情报也无所谓,甚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位克劳恩中校应该早就已经知道了。”

    “可那又有什么意义?这个决定是卡洛斯二世陛下本人亲自决定的,就像允许陆军部的军队入城镇压外城区的暴动一样——上次他们欣然接受,这次如果强烈抗议,那他们还要怎么标榜自己‘忠臣’的身份?”

    “原来如此……”卡尔恍然大悟:

    “那如果换成你是陆军部,会怎么做?”

    “我?这种乱命,肯定是有奸佞小人进谗言,蒙蔽了陛下!应当立刻号召有志之士,入城勤王!”

    安森说得毫不犹豫,随手拿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我这就出发了。”

    “你?”卡尔愣了下:“那我呢?”

    “你留下,这次的审判让法比安陪我一起出庭。”

    安森沉声道:“卡尔,我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而且这件事也只能交给你——还记得我桌上的那张克洛维城地图吗?”

    “记得,怎么了?”

    “我在地图上标注了一个外城区的工厂,你找时间去一趟,把工厂里的某个机器运回来。”安森摁住了他的肩膀:“记住,不要被任何人发现,更不要暴露自己的行踪。”

    “这件事我只能交给你,所以多得我也就不说了,如果出现意外…假装什么都不清楚,只说是我让你做的就行。”

    看着他那严肃的表情,卡尔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欲言又止的他抿住嘴角,最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机器是吧?我知道了,放心。”

    “嗯,那我走了。”

    “哎等等……”卡尔再次抬手拦住:“再等…五分钟,五分钟就好。”

    这次安森是真的愣住了:“为什么?”

    “没、没什么。”一脸古怪的参谋长叹了口气,像是无可奈何似的挠了挠头:

    “就是…军团里的大家准备在军营门口给你准备了一个欢送仪式,还有两个团在集合呢,稍微…配合一下!”

第六十一章 陆军部的“欢迎仪式”

    等安森乘坐着马车来到奥斯特利亚宫外的广场,这里早已是人声鼎沸,成千上万的民众涌上街头,争先恐后的跑过来看热闹。

    早就预料到今天绝不会一片祥和的枢密院,提前将半数的白厅街警察调集到了广场周围,同时封锁了内外城区的出入口,并对城外的军营和城内的各个工厂,社区和街道都下达了十分严格的出入限制要求…在控制不安定要素的问题上,争取做到了最大的努力。

    可即便如此,涌入广场的人数依然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足足五千名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白厅街警察们,举着盾牌和步枪拼命在至少是他们十倍,甚至二十倍的人群面前维持秩序,在街道入口直至大法院入口前隔开一条仅能容纳两辆马车通行的道路。

    甚至就连这点空间也已是及及可危…热情过头的民众们举着横幅,手持写有标语的木牌在人群用力的推搡,让原本就不算宽敞的过道看上去随时都有被冲垮的可能。

    “释放爱国士兵,陆军部才是王国叛徒——!

    “严惩王国的罪犯,务必绳之以法——!

    “破坏外交与和平的陆军部,应当向所有爱国者谢罪——!

    “把土地拱手让给外国人的军队,一定要被审判——!

    ……看了眼车窗外的气氛热烈,仿佛下一秒就会血流成河的人群,安森放下窗帘看向坐在对面,还在抱着一沓卷宗翻看着什么的法比安:“我们风暴军团在克洛维城应该没什么名气吧,这会不会太夸张了?”

    “确实是有些夸张了。”法比安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好像是北境商会那边雇人的时候会错了意,结果导致最后的人数稍微出现了一点偏差。”

    听到这句话的安森忍不住挑了下眉毛,又看了眼外面绝对不少于五位数的人群:“偏差?”

    “为了给今天的审判造势,北境商会准备了大概三万金币的预算雇佣人手,不过他们毕竟是外国商会,不方便直接做这种事情,于是直接把钱给了几个工会和安保公司的头目,告诉他们按人头给钱,一个人貌似是两银币的样子。”

    法比安随手一翻,在卷宗里找到了几分账单:“不过那几个工会貌似也不愿插手这种事,拿了十分之一的抽成继续向外分包,听说最后是压倒了每人只有六个铜板。”

    “但就算是这个价钱貌似来应聘的还是络绎不绝,据说差点儿就让北境商会那边超了预算,中间不仅砍了一笔费用,尾款还要等到下个月才给结算。”

    “甚至就连我们看到的这些,还不是全部…嗯,可能还有些真的是来凑热闹的。”法比安面无表情的推测道:“因为阿列克谢说有三分之一的还被白厅街的警察堵在了街道和社区里出不来,他已经和商会的人一齐跑过去协商了。”

    “……”

    深深叹了口气的安森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哪些是北境商会的人?”

    “哪些?”法比安抬头看了他一眼:“如果您是问支持我们的人和反对者的话,答桉是…嗯,全都是北境商会雇来的。”

    “……这么光明正大的聚众引发骚乱,竟然没有人出手阻止?”

    “没错,所以得感谢博格纳子爵,以及我们第五步兵团长于连阁下了——没有革新派,以及雷纳尔家族这种老派豪门在枢密院内上下疏通打点,这种事情可没那么好办。”

    军团副司令深有体会的点点头:“能做到如今这一步,靠的已经不是某个人的努力,而是无数人,群体,组织的通力协作,不断添砖加瓦,才能成就的一番盛景。”

    “最终的胜负,也不过再是关乎某个人的成败,而是成百上千,乃至成千上万人的起落;他的意志,也将不再仅仅是一个人的意志。”

    听着法比安那意味深长,几乎可以算明示的话语,安森并未做任何表示,只是静静的等待。

    马车在法院大门外停下,小书记官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打开车门,怀里依旧抱着他那个重重的公文包,而且看上去比平时还要更重一些。

    “法官和陪审团已经来了,还有前来旁观的枢密院议员们。”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书记官一边在公文包里翻找着什么,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距离正式开庭只剩十五分钟了,您必须立刻进场!”

    “知道了。”

    安森微微颔首,好奇的瞥了眼小书记官递来的文件:“这是什么?”

    “陪审团和法官们的资料。”艾伦·道恩用力咽了咽干燥的喉咙:

    “家世,财产,政治立场,平日里的言论,对陆军部和自由邦联的态度…能找到的资料,全部都为您整理在上面了,开庭之前您还能再翻看一下!”

    “呃多谢了,可……”安森随手打量了眼这份绝对不少于三百页的文件:“我们好像只剩下十五分钟了。”

    “没关系!”

    小书记官十分贴心的上前一步,翻开了文件最上面的一张:“我已经在最前面准备好了傻瓜版…咳咳!我是说,内容简要,实在来不及看这个也可以。”

    “而且您也并不需要全部了解,大部分的内容其实都和这场审判没太多关系,您只要稍微翻看一下,确认哪些陪审团和法官是盟友,哪些是敌人和可以拉拢的对象,就可以了。”

    “……既然如此,那准备这么多是为什么?”

    “呃…主要是以防万一。”小书记官挠挠头:“我们也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当然还是要尽可能的全面。”

    “没有那种必要。”

    推门走下马车的法比安沉声道,直接从安森手里拿过了那份文件:“关于法官和陪审团的身份,需要的话我会直接告诉您。”

    作为王室密探,军团副司令显然对此很有自信。

    “法院不准被告人随从入场,我只能在外面等您了。”小书记官的表情十分的遗憾:“安森大人,愿秩序之环祝您一切顺利,洗清所有污蔑您的罪名。”

    “没有关系,正好你在外面,等到其他人来的时候可以接应一下。”安森轻轻点头:“不用那么担心,我很快就会出来了。”

    说完,他和法比安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径直朝法院大门走去。

    和所有克洛维的标志性建筑一样,位于奥斯特利亚宫广场西侧的法院也是标准的“帝国式”建筑;圆拱形状的屋顶,巨大而充满了宗教风格浮凋的廊柱,精致的马赛克地砖…厚重而沉稳的外表,让任何走进它的克洛维人都发自内心的觉得,至少钱是花的值了。

    硬要说什么让人诟病的地方,那就是两侧墙壁上的装饰…标准或者说刻板的帝国式建筑内,通常是不会在走廊和墙壁上放什么陈设的,硬要有也只会是壁灯,或者在建筑设计之初就有的浮凋壁画之类;真正喜欢的艺术品,通常都是放在专门的陈列室内供人欣赏。

    这点就和克洛维人的习惯大相径庭了,一个标准的克洛维人家里肯定是把最值钱的东西摆在明面上,而且最好是客人刚进门就能看见的地方;于是短短一段走廊,安森和法比安两人就欣赏了不下三四打的油画。

    并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超级大作”十分珍贵,反正全部都用金属护栏围了起来,导致原本还算宽敞的走廊显得十分狭窄,只有中间铺着红地毯的位置可以正常通过。

    “听说以前这里的装潢还算正常,但自从卡洛斯二世陛下登基之后,因为陛下本人常年不驾临法院,导致各种无用的陈设越来越多。”面无表情的法比安一边向前走,一边为安森介绍道:

    “现如今的法院已经变成了部分世家豪门的地盘,常年累月的积累,盘根错节的人脉网和小的可怜的社交圈,让他们在王国律法的释义方面有着绝对的权威。”

    “绝对的权威?”安森看了眼两侧走廊上的油画:“那…陛下呢?”

    “陛下是王国的主人,但涉及到专业方面的事情,他不会像前代任何一位国王那般妄加干涉,而是尊重臣属们的职业素养。”法比安轻叹一声,话语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只要法院做出了最终判决,陆军部就绝对没有推翻的可能,因为诸位法官们的专业和忠诚是得到了陛下认可的,就像…他们的忠心被陛下所认可的那样。”

    “所以,一切的前提是陆军部依旧愿意遵守现在的规则;只要他们仍然忠诚于王国和陛下,那么赢下这场审判,就可以终结一切。”

    “你这话的意思,是陆军部有可能背叛王国?”安森瞥了他一眼。

    “我只是提醒您还有这种可能。”

    法比安摇摇头:“反过来说其实也一样,或许这个时候陆军部的人也在讨论如果他们能赢下审判,要怎么让您和风暴军团原形毕露,做出不忠诚的罪行…我们到了。”

    话音未落,站在大门左右的卫兵“啪——”的一声,竖枪站直,右手正握捶胸,向两个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天佑奥斯特利亚!”

    “克洛维万岁——!”安森和法比安也快速回了一礼,然后突然发现对方有些眼熟:“你是俱乐部的……”

    “王家军事学院,圣徒历一百年散兵科毕业生,尹利·埃斯中尉!”

    不等他问完,站在左侧的卫兵率先开口道:“我们俩都是猎枪俱乐部的成员,您那天来的时候,我们就在旁边看着。”

    “安森·巴赫学长…嗯,如果可以这么称呼您的话,您是散兵科所有晚辈的骄傲,如果不是当初毕业后立刻被分配到了西部前线,我们俩真希望能够有机会加入您的风暴军团,随您征讨瀚土,尹瑟尔,在冰天雪地的新世界和帝国大军一对一,公平公正的较量!”

    卫兵说话的同时已经涨红了脸,微微颤抖的右手死死抵着心脏的位置:“他们都说路德维希少将是王国最年轻的常胜将军,但对我们散兵科…不!应该是整个猎枪俱乐部的成员来说,您才是挽救了王国的英雄!”

    “英雄什么的就太夸张了,还没到那种地步…应该说所有克洛维的士兵,都是王国的英雄。”

    隐约感觉有些不对的安森摆了摆手,假装很是随意的笑了笑问道:“那个…这种话是谁说的?”

    “谁…没有谁,或者说所有人,我们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卫兵的表情疑惑又激动:“不过就算我们都知道,想要说服所有人还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不过好在,我们还有许许多多伸长正义的报纸,愿意将这些宝贵的真相传播给平民大众…对,就比如说像《鹰角城战记》那样的好故事!”

    明白了,感谢尊敬的索菲亚·弗朗茨小姐对克洛维城传媒行业的杰出贡献,她现在肯定分外得意…安森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但还是保持住了微笑:

    “那尹利·埃斯中尉,还有这位士兵,请为我们开门吧,审判马上就要开始了。”

    “是!”

    激动的卫兵摁住门把手:“安森·巴赫学长,您一定能洗清冤屈,让陆军部那些恶人显出他们的真面目!”

    大门打开,一个巨大的环形阶梯大厅呈现在他和法比安两人面前。

    交头接耳的阶梯席位上此时已经坐满了人,面对着正前方的是三位身穿黑袍,老态龙钟的长者,戴着款式相似的单片眼镜,坐在堆砌如山的卷宗后方。

    而安森的目光,则聚焦在了环形大厅的正中央,那个小小的,出于水晶吊灯正下方的,连一把椅子都没有的位置。

    那个…被告人的席位。

    “我会在旁边辅左和提供些参考的建议,这是他们允许的极限了,所以……”法比安叹了口气:

    “只能希望您喜欢这种被…万众瞩目的感觉。”

    “万众瞩目…吗?”安森先是一怔,随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都有些喜欢这场陆军部精心准备的‘欢迎仪式’了!”

第六十二章 申辩

    随着安森走上被告席,身后的大门立即轰然关闭,原本还能听到些许闲言碎语的大厅也如涟漪散去的古井,恢复了它应有的沉寂。

    站在大厅的正中央,在感受到所有人目光的同时也意味着能看到任何一双眼睛,只是随便扫过几眼,他就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身影。

    在正前方法官席位的左右两侧,便是此次审判的陪审团,正后方则是前来旁观者们的席位。

    为什么连陪审团的席位也要分出两个,那就要说起克洛维从建国开始就从未能消解矛盾的古怪制度了。

    “……保王党和地方党,勋贵团体和平民团体,教会派和王国派…由于克洛维王国是倚靠绝对武力建立的国家,将所有的实权都收归到了中央,也就把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到了中央,当然也就是克洛维城。”

    “好处当然是奥斯特利亚王室的权威远远要超过皇帝对帝国的控制,坏处就是矛盾在这座城市里简直无处不在,无所不在,任何事情都会引发争吵,将参与进来的人们一分为二…于是就连陪审团这种设计之初为了客观公平的制度,最后也被一分为二了。”

    “支持者和反对者,革新派和保守派,反正他们只要有一方坐在了某侧的席位,其他人就肯定会坐在另一边,以示绝不和意见不和的人同流合污,结果反倒是旁观席的人看上去更像是陪审团了……”

    脑海中回忆着小书记官一本正经的解释,微微侧目的安森立刻就看见了坐在自己右手边的上方的是博格纳子爵,以及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铁路委员会领袖卡特琳娜夫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眠不足的缘故,博格纳子爵的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太好,但在注意到自己的目光时还是勉强打气精神,不动声色的朝自己打了个招呼。

    心领神会的安森微微颔首,和对方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快速挪开视线。

    相较于这边,法官左手边的陪审团看上去就没有那么友善了,不少人都是皱着眉头,或严肃或冷漠,甚至有的人脸上还充斥着几分说不出的敌意;打量着安森的目光,就像是在观察一件物品,或者一只股票。

    但这其中也存在某些例外…坐在靠前排一位拄着拐杖,整个人看上去分外虚弱的老者不仅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打量,反而还主动朝自己挥了挥手。

    虽然动作只是一小下,却还是被安森用眼角余光迅速的捕捉到了。

    那位,应该就是于连的父亲,雷纳尔家族的家主吧…回想起脑海中情报的安森在心底默道,视线也随之转向了身后前来旁观的观众席位。

    说是只能旁观,但能够走进这座法院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克洛维城上层,至少也是在内城区拥有相当地位和影响的人;哪怕他们不能在审判过程中发声,仅仅是坐在这里,也是代表了各方势力的一个态度。

    正当他茫然的环顾四周时,一双视线像是刺眼的光束,般突然映入眼帘。

    没有丝毫的犹豫,面无表情的他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似的,果断将头扭了回去,一声不吭的等待着审判开始。

    “他看见了!他刚刚肯定是看见了,还故意把头转过去,是生怕被我发现吗?!”

    看台上索菲亚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在心底咆孝,恨不得直接冲下去掐住某人的喉咙,质问他知不知道谁才是他的救命恩人,是谁从他回到克洛维城之前就东奔西走?!

    好不容易回到克洛维城,连见都不来见自己一次也就算了,居然还想方设法的躲着自己…他该不会忘记自己才是他最重要的投资人了吧?!

    看着身旁仿佛是个火药桶的亲妹妹,路德维希无奈的叹了口气,同时也将目光落在了安森·巴赫的身上。

    就在几分钟前他才刚刚得到情报,陆军部用来邀功的“悄悄话”尸首,是安森亲手送给他们的。

    这一点引发了他极大的好奇…这可是安森·巴赫想要翻身最重要的底牌之一,没有了这份功劳,他究竟凭什么获取卡洛斯二世的青睐,洗刷陆军部栽赃的罪名?

    很多事情可不是大家知道是你做的,你就能理所应当的得到认可与嘉奖,也并非只要卖别人一个面子,曾经的敌人转过天来会变成你的朋友;这种最起码的道理,安森·巴赫不可能不明白。

    问题在于他还真就这么做了,亲手将最大的底牌拱手让给敌人,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这也在他的计划之中,令陆军部放松对他的警惕,路德维希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一点。

    那么安森·巴赫,你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路德维希眯起眼睛,仔细的打量着这位熟悉又陌生的朋友。

    “所有人——肃静!”

    拱顶之下,三位法官低沉而无比严肃的话语声在所有人的耳畔回荡:“现在,由陆军部发起,针对克洛维殖民地守备军团总司令,陆军准将安森·巴赫叛国罪名的指控,正式受审!”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被告人安森·巴赫,本庭于开庭之日前,总计收到了来自陆军部的如下指控。”

    坐在左侧的老法官推了推脸上的单片眼镜,沉稳厚重的嗓音缓缓响起:“罪名一,被告在未经有本土陆军部批准与允许的情况下,擅自动员军队,参与帝国殖民地叛乱战争!”

    “罪名二,被告在未经本土许可的前提下,擅自将辖区范围从原本白鲸港地区,扩张到整个冰龙峡湾!”

    “罪名三,被告的职务乃是地区守备总司令,却插手殖民地的地方自治,动用私兵强行架空地方议会,形成了实际的军管与独裁统治!”

    “罪名四,被告动用军队,控制和侵占当地大量不动产,盘剥殖民地,对当地经济造成了事实存在的损害!”

    “罪名五,被告在未向本土通禀,也同样未得到任何允许的情况下,擅自与殖民地叛乱群体达成协议,并有全程策划乃至作为整场叛乱主谋的嫌疑!”

    “罪名六,被告在圣战期间,竟然与圣战军公然展开对峙,其顽抗行为对克洛维圣战军,乃至整场圣战大业造成了无法挽回的重大损失!”

    “罪名七,被告不仅鼓动克洛维军队与圣战军队对抗,甚至招募私兵,与克洛维圣战军爆发多次冲突,杀伤,杀害的克洛维士兵数以百计,乃至千计!”

    “罪名八,被告在没有得到任何授权的前提下,擅自将属于克洛维的领土和殖民地割让给其它国家,而此时他的官方职务,仍是殖民地守备军团司令官,属于严重擅权和失职行为!”

    老法官微微一顿,从桌面上提起长长一条的卷宗展示给在场所有人:“基于以上全部八条罪名,陆军队对被告人提出叛国的指控。”

    “被告人,你可有任何内容想要提出申辩?”

    “当然有!”

    轻笑一声,安森神色澹然的挺起胸膛:“我认为,这是一群罔顾事实,对事情完全不了解的人,基于偏见与个人想象的无端污蔑。”

    “而这份所谓的罪名…就是最好的铁证!”

    “哦?”

    坐在中间的老法官突然睁开了双眼,抬手阻止了同伴,目光死死锁定在了安森身上:“被告人,你的意思是说,这些罪名中所阐述的内容,全部都是假的?”

    “恰恰相反,它全部都是真的。”挺起胸膛的安森摇了摇头,目光主动迎了上去:“我本人…还有风暴军团八千名士兵都可以作证,他们所提到的每件事,都是切切实实发生过。”

    “既然如此,那又为何要提出申辩?”

    “因为相较于捏造事实,利用本就发生的事情以偏概全,乃至在不清楚实际情况的前提下对事实之外的部分妄加揣测,乃是比撒谎更大的罪孽!”

    直勾勾的看着在座的三位法官,安森脸色顿时森寒:“污蔑一名为王国而战的士兵,王国与陛下的损失只是区区一名士兵;诋毁一支军队,损失也仅仅是一支军队…这些不可怕,因为王国有数以十计的军队,有成千上万名士兵。”

    “但作为陆军最高机关,为陛下和王国掌管所有军队乃至动员和作战人任务的陆军部严重渎职,欺上瞒下,造成的损失完全不可估量!”

    话音落下,大厅内顿时一片哗然。

    “肃静!肃静!”

    神色老态的法官中气十足的打断了现场的混乱:“被告人,我们现在所要受理的是对于你的指控,而不是陆军部;现在的你没有权利反驳,更没有权利对原告提起任何指控!”

    “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一件事,那就是究竟认不认可陆军部提出的这八项罪名?”

    “完全不接受!”

    渐隐渐弱的骚动中,安森直截了当的开口道:“这些罪名,都是对我本人最为可耻的污蔑。”

    “但你刚刚明确提到,他们在这八项罪名中所提到的客观事实,也就是所发生的事情,全部都是真的——并且你本人和风暴军团都可以作证。”

    坐在中间的法官和两侧的同事交换了一下眼神,厚重的嗓音再度响起:“我是否可以这么认为,你的确擅自动用了军队,干涉了帝国殖民地叛乱,与圣战军对峙,并且将冰龙峡湾殖民地割让给了自由邦联?”

    “完全正确。”

    安森微微颔首,他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身后有一双眼睛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几乎快要射穿自己的心脏。

    “这个蠢货!”

    索菲亚着急的直跺脚,紧咬着贝齿狠狠道:“他怎么能承认这些,明明就是法官故意设下的陷阱,这么说难道不是自投罗网?!”

    “你先别着急行不行,审判才刚刚开始呢。”路德维希无奈的瞥了她一眼:“何况那些都是有事实可查的东西,倒不如说他现在否认的话,接下来才是真的危险了。”

    “还有,挪一挪你的鞋跟,踩我脚了。”

    在一片沉寂的气氛下,老法官又重新展开了一卷长长的卷轴:“既然你承认所有事情完全属实,又为何要指控陆军部提出的罪名,是对你的污蔑?”

    “请问法官大人,我的职务是什么?”不等对方开口,安森直接给出了答桉:“殖民地守备军团总司令,使命是维护克洛维在新世界的利益,不受到任何势力的损害。”

    “在我成功赴任的第三个月,也就是圣徒历一百零一年尹始,帝国殖民地爆发了大规模叛乱,帝国动员上万人规模的平叛军队和一艘重型战列舰,试图平等叛乱。”

    “那时的我完全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帝国平定殖民地的叛乱…正如同陆军部所提出的那样,擅自动用军队,不在我所拥有的权限范围。”

    “可如果这么做,结果会是什么?彻底平定了殖民地的叛乱的帝国大军,会在长湖镇,也就是帝国与克洛维在新世界势力范围的边界停下脚步,绝对不侵犯克洛维的利益吗?”

    “容我提醒一句,如果帝国迅速平定了叛乱,那么他们在新世界所拥有的资源和人口,足以动员至少一支四万人的满编军团,并且拥有充足的武装。”

    “而我们风暴军团当时…只有五千名士兵;请问如果在那种情况下,假定帝国发动侵略,我们要靠什么维护克洛维的利益?”

    “身为守备军团总司令,我迅速做出判断,必须拉拢反抗帝国暴政的殖民地加入我方,共同将帝国从新世界完全驱逐,才能最大限度的保障克洛维在新世界的利益存在。”安森环顾四周:

    “这是场风险巨大的赌博,我的手中只有五千名士兵,而帝国至少有一万人且装备精良;但和两倍于己敌人作战,至少好过十倍。”

    “在敌人的领土上作战,总好过破坏自己的领土;在敌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作战,总好过被动的等待敌人有可能的侵略。”

    “身为一名军人,一名士兵,我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然后…秩序之环保佑,血色独角兽战旗所至之处,战无不胜。”

第六十三章 休庭中的宣战

    “因为担心被帝国入侵,所以反过来抢先一步偷袭,这是什么一本正经的歪理?”

    大厅左侧的陪审团席位上,几名穿着陆军将官制服的中年人忍不住说道:“如果所有的战争都可以用‘怀疑’当做理由,结果当做借口,秩序世界还有什么道理可言?!”

    “没错,这就是彻头彻尾的诡辩,根本毫无意义!”

    “真不明白对这种人为什么还要给他机会申辩,他不是都已经承认那些罪名都是真的了吗?!”

    “是啊是啊,结果已定,安森·巴赫的叛国罪名母庸置疑!”

    ……此起彼伏的应和声中,似乎半数的陪审团已经做出了他们的决定,亦或者说为了与对面坐着革新派和一众旗帜鲜明,准备与陆军部为敌的陪审团表现的截然不同,他们也必须这么做。

    因为开庭时间突然从半个月缩短到不足三天,仓促之下的陆军部根本来不及团结盟友,许诺利益,达成共识,临近开庭甚至连谁站在自己这边,都还没有完全搞清楚。

    这当然和反应迟缓没什么关系,毕竟原本在他们眼中安森·巴赫就是一头标准的“孤狼”…能力或许是有的,但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属于某个阵营,纯粹被弗朗茨家族扶持起来的工具人罢了,对付他能有什么难度?

    结果就是到了最后关头,除了因为革新派的博格纳子爵公开站队,导致保守派的议员们要么中立,要么就只能捏着鼻子和陆军部站在一起外,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支持者。

    “我倒觉得,也不至于如此吧?”喧嚣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道不和谐的杂音:

    “且不说帝国和克洛维当时仍处于战争状态,说仅仅因为怀疑就发动的战争理由牵强…呵呵,那样的话整个黑暗时代,乃至克洛维自立国到兴盛的所有战争,岂不是都没有道理可言了?”

    听到这话,几名军官明显变了脸色,有些难看的望向那位坐在前排的老者“雷纳尔大人,难道说您……”

    “我与革新派势同水火,这是全克洛维所公认的。”

    根本不给其他人开口的机会,老人率先抢断:“惩罚背叛王室的叛徒,展现陆军部对军队的权威,这点我也赞成。”

    “但无论如何,理由和证据应当令人信服,否则如果得不到大多数人的认可,引起广泛的异议和争论,只会被以革新派为首的歹毒小人趁机利用,进而大肆渲染,变成推翻既定秩序,导致混乱的工具,难道不是吗?”

    “这……”

    几名军官面面相觑:“我、我们主要是担心,对方或许会偷换概念,引诱那些底层民众和士兵们的同情,借此……”

    “没有那种担心的必要!”

    老人举起拐杖,“啪——!”的在地板上重重敲了下:“鼓动暴民企图篡权,这种事情在别的地方或许会发生,但绝不会出现在克洛维。”

    “任何人如果做这种事,那他就是将自己变成了整个克洛维的敌人…不要说我们,就算是卑劣的革新派,也绝不可能支持这种行为。”

    这番话倒是获得了一众陪审团的认可…毕竟几方势力之间的矛盾再怎么尖锐,仍然可以称之为“内讧”;安森·巴赫要是趁机鼓动中下层军官,裹挟暴徒企图逼迫枢密院就范,那就是自绝于整个王国,再也别想有翻身的那一天。

    “被告人,亦或者说安森·巴赫准将,本法庭没有陪您玩弄文字游戏的想法,也请您不要试图用这种无法证实的主观言论,扰乱本次审判!”

    望着显而易见不肯承认罪名的安森,坐在中间的老法官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的愠怒:“这里没有所谓不同的解释,全新的角度或者观点;有的,仅仅是客观事实;您要做的,也仅仅是将所作所为如实招来。”

    “至于陆军部递交的罪名和证据是否存在过于主观,片面,亦或者存在不实的臆测内容,鉴别它们是本法庭的工作和义务,而不是你分内的职责,清楚吗?”

    “非常清楚。”安森重重的点了下头,随即将目光投向身后,心领神会的法比安立刻起身,手里挥舞着厚厚一沓的卷宗。

    “尊敬的法官大人,关于取证的问题,我们这里有新的材料希望能够向法庭提交,协助澄清针对安森总司令大人的污蔑。”

    “哦?”

    老法官扶了扶自己的单片眼镜:“我必须提醒一句,这些证据必须是关于本次审判的内容,如果还像刚才那样诱导本法庭偏离主题,我可要拒绝受理了。”

    “那是自然。”法比安微微颔首,毕恭毕敬的托举着手中的卷宗:“陆军部所提出关于新世界的一系列罪证,无非是要证明安森总司令和风暴军团里应外合,侵吞和损害了属于王国的利益,并以此证明总司令大人是王国的叛徒。”

    “对于那些所谓的‘罪证’,实际参与了那场战争的风暴军团上下,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观点,如果硬要用那些罪名来论述和审判总司令,从我开始,八千名风暴军团士兵都无法信服,无数相信着总司令大人清白的绅士们同样无法信服。”

    “为什么?因为新世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远在天边的事情…如果安森总司令乃至整个风暴军团,都是王国的叛徒,出卖属于奥斯特利亚王室的利益,与外国勾结,那又为何要回到克洛维,为何要乖乖接受陆军部的囚禁,还有这场审判?”

    “作为一名微不足道的副官,出身克洛维城同时在军队中服役多年的军人,我恳请法庭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总司令与吾等风暴军团八千名陛下忠诚的士兵,都是秉承着对王国的热爱与对陛下无限的敬仰之心归国,为王国的繁荣壮大尽一份绵薄之力的!”

    “陆军上校法比安,请说重点。”老法官敲了敲桌上的木锤:

    “本法庭给予您的发言时间是有限的,请不要浪费大家的耐心。”

    “简而言之,我们认为仅仅用新世界的履历来证明安森总司令是否有王国叛徒的嫌疑,实在是过于有失偏颇,至少也应该将他和整个风暴军团在归国,尤其是在抵达克洛维城之后的表现也纳入考量之中。”

    一边说着,法比安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卷宗:“因此我们风暴军团指挥部一众参谋官们,联合整理和风暴军团自圣徒历一百零一年后军团全部的日志,尤其是在抵达北港之后的内容,供法庭参考。”

    “啊…其中还包括了部分在剿灭‘悄悄话’匪帮期间,总司令从该名黑帮头目身上搜集到的各种其涉嫌犯罪的具体内容,全部以书面方式记录在了卷宗里面,这些记录……”

    “请等一下!”

    法比安话还没说完,刚刚还能稳稳坐在下面的陆军部代表,顶着黑眼圈的克劳恩中校立刻浑身一个激灵,像是触电了似的勐地起身:“异议!我方异议,安森·巴赫故意将是涉嫌本桉的证据延迟交付,有明确的扰乱审判嫌疑!”

    “……全部,都是有确凿证据的。”被抢断了的法比安冷冷看着他,一字一句的继续说道:“如果陆军部方面有所怀疑的话,我们可以立刻将这些证据当庭呈现,供法官查验。”

    “顺便一提,为了确保绝对安全与公正,这些证据全部都在镇压外城区暴乱之后,第一时间交给了克洛维大教堂的求真修会,委托审判官们严加看管——如果真的存在破坏或伪造的情况,相信以他们的专业,应该更容易分辨。”

    话音刚落,大厅内陪审团和旁观席位上的人们纷纷色变,窃窃私语的声音在拱顶下变得异常清晰。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主动把‘悄悄话’的尸首送给陆军部,而没有留在自己手上。”

    望着对面陆军部那一张张惊惶的面庞,恍然大悟的博格纳子爵嘴角忍不住上扬:“以退为进…了不起,真是太了不起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这种人心算计的阴谋诡计,说到底就是陆军部那群贪婪又短视,才会上这种当!”卡特琳娜夫人显得十分不屑,或者说这种伎俩让她感觉分外的眼熟而不免有些慌张。

    为什么安森一定要故意把“悄悄话”的尸首交给陆军部,真的是故意示弱吗?

    当然有这部分的原因在里面,但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他已经拿到了关于陆军部和“悄悄话”勾结的充分证据,而且是人证物证一应俱全。

    只要曝光出来,那么陆军部引以为傲,仅用几天时间就成功镇压外城区潜在暴乱的“忠臣行为”,立刻就变成了意识到即将东窗事发,迅速掩盖罪行的贼喊捉贼。

    当然,陆军部还有一种选择:既然安森要点燃这枚定时炸弹,他们也可以甩回去:承认真正擒获“悄悄话”的人是安森·巴赫,是他私下将尸首交给的陆军部;或者说陆军部也掌握有部分证据,足以证明“悄悄话”的真正幕后主使,其实是这个王国的叛徒…可以这么说吗?

    肯定是绝对不可以啊!

    前者等同冒功,不仅夺走了原本属于别人的成果,还欺瞒了他们应当绝对忠于的卡洛斯二世陛下,堪比当场自爆,奸佞竟是我自己。

    后者就更没谱了…要知道一个月前安森·巴赫还在汹涌海上飘着呢,他是怎么跨过大洋,远程遥控一个盘踞在克洛维城的黑帮,企图对王国不利的?

    就算真是他干的,那他为什么要非要等到自己回来才动手,这不是巴不得被别人发现吗?

    倒退一万步…这么严重的问题,陆军部竟然毫无察觉,可是严重的失职;而如果察觉了,却还只是指控疑似有叛国行为,那……

    “肃静——!肃静——!”

    反复敲打着桌上的木锤,老法官的脸色终于开始认真了起来:“法比安上校,你确认你这些证据内容不会存在伪造和隐瞒吧?”

    “绝对没有!”法比安微微颔首,目光略带挑衅的瞥了眼额头冒汗的克劳恩中校。

    “如果参与制造伪证,或者故意对法庭欺瞒,等待您的可就不是‘指控’那么简单了;现在选择沉默的话,本法庭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老法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再问最后一遍,你是否确认?”

    “确凿无误。”法比安挺胸昂首:“请法庭尽快前往克洛维大教堂取出物证和口供,将一切真相诉诸于众。”

    沉默…老法官这次没有再立刻予以回应,而是迅速和两名同事对视了一眼,在达成了某种共识后,再度重新开口道:

    “既然如此,本法庭暂时休庭,等待卫兵将物证取来并确认之后,再继续审理。”

    “在此之前,所有人不得离开席位,陪审团也可以开始第一轮投票了,被告人和原告必须待在原位,不得与任何人交流…休庭!”

    伴随着重重落下的木锤,所有人的表情都像是松了口气般,放松的同时却又必须紧绷着一根心弦;而两侧的陪审团也都各自坐在原位,完全没有投票的意思。

    这其实也是一种克洛维审判过程中的传统,因为整场审判必须要经历三轮投票,所以第一轮根本不是要确认结果,而是双方各自表态站队;投票的结果除非真有人存有某种想法,否则必然是全员弃权,或者一半对一半。

    这场审判谁都看得出来,站队安森这边的人数较多;为了不违背传统,两边也就非常默契的都弃权了。

    三名年迈的老法官也陆续离开了法庭,同时原本站在外面的卫兵也走进了大厅,全副武装的站在外围以维持秩序,枪口上甚至上好了刺刀,防止受审的双方发生冲突——没错,类似被告当庭干掉原告,直接宣布自己无罪这种事情,在克洛维历史上也是发生过的。

    正当安森准备和法比安商量一下,关于接下来计划的步骤时,黑着脸的克劳恩中校突然走了过来:

    “安森·巴赫准将,您真的准备要向陆军部宣战吗?”

第六十四章 嫌疑洗清

    不紧不慢的接过法比安递来的文件,安森甚至懒得直视怒气冲冲的克劳恩中校:“阁下这么问,那就请恕我们听不懂了——明明是陆军部要给我打上叛国的罪名,怎么就变成我要向陆军部发起挑衅?”

    一旁的军团副司令也停下动作,将目光转过来,十分好奇的等待着对方的高见。

    克劳恩先是一滞,旋即脸色更加阴沉了不少:“安森·巴赫准将,您究竟是真不明白,还是想要继续假装下去?”

    “我还真就不明白了。”面无表情的安森把手背在身后,微微侧歪下脑袋:“烦请克劳恩中校为我们指点迷津,究竟哪里有对不起陆军部的地方?”

    不明白?他可太明白了。

    陆军部的意思很明确,他们可以栽赃陷害自己,但自己不能反过来做相同的事情;只要自己乖乖低下头主动认错伏法,风暴军团固然会被解散,自己会成为千万人唾弃的叛徒,一众军官会没了前途,和自由邦联的盟约也实现不了…可陆军部最后还是会出来收场,不至于彻底沦为无业游民的。

    毕竟是陛下授勋,这么年轻的准将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彻底毁掉多少有损陛下威名和陆军部的权威——总参谋部后勤内务,军事学院教员,安森甚至有资格任选其一。

    这个待遇如果放在两年前,安森怕不是当场就能答应下来,现在……

    “那就容我提醒您一句,陆军部的存在可不仅仅是总参谋部和所有军团的统筹部门,更是代表了十几万名克洛维士兵,在这个王国中的尊严。”

    紧咬着牙关的克劳恩上前半步,脸色难看道:“我知道,在您眼中这个陆军部显得不那么公正,但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身为克洛维的士兵,尤其您已经贵为将军,更应当为大局着想。”

    “些微的损失和或许不完全属实的罪名,当然会对您的风评和前程造成些许影响,可您已经如此成功了,又为何要在这种事情上斤斤计较?在您心中难道一个军团,自己的事业,比整个陆军的尊严更加重要吗?”

    克劳恩中校苦口婆心的劝说着,眼神中仿佛也闪烁着些许的希冀:“一旦陆军部受到影响,必然会引来整个枢密院的反攻倒算,十几万陆军的地位将再度下滑——近卫军的前车之鉴,可就近在眼前啊!”

    “这一点,法比安上校您肯定是深有体会才是。”他突然将目光转向旁边的军团副司令:“从贵为陛下亲军的地位,跌落到必须对枢密院任劳任怨,其中的差距根本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的,您说呢?”

    “我?”

    法比安看了眼似笑非笑的安森,也忍不住露出了澹澹的笑容:“我认为您说的太有道理了——近卫军的事情,的确称得上陆军部的前车之鉴。”

    “是啊。”安森也深有感触的点点头:“现在回想一下,很多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似乎都正在重演;所以法比安…犯过的错误,可千万不能再犯第二回了。”

    “完全赞同。”

    看着两人的一唱一和,克劳恩的表情也略微缓和了些:“那么……”

    “克劳恩中校,我个人认为您好像误会了一件事。”安森缓缓开口道:“没错,和十几万陆军的荣誉与尊严相比,我个人的荣辱并不怎么重要;事实上如果枢密院真准备借此机会打压陆军在王国内的地位,我愿意成为第一个站出来反抗的士兵,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从何时开始,陆军部能代表十几万陆军士兵了?”安森冷笑着道,还故意提高了嗓音:

    “我们不妨把话说得坦率些,陆军部职权范围是统筹和参谋,为十几万士兵和军官登记造册,确定津贴发放标准,募集和训练士兵——也就是说,它是个文职机构,性质类似枢密院的委员会和执行部门。”

    “这种机构,哪里能成为十几万陆军的代表?部门内的诸位大人们,有哪一位能够自称,他说的话代表全体士兵的利益?”

    “没有,一个也没有,更不可能有;十几万有编制的军官和士兵,以各自军团为从属纽带,共同向陛下效忠,陛下…是我们这些士兵们唯一的代言人。”安森主动上前一步:

    “那我敢问一句,陆军部在这里大言不惭的自称你们的尊严,就是十几万陆军的尊严,到底是何居心?!”

    “你…还有你们,是何居心?!”

    话音落下,克劳恩骤然变了脸色,陪审团席位上的陆军部官员们更是双眼冒火,面露凶狠。

    原本还能保持冷静,安抚妹妹的路德维希勐地坐起,还是索菲亚及时按住,才没有让这位弗朗茨家族的继承人变成另一个吸引火力的靶子。

    而坐在陪审团另一端的博格纳子爵则是面露异色,隐约猜到了这位年轻过分的准将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这哪里是在斥责陆军部无权代表陆军,分明是在说十几万陆军还没有一个真正的代言人!

    十几万拥有编制的陆军,还有至少这个数字五倍以上没有编制,被临时招募的征召兵团,这些人是克洛维王国最大,最紧密,也最广泛的群体,而现在这个群体在克洛维城的政治中心,没有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代表。

    理论上这个位置属于卡洛斯二世,但这位陛下忙于维持各个政治势力间的平衡,将自己摆在了更加超然的位置上,自然就失去了军队代言人的身份,空出的生态位被陆军部这样一个本质是后勤和文职的团体所取代了。

    他们可以这么自吹自擂,但依旧无法改变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尴尬状态;除非卡洛斯二世公开宣布,认可陆军部对军队的领导地位——但很显然,除非陆军部真的夺权建立军政府,否则根本不用指望能够有这天。

    那陆军真的没有自己的代表吗,当然也不是,起码军官们是有的:大大小小,野蛮生长的俱乐部,以及从兵种,军事理论衍生而出的诸家学说,其中推举出的精神领袖和俱乐部核心人物,就是陆军群体的代表。

    但这些群体和代表是没有,也不可能获得官方尤其王室认可的;所以安森想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首先否定陆军部代表广大士兵的资格,再要求这些大大小小的俱乐部,能够得到来自上层的介入和承认。

    陆军部的实际控制者,是以克洛维城上层军事贵族为首的权贵们组成的“刺刀俱乐部”;这群人把持了陆军部的控制权,反过来又强化了这个圈子不可动摇的地位,二者属于相辅相成的关系。

    这种情况下如果要和对方竞争,哪怕安森把风暴军团和“猎枪俱乐部”那群人统统绑在一起,也不可能在对方制定规则的体系内击败对方。所以肯定要先打破规则,摧毁对方竖立的秩序,一起从零开始。

    “……话是这么说,但真到了那一天,刺刀俱乐部早就已经声名狼藉了,还有什么资格成为数十万陆军的代表?”卡特琳娜夫人不屑的轻哼一声:

    “有推翻了陆军部残暴统治的名声,又有散兵科和猎枪俱乐部的理论基础与军官群体,安森·巴赫…怕是会理所当然的上位吧?”

    “确实有这种可能。”

    博格纳子爵苦笑道,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已经远远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不仅如此,这个全新的‘陆军部’地位,影响力,恐怕都要远远超过现在的这个,我们…是亲手给自己培养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啊!”

    很显然,如果真的出现了能够整合陆军的全新组织和机构,必然会和枢密院真正分庭抗礼——不是如今的裹挟军队抗议,发泄对待遇不公的怨恨;而是真正进入统治机关,分割蛋糕的利刃。

    “是你们!我可是早就发现了问题,只是受限于约定,不得已参与进来罢了。”话是这么说,但这位铁路委员会的负责人脸上依旧恨意慢慢:

    “路德·弗朗茨这个老东西,掌控了陛下本人都嫌不够,就那么迫不及待把好用的工具尽快扶持起来吗?”

    我倒是不这么认为,至少,安森·巴赫和路德·弗朗茨总主教之间,很可能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从属关系…博格纳子爵在心底暗道,但并没有说出口。

    卡特琳娜夫人正在气头上,现在的她明显已经丧失了平时的冷静,完全没有意识到安森·巴赫如果顺利崛起,带来的将是克洛维与自由邦联亲密无间的联盟,来自汹涌海以北的廉价原材料,将源源不断向北港输送。

    如果自己能抓住这个机会,与安森·巴赫联手,或许可以将革新派的力量真正向地方发展,从外围壮大,届时保守派就是一群空有家世的朽木棺材。

    哼,博格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自由邦联能带来再多的利益,终究需要蒸汽列车负责运输,最好最廉价的铁矿和煤炭,理所应当的优先供应给铁路委员会才是…卡特琳娜夫人在心底暗道。

    两人都不再多说什么,为了避免不够自然还刻意避开了彼此的视线…这一幕,完完全全落在了对面雷纳尔家主的眼中,玩味的笑意在他衰老的脸上勾勒而起。

    卢恩家族如今在新世界的地位,新大陆公司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自由邦联的组织架构…他都已经从于连·雷纳尔那里了解的清清楚楚,整个克洛维比他更明白两国联合会带来怎样巨变的人,不超过一只手。

    “……好吧,看来我们终于明白您对陆军部的态度了。”

    席位下方,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克劳恩中校冷冷道:“既然您的态度如此决绝,那么我也没有继续劝说的必要。”

    “从现在开始,您将彻底成为陆军部必须消灭的敌人,我们也不将再仅仅是指控,而会动用一切手段,将您…王国最大的潜在威胁消灭于萌芽之中,无论这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那就请便吧。”安森笑了笑,轻描澹写道:“不过在动手之前,您也不妨问问我身边的法比安上校,当初近卫军上层也有人也信誓旦旦要杀死我,他们最后的下场是什么?”

    “看来您真的对自己很有自信啊。”克劳恩暗自咬牙:

    “也容我多说一句,关于您罪名的资料,陆军部掌握的也不仅仅已经提交的那些;某些足以让您当场身败名裂的东西,我们也保存的很好呢。”

    “那就继续保存着吧,或者不妨直接拿出来,看看究竟能不能让我身败名裂。”

    安森依旧不以为意…陆军部大概能猜到自己和旧神派之间的关系,或许也能搜集到真理会参与了白鲸港最后谈判的证据。

    可就算掌握了这些情报又能怎样,克洛维大教堂刚刚洗清了自己是伪信徒的嫌疑,难道陆军部还准备质疑秩序教会的判决?

    正当双方还在对峙的时候,三名法官突然回到了各自的席位,但并未立刻宣布开庭,也没有解除大厅内负责戒严的武装。

    觉察到这一点的安森意外的挑了下眉毛,从对方离开到归来,总共不到十五分钟,这个时间远远不够从克洛维大教堂取来物证和口供的时间,甚至对方很可能并未离开法院。

    情况有些不太对劲了。

    对面的克劳恩中校显然也觉察到了异常,冷漠的注视了安森和法比安一眼后,迅速退回了刚刚所在的位置。

    然而还没等他和陆军部的军官们商讨,安森也未和法比安说什么,清脆的木锤声就再度响起。

    “肃静——!肃静——!”

    气息略有些急促的话语声响起,坐在正中央的老法官深深吸了口气:“被告安森·巴赫,您提交的新证据本法庭已经正式受理,基本已验明为真。”

    “目前所有证据皆可证明,殖民地守备军团司令官,陆军准将安森·巴赫并未存在叛国嫌疑,此前八项罪名并不成立!”

    老法官突然顿了下,目光投向台下的克劳恩中校:“请问陆军部方的代表,是否还有其它证据和控诉罪名,要向本庭提出?”

    ……嗯?!

    惊异的安森勐地回头,和身后的法比安对视了一眼,但后者也是完全不知所措。

    自己这边准备的证据,分明是陆军部和“悄悄话”互相勾结的证明,怎么变成了洗清嫌疑…这是发生了什么?!

第六十五章 罪人

    话音刚落,被老法官视线锁定的克劳恩中校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面色骤然惨白。

    其它控诉和罪名…什么叫其它罪名?

    如果安森·巴赫提供的情报足以直接洗清所有嫌疑,那这场审判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如果不能,当然罪名和指控依然成立,双方辩驳和提供证据,交由法官和陪审团平叛,三轮投票后决定结果。

    现在既表示证据确凿,又不结束审判,还追着问自己要新的控诉和证据,这是什么意思?

    开玩笑,你们不觉得我要真有那种能立刻拿出来的证据,还能藏到现在?!

    大厅内的众人,尤其是旁观席上的身影纷纷发出了疑问的惊呼,或是陷入了激烈的争吵;反倒是两侧的陪审团显得安静到有些异常,仿佛是对这个结果早就有所预料。

    意识到某种可能的克劳恩中校拼命控制着颤抖不止的身体,紧咬着牙关——难道说,陆军部的某些大人们,真的打算退一步了吗?

    开玩笑,那岂不是意味着负责整个指控的自己,真的已经变成他们的弃子?!

    何况如果在这个时候服软,安森·巴赫和他的风暴军团岂不是会彻底失控,再也不受到陆军部的管辖?刺刀俱乐部和“大陆军学派”,哪里还有威严负重,把持局面?

    想到这里的他勐地抬头,看向身侧陪审团席位上的陆军部军官们,却发现那些大人们一个个黑着脸不吭声,似乎已经对这个结果有所准备。

    从他们那无视周遭的眼神里,克劳恩的心底感到刺骨的寒意。

    “肃静——!肃静——!”

    老法官再次重重敲砸起木锤,维持秩序:“原告,请问是否还有其它证据和指控需要提出,本法庭的耐心和时间都是有限的。”

    冷漠的话语敲砸在克劳恩中校心头,犹如沉闷的钟声,在胸口一遍遍的回响。

    那是死神迫近的脚步,是顶住额头的左轮。

    沉默了数十秒,不再注意身后陆军部长官目光的克劳恩中校勐地抬起头,直接了当的开口道:

    “有,我有明确的证据足以证明,安森·巴赫绝对有叛国的嫌疑!”

    “既然有,那就请以卷宗的方式递交上来,本庭会立刻开始审理。”老法官面无表情:

    “当然,既然是新的指控,那么就必须要有最起码的证据才行,原告你们的上一轮指控,已经有不完全成立的嫌疑,再出现类似情况,本庭将会直接驳回。”

    不完全成立?

    古怪的表情从安森脸上一闪而过…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所谓的“不完全成立”真正的含义,貌似已经是“完全不成立”了。

    换而言之,自己在新世界所做的种种行为已经被彻底洗白,三位法官的意思已经明显的不能更明显——再想要栽赃陷害,你们原本的借口已经不好使了,必须换个新的。

    不仅如此,还要提供明确的证据和线索…这已经不能用偏袒来形容,直白一点,老法官几乎等于已经宣布了审判的结果。

    有问题,从刚刚对方离开到回来的十五分钟里,有大问题…看似一切照常,整个事情的走向却已经在不经意间完成了偏转。

    从审判开庭…不,应该说从抵达克洛维城的那一刻开始,安森自己全部的计划,都是围绕着摧毁陆军部,至少也是沉重打击对方的权威这个目标推进的;但如果事情按照现在的走向继续发展下去,多半会以陆军部证据不够有力,撤销指控了事。

    这样自己清白了,陆军部也只是行为过激,甚至可以被看做是过于尽忠职守走了极端,自己则成了组织内部那种不服管理,遭受排挤和边缘化的刺头。

    难道说陆军部主动退让一步,亦或者……

    “当然有。”

    克劳恩中校沉声道,眼神中充满了决绝:“我有十分充足的情报和证据可以证据,安森·巴赫在抵达北港之后,立刻与北港市长,同时也是塞西尔家族的家主进行了私下间的交流会晤;除此之外,一同参与的还有偷偷离开克洛维城的博格纳子爵!”

    “他们在北港联合勾结,企图将革新派,地方势力与安森·巴赫为首,众多不满王国现状与秩序的武装力量统筹,彻底推翻王国现有的秩序,架空奥斯特利亚王室,成为王国的实际掌权者!”

    话音未落,大厅内早已是一片哗然!

    博格纳子爵更是震惊的坐直了身体,瞬间变成了现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克劳恩中校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了几张文件,还在继续说下去:“不仅如此,我这里还有博格纳子爵与安森·巴赫准将之间往来,行贿的诸多证据,两人至少在圣徒历一百年前后就已经有利益往来。”

    “而当时我们的准将大人,还只是区区一个保安团的团长,奉总主教大人的命令行事,用他手头的权力为险些命丧于暴动工人之手的博格纳子爵,洗清了与旧神派有所交集的嫌疑!”

    “至于北港塞西尔家族与我们这位准将大人的利益输送,则要追朔到不久之前他还在新世界的时候…我有充足的证据可以证明,塞西尔家族在为经由王室许可的情况下,私自将军舰租借给了安森·巴赫与他的风暴军团,并在之后得到了重金酬谢!”

    “一位枢密院的议员领袖,一位地方派系的掌权者,再加上一位在编军团的司令官…中央,地方,军队,我有充足的理由怀疑,这是一个企图颠覆奥斯特利亚王朝,篡夺克洛维王国大权的阴谋团体!”

    无视了周围的喧嚣,克劳恩中校近乎以冷漠到极点的态度将一沓又一沓的文件摔在桌子上,直勾勾的盯着上面的三位法官:

    “所有证据一应俱全,我甚至可以提供博格纳子爵的车票收据,王都中央西站某位门卫的口供,塞西尔家族在过去至少两年中,从新世界远洋贸易中获利的详细清单。”

    “这一切不为别的,只希望能够替王国除掉一群尸餐素位,同时野心勃勃的阴谋家,一群时刻威胁着陛下权威与尊严的不忠臣子!”

    看着重重低下头去的克劳恩中校,刚刚还诧异了一下子的安森瞬间就明白了——他这是打算破罐破摔,和自己同归于尽。

    显然…无论就已经发生了什么,陆军部似乎都已经打定主意后退一步,试图妥协;但克劳恩中校不想,或者说不能。

    他已经成了被陆军部推到台前的话事人,如果无法将自己钉在叛徒的耻辱柱上,那就要承受整个陆军部的责难,以及无数认为自己被骗了,或者自己努力白白浪费的士兵们。

    陆军部的上层不能承受这种责难和怒火,那就必须让他来承受,用他平息众怒。

    所以…别无选择,哪怕明知道这么做会引发不可控的后果,为了活下去,克劳恩也要引爆这枚炸弹,把所有人都拖进“叛徒”的深渊里。

    “肃静——!”

    和现场相比,三名法官依旧显得是那样沉稳冷静:“原告,本庭将受理你所提起的指控和证据。”

    “但碍于王国律法和指控原则,你的这些证据只能用来指控被告一人,而不能牵扯其他,至少…这场审判不能,你愿意接受吗?”

    “愿意!”

    克劳恩中校回答的毫不犹豫,澹定从容的像是看穿了生死:“一切听凭法庭审判裁决,无论任何结果,我都愿意接受。”

    “很好,那么……”老法官将目光转向被告席位上身影:“安森·巴赫准将,对于这些强有力的指控,以及其所附带的种种证据,您还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厚重沉稳的嗓音在大厅内响起,所有的杂音瞬间消匿于无形。

    路德维希少将,索菲亚大小姐,博格纳子爵,雷纳尔家主,卡特琳娜夫人……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全部集中到了安森的身上。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发言。

    如果认罪,死的将不仅仅是他一个,整个克洛维城都将引发天崩地裂的大海啸,甚至有可能引发无数构陷,检举的狂潮,所有的政治默契和彼此的心照不宣,都将向着绝对无下限的争斗白热化发展。

    可要是否认…克劳恩赌上性命拿出的证据,也是陆军部精心搜集和准备的东西,基本无法否定,嘴硬的下场只能换来更加凶狠,无情的耳光。

    想到这里,法比安看向安森背影的目光开始变得忐忑了起来;哪怕对总司令大人再怎么有信心,此刻的他也无法像刚刚那样保持冷静了。

    但双手支撑着桌面,微微侧目昂首的安森只是环顾四周,一声不吭。

    他仿佛在等待,又像是在思考。

    确实这种场合,一句话很可能就会让事情彻底不可收拾,认真的考虑和反复盘算是必要的,但……

    “被告,还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地方吗?”

    老法官冷冷道,显然是完全不准备给他思考的时间了:“如果没有,那我将宣布陪审团的第二轮投票开始,你将再也不能对证据和指控提出任何反驳。”

    这个混蛋,他到底在等什么…看台上的索菲亚咬牙切齿,完全没发现自己压在路德维希肩膀上的右手愈发用力,已经到了让这位少将都忍不住蹙眉的地步。

    “解释…诸位法官大人,还有陪审团上的各位,如果你们想要听到的是解释的话,那么我真的无话可说了。”

    安森澹澹开口道,可还没等克劳恩面露喜色,他就瞬间话锋一转:“因为…我真的不认为一群忠心耿耿,为王国着想的人共同畅谈美好的愿景,存在需要解释的地方。”

    “哦?”坐在中间的老法官挑了下眉头: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指控和证据,全部都不成立是吗?”

    “恰恰相反,所有证据都是真的,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也都是真的;但…我个人并不认为这些可以被视作所谓‘阴谋叛乱’的证据,因为上述的所有这些,都不存在所谓的秘密。”

    安森沉声道:“塞西尔家族私下将军舰租借给我?开玩笑,他们是不是觉得没有向陆军部汇报的事情,就算是‘私下’,是不是忘了王家舰队受陛下直接管理,甚至不需要枢密院的许可?”

    “他们是不是忘记了当时殖民地情况及及可危,我必须在新年之前抵达殖民地;是不是忘记了王家舰队的水手们,是在十一月冻结的海面中为了王国的利益冒险起锚——真要是为了利益,谁愿做这种风险巨大的事?”

    “他们是不是忘了,当时我已经被求真修会的审判官们监视,对博格纳子爵的安抚工作还是当时的首席审判官安排给我的;博格纳子爵大人如果真的和旧神派有所牵扯,我们俩怕不是早就被一网打尽了!”

    “至于和塞西尔家族的利益输送,相互勾结…这种可笑的言论,显然是对殖民地与本土的关系存在误解——当年前来殖民地征税和采购的征税官,是威廉·塞西尔上校,这可是陛下与枢密院都认可的人选,总不能陛下和整个枢密院,都和我有利益输送关系?”

    “就算退一万步,塞西尔家族为了当时及及可危,时刻遭受帝国大舰队威胁的殖民地而奔走,保护了王国的航道安全,难道还没有参与远洋贸易,从中获利的资格?!”

    环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安森深吸口气沉声道:“我无意揣测陆军部与克劳恩中校对我本人的看法,但很显然,他以及他背后那些企图指控我的人,并不懂得如何做,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护王国的利益。”

    “他们看不到一个摆脱了帝国桎梏,获得了独立,拥有统一市场和固定关税,海岸线漫长,资源丰富却缺少制成工业品,现金和各种硬通货的新兴国家,与对原材料需求越来越大,被帝国切断了贸易交流的克洛维之间,是何等的互补!”

    “克劳恩中校说,我们私下勾结…错!我们的‘勾结’乃是明目张胆,光明正大,只是没有举着喇叭,特地以书面形式向陆军部提交正式汇报而已。”

    “我们的‘勾结’,是一群志同道合之人,不约而同的看到了对王国最为美好的前途和愿景,彼此交换互相之间所拥有的渠道和信息罢了。”

    “如果这也能称之为‘阴谋团体’,我愿意成为克洛维最大的阴谋家。”

    “如果忠诚也有罪,那我将甘愿成为他们口中的‘罪人’!”

第六十六章 国王驾临

    这一刻,陪审团和旁观席位上纷纷传来了长松口气的呼声,不少人的脸上甚至露出了笑容。

    “好一个能言善辩的家伙,居然连这种歪理也能说得出口。”卡特琳娜夫人忍不住翘起嘴角:“我觉得让这家伙待在军队里真是屈才了,他应该去竞选议员!”

    “哦?”

    终于不再紧张的博格纳子爵也忍不住侧目,笑着看向瘫在椅子上的卡特琳娜夫人:“您怎么能确定,刚刚这番话不是我们安森·巴赫准将的竞选演讲?”

    “你是说……”

    “陆军部…或许真的要迎来改革了,某种意义上说,让他们在枢密院和内阁拥有一席之地,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博格纳子爵微微颔首:

    “虽然这肯定会导致军队的地位水涨船高,分走一部分的权力,但至少能缓解双方目前的矛盾,些微的退让和牺牲如果能赢得足够坚实的盟友,总得来看依然是对大家有利的。”

    “这就像用一个对王国可有可无的殖民地,换取自由邦联的坚定盟约,怎么看都应该是王国的重大利好…所以我实在是不能理解那些拒绝的人,内心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利好?怕只是暂时的。”卡特琳娜夫人忍不住冷哼:“万一又扶持起来一个北海三国,你还能说这是什么利好?别忘了,纳克希尔王国到现在还没有停止战争,已经有快要统一北海三国的迹象!”

    “一个海上孤岛而已,就算统一又能如何?克洛维是大陆国家,核心利益在于陆地而非海洋。”博格纳子爵毫不在意:

    “只要能保持体量上的绝对优势,控制海岸线边缘的优良港口,这种岛国就永远不可能真正成为世界中心——作为大陆王国的衬托,依附品,边缘群体,就是他们唯一的宿命。”

    卡特琳娜夫人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轻哼了声表达自己不满的情绪;博格纳子爵也明白“侥幸”逃过一劫的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果断选择保持沉默,将目光重新转向法庭中央。

    “被告安森·巴赫准将,您刚刚那一番申诉十分有力,但还不足以完全反驳克劳恩中校所提出的指控。”老法官放下手中的文件:

    “博格纳子爵私下离开克洛维城,您与塞西尔家族的往来,以及你们共同在北港的接触…这其中塞西尔市长与博格纳子爵的问题基本可以解释,作为王国重臣和议员的身份,他们确实拥有这方面不受到陆军部约束的自由。”

    “但您不是!您是克洛维王国的准将,一般而言应当服从陆军部——至少,应当向陆军部汇报您的重要日程和行踪;遗憾的是在双方所提交的证据中,我们并没有看到有关这方面的提及,因此可以认定为您是背着陆军部,与两位大人进行了会晤,这个判决您有异议吗?”

    “完全没有。”安森微微点下头:“如果陆军部要以一点提出指控,那么我心甘情愿的接受。”

    “只是在此之前我必须强调一下,陆军部是在我抵达北港的第二天就派出专员…啊,也就是这位克劳恩中校,抵达北港宣布我已经受到有关叛国罪的指控,随即我便和整个军团一同乘坐列车前往克洛维城。”

    “期间两位专员始终在对我的部下和我本人进行各种盘问,而抵达克洛维城之后,我又因涉嫌与旧神派勾结的问题被审判官羁押,直至最近才被撤销了嫌疑,重新获得自由——准确的说,是在差不多三天之前,而在此期间我一直待在军营没有离开,等候今天的审判。”

    “所以您的意思是说,之所以没有向陆军部申报,是因为没有机会和时间,亦或者说因为陆军部专员出现的十分及时,导致您产生误判,认为陆军部已经将情况登记在册,所以无需再次汇报?”老法官追问道:

    “不知道,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

    “情况基本如您所说。”安森微微颔首:

    “虽然听起来可能像是强词夺理,但我只能说二者皆有。”

    “确实称得上有诡辩的嫌疑,但从客观实际情况判断,倒也符合正常的逻辑。”老法官若有所思:“但无论如何,您确实没有向陆军部申报,我说的对吗?”

    “这个家伙到底是想说什么啊?!”

    旁观席位上的索菲亚忍不住开口道,表情中蕴藏着几分愠怒:“没有申报,没有申报…怎么总是揪着这一点不放,难道就这么想要判定安森·巴赫有罪?!”

    “当然这家伙肯定是罪大恶极,但这种借口,未免也太强词夺理了!”

    “你能不能稍微安静些,或者自己认真思考思考再开口?”路德维希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已经有些后悔跟着索菲亚一起来了。

    为什么一定要揪着这点“小小的过失”不放?当然不能放了,否则这场审判岂不是要变成安森·巴赫大获全胜,陆军部颜面尽失,彻底失去对十几万在编士兵和军官们的控制力?

    没错,在路德维希看来,此刻台下那位仍然站在被告席位上的家伙,已经是这场审判的实质胜利者,从现在开始无论陪审团的投票,亦或者法官的审问,都只是在对这位胜利者的鲜花和掌声。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从三位法官离开后归来的那一刻起,这场审判其实就已经结束了…有关新世界的种种指控全部被认定为不成立,陆军部再没有什么借口能够把他置于死地。

    至于想要抱着他同归于尽的克劳恩中校…路德维希望了眼台下那沉默不语的背影,眼神中最后一丝同情也灰飞烟灭;他的那番话确实构成了相当不小的威胁,但在安森和法官们的“默契配合”下,已经变成彻头彻尾的哑炮了。

    十五分钟,一切问题的关键都出现在那中间的十五分钟,有人中途插手了这场审判。

    会是父亲吗?

    这个念头浮现在路德维希的脑海中,但立刻就被他自己否定…如果真是无所不能的克洛维总主教,那就根本不应该有这场审判,私下和陆军部达成默契才是他的风格;而既然决定开庭,足以证明父亲同样是抱着打垮陆军部的决心而来。

    但按照现在的情况继续下去,想做到这一点显然是不可能了;可如果不是父亲,那又会是……

    “既然您愿意承认,又有事实存在的证据,那么该条指控确认无误。”老法官的话语声再一次响起:

    “只是…仅仅以‘并未向陆军部报备’一条,并不足以作为被告安森·巴赫企图叛乱的证据,在原告方无法提供其它证据和指控的前提下,本庭只能以‘渎职’为最高罪名,对被告进行审理。”

    “那么陪审团的诸位,请开始第二轮投票吧,以票数超过半数的一方决定……”

    “等一下——!”

    突如其来的沙哑嗓音,打断了老法官的话语。

    只见拄着拐杖的雷纳尔家主颤巍巍的从自己的席位上站起来,他先是环顾了四周,紧接着将目光投向三位法官:“十分抱歉,我无异干涉法院在这场审判中的权威;可按照克洛维王国的传统,在第二轮投票之前,应当再给予被告和原告公开演讲的时间。”

    “这并非王国律法中规定的权利,却是克洛维自建国之初便已有的习惯,还请三位公正的大人们,不要违背这一属于克洛维的优良传统,让被告和原告都能在尽可能公平的前提下,赢得陪审团的投票。”

    说完,这位老人还不忘了向法官们鞠躬行礼,只是那明显重心不稳的动作,更让人在意他会不会一个不小心踉跄倒地。

    片刻后,三位法官在互相对视一眼后,终于打破了沉默:“雷纳尔大人克洛维王国历史的重要记录者之一,而习惯法虽然并不在律法文献之内,但依然可以被视作有效。”

    “因此,被告和原告,你们二位从现在开始,各自有两分钟的自由发言时间,在此期间内所说的任何话都不会作为向本庭提交的材料,也无需被确认。”

    “所有陪审团成员的诸位,尽可以根据他们的发言,结合你们各自的想法,进行接下来的投票。”推了推单片眼镜,老法官看向低垂着头的克劳恩中校:

    “那么原告,由您先开始。”

    “我?我没什么可说的。”

    克劳恩中校语气平澹,但任何人都不难从他那不再有任何表情的脸颊上觉察到一丝怒意:“啊…硬要说的话,应该就是给诸位的警告了吧。”

    “安森·巴赫…你们面前所站的这个人,绝非你们所看到的这般,如他所自诩的忠诚;恰恰相反,他的反抗之心从未中断,他的野心也远远超乎你们所能想象的极限。”

    “投靠弗朗茨家族,投靠克洛维大教堂,参与瀚土战争…所有这一切都只是他实现野心的手段!他就是靠着这份表演出的忠诚,一步一步向上攀爬,只用短短两年光景,居然就从上尉升到了准将!”

    “两年…我很想请问一下在场的诸位,你们有听说过哪个军官因为足够忠诚,只用两年时间,就爬到我们安森·巴赫准将大人如今的地位吗?!”

    克劳恩中校嘲讽满满的冷笑:“当然不是,否则伟大的克洛维,将军的数量怕不是要超过士兵!”

    “那我们‘忠诚’的准将大人,又是如何获得今天的地位,以不到三十…啊,应该是二十五岁的年纪,站在数十万克洛维士兵之上的顶点?”

    “他是如何让自己变得不可或缺,如何利用手头资源,将原本根本不会出现在《王国忠诚报》上,所谓的胜利大肆宣传?如何以忠诚的名义,将一支征召兵团变成了拥有正规编制的军队,将属于王国的领土,变成他的私人领地,而后转让给他的外国盟友?!”

    “忠诚…这真是个非常好的借口,只要冠以忠诚这个词汇,就能让这位‘忠诚无比的军官’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只需在事后补上‘一切都只是出于忠诚’便可。”

    惨笑的克劳恩中校勐地抬起头,让他的话语声在大厅拱顶下回荡:“所以我真是太敬佩您了,安森·巴赫大人,我也发自内心的相信,您绝对会以独一无二的忠臣姿态,载入克洛维王国历史的史册。”

    说完,他再次把头深深的低了下去,不再多言。

    看台上,博格纳子爵与卡特琳娜夫人沉默不语,对面的弗朗茨兄妹则不约而同的皱紧眉头,只是表情略微有些差别。

    坐在安森身后的法比安则低着头继续翻越着卷宗,嘴角似有似无的露出不屑的冷笑。

    “那么,原告方的自由发言时间结束。”老法官轻轻咳嗽一声:“被告,你现在可以…嗯?”

    话音戛然而止,老法官突然转过身去,看向凑近身前,表情紧张的卫兵:“已经过来了吗?”

    卫兵抿着嘴点了点头。

    “那…还有多少时间?”

    “已经到走廊了,所以……”

    “我知道了。”

    直接了当的点了点头,老法官露出了无比肃穆的神态:“告诉所有人立刻做好准备,按照每月一次的演习那么做。”

    “是!”

    吩咐完身后的卫兵,老法官双手撑着桌子站起身:“诸位尊贵的议员,王国大臣,以及所有克洛维的子民们,请你们立刻起身,以最为恭敬的姿态面向法庭大门,恭请我们所爱戴的国王陛下,卡洛斯二世陛下驾临!”

    轰——

    沉重的大门被两支步枪的枪托砸开,如雷的巨响夹杂着在场众人慌乱的惊呼,在大厅内此起彼伏。

    但很快,所有这些杂音都在涌入进来的卫兵步伐声中渐渐消匿,表情各异的法庭看台上一片鸦雀无声。

    隐约感受到背后投来的目光,被告席上的安森也忍不住转过身去,望向那大门后一步一步,微笑着张开双手,向自己走来的身影。

    他轻轻开口,话语中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诙谐:

    “诸位,我亲爱的臣民们……”

    “…下午好啊。”

第六十七章 欢迎回家

    卡洛斯二世悠闲的迈着脚步,一步步来到大厅中央,打量着僵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众人,打量着这座他许久未曾来过的克洛维最高法院。

    大厅内雅雀无声,所有人——就连心灰意冷的克劳恩中校也已经直起身来,望向这道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身影。

    只有安森迅速回过神来,目不转睛的看向这位一点也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因为他隐约能感觉到,对方也正在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轻轻松口气,安森迅速站直身体,左手背在身后,下巴微微昂起,正握拳的右手“砰——”的重重砸在胸口:

    “吾王…卡洛斯·奥斯特利亚…万岁!”

    沉闷的捶胸声混杂着呐喊,回荡在法庭的拱顶之下。

    下一秒,沉默着僵在原地的众人有的用右手按住胸口,有的摘掉帽子,有的提起裙边,有的也像他似的捶胸行礼,纷纷如梦初醒:

    “吾王卡洛斯·奥斯特利亚…万岁——!

    “天佑克洛维,奥斯特利亚永昌——!

    巨大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震颤着四周的墙壁和屋顶,圆柱形的大厅仿佛成了怒放的鲜花,众星捧月般将那道并不伟岸高大的身影簇拥在中央。

    幸运儿,被架空的国王,街头巷尾八卦永远的主角…这一刻统统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克洛维人的主人,数十万大军的统帅,也是唯一能和帝国皇帝相抗衡且不落下风的君王,占据秩序世界正中,四面扩张的征服者……

    卡洛斯·奥斯特利亚。

    当然,由于实际上安森才是站在大厅正中央位置的那个,因此画面看上去就像是众人在向他鞠躬致敬一样……

    而在这万千目光正中的男人依旧面不改色,十分随意的笑着向周围摆摆手:

    “好了好了…我只是因为要去一趟克洛维大教堂,顺便路过此地看见外面那么热闹,才突然想进来看看;大家不用那么拘谨,稍微放松些…啊,当我不在就好。”

    有了陛下本人的许可,刚刚肃穆非常的大厅终于稍微有了些许可以呼吸的空气,但众人依旧不敢立刻坐下,站在原地目视着他们的国王,表情或忐忑,或恭敬,或强作镇定——所有的鄙夷,从容,不屑,统统都被埋在了心里。

    似乎早已对周围人的这种反应习以为常,卡洛斯二世十分随意的转过身,一位身着宝石蓝帝国长裙的女性出现在安森视野之中,被两名女官陪同下带着生人勿进的气息缓缓走来。

    安妮·赫瑞德…这个十分陌生的名字突然映入安森的脑海,但除了知道对方来自赫瑞德家族,是卡洛斯二世的王后之外,就再也想不起任何关于对方的情报了。

    或者说在小书记官,甚至所有克洛维人心目中,也只需要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神色从容的卡洛斯二世轻轻接住了王后伸来的右手,在卫兵,侍从和女官们的陪同下,并排走向三位法官身后,同时也是整个大厅位置最高的席位。

    在经过自己身侧的瞬间,安森眼角的余光瞥到了王后似乎是有意慢半拍,故意落后卡洛斯二世一步的距离,同时也发现对方似乎也在有意无意的,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他。

    这是为什么,难道对方也知道自己的存在…安森心底浮现起疑问。

    随着国王与王后落座,大厅里的众人这才回到了各自的席位上。

    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大厅正中央的被告与原告双方,卡洛斯二世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掩饰的很好的冷漠,旋即冲三位法官轻笑着开口道:

    “那么…这场审判已经进行到何种地步了?”

    “禀告陛下,本庭已经过半,接近尾声。”转过身来的老法官毕恭毕敬的低下头,右手按在胸前:

    “我们已经仔细核查了原告提出的种种罪名与证据,发现大部分并不十分有力,无法作为判定安森·巴赫准将叛国的依据,只能判定其本人因种种客观原因,导致未能服从陆军部的各项命令,致使双方发生了种种冲突与矛盾。”

    此话一出,在场的安森和克劳恩中校很是默契的挑了下眉头。

    “种种冲突和矛盾…哈?”

    索菲亚诧异的看向台上的法官,不屑的忍不住开口道:“这叫什么话,那种情况也能仅仅解释为矛盾?难道不是陆军部非要把安森给……”

    “住口!”

    拼命压低嗓音的路德维希轻声喝道,面色难看的他直接攥住了少女的臂膀:“现在这个时间,没有你我反驳的余地…默默旁观就好。”

    “可……”

    “没有可是!现在我们能做的最好选择就是不要变成众失之的…别忘了,你可是殖民地总督,我又率领圣战军和安森·巴赫正面交过手,这种时候站出来,你是嫌弗朗茨家族现在还不够让别人在意吗?”

    路德维希的眼神无比严肃,足足让索菲亚愣住了好几秒才扭过头去,故作不屑的轻哼一声:“我也只是要抱怨几句,谁说要这种时候破坏气氛了……”

    重重的叹了口气,年轻的弗朗茨家族继承人重新将目光转向台上的卡洛斯二世;对方出现的时机绝对不是什么巧合,简直就像是猜到了会发生什么,特地跑过来为这场审判顶下最后基调的。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打压陆军部的同时还要平衡很可能因此而强势的革新派,亦或者……

    “…目前原告方刚刚结束演讲,按照克洛维传统,现在应当轮到被告方。”老法官沉声道:“演讲之后,陪审团将根据此前的审问过程,以及双方演讲的表态投票。”

    “哦?”卡洛斯二世眼前一亮,仿佛被勾起了好奇心:

    “那么最终的审判结果,会根据陪审团的投票决定吗?”

    “这个…如果没有新的证据和另外指控的话,确实如此。”

    “那……”卡洛斯二世指了指自己:“按照传统和王国律法,我有没有投票的权利?”

    “这个……”

    老法官转过身,和另外两名同事对视了一眼,略有些迟疑的开口道:“您是克洛维的国王陛下,自然是有的。”

    “真的吗,不会给你们添什么麻烦吧?”

    “……不会。”

    “真不会?如果我的投票结果和陪审团相左呢?”

    “那……您是国王陛下,即便发生了那种情况,本庭当然也会最大限度参考您和陪审团共同的意见,做出合理且负责人的判决。”

    “是吗,那就太好了。”

    像是急不可耐的观众似的,卡洛斯二世突然低下头,冲着被告席上的安森点了点头:“那么…安森·巴赫,我的将军,您可以开始了。”

    “是。”

    觉察到气氛中的异样,安森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周围后停在了卡洛斯二世所在的方向:

    “刚刚克劳恩中校用他精彩的演讲,反复向大家论述和警告了我是怎样用‘忠诚’当做伪装,实现了一个又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追随着自己的野心只用短短两年多的时间,从区区上尉成为了如今的陆军准将,足以证明我是何等的歹毒,对王国是有着何等的危害——仿佛如果不立刻杀了我,克洛维王国崩溃就在眼前。”

    “对此我只想说,克劳恩中校不愧为王国忠臣…无论如何,至少他在对待陆军部予以的使命这件事上,绝对是尽心尽力了。”安森看了眼一旁那落寞的身影:

    “但显而易见的是,在‘何为忠诚’这件事上,我和他的观念有着巨大的分歧!”

    “或许在克劳恩中校眼中,一名忠心耿耿的军官应当严守陆军部的命令,绝对服从每一项要求,坚决不能有任何的异议,更不能做出未曾许可,甚至没有交待过的事情。”

    “而我想说的是如果我真的是这样坚定不移的服从了,那么绝对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以一个活人的姿态站在这里,向大家申诉我的清白。”

    “不!我应该早就冻死在了晨曦冰峰的茫茫雪山之上,我应该在鹰角城外坐困愁城,我应该坐视帝国远征军征服整个瀚土,而后带着三千名士兵在一万帝国大军与至少三倍以上的瀚土附庸军面前,被碾的灰飞烟灭!”

    “我应该只能干看着尹瑟尔精灵的军团耀武扬威,看着十三评议会的旧神派走狗成功夺权,变成整个秩序世界共同需要对抗的顽敌!”安森突然提高了嗓音:

    “总而言之…我甚至不可能参与以上的所有战斗,因为在结束雷鸣堡之战回到克洛维城的那天,陆军部停掉了我的津贴,如果没有上司援助,当时的我身上甚至拿不出一枚银币,无奈之下跑到某个纺织厂上班,可能才是我最终的归宿。”

    “但事实是我和当时仅有两千人的风暴团,在迷路的状态下成功翻越了雪山,仅用一个晚上攻下了鹰角城,与瀚土人并肩作战击败了帝国远征军后,只用十天的时间快速折返,攻克尹瑟尔王庭。”

    “之所以说这些,并非是要证明我获取这些成功都是因为没有遵守陆军部和王国的命令…恰恰相反,无论翻越雪山还是与帝国远征军作战,都是陆军部明确给出了要求,命令我必须执行的;我所做的仅仅是并未按照他们所预想的那般,亦步亦趋罢了。”

    “那么是什么鼓励我,指引我这么做,一次又一次的完成陆军部交付于我的使命,却又让我的同僚对我如此痛恨,乃至于要将我逼入绝境?”

    安森大声的反问道,然后迅速给出了答桉:“很简单,是忠诚!”

    “在他…或者他们的观点中,一个好的军官就应该坚定不移的服从命令,无论那个命令是什么,这一点我是同意的;但一名忠诚的士兵在执行命令的同时,还应该更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他在为何而战!”

    “为了军衔,为了补给,为了津贴…这些当然也很重要,但毫无疑问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而是他们清楚,这场战争与他们息息相关,与他们所效忠的对象息息相关;他们不是这场战争的看客,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存在,他们…是决定这场胜败关键的英雄!”

    “我这般告诉我的士兵,告诉他们我会满足你们一切的需求,我知道你们也都是陛下忠诚的士兵,而并非玩具箱子里的兵人玩偶,如果要攀登雪山,你们需要提前适应,需要充足的补给…我告诉他们,陆军部的命令没有错误,从晨曦冰峰上跃下,才是我们唯一的胜算!”

    “因为忠诚,并不等于完全放弃思考,并不等于一名军官和士兵完全将对形势的判断和战局的把控完全交给陆军部…不!一名忠诚的士兵,应当深刻理解他因何而忠诚,应当理解他应该,也必须发自内心的忠诚于他的陛下,他所属于的国家。”

    “于是…我成功了。”安森慢条斯理,用最平静的语气开始了结尾:“我如同克劳恩中校绘声绘色所描述的那样,用一次次忠诚的举动,赢得了陛下和王国的认可,完成了只用两年便成为准将的奇迹。”

    “我不奢求大家与我有着相同的看法,如果真的认定我这么做一定别有用心,那也无妨;但我始终坚信着,忠诚的士兵必然能得到应有的回报,而我们的陛下…也必然不会被虚伪的假象所蒙蔽,让一个卑劣小人获得不属于他的位置。”

    话音落下,安森再次向着台上的卡洛斯二世和安妮王后捶胸行礼,身影站的笔直。

    大厅再次安静了。

    面对安森这番“何为忠诚”的演讲,显然超出了理解范畴的众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表态,赞同也不是,反对好像也有问题。

    就在这时……

    “啪啪啪啪啪……”

    清脆的鼓掌声打破了这份突如其来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了台上,那位正在一边用力拍着手,一边在王后诧异目光注视下,缓缓起身的卡洛斯二世。

    他环视了圈在场的众人,而后意味深长的将目光落在安森身上:

    “安森·巴赫,我忠诚的将军……”

    “……欢迎回家。”

第六十八章 忠诚无罪

    话音落下,安森的表情顿时一愣,整个人都是呆住的,足足过了好几秒才想起来向国王陛下行礼致敬。

    这…他大概猜到了卡洛斯二世最后的态度会是什么,但要不要这么露骨,简直是把想法完全写在脸上了。

    扭头看向身后的法比安,后者疯狂摇头表示对此完全一无所知。

    如果从刚刚法官们诡异的举动到国王驾临法院,都是卡洛斯二世本人的想法,那么他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继续保持不偏不倚;毕竟陆军部的指控已经完全不成立,让陪审团三轮投票撤掉对自己的嫌疑,或者按一个不疼不痒的罪名,双方各退半步,也算是最不坏的结局。

    当然那样肯定就不符合安森的想法,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破坏陆军部的权威,将陆军内各个派系和势力都拉到同一水准公平竞技,再靠自己丰富的经验把他们碾压下去,带着“猎枪俱乐部”和风暴军团一齐上位。

    要是卡洛斯二世也有类似的想法,那他就根本不应该出面,继续保持身为国王的超然中立,等待群龙无首的陆军重新卷出一个新的领袖,再用各种条件和限制给予其合法地位,轻描澹写的化解陆军部极有可能的暴动夺权危机。

    但他偏偏两个都不选,而是开创性的走出了第三条路:亲临现场,然后主动表示了对自己这个“叛徒”的支持;等于是把自己的态度公之于众,再想后悔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所以卡洛斯二世…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正当两人还在纠结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的时候,陪审团席位上的博格纳子爵已经站了起来,右手按在胸前,左手张开高举过头顶:

    “陛下所言极是!一位如此忠诚的将军,绝不应受到这种非人的指责与苛待,更不能用‘叛国’这种罪名,去污蔑为王国和陛下尽心竭力的忠臣;关于安森·巴赫准将是否有罪这一点,我的观点是不同意!”

    “赞成!”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坐在自己席位上的卡特琳娜夫人突然大声呼喊道:“如果‘叛国’这么沉重的罪名,都能随意拿出来当做污蔑他人的指控,那还有谁愿意不计代价与后果的为王国效力?”

    “届时怕不是人人自危,完全一字一句僵硬死板的照章办事,生怕和上面人的命令与王国律法有哪怕丝毫的偏差,就要被栽赃以‘叛徒’的罪名…我,不同意!”

    她笑着扬起嘴角,目光死死盯着台下正注意到这边的安森·巴赫。

    那表情仿佛在说,“记着,你欠我一个人情”。

    旁观的席位上传来阵阵不安与激动的话语,和正对面笑吟吟,与王后谈天说地的卡洛斯二世形成了鲜明对比。

    站在正下方的安森能清楚的看到王后那微微蹙眉,却不得不强颜欢笑,应和国王的神色,似乎也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又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不敢开口。

    看来真的和小书记官说的一样,在克洛维人心目中,这位“安妮王后”仅仅是卡洛斯二世的一个战利品罢了…安森在心底感慨了一句。

    就在他思维发散的同时,所有的陪审团已经正式开始了第二轮的投票。

    当然由于第一轮大家都很有默契的弃权了,所以实际上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轮;并且如果这份默契还能保持下去,也没有谁还认为需要第三轮。

    当卡洛斯二世主动表态的一瞬间,这场审判实质就已经结束了。

    “仅仅是没有按照规章制度形势就要被指控叛国?不同意!”

    “忠诚无分形势,何况最后陆军部也不是达成了战略目的吗?不同意!”

    “叛国罪名需要实质层面的证据,仅靠揣测和主观臆断就要断定一个人是否忠诚?不同意!”

    ……康慨激昂的反对声在陪审团席位上接二连三的响起,震荡着法院大厅的屋顶。

    有博格纳子爵和卡特琳娜夫人两人牵头,所有枢密院革新派以及从属铁路委员会的议员们,自然都是纷纷跟进以示忠诚;少部分幸运儿,或者说靠着家产与影响力被选中的陪审团成员,也一个个跟风投出了他们的反对票。

    他们或许并不能完全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是绝对肯定的——安森·巴赫是否无罪,与克洛维和自由邦联的结盟息息相关。

    能够被挑选走进这间大厅的,无一不是克洛维城内城区拥有相当影响力的人物,换而言之要么是某个商会的成员,要么名下拥有工厂或者其它实业。

    这些人或许不关心安森·巴赫的死活,但一个完全开放,市场和关税统一,拥有充足廉价原材料的巨大市场,绝对是他们心目中的巨大利好。

    相较之下,陆军部一方的支持者明显应者寥寥,除了因为被打个猝不及防来不及拉拢盟友之外,就连同意加入的保守派也很没有积极性,许多人要么弃权,要么甚至反过来投了反对票。

    什么,你问理由?那还用问,陛下本人都已经盖棺定论了,称呼安森·巴赫“忠诚的将军”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曲解命令和随意行事就是最明确的叛徒行为,同意!”

    “不能让士兵肆意妄为,否则十几万常备军团人人各行其是,还谈什么权威?同意!”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必须宁杀错不放过,同意!”

    陪审团席位上的几名陆军部官员涨红了脸,死撑的表情已经到了显而易见的地步:明明嗓门比谁都高,却偏偏连一个站起来的都没有,甚至没有举手示意的勇气。

    由于陆军在克洛维国内特殊的地位,陆军部始终是作为一个绝对服从国王命令的部门出现;他们事实上根本没有决定任何事情的权利,只是拥有很高的执行权限,再加上国王有意或者无意的放权,才显得他们十分强势,仿佛能领导十几万在编陆军一样。

    实际情况是克洛维陆军的顶点,各方派系与势力鱼龙混杂的大本营,陆军部依然只是个总参谋部加军队行政部门,不应该更无权反抗国王的任何旨意,地位上和枢密院的议员堪称是天壤之别。

    正因如此,陆军部作为一个部门,他们是绝对不可以反对国王的,所以这些军官们只能以“陪审团”的身份提出异议,当然就不像枢密院议员们那样,能理直气壮的提出和国王意见相左的观点——万一要被秋后算账,陆军部是绝不可能给他们兜底的。

    于是寥寥几人的话语,很快就被一浪高过一浪的反对声盖了过去。

    “那么,赞同数…算了,已经没什么统计的必要了。”

    老法官低声道,随即咳嗽两声提高了嗓音:“本庭已经听到了来自陪审团的呼声,不赞同者的投票已经达到四分之三,结果已然浮出水面。”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还瞥了眼台下的克劳恩中校——所谓的“四分之三”不过是给陆军部留面子的说法,毕竟只是达到…十分之九也是达到四分之三,但真要那么说陆军部可就真是颜面扫地了,作为独立于王国诸派系外的一个小圈子,法院实在是没必要因为这种事得罪陆军部。

    “按照王国律法,证据不足以支撑被指控的罪名,并且得到至少四分之三陪审团反对的情况下,即可宣布被告无罪!”

    老法官双手支撑在桌面上,看向安森的目光突然变得亲切了许多:“安森·巴赫准将,从现在起,您是清白的了。”

    “恭喜,原秩序之环永远庇佑着您的忠贞虔诚之心!”

    迎着对方的目光,安森刚刚露出一丝微笑,连忙再次站直身体,向卡洛斯二世的方向行捶胸礼:“愿秩序之环,永远庇佑吾王!”

    “也永远庇佑你,庇佑克洛维的万千子民!”

    兴奋地像是刚刚看到戏剧尾声的观众一样,卡洛斯二世带着爽朗的笑容开口道:“愿秩序之环庇佑你们所有人,我忠诚的臣民们!”

    话音刚落,在场无论是旁观还是陪审团不敢怠慢,纷纷起身,大厅内再次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天佑克洛维,吾王万岁——!

    “克洛维永昌,吾王卡洛斯·奥斯特利亚长寿健康——!

    呼喊,掌声,赞美…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十分的笑容,包含着激动的热泪在拼命鼓掌,向每个人展现着克洛维上下齐心,空前的团结。

    除了克劳恩中校。

    趴在桌子上的他一动不动,只是瞪着眼睛,死死盯着安森那仿佛步枪般屹立的身影。

    你们会后悔的。

    你们…肯定会后悔…后悔没有在今天…今天……

    “克劳恩中校?”

    一片嘈杂声中,突然窜到后面的法比安拍了拍他的后背,惊愕的他勐然回头:“你……”

    “别说话。”

    偷偷躲在桌子下的法比安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如果还想活命的话,记得来找我。”

    “以您掌握的情报,肯定知道我住在哪儿。”

    话音落下,一脸意味深长的法比安就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悄然离去,消失在激动万分的人群中。

    与此同时,安森也在欢呼声中走出了被告席,眼睁睁的看着卡洛斯二世扔下自己的王后,在十几名侍从的陪同下朝自己走来,手里还攥着一封卷轴。

    “这个…是一封请柬,十天后圣徒历一百零二年,奥斯特利亚宫将按照传统,举办一场新年宴会。”

    将卷轴递到安森面前,卡洛斯二世轻笑着开口道:“原本是打算你一回到克洛维城的时候,就在你进城之后给你的——在没有丝毫外援的前提下,能够守住克洛维在新世界的利益的你,值得这份嘉奖。”

    “但非常可惜的是,中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纠纷和误解;陆军部虽然只是一个参谋部门,但他们同样是我忠诚的臣子,我不能无视他们的想法和意见,因此把这件事耽搁了下来。”轻轻叹息了一声,卡洛斯二世话锋一转:

    “好在你终于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和陆军部解除了误会,让我还能有机会把它送给你。”

    “那么,安森·巴赫,我忠诚的将军,十天后奥斯特利亚宫的宴会…你,愿意来陪我共度新年吗?”

    卡洛斯二世的声音很轻,但安森能听得清清楚楚——因为在场所有人都噤声了。

    嗯,还能听到某位弗朗茨大小姐不知道是愤恨还是嫉妒的磨牙声。

    深吸口气,犹豫了半秒的安森并未单膝跪下,而是在行军礼后,伸出双手,像接过军刀一样捧过了卡洛斯二世的请柬,与他四目对视:“在下…荣幸之至!”

    “……很好,非常好。”

    像是没有预料到一样,卡洛斯二世愣住了数秒,但还是很快便笑出声来:“那就去吧,今天先回去好好休息,十天之后,我们再会。”

    “是。”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陛下?”

    “安森·巴赫将军,你会喝酒吗?”

    “会,但…不能算是强项。”

    “这没关系,酒精只是用来消遣,活跃气氛的陪衬。”卡洛斯二世笑了笑:“我会准备最好的朗姆,等你来和我喝一杯。”

    “……是!”

    面不改色的安森心头跳了下。

    很好,看来法比安那边汇报的情报确实够详细的。

    他缓缓转过身,在所有人目光下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两名卫兵带着无比崇拜的目光,毕恭毕敬的为他打开了大门;本就不宽敞的长廊两侧,奉命站岗的王家卫兵随着他经过的步伐,依次向他行礼致敬。

    安森的步伐越来越快,面无表情的他拼命强忍着仿佛要冲出胸口的心脏,将攥紧请柬的右手死死背在身后。

    终于…快步来到法院大门外,一片红黑色的血色独角兽旗帜立刻映入他的眼帘——那是山呼海啸,挤满了整个广场的民众……

    以及他忠诚的军官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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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将加冕为王介绍:
呼唤旧神的法师,传承血脉的骑士,憧憬着昨日的辉煌;蒸汽机的喧嚣,加农炮的轰鸣,昭示着未来的方向;流落此世的安森,踏上了一条未曾被设想过的道路;在旧世界的灰烬中……他必将加冕为王!我必将加冕为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必将加冕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必将加冕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