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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令狐BEYOND     网文写手古代生存录txt下载     网文写手古代生存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11大婚

    这天京城内城喜气洋洋一片热闹,因今天正是公主大婚的日子。

    身为公主,自然不会像平常女子那样叫出嫁,而应该叫出降或厘降。

    其出降过程,也自有一套严谨的规矩,主要由宗人府全程负责。

    首先会由钦天监选好出降的日子,然后发榜文在全京城公告,明令这天京城内所有人不许婚嫁,以免跟公主的婚期相冲。

    定好日子后,在婚礼举行前一个月,圣上会令宗人府去检查公主的陪嫁物品,以免遗漏。

    婚礼当天,驸马爷着便服,佩玉带,骑马到和宁门。

    然后在那里换上官服,到东华门,用大雁、币帛等作为聘礼,亲自到公主的住处迎娶新娘。

    这时,公主须头戴九翚四凤冠,身穿绣长尾山鸡、浅红色袖子的嫁衣,坐上没有屏障的轿子,在驸马的引导下,向着公主府出发。

    迎送新娘的队伍到了公主府后,公主首次拜见公婆,并侍奉公婆行盥洗进膳之礼,然后公主与驸马再行新婚夫妇同食之礼。

    礼毕,所有宾客会在公主府内参加皇帝赏赐的九盏宴会。

    宴会由宗人府官员及驸马共同主持,结束后驸马迎公主进洞房,婚礼正式结束。

    婚后第三天,公主、驸马一同进宫谢恩。皇帝在对新人赏赐之余,会在内廷安排宴会。

    宴会结束后,公主会跟驸马回驸马府,向公婆请安,然后再回公主府。

    整个婚礼的流程大概就是这样。

    由于焞芳公主是宫里唯一的公主,也是备受圣上宠爱的独女,因此在她大婚的这天,几乎全京城的勋贵和官员都来到公主府为她祝贺。

    毕竟是皇家办喜事,哪个敢不给面子。

    至于有多少人是真心实意来祝贺的那就难说了。

    因为焞芳公主下降的驸马是安国公的嫡次孙,这对于众多拥护大皇子的文官来说,这并不是一椿有利于他们的好婚事。

    作为圣上新封的靖文伯,池非也有幸参加这次的婚宴。

    池非怕自己不清楚规矩落人口舌,原本是打算跟岳父一起去的。

    但很快就被告之,岳父宁志远要作为正宾提前去现场观礼。

    这正宾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只有身份足够高,又或者是公主的娘家人才担得起。

    大姐宁雅珊因为嫁的是庆平长公主的嫡次子裘宇辰,也算是公主的娘家人,所以也以正宾的身份观礼去了。

    至于池非这种打酱油的局外人,只要参加晚上举办的九盏宴即可。

    原本岳母姚氏也应该去观礼的,但她这两天染上了风寒有些不舒服,所以就没有去。

    既然岳父和大姐都不在,池非只好在傍晚时分带着阿芷单独去赴宴。

    由于去祝贺的人太多,通往公主府的大街上到处都挤满了马车,堵得一塌糊涂。

    池非他们在马车上等了将近半个多时辰,等到阿芷都快有些不耐烦了,才终于轮到他们进入府内。

    在下人的引导下,池非从前院正门进入,而阿芷则被带到了招待女眷的后院。

    临走前,阿芷小声说:“哥哥,走的时候叫人去后院通知我。”

    池非知道她的意思,她是想早点结束早点回去。

    这丫头一向对于这种人多的交际场合没什么兴趣,通常是能避则避,虽然他也是如此。

    “知道了。你不是跟曹家小姐很熟吗,到时就跟她待在一起。”

    “嗯,我走了。”阿芷这才依依不舍地跟着带路的仆妇离开。

    虽然早就听说圣上为了筹建公主府大费周章,但池非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只见公主府确实如传言一般占地非常宽阔,丝毫不逊色于镇国公府。

    府中装饰并没有过于奢华,反而走的是园林路线。

    在长长的走廊两边,到处都可见假山奇石、小桥流水,显得十分清雅。

    前院和后院之间,有一个很大的人工湖作为分隔。

    湖边各有一个很大的花园,那片传闻中的枫树林就在人工湖的南边。

    林中的枫树自然是从别处移植过来的,此时正是秋季,枫叶已经变红,远远望去,犹如一团烈火,非常壮丽。

    懂行的都知道,要移植这么一大片枫林,花的银子可不比建这府邸要少多少。

    这公主府耗资之巨,可想而知。

    相比于这片枫林,那些豪华的雕粱画栋、琼楼玉宇反而显得有些平常。

    毕竟能来这里的勋贵和官员早就过了爆发户的审美期,虽然府里各处建筑都装修得极其精美豪华,但也并非没在其他地方见过,都有些见怪不怪了。

    因为池非是一个人来的,见过他的人并不多,所以在场没多少人知道他就是圣上新封的靖文伯。再加上人又太过年轻,大部分人都以为他是某个世家子弟或新上任的小官。

    对于这种无人认识的状况,如果是一个有心想融入上流社会的人或许会觉得很尴尬苦恼,但对于池非来说却是一件好事,省得他还要费神去应酬别人。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骨子里还是那个不喜欢应酬讨好别人的宅男,这点是不会改变的。

    到处看了一下后,他找个没人的角落坐了下来,等着宴会的开始。

    关于这九盏宴,池非问过府里的章妈妈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盏,古意为大碗的意思。九盏者,表示每桌会上九个正菜,故名九盏宴。

    古代九乃尊数,故只有皇帝才会被称为九五至尊,因此这九盏宴也只有皇家的人才能举办。

    此时府里的下人主要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负责招待客人,另一部分负责摆放整理准备举行宴会的桌椅。

    池非眼尖地发现,有许多小厮打扮的下人面白无须、说话阴柔,跟普通小厮有明显的区别。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些应该都是宫里的太监,被暂时调拨过来帮忙的。

    由于来的客人实在太多,不仅正厅坐满了人,就连花园外面也摆满了桌椅。

    还好这公主府够大,不然还真接纳不下这么多客人。

    不过想想也是,这场婚宴几乎把全京城的勋贵和官员都请来了,人数自然少不了。

    因为世家勋贵和靠科举做官的文人历来相互看不顺眼,所以这宴会的位置安排上,也隐隐分成了两半。

    一边是世家勋贵,另一边是科举官员,两者泾渭分明。

    池非身为新封的靖文伯,自然被划到了勋贵那边。

    他被男仆带到正厅东面靠近门口的那一桌,与他坐在一起的,还有另一家人。

    池非惊喜地发现,那一家主人竟然是他的老相识:聚雅斋的东家曹先生。

    “曹当家晚上好,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您。”池非恭敬地行礼道。

    “老夫早就知道你会来,只是没想到刚好跟你坐在同一席,的确很巧。”曹当家颇为高兴地笑道。

    接下来,曹当家把其他人介绍给池非认识。

    那位跟曹当家年纪相仿的老者是他的弟弟曹德林,另外一个中年男子和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分别是曹德林的儿子和孙子。

    坐在曹当家身边的儒雅文士是曹当家的独生子曹寅生,坐在曹寅旁边的是曹当家的孙子曹宛华,也就是阿芷的闺蜜曹宛儿的亲哥哥。

    在得知池非就是圣上新封的靖文伯后,其他都显得十分惊讶。

    他们想不到这个外表平常的年轻人竟然是前一阵子闹得沸沸扬扬,发明了抗散疮神方的靖文伯苏真。

    相比于父辈们的惊讶,几个孙辈倒是显得更加的激动和惊喜。

    因为这些年轻人都是池非的书迷,如今看到活生生的池非先生就在眼前,这怎能不让他们感到激动万分。

    曹德林的长孙曹寅文忍不住脱口而出:“池非先生,我一直是您的书迷,能在这里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我也是,我也是,池非先生,我也是您的书迷。”曹寅武也非常激动地说道。

    “多谢两位的支持,在下感到很荣幸。”池非向两人拱手回道。

    “池非先生您太客气了。请问先生您的新书什么时候开始连载?”

    “等文学报上的《重生》连载完后,就会开始连载新书,大概从下个月开始。至于成书还是会交由聚雅斋出版,到时又要麻烦曹当家了。”

    “太好了,我们一直都盼着您的新书。请问新书是什么类型?另外我想问一下,您还打算写《仙侠》的续集吗?”

    “对啊,我也最喜欢《仙侠》了,真希望可以看到《仙侠》出续作。”

    看到两个孙子对第一次见面的客人问个不停,曹当家的弟弟曹德林觉得太失礼了,于是干咳一声阻止了两个孙子的继续发问,然后带着歉意说:“请苏先生原谅我这两个孙子年少不懂事,回去我好会好好教训他们的。”

    “曹老先生言重了,身为一个作者,作品能得到读者的喜爱是一种荣幸,我又怎么会见怪呢。”

    看到池非这么好说话,曹德林这才松了口气。

    现在谁不知道,这苏真的岳父是大名鼎鼎的镇国公宁志远,而且他本人据说也很受圣上的重视,再加上人又这么年轻,可谓前途无量。

    这样的人,万万不可得罪。

212九盏

    相比于弟弟曹德林的小心翼翼,曹当家倒是泰然处之,其态度完全不会因为池非身份的改变而发生变化。

    正如他虽然放任自己孙女曹宛儿与镇国公府二小姐宁雅芷从小交往,但他却从不会利用这段关系借机跟位高权重的镇国公府攀上关系,只是当作小辈们的私下交往而已,既不干涉也不阻止。

    这是曹家的风骨,也是曹当家本人的风骨。

    也正因为曹当家这种无欲则刚的态度,宁家对曹当家的为人大为欣赏,两家多年来一直保持良好的关系,这也算是意外之喜。

    随着客人陆陆续续就坐,九盏宴终于正式开始了。

    下人们开始井然有序地把早就准备好的菜式一个接一个地送到每一桌宴席上。

    由于宴席实在太多,而且菜又是提前做好的,等这些菜送上来的时候已经开始凉了,最多只有温热的程度。

    然而凡是曾经接受过宫里宴请的客人都对此见怪不怪,因为宫里的宴席也基本是这样的。

    要的就是一个形式而已,至于菜式的味道如何,基本没多少人会关心。很多人在出门之前,就已经吃过东西垫底了。

    在众人纷纷开始动筷的时候,池非却有些心不在焉,并且频频往前方正席那边望去。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看到岳父宁志远、大姐宁雅珊、大姐夫裘宇辰他们出现在宴会上。

    但大姐夫裘宇辰的母亲庆平长公主一家倒是已经来了,都以公主娘家人的身份坐在前面的正席上。

    池非不禁有些迷惑,按道理来说,岳父他们去观礼早就已经结束了,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露面?难道是被什么事给拌住了吗?

    众人开始动筷没多久,安国公就领着他的嫡次孙,也就是驸马爷谢长亭开始逐一给各桌宾客敬酒。随行的还有谢家其他几房长辈以及宗人府的官员。

    谢家跟宁家很相似,其族人大多在西南军中效力,很少回京城。安国公的两个儿子和其他几个孙子正是如此。

    这回安国公回京城,一是为了参加嫡次孙的婚礼,二是打算在京城休憩一段时间。

    他这次回京,在京中引起了不少的波澜和关注。

    安国公不是普通的勋贵,他不仅多年来手握西南军大权,而且谢太后跟谢贵妃两人又出身于安国公府,这使得谢家自然而然地成了京城各大世家当中的顶点存在。

    以安国公的身份和辈份,每当他去给一桌客人敬酒的时候,那一桌客人尤其是陨贵世家的人都会说尽好话来为他恭贺,身为今晚主角的驸马爷谢长亭反而被人忽略了。

    对于众人的祝贺和劝酒,安国公也表现得很豪爽,跟客人一杯接一杯地干了下去,众人纷纷称赞其酒量不减当年。

    轮到池非他们这一席的时候,曹当家代表曹府向安国公表示祝贺。

    只是相对于其他急于讨好安国公的勋贵来说,曹当家明显要冷淡许多,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句“恭喜恭喜”就算了。

    安国公不以为忤,红光满面地跟曹当家对干了一杯。

    干完这杯后,安国公有些醉意地问池非:“苏真,你岳父去哪了?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

    “岳父大人可能有事拌住了,暂时没能赶到,请谢公见谅。他应该就快到了。”

    “好,等宁志远那小子来了以后,我一定让他自罚三杯。长亭,你就代我跟苏真干一杯。”

    “是,祖父。

    苏先生的大名我早有耳闻,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晚有招呼不到的地方请苏先生见谅,我代祖父跟你干一杯。”驸马爷谢长亭斯文有礼地端起酒杯向池非敬酒。

    “驸马爷过奖了,在下祝驸马爷和公主琴瑟合鸣,早生贵子。”说完,他跟驸马谢长亭对干了一杯。

    接下来,安国公又带着孙子到其他地方敬酒去了。

    由于客人实在太多,等一圈走下来后,就算是被称为海量的安国公也已经满脸酒气,醉意熏熏,连走路都开始有些不稳。

    至于驸马谢长亭就更明显了,要有人扶着才能走,显然已经醇得不轻。

    谢家的人见到这样,只好让他们两人先回内堂休息,暂时由其他人来招待客人。

    此时宴会已经进行了一半,很多客人开始停下筷子聊起天来,又或者是相互劝起酒来。

    池非又看了一下前方那几个空着的正席座位,果然岳父他们还没来。

    这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忽然,池非感到肩膀处传来了一阵湿热,紧接着就看到一个小厮一脸惶恐地向他赔礼道歉。

    原来,那小厮在端茶过来的时候,不小心把茶水打翻泼到了他身上。

    如果不是在场到处都是客人,估计那小厮已经吓得要跪下来求饶了。

    池非原本就不是一个刻薄的人,自然不会跟他计较。

    伸手制止了对方的不断道歉,池非向曹先生说了一声,然后去找地方处理身上的水渍。

    那个小厮见他不计较,立刻千恩万谢地带他去客人休息室。

    由于此时所有客人都在用餐,休息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十分安静。

    就在池非整理衣服时,那个小厮忽然走上前不动声息地把一件小东西塞到他手里,并且低声道:“这是我家主人给先生的。”说完,不等池非答话,他就转身离开了休息室。

    池非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离开,随即打开手掌一看,只见里面是一个小纸团。

    虽然不知那小厮背后是什么人,但池非还是立刻走进休息室旁边的水房,然后迅速打开那个纸团。

    打开后,只见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事况危急,速离京城。

    字迹娟秀清雅,仿佛出自女子之手。

    在纸的背后,还画着一张十分简陋的图画。

    在看清纸上的字后,池非顿时脸色一变。

    如果是平时的话,他压根就不会相信这种来路不明的消息。

    但如今宴会已经过去大半,岳父和大姐他们却迟迟没有现身,这不得不让他感到半信半疑。

    池非为人谨慎,在认真考虑了一会之后,他决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先带妻子阿芷离开这里再说。

    打定主意后,他立刻往后院那边走去。

    似乎是因为大部分下人都被叫到大厅那边招待客人,一路上池非并没有遇到什么人,很顺利地就到达了后院前门那边。

    由于后院是招待女眷的地方,池非身为男子不方便进入,因此他首先去找留在下人休息区的红影。

    经下人们的通报,很快红影一个人走了出来,并问池非找她有什么事。

    池非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人后这才把纸团递给她看。

    红影看完纸团后,随即皱起了眉头,“先不管对方是谁,你觉得这个消息可靠吗?”

    “我也不知道,但岳父和大姐到现在还没出现,我感觉事情有些不对。

    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就算事后证实消息是假,最多也不过被人在背后笑话一声失礼而已。”

    红影也是个性格果断之人,立刻点头道:“我现在就带小姐出来,你就在这里等我们。”

    “好,你快去。小心别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红影点点头,立刻转身返回后院。

    等她离开后,池非觉得自己一个人站在这里太过显眼。

    往四周看了一下,他干脆躲到不远处的一个假山背后等人。

    原本迟迟没有出现的岳父就已经让他感到有些不妥了,如今再加上这个神秘的纸团,顿时让他脑中那根弦崩了起来。

    在假山后面躲了一会之后,池非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而近。

    那绝非阿芷他们,因为脚步声非常杂乱,一听就是很多人在往这边赶来。

    池非悄悄探头望去,只见三十几个下人打扮的男子正快步从路上走过,并且直奔前院的宴会厅。

    期间没有一人开口说话,全都表情肃穆地往前走着。

    领头那个下人三十来岁,体形强壮、面容凶悍,实在不像普通下人。

    一行人很快就过去了,十分匆忙急促。

    看到这一幕,池非越发感到事情不妙。

    这些人给池非的感觉与其说是下人,还不如说是士兵。

    虽然与他们距离颇远,但池非还是从这些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杀气腾腾的味道。

    原本只是半信半疑的池非开始担心岳父他们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不过如今最要紧的还是阿芷她们能不能安全赶到这里来,这才是最关键的。

    还好,池非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了一会,池非终于看到阿芷和红影两人正急匆匆地往这边走来。

    池非一看到她们,立刻跑出去把她们带到假山背后躲起来。

    “哥哥,发生了什么事?”没来得及细问的阿芷这才有时间发问。

    池非言简意骇地把情况都说了一遍,并且还把刚刚的事也告诉她们。

    阿芷一听,顿时也开始紧张起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离开这里再说。只是我们现在不知外面什么情况,贸然行动的话可能会有危险。”

    一直没出声的红影忽然开口道:“你们两个暂时躲在这里别动,我去打探一下情况。”

    “你有把握吗?”池非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红影用一种看智障一般的眼神瞟了他一眼,然后二话不说就“飘”了出去。

    一点也没夸张,那真是用飘的。

    只见红影以一种非常特殊的身法移动着,远看上去就像是随风飘荡的落叶一般飘来飘去,不断在树身、假山、花丛背后快速腾挪。

    移动无声,仿若鬼魅。

    在各种障碍物的掩护下,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这女人还真会传说中的轻功。池非不禁有种大开眼界之感。

    这红影究竟是什么来头?

    池非虽然早就知道她武功很好,但没想到厉害到这种程度。

    而且看她平时的为人作派,以前很可能还是个江湖中人。

    有这样厉害的人物跟他们在一起,池非顿时心定了许多。

    “哥哥,你说爹和大姐他们会不会有事?”阿芷忧心忡忡地问道。

    池非搂着她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岳父精明强干,而且身边又有大批护卫保护,肯定不会有事的。

    而大姐是长公主的儿媳,身份尊贵,相信也没人敢动她。

    等离开这里后,我们马上赶回镇国公府,到时就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阿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在两人躲藏的时候,又有几批人从路上经过,而且看样子全是跟第一批人同样的路数,其目的地也全是前院那边。

    看到有这么多来路不明的人聚集到前院,池非不禁庆幸自己提前得到消息,否则再留在那里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为了怕被人发现,池非和阿芷躲在假山背后不敢发生任何声响。

    虽然已经是初秋,但晚上的花园蚊子还是很多,池非只好把身上的长袍脱下来把阿芷整个人包住,以免她被蚊子叮到。

    阿芷则是满心依赖地抱住他,把头深深地埋在他怀里。

    两人等了小半个时辰后,出去打探消息的红影终于回来了,但却带来了一个很坏的消息:整个公主府都被大批官兵给围住了。

    虽然不知道那些士兵受谁指挥,但池非并不认为那些人会放自己离开。

    池非忽然灵光一闪,随即从身上拿出那张白纸翻转过来。

    借着月色观察那幅十分简陋的画以后,他这才发现原来是一张粗糙的地形图。

    “你看看这张是不是公主府的地图?”池非把白纸递给红影。

    红影仔细辨别后,点头道:“应该没错,这是公主府后院的地形图。

    这里就是枫林,这个黑点就位于枫林里面。地图的主人似乎想让我们进入此处。

    你打算怎么做?”

    “虽然不知道是谁给我们报信,但我觉得对方似乎是真心想帮我们。

    既然外面已经被官兵所围,我们只好拼一把按这张地图去碰碰运气。”

    “行,那我就在前面开路,你和小姐跟在后面,听我的信号行事。”

    “好,辛苦你了。”

    做好决定后,三人立刻往枫林那边出发。

213包围

    由于整个公主府被官兵包围,动静实在太大,即使是留在大厅当中的客人也开始陆陆续续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尤其是当一些下人顾不上宴会还在进行当中,急匆匆地走进来向各自的主人小声汇报外面的情况时,得知此事的客人顿时脸色大变。

    一个五十多岁的勋贵在听完下人的汇报后,吓得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你说什么,外面全是官兵?这是怎么回事?”

    由于声音太大,附近很多客人都听到了,顿时把他们吓了一大跳。

    许多人顾不上仪态,赶紧跑过来追问详情。

    很快,越来越多客人从别人口中知道了此事,恐慌的情绪迅速扩散开来。

    谁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官兵会把整座公主府封起来,又是谁在指挥这些官兵。

    自古以来,凡是官兵封府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事,随时都会死人的。

    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官员和勋贵哪里遇过这样的场面,不害怕才怪。

    一时间,整个宴会厅变得如同闹市一般吵乱不堪,到处都是开口追问外面情况的人。

    恐慌的气氛进一步漫延,人人自危。

    有些客人越想越害怕,干脆带着下人准备独自离开。

    然而等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大厅外面已经被一大帮人堵住了出口。

    这些人粗略一数足有一百人之多,虽然全都一副下人打扮,但那严肃的表情、杀气腾腾的架势,却完全不像是普通下人。

    面对想离开的客人,这些人却拦在门口不放任何人走。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不让我们走?”那个五十多岁的勋贵老爷硬着头皮色厉内荏地质问道。

    领头的男人正是池非之前见过的那个汉子,他板着脸冷声道:“禁军办事,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违令者斩。”

    “禁军?你们真是禁军?”

    “只要你们乖乖待在这里别乱动,自然没事。”那个男人不想再跟他啰嗦,抛下这句话后转身走开了。

    被人当众甩脸的勋贵老爷气得直咬牙,但却不敢轻易得罪对方。

    众所周知,禁军乃圣上直接管辖的亲军,是拱卫京师的主力,其地位远胜于任何一支地方军队。

    大魏禁军沿用前朝编制,分为金吾前卫、金吾后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府军中卫、府军左卫、府军右卫、府军前卫、府军后卫、虎贲卫一共十卫,每卫一万二千人,合计十二万。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属于哪一卫,但如果这些真是禁军士兵,那表示下令的人正是圣上。

    在得知外面这些人很可能是禁军之后,大厅里的人顿时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忐忑不安地留在大厅里等着。

    如果说大厅这边只是前菜的话,那内堂那边才是正戏上演的地方。

    原来就在一柱香前,大批打扮成下人的杀手突然一起涌向内堂,直奔安国公休息的内堂而去。

    这些人每个都手持刀剑,见人就杀,来势凶狠。

    面对这些袭击者,负责保护安国公的一众护卫在经过最初的惊谔后,很快就反应过来,纷纷拔出武器进行还击。

    然而面对数倍于己方的敌人,这些护卫很快就陷入了被动,只能边打边退,直至退到内堂那边进行防守。

    袭击者虽然人多,但护卫们在缩小防卫区后,再加上各人身上都有盔甲保护,总算暂时稳住了局面。

    然而正当双方陷入僵持之际,袭击者那边突然有人大喊:“谁能拿到谢贼的人头,赏金千两。儿郎们给我上,诛杀反贼!”

    听到这声大喝,袭击者们顿时士气大振,攻势变得更加猛烈。

    安国公这边很快又有多人被砍伤或伤死,伤亡惨重。

    护卫们已经退无可退,只能咬着牙拼死抵抗。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双方人数差距太大,再加上袭击者此时士气大勇,护卫们很快就溃不成军,被逐一解决了。

    在解决了所有护卫后,领头的汉子立刻带着一大帮手下冲进内堂,准备把最终目标安国公解决掉。

    当他们冲进内堂后,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领头的汉子随即命令手下找遍每一处房间,就算刮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然而他的手下很快就把每一处可以藏人的地方都找遍后,却还是找不到人。

    在确定安国公真的不在这里后,领头的汉子顿时脸色大变。

    事情不对!究竟哪里出了纰漏?!

    ……………………

    同一时间,在城郊五军营的中军大营里,坐在指挥营帐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原本应该在公主府内堂休息的安国公本人。

    此时的安国公,已经换下了参加嫡次孙谢长亭婚宴的礼服,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正式的盔甲。

    坐在他下方的,分别是五军都督刘安、掌号官谢庆元、大营坐营官吕六辛、把总李志海、右掖坐营官胡春波、右哨坐营官邓芝林这几位五军大佬。

    除了这些军方大佬外,还有九个谢氏一族的子弟,他们无一不是在军中担任要职的将领。

    虽然说十二万禁军是拱卫京城的主力,实际上除了禁军十卫以外,还有另外两支军队也负责保护京城。

    它们分别是由精锐步骑兵组成的五军营,以及由边外降丁组成的边营。

    其中五军营又分为中军、左掖军、右掖军、左哨军、右哨军一共五军,故称为五军营。

    五军营的士兵都是从各地卫所抽调上来的精兵,轮番到京师操练,常年保持兵员十六万人左右。

    可以说,五军营是仅次于禁军十卫的另一支保护京城的主力部队,其兵员人数甚至比禁军的十二万人还要多出四万。

    相对于由精兵组成的禁军十卫和五军营,由边外降丁组成的边营其战斗力就差很多了,因此历来只会作为辅助部队使用。

    假如皇帝亲征时,向来是禁军十卫居中,五军分驻于外,边营辅助,各为协力。

    在编制上,五军营隶属于五军都督府,由五军都督府直接管辖。

    原本五军都督府设提督一人、武臣二人、掌号头官二人、大营坐营官一人、把总二人,以及各军设坐营官一人,合计十三人共掌五军营。

    可是如今却只有五军都督刘安、掌号官谢庆元、大营坐营官吕六辛、把总李志海、右掖坐营官胡春波、右哨坐营官邓芝林这几人在场,那其他人呢?

    实际上,就在半个时辰前,这些人以及他们身边的护卫全都被就地格杀了,下令者是五军都督刘安,而负责带人动手的正是这九个谢氏子弟。

    一下子杀了这么多人,而且全都是五军营中的高级将领及其护卫,血腥味浓得到现在还未散去。

    而让刘安下令这样做的人,正是安国公本人。

    因为五军都督刘安一直都是安国公的人,一切唯安国公马首是瞻。安国公要他杀人,他不敢不杀。

    包括安国公在内,营帐里的所有人全都没有出声,只是表情各异地坐在那里,仿佛在等着什么事发生,气氛一片肃静。

    过了一会,营帐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很快营帐的门被打开了,一个十分年轻的校尉冲进来对安国公急匆匆地说道:“伯祖父,那些人果然咬饵了。

    现在整个公主府内外都被毛文龙所率领的金吾前卫给围得像铁桶一样。

    最可恨的是那毛文龙还亲自带人在内堂大开杀戒,把伯祖父您的护卫都杀光了。

    不仅如此,伯祖父您的国公府也被官兵给抄了。不用说,一定又是这毛文龙下的令。

    如果让我遇见这厮,我一定将他剁成肉酱咬狗。”

    相对于侄孙的愤怒,安国公本人却显得十分冷静,沉声问道:“除了金吾卫外,其他禁军各卫有何动静?”

    “毛文龙率领的金吾前卫正在城内各处大肆搜捕我们的人,而邓卫明所率领的金吾后卫正赶往虎贲卫那边,打算跟章平林他们会合。

    羽林左右两卫两万四千多人全部分散在皇宫附近守卫,连蚊子都飞不进去。

    其余的府军左卫、右卫、前卫、后卫等各卫暂时没有异动。

    伯祖父,我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趁其他几卫还没收到消息之前,让我们的人先动手,把这几卫先控制下来再说?”

    安国公回答道:“皇上早就知道除了金吾卫和羽林卫外,其余各卫都有我们的人。为免消息泄露,才没有通知他们一起动手。

    你以为那些卫所的营官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肯定已经多多少少收到风声了。

    之所以一直没有发兵,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收到圣旨或虎符。

    为了防止有人带着这些东西进入卫所,我已经派人在各卫大营外面的道口上封死,不让任何人进入营区。

    只要一刻没收到圣旨或虎符,那些卫所就不敢轻易发兵。

    如果你现在动手,一旦失败,就会给了他们发兵的借口,所以暂时不能动他们。”

    “可是伯祖父,再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等邓卫明所率领的金吾后卫和章平林的虎贲卫会合后,他们肯定会继续跟其他卫所会合,到时我们要对上的就是整个禁军十卫了。”

    “连你都能想到的事,我会想不到吗?

    放心,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我早就叫二殿下带着圣旨去禁军各个卫所督军平叛去了。

    只要有圣旨在,他们就不敢不听二殿下的命令。”

    谢长平十分惊讶地问:“伯祖父您说二殿下带着圣旨去督军?可是这圣旨……”

    谢国公一口打断他的话,“这圣旨当然是圣上亲手交给二殿下的。

    因为大皇子起兵造反,图谋不轨,所以圣上就令二殿下带着圣旨领军平叛。

    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你还有什么问题吗?”谢国公冷冷地看着他。

    营帐中的其他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心照不宣地对视着,似乎早就已经达成了共识。

    谢长平这下终于明白了伯祖父的意思,心脏呯呯直跳。

    这可是矫旨啊,比歁君之罪更严重,诛九族的大罪。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已经准备派大军去皇宫那边“平叛”了,就算是矫旨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万一失败,怎么也是死,其实没什么区别。

    但,那可是皇上啊!

    一想到他们很快就要带着十几万五军营的将士去围攻皇宫,谢长平仍然感到心惊肉跳。

    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更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在焞芳公主大婚之日突然发动这次针对他们谢氏一族的剿杀行动。

    皇上这招实在太狠了,竟然选在公主大婚之日发动兵变。

    还好伯祖父早就提前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否则他们谢氏一族这回真的会全军覆没。

    这时,安国公走到所有人面前沉声道:“包括我谢氏一族的子弟在内,在座所有人都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

    假若事败,我们所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无人能够幸免。

    然而此番若是事成,我谢明顺向各位保证,以后诸君荣华宝贵享之不尽。诸君可有异议?”

    听他说完,包括谢长平在内的十个谢氏子弟就不用说了,他们全都一齐跪了下来。

    就连五军都督刘安等其他几个五军营的高级将领也都不约而同地单膝跪在地上齐声道:“一切唯大将军马首是瞻,万死不辞。”

    “好,有诸君相助,何愁大事不成。我们现在就点齐兵马,去皇宫平叛。

    祝各位武运昌隆,旗开得胜。”

    “末将领命。”

    “各位去吧。”

    所有五军将领这才离开营帐,各司其职准备兵马。

    等其他人都离开后,谢国公却把谢长平单独留下来,并且附耳道:“等开战后,你马上带五千士兵包围镇国公府,务必要抓住宁志远一家。如果实在无法活捉,就地格杀,千万不能让他们离开京城。”

    “是,伯祖父。”谢长平领命而去。

    等营帐里只剩下谢国公一个人的时候,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谢老七,你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说完,他眼中浮现出一抹狠厉决绝的神情。

214脱身

    就在整个京城开始风起云涌之际,池非他们三个正在想办法逃离公主府。

    在红影的带路下,池非和阿芷有惊无险地避过了一批又一批打扮成下人的禁军士兵。

    这些士兵不仅围了前院,连女眷所在的后院也不放过,把整个后院围得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进出。

    还好他们只是围在外面,并没有派人进入,否则肯定会引起更大的混乱。

    然而即使是这样,留在后院的女眷们还是被吓得不轻,个个都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惶恐不已。

    自大魏立国以来,京城就没发生过动乱。

    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承平久已的勋贵或官家眷属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全都吓得心战胆战。

    不少女眷已经被吓得哭了出来,到处都可以听到悽悽惨惨的饮泣声,使气氛变得更加恐慌压抑。

    不过这样一来,对池非他们倒是一件好事。

    由于大部分禁军士兵都被派到前院和后院把守,使得在公主府其他地方巡逻的士兵少了很多,这才让池非他们如此顺利地进入目的地:枫林。

    这片枫林的面积很大,池非他们绕了很久,才绕到围墙附近。

    围墙足有两丈多高,在没有绳子或梯子的情况下实在很难爬出去。

    这还不是最头痛的地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不知围墙外面是什么情况。

    如果外面也围满了官兵,那他们几个就这样爬出去的话岂不是自投罗网?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先出去看看再说。”就在池非感到头痛之时,红影忽然开口说道。

    “这围墙这么高,你怎么出去?”池非话刚一出口,马上就感到后悔了。

    因为红影又用那种看智障一般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刚刚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然后他看到,红影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捆不知什么材质的灰色细线,线端还有一个铁倒钩。

    接下来,红影以十分娴熟的动作一甩一抛再一扯,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把倒钩钩住了墙檐,然后以十分轻灵快速的动作爬了上去。

    只几个来回,她就爬上了围墙顶端,让池非不得不感叹果然术业有专攻,人家才是真正的专业人士。

    红影走后,池非叹了口气说:“阿芷,我今晚被你这保镖足足鄙视了两回。以后她再说什么,我也不问了,免得又被她当成傻瓜。”

    阿芷十分开心地笑了起来,“我早就跟你说过,红影姐姐很厉害的,只是你不信而已。

    我爹以前说过,只要有红影姐姐在,没人能够伤得了我。”

    “我觉得最厉害的还是我家阿芷,能让红影这样的高手心甘情愿地留下来保护你。”看她终于露出了笑容,池非这才放心不少。

    他知道,阿芷一直在担心岳父岳母的情况,只是现在情况紧急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两人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左右,红影终于回来了。但她身上穿的不是原来的衣服,而是一副男下人打扮。

    “红影姐姐,你这身衣服是?”阿芷有些惊讶地问道。

    “我打昏了一个守卫,从他身上剥下来的,我还从他嘴里问到了不少消息。

    我们运气好,那些士兵就是从枫林这边的一个隐秘后门进来的。就因为这里是入口,守卫反而较其他地方少。

    正好现在大部分人都去了前院和后院,门口那里只有少量士兵在看守。只要我们小心一点,应该不会被发现。

    现在什么也别问,赶紧跟我走,再迟可能有变。”

    池非和阿芷也知道情事紧急,立刻跟着她跑,一刻也不敢耽误。

    红影带着他们来到靠近人工湖附近的一片围墙前停了下来,然后用同样的方法迅速爬上了围墙。

    在确定围墙下方没人后,她立刻把细绳放下去,让池非他们顺着绳子爬上来。

    池非当然让阿芷先上去,他在下方托着她,让她更容易攀爬。

    等阿芷爬上去后,他这才开始接着爬。

    池非原本还有些担心这灰溜溜的细绳承受不住他的体重,但真正爬上去以后,才发现这绳子虽然细,但韧性却出乎意料地好,完全不用担心会中途断开。

    三人爬上围墙后,看到下方果然没有士兵看守,于是立刻一个接一个地顺着绳子爬下去。

    等真正站在围墙外面后,池非这才松了口气。

    这次能够如此顺利地从公主府逃出来,一是得益于那副地图,二是正好打了一个时间差。

    这片枫林正好是那些人进来的入口,那些人进来以后这边的守卫反而会大为减少。这才给了他们趁机逃出去的机会。

    ……………………

    此时在内城的各条大街上,到处都可以看到穿着盔甲的士兵在四处巡逻走动。一旦发现什么可疑人物,马上冲上去把对方抓起来。如果对方反抗的话,就直接挥刀砍死,手段狠辣。

    如果有人懂行的话,就会从这些士兵的穿着打扮当中看出他们并非普通官兵,而是隶属于禁军的士兵。

    还好池非他们人少,而且三个都是手脚灵活的年轻人,跑动起来十分迅速。

    在夜色的掩护下,三人专挑一些没人的小巷走,以避开外面巡逻的官兵。

    等他们好不容易跑到镇国公府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整个国公府已经被大量禁军士兵给包围了。

    不过这些禁军士兵并没有破门而入,只是以五六个一组为单位分成若干组守在外面。

    看到自己娘家被官兵包围,阿芷心里顿时急得不行,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还好她是个会分轻重的人,虽然对爹娘担心不已,但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没有轻举妄动。

    现在出现在池非他们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主动向那些禁军士兵表明身份,然后争取进入国公府与岳父岳母他们会合。

    二是先离开这里,然后再想办法联络他们。

    第一个选择有极大的风险,因为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指挥这些士兵的究竟是谁。

    虽然按道理来说,禁军十卫是皇上的亲军,只有皇上才有权指挥他们。

    但历史上皇宫近卫发生叛变导致皇朝更替的例子并不在少数。

    尤其本朝外戚权势太重,万一有人借皇帝的名义发动兵变铲除异己,那他们主动出去的话,等于是送羊入虎口。

    所以最稳妥的做法,还是选第二条路,先回去搞清楚事情真相再说。

    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准确的消息和情报。

    池非把这个想法跟阿芷和红影都说了一遍,想听听她们的意见。

    红影却没有出声,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的国公府。

    过了一会她忽然对阿芷说:“小姐,你看看门口那几个灯笼,像不像以前老爷说过的那种情况。”

    听她这样说,池非不禁有些好奇地望向红影所指的地方。

    只见国公府的正门门口处,挂着几个灯笼。

    这几个灯笼咋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但池非仔细观察后,发现这些灯笼排列的次序有些奇怪。

    前面两个,后面三个,其中一个就挂个国公府的门匾下方。

    一般来说,灯笼都是两个一组进行摆放的,很少说三个一组的。

    尤其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前面两个,后面三个,简直就像在描述着三长两短的意思,太不吉利了。

    难道,这灯笼的排列方式其实是一个信号?池非若有所悟。

    还真让他猜对了,阿芷在看清这几个灯笼的排列方式后,一脸惊喜地说:“没错,这是爹以前跟我说过的情况。如果灯笼挂成这样,就表示家里出事了,让我们暂时不要回家,先去宁氏宗祠再说。

    既然家里打了信号,表示爹和娘他们一定没事。哥哥我们快走,先去宁氏宗祠跟他们会合。”

    有了目标以后,阿芷心里顿时安定了许多。三个人立刻往宁氏宗祠那边走去。

215宗祠

    宁氏宗祠位于城郊五道山附近,也是宁氏族人聚居的地方。

    为了安置自己的族人,第一代镇国公在定居京城后,把整座五道山以及周边的农田都买了下来,作为族人的居住地和族田。

    这么多代下来,这片区域已经成了宁氏一族名符其实的族居地。

    山上不仅建有宁氏宗祠,还建满了住人的房子。

    为了防止外人入侵,宁氏族人甚至还在山下及村庄周围垒墙筑堡,形成一个能够自给自足,且耕且战的独立城寨。

    除了在城里另外购置房产的人以外,几乎大部分宁氏族人都住在这个城寨里生活。

    如果说西北是宁氏一族的根基,那五道山城寨就是宁氏一族在京城供奉列祖列宗以及繁衍生息的地方。

    无数宁氏子弟从这里出来,然后在族人的帮助下从军或从政,又或者是经商,各司其职,使宁氏一族保持兴盛繁荣。

    池非三人来到五道山的时候,只见山上的城寨一片安静,看上去好像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但他们三人刚一进入山道,很快就发现自己被人包围了。

    十几个身穿皮甲的汉子手持长枪从草丛里钻出,把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你们是何人?来这里想做什么?”领头那个汉子厉声喝道。

    由于夜里一片漆黑,谁也无法看清是谁,双方都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

    但阿芷一听那人的声音,立刻惊喜道:“水均大哥,我是宁雅芷啊。”

    “你是阿芷?”那汉子一听,赶紧走上前来辨别她的样子。

    在辨认清楚后,宁家三房的宁水均十分高兴道:“真是阿芷,太好了。我们等你很久了,快跟我来,大伯和伯娘都在山上等你们。”

    说完,他带着他们三人往山上走,其他人则继续留在原地看守道口。

    “我爹和我娘他们没事吧?”阿芷一边走一边问道。

    宁水均犹豫了一下才说:“伯娘没事,只是大伯的左手被歹人砍伤了,但不算很严重,你不用太担心。”

    听到父亲被人砍伤,阿芷心里顿时为之一紧,只想赶紧看看父亲伤得怎么样。

    一路上,池非发现到处都有身穿皮甲或盔甲的宁氏族人在巡逻和看守,气氛显得十分紧张。

    看来果然出事了,而且还是大事。

    宁家长房的祖宅位于城寨的正南面,处于整个城寨最好的位置和朝向。

    自第一代镇国公以来,已历经两百年之久。

    在这幢祖宅里,池非他们总算见到了岳母姚氏。

    “娘。”阿芷一见到她,忍不住向她扑了过去,然后紧紧抱住母亲哭了出来。

    “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见到小女儿和女婿全都平安无事,姚氏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爹呢,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伤得很严重?”在激动过后,阿芷连忙问道。

    “放心,他除了左手被砍伤外,并没有大碍。只是因为失血过多,他暂时还未醒。”

    “我能过去看看爹吗?”

    “大夫正在帮他处理伤口,你先不要过去。等包扎好后,你再过去。”

    池非敏感地发现,姚氏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不太自然,显得有些勉强。

    阿芷并没有发现母亲的异常,继续问道:“那大姐呢?她在哪里?”

    “她跟你姐夫回长公主府了,有长公主护着,她不会有事的,放心。”

    “那就好。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家为什么会被官兵给包围了?”

    “具体发生什么事我也不太清楚。当时我一个人在家,你爹的贴身护卫突然跑回来通知我说,让我马上带着所有人从府里的秘道出去,然后回五道山的祖宅会合。

    等来到祖宅这边后,才知道你爹被人砍伤了。至于幕后凶手是谁,要等你爹醒过来之后才知道。

    不过我推测应该是安国公派人下的手,因为我刚收到消息,安国公等人已经占领了五军营,跟禁军当中的金吾卫和羽林卫对峙着,看样子很快就要发起进攻。”

    “安国公他疯了吗?他这不是相当于谋反吗?”

    姚氏叹了口气说:“是不是真的谋反,一时间也很难说清楚。现在外面到处都在传大皇子勾结金吾卫和羽林卫起兵造反,图谋不轨。

    甚至还有传言说,大皇子为了抢到这皇位,已经轼君轼父,犯下了滔天大罪。

    更让人难辩真假的是,刚收到消息说二皇子正带着皇上的圣旨逐一拜访府军左卫、右卫、前卫、后卫等府军各卫,要求这些卫所配合五军营一起前去皇宫救驾平叛。

    总之现在局势十分混乱,完全不知道究竟哪边是真哪边是假。”

    池非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问道:“岳母,请问府军各卫对此有何反应?”

    “听说府军中卫指挥使冯君山以没有收到虎符为由,拒绝了二皇子出兵平叛的要求。其他府军各卫指挥使也有样学样以此为借口,拒绝了出兵。

    据说二皇子对此十分生气,差点就跟冯君山他们大打出手。

    阿真,对于现在的局势你怎么看?”姚氏虽然是个精明的后宅妇人,但政治之事毕竟不是她所长,对于如今这种纷乱混杂的局面实在有些看不清楚,因此才想问一下小女婿的意见。

    池非认真想了一会,然后才说:“由各种迹象来看,小婿猜测这场兵变很可能是皇上和安国公两人之间的生死之战。

    岳母你可知道,现在整个公主府已经被官兵给封锁了,我跟阿芷好不容易才从那里逃出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官兵应该都是禁军士兵。而下令包围公主府的人,很可能正是皇上本人。”

    “你是说,皇上他想利用焞芳公主的大喜日子对安国公下手?”姚氏本身也是个聪明人,听池非这样一说,顿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虽然这个设想有些惊骇,但的确是最有可能的猜测。

    我和阿芷是从公主府的枫林那边逃出来的,红影曾经从一个巡逻的士兵那里得知,枫林那边有一个隐秘的后门,伪装成下人混进来的禁军士兵就是从那个后门进来的。

    通过这个细节,可以看出皇上当初在派人修建公主府的时候,其实早就暗中做好了刺杀安国公的准备。

    那片枫林并非用于观赏,而是用于藏兵。

    等宴会正式开始后,躲藏在枫林当中的禁军士兵就开始行动,去围剿参加宴会的安国公等人。

    但不知哪里出了纰漏,又或者是安国公早就有所防范,提前一步离开了公主府。不仅躲过了刺杀,还成功收编了五军营。”

    “可是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是最偏爱二皇子吗,甚至还有意跨过大皇子把皇位直接传给他吗?”

    “我以前也是这样想,但如今看来,那不过是皇上弄出来的障眼法而已。”

    “你的意思是,其实皇上根本就没想过把皇位传给二皇子?他对二皇子的偏爱只是在演戏?”

    “我只能说这是一个可能性很高的推测。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像皇上这种有为君主会允许安国公这样手握兵权的外戚不断壮大,甚至还如此偏爱二皇子,俨然一副要跨过大皇子立他为储君的样子。

    除非他真的特别偏爱二皇子,偏爱到甚至可以不计较他有一个权势滔天的外公。”

    据池非浅薄的历史知识所知,历史上除非是沉溺玩乐的昏君,否则绝大多数皇帝都不想看到权势过重的权臣、外戚或宦官出现,这会对他们的独裁统治造成很大的影响。

    而安国公正好犯了这一忌讳:他是一个手握兵权的强大外戚。

    如果真让二皇子登基为皇,那这大魏是姓赵呢,还是姓谢?

    “你是想说,皇上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安国公放松警惕,好找机会向他下手?”

    “如果从结果来看,应该是这样没错。

    安国公是谢氏一族的顶梁柱,只要安国公一死,谢氏一族必然大乱。

    就算他们想出兵报仇,但京城这边有禁军十卫、五军营和边营这三大营合计数十万大军在,而且本身又有城池之利,单凭西南军这一支军队是很难真正威胁到京城的。

    所以一切根源就在安国公身上,只要他一死,这外戚之患至少解决了一大半。

    可能安国公自己也知道谢氏一族的安危大半系在他身上,所以多年来他都以镇守西南为借口极少回来,只派其他族人遥控京城。

    我一开始猜测皇上把公主下降安国公嫡次孙谢长亭,是为了给跟大皇子一母同胞的公主留一条后路。

    但现在看来,这其实是皇上布下的一个局。目的是通过这次联姻,引安国公回京城,好对其下手。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次刺杀行动确实可以剿杀谢氏一族。

    但可惜这次行动功亏一篑,最终迫使安国公直接发动了兵变。”

    姚氏叹了口气说:“如果你的推测都是真的,那这天家之争实在太可怕了。”

    听着母亲和心上人的对话,阿芷不禁听呆了,她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险恶。

    “可怕的不是天家,而是人心。”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把沙哑低沉的声音。

    随着这把声音响起,只见脸色苍白憔悴、左手手臂吊着绷带的宁志远在贴身护卫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来。

    “爹你醒了?!”阿芷一看到他,立刻满脸惊喜地跑过去。

    “你这死鬼,终于醒了。”姚氏看到他终于醒了,眼眶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虽然她对女儿说丈夫没事,但实际上她心里也在担心不已。

    因为丈夫左手的伤势实在太严重了,伤口深可见骨。

    他被送回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被血水给染红,整张脸更是白得像纸一样,真把她给吓到了。

    然而她身为当家主妇,不能在这时候表现出慌慌张张,只好一直强忍着担心的情绪。

    如今看到丈夫终于醒了过来,她这才真正放下心了。

    “放心,我命够硬,不会这么容易死的。你马上派人去通知各房当家人,叫他们去祠堂集合,我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阿芷,你陪你娘一起去。”

    “好,我现在就去。”看到丈夫严肃的表情,姚氏知道事情紧急,立刻出去叫人。阿芷也赶紧跟着她一起走。

    宁志远坐下来后,问身边的护卫:“阿九,我们的人伤亡多少?”

    那护卫冷硬的脸上露出了悲痛的表情,“明卫加暗卫一共死了六十三人,伤一百二十九人。

    张二哥为了掩护我们先走,带着十几个兄弟跟那些刺客拼到了最后,可惜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

    宁志远沉默了一会,然后叹气道:“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们不会死伤这么多人。我对不起你们。”

    名叫阿九的护卫扑嗵一声跪下来说:“主公您千万不要这样说,这是我们该做的。让您受伤已经是我们失职,属下有愧。”

    “属下有愧。”其他护卫也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齐声说道。

    宁志远沉声道:“错的不是你们,而是我。

    如果不是我误信歼人,就不会被人埋伏偷袭,你们也就不会死伤这么多人。你们都起来吧。”

    众护卫这才慢慢站了起来。

    望着自己受伤的左臂,宁志远眼中露出了十分复杂难明的眼神。

    过了一会,宁志远转头望向池非,“阿真,你刚刚说的我都听到了。

    你猜得一点都没错,这就是一场皇上和安国公两人之间的生死之战。

    只是皇上还是低估了安国公这个人以及他背后的势力,导致变成如今这个局面。

    我们只是被波及的池鱼而已。”

    池非试探着问:“派人行刺岳父您的幕后黑手真是安国公吗?”

    “你说呢?”宁志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看到他的眼神,池非心里咯噔一声觉得事情不妙,他最为担心的情况竟然真的发生了。

    “这么说,下手的真是那位?”池非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宁志远冷笑道:“没错,就是那位。

    俗话说天家无情,我还以为他不是那样的人。原来是我自己太蠢,怪不得别人。

    那个人想收回去的不仅是西南,还有西北。他想借这个机会,把我们两个都一起收拾了。”

    “可是他这样做不怕西北造反吗?”

    “只要他让所有人相信,对我下手的人是安国公而不是别人,那这反还怎么造得起来?

    他特意挑这个节骨眼动手,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安国公犯上作乱,图谋不轨。

    我身为手握兵权的西北大将军,又是那位的心腹亲信,安国公要杀我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怀疑到他身上了。可谓一石二鸟,一举两得。

    把我解决后,他再派亲信慢慢接管西北军权,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下次他再动手的话,西北就真的会反。”

    在得到确切答案后,池非只感到头皮发麻。

    这回真是摊上大事了,不走也不行了。

216 选择

    虽然已经是深夜时分,但在宁氏祠堂里却坐满了人。

    这些人全是各房的当家话事人,既有七八十岁的老人,也有二三十岁的年轻人。

    宁氏一族延绵至今,子孙后代繁衍兴盛,光就京城这边,就已经有上千人之多。

    古代讲究父母在不分家,然而在宁氏一族当中,子孙成年后就分家单过却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没有人会视其为大逆不道,宁氏一族在这点上也跟其他世家大族有所不同。

    这个观点也是第一代镇国公提出来的,如今看来这个做法的确增加了族中子弟的竞争力。

    经过不断的分支再分支,如今宁氏一族已经分成了上百房有余,有些早就已经出了三服之外。

    不过就算已经出了三服甚至五服之外,只要是宁氏子孙,都有资格住在五道山上,这也是第一代镇国公定下的规矩。

    对于京中巨变以及族长宁志远受伤之事,他们早有耳闻,所以才会自动自发地组织族中子弟对整座五道山进行布防和巡逻,防止外人进入。

    在听说族长宁志远已经醒了过来,并要宣布重要事情后,他们立刻来到了祠堂这边集合。

    各房当家人到齐后,不少人在小声交换着意见,但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大部分人的脸上显得颇为严肃和紧张,他们都预感到事情非同小可。

    因为宗族祠堂是不允许女人进入的,所以宁志远只带着女婿池非走了进来,就连贴身护卫也没有带。

    看到他进来,所有当家人立刻站起来向他行礼问好。

    “都坐吧,不用多礼了。”宁志远摆了摆手,让他们坐下来,然后在池非的搀扶下走到族长所坐的位置坐下,池非则站在他身边负责帮忙。

    虽然池非是个外姓人,但各房当家人都知道族长对这个小女婿很是看重,因此对他留在这里也没人表示反对。

    宁志远环视了一下众人,然后沉声道:“今晚把各位当家叫到这里来,是要告诉各位一件事关我宁氏一族生死存亡的大事。”

    众人一听,顿时表情为之一紧,全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首先,我要告诉各位我这伤是怎么来的。

    今天下午,我去宫内参加完焞芳公主的迎亲礼后,皇上的贴身太监张公公忽然叫住我,说皇上有事要跟我详谈,让我先不要走。

    于是我就留在宫里跟皇上面谈,并且一直谈到天色变暗为止。

    看到天色已暗,皇上这才想起公主府要举办九盏宴,让我赶紧出宫去赴宴。

    在赶去公主府的路上,当马车行驶到隆华街附近时,我忽然感得周围有些不妥。

    整条街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而且附近几个路口都被杂物给封住了。

    我觉得事情不妙,立刻调转马车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数百个蒙面刺客突然从各条巷子里杀出,然后一起攻向我的马车。”

    听到这里,大部分当家人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这很显然是一次专门针对族长宁志远的刺杀行动,问题是这发动的时机太过蹊跷。

    那些刺客仿佛早就知道族长会在这时候通过隆华街,所以一早就做好了封路围堵的准备。

    而这件事刚好就发生在皇上跟族长谈完事情的这段时间里,要说这只是一个巧合,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宁志远接着说:“那些刺客凶狠无比,个个都悍不畏死。

    他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取我宁志远的颈上人头。

    如果不是护卫们拼死保护,我早就死在那里,而不是被砍伤一只手这么简单。

    那些刺客的身手和攻击手法我一眼就认出,那是皇上秘密豢养的死士。”

    说到这里,宁志远没有再出声。

    在场的各房当家人都不是傻子,他们已经确定,对族长下手的人正是皇上靖安帝。

    “志远,你认为那位为什么要这样做?”宁志远的一位叔父开口问道。

    宁志远沉声道:“我自问没有做过任何违背宁氏家规的事,多年来也一直恪守祖训坚守忠君之路。

    不靠边不站队,只忠于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

    可即使是这样,还是有人看不惯我们宁家。

    那位并非庸碌之主,而是一位雄心万丈的有为之君。

    他想收回去的不仅是西南,还有西北。

    而我们宁氏一族在西北根基太深,人望太重。

    如果他想彻底收回西北,就必须要铲除我们宁氏一族。

    他特意挑这个时机动手,就是要让所有人以为,对我下手的不是别人,正是犯上作乱的安国公。

    如果我不是活着回来,而是死在当场,相信各位也不会怀疑到那位身上。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全场一片死寂,不少当家人都在心里面倒吸了一口凉气。

    正如族长宁志远所言,如果不是他亲口告诉众人,还真没几个人会对那位产生怀疑,只会一厢情愿地以为动手的人真是安国公。

    好一招借刀杀人,的确够狠够毒。

    这样说来,皇上确实对宁氏一族起了杀心。

    天家杀人,向来是讲究斩草除根的。

    尤其是像宁氏一族这样盘据西北多年、根深蒂固的大家族,更不可能轻易放过。

    族长宁志远只是皇上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目标。

    接下来就会轮到宁氏一族的其他人,谁也无法幸免。

    这京城,他们已经待不下去了,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志远,你是族长,咱们大伙都听你的,你打算怎么办?你说吧。”宁志远的叔父一拍大腿问道。

    其他人也一起看着他等他开口。

    宁志远神情肃穆地说:“事到如今,我们只能离开京城退守西北。

    至于退到西北之后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就要看京城这边的局势了。

    最坏的情况是在这场兵变中皇上赢了,那我们要不就退居海外避难,要不就直接举反旗以西北自立。

    相对而言,后者是最艰难的。

    即使我们在西北拥有深厚的人望,但究竟会有多少人愿意跟着我们一起当这‘逆臣贼子’,那就难说了。

    毕竟那位才是正儿八经的大魏之主,朝廷正统。

    只要他把我们宁家定为逆贼并通告天下,就算西北军民肯站在我们这边,但在大义上我们已经输了,这场仗赢面极小。

    如果是这样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退居海外,这样还能最大限度地保存实力。”

    “那如果是安国公赢了呢?”叔父接着追问。

    宁志远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表情冷厉地说:“如果是安国公赢了,那我们就可以高举讨伐逆贼的大旗,以忠臣遗孤自立于西北。

    只要有了这面忠义大旗,民心和军心就会在我们这边。

    到时即使是要面对来自中原的无数大军,我们也有一战之力。

    论打仗,我们宁氏一族,我们上百万西北军民又怕过谁?你们说是不是?”

    听到族长这句豪气干云的话,众人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217 撤离

    虽然岳父已经决定撤离京城,但此时城门那边早就被禁军封死。

    再加上宁氏一族人数又这么多,池非实在不知道岳父他们打算如何离开。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答案了,是岳父亲口告诉他的。

    原来五道山底下有一条秘密地道,地道直接连到城外属于宁家的一个私人马场。

    马场里自然有大量马匹,只要到了那里,宁氏一族就可以骑马或坐马车离开京城。

    在听到这个答案后,池非整个人愣住了。

    虽然五道山这里属于城郊,但离城外还是很远的。

    如果真有一条直通城外的地道,那这条地道得有多长?

    另外为了保守秘密,负责挖地道的人也不能太多,否则就会有泄密的危险。

    这工程原本就十分庞大,再加上挖地道的人又不能太多。

    这样算下来,这工程绝非几年时间就可以完成。

    面对池非的疑问,宁志远回答道:“这是宁氏一族最大的秘密之一。

    这条地道是从第一代镇国公正式定居京城后,才开始秘密开挖的。

    当时挖地道的全是这位先祖的心腹亲信,一共耗时二十多年才挖好。

    初代镇国公之所以要这样做,为的就是防止魏太祖以及后来的皇帝有朝一日会对他们这些开国功臣鸟尽弓藏、大开杀戒,才费尽心思给宁氏一族留下一条可以逃生的后路。

    虽然后来没有发生这些事,但这条地道还是秘密保留了下来。

    只有族长和少数几个叔伯才知道这件事,是真正的族中之秘。”

    池非不禁赞叹道:“初代镇国公真是一名智者,几乎把一切可能出现的不利情况都预料到,并作好了相应的准备,实在让人佩服。”

    池非记得岳父曾经跟他说起过初代镇国公的事迹,这人不仅打仗厉害,就连“放权”、“不争”、“固军”这三条充满官场智慧的宁氏祖训也是他提出来的。

    如今再听说他连逃生的地道也一早就挖好,更是对此人产生了深深的敬佩。

    深谋远虑,洞察人心,这样的人确实可以称为智者。

    宁志远叹了口气说:“确实,跟这位拥有大智慧的先祖相比,我们这些后辈实在有些上不了台面。

    我原以为这一辈子都用不到这条地道,没想到最终还是用上了。”

    宁志远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受伤的左手,没有受伤的右手却紧紧地握住了拳头,用力至皮肤泛白。

    池非能够大概体会岳父的心情。

    岳父跟皇上的关系不仅是君臣这么简单,岳父年少时曾经当过皇上的侍读,陪着皇上一起读书玩耍,可以说是跟着皇上一起长大的心腹亲信。

    成年后岳父一直坚守祖训走的是不靠边不站队的忠君路线,多年来为大魏为皇上戎马沙场、出生入死无数次。

    岳父自问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大魏、对不起靖安帝的事。

    然而那位坐在皇位上的人,却因为担心宁氏一族在西北根基太深、人望太厚,终有一天会威胁到他的统治。所以要将宁家以及整个宁氏一族连根拔起,除之而后快。

    天家无情,确实不是说假的。

    面对这样对待自己的皇帝,宁志远心中的悲愤可想而知。

    ……………………

    “你说什么,珊儿她决定留在京城?她疯了吗?!”听到丈夫的话,正在收拾行李的姚氏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宁志远有些无奈地说:“这是真的,去送信的人回来汇报说,珊儿说自己已经嫁为人妇,如果这时候离开京城的话,等于跟丈夫断绝关系。她不想这样做,所以决定留下来。”

    “那孩子怎么这么傻,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把她嫁到长公主家了。难道她就不怕皇家秋后算帐吗?”姚氏急得团团转。

    “这点你倒不用担心,她毕竟是长公主的儿媳。

    最后不管是哪边赢了,都不会为难长公主一家。

    而且宁珊已经出嫁,算是裘家的人。就算别人想问罪,在礼法上也扯不到她这外嫁女身上,否则只会落人口舌。

    如果她肯跟我们一起走的话自然最好,但既然她舍不得丈夫,那就没办法了,我们就随她吧。”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把她一个人留在京城。”姚氏已经慌得没有了主意。

    “放心,珊儿是我的女儿,我不会真的扔下她不管的。

    我会留几个亲信在京城暗中保护她,如果珊儿有危险的话,他们会马上带她走的。”

    听丈夫这样说,姚氏心里这才好过一些。

    正如丈夫所言,既然大女儿铁了心要留下来,她这做娘亲的总不能硬生生的拆散他们夫妻俩。

    罢了,现在只能随她了。

    姚氏终于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逃亡行动除了人要走以外,还有各种贵重物品的撤离也很重要。

    还好姚氏在离开镇国公府的时候,把家里所有银票、田契屋契、容易携带的金银珠宝、书信等重要物件都带了出来。

    否则以现在国公府被官兵围得严严实实的情况来看,想再回去拿东西实在太过危险。

    更幸运的是,多年来包括宁志远在内,各代宁氏家主都习惯于把财物存放在西北本家那边。

    因此就算国公府被抄,也损失有限。

    历代宁氏家主之所以会有这个习惯,也是有原因的。

    稍微有点常识的都知道,古代打仗除了容易死人以外,也是一种最容易捞钱的暴利行当。

    魏太祖当初起兵造反的时候,为了鼓励手下将士们奋勇作战,在缴获的战利品方面定下了四六分成的比例。

    即公家取四成,其他六成归参战将士。

    当然,这用于分成的战利品只是单指金银珠宝等财物,不包括马匹和战俘。

    大魏一向缺马,缴获到的战马都是直接归公的。至于战俘通常会被公家安排去做建造城池、挖矿、开渠、疏通河道等苦力活。

    这分成比例到了魏太祖立国以后,逐渐发生了改变,变成公家与将士对半分。

    后来到魏武帝时期,又变成了六四开,公六军四,并且这比例延用至今。

    虽然分成比例不断减少,但多年来一直镇守西北的历代宁氏家主都曾经多次与胡人打过仗,而且基本上是赢多输少。

    这一场场仗打下来,宁氏一族的身家也在不断地飙升。

    如果光论身家的丰厚程度,整个大魏除了皇家以外还真没哪个家族能比得上宁家。

    只不过宁家一向低调,历代宁氏家主之所以把大量财物存放在西北,就是因为这些从打仗当中缴获回来的金银珠宝实在太过惹眼,为了避免别人眼红才没有带回京城。

    没想到这个习惯,恰巧让准备逃离京城的宁家保留了大部分财产。

    当撤离行动正式开始后,宁氏族人开始各自背着容易携带的食物和贵重物品进入地道。

    这条地道在设计之初就已经充分考虑到通风换气的问题,再加上平日里有专人维护,因此并没有出现氧气不足的情况。

    为了安全起见,所有宁氏族人被分成几批,然后在族中长辈的带领下分批撤离。

    宁志远身为宁氏家主兼族长,原本应该先走的。但他还要安排留在京城里打探消息的探子以及负责暗中保护长女宁雅珊的亲信,因此他选择第三批走。

    池非和阿芷自然是跟着他一起走的。但在此之前,池非还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请人帮忙去做。

    而他要拜托的人,正是红影。

    “你想让我回去带着你报馆里的人一起离开京城?”红影看着池非问道。

    池非点头道:“对,不仅是报馆里的人,还有章妈妈他们也要一起带走。

    我相信不久以后,这里就会被官兵重重包围。所以就算你把他们带到五道山这边,也无法从秘道里撤离。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带着他们所有人暂时找地方躲起来,然后再找机会赶往西北跟我们会合。

    我知道这件事很难,但除了你以外,我实在想不到还有其他人能够做到。”

    池非当然也想带张小娥他们一起走,但现在外面全是官兵,连出去都很难,更不要说带着这么多人一起走了。那简直就是自投罗网的行为。

    红影沉默了一下,然后问:“如果我不在了,那小姐怎么办?”

    “我是阿芷的丈夫,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算拼着命不要,也会护她周全。”

    “这可是你说的,如果小姐有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到时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这封信是我亲手所写,麻烦你转交张小娥。她看到信以后,就知道怎么做了。”

    红影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接过信转身走了出去。

    看到她终于答应帮忙,池非这才松了口气。

    只要红影肯出手相助,那张小娥他们成功逃离京城的机率就会大大增加。

    池非可以想象得到,不管是皇上还是安国公获胜,岳父的镇国公府、池非自己的家以及他的报馆迟早都会被官兵查封并抄家。

    到时什么也不会剩下来,全都会被这些人给抢走。

    与即将失去的钱财和产业相比,池非更在意的是张小娥他们的安全,以及自己的文学报。

    想起自己辛辛苦苦一手建立起来的文学报就这样毁于一旦,池非感到十分难受,仿佛心在滴血。

    他是真的想把文学报做成他一生的事业,就像金庸先生的《明报》一样。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一天之内。快得有种仿佛在做梦一般的不真实感。

    不过万幸的是,他和他所关心的人都还活着,这已经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只要人还在,一切都能重来。

    他在心里面发誓,总有一天,他会重建文学报!

218 惊变

    虽然说皇上是九五至尊,但历朝历代都讲究以孝治天下,大魏也不例外。因此太后的永寿宫不管是朝向还是位置都是整个皇宫最好的。

    午夜时分,原本应该休息的永寿宫内却到处都灯火辉煌,几乎照亮了整个宫殿。

    殿内的宫女和太监都没有人敢随便说话,但所有人脸上都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惊惶失措的神情。

    到了现在,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外面发生了大事。

    但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却没人能够说得清楚。

    只知道外面有无数禁军在把守着皇宫内外各处,任何不经允许随便走动者,都会被就地格杀。

    在这种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恐慌的气氛不断漫延,使得到处都人心惶惶,谁也不敢轻易走出永寿宫。

    此时在太后专用的寝殿内,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慈安太后正穿戴整齐地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如果不是她右手正慢慢转动着一串佛珠,还真有点像是已经睡着了。

    坐在她对面的,是多年来备受皇上宠爱的谢贵妃。

    寝殿内并没有宫女或太监服侍,只有慈安太后本人以及谢贵妃两个人在安静地对坐着。

    谢贵妃不愧是艳压群芳的宫中大美人,即使已经年近中旬,但因为保养有术,看上去仍然如同三十出头那样美艳如昔。

    只是此时的谢贵妃没有了平时的雍容和淡定,眼中充满了惶恐不安的神情,脸色更是显得一片苍白。

    抬头看了慈安太后一眼后,谢贵妃小声问道:“母后,事情真的已经无法挽回了吗?”

    面对她的发问,慈安太后并没有回答,继续闭目养神。

    谢贵妃见她无动于衷,心里一急,忍不住又叫了一声,“母后、母后……姑姑,您听到了吗?”

    谢贵妃是安国公的嫡女,从血缘上来说是太后的亲侄女,只不过平时都称太后为母后。现在看到太后怎么叫都没反应,只好叫回了原来的称呼。

    慈安太后终于睁开了眼睛,但眼中却充满了冷厉的眼神,狠狠地盯着谢贵纪说:“事到如今,你还对他心存妄想吗?

    这么多年来,那个人对你的宠爱,对丰儿的偏爱,全是假的,全是在演戏。难道你到现在还没看清楚吗?”

    “可是他毕竟是皇上,是我的夫君啊。”谢贵纪终于流下了眼泪。

    “那又怎么样,他是我们谢家扶起来的。我们能把他扶起来,也能把他推下去。

    我只是没想到,我们谢家辛辛苦苦把他扶上那个位置,他竟然忘恩负义,处心积虑地想要卸磨杀驴除掉我们谢家。

    那个人根本就是一头白眼狼,你再为他求情,就相当于让我们谢家所有人去送死。

    这个责任,你背得起吗?”

    谢贵妃顿时哑口无言。

    慈安太后继续说道:“想不到我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我千挑万选,竟然选中了一头白眼狼当皇帝。

    真是终日打雁,却被雁给啄瞎了眼。

    还好你生了丰儿,只要让丰儿代替他坐上那个位置,我们谢家就无忧了。”

    谢贵妃一听,顿时心里一凉。她知道姑姑这是铁了心要把皇上给除掉,不留活口。

    虽说她心里也怨恨皇上骗了她这么久,但被那人千依百顺地宠爱了这么多年来,她又不是石头,怎么会无动于衷。

    但事到如此,皇上跟谢家已经再无回转的余地,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在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后,谢贵妃也就收起了求情的心思,开始为自己打算。

    虽然从宫外得到的消息是,谢国公和一众谢氏子弟已经控制了五军营,而且正往皇宫这边赶来。

    可她和姑姑慈安太后两个人还在宫里啊。

    万一皇上看到情势不妙,直接来永寿宫这边找她们出气怎么办?

    想到这里,谢贵妃立刻把这个担忧说了出来。

    慈安太后听完后,却冷笑道:“我贵为太后,先皇的正宫皇后,如果那个逆子敢对我不敬,他就会背上大逆不道的千古骂名。

    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对他的了解比你更深一些。

    他骨子里其实是个很在乎名声的人,他是绝不敢这样做的。

    而且就算拿我们当人质也没用,谢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谁也无法阻止谢家兵临城下。

    你就安心等着吧,等着当大魏的太后。”

    听到最后一句话,谢贵妃心里呯呯跳个不停。有种既难过又期待的矛盾感。

    ……………………

    正如慈安太后所言,谢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从小的来说,这是皇帝与谢家的私人恩怨。从大的来说,这是皇权与外戚之间的权力之争。

    不管是哪一个,都只能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凌晨时分,由二皇子亲自领头,谢国公及其党羽紧跟其后,率领着五军营将士一共十万大军,打着平叛的旗号,浩浩荡荡地逼向皇宫。

    在府军中卫的营地里,此时整个营地灯火通明,所有士兵都起来了,手握武器全副武装地戒备着,气氛显得十分紧张。

    因为将士们都知道,营地前方的各条路口已经被五军营封死。

    如果五军营想要趁机发动进攻的话,他们所有人都无处可逃,只能背水一战。

    不仅是府军中卫的营地是这样,其他府军左卫、右卫、前卫、后卫这四卫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也就是说,整个府军五卫的出兵通道已经被剩下的六万五军营士兵给彻底封死了。

    如果硬要突围的话,只能放手一搏。

    在主将营帐里,有三个人正在为此事发生争论。

    他们分别是府军中卫指挥使冯君山,府军左卫指挥使王琪,府军右卫指挥使邓益水。

    按道理来说,在如此紧张的时刻,身为府军左卫、右卫指挥使的王琪和邓益水是不应该离开各自管辖的卫所进行聚会的。

    然而事态紧急,他们却不得不这样做。

    虽然外面所有消息都被封锁了,但在场三人都是久经官场的人精,自然看出来里面大有蹊跷。

    首先是二皇子突然大半夜的拿着圣旨过来,声称大皇子勾结金吾卫和羽林卫犯上作乱,图谋不轨,甚至还占领了皇宫。二皇子要求同属禁军十卫中的府军五卫立刻出兵救驾平叛。

    府军中卫指挥使冯君山虽然见到了圣旨,却不敢轻易答应出兵。

    因为事情太过反常。

    魏太祖本身就是通过造反得的天下,因此自大魏立国以后,朝廷对于军队的管控是十分严格的。

    任何将领想要动用军队,最低限度要有调兵虎符。

    到了魏武帝时期要求更加严格,不仅要有虎符,还要有圣旨才行,缺一不可。

    二皇子深夜前来,手上只有圣旨却没有最为关键的虎符,这本身就极不合理。

    除了这点以外,二皇子说大皇子勾结金吾卫和羽林卫犯上作乱,这才是最让冯君山感到怀疑的地方。

    要知道大魏禁军虽然一共有十卫,但金吾前卫、后卫以及羽林左卫、右卫这四卫却是宫廷禁军,是离皇上身边最近的一支军队。

    因此能进入这四卫的将领历来都是皇上的心腹亲信,就算是普通士兵也要经过层层审核筛选才能留在里面。

    假如说,禁军十卫是皇帝亲兵的话,那金吾卫和羽林卫则是亲兵中的亲兵。

    这样的亲兵,会听从大皇子的号令犯上作乱?

    这种事别说经验老道的冯君山不信,其他将领也很难相信。

    另外大皇子一向跟文官们走得很近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却没听说过他跟哪个军方大将交往密切。

    既然如此,大皇子他又凭什么能够指挥金吾卫和羽林卫造反?

    这种种怀疑,让身为府军中卫指挥使的冯君山不敢轻易答应二皇子的要求出兵围城。

    于是他以没有虎符为由,拒绝了二皇子的出兵要求。

    其他府军左卫、右卫、前卫、后卫这四卫指挥使也对此抱有同样的怀疑,因此也用同样的理由拒绝出兵。

    虽然二皇子怒气冲冲地走了,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府军五卫的将领们很快就发现,出去的路都被五军营的士兵给封死了,根本出不去。

    府军左卫指挥使王琪和府军右卫指挥使邓益水今晚之所以偷偷过来,就是想跟冯君山商量,要不要他们府军五卫联合在一起,然后冲出重围去皇宫救驾。

    在听完王琪和邓益水的意见后,冯君山却久久不语。

    过了一会他才用苦涩的声音说:“不是我冯某人贪生怕死,实在是无能为力。

    知道我为什么只叫你们两个来,而没有叫上府军前卫跟后卫的指挥使杜斌和王林桥一起来吗?

    那是因为那两人很可能都是安国公的人。”

    此话一出,王琪和邓益水全都惊住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他们真是安国公的人?”邓益水连忙追问道。

    王琪虽然没有出声,但也十分紧张地看过来。

    冯君山苦笑道:“难道这种时候我还会乱开玩笑吗?

    我早就查过,杜斌的父亲原本是西南军一个卫所里的百户,后来在南边得了急病而死。

    杜斌从军后,一直跟在他父亲原来的千户手下做事。后来因为在打仗中立了功,被破格调到五军营任吏目,几年后又从五军营调到府军前卫任知事。

    随后一路高升,仅过了十来年时间就当上了府军前卫指挥使。

    而王林桥的祖母原本是安国公府世子的奶娘,也就是说,王林桥的父亲和安国公世子是奶兄弟关系。

    后来王家从国公府脱离奴籍后,两家的关系也一直没有中断。

    王林桥一开始进的是边营,没过多久就从普通士兵升为什长。然后仅仅几年时间就从什长一路升至把总。

    后来从边营调到府军后卫任知事,几年后升为经历。也是用了区区十来年时间,就升到了府军后卫指挥使的位置。

    这两个人,背后都跟安国公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要说他们不是安国公的人,我还真不太相信。”

    王琪忍不住问:“倘若他们真是安国公的人,那他们又为什么会跟我们一样,拒绝二皇子出兵的要求?”

    “你们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吗?他们就是安插在府军五卫中的两颗暗棋。

    一旦我们府军中卫、左卫、右卫这三卫一起出兵的话,那这两人所控制的府军前后、后卫很可能就会连同外面的六万五军营士兵一起,对我们展开合围。

    到时他们里应外合,我们这三营将士不过区区三万六千人又如何抵挡得住他们的围攻?”

    王琪和邓益水顿时脸色大变。

    冯君山叹了口气说:“所以不是我不想出兵救驾,而是真的无能为力。

    我身为府军中卫指挥使,不能就这样带着底下一万两千多名将士去白白送死啊。

    况且,这是天家骨肉之争,我们这些外人有什么资格掺合进去?”

    王琪和邓益水顿时无话可说。

    冯君山接着说:“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我们手下的将士加入这场残酷的内斗当中。

    不管是哪一方获胜,只要坐在上面的人还姓赵,那我们仍旧还是大魏的臣子,这点是不会变的。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如果你们有别的打算,那就请自便吧。”

    王琪和邓益水沉默了一会后,王琪也叹了口气说:“你说得对,这是天家之争,不是我们这些外人有资格掺合进去的。

    只要一天没有看到虎符和圣旨,我们既不应该出兵,也不能出兵。”

    邓益水却表情黯淡地感叹道:“明明是亲生父子,骨肉相连,为何会变成这样?”

    冯君山冷笑道:“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那张椅子。”

    王琪和邓益水没有再说话,都觉得心情十分沉重和压抑。

    因为他们可以想象得到,皇城那边一定会有无数年轻将士死在这场毫无意义的皇家内斗之中。

    他们并没有猜错,此时在皇城那边,正爆发着一场震惊整个京城的大厮杀。

    厮杀的双方一边是由二皇子和安国公等人率领的十万五军营将士。

    而另一边则是负责保护皇城的金吾前卫、后卫,羽林左卫、右卫,以及刚刚才赶来的虎贲卫一共五卫,每卫一万二千人,合计六万多人。

    禁军十卫虽然是拱卫京师的主力部队,个个都是精锐。但五军营的将士也是从各地挑选上来的精兵强将,并不比禁军差多少。

    而且就人数而言,明显是五军营这边占优势。

    此时离天亮还有颇长一段时间,到处都一片漆黑,只能靠火把照明,连稍远一些地方都看不清楚,对于两军打仗很不方便。

    但安国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因为他举的是救驾平叛的大旗,如果拖到天亮的话,万一皇帝在城墙上登高一站,并大声指责安国公等人才是乱臣贼子的话,肯定会对许多不明真相的普通士兵产生极大影响和动摇。

    所以此事绝不能拖,必须要在天亮前打进宫内解决一切问题。

    为了尽快结束战斗,他还另外派心腹去边营那边调兵过来增加兵力。

    边营士兵虽然战斗力不强,但这时候多个人就多分力。

    负责保护皇宫的禁军五卫只有六万多人,就算用五个边营士兵换一个禁军士兵也是值得的。

    只要能赢,不管死多少人他都在所不惜。

    除非真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否则安国公绝不会把看守府卫五卫的六兵五军营士兵调回来。

    因为这场大战唯一的变数,就是府卫五卫会不会真的出兵支援皇宫。

    实际上府军中卫指挥使冯君山有一点猜错了,在府军前卫指挥使杜斌跟后卫指挥使王林桥这两人当中,只有王林桥是安国公的人,杜斌并不是。

    杜斌虽然在西南当过兵,但他是个忠于朝廷有底线的人,并不愿接受安国公的拉拢。

    他之所以升得这么快,是因为皇帝有意培养一批既有能力又保持中立的年轻将领,好在将来事成的时候接管西北和西南的军权。

    为了不引起安国公的怀疑,皇帝并没有刻意跟这些年轻将领保持密切的接触,只是在筛选人选方面十分小心。只选那些忠于朝廷、没有明确站队的年轻将士加以培养,并在其升迁路上大开绿灯罢了。

    因此在府军五卫中,除了王林桥所控制的后卫以外,其他四卫是最有可能出兵支援皇宫的。

    身为沙场老将的安国公知道,在战场之上,任何一支突然加入的力量都有可能改变整个战局。

    为了防止这四卫有所行动,安国公这才被迫分出六万五军营士兵去封堵他们出兵的通道。

    并且他还给统率这六万士兵的将领以及府军后卫指挥使王林桥下了死命令,一旦其他四卫真的有所异动,就立刻对其进行合围剿杀,绝不能放他们出去。

    这是一场决定了皇帝和谢氏一族命运的生死之战,安国公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必须全力以赴。

    不管是哪一边都已经没有了退路,是生是死,就此一搏。

    虽然领军的是二皇子,但真正负责指挥大军作战的,还是经验丰富的安国公本人。

    当五军营十万精兵全部都到达皇宫附近后,安国公立刻下令攻城,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于是,这场史称靖安兵变的皇城大战就这样打响了。

219 杀局

    在离天亮还有大概一个多时辰的时候,金吾后卫指挥使邓卫明忽然满身是血、狼狈不堪地跑进正殿对端坐在龙椅上面的靖安帝激动地说:“皇上,贼军人多势众,我们的人快撑不住了。

    贼军很快就会打进来,臣恳请皇上跟我们一起突围。”

    还没等皇上有所反应,坐在下首的大皇子赵焞裕顿时脸色大变,一下子站了起来。

    就在邓卫明说话的时候,可以清楚听到外面杀声震天,其间还不时还听到兵器的撞击声,可见激战已经离这里越来越近了。

    靖安帝沉声道:“府军五卫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我们派出去的人全都被五军营的人堵在营区外面无法进入。

    即使有人冒死冲进去,也在半路给截杀了。

    皇上,事到如今,已经无法以再指望府军卫他们过来增援了,还是请皇上马上跟我们突围吧。

    只要我们集中所有力量往南门突围的话,应该是可以逃出去的,请皇上尽快决择。”

    “逃?我们能逃到哪里?西北,还是西南?”靖安帝无声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却显得无比惨淡。

    邓卫明沉默了一下,然后接着说:“皇上是大魏之主,只要成功脱险的话,自然有无数忠臣义士愿意为皇上效力。到时皇上只要一声号令,光复京城指日可待。”

    “晚了,一切都晚了。即使我们能够突围出去,城门那边也早就有重兵把守,我们根本走不出这京城,这点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才对。”

    “皇上,只要还有一丝生机,我们都不能放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皇上!”

    靖安帝转头看了大皇子一眼,然后对邓卫明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带着大殿下突围吧。

    一切尽人事,听天命,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如果实在跑不掉,那也是他的命。”

    “那父皇您呢?您不跟我们一起走吗?”大皇子赶紧问道。

    靖安帝平静地说:“朕老了,跟你们一起走的话只会拖累你们。而且朕走了,那你母后怎么办?

    有句话叫愿赌服输,这场赌局的确是朕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朕也没有面目再苟活下去。”

    大皇子十分坚定地说:“如果父皇不走的话,那儿臣也不走。

    我身为人子,怎么能弃父母不顾独自逃生,这跟畜牲有什么区别?”

    一直表现得十分平静的靖安帝突然厉声道:“那你就忍心看着我跟你母后眼睁睁地看着你陪我们一起送死而伤心难过吗?!

    自古成大事者,需要在关键时候有所决断有所舍弃。

    朕原本想在有生之年把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全部铲除,好把大魏干干净净地交到你手上。

    可惜事与愿违,最后还是功败垂成。

    你是朕的嫡长子,也是大魏真正的继承人。

    如果连你也死了,那还有谁来替朕和你母后报仇雪恨,光复大魏?”

    大皇子没有出声,只能眼含热泪地看着头发斑白的父亲。

    这么多年来,他对于父皇心里面不是没有过恨意。

    他身为母后唯一的儿子,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

    不管论嫡还是论长,按道理来说他早就应该立为储君。

    但他不仅没能成为太子,反而处处受同父异母的二弟赵焞丰所压制和陷害。

    而父皇对此不仅不闻不问,还摆出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

    面对如此偏心和不公的父亲,大皇子心里面怎么可能没有恨、没有怨?

    然而直到今晚,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错怪了父皇。

    父皇不仅不是个沉迷女色的昏君,反而还是一个心怀大志、深谋远虑的明君。

    原来这么多年来父皇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麻痹谢家,好趁其不备一举击杀而已。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认识到父皇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深深为自己以前对他的误会和怨恨感到羞愧不已。

    原来自己才是什么也不知道,却自以为是的井底之蛙。

    这时,殿中再度传来靖安帝的声音,“邓卿家,大殿下就拜托你照看了。

    萧虎,从现在开始,你的主子不再是我,而是大殿下一个人。

    你带领所有暗卫一起,保护大殿下离开京城。”

    “是,皇上。”殿中的某处忽然传来一把低沉的声音。

    在交代完后,靖安帝第一次对大皇子温和地说:“你们走吧,朕要好好休息一下。”说完,他站起来往后宫走去,步履蹒跚,仿佛每一步都有千斤之重。

    “父皇……”

    “皇上……”

    大皇子和邓卫明跪在地上大声叫着,眼泪已经布满了他们的双眼。

    靖安帝没有理会他们,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殿下,我们万不可辜负皇上的心意,我们走吧。”等靖安帝离开后,邓卫明这才小声对大皇子说道。

    大皇子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然后用力咬了咬牙跟着邓卫明离开了大殿。

    就在这时,数十个身穿太监衣服的暗卫从大殿各处阴影中走出来。然后在领头那个中年太监的带领下,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保护着。

    另一边,靖安帝离开正殿后,直接往皇后所住的梧桐殿走去。

    跟着他后面的,只有心腹太监张公公一个人。

    “可惜今晚无月,不然对月品茗倒也算是一件风雅之事。”靖安帝一边走一边抬头望天。

    “今晚虽然无月,但娘娘还在宫里等着皇上,皇上不妨跟娘娘好好喝几杯。”

    皇上转头望着这个陪了自己三十多年的心腹太监,忍不住问:“你不走吗?以你的身手,应该逃得掉的。”

    张公公微笑道:“奴才是先皇赐给皇上的,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

    一旦离了皇上,奴才哪里还有安身之处?就算死了也只会变成无主孤魂。奴才是不会走的。。”

    皇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沉声道:“你的忠义,朕会一直记在心里。

    你去吧,把该做的都做了,然后再回到朕的身边来。”

    “是,皇上。”张公公行了一礼后,转身退下。

    张公公离开后,靖安帝有些无力地坐在附近的一张石凳上,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似的。

    他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他费尽心思布局二十多年,结果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

    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谢明顺和宁志远这两头老狐狸,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他知道自己的嫡长子赵焞丰今晚很想问他一个问题,却一直没敢问出口。

    那就是为什么他不跟镇国公宁志远联手,合力铲除谢家。

    可是裕儿不懂,如果联合宁志远铲除了谢家后,那剩下的宁家怎么办?

    帝皇之道,讲究的就是制衡二字。

    一方势力太强的话,就要扶起另一方势力与之对抗,使其形成势均力敌之势,这样政局方可保持稳定。

    确实,以镇国公宁志远的实力和手段,想要清除谢家并非一件难事。

    但如果没有了谢家的制衡,一家独大的宁家将会无人能够压制,迟早会变成一个巨大的祸患。

    想要维持赵家的权势,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保持现状,让宁家和谢家相互牵制、相互争斗,来形成一种斗而不破的局面。

    二是把两个掌握着兵权的大家族全部打掉,然后让旁落多年的兵权重新回到皇家手里。

    对比之下,当然是第二种办法最好,也最符合皇家的利益。

    但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极难。

    首先以安国公为首的谢家是当年夺嫡之战的最大功臣,而且谢太后也是谢家的人,经过这么多年的操控,早就将五军营和西南军牢牢掌控在手里。

    想要从谢家手里拿到兵权,无异于与虎谋皮。

    其次以宁志远为首的宁家是镇守西北一百多年的老牌家族,不管是西北军中还是民间,宁家的威望实在太深了,根本无人能比。

    他敢说,如果宁家真要举反旗,大部分西北军民肯定愿意跟随宁家一起造反。

    宁家在西北的人望和影响力,就是如此的深厚。

    另外西北这个地方比较特殊,由于长年跟胡人打仗,西北军是出了名的善战之师,可以说是大魏最强的军队。

    而且西北地区民风彪悍,当地青壮只要稍加训练,很快就成为能上战场的士兵,因此西北军绝大多数士兵都是从西北本地招募。

    这样的蛮荒之地,只要宁家愿意,并且粮草充足的话,完全可以在短短几年内就练出一支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人的虎狼大军出来。

    就算粮草不足,也完全可以通过抢掠周边地区得以壮大。

    这样的西北,这样的宁家,怎能不让皇家心生忌惮。

    可以说,相比于才崛起不过几十年的谢家,盘据西北一百多年的宁家才是历任魏帝的一块心病。

    实际上,自战功彪炳的魏武帝之后,至少有两任魏帝想把宁家调出西北,然后换上自己的心腹大将管治西北。

    但无奈北方的胡人实在太过凶悍,每次叩关进犯,皇家所派去的大将竟然无一人能够抵挡得住胡人的进攻。

    当时的魏帝无奈之下,只能再次让经验丰富的宁家领兵抗胡。

    而宁家也不负众望,一次又一次地成功击退了胡人。

    这一来二往,自然就加深了只有宁家才能守好西北、抵御胡人的印象,更加导致宁家在西北军民当中的威望越来越重,形成了尾大不掉的窘境。

    尤其是到靖安帝这一代时,宁家在西北的威望已经无人能比,甚至盖过了皇家的威严。

    就算宁家表现得再忠心再低调,但他们本身的存在,就已经威胁到赵家的统治,这是不争的事实。

    因此在靖安帝眼中,身为外戚却手握兵权的谢家固然是该铲除的对象,但功高震主的宁家同样是心腹大患,绝不可再任其发展下去。

    否则真要等到长子接替皇位的时候,那时的宁家将更加难以处理。

    所以他要趁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想办法解决掉宁家和谢家这两个足以威胁到赵家的心腹大患,然后把天下干干净净地交到长子手中,这样他才算是死能瞑目。

    为此,他特意费尽心思设计了这个一箭双雕的杀局:在对谢家下手的同时,把刺杀宁志远的罪名安在谢家的头上。

    只要成功铲除谢家,并且让宁家相信宁志远确是死在谢家手里,那西北就不会反,而他也有时间慢慢接管西北的兵权。

    一旦成功接管西北的兵权,就算谢氏余孽带着全部西南军来报仇,也不过是送死罢了。

    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不仅宁志远没有被刺身亡,就连谢老贼也成功逃了出去并带着五军营反扑,导致他的计划彻底失败,再无翻身的可能。

    但不管怎样,赵家想要真正拿回皇家的权势和威严,这宁家和谢家是一定要铲除的,别无选择。

    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他还是会这样做,只不过会计划得更加周密罢了。

    然而败了就是败了,一切都已成空,就算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靖安帝苦笑了一下,然后重新站起来以沉重的脚步往后宫走去。

    来到梧桐殿的门口后,皇上很快就见到自己的皇后正眼巴巴地等着他来。

    一见到他,她顿时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向他行礼。

    望着跟自己一样已经头发斑白,脸上出现皱纹的老妻,靖安帝忍不住用力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朕……我败了,谢贼等人已经包围了皇宫,很快就会打进来。

    我已经叫邓卫明他们护送裕儿离开,他应该不会有事的。

    让你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结果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我对不起你。”

    萧皇后眼含泪水微笑道:“世间无数女子一生所求,不过是一个真心待己的知心人罢了。

    能够嫁与皇上,臣妾死而无憾。

    臣妾刚亲手做了一桌酒菜,皇上要不要品尝一下?看看臣妾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好,那就让我来好好品尝一下你的手艺,我们走吧。”皇上拉住她的手往殿内走去。

    萧皇后忍着泪水,紧紧地反握住丈夫的手不放。

    此时宫内宫外杀声震天,到处都可以听到有人发出惨叫声和尖叫声。

    然而靖安帝和萧皇后两人却仿若未闻,两人坐在一起,像对普通却恩爱的老夫妻那样,安静详和地享用着丰盛的晚餐。

220 名声

    当二皇子赵焞丰和安国公等人带着众多心腹亲信一身血污、满脸杀气地走进梧桐殿时,只见他们苦苦找寻了多时的靖安帝和萧皇后正穿戴整齐地坐在椅子上品着香茗。

    那副悠闲淡定的样子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这不禁让在场所有人为之错愕。

    “来了吗?”皇上放下茶杯,抬头望向站在门口的二皇子和安国公等人。

    二皇子没有出声,只是神情激动地看着这个一直以来都对自己十分偏爱的父亲。

    对于眼前这个人,二皇子忽然感到十分陌生,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似的。

    “皇上,您可真是好兴致啊,到这时候还有心情品茶。”安国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皇上抬头问道:“朕有点好奇,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朕自以为在这二十多年里,已经隐藏得很好,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匮。”

    安国公冷声道:“怪就怪你太贪了。

    如果你用这二十多年时间装作一个昏庸无能的皇帝,我可能真的会被你给蒙骗过去。

    但你太爱惜自己的名声了。

    你不想被世人当作昏君,所以这二十多年来一直励精图治,想成为一代明君。

    但你越是这样做,我就越是警觉。

    因为我很清楚我们谢家于你而言,不仅是外戚这么简单,还是一个手握兵权的大麻烦。

    你越是想成为明君,那我们谢家就越有可能成为你的眼中钉。

    所以不管你对谢贵妃有多宠爱,对二殿下有多偏心,都无法让我放下对你的怀疑和戒备。

    当你宣布要把焞芳公主下降我孙子谢长亭的时候,我就已经感到事情不对劲。

    结果还真让我给猜中了,你利用长亭的婚礼把我引回京城,就是想对我们谢家下手。”

    “太贪了吗?没错,朕是太贪了,否则就不会落到如今这个下场。”皇上有些苦涩地自言自语道。

    他的确是太贪了,想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把谢家和宁家这两个盘据西南和西北多年,既手掌兵权又拥有深厚人望的两大家族同时铲除。

    这确实是一场豪赌,如果赌赢了,那赵家就能真正重掌大权恢复先祖的荣光,不用再担心这两个大家族哪天会突然造反。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最后他还是赌输了。只能说,天不佑他们赵家。

    谢国公继续说道:“皇上,你不仅贪,而且太狠了。

    你难道忘了你当年是怎么坐上皇位的吗?

    如果没有我们谢家和太后的合力相助,你认为你真的能坐上这个位置?”

    面对安国公的质问,皇上却冷笑道:“没错,朕的确是靠你们谢家才坐上这张龙椅的。

    但朕却不会对你们谢家有丝毫的感激和愧疚。你们扶持朕,不过是想要一个听话的傀儡罢了。

    还有,当年朕的生母是怎么死的,你以为朕真的一点也不知情吗?”

    听到这话,安国公瞳孔顿时一缩,眼中杀机涌现。

    原来,赵老七从这么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除掉他们谢家,这心思还真是藏得有够深的。

    这时,二皇子终于忍不住用激动的声音大声问道:“父皇,我只想问您一句。这么多年来,您心里面真的有把我当儿子看待吗?

    还是说,这么多年来您对我娘和我的宠爱,全都是假的,全都是在演戏吗?!”说到这里,他死死地盯着父亲,想听听他会如何回答。

    靖安帝用十分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道:“等你坐上朕的位置后,自然就会知道朕为什么要这样做。”

    “丰儿,不要跟他罗嗦,快动手!”安国公突然厉声喝道。

    二皇子握剑的右手不停地颤抖,脸上的表情也充满了犹豫和挣扎,迟迟不敢向靖安帝挥刀相向。

    不管怎么样,这是他的亲生父亲啊,他怎么下得了手。

    看着不断挣扎犹豫的次子,靖安帝淡淡道:“既然你下不了手,那朕这当父亲的就最后帮你一把,算是弥补这么多年来对你的亏欠。”说完,他端起放在桌上的白色酒杯抬头一饮而尽。

    坐在旁边的萧皇后也默不作声地端起另一杯酒喝了下去。

    就在他们刚喝下那两杯酒没多久,两人的嘴角相继流出了一丝暗红色的血水,脸色也瞬间变得像纸一样白,然后慢慢软倒在椅子上,临死前还不约而同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只要是稍有经验的人都能一眼看出,皇上和皇后喝的是毒性剧烈的鸠酒,一杯足以致命。

    看着已经毒发身亡的父皇,二皇子顿时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此时此刻,他完全没有丝毫得胜的喜悦,心中只有无尽的茫然和痛苦。

    仿佛走火灯一般,他脑中不断闪过小时候父皇是如何宠爱自己的画面。还有他生病的时候,父皇又是如何坐在床边亲自照顾他、哄他睡觉的情景。

    然而,如今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了,就这样死在了他的面前。死得如此的干脆和迅速,让他有种仿佛做梦一般的不真实感。

    就在这时,大殿后面忽然飘来一股浓烟,呛鼻的味道这才让二皇子逐渐清醒过来。

    他抬头往四周一看,只见大殿后面火光四起,浓烟迅速充满了整个大殿。

    “殿下快跑,这里着火了,快跑!”二皇子的心腹立刻一边叫一边拉着主子往外面跑。

    安国公等人也立刻逃到大殿外面去。

    此时没有人看到,就在他们刚刚出去没多久,一直没露脸的张公公悄悄走了进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靖安帝和萧皇后的尸体扶正,使他们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做完这一切后,他端起剩下的半壶鸠酒一饮而尽,然后盘膝坐在两人的身后,就像平时那样在背后默默地保护着他们一样。

    没过多久,整个梧桐殿火势迅速漫延,火光冲天,浓烟密布,一发不可收拾。

    为了不让火势继续漫延到其他宫殿,安国公只好命令手下赶紧去救火。

    于是士兵们立刻收起自己的武器,到处去找能灭火的东西,犹如无头苍蝇一般忙乱不堪。

    这一把火,足足烧到第二天中午才逐渐被扑灭。

    不仅整座梧桐殿被烧成了灰烬,就连周边几个宫殿也受到了涉及,有不同程度的损毁。

    紧接着就在当天下午时分,官府在市场、驿站、衙门等人多的地方分别贴出了显眼的安民启事,大致内容是:昨晚深夜时分大皇子赵焞裕勾结镇公国宁志远等人以及部分禁军犯上作乱,兵围皇宫。

    大皇子等人不仅火烧皇宫,而且轼君轼父,犯下了十恶不赦的滔天大罪。

    在亲手杀害了皇上以后,大皇子等人还丧心病狂地把除二皇子以外其他年幼的皇子也全部诛杀,其暴行罪大恶极、罄竹难书。

    还好上天有眼,恶有恶报。大皇子等人在南城门突围的时候,被成功拦截下来。

    大皇子本人还被守城的弓箭手给直接射下了马,最后伤重不治。其党羽也被就地格杀,无一人逃脱。

    至于参与叛乱的镇国公一家以及整个宁氏一族,却从其家族秘道中逃离了京城,如今下落不明。

    为了尽快抓到逆贼,禁军还贴出了有份参与叛乱的名单,望有人能够提供线索。

    在那份长长的叛乱名单中,赫然就有苏真的名字。

    此消息一出,不仅全京城一片哗然,在话本市场当中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池非先生竟然有份参与叛乱?!

    天啊,这怎么可能!

221 檄文

    就在京城发生惊天巨变之时,宁志远所率领的宁氏一族正快马加鞭地赶往西北避难。

    在出发之前,宁志远已经放出所有信鸽,把京城的情况写成纸条绑在信鸽身上放了出去。

    他需要让自己人以及心腹手下知道京城发生了什么事,好早作准备。

    如今几天过去了,远在西北的两个儿子和其他宁氏族人应该已经收到消息。

    为了尽快赶到西北,一路上包括宁志远在内的所有人全都不敢停留太久,就算是吃饭睡觉也是尽量缩短时间。

    能骑马的尽量骑马,不能骑马的就坐马车,务必要把所有人都带上。

    为了防止京城那边派人追捕,宁志远还派出一部分护卫殿后,用于引开追兵。

    不仅如此,他还派出十几个护卫充当斥候,在前方探路,以免中了埋伏。

    一路上众人都十分小心,尽量隐藏形迹,所有人的神经都崩得很紧。

    还好二皇子等人正忙于在城内大肆搜捕各种反抗势力以及漏网之鱼,暂时没有余力派出大军追捕他们,这才让宁氏一族免于兵祸。

    不过最大的功臣还是那条秘道。

    没有那条秘道,宁氏一族绝不可能全族逃离京城。

    当安国公的党羽好不容易才找到那条秘道的时候,全都被这条直通京城外面的秘道给惊呆了。

    这么长的秘道,究竟是花了多少年时间才挖好的?又是什么时候挖的?难道宁氏一族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的情况出现吗?

    这宁家,果然深不可测,让人不敢小覤。

    经过大半个月的赶路后,宁氏一族终于安全进入西北境内。

    在边境迎接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宁志远的次子宁雅枫。

    正如宁志远所料,在西北的两个儿子和其他宁氏族人果然已经收到了飞鸽传书,并提前做好了各种准备。

    宁雅枫就是为了接应父亲等人,才亲自率领两千精锐骑兵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边境,他们已经在此等了几天时间。

    如果宁志远他们再不到,他就要带着这些骑兵出发找人了。

    看到次子宁雅枫,宁志远十分高兴,双方会合后,立刻问他西北这边的情况。

    宁雅枫告诉他,在收到飞鸽传书后,他和大哥以及所有在西北的宁氏族人立刻开始行动起来。

    他们首先联系上所有站在他们这边的军方同僚,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在各个营区发动兵变,把朝廷方面的军方将领迅速控制住,不让他们有机会起兵造反。

    宁氏族人心里很清楚,在这种关键时候只有掌握住兵权的人才有话事权,其他一切都是虚的。

    虽然把朝廷的人给成功控制住了,但毕竟在各大营区发生过兵变,底下的士兵也不是瞎子,也都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士兵们只是不明白以宁家为首的各位上官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宁家叛变朝廷了吗?

    一时间,整个西北各个营区的士兵都显得十分恐慌、不知所措。

    军中更是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这时候要想驱除流言、稳定军心,必须要有一个像宁志远这样在西北军中和民间都拥有深厚威望和人望的核心人物才能说服众人,否则再拖下去西北一定会乱。

    在了解到大概的情况后,宁志远立刻决定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边关重镇乌赤县。

    因为整个西北大营就在乌赤县,那里也是宁家的根基所在。

    只要控制住西北大营,一切就会在宁家掌握之中。

    于是在经过简单的休息后,一行人再度起行,往乌赤县赶去。

    原本经过连日来的快速赶路,宁志远的伤口开始出现了开裂渗血,本该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才对。

    但如今事态紧急,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他只能强忍着伤痛继续赶路。姚氏看在眼里,十分心痛,但也无可奈何。

    几天后,一行人终于赶到了乌赤县。

    把所有族人都暂时安置在宁家大宅后,宁志远首先梳洗一番,然后在书房里查看由京城探子发过来的飞鸽传书。

    在看完密件的内容后,宁志远表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靖安帝终于还是败了。

    即使已经准备多年,但他还是低估了安国公这头老狐狸。

    想跟这种老狐狸斗,玩心机耍阴谋那一套是不管用的,必须要用泰山压顶之势直接碾压过去才行。

    那个人还是太心急了。

    宁志远在沉默了一会之后,很快就振作起来,然后表情坚毅地走出了书房。

    在次子宁雅枫和女婿池非的陪同下,宁志远一行人很快来到了西北大营。

    他刚一踏入营地,许多见到他的士兵立刻激动地叫起来,“大帅回来了!大帅回来了!”

    “是真的吗?大帅真的回来了吗?”

    “是真的,大帅真的回来了,我刚刚看到他了。”

    “太好了,大帅总算回来了,这下终于放心了。”

    于是没过多久,整个西北大营的将士都已经知道大将军宁志远回来了。

    见到他回来,包括在军中任职的宁氏族人以及其他高级将领终于松了口气。

    这些天来,他们不仅要安抚躁动不安的下级士兵,还要时刻提防来自京城的入侵者。

    这还算小事,真正的压力来自他们自身。

    他们每一个人都很清楚,只要踏出了这一步,他们就已经相当造反了。

    一旦兵败被捕,等待着他们的很可能是被诛九族的后果。因此每个人心里都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当宁志远走进营帐后,所有将领立刻向他行礼问好。

    向众人点了点头后,宁志远对一个下属吩咐道:“把那些关起来的人都请过来。”

    那下属知道大帅说的是那些被他们控制起来朝廷军官,立刻领命下去提人。

    宁志远这才对众将领说:“等那些人过来以后,我再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一个重要消息,各位稍等。”

    众将领面面相覤,只能在那里干等着。

    没过多久,二十多个被绑起来的朝廷武将被士兵们押了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怒气。

    一个年纪较大的武将一见到宁志远,立刻破口大骂:“宁志远,是你让这些小牲畜绑我们的吗?你是不是想造反?!”

    “没错,我们是朝廷命官,你凭什么绑我们?!”

    “大将军,真是你让他们动手的吗?”

    其他武将也群情激动地叫嚷着。

    宁志远环视了一下他们这些人,然后沉声道:“诸君,你们可知道,皇上已经被歼人所害。”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顿时脸色大变。

    那些朝廷派过来的武将就不用说了,许多人甚至忍不住惊呼出来,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而有份参与兵变的将领之前就已经收到宁志远的飞鸽传书,大概了解京城的情况。只是对于皇上就这样轻易地被贼兵所害,仍然感到十分震惊。

    接着,宁志远从身上拿出那份飞鸽传书,然后拍在桌上说:“这是刚刚收到的京城急报,二皇子勾结安国公起兵造反,围攻皇宫。

    禁军五卫虽然拼死抵抗,但无奈贼军势大,终于不敌,被贼军攻进了皇宫。

    不仅皇上和皇后被害,就连几位年幼的皇子也未能幸免,死于贼军之手。

    大皇子在突围的时候,被乱箭射中,伤重不治。”

    听到这一连串消息,朝廷派来的武将全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过了一会,那个年纪较大的武将用苦涩的声音问:“志远,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宁志远严肃道:“这种事难道还能拿来开玩笑吗?如果你们不信,不妨派人去打听一下。

    还有件事,贼军得手后,随即在民间大肆污蔑此次兵变乃大皇子勾结禁军五卫以及我们西北军所为,准备派大军讨伐我等。

    你们都是在西北任职多年的老人,我宁志远有没有往京城派兵,你们应该一清二楚才对。

    另外贼军宣称大皇子勾结禁军五卫起兵造反。诸君知道是哪五卫吗?

    他们分别是金吾前卫、后卫以及羽林左卫、右卫,虎贲卫这五卫。

    先不提这虎贲卫,各位应该很清楚金吾卫和羽林卫都是宫廷禁军,更是皇上的心腹亲兵,你们相信这四卫会跟随大皇子造皇上的反吗?”

    众人顿时哑口无言。

    宁志远表情沉痛地说:“我万万没想到二殿下竟然会勾结安国公等贼匪犯下这种轼君轼父的滔天大罪。

    不仅如此,他甚至连那几个年幼的皇子也不放过。

    他这样做,不过就是因为他深知自己得位不正,害怕有臣子拥护其他皇子反他而已。

    但不管怎样,那可全都是他的亲弟弟啊,最小那个才年仅七岁。

    试问在座各位,一个连自己生父和幼弟都能下得了手的人,还值得我们效忠吗?!

    我宁氏一族世代尽享皇恩,忠心可鉴,从未出过乱臣贼子。

    我宁志远虽然不肖,但身为先皇靖安帝亲封的西北大将军,多年来深受先皇信重,绝不会跟此等伪皇贼臣同流合污、狼狈为歼。

    我宣布,从此刻起,西北将与京城决绝,不再受伪朝号令。

    我宁氏一族会拼死抵抗,绝不妥协。

    如果在座有人想要离开西北回京城的话,可以就此离开,我宁某人绝不阻拦。请!”

    随着最后一个“请”字响起,所有朝廷武将全都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他们还没从那无比震惊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十天后,西北向大魏各地发出多份言辞激烈的讨贼檄文。

    檄文当中痛斥二皇子和安国公等人轼君轼父的滔天恶行,并明确表示西北所有军民身为先皇靖安帝的忠心臣民,绝不会承认这种大逆不道的乱臣逆子为新君。

    从今以后,西北全境将以忠臣遗孤之身自立,不再受伪朝号令。

    并邀请天下所有忠君爱国之士积极响应,与西北军民一起共抗伪朝。

    此檄文一出,天下哗然。

    大魏靖安二十九年秋,西北就这样反了。

222 粮草

    “你们听说了吗?二皇子勾结安国公起兵造反,把皇上和皇后也杀了。”

    “不会吧,这二皇子不是皇上和皇后的亲生儿子吗?他连亲生父母也杀?”

    “你搞错了,二皇子的亲娘是谢贵妃,不是皇后。不过杀掉亲生父亲倒是真的。”

    “天啊,竟然把自己父亲给杀了?!这也太畜牲了吧。”

    “官府已经贴出檄文了,这还有假吗?”

    “檄文是什么东西?”

    “听村口的赵童生说,那是一种专门声讨叛贼的文书,檄文上面的内容也是他跟乡人讲的。”

    “赵童生是我们村里学问最好的人,既然他都那样说了,那肯定不会有假。”

    “那是当然了,听说檄文上面还有许多领兵的将军和官员的亲笔签名,表示他们全都愿意跟随宁大将军一起,不接受伪朝的号令,抵抗到底。

    宁大将军亲口说了,他是大魏的忠臣,皇上亲封的西北大将军。他绝不会听从轼父轼君的二皇子号令,就算他是皇上的亲儿子也不行。

    也就是说,我们西北已经跟京城那边断绝了关系,不再受京城管了。”

    “这样也行吗?京城那边真的肯吃这个亏放弃西北?”

    “不放也得放,大不了开打就是了。”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京城可能会派大军来打我们?”

    “好像是的。听说伪朝的皇帝和歼臣把我们西北视为眼中钉,想把我们全部杀光。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们有宁大将军在,京城那些少爷兵是肯定打不过我们的。”

    “可是京城那边毕竟人多啊。”

    “人多又有什么用,你忘了吗?当年北方大旱的时候,胡人趁机打了进来。

    不仅西北所有军民在全力抵抗胡人,京城那边也派了大军来支援。

    可是真正开打的时候,京城那些士兵根本一点用都没有,经常被胡人一冲就散了。

    最后还不是靠我们西北本地的子弟兵把胡人给赶跑的?所以我们才戏称那些京城士兵是少爷兵。

    这样的人来再多又有什么用,我们连胡人都不怕,还会怕那些少爷兵?简直笑话。”

    听到这些话,附近凑热闹的乡人这才安心了不少。

    当年那场恶仗他们很多人都亲眼见过,对于那些从京城来的士兵战斗力如何还是心里有数的。

    但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西北就这样反了朝廷。那以后怎么办?

    这个问题不仅是许多西北百姓的疑问,也是众多军方将领以及各级官员的疑问。

    与那些什么也不知道的平民不同,这些军方将领和地方官员是多少知道一些西北底细的,对如今的严峻情势有更深的了解。

    虽然西北军民打仗很厉害,但西北本身却有个很大的弱点:那就是缺粮。

    西北土地贫瘠,气候干旱,导致粮食产量极低,根本无法供养足有二十五万人的西北军,只能勉强维持当地平民百姓的温饱。

    因此朝廷每年都需要调拨大量粮草到西北支援,否则军中一旦缺粮很容易发生哗变。

    如今西北跟京城断绝了关系,摆在所有军方将领面前最迫切的问题是:如何解决今后的军粮问题。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不管是士兵还是平民,保证粮食供应都是至为关键的。

    一旦缺粮,不仅二十多万士兵容易发生哗变,整个西北也会发生大暴乱。

    除了要供养二十多万士兵外,西北还有另一个沉重的负担,那就是有大量战马要养。

    西北军之所以能够跟擅长骑射的胡人一较高下,除了士兵本身的勇悍外,另一个重要原因是西北培养了大批同样精于骑射的骑兵。

    要培养骑兵,首先就要有马,而且还必须是战马。

    大魏所在的中原地区原本就缺马,更不要说是百中选一的战马了,

    这几万匹战马,是历代宁氏家主花费了几十年时间和精力,把从胡人手里缴获到的战马一点一点地进行育种培养,然后逐渐形成的庞大战马群。其中的艰难和辛酸,实在难以细说。

    这几万匹战马,既是西北军打击胡人的重要工具,同时也是极其沉重的负担。

    马原本就比人吃的要多很多,而且为了保证战马的体力,还不能像普通牛羊一样喂粗料,必须得喂精料。

    一匹战马消耗的粮食,足以养活十几二十个普通士兵。

    只是一匹战马就如此惊人,几万匹战马每天所消耗的粮食简直就是个无底洞。

    如果没有新的粮源,光是要养活这些战马就足以耗尽西北的储粮。

    这是一个必须要尽快解决的问题,刻不容缓。

    此时已经是深夜时分,但在西北大营的议事大厅里,却是灯火通明,二十几个身穿战袍的军方大将正在商议着此事。

    在这些人当中,包括宁雅柏、宁雅枫在内,除了一部分是在军中任职的宁氏一族以外,其他十几个外姓将领都是跟着宁志远征战多年的心腹大将,也是最早在讨贼檄文上签名表忠心的人。

    这些忠于宁志远的心腹大将,才是宁家能在短短几天内就掌握整个西北兵权的关键力量。

    否则光靠宁氏一族本身的话,是不足以做到这点的。

    他们今晚聚集于此,就是商量如何解决缺粮的问题。

    众人商量过后,得出了统一的意见,那就是只能去抢。

    但至于去哪里抢,就意见不一了。

    众所周知,江南一向是大魏主要的产粮重地,全大魏接近五成的粮食都是从江南几个大省所出。

    而且江南各省府大多富庶,当地农业和商业都十分发达,历来就有江南富天下的说法。

    只要打下江南,以后西北不仅不会缺粮了,而且还不会缺钱,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好目标。

    然而江南虽好,但实在离西北太远了,需要横跨两个省才能到达。

    而且伪朝也很清楚江南是大魏的心腹要地,那里肯定会布下重兵把守。

    到时西北远征军所要面对的,很可能是以逸待劳的数十万精锐守军。

    再加上守军占着城池之利,先不说能不能攻下来。就算能打下来,远征军这边很可能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伤亡和代价。

    这笔帐一算下来,很多将领都不同意打江南。

223 提议

    除了江南以外,还有人提出可以打宜化、锦州、丛波等地。

    这些地方也是产粮较多的地区,只要能打下来,也基本能解决缺粮的问题。

    只是这些地方也普遍离西北较远,需要士兵长途奔袭。

    如果是骑兵还好一些,步兵的话就要走很长一段时间了。

    只要是真正领过兵的人都知道,打仗比较忌讳长途跋涉,远程奔袭。

    因为长途跋涉不仅半路上容易被人偷袭,而且太过疲累的话对士兵的士气也有很大影响,所以在兵法上才讲究以逸待劳。

    但为了解决缺粮这个问题,这仗是一定要打的。

    现在众人争论的焦点,就在于应该打哪里。

    宁志远在众将领争论不休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一下站在角落里的小女婿池非,只见他正紧紧皱着眉头,似乎有不同的想法。

    如果是别人的话,宁志远并不会在意。

    但这小女婿曾经多次在关键时候提出确实有效的解决办法,帮了他很大的忙,所以宁志远想听听他的意见。

    “阿真,关于这件事你怎么看?”宁志远直接开口问道。

    因为宁志远在军中威望极高,他这一开口,众人立刻停止说话,然后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

    池非没想到岳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自己,一时间有些不太习惯。

    但他很快就恢复过来,然后走上前来恭身行礼道:“大将军,在下确实有个上不得台面的愚见,只是不知该不该讲。”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意思直接叫岳父,于是临时改了称呼。

    “说来听听。”宁志远态度温和地看着他。

    池非走到铺开的地图前面,然后指着一条路线说:“在下是这样想的,如果我们长期占领一个地方进行管治还好。

    但如果只是抢完一个地方就跑,这肯定会有损我们王师之名,也会让普通民众对我们产生反感和敌意。

    所以在下认为与其去抢掠路途遥远、并且易守难攻的产粮要地,还不如直接向东扩展。

    以西阳古道为行军路线,经临祈、彝山、漳州、千鹤、怀兴、锦江等地,最终占领九江府。”

    “可是九江府并非产粮要地,我们占了又能如何?”一个将军开口问道。

    “占领九江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抢粮,而是利用九江的出海口为中转站,去大魏以外的地区买粮换粮。”

    众人一听,顿时眼睛一亮,这个想法倒是挺新鲜。,

    宁志远立刻催促道:“阿真你继续说下去。”

    池非接着说:“据我所知,临近大魏的近海附近还有很多像百僦、灰衣、马莱等盛产粮食的周边小国,我们可以尝试用盐或金银跟他们换购粮食。

    除了方面换粮以外,占领九江的另一个好处,是可以利用九江的海边盐场来大量制盐。

    制好的盐我们可以用一部分来跟这些周边小国换粮换物,另一部分可以低价转卖给伪朝的盐商来赚钱。

    大魏历年来都有私盐泛滥的问题,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成为这私盐市场中的最大供货商。

    如果顺利的话,那以后西北这边就有了新的进项,不至于坐吃山空。”

    众人听到这里,已经不约而同地围了过来,脸上更是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

    他们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办法,而且听上去好像颇为可行的样子。

    “那万一那些周边小国不肯卖粮给我们呢?”一个大将忽然开口问道。

    池非沉声道:“那我们只能对这些周边小国动武了。

    抢中原以外的地方,总比打劫同为汉人的大魏子民要好得多。

    虽然我们已经不容于朝廷,但在民间的名声还是不能丢的。

    否则将来起事的时候,各地百姓不会视我们为正义之师,只会把我们当成和胡人一样的强盗。

    这民心一失,那以后我们西北还怎么自立下去?”

    众将听完顿时沉默下来。

    确实,如果他们真的出兵去抢掠江南等地,那在其他汉人眼中,他们西北军跟胡人有什么区别?

    百姓可不会管你举什么旗立什么号,只会看你如何去做。

    没有人会把以抢掠为生的军队视为正义之师,只会当成贼军和匪军。

    这点他们当然很清楚,但不抢的话他们西北这么多士兵又将如何活下来,这也是无奈之举。

    池非接着说:“现在我们最要紧的,是先解决今年的军粮问题。

    等过了这个关口,再考虑其他。

    虽然我不太清楚东北那边的情况,但那里是否真的无法养活整支西北军,现在还不得而知。

    我相信,东北那里收成再不好,总不可能比西北更差。

    像江南那种钱粮充足的地区,朝廷肯定会派重兵镇守。

    就算我们能勉强打下来,也会伤亡惨重,得不偿失。

    与其这样,我们还不如改而去挑选差一些地方来攻占。

    我们现阶段的目标不是大鱼大肉,而是保证有饭吃,不会饿死就足够了。

    另外……以上就是在下的小小愚见,请各位大人垂鉴。”池非说完,行了一礼后就退开了。

    众人表情各异地看着他,眼神已经变得跟之前大为不同。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宁志远终于开口道:“我女婿说得对,我们现在不求大鱼大肉,只求有饭可吃。

    关于我小女婿的建议,你们怎么看?”

    “大帅,我觉得苏先生的提议颇有道理。

    我们可以先去试试买粮,如果不行就去抢。

    反正都是要抢,还不如直接去抢外人。”一个姓程的老将站出来大声说道。

    其他将领也纷纷表示赞同,觉得是这个道理。

    被人当成贼军匪军的滋味并不好受,如果有得选,他们当然不愿抢劫同为汉人的大魏子民。

    池非的这个建议,给他们打开了一条全新的思路。

    一时间,所有人重新回到地图前面热烈讨论起来。

    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众人讨论的正是池非所说的这条东进路线,还不时在地图上比划着。

    今晚有资格参加会议的都是经验丰富的军方大将,他们在行军布局上都是眼光一流的。

    他们从池非的描述中,可以看出这绝非一个短期计划,而是一个具有长远目标的攻略计划。

    占领九江只是这个东扩计划的第一步,接下来的后续动作是利用九江这颗钉子为据点,不断向周边地区蚕食,直至把整个东北地区全部吞下为止。

    换句话说,如果按照这个计划来实行的话,那以后西北的发展重心就是向东扩展。

    在这个思路下,不少将领开始想到了另一种战术线路。

    那就是以九江为起点,用军船运送大量士兵从海上进攻各个沿海城镇。

    如果利用海路来运兵的话,将会大大节约运兵成本和时间,这的确是一个极好的法子。

    在对这些沿海城镇用兵的时候,作为进攻一方的西北军具有天然的优势。

    打得过就打,如果实在打不过就乘船离开,可攻可守,进退自如。

    当然,要做到这点,需要建造大量的军船。

    但这只是小事而已,只要成功占领了整个东北,造船什么的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

    很多将领觉得这计划越想越有实行的可能和价值,于是开始认真讨论起来。

    在众人热烈讨论的时候,宁志远没有出声,只是看着退到一边的小女婿微微笑了起来。

    “臭小子,脑子挺灵光的嘛,连这种办法也想得出来。”宁雅枫走过来十分亲热捶了池非一拳。

    一向话不多的宁雅柏也十分欣赏地看着妹夫。

    这计划的确既新颖又巧妙,而且细想之下又有很高的可行性,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众人商议到很晚才离开,最后宁志远宣布明日再议。

    毕竟出动大军发起远征是一件大事,要慎重考虑才行,不能轻易作决定。

    散会后,宁志远却把两个儿子和小女婿三人留了下来。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宁志远这才对池非说:“阿真,趁现在没有外人在,你把你刚刚没说完的话也一并说出来吧,不用有所顾忌。”

    他早就注意到,小女婿在说到最后的时候,明显是有所保留的,并没有把话都说完。

    池非抬头看了岳父和两位舅兄一眼,然后这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小婿就直说了,希望岳父和大哥二哥不要见怪。

    小婿建议攻打九江还有一个不能明说的理由。

    那就是一旦西北真的兵败,我们可以通过九江这个出海口撤出中原,移居海外,给所有人都留下一条后路。

    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们还活着,总会有机会的。”

    宁雅柏和宁雅枫两兄弟相互对视了一下,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种释然的微笑。

    宁志远则干脆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说:“辛苦你了,小子。难为你想到这么周到,我很高兴。”

    看着岳父充满欣慰和鼓励的眼神,池非顿时感到胸口暖烘烘的一片。

    三天后,在大将军宁志远的牵头下,西北大营众将领终于商议出最终方案:兵分两路,直取九江。

224 出逃

    由于宁志远伤势未愈无法出征,只能留在西北大营坐镇。

    负责取九江的两路兵马分别由宁志远的两个心腹大将领兵,宁雅柏和宁雅枫两兄弟各跟一路。

    之所以要兵分两路,那是因为众人商议过后,决定一路攻九江,另一路攻九江旁边的彰南。

    只要占了这两处地方,西北军在东边就有了两个紧挨在一起的据点,双方互为犄角、前后呼应,形成互助互补的态势。

    虽然无法出征,但如今已经成为西北真正当家话事人的宁志远却一点也不清闲,反而忙得不可开交。

    究其原因,是因为很多文官都离开西北投靠京城去了。

    事情是这样的,当宁志远把此事通告西北全境,让所有官员、士兵和平民都知道发生在京城的叛乱真相后。

    在引起无数人哗然的同时,却有大量官员悄悄逃离西北。

    其中跑得最快的是西北政界的一把手,西北布政使严春来及其心腹下属,他们几乎是连夜逃走的。

    紧跟其后的,是各地知县和上级官员。

    短短几天时间内,就有大量官员出逃,有很多人甚至还乔装成普通的商人,来避开各个关卡的阻拦。

    面对如此大量的官员外逃,宁志远却大手一挥命令各关卡士兵不要为难他们,任由他们离开。

    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所以并不觉得意外。

    确实,历史上出现过不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高尚士大夫,但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

    别看朝里朝外这些官员整天把风骨、志气、为国为民等高大上的词语挂在嘴边,但真到了关键时候,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自己的前程和富贵。

    通过宁志远在榜文上所列举的种种证据,其实这些官员也知道皇上的死的确跟二皇子有关,甚至很可能是二皇子亲自动的手。

    但那又怎么样,如今整个天家除了二皇子赵焞丰以外,包括大皇子在内所有皇子都已经死了。

    就算二皇子真是轼君轼父的逆子,可他毕竟是皇子,是最有资料继承皇位的人。

    换句话说,他就是未来的大魏皇帝。他既代表着大魏,也代表着朝廷。

    而这些在西北任职的官员,他们的身家性命和前程富贵早就跟京城的朝廷紧紧连系在一起。

    如果要二选一的话,他们当然会选择投靠朝廷。

    就算明知坐在皇位上的是一个连自己父亲都能亲手杀害的逆子也在所不计。

    什么风骨、什么志气都是虚的,头上的乌纱帽才是最重要的。

    宁志远在朝为官这么多年,对于这些人骨子里是什么德性早就看透了,因此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对于所有要离开的官员和武将,他都不会加以阻拦,直接任其离开。

    因为他知道,这些人的心早就不在这里了,就算硬要把他们留下来,也只会养虎为患。

    与其这样,还不如干脆放他们离开,顺便给外人留个善待同僚的好印象。

    对于肯留下来的官员,宁志远则对他们进行封赏,直接升官上位。

    相对于文官们的温和处理,在对待武将方面宁志远采取的却是另一套更加极端的做法。

    那就是让所有愿意留下来的武将在讨贼檄文上划押签名来表明立场。

    只有划押签名的将领才能继续留在西北军中任职,甚至还会有所升迁。

    而不敢这样做的人,就只能跟那些出逃的官员一样离开西北了。

    事实上,除了陪着宁家一起发动兵变的心腹将领肯这样做以外,那些由朝廷派来的武将根本没几个敢做这种事。

    要知道这名字可不是随便签的,因为这份讨贼檄文是要传遍天下的。

    当这份檄文传遍天下时,伪朝会将这些在檄文上签过名字的人视为乱臣贼子,一旦抓到将会处以极刑。

    也就是说,一旦在檄文上签下名字,就相当于跟朝廷彻底决裂,再无回头的可能。

    宁志远之所以要采取这种破釜沉舟的做法,是为了清除异己、凝固军心。

    他并不怕留在西北的文官会趁机造反,因为大魏历来实行文武分家政策。

    负责政务的官员是无权调动任何一支地方军队的,除非有武将跟这名官员勾结才有可能。

    而且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也不是造反的料。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但手握兵权的武将则不同,一旦有人图谋不轨,趁机作乱,所造成的危害往生是十分巨大的。

    如今整个西北风雨飘摇、人心不稳,正是最需要万众一心、共同抗敌的关键时候。

    绝不能容忍心怀鬼胎、立场不坚的领军将领继续留在军中效力。

    万一这些人起了反心,岂不是相当于后院起火?

    所以宁志远才用这种极端方法来排除军中可能有异心之人。

    不管是谁,只要在这份讨贼檄文上划押签名,那就彻底断了投奔京城的后路,只能跟着他们宁家一路走到底了。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把一切都摆在明面上,就看对方怎么选了。

    至于肯留下来的军方将领中,除了大部分是宁志远多年来亲手提携上来的心腹大将外,还有一部分是真心对朝廷对皇上效忠,不愿听从轼君轼父的二皇子号令才决定跟着一起反的。

    不管是哪一种理由,只要是肯留下来并愿意在檄文上签名的人,宁志远都无任欢迎。

    对于家属不在西北而在外地甚至是京城的将领,宁志远已经派出大量人手去接应他们的亲人来西北团聚,让这些有志跟他们一起同甘共苦的军方将领无后顾之忧。

    如今二皇子等人为了巩固刚刚拿到手的统治权,正在朝中大肆铲除异己,还没时间和精力来管西北这边,所以现在正是趁乱做事的好时机。

    可能有人要问,这么多官员同时出逃,那各地的管治岂不是乱成一团,甚至直接瘫痪?

    这倒不一定,要视情况而定。

    如果是乡镇或县城的话,影响倒不算太大。

    就以某县来说,当地最大的官员是朝廷派来的七品知县。

    知县之下,还有县丞、教谕、县尉、典吏等一系列吏员。

    知县是一县之首,相当于现代的县高官和县长,两者职务兼于一身。主管当地水利、赋役、审案断案、监察、发布政令等职责。

    县丞就相当于副县长,负责协助知县工作,主要职责是文书。

    教谕管教育,相当于现代的地方教育局局长。

    县尉相当于现代的公安局局长,负责整个县的治安和抓捕盗贼工作,属下以捕快为主。

    典吏相当于财政局局长,协助知县管理税务。

    别看知县权力最大,实际上一般知县是不管实际庶务的,具体工作都是由底下的人来完成。知县只是起一个指挥和监管的作用。

225 保甲

    还有就是,整套地方管理班子当中,只有知县是由朝廷调派过来的,而且任期一满就会离开,再由下一任知县接管工作。

    至于负责实际庶务的县丞、教谕、县尉、典吏等吏员几乎全都是本地人,是不会跟着离开的。

    而且只要没有犯大错的话,这些人会一直做下去,而且退休后往往会托关系让自己的儿子继承职务。有些后台较硬的县丞,甚至子孙几代人都在这个位置上做着。

    也就是说,只要县丞、教谕、县尉、典吏这些负责实际庶务的本地吏员还在,这个县就不会乱,民生方面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依旧可以正常运作下去。

    只有一些需要制作大方针大政策的部门才会因为顶头上司的出走而受到影响,不过这些都是少数,影响有限。

    但不管怎样,这么大量的官员集体出逃,还是对西北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原本只负责管理军队的宁志远也不得不接手一些政务工作,因此忙得不可开交。

    在这严重缺人的情况下,有一个人却异军突起,显现出过人的才干。

    那个人就是池非以前推荐给宁志远当幕僚的章文轩老先生,也就是当初最早一批参与种痘实验的死囚之一。

    这位老先生对于各种政务问题竟然十分精通,而且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和处理办法,让人眼前一亮。

    例如他向宁志远提出,如今最要紧的是防止来自京城和胡人那边的歼细混入西北,煽动原本就已经不稳的民心趁机作乱。

    因此他建议在西北全境推行前朝曾经实行过的保甲制,来监管和筛选所有可疑人员。

    所谓保甲制,就是以户为单位,设户长;十户为甲,设甲长;十甲为保,设保长。

    户长基本由户主担任,甲长由各户长推举,保长则由甲长公推,而保长则受当地卫所直接管辖,并且领有月俸。

    保甲制最大的特点是相互监督、实行连坐。

    一旦在所属地点出现可疑人物,又或者发现有人作恶,户长就有责任将情况上报甲长,由甲长来决定如何处理。

    如果是可疑人物,甲长就需要前去盘查。如果有人作恶,就要立刻阻止。

    假如甲长因为对方人多势众无法处理,就要立刻上报保长,由保长再派人过来处理。

    假如连保长也无法处理,就要上报地方卫所出动官兵了。

    凡是知情不报者,不仅户长本人要受到重罚,同一甲的其他户长也会受到牵连被罚,这就是连坐。

    由于此制度上至卫所,下至普通百姓,全都囊括其中。

    一旦发现可疑人物或有人作恶,就会层层上报,逐级处理。

    如此一来,就可有效防止歼细或可疑人员混入其中。

    其实当初宁志远下令在西北全境大查胡人奸细的时候,章文轩老先生就想提此建议。

    但后来他觉得主公身为统领西北全军的西北大将军,已经有些权力过重,实在不适合再插手文官所管辖的政事,否则容易落人话柄,因此才没有提出。

    如今西北跟京城断绝了关系,宁志远更是成为了西北全境真正的当家话事人,因此他才敢提出这个建议。

    宁志远在听完章文轩老先生的建议后,大加赞赏,立刻督令各地卫所在当地推行此法。

    这保甲制确实是个极好的办法,在推行了个把月后,各地治安果然大为改善。

    别说各种来路不明的可疑人员大为减少,就连小偷小摸的事也一下子少了很多。

    见到这新政如此有效,许多民众都对此赞不绝口。

    而章文轩本人也因提出此法而广受好评,让人对他刮目相看。

    除了保甲制外,章文轩还建议应该适当放宽下级官吏晋升的限制,让非进士或举人出身,但有多年从政经验的下级官吏也有机会往上升迁。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让众多不是进士或举人出身的县丞、教谕、县尉、典吏等下级官吏,也有机会升为知县或更高一级官员。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有效缓解西北文官短缺的问题,还能使这些下级官吏更加忠于西北。

    试想一下,一个原本一辈子都没希望再往上升迁的县丞或县尉,如今突然看到有机会升为知县甚至更高一级的官员,怎么可能不动心?

    为了往上升迁,这些下级官吏一定会更加用心办事,对给了他们这个机会的西北军方也肯定更加的忠心。

    说一千道一万,对于这些下级官吏来说,没什么比实实在在的官职和实缺更让他们看重的东西了。

    宁志远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注重实际的人,一听这个建议,立刻拍手叫好,觉得此事大有可为。

    不过此事具体要怎么做,还需要经众人仔细商量研究过才行,不能轻率而行。

    因为官员升迁制度是维持国家正常运转的根基,对整个国家影响巨大。一旦出现问题,会产生极其严重的后果。

    西北虽然不算国家,但改革官员升迁制度同样影响极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必须要仔细研究过后才能决定要不要实行。

    但不管怎么样,提出这个建议的章文轩还是受到了许多人的关注,所有人都看出这个才智过人的老者极受大将军的看重。

    因为章文轩的突出表现,就连池非也受到了岳父的夸奖。

    宁志远夸他推荐得好,这章文轩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池非也觉得这章老先生所提的官员升迁改革办法确实很高明。

    这就相当于现代一些注重实绩的企业,在挑选人才的时候不看对方是什么学历,只看对方有没有相关的从业经验,道理是大同小异的。

    西北长年跟胡人打仗,当地民风彪悍,历来就是武强文弱。

    本地读书人本来就少,能考上秀才甚至是举人的更是凤毛麟角。

    在这种大量文官出逃的情况,如果还死守规矩只让进士或举人当官,那这个人才缺口可能要花很多年时间才填得上。

    假如改为只看从政经验而不看出身的话,那选人的途径就拓宽了许多。这确实是一个极富智慧的用人之策。

    池非也没想到自己随手推荐的章老先生竟然如此厉害,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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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个兼职网文写手,也是一个常年扑街扑惯了的写手。 他原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是常态,直到他穿越到了古代……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普通人穿越到古代靠写小说发家的故事。***************************************过年的时候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想写一本关于普通网文写手在古代如何生存的小说。本书背景是架空历史(以明朝为参考),作者非历史专业,虽然写的时候已经尽力查资料,但估计还是会有BUG,请多包涵。网文写手古代生存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网文写手古代生存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网文写手古代生存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