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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令狐BEYOND     网文写手古代生存录txt下载     网文写手古代生存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41 贡盐

    一个盐商忍不住插口问道:“赵先生说的是真的吗?你这贡盐真的跟普通私盐一个价?”

    “自然是真的。不过因为这种优质的白盐炼制不易,所以我们要搭配着粗盐一起卖。

    例如想要进一千斤白盐的话,就要购进同等份量的一千斤粗盐,一比一混搭着买。”

    “你这种白盐真的要多少有多少?”

    “万斤以下随便开口。”

    听到这句话,在场所有盐商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万斤以下随便开口?!这两人真有这么多优质的贡盐?!

    一时间,许多人都对这两人充满了怀疑。

    他们都是经营多年的大盐商,很清楚像这种品质的贡盐需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才能够从煎煮出来的海盐当中提纯出来。

    但如今这两人竟然口口声声说万斤以下要多少有多少,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这两人肯定是骗子!

    此时所有盐商脑中都不约而同地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面对众盐商充满怀疑的目光,赵涛却十分镇定地说:“我知道各位对在下还抱有怀疑,毕竟我跟各位是第一次见面。

    至于我说的是真是假,诸位不妨向钟老爷求证一下。”

    众盐商赶紧望向钟老爷,想听听他怎么说。

    钟老爷笑呵呵地说:“我不妨向各位透个底,我已经从赵先生这里购进了一千斤白盐和一千斤粗盐。

    那些盐现在就放在我的仓库里,如果各位不信的话,等一下可以跟老头子去看看,眼见为实。”

    听到钟老爷这样说,各个盐商顿时一下子变得呼吸急促起来。

    别人的话他们可能不信,但钟老爷可是他们这行的老前辈,他既然都这样说了,其可信度自然大不相同。

    难道说,这两人确实有大量的贡盐?

    赵涛知道这些盐商动心了,继续火上添油地说:“各位如果还有疑惑,不妨每人先进个几百斤试试水再说。

    等货进了以后,究竟是真是假一看就知道了。”

    众盐商一听,觉得这确实也是个办法。就算这两人真是骗子,也不过是亏了几百斤盐钱而已,损失有限。

    但如果是真的,那以后就可以从他们那里大量进货了。

    实际上就算是两人口中所说的粗盐,其品质也并不差,跟盐商他们自己盐场所出的私盐几乎品质相当。

    假如真能以七折购进的话,那这笔生意本身就已经能赚不少了。

    当然最吸引他们的还是那些白盐,如果这白盐真跟普通私盐一个价,那他们就赚翻了。

    这样优质的贡盐,就算随便翻了两三倍都有大把人抢着买。

    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些人能够保证供货充足、货源稳定的话,他们甚至可以考虑关闭部分自家的私盐场,以减少暴露自身的风险。

    当然,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他们毕竟是第一次跟这些人做生意,甚至连对方的底细都不清楚,双方还在相互试探当中。

    只有多做几次生意后,确定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一切才有可能继续下去。

    虽然说做私盐生意的人都是些习惯于隐藏身份的人,毕竟这做的是高风险买卖,但这两个自称赵涛和安平的人还是非常可疑。

    在场的都是经营多年的大盐商,他们在这行做了这么多年,却从未听说过哪个盐商能够一下子拿出这么多优质贡盐出来。

    虽然说有钟老爷这样的盐业老前辈做牵线搭桥的中间人,但在场的盐商们还是对这两人的身份充满了各种怀疑和忌惮。

    有人甚至怀疑,这会不会是官场某位大佬设的一个局,把他们这些有份卖私盐的江南大盐商给一锅端了。

    所谓越有钱越怕死,这些盐商在不确定这来路不明的两人是否可靠之前,都不敢轻举妄动。

    但放着有钱不赚又实在太笨了,所以他们决定先少量进一批货看看再说。

    如果没问题的话,再考虑慢慢加大进货量。

    这还真是一笔让他们完全意想不到的大买卖。

    ……………………

    两人回到客栈后,身为西北大将军宁志远的心腹幕僚之一,如今化名赵涛的赵耀光这才长舒了口气,然后有些得意地说:“果然都是些无利不起早的商人,一听到有钱赚,全都眼冒青光。

    只要这笔生意做成,以后我们在江南的盐路就不愁了。

    江南是大魏主要的盐铁转运中心,江南盐路一通,就表示我们的盐很快将会销往大魏全境。

    安阳,你明天一早就把消息发回九江,请九江那边尽快把五千斤白盐和五千斤粗盐通过海路发到之前的港口等着那些盐商过去取盐。

    虽说要跨省取盐比较麻烦,但只要有钱赚,那些盐商不会嫌麻烦的。”

    原本是宁雅枫的贴身护卫,如今暂时负责保护赵耀光安全的安阳点头道:“我知道了,明天一早我就会把消息发出去。只是这加起来上万斤盐九江那边真的拿得出来吗?”

    “既然苏先生都说万斤以下随便盐商们开口,那应该是没问题的。”

    说是这样说,但赵耀光还是显得颇为犹豫。

    他也担心九江那边能不能拿得出这么多盐来。

    虽然他早就听说九江那边正在大量制盐,但九江得手也不过才三个月而已。

    这么短时间内真的可以煎出这么多盐来吗?

    这可是上万斤盐啊,再加上之前卖给钟老爷的两千斤盐,这个数目实在太大了。

    如果拿不出来,那江南的盐商肯定不会再信他们了。

    因此能不能做好这笔生意打响头炮,至为关键。

    刚刚赶到九江的西北大将军宁志远对此同样抱有深切的忧虑。

    不是他不信小女婿的能力,但这个数目确实太大了。

    如果是用沟滩晒盐法晒出来的粗盐还好说,毕竟现在九江已经建了七个盐场,每个盐场每月平均出盐一千斤左右,加起来就是七千斤盐。

    三个月下来已经出盐两万多斤,足够应付盐商所需。

    实际上能够月产这么多盐,已经让宁志远大为满意了。

    只要再多建几个盐场,月产万斤盐根本没什么难度。

    更重要的是这些盐完全不用费人力物力进行煎煮,除了前期费些人力外,几乎就是白得的。

    只不过江南盐商们看中的主要还是那些优质的白盐,并非这些粗盐。

    还有,现在江南盐商们加起来只要五千斤白盐只是一种试探,目的是想看看他们是否真的能拿出这么多优质盐来。

    等这笔生意做成后,那些贪得无厌的盐商肯定会大量进货。

    到时就不是五千斤这么简单,甚至会翻几倍甚至十倍以上都有可能。

    而目前能生产优质白盐的地方只有小女婿刚建好的唯一一座盐场。这区区一个盐场真的够供应江南盐商们所下的大量订单吗?

    带着这个疑问,刚刚才视察完各个新盐场的宁志远立刻来找小女婿商量这件事。

    然而当宁志远跟着小女婿来到盐仓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他整个人陷入了呆滞当中。

    只见整个盐仓里面到处都是盐,白花花的一大片让宁志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里何止上万斤盐,几万斤都不止。

    而且全都是那种优质的白盐,多得就像沙滩上的泥沙一样随处可见。

    “这些盐都是用你所说的那什么盐田法晒出来的?”过了一会,宁志远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

    池非回答道:“是的,岳父。我所用的盐田法大概半个月出一次盐,这三个月以来一共出了六次盐。

    现在我已经有了一定经验,知道怎么才能让晒出来的盐又细又白。

    实际上用盐田法晒出来的盐不仅产量高,而且质量也比用沟滩晒盐法得到的盐要好得多。

    但正所谓物以稀为贵,为了不把市场做滥,我们还是卡着**较好。

    所以我已经跟您的幕僚赵先生说好,让他跟那些盐商谈生意的时候,定好一半白盐一半粗盐混搭着卖,这样白盐的价格才能保持一定的优势。

    这次赵先生跟那些江南盐商谈好的数量是白盐和粗盐各五千斤,合计一万斤。

    我干脆直接给他发了三万斤盐,同样是一半白盐一半粗盐,省得过段时间还要费时费力再送一回。

    这多出来的两万斤盐,应该暂时够他再谈成几笔生意了。

    我是这样想的,以后所有粗盐都尽量在大魏境内出售。

    就按一半白盐一半粗盐的法子混搭着卖,尽量让白盐的价格保持不变,以免做滥市场。

    至于在对外的以盐换粮计划里,我们统一用白盐来跟那些周边小国进行换粮,这样就不会影响到大魏的市场了。

    岳父您觉得怎么样?”

    “哦,好,好,就按你说的法子去做。”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需要再开两个使用盐田法的盐场来保证产量。

    以如今这个盐场的产量来看,只要有三个这样的盐场,应该就足够供应大魏境内乃至周边小国的盐业市场了。

    再多就没必要了,毕竟还要给其他的私盐供货商留有一定的生存空间,以免引起他们的激烈反抗。”

    看着侃侃而谈的小女婿,又看了看四周堆得到处都是优质白盐,宁志远有种像在做梦一般的不真实感。

    他甚至在想,如果这真是梦的话,他希望这个梦千万不要醒过来。

    宁志远再次觉得,当年自己把池非收下当女婿这个决定真是太他娘的英明了。

    这小子何止是奇才这么简单,简直就是上天派下来专门旺他们宁家的天才。

242 西南

    看着校场上只有廖廖无几的几个校尉和百户在训练士兵,完全看不到千户以上的武将,就连那些士兵也是有气无力地做着样子在操练,邓狗子不禁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用说,那些大人们肯定还流连在温柔乡里快活着,所以才没来校场的。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好几个月了,大多数人早就见怪不怪。

    邓狗子虽然觉得这样不好,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户,又有什么资格劝戒上司。

    而且他的这些顶头上司当中还有不少是谢氏子弟,他哪里敢出声。

    西南军名义上是朝廷的军队,但实际上很多人都知道,统管整支大军的几乎全是谢氏一族的人以及他们的心腹。

    因此西南军与其说是朝廷的军队,还不如说是谢氏一族的私军。

    自从二皇子登基后,其生母谢贵妃晋升为太后,以安国公为首的谢氏一族也彻底得势了,可谓风头无两。

    关于发生在京城的那场惊天叛乱,邓狗子知道真相肯定不像榜文所说的那样简单。

    至于谢家在这其中究竟扮演了怎样一个角色,他心里面多少猜到了一些,只是不敢深究下去。

    毕竟这是天家的事,他这小小百户哪里敢随便打听。

    谢家得势后,西南军中又发生了一件事:有大批从京城来的官家女眷被押往西南这边,然后没入当地官伎营成为官伎。

    这些可全是来自京城官家的女眷,当中还有不少是曾经的官家夫人和千金小姐啊。

    这件事让全西南所有官兵都大为兴奋。

    邓狗子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十分惊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官家女眷被收为官伎。

    以前就算有,也是极少数的例子,哪里会一下子出现这么多。

    后来邓狗子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新皇登基后,就设立了一个名为皇家缉事都尉府的新部府,简称缉事府。

    这缉事府赋有监察百官、侦察百姓、逮捕及审问之权。

    更夸张的是,这缉事府由皇帝直接管辖,可不经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同意,直接抓捕犯人审理。

    邓狗子从未听说过有哪个机构有这么大的权力,这简直是想抓哪个就抓哪个啊。

    这缉事府成立后,开始大肆搜捕与大皇子有关联的叛臣,其中大部分都是文官。

    这一举行导致京中大批文官被抄家砍头,他们的家眷中,男丁不是被砍头就是被流放,女眷则被没入官伎。

    这就是这大批新官伎的来历。

    邓狗子自问不算是一个心软的人,但在亲眼看到这批官伎的时候,也不禁感触万分。

    只见这些官家女眷身上穿着的名贵衣服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个个都是篷头垢面,满脸满身的灰尘,宛如乞丐一般。

    许多女眷脸上都充满了惊惶不安的表情,有些则是一片麻木,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只剩下绝望。

    从衣饰当中,邓狗子看到当中还有不少原本是官家夫人、小姐的女眷更是羞愤欲死、悽惨无比。

    这些原本高高在上的官家夫人和千金小姐如今就像砧板上的鱼,除了痛哭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这样的下场,实在比乞丐还不如。

    相比于这些女眷的悲惨下场,那些等着他们来的官兵们却是另一个极端,全都以一种充满贪婪和**的眼神打量着这些原本是官家女眷的官伎。

    虽然这些女人看上去篷头垢面的跟乞丐没什么区别。

    但这些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官家夫人和千金小姐啊,再不济也是家中的丫环。

    一想到能把这些原本做梦也得不到的女人压在身下肆意凌辱,顿时让许多官兵兴奋不已。

    当然,也并非所有女眷都会成为官伎。

    那些年轻漂亮、身份高贵的女眷通常会被千户以上的高级军官给提前挑走了,变成了他们专属的禁脔。只有被挑剩下的女眷才会成为官伎。

    但即使是这样,也足够让底层官兵们为之振奋。

    要知道西南这边地处边陲,人烟稀少,女人自然就更少了。

    在这里就算是一头母猪也会被人另眼相看,更不要说这些来自京城的官家女眷了。

    因为众多女眷被千户以上的高级军官收为禁脔,导致这些久旱多年的军官开始终日沉浸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

    现在不要说到校场上训练士兵,平日几乎就很少见到本人。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由于上面的军官都这样,下面的底层士兵自然更加无心训练了,几乎一有时间就往军伎营那边跑。

    邓狗子经常看到伎营门口围满了人,全都是等着进去发泄的士兵。

    看到这种情景,邓狗子不禁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再这样下去,军纪可就彻底乱了。

    这军纪一乱,想要再扳回来就难了。

    邓狗子不明白为什么远在京城的国公爷会把这么多犯官女眷往西南这边送。

    军中女人一多,很容易导致军心涣散的,难道国公爷自己不清楚的吗?

    关于这件事,邓狗子倒是错怪安国公了,其实安国公本人并不知情。

    由于二皇子刚登基,安国公需要筹划准备的事情实在太多,根本无暇分心去管其他事。

    当初刑部对于这些犯官女眷的处置,完全是出于讨好谢家的份上才特意把这么多官伎发往西南大营的。

    因为对于各地卫所来说,官伎是极受当地官兵欢迎的,往往是供不应求要抢破头的。

    此时谢家权倾朝野,风头无两,刚刚才被清洗过一轮的刑部自然想要尽力讨好谢家,于是才有了这样的安排。

    安国公的侄孙谢长平倒是知道这件事的,但他觉得这对于西南大营来说是件好事,于是他不仅不责怪刑部的官员多事,反而还大加赞赏。

    这无疑更加刺激了这些官员,于是他们不断把更多缉事府“清理”过的犯官女眷作为官伎发往西南,其他地方卫所却一个都不给。

    邓狗子并非圣人,他也有生理需要,也曾光顾过伎营。

    但在见过那些官伎满身秽物、犹如死人一般表情麻木地躺在那里任人凌辱时,他突然觉得一阵反胃,然后转身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来过那里。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的妻女有朝一日落到同样的下场,他会有何感想,估计真是死了也不会瞑目吧。这个设想让他不寒而栗。

    草草结束操练后,邓狗子回到自己营帐休息时仍然心绪不宁,很想做点什么。

    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他想写封信给国公爷,把西南大营如今的情况跟他汇报一下,希望他可以管一管。

    之所以有这个想法,那是因为国公爷对他有知遇之恩。是国公爷看他作战勇猛,将他从一个普通小兵提拔为小旗、然后是旗长,最后变成百户的。

    也是国公爷叫他要学会识字和写字,只有识字了才看得懂兵书,这样日后才有更好的前程。

    他全都照做了,花了几年时间不仅逐渐学会了认字,而且兵书也看了好几本,深觉大有裨益。

    国公爷说得没错,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将领,光靠勇猛是不行的,还必须要识字和多读书才行。

    正因为国公爷对他有知遇之恩,所以他不想国公爷一手培养起来的西南军就这样糜烂下去,于是才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在认真考虑了一会之后,他终于决定就这样做,应该尽快把信写出来送往国公爷那里。

    打定主意后,他连饭也顾不上吃了,开始冥思苦想这信应该怎么写。

    他虽然识字,也能勉强看得懂兵书,但还真没试过亲自写信,尤其这封信要寄的人还是身份高贵的国公爷。

    他怕自己写得不好,惹恼了国公爷。

    于是他开始一边翻书一边尽量找些文雅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一直折腾到深夜时分,他东凑西凑也只写了百来字而已。

    而且改了一次又一次,搞得床边到处都是废弃的信纸。

    就在他还在努力构思着这封信时,忽然他感到地面产生了震动。

    他刚开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很快他发现地面是真的发生了震动。

    这种震动极富规律,而且越来越近,绝非地龙翻身。

    邓狗子忽然想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可能:这会不会是有大批人马正在靠近?

    想到这里,他顿时脸色一变,立刻冲出营帐想搞清楚外面的状况。

    等他走出营地的时候,立刻见到了让他双目喷火的一幕:只见高高的哨台上,负责放哨的士兵正在大打瞌睡,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不仅是这些哨兵,周围负责巡逻的士兵也在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聊天或偷懒。

    这种情况换作以前是不敢想象的,但这几个月以来,由于高级军官们全都沉浸在温柔乡里疏于管教,导致底下的士兵变得越来越懒散。

    再加上西南地区已经多年没经历过大战,这更加使得士兵们放松了警惕。

    邓狗子此时已经顾不得训斥这些士兵,因为他已经可以肯定,确实有大批人马正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

    “敌袭!敌袭!快敲警钟,快!”邓狗子一边大叫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冲到警钟那边用力敲了起来。

    刺耳的钟声很快响彻了整个营区,把许多还在睡梦当中的士兵惊醒。

    “敌袭!敌袭!快戒备,快准备应战,快!”邓狗子一边敲钟一边大声叫着。

    然而相对于他的万分紧张,许多被惊醒的士兵却还在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鞋袜。

    由于营房灯火昏暗,不少人在慌乱中甚至还跟同僚撞在了一起,场面更加混乱。

    也难怪这些士兵这么拖拉混乱,实在是因为西南地区已经多年未经大战,最多就是偶尔出兵清剿流窜的长毛族而已。

    再加上这里是西南大营,虽然安国公已经把大部分士兵调往京城和江南镇守,但仍然还驻有两万大军。

    在这里的士兵作梦都想不到,还会有人敢偷袭大营。

    但这最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却偏偏出现了,因此士兵们才会如此慌乱。

    然而时间不等人,就在部分士兵刚刚穿好衣服盔甲提着武器出来的时候,那支神秘的人马已经杀了过来。

    当邓狗子看清楚那些人的真面目后,整张脸顿时变得一片发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方并非他想象中骑着矮脚高山马的长毛族,而是骑着高头大马、穷凶极恶的胡人。

    关外的胡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一轮黑色的箭矢突然从多到难以计算的胡人当中飞了过来,如狂风暴雨一般落到了营地上。

    这轮箭雨之下,顿时有上百个士兵被当场射中倒地不起。

    就连邓狗子自己,也在后退的时候被其中一支箭射中了背部,鲜血直流。

    强烈的痛楚下,邓狗子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国公爷,你快回来救救西南啊!

    在这轮箭雨过后,无数胡人直接驾马冲进了营地,犹如狼群冲入了羊圈一般见人就杀。

    一时间,整个营区乱成一团,惨叫声四起。

    跟在这些胡人身后的,还有数以千计骑着高山马的长毛族,他们同样是见汉人就杀,并且一边杀一边哇哇大叫,兴奋无比。

    没有一个汉人士兵想得到,一场专门针对西南的大屠杀竟然来得如此的突然和措手不及。

    ……………………

    当西南大营被胡人和长毛族联军攻陷,营内两万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至京城时,满朝哗然,许多人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谁能想到胡人竟然横跨千里翻过人迹罕至的西南高原,还与当地的长毛族联合起来一起进攻大魏的西南地区。

    这胡人不是一向跟长毛族不和的吗?双方怎么会联合起来的?

    而且胡人这样做,无疑于将自己置身于大魏的内陆地区。难道他们就不怕被大魏各地联军给围剿吗?

    但不管怎样,这胡人入侵西南地区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现在连入侵的胡人究竟有多少还不知道,以及还会有多少胡人通过西南高原进入内陆,这才是最让人头痛的。

    为了应对胡人入侵,新皇顺天帝紧急召集群臣商议对策。

    安国公身为西南大将军,自然不会缺席。

    只是他的脸色十分难看,铁青得有些吓人。

    许多大臣都知道原因,因为安国公的嫡长孙谢长志以及众多谢氏族人都死在了这场偷袭当中。

    或许相对于全军覆没的两万多西南军,嫡长孙谢长志的死才是对安国公最大的打击。

    对安国公稍微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在几个孙子当中,谢长志是安国公从小带在身边培养,最为出色也最为看重的孙子。

    就连谢长志的名字,也是安国公亲自取的。

    志者,鲲鹏之志也。

    光从这个名字来看,就可以看出安国公对这嫡长孙的期望有多高。

    然而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被安国公分外看重的孙子,却死在了这场让人猝不及防的胡人偷袭当中。

    因此一向不形于色的安国公才会非常罕见地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243 南方

    胡人入侵西南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京城的百姓虽然感到十分惊讶,但大体还算镇定。

    毕竟西南地处边陲,离京城距离太远了,几乎不太可能打到京城来,所以百姓的日常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只有那些关心时事的读书人会经常聚在一起讨论此事。

    相对于京城的平静,南方各省府可就人心惶惶了。

    这些住在内陆地区的平民百姓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胡人,但大多都听说过胡人有多凶残可怕,甚至各地还流传着胡人喜欢生吃人肉的传闻。

    在这些平民想象中,北方的胡人根本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野兽。

    原本这些事跟他们是无关的,因为南方属于大魏的内陆地区,距离北方边关太远了,就算打到京城也打不到这边来。

    因此北方胡人对于南方民众来说,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然而谁也没想到,竟然会有大批胡人突然从西南高原入侵内地。

    而且据闻已经有两万多西南军全军覆没死于胡人之手,这怎能不引起了周边地区民众的巨大恐慌。

    一时间,南方地区许多有钱人纷纷带着家眷逃离当地,以免受到战火波及。

    至于没钱没物的普通民众,只能望天打卦希望胡人不会打过来。

    为应对胡人入侵,各地府城变得空前紧张,纷纷加强了城墙的防卫。

    平时城门紧闭,每个想入城的人都要经过仔细盘查才能进去。

    不仅如此,各地还实行了宵禁,晚上不许随意外出。

    在这种风雨欲来的气氛下,南方各地民间变得更加紧张,开始不约而同地在家里储备粮食以备应急。

    由于购粮储粮的人越来越多,粮价也随之一升再升,几乎跟荒年没什么区别。

    相对于民间不断高涨的恐慌情绪,南方各地卫所的指挥使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几乎个个都急着快冒火了。

    因为他们都面临着同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库房里的兵器全是些根本不能用的样子货,急需能用的兵器。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其实他们心里面都很清楚。

    真正能用的武器早就被他们卖掉了。

    因为许多内陆地区已经多年未经历过战事,最多就是偶尔剿剿匪而已,兵器损耗极少。

    各地卫所指挥使为了赚钱,会勾结军需官把军器局分下来的兵器倒卖给北方那些真正需要打仗的地方卫所。

    所谓有出就得有进,他们会从当地一些私人作坊那里购入同等数量的廉价货来充实库房,以应对上面的检查。

    然后每隔一段时间,卫所军需官会以损耗严重或库房失火为由,向军器局申请再发放新的物资下来,再发一轮横财,如此类推。

    当然,申请新的军需物资按正常流程是需要层层审核的。

    但这些军需官是把这件事当一门生意来做的,自然懂得用送礼送钱的方式来孝敬上官来逃过审核,很容易就能获得上面的批准。

    包括江南、江东、淮南等许多地方卫所几乎都是这样干的,几十年来也没发生过什么事,这已经成了一种惯例。

    这原本是没什么问题,但谁会想到关外的胡人会突然杀到内陆来,各地卫所没有足够的备用兵器就成了一个十分致命的弱点。

    一时间几乎所有地方卫所都向所属省的军器局提出要申领新兵器的请求,理由也五花八门,但用得最多的还是库房失火这种滥大街的理由。

    面对如此多地方卫所的集体申请要求,军器局哪里应付得过来,根本不可能在短期内生产这么多兵器。

    至于为数不多的存货,只能按各地指挥使的后台和关系来分批发放。

    后台硬关系好的就优先发放,后台一般关系也一般就缓一下,如果没什么后台关系的那就只能干等了。

    对于那些拿不到新兵器的地方卫所来说,这实在太要命了。

    万一胡人真的杀过来,负责守城的士兵们连替换的兵器都没有,那还怎么打?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南方各地卫所指挥使正为新兵器之事头痛不已时,数万胡人和长毛族联军真的杀了过来。

    首先遭遇胡人联军袭击的是宜兴府下辖的钟元镇。

    仅仅两天时间,只有一千守军的钟元镇就被胡人联军所攻陷,全镇两万多平民被胡人屠杀殆尽。整个钟元镇瞬间变成一座死城,惨绝人寰。

    在攻下钟元镇后,胡人联军继续向南挺进,袭击其他南方城镇。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一幸免。

    当地卫所根本毫无反抗之力,不仅人数也远逊于敌人,而且士兵也缺乏实战经验。

    更可笑的是,许多卫所连兵器也不够。往往打完一轮后士兵们连替换的武器的都没有,只能用自制的武器或棍棒交战。

    这哪里还算是军队,根本连山贼都不如。

    这样的守军,又如何抵挡得住如潮水一般凶悍无比的胡人。

    对于所有拒不投降的城镇,胡人在攻陷后都会进行血腥无比的屠城。

    短短一个月内,就有五个城镇相继被屠,被杀的汉人超十万以上,血流成河。

    由于凡是抵抗的城镇都会胡人屠城,这导致有些城镇在面对胡人的进攻时,干脆不战而降直接开城门投诚以保命。

    随着这样做的城镇越来越多,胡人的攻势更是势如破竹、无人能挡,仅仅两个月时间就拿下了多个府城,俘虏了近百万汉人。

    其他未经战火摧残的府镇平民纷纷拖家带口往北方逃亡,形成了一条长长的难民潮。

    此时京城方面,新皇顺天帝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为之咋舌的决定:勒令燕南、臻远、屏南三省上百个卫所合计三十多万士兵集结于屏南的江口府,以淮河为界,踞江口死守。

    绝不让胡人继续往江南、江东一带挺进。并且各地加紧秋收,务必在胡人到达之前收粮入库,并将大部分粮食经水路转运江南。

    这个决定相当于把最靠近西南的燕南、臻远这两省直接让出来,任由胡人在这两地肆虐。

    而布置在江南和江东的数十万重兵不仅不南下援助,反而还要南方地区的各个地方卫所将士兵集结起来以淮河为界进行协防。

    这样的应对策略实在让人难以置信,民间许多有识之士对此议论纷纷。

244 决策

    相对于民间的各种议论,朝堂之上却没人敢出声反对。

    因为这个决策是皇上亲自提出来的,其他人哪敢出声反对。

    经缉事府大肆清洗后,许多原本支持大皇子的文官几乎被铲除一空,而这部分官员几乎占了文官集团的大多数。

    剩下的勋贵集团自然不会跟新皇唱反调,如今朝堂之上几乎不存在反对的声音,所有官员和大臣都“乖”得不行。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决策与其说是顺天帝的意思,还不如说是安国公的意思。

    现在朝廷大权,尤其是全国的兵权,几乎都掌握在安国公的手里。

    如此重大的决定,如果不是安国公的意思,他怎么会表示赞成。

    虽然这个决定颇受争议,但如果是了解南方各地情况的人可能会理解安国公的做法。

    因为南方内陆地区的地方卫所已经多年未正经打过仗,其士兵可以说不堪一击。而且当地卫所私自盗卖兵器的情况安国公也是一清二楚的。

    想凭这样的兵力和装备守住南方各个城镇几乎不可能,只会被胡人逐一蚕食殆尽。

    因此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所有卫所的士兵集结起来固守一处,然后利用优势兵力抵挡胡人的进一步入侵。

    虽然看上去是将燕南、臻远两省直接让出来,但胡人不会种地,更不会用心经营,每次都是抢完就跑,只要时间一长,必然无法久留。

    等胡人的军粮消耗殆尽后,就可以组织大军慢慢收复失地,直至把胡人赶出内陆为止。

    在安国公眼中,相比于抢完就跑、禽兽一般的胡人,刚刚占据完东北各府的西北军才是真正的大敌。

    安国公担心驻守江南的数十万重兵刚一撤出转而去支援南方地区的话,西北军就会趁虚而入。

    尤其现在临近秋收在即,缺乏军粮的西北军极有可能会趁机偷袭江南。

    江南各省是大魏的心腹重地,大部分钱粮都从此处所出。

    江南一失,整个大魏将岌岌可危,因此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调动镇守江南的兵马去援助南方。

    就算真要调兵支援南方,也必须要等到秋收结束后,方可调部分兵力去做这件事。

    安国公领兵多年,对自己的决断十分有信心,不会因为其他人的想法而有所动摇。

    而这所谓的“其他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外孙:顺天帝赵焞丰。

    赵焞丰曾经强烈反对将燕南、臻远这两省弃之不管,这跟白送给胡人有什么区别。

    自魏太祖立国以来,有哪个皇帝做过这种荒唐之事。

    相比于开国的魏太祖,赵焞丰最为佩服和崇拜的却是平定了西南和西北,将大魏疆土拓展了将近四分之一的皇祖爷爷魏武帝。

    魏武帝生平多次御驾亲征,不仅将西南高原上的长毛族杀得一蹶不振,而且还把关外的胡人打得几十年不敢进犯大魏,是历史上极少数能将凶悍的外族压制得如此彻底的威武帝王。

    赵焞丰自小就立志要成为魏武帝那样武功卓越的千古帝王,因此他才会从小练习骑射和刀枪,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像魏武帝那样御驾亲征、扫平八方,成就一番流传千古的大功业。

    可现实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他刚登基没久,就遇到胡人内侵这种重大事件。

    如今更是要被迫把整整两个省白白让出来任由胡人肆虐,这对于以魏武帝为榜样的赵焞丰来说是非常难以接受的。

    他在与安国公私下商议的时候,极力要求外公从江南调兵回防西南,尽快把胡人赶出内陆收回失地。

    但安国公却根本不听他的建议,仍旧一意孤行。并且态度强硬地要求由他来发布这个政令,这更让他十分恼怒。

    然而恼怒又怎么样,他现在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

    如今大魏的军权几乎全部掌握在安国公手里,就连拱卫京城的禁军,也全都换成了安国公的心腹手下。

    赵焞丰发现自己手下根本没有可用可信的心腹兵将,连父皇靖安帝都不如。

    至少父皇还有金吾卫、羽林卫这四卫宫廷禁军可用,而他却什么都没有。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光有皇帝之名的扯线木偶,而扯线的人正是自己外公安国公。

    “等你坐上朕的位置后,自然就会知道朕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此时此刻,赵焞丰不由自主地想起父皇临死前所说的这句话,心情十分复杂。

    他现在终于知道父皇为什么要那样做了。

    这种被人当成傀儡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让他如鲠在喉、寝食难安。

    ……………………

    就在胡人不断在南方地区大肆烧杀抢掠时,远在九江的西北军却迎来了一批又一批从海外购进的粮食。

    原来早在一个月前,池非和宁雅柏两人就开始筹备出海换粮计划。

    九江渔业发达,当地有众多出海的渔船。

    宁雅柏向当地商人和渔民租用了上百艘体形较大的商船和渔船作为运粮船准备出海。

    所有运粮船一共分成六只船队,每只船队往一个方向出发,负责跟这个方向途经的地区或国家进行交易。

    关于交易的物品,除了由盐田法所晒制出来的优质白盐以外,池非还特意让远在江南的赵耀光和安阳等人,利用卖盐得到的银子从江南本地购买大批精致但不算名贵的布料和瓷器,以及大量香料和调料,然后秘密运回九江。

    等这些布料、瓷器、香料、调料运到九江后,池非把它们连打包好的白盐一起装上船,然后运到那些周边小国去换粮和换钱。

    正如池非所料,这些大魏特产以及优质白盐极受周边各国商人和富人的欢迎,他们几乎把这些东西当成了来自大魏的奢侈品而大买特买。

    更难得的是,这种“送货上门”的交易方式是这些周边小国从未体验过的贴心服务,纷纷表示希望船队以后可以多来几趟。

    由于今年年景不错,很多像百僦、灰衣、马莱等原本盛产粮食的周边小国都普遍迎来了大丰收。

    当地粮价甚至比江南这些产粮地区还要便宜不少,有点谷贱伤农的味道。

    这正好便宜了前去换粮的西北各船队。于是他们通过当地的商人用白盐和各种大魏特产轻而易举地换到了大批粮食。

    直到运粮的船只再也装不下了,船长才把剩余的货物换成容易携带的金银等硬通货。

    海贸果然是一门暴利生意,即使是这种短距离的海贸,也能赚得盘满钵满。

    几乎所有出海的西北船只都载着满满的粮食和金银返回九江,每支船队到港的时候,都会引起一阵轰动。

    宁志远在看过粮仓后,整颗心终于完全放了下来。

    有了这批粮食,西北军至少一两年内都不会再缺粮了。

    通过这次海外换粮的巨大成功,宁志远觉得小女婿说得对:贫瘠干旱的西北本来就先天不足,想要真正富强起来,必须要大力发展海贸,并尽力扩大海上疆域才行。

    宁志远决定不仅要大力发展海贸,还要尽量多建军船以及培养大量水师以增强海上的作战能力。

    因为宁志远心中产生了一个极大的野心:他要建立一支强大的水师,把大魏的外海全部夺下来,让海上只能留西北的军船和商船。

    要做到这点,就必须拥有称霸整个外海的实力才行。

245 清查

    “这谢老贼还真够狠啊,宁愿白白让出西南两个省也不肯抽调江南的兵力去征讨胡人,简直就是个疯子。”看完探子发过来的密件后,宁志远不禁有些感概。

    已经晋升为宁志远身边顶级幕僚的章文轩老先生叹了口气说:“估计在安国公眼中,我们西北军才是最大的心腹之患。

    他害怕刚一调兵抗击胡人,就会被我们趁虚而入,所以他才宁愿冒着会被天下人唾骂的罪名做出这个决定。”

    宁志远冷笑道:“我知道谢老贼在想什么,不过就是攘外必先安内那一套。

    可谢老贼虽然领兵多年,但他一直盘据西南,从未跟胡人交过手,根本不了解胡人的可怕。

    那是一群真正的饿狼,一旦让他们窜进家里,又岂是可以轻易赶走的。

    胡人性情凶残,如果不能一开始就对他们迎头痛击将他们赶走的话,时间拖得越长就会引得越多胡人循着血腥味而来。

    把两个省白白让给胡人这么荒唐的事,也只有谢老贼这种利欲熏心的人才做出来。

    我虽然跟他是死对头,但在这种关乎民族社稷存亡的紧要关头上,我还真做不出趁火打劫之事。

    谢老贼还是太小看我了。”

    坐在一旁的池非有些忧虑地说:“岳父,我看不久之后中原地区会出现大规模的流民潮,到时有可能会波及到我们这边。我认为应该早做准备比较好。”

    “喔,你有什么想法?”宁志远兴致勃勃地问道。

    “首先是趁江南等地粮价还未暴涨之前,尽量大量购粮,能买多少就买多少,以免到时想买也买不到。

    其次是瓷器、布料、香料、调料等用于海贸交易的物品暂时不要进货,而是过一段时间再买。

    因为这么大规模的流民不管去到哪里,都会引起当地的混乱。就如同当年西北大旱时,西北流民进入京城和江南一样。

    只要这些地方一乱,粮价必然会一涨再涨。到时像瓷器、布料这些身外之物自然就会变得不值钱。

    那时我们再低价进货,就能省下一大笔钱。

    至于如何安置这些流民那是伪朝的事,我们大可不用操心。

    其实相比于流民之事,我现在更关心的是重新丈量东北各府土地的事宜,这应该是块比较难啃的硬骨头。”

    “这么说,你也同意章先生的建议?”

    “是的。我原本以为东北产粮这么低,是因为这边山多地少,所以产出有限,只能向外扩展。

    但昨天我跟章老先生谈过之后才知道,并非是东北这边土地少,而是可种的田地有相当一部分被当地世家豪强给侵占了。

    再加上这些世家豪强治下隐户众多,因此每年所上交的田赋和丁税才这么少。

    如果我们能把被侵占的土地全部拿回来,就有足够的田地可以耕种和收税了。

    东北这边的土质虽然没有江南那边好,但比起西北还是要好太多了。

    即使只按江南田地的三分之二产出,应该也足够供养西北全民。”

    宁志远大笑道:“老章,这小子跟你想的一样,你吾道不孤也。”

    章文轩老先生微笑道:“老夫昨天跟苏先生谈过此事,他的想法跟老夫一样,认为现在确实是重新丈量土地、清查隐户的最好时机。

    如果错过的话,以后想再做此事就会事倍功半、困难重重。

    但实施此事最大的问题是,各地世家豪强已经侵占土地多年,想让他们把吞下去的东西吐出来,肯定会遭到他们的激烈反抗。

    为了抵制清查,那些人最常用的一招就是散布流言、策动民变,逼我们投鼠忌器,不敢对他们轻易下手。

    假如到了那一步,不知主公打算如何处置?”

    宁志远冷笑道:“那就要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我们的刀斧硬了。

    我不会像靖安帝那样,为了顾及自己的名声而搞什么地方仁治。

    就算要搞,也不是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搞。

    那些世家大族是什么德性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狠狠杀上一批,其他人自然就会怂了。

    那些人吃了这么多年白饭,也是时候给我吐出来了。”

    “主公能有此决断,老夫就放心了。”章文轩眼中露出了欣慰的眼神。

    看到岳父杀气腾腾的样子,池非知道接下来肯定又有一大批人头要落地了。

    不过池非倒是非常赞成在这时候清查土地和隐户,而且还是势在必行的事。

    即使是历史知识浅薄的池非也知道,历史上许多皇朝灭亡的原因或许各有不同,但其根子往往就在这土地兼并上。

    世家豪强利用天灾或动乱等各种因素吞并了大量自耕农的土地,严重破坏了当地的小农经济。

    同时这些世家豪强都有各种各样的避税办法,因此他们治下的土地有很多是根本不需要交田赋的。

    各地官府由于收不到足够的税赋,国家经济肯定会不断恶化。

    为了弥补这个缺口,官府只能对自耕农加收更重的赋税。

    随着赋税的不断增加,不堪重负的自耕农只能被迫卖田卖地来逃避税赋和徭役。

    这不仅会加快世家豪强兼并土地的速度,而且会有越来越多自耕农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去当这些世家豪强的佃户或奴仆。这就是隐户产生的主要原因。

    在这种恶性循环下,赋税越来越难收取的皇朝经济会逐渐走向崩溃。

    不仅无法承担兴修水利、加固边关城防等重大工程,一旦遇上严重的天灾,又或者是外族入侵,整个皇朝因此而灭亡也就很正常了。

    当新皇朝建立后,原本盘据各地的地方势力大多已经被铲除干净,土地会重新得到分配,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

    直至几百年后,各地土地兼并越来越严重,直至压垮整个皇朝,于是下一轮新的洗牌又开始了。

    可以说,古代汉人社会就是一个围绕着土地归属权而展开的轮回游戏。

    如今西北军刚刚拿下东北,成为了这一地区的新主人,正是清查土地和隐户的最好时机。

    如果错过这个时机,等几年或十几年后当地世家豪强的势力再度兴起时,到时想再查就更难了。

    ……………………

    从这一天密谈后,西北军就在东北各地兴起了大规模的重新丈量土地以及清查隐户行动。

    这一举动果然触碰到了当地许多世家大族的软肋,遭到了激烈的反抗。

    正如章文轩老先生所预料的那样,这些世家大族不敢当面兴兵作乱,只敢在民间散布各种流言,声称西北军要清查各地田地的目的,是准备把所有土地收回去作为大将军宁志远的私用地,并且要强迫十六岁以上的青壮入伍当兵,准备对大魏朝廷发起总攻。

    凡是不遵此令之人,格杀勿论。

    这些流言一出,顿时搞得东北各地民间人心惶惶。

    尤其是那些家里有田地的人家更是担心得不行,害怕自己的田地会被西北军强行征走,沦为无家可归的流民。

    至于那些十六岁以上的青壮也是人人自危,害怕被强迫征兵。

    虽然各地官府已经贴出了告示,清楚说明这些都只是流言,清查土地只是为了重新核查图甲册,而且不会强征青壮入伍。

    但在有心人的煽动下,许多农民还是不肯相信官府的说辞。认为官府只是在蒙骗他们,否则无端端的为什么要突然清查土地呢?

    更有甚者,有些地方干脆举起了反旗,有人煽动起一大帮无知民众打砸了当地的衙门,并打伤了多名官员和衙役,要求官府撤消清查田地的政令。

    仿佛连锁反应一般,有越来越多府城出现了乱民打砸衙门的情况。

    许多包括知县在内的官员为了逃避乱民,就连家门都不敢迈出一步。

    看到知县老爷和官兵们都不敢有所反抗,那些乱民更是像受到鼓励一般开始在城内肆意作乱。

    在这些乱民当中,有不少人是当地的地痞流氓,又或者是好吃懒做的闲汉,他们看到城内乱成这样,心里高兴坏了,赶紧趁火打劫。

    一时间,城内有多家店铺被抢被砸,店中的财物也被乱民一抢而光。

    这种乱象发展到后来,不仅越来越多店铺被抢,就连城中的一些富户也被乱民当中的地痞流氓盯上而遭了殃。

    这些富户不仅家里被抢,就连家中的女眷也受到了地痞流氓的骚扰甚至是污辱。

    此时这些人已经不止是乱民这么简单,简直就是无法无天的暴徒。

    许多原本支持他们的平民看到这样,也被吓到了,纷纷紧闭家门不敢随便外出,以免被这些人盯上。

    此时民意也逐渐出现了变化,原本许多因为听信流言而支持这些暴民抗争的平民在亲眼目睹了暴徒们肆意打砸烧抢等各种无法无天的行为后,开始怀念起以前和平的日子来。反倒是希望西北军能够尽快平息暴乱恢复安宁。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随着各地暴乱越演越烈,以宁志远为首的西北军政当局并没有派兵镇压,甚至没有要制止暴乱的意思。

    这让许多人感到既失望又不解。

246 乱民

    在一个装饰豪华的书房里,一个穿着一身蓝色长袍的青年十分兴奋地说:“爹,我们的计划很顺利,城中已经乱成了一团。

    不仅是九江这边,我听说彰南、怀兴、漳州那几处地方也是民乱四起。

    由于乱民太多,当地官兵甚至都不敢随便抓人,害怕引起乱民反抗。

    我们的办法凑效了,只要再乱上一段时间,那些西北蛮子就不敢再查我们的地了。”

    穿着一身名贵长袍的中年男人捻了捻嘴角的小胡子说:“我原本还担心那几家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不敢真的动手,看来他们还是知道其中利害的。”

    另一个穿着锦袍的青年冷笑道:“那几家藏起来的地比我们家只会多不会少,他们才是最害怕被清查的人。爹,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静观其变。我们可以继续在背后煽动那些傻子去闹去抢,但我们的人却绝对不能出面,以免被那些西北蛮子盯上。

    志钧,那几个新开的盐场有什么动静?依旧还有大批官兵在外面看守吗?”

    蓝袍青年有些心虚地说:“好像是的。”

    中年男人一看长子这表情就知道他在撒谎,顿时用力一拍桌子怒声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一定要看紧盐场那边,一旦有什么变动的话要马上告诉我。你把我的话都当耳边风了吗?”

    “可是那边跟清查田地又没什么关系,整天派人盯着也没用啊。”蓝袍青年忍不住小声辩解道。

    “笨蛋,你这脑子都是浆糊做的吗?连我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亏你还是卢家的长子嫡孙。阿远,你来告诉他是怎么回事。”

    锦袍青年有些得意地说:“大哥,你真应该跟爹好好学学,想事情要想得长远一点才行。

    爹真正想要的,是西北蛮子的制盐之法。”

    虽然心里非常不满弟弟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在跟他说话,但听到最后那句话,卢志钧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制盐之法?这有什么好学的,各地盐场还不是一样的。”

    听到长子这句话,卢思宇心里更加失望。

    论聪明才智,长子的确不如次子多矣。

    可惜次子又偏偏是个庶子,就算想把他定为卢家的继承人也难度太大。

    这嫡庶之分,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并不是那么容易违背的。

    锦袍青年卢志远摇了摇头说:“大哥你错了,据我这几个月来的观察,西北蛮子所用的制盐法绝非表面这么简单,很可能是一种全新的制盐法。

    我们卢家在九江有几处大的码头,这几个月来那些西北蛮子也多次借用我们的码头来运货。

    我发现,他们所运的货物当中,竟然大部分都是盐,而且当中还有大量品质极高的贡盐。

    我粗略算了一下,这几个月来,光从九江运出去的盐,就达到了几万斤之多。

    试问这几个小小的盐场,又如何能在几个月内造出这么多贡盐来?

    所以我敢断言,这些西北蛮子一定想出了全新的制盐方法。

    而且这种方法产量高得惊人,让他们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制出这么多的贡盐来出售。

    这可不是我的臆想,你看那几个新开的盐场就知道了。不仅有围墙围着,而且四周还有士兵日夜看守,如此严密的保护要说没有猫腻才怪。”

    “就算西北蛮子真的搞出了新的制盐法,但看守这么严密的话,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卢志钧虽然觉得弟弟说得有道理,但他心里还是窝着一团火,于是故意抬杆道。

    卢志远却胸有成竹地说:“现在是没办法,但不表示以后不会出现变化。

    只要那些暴民继续乱下去,迟早有一天宁志远会调兵镇压的。

    如果兵员不足的话,甚至还有可能会调动盐场那边的士兵。到了那个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

    我们可以派一个身手矫健的人混进盐场里面一探究竟,应该就可以知道那新的制盐法是怎么回事。

    只要搞到了这个法子,那以后我们卢家就再也不愁了。

    从小的来说,我们可以在外地广开盐场来制盐生利。

    从大的来说,我们可以把这法子献给京城的朝廷,到时升官进爵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比起那些收益又慢又有限的田产,这才是真正的大利。

    大哥你认为呢?”

    看着弟弟得意洋洋的表情,卢志钧真想狠狠一拳打在他脸上,把他这张臭脸给打烂。

    不过最终他还是忍了下来,然后表情僵硬地站在一边没有再说话。

    对于兄长的态度,卢志远眼中露出了一丝冷笑。

    卢志远知道他这同父异母的大哥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不过他并不在乎,他想要的只是父亲对自己的态度。

    他知道父亲是很看重他的,只不过碍于他庶子的身份不能立他为继承人而已。

    但机会总会有的,例如这次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只要他能成功拿到西北蛮子制盐的方子,那他不仅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会大为提升,其他族人也会对他刮目相看。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拿到这方子。

    就在父子三人正在密室里商谈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管家慌乱的拍门声,“老爷,老爷,外面出事了。你快开门啊,老爷!”

    卢思宇皱着眉头打开了门问:“发生了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管家立刻回答道:“老爷,有一大帮乱民正围在外面不走,不知他们想干什么?”

    “乱民?那些乱民不是都在城里吗?怎么会来这里?”

    “我也不知道,但看他们的衣着的确有点像是乱民。只不过他们手里都拿着铁制的兵器,这就跟普通的乱民有些不太一样了。”

    “你说什么,他们手里都拿着兵器?而且还是铁制的?”

    “是的,老爷。而且他们当中还有不少人手里还拿着盾牌和弓箭。”

    听到这里,卢思宇和卢志远两父子顿时脸色大变,只有卢志钧还没想明白是这怎么回事,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父亲。

    “他们一共有多少人?”卢思宇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就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夜里看不清楚,但至少应该有两三千人左右。”

    听到这句话,卢思宇和卢志远两父子的脸色已经变得毫无血色,跟纸一样白。

    这时候就连反应较慢的卢志钧也终于想明白了。

    拿着铁制的兵器,手里还有盾牌和弓箭,这哪里是什么乱民,分明就是一支伪装成乱民的军队。

    而在九江这里,除了被他们在背后称为西北蛮子的西北军外,哪里还会有别的军队?

    一想到外面有几千个全副武装的西北士兵在虎视眈眈,卢志钧顿时觉得全身发软,两条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247 死敌

    此时在卢家堡外,跟其他士兵一样,里面穿着盔甲,外面套着一件宽松麻制长袍的宁雅柏表情冷厉地抽出腰间的长剑大声道:“现在我们不是士兵,只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暴徒。

    堡里只要是活的,全都给我杀干净,一个不留。杀!”

    随着宁雅柏的一声令下,三千多个伪装成乱民的西北士兵一起大喊着杀向前面的卢家堡。

    看着被大量士兵围攻的卢家堡,宁雅柏露出了一丝残酷的冷笑。

    这世上总有一些自以为是的聪明人,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很隐秘,不会被其他人所发觉。

    孰不知卢家千万百计想打探盐场秘密的小动作早就被他们宁家看在眼里。

    这些人并不知道,为了保守盐场的秘密,宁家不仅在盐场外面派重兵把守,而且还派出大量探子混入民间监察其他世家大族和各级官员的动向。

    之所以如此紧张,那是因为如今九江这些新盐场已经成了西北军最重要的收入来源。

    尤其是那几个使用盐田法的盐场,更是重中之重。任何想要窥探觊觎盐场秘密的人都会成为宁家的死敌。

    宁家对于死敌向来只有一个做法,那就是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卢家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把脑筋动到了盐场那边,这可是他们自找的。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九江府内包括祁家、田家、苏家、胡家在内等多个世家大族同时遭到了“乱民”的袭击。

    不仅是九江的各个世家大族如此,其他如彰南、怀兴、漳州等爆发民乱的府城也相继出现了同样的情况:当地多个世家大族被突然冒出来的“乱民”所袭击,死伤无数。

    除了这些盘据多年的世家大族外,发生暴乱的各个府城也出现了巨变。

    乱民当中不知为什么出现了内哄,数百个手持利刃的“乱民”突然袭击了领头的暴民,瞬间就刺死了多个暴民首领。

    在得手以后,那些手持利刃的“乱民”并没有就此离开,反而结在一起对其他暴民展开了血腥无比的屠杀。

    暴民当中的地痞流氓在这些强悍无比的“乱民”手下,根本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只能任其宰杀。

    这些人就如同狼入羊群一样肆无忌惮地杀人,根本没人敢拦。

    其他人在亲眼目睹一个个同伴被这些手持利刃的“乱民”给活生生地捅死和砍伤后,吓得一边尖叫一边慌忙逃窜。

    然而这些手持利刃的“乱民”却并没有放过他们,尤其是那些作恶多端的暴徒,此时更是成了那些人重点追杀的目标。

    这就是一场活生生的大屠杀,史称“秋闱民乱”。

    因为这一天,正好是大魏举行秋闱的日子。

    这场民乱究竟死了多少人,史书并无确切的数字,但史学界普遍认为不会少于十万人,因为当时各地有名的世家大族几乎都被屠戮一空。

    其中九江的卢家堡最惨,全族上千人无一幸免,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虽然所有人心里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此时却没人敢乱说话。

    尤其是那些运气好没有被“乱民”袭击,幸存下来的世家大族们,更是像鹌鹑一样被吓得瑟瑟发抖。

    他们没想到那位名震天下的西北大将军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竟然让手下的士兵伪装成乱民大开杀戒,而且出手还这么狠。

    据说卢家是真的被杀至鸡犬不留,没有任何活口。

    其他同样有份在背后参与煽动平民作乱的家族虽然不至于被灭门,但也是死伤惨重,家破人亡。成年男丁全部被杀,只有妇孺活了下来。

    这宁家是真狠啊!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杀人如麻。

    他们现在实在是有苦难言,因为动手的又不是西北军,而是那些“乱民”,此事根本就死无对证,想喊冤都没处喊。

    至于刚开始那些乱民是怎么来的,他们心里自然是一清二楚。

    他们这些家族之所以能够幸存下来,不过是因为他们没有过多地掺合此事罢了,否则只会落得跟其他家族一样的下场。

    在这种情况下,西北当局在东北各地展开的丈量土地和清查隐户工作变得无比顺利,再未遇到任何阻碍。

    ……………………

    “你们听说了吗?官府出了告示,说现在可以认领新田,只要耕满五年,这田就归耕种人了,田税也按普通的田地来算,而且还可以随意买卖。”

    “你听错了吧?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是真的,我今天赶集的时候,听衙门的书办们在菜市门口宣读了这些则告示,还跟乡人解释了一通。我听到是这样的。

    不过这认领新田也是有条件的,首先必须是成年的良民,每人只能认领三到五亩田。而且耕种的这五年期间内,每年田赋高达五成。”

    “五成田赋?!这不是要人命吗?

    这五成田赋再加上人头税、均平银、火耗、练勇银、柜费、秤费、锁头费等各种杂税,岂不是这五年都白干了吗?我们吃西北风啊?这实在太坑人了。”

    “我开始也是这样想,不过书办们说了,只要认领了新田,这五年内只需交这五成田赋,其他杂税全部免除。

    为了公平起见,官府还会和领田人签定契约,白字黑字写得一清二楚。”

    “真有这样的好事?每年只交五成田赋,其他什么杂税都不交?”其他乡民眼睛一亮,全部围了过来打听。

    “应该是吧,至少书办们是这样说的。”

    “如果真有这样的好事,那我们就要好好打听一下了。栓子,那些书办还在镇上吗?”

    “在的,我听说他们会在镇上留几天,专门给乡人解释这新政。”

    “我说当家的,要不我们去镇上打听一下吧。问个清楚也好。”

    “好,我们现在就去。”

    “你们真要去啊?那我也要跟着一起去。”

    “那我也去。”

    就这样,一大帮乡民结伴而行,一起赶往镇上打听这新政的消息。

    这种现象在东北各府城都相继发生,在民间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和反响。

    人都是健忘的,虽然各地不久之前才发生了多起让人震惊的暴徒杀人事情,血腥味至今还未完全散去。

    但如今乡民一听说官府有田分,很多人都选择性地忘记了这件事,急匆匆地涌到城里去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几天后,一些胆子较大的乡民在打听清楚后,终于一咬牙跟官府签订了契约,认领了几亩新田。

    这新政实在是太勾人,虽说这五年内每年都要交五成田赋,但如果真的不用交其他杂税的话,算下来就跟普通自耕农的支出差不多了。

    只要咬咬牙耕满五年就可以拿到这田,到时不管是转手卖掉或自己继续耕种都大占便宜。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几亩田啊。

    看到有人开始认领新田,其他乡民再也忍不住也纷纷参与了认领。

    一时间这些新田变得极为抢手,很快就被认领一空。

    许多事后才知道这件事,又或者是当时太过犹豫结果错失机会的乡民在看到新田已经被认领完后,全都后悔不已。

    在听下面的人说新田认领之事进行得十分顺利时,宁志远大为高兴,笑得嘴都合不上。

    此策是由章文轩老先生提出来的,他当时就拍手叫好。这确实是一个可以稳定增加粮食供应的好办法。

    为了得到那些新田,乡民们在这五年内一定会咬紧牙关把这五成田赋凑齐。

    除了这些新增的田赋外,那些世家豪强名下的田土也要按足官府的规定每年上交足量的田税,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利用各种各样的避税办法来免交田税。

    这样一来,官田的收益、世家豪强名下的田税、新田的五成田赋,以及众多小自耕农的田税,这些田赋产出加起来应该足够供应二十多万西北军将士以及所有战马的日常消耗。

    这才是真正的自给自足。

    至于这些凭空多出来的新田,自然是从那些世家豪强手里夺回来的被侵占土地。

    其数量竟然高达当地官田的三到四成,可见那些世家大族有多贪。

    通过这次大规模的重新丈量土地和清查隐户政策,宁家可谓是收获丰富。

    不仅拿回了大量被侵占的田地,而且还从那几十个被西北军干翻的世家大族中抢到了大量包括金银财宝在内的各种物资,使得库房一下子就堆满了,需要再建新的库房。

    这些世家豪强盘据多年甚至十几代人,在当地搜刮了这么久,自然个个都肥得流油。

    宁志远在把这些搞屎棍铲除的同时,他们藏起来的财物自然也就不客气地收下了,让他瞬间身家暴涨。

    更重要的是,这些世家大族家里全都藏着大量的粮食。

    有了这些存粮,这一下西北军至少在一两年内都不会再缺粮了。

    宁志远也不是一个小气之人,在自己赚得盘满钵满的同时,也非常大方地把部分财物分给军方的各个将领,就连普通士兵也全部加了一个月的俸禄,可谓皆大欢喜。

    同样被分到大量财物的池非却有种非常微妙的怪异感。

    好像自己岳父是一个土匪头子,而他是这土匪窝里的一个狗头军师。

    因为最近岳父这土匪头子成功打劫了一票肥羊赚了一大笔,于是包括他这个狗头军师在内,所有人都分到了不少赃物。

    岳父自从叛出朝廷后,身上的匪气好像越来越重了。

    尤其是干了这一票以后,岳父他在说起其他还留着的世家大族时,眼睛好像会时不时地像狼一样冒着青光。

    这是他的错觉吗?

248 流民

    正如西北当局所预料的那样,江南、江东、汉中等地区出现了大批流民,人数达十几万人。

    这些流民全是从西南和南方地区逃难过来的普通平民,其中大部分是燕南和臻远这两省的农民。

    由于朝廷让出了燕南和臻远这两块地盘,使得上百万当地百姓被胡人所俘虏。

    如今这十几万流民,全是在胡人侵占燕南和臻远两地之前提前逃出来的,这才避免了成为奴隶的下场。

    由于流民实在太多,沿线城镇都大为紧张,纷纷紧闭城门,根本不敢让流民入城。

    前一个月还好,大部分流民身上还存有粮食,因此人潮虽然杂乱,但总体还算安稳。

    但到了第二个月后,随着流民身上的储粮日渐枯竭,甚至出现断炊后,流民潮开始变得躁动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有流民代表会跟沿途的城镇官员请求借粮,以求暂渡难关。

    可是大多城镇本身存粮就有限,哪里敢借给他们。

    这一借,万一城内粮食不够发生暴动怎么办?因此没有一个城镇官员愿意借粮。

    然而人在饥饿的情况下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因为借不到粮食,已经饥肠辘辘的流民再也顾不得这么多,开始对周边的城镇和村庄发起了大规模的抢掠。

    那些城镇为了自保,只能聚集镇民和地方卫所的士兵对攻击城镇和村庄的流民发起反击。

    当双方都有人在冲突中死伤后,情况顿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数以万计流民瞬间化身为饥饿的暴民,开始不顾一切地实施抢掠。

    其中受害最严重的是周边的村落,几乎每条村子都被抢掠一空。

    相比之下,一般大型的城镇倒是相对安全。

    毕竟流民又不是军队,并没有专业的攻城器械。

    虽然人多势众,但面对高耸坚固的城墙也无计可施,只能在抢完周边的村落后就继续往下一个府城进发。

    这些流民所到之外,除了有城墙保护的城市外,几乎所有村落和小镇都会被抢掠一空,犹如蝗虫过境一般可怕。

    许多当地乡民为了避免遭到抢掠,纷纷入城避难,导致城内租金瞬间暴涨。

    此时各地卫所也不敢随便出兵镇压或阻拦,只能派兵固守城池,并防止城内发生暴乱。

    对于这股流民大潮,包括官员和平民在内,所有人都十分紧张。

    在这种情况下,各地粮价不可控制地一涨再涨。

    虽然各地官府明令禁止粮商囤货居奇,并严格限制粮价,但这种事并不是一纸限令可以压得下来的。

    各地粮价还是不断彪升,已经逐渐接近荒年的粮价,当地百姓可谓苦不堪言。

    此时在朝堂之上,关于如何处置这些流民也成了一个争论的焦点。

    比较中庸合理的建议是把流民引导到江南各省等比较富裕的地区,然后专门划出一块地方安置他们。

    因为这些地区是产粮重地,在供养这些流民的时候,至少在运输上就省掉了一大笔开销。

    然而想暂时安置这些流民不难,但问题是以后怎么办?

    这跟当年西北流民大规模南下不同。

    当年是因为北方大旱,再加上胡人入侵才导致大批西北流民被迫南下。

    只要西北旱情得到缓解,并且胡人被赶走后,西北流民自然会回到原来的地方。

    如今这些流民却大部分都是燕南和臻远这两省的出逃农民,而这两地现在胡人手中,究竟什么时候能夺回来,谁也不敢打包票。

    有可能是一两年,也有可能是好几年,甚至是十几年都难说。

    换句话说,这十几万流民究竟要留多久,完全是个未知数。

    这可不是几千人或者一两万人,而是十几万人。

    为了不让这些流民饿死,每天光是消耗的粮食就不是个小数目,更不要说还要帮他们搭建住处、分配田产、安置入户等各种事宜了。

    不管对于哪一个地区来说,这些流民都是一个极其沉重的负担。

    即使是富饶如江南等地,也难以承受这样的重负。

    除了找地方来安置流民这种比较正常的提议外,朝堂之上还有另一种更为极端的声音,那就是直接派兵镇压。

    这一派声音的理由是,这些流民一路上到处抢掠伤人,已经跟暴民无异。

    既然是暴民,朝廷就应该派兵镇压围剿,绝不能放任姑息。

    对于这个提议,大部分官员都觉得不妥。

    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问题,主要是怕官逼民反。

    要知道这可是十几万流民,一旦镇压失败,很可能会导致这些流民一起造反,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如今西北全境已经叛出了朝廷,西南又有胡人作乱,如果再加上这十几万流民也一起造反,那就真是天下大乱了。

    这时候所有官员都等着新皇作决定,或者说,都在等着背后的安国公作决定。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朝廷名义上是顺天帝在统御,实则上真正的话事人另有其人。

    终于,众所期盼的安国公当着百官的面提出了自己的奏章:将这十几万流民引导至江北边陲地区开荒种田,并在当地重建家园。朝廷方面则为其提供种子和工具,并派官员到当地协调管理。

    这奏章一出,顿时引起了众多官员的惊讶。

    江北地区田地贫瘠,气候多变,并非一个适合开荒种田的好地方。

    尤其是边陲地区,以沙石地形居多,种树都难种,更别说开荒种田了。

    一下子把这么多流民赶到那里,不怕引起民变吗?

    如果是其他人提出这样的建议,肯定会遭到大部分官员的反对。

    但这是权倾朝野的安国公亲自提出来的奏章,朝堂之上哪里还有人敢出声反对。

    别说是官员,估计顺天帝也不会反对。

    果然,顺天帝很快就同意了这份奏章,并安排官员去办理此事。

    下朝以后,许多官员都在寻思着安国公为什么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其中就包括了礼部右侍郎姚敬堂,他几乎是一下朝就来到了大哥姚敬君家里商议此事。

    此时的姚敬君已经不是刑部尚书,他在几个月就以身体不适辞官养病去了,如今只是一个闲赋在家的致仕官员。

    姚敬君之所以要辞去刑部尚书一职,是为了以退为进,保护姚家上下的安全。

    虽然说新皇顺天帝设立缉事府主要是为了清洗和打击那些曾与大皇子有所牵连的文官,但姚敬君深知自己在新皇眼中,估计也没什么好印象。

    因为他的妹妹姚氏就是西北大将军宁志远的妻子,镇国公府的女主人。

    虽说女子一旦出嫁从礼法上来说就是夫家的人,但姚氏毕竟出自于姚家,这点对于新皇来说始终是个忌讳。

    有鉴于此,为了不让姚家上下也受到缉事府的迫害,姚敬君于是主动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出辞官休养的奏请。

    或许是因为姚敬君这么上道,顺天帝在循例挽留了一下后,终于同意了他的奏请,允许他回家休养。

    姚敬君辞官后,这刑部尚书就空了出来,顺天帝很快就把自己的人推了上去,算是各有所得。

    这就是当保皇派的好处,当新皇登基后,虽然不一定会受到新皇的重用和青睐,但至少不会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那些曾与大皇子有所牵连的文官,他们如今的下场就是最好的对照例子。

    致仕在家后,姚敬君并没有就此放松对朝堂之事的关注,反而更加关心和在意。

    因为他对新皇和安国公等人始终心怀戒备,假如事态有变,他需要马上作出反应才行。

    他甚至连家人的后路都已经找好,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大哥,关于此事你怎么看?”姚敬堂把安国公的决定详细说清楚后,随即问起了兄长的意见。

    “先说说你的想法。”姚敬君皱着眉头问。

    “安国公为人精明,深谋远虑,绝不会无的放矢。

    既然当初他决定把燕南和臻远这两省让出来,肯定已经预料到会有大批流民北上。

    所以有关这些流民的处置方法,他应该早就想好。

    只要对江北地区稍微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那里大多地区土质松散、沙石地居多,根本不适合开荒种田。

    假如硬要把这么多流民赶往那里,那相当于送进绝路,只会逼其造反。

    但安国公却偏偏提出了这样的奏章,其用意很深啊。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可能跟江北仅有一江之隔的东北地区有关。”

    听完弟弟的分析后,姚敬君叹了口气说:“你猜得没错,此乃祸水东引之计。

    那位想要做的,就是把这十几万流民当成烫手山芋一般扔给西北军来处理。”

    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兄长此言,姚敬堂还是忍不住失声叫道:“这也太狠了吧?那可是十几万无辜平民啊。”

    “噤声。”姚敬君瞪了他一眼。

    姚敬堂这才醒悟过来,赶紧闭嘴。

    如今京城内外到处都有缉事府的人,谁也不敢确定自己家里没有缉事府的眼线,因此许多官员即使在家中议事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害怕因为说错话而引来灾祸。

    姚敬君沉声道:“此事你心里知道就好,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

    不过就算你不说,估计也已经有不少人想到此中关节。

    这朝廷,我已经看不懂了。”

    说到最后那句时,姚敬君脸上露出了一片黯淡痛心的表情。

    姚敬堂则是表情复杂地握紧了拳头。

    ……………………

    为了把这十几万流民驱赶到江北,安国公从京城的五军营中调拨了两万士兵,分成上百支队伍在沿途各处拦截四散的流民,逼其回到队伍当中往江北出发,并为他们提供仅能裹腹的少量干粮。

    除了负责驱赶流民和提供干粮的士兵外,队伍当中还夹杂着一些善于口舌的说客。

    这些说客会伪装成普通的流民,然后在人潮当中蒙骗众人,声称江北那里土地肥沃,四季如春,只要到了那里随便找块地开一下荒,几乎当年就会有收成。

    等地耕熟了以后,即使年年丰收也大有可能。

    而且官府已经说了,开荒的五年内免除一切田租地税。也就是说,这五年几乎是白赚的。

    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啊,不去的才是傻子。

    由于这些说客口才了得,而且善于煽动民情,因此很快就有越来越多流民相信他们的话,开始对要去的江北地区充满了期望。

    不怪这些流民会这么容易被人蒙骗,实在是因为古代社会除了商人和士兵以外,一般人是很少离乡别井的,更不要说这些只会蒙头种田的普通乡民了。

    这些人当中,很多人几乎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自己所住的村子或镇子,哪里知道相隔上千里的江北是什么情况。

    就算有些知道内情的人,此时也不敢乱说话。因为一旦他们乱说话,随时都有可能会被随行的士兵当成歼细处理掉。

    就这样,这十几万流民在士兵的驱赶引导下,长途跋涉地往江北行进。

    经过足足两个多月的路程,除了有部分人病死在路上外,大部分流民还是顺利到达了江北。

    到了江北以后,士兵并没有让他们停下来,而是往码头那边驱赶。

    此时在各处码头上,已经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这些被临时征召而来的商船和渔船都是用来载他们走的。

    那些知道内情的人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这里不就是江北了吗?为什么还要坐船?这究竟是要把他们送到哪里去?

    但绝大部分流民并不知道他们所站的地方就已经是目的地,仍然一脸茫然地听从士兵们的安排,分批上了一条条商船或渔船。

    经过多次来回运送,很快这些流民就被大大小小的船只陆陆续续地运到了乌江的对岸。

    到岸以后,那些船只开始载着众多沿途押送的士兵悄悄离岸,最后只剩下最后一艘大船。

    望着坐在船上不断远去的士兵,越来越多流民也开始觉得事情不对了,纷纷追问站在大船上的那位千户。

    “大人,您究竟想把我们带到哪里啊?这里就是江北吗?”

    “是啊,大人,你们这么多官爷怎么都走了,不是说好要带我们去开荒的吗?”

    “大人,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你不会是想就这样把我们扔在这里吧?”

    “我早说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人,我没说错吧,他们果然有鬼。”

    “官爷,你说句话啊,官爷……”

    那个千户站在船头上冷冷地扫视了一下底下的流民,然后伸手指着前方大声说:“你们这些刁民听好,如果你们想活命的话,就继续往前走。

    前面不远就是九江府和彰南府,那里不仅有吃有喝,还有无数的金银财宝和女人。

    到了那里以后,你们想做什么都可以,没人会阻止你们。

    除了继续往前走以外,你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快上路吧!”

    说完,那千户向属下打了一个手势,那属下立刻命令船工拔锚开船。

    在无数流民的呼叫声或叫骂声中,大船缓缓离开了,直至消失在乌江的江面上。

    流民们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全部人都被官兵给骗了,许多人都忍不住失声痛哭出来。

    很多人想回去,但面对茫茫的江面,他们知道已经无路可退。

    最后没办法,十几万流民只能继续往前走,希望前方还有一线生机。

    当身在九江的宁志远听手下汇报说,有十几万流民正往九江和彰南走来时,整个人一下子就愣住了。

    紧接着他突然站起来一拳砸在桌子上,把平滑坚硬的桌面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凹痕。

    “谢贼敢尔!”宁志远气得双眼通红,发须飘动,浑身杀气冲天,看上去十分骇人。

    池非还是第一次见岳父气成这样。

    不过他多少能够体会岳父此时的心情,这安国公实在是太狠毒了。

    这十几万人可不是那些作恶多端的世家豪强,而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

    安国公不仅没有视这些人为大魏子民好好珍惜,反而把他们当成了可随意丢弃的垃圾,完全不管不顾。

    如果池非没有猜错的话,为了防止西北军把流民再送回去,安国公一定会在乌江对面布下重兵,不让任何一艘船过江,让这十几万流民没有任何退路。

    这十几万突如其来的流民,将会带给西北军两个非常艰难的决择。

    一是如果收留这些流民的话,以现在西北和东北两地仅够自给自足的粮食产出根本不足以供养这么多外人。

    二是如果不收留他们的话,这些流民很有可能会因为饥饿而变成暴民,在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东北地区到处抢掠,变成整个地区的毒瘤。

    说句冷血的话,如今最好的处置办法就是将这些流民全部杀光,让他们没有作乱的机会。

    然而这也正是安国公想要的结果。

    他就是想借西北军的手来除掉这十几万流民。

    一旦西北军对这些流民动起了屠刀,那他们之前所秉持宣扬的大义和形象,就会瞬间崩塌。

    再经过大魏朝廷的有意宣传和渲染,全天下人都会把他们当成残杀百姓的贼军。

    而谢家不仅借西北军之手解决了这十几万每天都要吃饭的流民,还能顺便把西北军的名声彻底搞臭。

    这确实是一箭双雕的毒计。

    能想出这种灭绝人性计划来的安国公,就连池非也不禁怀疑这人的心是不是真是黑色的。

249 活路

    正如池非所猜测的那样,乌江对岸确实被伪朝布下了重兵,并且还在江面上放下了各种障碍物以拦截船只。

    这样一来,西北当局就算想把流民再送回去也很难。安国公早就把流民的退路给封死了。

    由于流民大潮将近,九江府和彰南府变得十分紧张,不仅城门紧闭,而且还特意派人去通知周边村落的村民以及小镇的居民赶紧入城避难。

    这一举措得到了所有乡民的极大好感,因为官府很少会主动通知他们入城避难的,有时甚至还不许他们随便入城。这西北军看来对平民还是挺好的。

    于是所有乡民立刻全家不分大小老幼,全都大包小包地提着锅碗瓢盆、床铺被子等各种生活物品在官兵的掩护下入城避难。

    到了城里以后,每户乡民首先要接受登记检查。

    书办们会把每户乡民的姓名、住址等信息一一记录下来,然后根据相近原则把他们按不同的村子或小镇分批安置在临时搭建的众多草棚里。

    每个草棚外面还有衙役负责看守并维持秩序,防止有人偷窃或发生冲突。

    由于有草棚遮风挡雨,身边又大多是熟悉的同乡,乡民们原本恐慌的情绪逐渐安定下来,也慢慢接受了状况。

    看到西北当局安排得这么好,许多乡民都颇受感动,对西北军的好感又加深了一层。

    在安置好周边村民和镇民后,负责守城的数千士兵开始严阵以待,等候流民的到来。

    两天后,流民终于陆陆续续出现在九江府的城门前面。

    望着密密麻麻、几乎一眼望不到底的庞大人潮,站在城头上面的许多士兵全都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跟众人一起站在城头上的宁志远和池非等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么大规模的人潮,还是不由得眉头紧皱。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些流民竟然全都往九江这边来了,并没有往彰南那边走。

    十几万流民来到城墙下面后,领头那几个老者忽然双膝跪在地上,跟在他们后面的流民也纷纷学他们的样子陆陆续续地跪了下来。

    领头的那个老者以苍老卑微的声音对着城头上的宁志远等人大声道:“我等都是大魏子民,不求别的,只求各位大人给我们一条活路。”说完,他无比郑重地对着城头上的众人深深地瞌起了头。

    其他流民也跟这老者一样,一边大声叫着一边不断地瞌头。

    “求各位大人给我们一条活路。”

    “求大人给我们一条活路。”

    “就算不让我们进城也可以,让我们的孩子进城也好啊,求求各位大人了。”

    “求各位大人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此起彼伏的跪求声不断从流民当中响起,当中还夹杂着无数妇女以及孩子的哭声。

    看到这一幕,城头上面不少年轻士兵的眼眶都红了。

    宁志远虽然没有出声,但也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站在他旁边的章文轩老先生则是一脸悲悯地看着底下的流民,久久不语。

    天下兴,百姓苦;天下亡,苦的也是百姓。

    站在池非身边的宁雅柏紧咬牙关,用充满恨意的声音说:“阿真,总有一天,我要灭了谢氏全族,把他们杀得鸡犬不留,一个不剩!”

    池非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来安慰他。

    实际上池非看到眼前这一幕也觉得很难受,心里仿佛压着一块很大的秤砣一般沉甸甸的。

    这可是十几万平民百姓啊。

    正如他们所言,他们求的,不过是一条活路而已!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此情此景,实在让人难以释怀。

    终于,宁志远开口说道:“我们回去商议一下。”

    说完,他踏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池非跟在他后面的时候,耳中仍然可以清楚听到城墙下方传来流民们充满绝望的恳求声,让人不忍细闻。

    回到议事厅的时候,宁志远环视了一下众人,然后以充满压抑的声音说:“刚刚那一幕诸君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那些全都是大魏子民,跟我们一样的汉家子弟。

    我知道这事很难,但我还是希望诸君能够想想是否还有别的办法救济他们,让他们能有一线生机。

    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我会给他们施粥三天,让他们全部人都能吃饱。

    等到了第四天的时候,我会命人悄悄在粥里下毒,让他们死得没那么痛苦,并且到了黄泉路上也不至做个饿死鬼。

    这就是我的决定。各位怎么看?”

    “主公不可,这样做会让您的名声蒙尘,万万不可!”一个幕僚立刻出声反对。

    “是啊大帅,谢老贼就是想让你处死这些流民。你如果真这样做的话,一定会被他到处散布不利于你的流言,到时全天下人都会骂你的。”

    “没错,不能这样做。要不我们还是想办法把这些流民送走吧。既然水路走不了,那我们改走陆路应该也可以的。”

    “老李说得对,我们可以改走陆路嘛。”

    “陆路太远了,以这些流民的速度,至少需要走上半年以上。

    在这半年时间里,我们不仅需要耗费大量的粮食来供养他们,途中还要防止他们逃走,实在太过耗费人力物力了。”

    “就算难做也要做啊,总之这些流民绝不能死在我们这里,要不然全天下的人都会骂我们的,到时谁还信我们。”

    “要不我们干脆不要管这些流民的死活吧,反正这孽又不是我们造的,我们何必背这个锅。”

    “你说得太轻松了,这十几万流民一旦散入各地,将会变成无恶不作的乱民。

    到时他们到处抢掠村落和镇子的话,我们迟早还是要派兵围剿。

    与其到时再费时费力做这件事,还不如现在就把他们全部杀光以绝后患。

    不过说是这样说,但我也不赞成大帅亲自下令做这件事,这确实会让大帅名声大为受损。”

    “这又不行,那又不行,那你说该怎么办啊。”

    “我能想到办法的话就不用这么头痛了。你与其问我这种老粗,还不如去问章老先生,也许他有办法也说不定。”

    此话一下子提醒了众将领,所有人立刻一起看向章文轩,昭武将军李定北率先开口问道:“章先生,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章文轩叹了口气说:“老夫其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但如果想把主公摘出来的话,倒是可以一试。

    其实方法很简单,首先主公应该先回西北主持大局。等主公离开后,我们再选出一人用主公的办法来处置这些流民。

    等把所有流民都处置完毕后,主公可以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赶回九江,然后当众将下令之人问罪处斩。

    当然不是真的要处斩此人,只要行刑之时用死囚代替即可。

    这样一来,算是在明面上把主公给摘了出来。

    不过伪朝那些官员和世家勋贵肯定不会信的,最多也就是表面上给民众一个交代罢了。”

    “这法子好,虽然只是表面功夫,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啊。”

    “没错,总之就是不能让大帅背这个锅,不然就太亏了。”

    “这应该算是最好的办法了,章先生果然厉害。”

    武将们纷纷叫好,其他幕僚也认同这确实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听完众人的意见后,宁志远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向自己的小女婿池非。

    虽然章文轩的办法确实不错,但他还是想听听小女婿池非的意见。

    一直以来,每当他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时,小女婿总能天马行空地想出一些虽然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但却真实有效的办法帮他解决了一个又一个难题。

    当初发明接种牛痘来防治散疮是这样,如今创造新的制盐法也是如此。

    由于这种种实绩,在宁志远看来,这小子就是一个拥有各种奇思妙想的福将。

    假如连小女婿也没办法的话,那他就只能按照章文轩的办法来做了。

    面对岳父充满期待的眼神,池非只能苦笑。

    他又不是动漫里那只蓝色机器猫,哪有这么多神奇的法定和想法来解决各种问题。这次只能让岳父失望了。

    池非拱了拱手说:“大将军,在下想不出比章老先生更好的办法。”

    宁志远露出十分失望的表情,忍不住又加了一句:“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你再想想。”

    池非苦笑道:“要安置这么多流民,最重要的是要有充足的粮食。

    以我们现在的存粮,一年内可能还勉强供得起,但一年之后就难说了。

    假如我们这里有足够的耕田可供这些流民耕种的话,那这些流民不仅不会成为我们的负担,反而还有利于军粮的供应。

    可问题是,西北地区土地贫瘠,气候干旱,导致粮食产量非常有限,连供养本地人都勉强,更不要说供养这么多流民了。

    而刚刚被我们占领的东北地区虽然土质和气候要比西北好一些,但这里山多地少,也并非适合大量耕……”

    说到这里,池非突然整个人定住了,仿佛被人点了穴似的一动不动。

    看到他这样,所有人都愣住了。

    “阿真,你……”宁志远忍不住叫他一声。

    池非突然惊醒过来,然后急匆匆地冲到摆放地图的桌子前面一眨不眨地看着上面的地图,手指还不时在地图上比划着,连岳父的叫唤都没有理会。

    “爹,阿真他怎么了?”宁雅柏有些惊讶地问父亲。

    宁志远摆了摆手让他不要说话,然后充满期待地看着小女婿。

    他知道,小女婿一定是想到什么了,否则不会这样。

    众将领和幕僚也全都一脸迷惑地站在那里看着仿佛走火入魔般不断比划着地图的池非。

    过了一会,池非终于从地图上抬起了头,然后以一种充满不确定的表情说:“岳父,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只是不知可不可行。”由于情绪有些激动,他下意识地叫回了平时的称呼。

    “你说来听听。”宁志远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我刚看了一下地图,临祈、漳州、千鹤、彰南这几处地方临近乌江,只要从江边挖渠,就可以把江水引至内陆。

    只要有了充足的水源,那事情就好办了。

    既然安置流民最大的问题是没有这么多田地分配给他们耕种,那我们可以想办法再另外造一些田地出来。”

    “你想如何造田?”宁志远迫不及待地问。

    “东北这边不是山多地少吗?我们完全可以反其道而行,不是在平地上而是在山上造田,造梯田。”

    听到“山上造田”这几个字,不仅宁志远等人眼睛一亮,就连一向稳重的章文轩老先生也一下子站了起来问:“苏先生,你所说的梯田是否就是《淮南杂记》中所提到的,南方地区特有的山田?”

    池非根本没看过什么《淮南杂记》,更不知道里面提到的山田是怎么回事,此刻他眼前浮现的是当年他去广西龙胜旅游时,在龙脊山上所见到的那些把一座座山峰环绕成一只只巨大的螺蛳一样无比壮观的龙脊梯田。

    池非回答道:“章老先生,我并没有看过你说的那本《淮南杂记》,但我知道有些偏远的南方地区确实是有梯田存在的。

    所谓梯田,就是围绕着山体像建造楼梯一般一圈一圈地造田,直至把整座山体完全利用完毕为止。

    北方地区之所以没有梯田出现,那是因为梯田建在山上,如何进行灌溉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而南方地区雨水较多,只要在山脚附近修起堤坝就可以把雨水留住,实现蓄水种田。

    我刚刚急着看地图,就是想看看哪里会有较为充足的水源。

    东北地区虽然雨水不多,但只要充分利用乌江的水源,挖渠引水至内陆,应该可以人为地实现蓄水种田的构想。

    就算不能像南方地区那样大种水稻,但改种小麦、高梁等耐旱作物应该也是可以的。

    不过老实说,这构思究竟能不能实现,我心里是一点底也没有。

    岳父,还有章老先生,你们最好仔细研究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去尝试此法。”

    宁志远低头想了一下,然后用力一拍桌子狠声道:“比起要亲手杀掉这么多汉家子弟,我愿意把死马当活马医,尽力一试。我相信老天也不会让这么多灾民白白饿死。

    如果没有办法也就罢了,既然还有一线生机,我们总该尽力去试试才对。

    好,我们就一起来造这梯田,看看老天是否真的开眼。

    此事就这样定了。”

    说完,他意气风发地带着所有人走了出去。

    从现在开始,他们要做的事会有很多,今后也一定会很忙。

    但宁志远却一点也不觉得疲累,反而全身充满了力气,感觉老虎都能打死几头。

    同样感到振奋的还有宁雅柏,他一想到不用亲手杀掉外面那些流民,他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他可以毫不留情地对世家豪强动刀,甚至亲手将其灭族,但他却实在不想对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挥刀。

    不管妹夫提的方法是否可行,此时他心里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压抑沉重的感觉。

    所谓事在人为,很多事情如果不试试又如何知道结果呢?

    虽然大多数人对这个前所未闻的构思还是半信半疑,但看到大帅如此兴奋的样子,其他人也都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章文轩老先生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在离开之前,突然十分郑重地向池非弯腰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这才走了出去。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这个大礼,池非不禁愣了一下,完全不明白老先生为什么要这样做。

    只有章文轩自己知道,这一拜是为了感谢池非给那些流民留下了一丝生机。

    如果此法可行,那池非今日所救的,正是这十几万汉家子弟、血肉同胞。

    同为汉人,这一拜,章文轩拜得心悦诚服。

250 挖渠

    中午休息的时候,四组组长陈三河左手拿着一个杂粮馒头、右手端着装满白粥的碗走到众组员面前说:“我刚看了一下,其他组的进度比我们还差一点,但差得不多。只要下午大伙好好干,我们这组应该可以拿到前两名,到时就能得到官爷们的奖励了。”

    那二十个组员一听,顿时兴奋不已。

    因为只要被评为前两名的组,每人都能得到十文钱,外加一个肉馒头。

    这钱虽然不多,但对他们这些身无分文、毫无进项的流民来说,已经是很优厚的奖励了。

    更难得的是还有一个肉馒头,他们都已经忘了自己多久没吃过肉了。

    这官府奖励是三天一结,就算这次拿不到,三天后还可以再争取一下。

    只要组里没人学精偷懒的话,基本上每个组都有机会。

    因为各组不仅人数相当,而且全都是差不多年纪的青壮,如果某组一次也没能拿到奖励的话,那只能说明组里的人不敢勤快而已,谁也怪不了。

    每次拿到前两名的两组实在太风光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接过官爷们发过来的钱和肉馒头,有时官爷还会勉励两句,那情景很是让人眼热。

    比起这三天一次的奖励,真正让所有流民感到无比振奋的是关于分田的事。

    官府已经说得很清楚,他们现在挖的渠,就是为了引水到内陆,然后在山上造田蓄水用的。

    那在山上造的田叫梯田,以后就是专门给他们这些流民耕种用的。

    等梯田造好后,到时每户都会按家中人口多少分到数量不一的山田。

    只要耕满五年,这山田就会归户主。

    只不过接下来五年内这山田只能租不能卖,五年后可以随意出售。

    更让人惊喜的是,由于梯田造在山上,需要农户提水上去灌溉,耕种起来比普通平地上的田地更加辛苦。因此官府为了体谅山农,规定山田田赋比普通田地略低,而且越高的山田税赋越低。

    位于山上较高位置的梯田,田赋一般只有普通田地的三分之二甚至一半。

    这个消息让十几万流民激动万分,许多人甚至忍不住喜极而泣。

    这表示西北军是真的打算给他们一条活路,而且还会接纳他们为治下的子民。

    对于原本充满绝望、几乎都在等死的十几万流民来说,这简直就是天降福音,因此他们才会如此激动。

    接下来,西北军果然信守诚诺,把他们分成两批引导至漳州、临祈这两个最为靠近乌江的府城,然后在江边搭建众多临时的草棚来安置他们,并每天分两次进行施粥接济。

    紧接着没多久,当地官府就派了大量工匠过来指导流民从江边挖渠引水。

    一想到这渠是给将来会分给他们的梯田引水蓄水所用,许多流民顿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恨不得一天之内就给挖好。

    就这样,十几万流民开始了浩浩荡荡的挖渠造田运动。

    由于流民当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幼,章文轩老先生建议像挖渠动土这种重力气活由十八到四十岁的青壮来完全,其余老弱妇孺就负责煮粮送食、修补衣物草鞋、搬运物资等较为轻省的工作。让众人各司其职,各尽其能。

    为了增加流民们的积极性,池非向岳父提议最好把负责挖渠的青壮分成多个小组,每小组二十人左右,各选出一人为组长,负责监督和带领组员干活。

    然后每二十个小组分为一个大组,再选出一人为大组长。

    每个大组每三天一次由大组长评选出做得最好最快的两个小组,然后施以奖励。

    现在的奖励暂时是组长十五文,其他组员每人十文钱,另外再加一个肉馒头。

    另外为了防止大组长循私乱选,大组里面每个月都会重选一次大组长,由各小组组长投票竞选。

    宁志远觉得这方法不错,于是命令手下人大力推广。

    这方法果然有奇效,现在每个小组都拼了命地干活,根本没人敢偷懒。

    因为一旦有人偷懒,组里的其他人肯定会对其表示不满,逼着对方不敢再放松下去。

    这法子远比叫官兵整天拿着鞭子逼着流民干活要好得多,不仅效率更高,而且负责监督的士兵也不需要这么多人手,实在是一举两得。

    相比于在山上造田,挖渠引水的工作显然更加重要。

    因为再过不久就到冬天了,一旦天气变得寒冷,土质就会变得很硬,到时就更不好挖了。

    只要先把水渠挖好,就可以烧山造田了。

    这项工作虽然也很繁复,但相比于挖渠还是要轻松许多,就算在冬天也可以慢慢做。

    池非的计划是在春天来临前把水渠和梯田都造好,这样刚好来得及实行春播。

    如果顺利的话,可能来年秋天就能有所收成。

    不过池非也知道,刚开荒的新田收成是很低的,只有耕熟了以后才会慢慢增加产量。

    因此他并不期望下年梯田的收成有多高,只要够这些流民自给自足能养活自己就行。

    虽然这十几万流民基本归西北军部管辖,但当地官员也没有闲着。

    为了尽快把水渠挖好,漳州、临祈这两地的官员把各处忙完秋收之后逐渐进入农闲期的乡民都集中起来一起挖渠。

    乡民也不是白干的,每人每天能拿到十文钱外加包一顿简单的中午饭。

    钱虽然不多,但对于进入农闲期没什么事干的乡民来说,这也是一笔额外的收入。

    而且官府还包中餐,能为家里省下一顿饭,何乐而不为。于是大批乡民加入了挖渠的队伍当中。

    官府为了不让乡民跟流民起冲突,有意把他们分开,各自挖不同的路段。

    由于乡民人数众多,为了协调好挖渠的工作,当地各级官员也是忙得飞起,没有一个是闲着的。

    至于其他如彝山、千鹤、怀兴、锦江等各地的官员也没有闲着,他们正积极响应西北当局的命令,雇佣了当地所有工匠和大批青壮赶往漳州和临祈两地为这十几万流民修建过冬用的茅房。

    这项任务也是很重要的,如果不能在入冬前建好安置流民的茅房,很可能会导致大批流民被冻死。

    为了加快建房的进度,宁志远还特意调拨了两万士兵在准备造梯田的几座山上大肆砍伐树木,来作为工匠们建茅房的材料。

    反正这几座山都准备烧山造田了,如果现在不把树砍掉的话,到时也是白白烧掉,还不如趁现在物尽其用。

    可以说,现在整个东北地区各地府城都投入到这场声势浩大的挖渠造田运动中,这已经成了如今的头等大事。

    而另一方面,除了挖渠造田外,西北当局还有另一件同样重要的事做,那就是加强西北边关的布防。

    因为每年入冬之前的这段时间里,胡人几乎都会趁机入关打草谷。

    所以每年这个时节,都是西北军戒备最为森严的时候。

    今年也不例外,宁志远把东北的防务以及开荒任务交给自己的心腹大将李定北、两个儿子宁雅柏和宁雅枫、以及小女婿池非后,随即返回西北支持大局。

    毕竟西北才是他们的根基所在,无论如何都不能有所闪失。

    由于西北已经没有了朝廷的援助,一切只能靠自己。

    因此这回宁志远对西北的防务工作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重视,不仅连家都不回整天待在西北大营里时刻关注着边关的情况,而且对士兵的操练也变得更加严格,务必让全军保持最强的作战力。

    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两个月过去了,来打草谷的胡人骑兵却一次也没有出现过,平静得有些异乎寻常。

    这天下午,身为幕僚的章文轩老先生来向宁志远汇报了一件怪事。

    这件事跟设在边关附近的临时边贸市场有关。

    当初池非向岳父宁志远提出跟胡人进行边贸的建议后,宁志远并没有马上同意,因为当时也没什么可交易的东西。

    直到池非在九江试验的制盐法成功后,宁志远这才决定在边关附近建立这临时边贸市场。

    想用九江制出来的白盐来跟胡人换牛羊等牲口,以缓解西北军粮的短缺。

    后来白盐在赵耀光等人的努力下,成功推销给那些江南盐商后,池非又以卖盐的钱在当地买了大批布匹、茶叶、调料、小工艺品等生活用品增加到交易的清单里。

    除了盐布茶这些生活用品外,胡人其实更想要的是汉人造的铁器。

    但西北当局对铁器管控极严,是绝对不会卖给胡人的。

    因为胡人既不会挖矿,也不会炼铁,不少胡人骑兵所用的弓箭箭头是用兽骨磨制出来的,很多牧民家里甚至连铁锅都没有,可见胡人是多么的缺铁。

    如果把铁器卖给胡人,就相当于帮助他们制造武器来对付自己。

    因此西北历年都是严禁任何人向胡人出售铁器的,一旦发现将会处以极刑。

    汉人的铁器就相当于胡人的战马,两者都是重要的战争物资。因此这两样东西谁也不会轻易卖给对方的。

    虽然买不到铁器,但这临时边贸市场建立后,还是极受胡人的欢迎,很快就在各部族当中传开,渐渐地开始有越来越多胡人来到这里跟西北军进行交易。

    通过这个边贸市场,西北军换到了不少牛羊,缓解了部分军粮的缺口。

    章文轩老先生所提到的怪事就发生在边贸市场里。

    他发现,最近这个把月来,有越来越多胡人牧民赶着数量众多的牛羊来跟西北军交易。而且全都一副急于出手的样子。

    交易的物品除了以往的盐、布、茶外,很多牧民还要求兑换金银等硬通货,这就显得更不寻常了。

    也不是说胡人对金银这类硬通货完全不感兴趣,但这类物品往往需要通过额外的交易手段才能换取其他想要的物品。

    而塞外可以交易的市场极其有限,普通胡人牧民通常不想特意跑那么远的地方去换东西这么麻烦,因此他们都习惯了以物换物。直接用牛羊、毛皮、草药等特产来跟西北军换盐、布、茶等生活用品。

    如今不仅有这么多胡人急于卖掉他们手上的牛羊,而且还有这么多人想换成金银等硬通货,这确实非常的可疑。

    听完章文轩的汇报后,宁志远也觉得事有蹊跷,于是问道:“老章,这件事你怎么看?”

    章文轩捋了一下胡子说:“明明就快入冬,正是粮食紧张的时候。

    这时候胡人不仅不加紧屯粮,反而大量出售他们赖以为生的牲口。

    属下想了颇久,觉得胡人这样做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胡人准备离开这里。”

    “你说胡人准备离开?这怎么可能?”听到这个结论,宁志远十分惊讶。

    胡人在北方塞外盘据了几百年之久,这里就是他们的根,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章文轩回答道:“或许属下说得有些偏颇,但属下认为至少有部分胡人是准备迁移的。

    据属下所知,胡人当中分为多个部族,并非像汉人一样同文同种。

    老夫猜测应该是有几个部族准备离开塞外,而且此行路途遥远。如果带着牲口一起上路的话会极其不便,因此才会有大量胡人要抛售手上的牲口。”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说得过去,但这些胡人究竟想去……”说到这里,宁志远突然定住了,然后脸色大变地看向章文轩。

    章文轩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表情凝重地说:“是的,主公,老夫猜测这些胡人正准备从西南高原迁往大魏内陆,他们显然是准备在那里定居。”

    宁志远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走向地图前面死死地盯着西南方向,尤其是被安国公等人给白白让出的燕南、臻远这两个省。

    他看得越久,表情越严肃,最后整张脸甚至变得一片铁青。

    章文轩走到他身边同样看着那幅地图说:“主公,如果老夫猜测没错的话,此乃大魏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大劫难。

    很显然,这回胡人并不甘心抢完就跑,而是想真正吞掉魏朝的内陆。

    胡人一旦在燕南和臻远两地站稳脚跟,那整个西南乃至南方地区将会成为数百万汉人的人间地狱。”

    宁志远咬牙狠声道:“我真想看看谢老贼在知道这个消息后,脸上会有何反应!”

251 内迁

    入冬之后,当数以万计的胡人大举内迁西南的消息传到京城后,满朝震惊。

    谁也没想到,胡人这回不是抢完就跑,反而大举内迁,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就算是对军事完全外行的文官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可以说是事态严重。

    之前仅仅三万胡人骑兵入侵西南,就已经把西南乃至整个南方地区搞得兵荒马乱,人心惶惶。

    如今又听说有大量胡人翻山涉水、拖家带口地进入西南,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临时暂住,反而一副要定居下去的样子,这当然会让满朝官员为之震动。

    胡人的凶残,几乎所有人都有所耳闻,如今让这么多胡人进入内陆,这肯定会成为大魏的心腹大患。

    更要命的是,现在还不知道内迁的胡人总数是多少,负责侦察的士兵只说到目前为止,已经有超过七万胡人进入西南。之后具体还有多少,还是个未知数。

    一时间,几乎所有官员都在有意无意地观察安国公和新皇顺天帝的表情,想看看他们有何反应。

    但安国公表现得十分平静,好像并没有为这个消息而感到意外,让人完全不知他是否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相比之下,顺天帝的脸色就难看许多了,整张脸紧紧地绷着,有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知道皇上心情不好,很多官员都不敢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提出什么奏章,就在早朝即将草草结束之时,一直没出声的顺天帝忽然意味深长地看着安国公问道:“谢卿家,你对胡人内迁之事怎么看?”

    安国公行了一礼后,躬身道:“回皇上,此事并非什么大事。

    只要我们以屏南的江口府为据点,以淮河为界,固守东南沿线,即可将胡人遏止于燕南、臻远两地。

    到时再配合大军逐一清剿,即可将胡人赶回西南。”

    “朕至今还清楚记得,当初向朕提议让出燕南、臻远两省的人正是谢卿家。

    卿家当时信誓旦旦地表明此举万无一失,朕才会同意此策的。

    希望真如谢卿所言,不然谢卿就真成我大魏千古罪人了。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谢卿家不要见怪。”顺天帝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皇上喜欢开玩笑,臣一向是知道的,自然不会见怪。”安国公面无表情地回答。

    “好,好,如果众卿家没其他事的话,那就退朝吧。朕累了。”说完,顺天帝脸色铁青地起身离开了大殿。

    众官员赶紧行礼恭送。

    等安国公带着一众心腹官员离开大殿下后,其他官员这才松了口气,同时发现自己身上已经出一身冷汗。

    刚刚皇上和安国公的一轮对话实在充满了机锋,甚至有种刀光剑影之感。

    谁也没想到,皇上竟然当众把锅甩给了安国公,以表明当初提议让出燕南、臻远两地之策的确实是安国公本人,并非皇上自己的意愿。

    这轮机锋听上去,多少有点想撕破脸的味道了。

    难道皇上与安国公的关系已经变得这么差了吗?

    这个想法让许多官员感到十分紧张。

    因为一旦皇上真与安国公决裂,那他们这些非核心官员就必须要选择站队了。

    皇上虽然是名正言顺的大魏之主,但安国公却掌握着全国的兵权,权倾朝野,论实力远在顺天帝之上。

    如果双方真的爆发冲突,安国公的赢面要大得多。

    这一点皇上难道看不出来的吗?如果他知道的话,那为什么还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挑衅安国公?

    此时安国公府内,安国公的长子谢昱昆和次子谢昱珩两人也正为此事大为恼怒。

    他们没想到皇上竟然在朝堂之上当众甩父亲安国公的脸,他们身为谢家的一员,怎能不为之生气。

    “这小子果然跟他父亲一样,是头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我们谢家辛辛苦苦把他扶上位,他竟然敢甩我们脸,实在太可恨了!”

    “我看背后一定有人在唆使他,回去我好好查一下。”

    “唆使什么,我看就是这小子自己的想法。

    他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就开始嫌我们谢家碍事了。

    果然赵家的人没一个是能养得熟的,全都是一群白眼狼。”

    相对于两个儿子的愤怒,安国公本人却显得十分平静,仿佛此事跟他完全无关似的。

    谢昱昆看到这样,忍不住问:“父亲,这事您真的不介意?那小子可是在当众剃您眉毛啊。”

    安国公冷笑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新皇,以为他还是以前那个做事冲动、不想后果的二殿下。

    这件事不管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别人唆使的,我们都不得不防。”

    谢昱珩眉头一挑,问道:“父亲,您的意思是,皇上是故意这样做的?”

    安国公沉着脸说:“看来,新皇已经对我们起了反心。

    可整个京城内外全都是我们的人马,他根本无计可施。

    如果换作你们是新皇,这时候你们会怎么做?”

    谢昱珩想了一会才说:“如果换作是我的话,我会想办法培养自己的心腹。

    兵权兵权,无兵就无权,只有先培养自己的势力,将来才有可能扭转局势。”

    “可是这跟今天之事有什么关系?”谢昱昆疑惑道。

    谢昱珩一时间也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安国公扫视了一下两个儿子,这才回答道:“新皇这样做,是要当众跟我们划清界限,表明跟我们谢家并非一路人。

    毕竟在血缘上他还是我的亲外孙,而且他是靠我们谢家扶上位的,所有人都会视他和我们谢家为一体。

    虽然我们谢家控制了大部分的兵权,但京城内外想反我们谢家的大有人在。

    新皇想要的,就是想吸引那些人投靠他,跟他一起对付我们谢家。

    否则光靠他一个人,是很难培植起自己的势力,他急需外力的帮忙。

    但想要那些人投靠他,他就必须要表明自己跟我们谢家誓不两立的态度,否则没人敢投靠他。

    此乃洒饵入江、等鱼上钩之策。”

    谢昱昆和谢昱珩兄弟俩这才恍然大悟。

    安国公接着说:“这样隐晦的权谋之术不像是新皇一个人能想出来的,所以我倾向于老二的想法,或许有高人在背后指点他也说不定。

    你们要仔细留意新皇身边的人,看看是否真有人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绝不能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是,父亲。”谢昱昆和谢昱珩两兄弟齐声应道。

    谈完新皇之事,接下来他们要商议的就是胡人内迁这件大事。

    安国公本人也没想到胡人竟然会大举内迁,这实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但事已至此,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固守南方各省府,不让胡人继续往南方蚕食下去,否则危害会越来越大。

    考虑到南方各地卫所几乎没有打仗的经验,士兵素质太差,很可能会抵抗不住胡人的进攻。

    安国公决定临时抽调部分镇守江南的老兵前去增援,这也是无奈之举。

    如果此事发生在秋收前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这样做的。

    但如今秋粮已经全部入库,并将其中大部分粮食运至京城储存,就算西北军不远千里前来偷袭,也所得有限。

    另外他下令送过去的十几万流民也足够宁家吃上一壶了,而且他相信像宁志远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将不会选择在寒冷的冬季出兵。

    毕竟冬季出兵是兵家大忌,只要任何一个有领兵经验的大将都不会这样做。

    正当大魏朝廷在安国公的指使下,积极准备着应对胡人内迁这件大事时,远在东北地区的漳州和临祈两府正在进行着浩浩荡荡的烧山造田运动。

    经过几个月来十几万流民以及二十多万本地乡民的努力挖掘下,众人终于在入冬之前把用于引水的人工渠给挖好了。

    与历史上众多可以行船运输的运河或大渠不同,漳州渠和临祈渠就是单纯用于蓄水和灌溉的,因此无论是规模还是长度都要比那些大渠要小得多。

    两条人工渠分为主渠和分渠两部分。

    主渠直接从乌江岸边开挖,渠口建有水坝可以调节江水进出,防止枯水期的时候渠水回流乌江。

    渠宽两丈,深一丈,两边向上斜角呈倒梯形,这样的设计方便民工日后爬下去清理淤泥。

    主渠之后被分成多条分渠,分渠无论宽度和深度都仅有主渠的一半,犹如蜘蛛网一般流向不同的山体,每座山体就是一处梯田所在。

    每条分渠的尽头普遍位于山脚附近,并且伴有一个很大的池塘,专门用于蓄水。

    在短短几个月内,仅靠人力能完成这么大的工程,也算是一项奇迹了。

    在挖好了引水渠后,就轮到这项计划最大的重头戏:烧山造田。

    到了这一步,这十几万流民的管辖权就开始转移到当地的官府负责。因为这些流民已经正式被划为漳州和临祈这两府的治民。

    池非按照当年去广西龙胜旅游时,在龙脊山上所见到的龙脊梯田的具体模样用素描的方式画了下来,并且以不同的角度画了好几副图,方便当地的官员和工匠理解他想要的梯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些官员和工匠在亲眼目睹池非所画的素描画后,都大为惊艳。

    虽然他们早就听说池非先生擅长玩工笔画,但没想到会精细到如此程度,简直堪称一绝。

    因为有了池非所画的素描画,官员和工匠们对于梯田总算有了一个比较直观的认识。

    池非所画的梯田跟南方的山田还是有所不同的。

    南方的山田一般只是顺应地势挖出一块或多块荒地来做田,往往是东一块,西一块没什么规律可言,一切只是为了方便耕种而已。

    而池非所画的梯田,则是在丘陵山坡上像修台阶一样修筑条状或波浪式断面的田地。

    每级“台阶”就是一圈田地,一层一层往上延伸,直至坡顶。

    这样的结构不仅有利于蓄水保土,而且看上去井然有序,十分美观。

    当地官员深知造田之事重关重大,不敢怠慢,立刻命令手下的人按图纸施行,组织流民进行大规模的烧山造田计划。

    一时间,漳州和临祈两地经常可见靠近引水渠附近的山头浓烟四起,那正是四处烧山的结果。

    而烧出来的草木灰本身就是极好的肥料和杀虫剂,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当山火彻底熄灭后,当地官员就开始组织流民开始挖山造田。

    由于这些梯田造出来后,每一户人家都有份分到田,因此所有流民都充满了干劲。

    在当地官府的带领下,不分男女老幼全都加入了这场声势浩大的造田运动中。

    在离那些山头颇远的地方,建有多处崭新的村落,那正是给流民们安居的地方。

    而建房子所用的木材,也正是在烧山之前所砍下来的树。

    当时很多人都不理解池非为什么要将流民所住的村子建在离梯田这么远的地方。

    后经池非解释后才知道原因。

    原来池非是担心将来会发生山泥倾泻,如果村子离得太远的话,有可能会危及到当地的村民。

    凡事有利就有害,梯田虽然能够将原本没用的山坡也变成可耕种的田地物尽其用,但实际上这种造田方式对于丘陵地带的植被破坏是很严重的。

    由于山上缺少可以固土的树木,如果连续好几天下暴雨的话,就有可能会引起水土流失导致山泥倾泻,这是极有可能会发生的事。

    再加梯田的种植对于人力的消耗相比平原要高出很多,而产量又没有任何优势,因此这一耕作方式在现代社会早就被逐渐淘汰,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种单纯的旅游景点。

    虽然漳州和临祈这两地跟其他东北府城一样干旱少雨,但难保以后不会遇到连降大雨的突发天气,因此还是把村子安在离梯田远一点的地方比较好。

    作为决策者,需要有前瞻性的眼光。

    池非身为这个计划的总负责人,更需要把方方面面的问题都考虑到,提前做好准备。

    这天上午,池非在例行巡视的时候,望着眼前那一座座被烧得光秃秃、正一点点被改造的山坡,以及像蚂蚁一般在上面辛勤劳作的流民们,池非真心希望这些新造的梯田能够养活这些人,让这些无辜的百姓能有一线生机。

252 编修

    “简编修,我们去吃饭吧,就去上次那家羊馆子如何?那里的烤羊腩还是挺不错的。”

    “好,你们等我一下。许修撰,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简书棋顺便问坐在不远处的一位同僚。

    “不必了,你们自己去吧,我还要再处理一下公文。”状元许钰初表情冷淡地回了一句。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走了。”简书棋不以为忤,态度从容地跟着其他同僚走开了。

    一行人走出去以后,刚刚主动叫简书棋去吃饭的林编修一脸不屑地说:“真不愧是新科状元,看看人家那架子,好像跟我们一起吃饭会辱没了他似的。”

    另一边的李检讨也冷笑道:“人家可是皇上眼中的红人,哪里会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五经博士刘宇航和稀泥道:“也许人家是真的有事在忙也说不定。”

    简书棋也笑道:“算了,我们还是想想等一下吃什么好吧。”

    林编修仍然有些不甘心地说:“也就是简编修你这人脾气好,如果换作是我,才不会搭理那种高傲之人。”

    简书棋淡然道:“但你不可否认,人家确实才华横溢,否则怎么会屡屡得到皇上的传召。

    不过你说得也对,既然人家不想跟我们打交道,我们也不用腆着脸贴上去,随他去吧。”

    听他这样说,林编修和李检讨这才舒服了一些。

    他们都是六品以下的翰林院新人,而且家势都一般。

    原本他们以为世家出身的简书棋会很难相处,但没想到他为人豪爽大方、全无架子,意外地容易相处。

    与他相比,同样出身一般的新科状元许钰初却有些恃才傲物,不太把别人放在眼里,因此在翰林院中人缘极差。

    在与同僚一起走着的时候,简书棋想起刚刚林编修说他脾气好之事,他忍不住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如果换作以前的话,他哪里会给人这样的印象。

    但经过这么多事后,他已经学会了把自己的锋芒隐藏起来,使自己看起来比较圆滑而已。

    尤其是如今的朝廷,他已经从心里面感到失望透顶,根本不想为之效力,因此他选择和光同尘这条路。

    新皇是怎么登的基,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靠轼君轼父上位的皇帝,如何能让百官从心里面信服?

    还有新皇设立的缉事府,更是把整个京城搞得乌烟瘴气、人人自危。

    即使是现在,他还能时不时听到缉事府指挥使吴康贵各种令人发指的传闻。

    据说现在全京城的文官妻女随身携带毒药已经变成了一种常态,防的就是这京城恶少吴康贵。

    万一哪天真被这头饿狼盯上的话,只要当场服下毒药自尽就能一保清白,以免被其任意银辱。

    一个需要官员妻女靠服毒自尽来保存清白的朝廷,怎能不让人为之心寒?

    除了这缉事府所犯下的各种恶事外,真正让简书棋对这朝廷彻底死心的是几个月前所发生的流民东送事件。

    由于朝廷把燕南、臻远两省让给了胡人,导致这两省无数平民被胡人俘掳以外,还出现了大规模的流民潮。

    对于这些千里迢迢由西南逃过来的流民,朝廷的处置方法是:将这十几万流民引导至江北边陲地区开荒种田,并在当地重建家园。

    这听起来好像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处置办法,但只要是消息稍微灵通一些的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要残酷得多。

    朝廷根本没有打算好好安置这些流民,而是将他们当垃圾一样扔到西北军所占领的东北地区,任由这些流民自生自灭。

    许多人在得知事情真相后,都觉到安国公这招实在太毒了。

    如果西北军收留这批流民的话,这十几万流民很可能会吃垮整个东北。

    如果不收留的话,这些流民很可能会变成暴民为害当地,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全部处死。

    而谢家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借西北军之手屠杀这批流民,顺便让自己置身事外。

    简书棋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足足两天没合眼,心中充满了强烈的悲愤。

    那可是十几万平民百姓啊,说弃就弃,而且还是以这样卑鄙无耻的手段来丢弃,这样的朝廷还有什么值是效忠的地方?!

    这个朝廷已经从根子上烂掉了,根本没有任何值得补救的价值。

    于是从那一刻起,简书棋决定不会再对这个朝廷有任何的忠诚,以后就选择和光同尘这条路。

    虽然简书棋跟被当成叛逆之一的池非是好朋友,但知道此事的人很少,因此他并没有因此而受到牵连。

    他已经不敢再打听东北那边的情况,他害怕听到那十几万流民被西北军屠杀殆尽的消息。

    他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的做法,但他实在不忍心再打听下去。

    与翰林院几个同僚吃完饭后,简书棋就独自回到了安顺侯府。

    当他进府后,所有见到他的下人全都毕恭毕够地向他行礼问好,甚至包括正院那边的下人。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简书棋已经成了安顺侯的顶梁柱,自然没哪个下人敢怠慢他。

    这不仅是因为他已经考上进士成了翰林院的七品编修,更重要的是他的父亲安顺侯在一个月前中风了,一直昏迷不醒,就连来诊治的梁太医也说情况很危险,需要慢慢调理才行。

    由于安顺侯出了这样的事,简书棋身为嫡长子,再加上他本身又是个官身,自然成了府里当之无愧的新主人。

    简书棋刚回书房没多久,他的心腹小厮小东子就过来向他汇报说:今天马姨娘又在太太院子里大吵大闹,说太太趁着老爷生病的时候苛待她们母女俩,要跟她讨回公道。

    简书棋听无小东子的汇报后,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有些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如此,那就让你们见见真正的棺材长什么样。

    三天后,马姨娘的娘家兄弟被十几个联合在一起的商人和农户给告上了衙门,说他们打着安顺侯府的旗号强占了他们的铺子和田产,而且还纠结了一大帮流氓地痞对他们威逼利诱,逼他们把铺契和田契交出来。如果他们不从的话,家人就会被暴打一顿,实在无法无天。

    当衙门派人来问话的时候,简书棋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那些人与安顺侯府毫无关系,希望官府能严惩这些打着安顺侯府旗号胡作非为的恶徒。

    得到简书棋这句话后,衙门立刻对马姨娘的娘家兄弟进行了审理。

    由于证据确凿,案件很快就判了下来,马姨娘的娘家兄弟及其同伙被查没家产赔偿事主,并且全都被判监十年以上。

253 处置

    马姨娘在听到判决结果后,立刻带着儿子和女儿去找简书棋理论。

    然而简书棋却并不在院子里,于是他们又去安顺侯夫人廖氏那里闹。

    廖氏此时正在花园里休息,马姨娘一见到她,立刻气势汹汹地质问她为什么这样对她的娘家兄弟。

    廖氏十分淡定地说:“这是官府的判决,我只是内宅妇人,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还有你,简书钟,你身为成年男子,不经通报就乱闯后院,成何体统。你还懂规矩吗?”

    简书钟自知理亏,当下也不敢出声。

    原本怒气冲冲的马姨娘很快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平时一向忍让的廖氏怎么今天突然变得这么有底气。

    马姨娘能在简府横行多年,靠的不仅是姿色,眼色也是很重要的。

    于是她立刻装回以前那副柔弱的样子说:“姐姐,是我一时心急忘了规矩,是我错了。

    不过姐姐,那被判监的可是我的娘家兄弟。书棋不仅不帮上一把,还要落井下石,如果老爷醒了,肯定会大发雷霆的。

    我这也是为了书棋好啊,他刚刚才进入翰林院,如果这时候传出他顶撞忤逆父亲的传言,那对他的仕途可是一大害处啊。”

    “你这是在拿棋儿的名声来威胁我?”廖氏冷冷地看着她。

    “我哪敢威胁姐姐,只是提醒一下姐姐而已。”马姨娘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廖氏忽然笑了,“你刚刚叫我什么?姐姐?

    你并非良妾,只是一个卖身进来的贱妾,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姐姐?

    来人,给我掌嘴。”

    “你敢?!”马姨娘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怒视着她。

    廖氏没有出声,只是慢慢撇去了茶沫。

    这时,站在她身边的两个壮硕婆子突然走到马姨娘面前,然后二话不说就各自扇了她一嘴巴。

    被这两巴掌打懵了的马姨娘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廖氏,她没想到一向忍让的廖氏竟然真敢打她。

    急怒攻心下,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立刻对着廖氏破口大骂,而且是脏话连篇。

    廖氏眉头一皱,于是对刚刚动手的两个婆子点了点头。

    那两个婆子立刻冲过去一人抓住了马姨娘的头发把掀翻在地,然后把她的双手反扭身后,另一个婆子则十分熟练地拿出绳子绑住她的双手和双臂。

    “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娘,放开她!打人啊,杀人啊,有人杀人啊!”简书琴一边阻止一边尖叫起来。

    简书钟干脆冲到廖氏恶狠狠地说:“我警告你,你再不放开我娘别怪我不客气。”

    “你想怎么个不客气法?”随着一把清朗的声音,简书棋从外面走了进来。

    简书钟怒视着同父异母的大哥简书棋道:“果然是你在搞鬼,你这阴险小人。”

    简书棋冷笑道:“对嫡母不敬,对兄长出言不逊,简书钟,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今天我就代替父亲执行家法,好好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陈安、刘三,刘四,家法伺候,杖刑二十。”

    “是,大少。”三个孔型有力的男下人立刻冲过去把简书钟按倒在地上,然后由其中一人拿着刑杖往简书钟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下去。

    “啊!”这一杖下去,简书钟当即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

    他长这么大,身娇肉贵从未被人打过,哪里受过这样的刑罚,痛得他当场眼泪直流。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三人继续一边按着他一边施行杖刑,每一棍下去都能听到简书钟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看到心头肉的亲儿子被打,马姨娘也顾不得撒泼了,赶紧向简书棋求饶,“书棋,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那是你亲兄弟啊,快住手,快住手啊!

    书棋,不,大少,求求你快住手,阿钟他年纪还小,他会被打伤的。大少求你快住手!”

    马姨娘见简书棋不为所动,干脆大声嚎哭起来:“老爷啊,你快过来看看啊,你亲儿子快要被人打死了。老爷你快醒醒啊,老爷……”

    然而还没等她说完,那两个身材壮硕的婆子已经在廖氏的暗示下,用粗布堵住了她的嘴,然后把她五花大绑直接拖走了。

    同样被带走的,还有简书琴。她看到亲娘和亲哥的惨状,已经吓得不敢再大声尖叫了,以免落到同样的下场,只好乖乖地跟着那两个婆子走。

    看着被带走时满脸惊惶的马姨娘,简书棋冷笑起来。

    这个嚣张跋扈的女人到现在还以为他不敢对付她。

    他早就问过梁太医,他父亲是因为长期服用催*药才导致中风的。

    那人由于长时间服用虎狼之药伤到了根本,再加上一直昏迷不醒,接下来只有等死而已。

    他原本想等他那糊涂父亲过世后再向这对心思歹毒的母子进行报复,没想到他们自己作死撞上来,那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关于马姨娘的处置,考虑到她知道的事情太多,简书棋不敢将她直接发卖出去,而是派人把她送到乡下的庄子里关起来,作为威胁简书钟和简书琴这对兄妹的人质。

    不过为了防止这对兄妹万一哪天不顾马姨娘的死活而在外面乱说话,简书棋还是把他们院子里的下人全部卖掉,然后再换上他信得过的人,把他们兄妹两个当囚犯一样看着。

    简书钟和简书琴这对兄妹本身就是没吃过苦的软骨头,只要多执行几次家法,他们自然就会被打怕的。

    经过简书棋这一番整治,整个安顺侯府所有下人都不敢再像以前赌钱偷懒,开始战战兢兢地认真做事,整个安顺侯府顿时焕然一新。

    几天后,被太医用百年人参吊了一个多月命的安顺侯终于在昏迷中离世,简府大丧。

    大魏跟其他朝代一样,都声称以孝治天下。

    因此魏律规定,朝廷官员在位期间,如若父母去世,则无论此人任何官职,从得知丧事的那一天起,必须辞官回祖籍为父母守制二十七个月,此乃丁忧。

    当然历史上也有夺情延后丁忧的例子,但这种情况极少发生,而且通常会被士林所诟病。

    所谓百行孝为先,如果一个官员连父母过世也不肯丁忧,通常会被视为不孝,因此很少人会打破这个规矩。

    由于亲生父亲过世,才刚刚在翰林院担任编修不到一年的简书棋就这样不得不辞官丁忧了。

    虽然律法规定官员要回祖籍守制,但实际上大多数住在京城里的官员只是待在家里丁忧而已,很少真的会回祖籍。

    原因其实很简单,只要是想当官的人,都希望丁忧结束后可以尽快起复。

    虽然他们在丁忧期间会尽量减少出门的次数,但重要的人际关系还是要维持下去的,否则将来丁忧结束后能不能顺利起复那就难说了。

    因此除非必要,大部分京官即使丁忧也会尽量留在京城想办法谋求起复,这已经成了惯例。

    即使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们,也不会抓着这个把柄来弹劾官员。

    毕竟谁都有可能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御史们也不例外。

    只在翰林院担任过七品编修的简书棋原本也可以像其他京官一样和光同尘等待丁忧结束后谋求起复,但他却对留在京城这个想法感到无比的厌倦。

    不仅是因为京城里到处都是缉事府的爪牙,更重要的是他想暂时远离这个让他感到恶心的朝廷,他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于是,他决定回祖籍丁忧。

    简书棋的母亲廖氏在听到儿子的决定后,不惊反喜。

    她早就想带女儿简书诗离开京城暂避风头了。

    因为缉事府实在闹得太过份了,尤其是那缉事府指挥使吴康贵,更是让众多有女儿的家庭闻之色变。

    简书诗是个云英未嫁的黄花闺女,廖氏真的很害怕自己的宝贝女儿哪天会被吴康贵那头色狼盯上而惨遭毒手。

    可是如今京城进出都要严加盘查,尤其不许官员及家属随便外出。因此廖氏就算想带女儿离京暂避也没有办法。

    但如今却不一样了,他们一家身上挂着回乡丁忧这个大义名头,城门那边自然会放他们离开。

    因此一听儿子说要回祖籍丁忧,廖氏是第一个表示赞成的人。

    既然连娘亲也没有意见,简书棋于是就带着母亲和胞妹两个以及简书钟和简书琴这对兄妹俩一起离开了京城准备回乡。

    老实说,简书棋并不想带简书钟和简书琴他们一起走,但他们毕竟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妹。既然他们一家要回乡守制,自然要把他们也一起带上。

    由于简书棋手里拿着吏部开具的丁忧证明,城防官在确认无误后很爽快地放他们出城了。这让坐在马车里忐忑不安的廖氏终于松了口气。

    为了让母亲和妹妹在路上免受颠簸之苦,简书棋决定以水路为主。

    其间尽量坐船,这样至少不会像坐长途马车那样辛苦。

    一边看地图一边思考着回乡路线时,简书棋忽然下意识地将视线慢慢上移,移到了被西北军所占领的东北地区。

    不知阿真会不会在那里?

    想到这里,简书棋忽然有种冲动,想到东北去看看。

    或许在那里,就能见到他的好友池非了。

    不知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简书棋有些出神地看着地图上东北的位置发呆。

    池非并不知道他的好基友正在想念他,他现在忙得飞起,根本无暇他顾。

    虽然他亲眼见过广西的龙脊梯田是什么样,但他一不懂种田,二不会水利,在具体建造梯田的时候遇到了很多各种各样的问题急需他来解决。

    池非自己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当然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不过正所谓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他自己不会不要紧,他可以找懂行的人来一起研究嘛。

    于是他在当地找了十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农以及有水利经验的工匠,大伙一起来研究解决在修建梯田时遇到的各种问题。

    这方法确实比他一个人闭门造车要好得多,随着工程的不断进行,各个原本光秃秃的山坡上开始出现了一道道整齐的“台阶”。每一级“台阶”都是一圈平整的梯田。

    望着这跟脑海中那漫山遍野的壮观景象越来越相似的画面,池非终于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254 回程

    在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时,池非开始骑马上路,准备回九江府跟小妻子阿芷团聚。

    这段日子池非为了策划监督改造梯田之事,已经在漳州和临祈这两地待太长时间了,久到他都快忘记自己是九江的盐务官。

    如今梯田的改造计划施行得还算顺利,再加上有当地官员负责监督,他可以暂时放松了一下。

    趁着快过年,池非决定回九江休息一阵子。

    与池非一起上路的,还有跟着他一起来九江的五百精骑。

    负责领兵的是两个百户,一个叫张武,一个叫苏子航。

    这五百精骑原本是负责护送池非和阿芷来九江的卫兵,后来宁志远见小女婿身边没多少护卫,于是就将这五百精骑划给他作为私兵使用。

    池非原本觉得如今西北正是用人之际,把五百个战力绝佳的骑兵划给他作私兵实在有些太材小用。

    他只要四、五十个护卫私兵就足够了,再多根本就是浪费。

    但他岳父宁志远可不是这样想,在他眼中小女婿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自己两个儿子,已经跟亲儿子没什么区别。

    而且相比于五大三粗、又是武将出身的两个儿子,靠写话本成名的池非总给他一种文弱书生的感觉,因此他才执意要把这五百精骑划给他。

    所谓长者赐不敢辞,既然岳父执意如此,池非只好心怀感激地收下这五百精骑。

    一行人白天骑马赶路,晚上搭帐篷休息,基本上只要五、六天时间就可以赶到九江。

    这天傍晚,众人在一处山坡附近开炉作饭。

    随着锅里的肉干和米粥逐渐煮开,食物的香味很快漫延开来。

    这些肉干,一则来自于东北地区自产的鱼干,二则来自于从胡人那里换到的牛羊等牲口制成的牛肉干或羊肉干。

    由于西北军士兵经常要训练和执行各种任务,平时消耗较大,如果光吃米粥干粮的话,时间一长会撑不住的。因此在粥里加些腌制好的肉干,就能有效补充蛋白质和热量。

    胡人之所以不像汉人士兵那样经常存在补给不足的问题,主要原因是他们习惯了就地抢掠、就地补及。

    除了这个主要原因外,还有另一个次要原因。

    那就是胡人习惯在出征之前,把家里的牛羊等牲口制成肉干,然后作为干粮随身携带。

    这些肉干本身就是高蛋白高热量的食物,只要随便吃上一点就够了。而且携带方面,只要骑着马到哪里都可以。

    相比之下,汉人军队想要进行补及就麻烦得多,基本上有多少作战人员就得有多少后勤人员,而且长途运输消耗巨大。

    因此历史上游牧民族在与汉人的无数次战争中,如何维持前线的补及一直都是汉人军队最为头痛的问题。

    在等开饭的时候,除了负责在周围巡逻戒备的士兵外,其他人纷纷开始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斗地主。

    没错,正是斗地主。

    池非当初教给宁雅柏他们的斗地主游戏如今已经风靡了整个西北军,基本上士兵和将领们只要有时间的话都会斗上几局来解闷。

    用于斗地主的扑克牌则是由士兵们用硬纸片自己制作的,虽然这些自制扑克十分粗糙简陋,但丝毫不影响他们对这项游戏的热情,个个都玩得不亦乐乎。

    不过军中严禁赌博,输的人通常会被赢的人弹额头或贴纸片来作为惩罚。

    看到这么多士兵都在玩斗地主,池非不禁有些后悔当初把这项游戏教给宁雅柏他们。

    虽说只是游戏,但如果控制不好的话很容易就会变成赌博。

    “大人,请用餐。”负责领兵的两个百户张武和苏子航端着三碗刚做好的肉粥走过来,张武把其中肉干最多的一碗递给了池非。

    看着几乎占了大半个碗的肉干,池非有些无奈地说:“我不是说了吗?以后不用给我这么肉食。

    我这人吃肉不多,适量就可以了。来,帮我分一点。”池非说完,把碗里的肉干各拨一些给他们两个。

    “那多谢大人了。”

    “谢大人。”

    张武和苏子航两人笑呵呵地道谢。

    和池非相处久了以后,他们知道池非是个没什么架子的人,而且为人和气很好相处。

    几人熟了起来,也不像以前那样客气了。

    三人在吃着肉粥的时候,池非忍不住问:“张武,军中很流行斗地主这种游戏吗?”

    “是的大人,几乎人人会玩,我有空的时候也会跟子航斗上几把。

    听说这斗地主游戏还是从大人这里流传出来的,是真的吗?”

    池非苦笑道:“确实是从我这里流传出去的。所以我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不应该把这游戏教给别人的。”

    “为什么?”

    “我怕士兵太过沉迷的话,容易变成一种赌博的方式。”

    苏子航笑道:“大人过虑了,如果真要赌钱,玩双陆或掷骰子不是更简单快捷吗?

    而且军中对赌钱这种事抓得极严,一旦发现就会当众执行鞭刑,所以没人敢轻易违反。

    末将认为,一支军队能不能保持军纪,主要还是看负责领军的大将。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果领军的大将本身就胡作非为,甚至率先败坏军纪的话,那还如何约束手下的士兵。

    就算军纪立在那里,也不过是形同虚设罢了。再严的军纪,最终还是需要有人遵守才行。”

    张武也赞同道:“航子说得对,大人不用担心。”

    池非这才松了口气,“听你们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

    我真担心因为自己的过失而导致西北军的军纪出现问题,那我可就成罪人了。”

    苏子航道:“大人只是未雨绸缪而已,末将理解。

    话说回来,我们西北军中大部分士兵和将领都是大人您的书迷。

    尤其是您写的《仙侠》,更是我们的最爱。

    以前在西北大营的时候,我们每天吃完饭,就会围坐在一起听识字的将领或士兵读最新一卷的《仙侠》,那是我们最高兴的时刻。”

    张武兴奋地插嘴道:“没错,没错,我和航子都是您的书迷,可喜欢您写的《仙侠》了。

    《重生》不是不好,就是前半部分说的都是科举方面的事,我们又不太懂,所以就不像《仙侠》这么喜欢了。

    不过后面写到江铭抗击倭寇那部分时,我们都觉得很精彩。尤其是江铭想出来的那鸳鸯阵,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们甚至想过,这用于对付倭寇的鸳鸯阵不知能不能对付胡人。如果可以的话那就太好了。”

    池非摇了摇头说:“不行的,鸳鸯阵只能对付普通的敌人,对于精通骑射的胡人是没用的。

    要对付拥有精湛箭术以及强大机动力的游牧民族,最好的办法就是使用火器。”

    “火器,什么是火器?”苏子航和张武惊讶地问道。

    “具体我还在研究当中,等研究成功你们就知道了。

    好了,大伙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是,大人。”

255 半夜

    池非在帐篷里睡到半夜的时候,忽然被人从外面叫醒。叫他的人是苏子航。

    “什么事?”池非赶紧起来。

    “大人,刚刚探子回报说,有十几个来路不明的人从路上匆匆走过。

    从他们小心戒备的样子来看,应该都是一些受过特殊训练的人。”

    池非皱着眉头说:“你怀疑那些人是歼细?”

    “是的,大人。为免打草惊蛇,我已经派斥候跟在他们后面,并在沿途留下线索。

    因为情况紧急,来不及通知大人,只好自作主张,请大人恕罪。”

    “既然情况紧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你们打算怎么办?”池非穿好衣服后,看到苏子航和张武正在帐篷外面等他。

    “一切听从大人的吩咐。”两人一起拱手道。

    说是这样说,但两人却双眼发光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看到他们这副表情,池非明白了,他们想把那些歼细抓住好立功。

    不过他们本来就是西北军中的年轻将领,不想立功才怪。

    池非十分大方地说:“好吧,你们想抓人的话就去抓吧。只是小心逼狗跳墙被反咬一口。”

    “多谢大人,末将会小心的。”两人十分高兴地道谢。

    虽说要去抓歼细,但他们自知最重要的职责还是要保护池非的安全。所以苏子航和张武决定通过抓阄的方式来决定由谁去领兵抓人。

    最后抓阄的结果是张武赢了,由他带领一百人去抓歼细。

    张武既得意又兴奋地向苏子航打了好几下眼色来炫耀,把苏子航气得直咬牙。

    池非觉得只带一百人有些冒险,于是给张武多派了一百个士兵凑够两百人去执行任务。

    张武向池非郑重行礼道:“大人,请您稍等,末将很快就会回来,保证手到擒来。”

    拜托,这些话能别乱说吗?你这简直就是在竖旗啊!

    池非一脸黑线地看着张武带领这两百骑兵快马加鞭地追了过去。

    张武离开后,留在营地里的苏子航为了以防万一,让剩下的士兵都起来戒备,并派人在附近巡逻。

    由于张武在临走前说了太像竖旗的话,搞得池非在等待的时候,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苏子航见池非表情有些凝重,以为他在担心张武,于是安慰道:“大人放心,张武虽然平时为人是笨了一点,但领兵打仗却是一把好手。

    由他出马去对付那些歼细,只是小菜一碟而已,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听着苏子航的安慰,池非彻底无语了。

    他娘的,你们这旗子竖得一个比一个高,能不能别这样?真的会出人命的,拜托!

    苏子航哪里知道池非内心在疯狂吐槽。只是一厢情愿地以为池非是个关心下属的好领导,心中大为感动。

    还好最后是虚惊一场,张武和苏子航两人拼命立的旗子并没有生效。

    众人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后,张武意气风发地回来了,手信就是十几个打扮成普通商人的魏朝歼细。

    这些歼细也是倒霉,原本被派来侦察东北这边的情况,尤其是那十几万流民的下场,好回去到处宣扬。

    结果刚一下船没多久就被正好在附近搭营休息的张武和苏子航等人给发现,逮个正着。

    看到张武他们想对这些歼细逐一审问的样子,池非觉得太晚了,还是明天再说吧。

    张武也欣然答应下来,反正人在他手里,想什么时候审问都可以。

    就在池非准备回帐篷继续补觉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叫他的名字,“苏真?你是苏真对吧?我是以前跟你一起在东升米铺做过伙记的刘长东啊,你还记得我吗?”

    东升米铺的刘长东?池非听到这个名字不禁愣了一下,然后走到那叫他的歼细面前仔细辨认对方的样子。

    那人见池非看他,赶紧一脸讨好地赔笑道:“苏真,是我啊,我是东升米铺的刘长东啊,你应该还记得我吧?”

    在看清楚对方的相貌后,池非冷笑道:“原来还真是你,没想到你现在不做伙记改行做歼细了,厉害厉害。”

    刘长东立刻叫屈道:“苏真你误会了,我真的不是歼细。

    你听我说,这完全就是一个误会。我们只是来东北这边做买卖的,真的不是歼细。

    我自从被刘掌柜开除后,就一直找不到事做。

    后来经一个亲戚介绍,说东北这边有很多特产,只要带些回去卖的话,就能卖出不错的价钱。于是我们十几个人就一起结伴过来了。

    你要相信我,我们真的不是歼细。”

    池非问旁边的张武,“他的话你信吗?”

    张武立刻摇头。

    “你呢?”池非又问在旁边看热闹的苏子航。

    苏子航笑嘻嘻地说:“我觉得只有傻子才会信。”

    池非这才看向刘长东问道:“我看起来像傻子吗?”

    被他这一问,刘长东顿时脸色发白。

    为了保命,他再也顾不得隐瞒下去,立刻跪下来大声哭求道:“苏真,我求求你放过我,我知道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求你放过我,我发誓以后一定好好做人。

    我家里还有一个八十多岁的奶奶要养,如果我死了她怎么办,谁来养她啊?

    只要你肯放过我,我什么都招。就连这些人从哪里来想做什么,我都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他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看上去十分可怜。

    其他歼细听到他的话,纷纷气得骂娘,一时间骂声四起。

    “大人,这人你打算如何处置?”看到这歼细好像真的认识池非,苏子航和张武也不敢自作主张。

    池非打着哈欠说:“你们平时怎么处置歼细就怎么处置他。这人跟我非亲非故,我管他去死。

    不说了,困得要死,我先去补觉了。你们自己解决吧。”

    “是,大人。”听池非这样说,苏子航和张武总算放心了。

    看到池非毫不念旧地走开,正怕得要死的刘长东赶紧大声叫他,“苏真,你听我说,我……”

    还没等他叫完,张武已经叫人用干草塞住了他的嘴,让他别再打扰池非休息。

    在刘长东“唔唔”的挣扎声中,池非头也不回地走进自己的帐篷,然后钻进还有些温热的被窝里心安理得地睡了起来。

    真当他是圣父啊,什么人都救。

    如果他连刘长东这种当年曾经诬陷过他,并且对他怀有敌意的人也网开一面的话,那他就是个真正的sb。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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