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 九江港
相比于大魏境内的各种乱象,西北和东北这边倒是一片祥和、欣欣向荣。
尤其是九江府的九江港口,如今已经成了丝毫不逊色于江南各大港口的远东码头。
大量商船如鱼群入湾一般纷纷聚集九江港,其中有不少还是洋人的商船。
这些商船之所以绕这么大的圈子来九江做生意,主要原因就在于九江港关税全免。
任何商船只要来九江做生意,都不用交任何关税。
只有进入九江港附近的九江大集市做生意的商人,需要交一定的租金方能进入。而且租金是按天算的,停留的日子越长,租金越多。
虽说要交租金,但租金的数额并不大,比起江南等地的关税而言,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如果想把这租金也省掉的话那也简单,只要在集市外面做生意就可以了,官府是不会管的。
但很少有商人会这样做,因为绝大部分商人都在集市里面进行交易。
如果一个商人连集市的租金都交不起,谁还敢跟他做生意,怕不是个骗子。
尤其是那些动则上千两甚至上万两的大买卖,更是只有集市里面才能碰到。
因此没有商人会为了省那几个小钱而白来一趟。
实际上刚开始的时候很多外地商人都不相信九江港会真如传言那样关税全免,毕竟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
凡是港口,主要的收入都来自于关税,如果不收关税的话那这港口还怎么赚钱?这不相当于白忙一场吗?
然而随着传言的不断增加,终于有商船冒险过来查看情况,结果发现还真如传言一样,这里确实是关税全免。
而且当地官府清廉得让人有些不敢相信,不仅不向来港的商人伸手要钱,甚至连商人主动送过去的财物也不敢收,全都退了回来。
天下竟然还有不贪的官?这番异象让所有商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直到商人们在当地待的时间渐久以后,这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原来当地有一个名叫“清廉社”的官方组织,专门监察当地官员的违法情况。一旦收到举报,就会对官员进行彻查,毫不留情。
九江港的官员因为害怕受贿而被人举报,所以才不敢收受商人的财物。
商人们再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不仅九江如此,整个东北乃至西北,各地府县都有相应级别的“清廉社”在监督当地官员。
正是有了这“清廉社”,各地官员才不敢胡乱摊派收钱,以免被人举报而遭到调查和问罪。
在听说此事后,所有商人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这“清廉社”制度实在是太妙了,如果大魏也有这样的官方组织,那他们这些商人就不会到处被官老爷们盘剥勒索了。
一时间,所有商人都对这个九江府充满了好感,纷纷开始在当地做起了生意来。
这一传十,十传百,九江港的名声经这些商人的口耳相传后逐渐越开,很快就引来了越来越多的商人前来做生意。
除了关税全免外,商人们发现九江这里还有另一个在其他地方没有的好处,那就是可以随意买盐卖盐。
竟然可以随意买卖私盐?这一点再次让商人们大开眼界。
要知道在大魏想要做盐业生意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没有后台的话根本做不了。
一个商人想要卖盐的话,首先要向盐运司申请盐引。
光这一步就已经卡死了无数人,没有后台和关系的话根本拿不到盐引。
在拿到盐引后,盐商这才可以凭盐引拿到盐,然后把盐拿到批验所接受检查。
检查完后还不能随意找地方卖,只能去官府指定的地点卖盐。
卖完了盐,还要把盐引交还给当地盐运司。
整个过程不但麻烦,还要花不少银子打点各级官员才能顺利通过。
否则只要哪个官员稍微卡一下,这生意就做不下去。
由于流通环节如此麻烦和花费高昂,因此大魏的盐价才会居高不下。
而九江这里却恰好相反,官府对此完全不管,只把盐当普通商品对待,这自然使得商人们感到惊讶不已。
不仅关税全免,而且还能随意买卖私盐。再加上当地治安极好,到处都有官兵巡逻看守,商人们可以安心做生意,不用担心会被地痞流氓勒索。
这种种好处,自然吸引了越来越多商人闻风而来。
于是在短短三年间,这九江港的名声越传越开,逐渐成了一个丝毫不逊色于江南其他地方的大港口。
每天来往的船只不计其数,整个港口一片繁华,热闹无比。
……………………
这天晚上,在一处客栈的上房里,两个商人正在商议着事情。
其中年纪较大那个商人年约四十来岁,留着两撇小胡子,穿着一身华丽的长袍,腆着个大肚子,看上去有点像弥勒佛一样和气生财。
另一个商人要年轻许多,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相貌英俊、身材修长、面白无须,有点读书人的架势。
虽然较对方要年长许多,但那个中年商人却对那个年轻商人的态度颇为恭敬,甚至有些巴结的味道,显然对方来头不小。
“林少爷,你真的打算大量购盐?这生意风险可不小啊。”中年商人小心地试探道。
林姓商人笑道:“我自然知道私盐生意风险大,所以我不过是做个二道贩子而已,真正出货的另有其人。”
看到对方果然有门路,中年商人也就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
“那不知林少爷想要多少盐?”
“十万斤贡盐。”
听到这个数,马姓商人顿时为之一惊,然后皱眉道:“这数目太大了,恕在下无能为力。”
“我相信马先生会有办法的。据我所知,已经不止一个盐商从马先生这里拿到了大批的白盐。”
中年商人突然收起了巴结的态度,以审视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
林姓商人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十分淡定地跟他对视着。
过了一会,中年商人终于开口道:“如果林少爷真想要这么大批白盐的话,我倒是认识一位大人可以代为引见一下。”
“那位大人可以满足我的要求?”
中年商人自信道:“只要那位大人同意,别说十万斤白盐,就算是翻一倍也不在话下。
只是在下丑话说在前头,那位大人身份尊贵、位高权重,林少爷在他面前万不可失礼,否则你能不能平安离开九江那就不好说了。”
“敢问那位大人贵姓?”
“他姓苏,你可以叫他苏大人。”
在听到这个姓氏时,林姓商人的瞳孔瞬间放大,身体甚至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心中激动不已。
他终于有机会见到那个人了!
287 望江楼
在九江府内,有一座很大的酒楼名叫望江楼。
从此楼上可以远眺乌江,故名望江楼。
说起这望江楼,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望江楼出名的地方不在于其豪华的装修和精美的菜式,而在于门口所贴的一幅缺联。
之所以叫缺联,那是因为这幅对联只有上联,没有下联。
并且酒楼的东家明言,只要有人能对出配得上此上联的下联,就立刻赠银千两。
由于东家的口气实在太大,此事很快就传开来,引得东北不少自视甚高的读书人纷纷前去挑战。
但每一个去到那里的读书人,最后都惜败而归,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对得出这下联。
经一些来九江做生意的商人口耳相传,此事逐渐传至大魏,并且被越来越多读书人所知悉。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听到那望江楼的东家如此大口气,许多大魏读书人都表示不服。
尤其是文风鼎盛的江南地区,读书人们更是对此事分外关注。
大魏的读书人之所以如此“群情激动”,皆因西北和东北自从搞出了全新的官员选拔制后,马上触到了所有有志于科举选官的读书人们的神经。
几乎所有大魏读书人都对允许以吏为官的西北当局唾骂不已,如今听说那里竟然有人敢这么大口气说没人能对得出下联(以讹传讹传成了这样),纷纷打听上联是什么,好想出下联来羞辱一下这些北地文盲。
然而当这些大魏读书人在听过上联后,却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这上联是: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流千古,江楼千古。
这还没完,那东家还说,想出上联之人曾经想了一个下联。但发现这下联无论是意境还是格局,都无法跟上联相比,因此下联至今还空着,成了一副缺联。
这对出的下联是: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只要是稍微有些鉴赏力的读书人,都不得不承认,这下联的确有些配不上那上联。
正如那出联人所言,差就差在这意境和格局上。
这上联实在太难了,不仅是个谐音联,而且讲究前后对仗,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许多读书人冥思苦想,都无法想出合适的下联。
就算有人勉强想出下联,也只能说勉强在谐音和对仗上对得上,但其意境和格局却连“印月井”那幅下联都远比不上,更不要说跟上联相匹配了。
望江楼从上联贴出至今,已经过去两年有多,但还是没人敢说自己已经对出了下联。
这幅气势澎湃的上联就这样以几乎碾压的方式,一下子就让众多原本想羞辱一下北地文人的大魏读书人们集体失声了。
望江楼也正因为这幅残缺的对联,不仅名震北地,而且被越来越多大魏读书人所熟知。
许多读书人只要有机会到九江,就一定会去望江楼亲眼看看这幅惊才绝艳的上联。
这望江楼并没有恃宠生娇因此而拼命提价,其菜价跟附近普通酒楼相差不大。
东家还在大厅中央准备了上好的笔墨纸砚,欢迎读书人在此写诗作对。
凡是写得好的读书人,东家不仅会给他们免单,并且还会把作品悬挂在墙壁上任人观赏。
这个举措让很多读书人在惊讶的同时不由得心生好感,没想到这五大三粗的望江楼东家竟然还是一个雅人。
对于读书人来说,这免单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能够借此机会把自己的才华在众人面前显露出来以增加名气。
这么好的露脸机会自然吸引了无数读书人前去光顾,于是望江楼不仅成了当地读书人经常光顾的地方,也成了许多人谈事情谈生意常去的地方,顺便可以看看热闹。
这天下午在望江楼二楼的一个包厢里,林、马两位商人正坐在里面一边喝茶闲聊一边等人。
他们要等的人,正是马商人口中那位身份尊贵、位高权重的苏大人。
虽然林姓商人表面上装作十分淡定的样子,实质上他心里其实也很紧张。
他怕来的人并非他猜测的那个人,到时就不好收场了。
终于,到了约定的时间,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紧接着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身材高壮、眼神锐利的年轻男人率先走了进来。
此人右手下意识地放在腰间,进来以后立刻打量里面的林、马二人以及周围的环境,然后这才转身对后面的人恭敬道:“大人,包厢里面有两位先生在等您。”
“我知道了,你们在外面等我即可。”
“是,大人。”
随着这把清朗的声音响起,一个身穿长袍的年轻男子从外面慢慢走了进来。
在看到那个人的脸后,原本一直坐在那里的林姓商人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并且十分激动地想要冲过去。
看到他这个举动,原本正准备行礼的马姓商人顿时吓坏了,以为对方是刺客,准备对苏大人不利,赶紧下意识地扑过去死死地抱住他不让他乱来。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苏大人真出了什么事,别说他们两个肯定死无全尸,就连他们的家人也无法幸免。所以他就算拼了老命也不能让这人伤到苏大人。
刚进门的池非开始也是愣了一下,但在看清楚那林姓商人的脸后,不禁既惊讶又感慨。
他没想到事隔多年后,会在这里见到江南苏元府长庆坊的少东家林长生。
“苏大人快跑,这人是歹人!”马姓商人仍然还在拼命抱住林长生不让他动弹,整张胖脸都已经贴到林长生脖子上了。
“马东家你干什么啊,我怎么会是歹人呢,你误会了,快放开我!”林长生从未被一个大男人抱住不放,那感觉实在太恶心了,让他忍不住大叫出来。
他不叫还好,他这一叫,马上惊动了外面负责保护池非的张武和几个下属士兵,几个人立刻抄出兵器冲了进来,并且第一时间把池非护在身后。
只是等他们看清楚眼前这怪异景像时,张武等人不禁愣住了。
这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事?
被这么多人看到自己被一个肥胖油腻的中年老男人紧抱不放的林长生在这一刻真是连死的心都有。
他忍不住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大声求救道:“池……苏先生快救我!”
看到眼前这无比辣眼睛的一幕,池非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288 无恙
“林少爷,别来无恙。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苏某颇感意外。”误会解除后,马商人一脸尴尬地离开了,只剩下池非和林长生两人留在包厢里详谈。
林长生拱手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还是叫您池非先生吧,您觉得如何?”
“随便,只是希望你不要把我身份告诉其他人。”
“在下一定会守口如瓶。事隔多年能够再次见到池非先生,在下欣喜不已。”
虽然双方有过长期合作,但不涉及私交,池非不太相信对方会真的这么挂念自己,干脆直言道:“林少爷,我就直说了吧。
贵坊一直都是做出版生意的,什么时候开始做起了盐业生意?你这趟来九江是真的想买盐?”
林长生坦然道:“在下这趟来九江,买盐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见池非先生您。”
“看来林少爷对苏某的事知之甚深。”
虽然池非的态度轻描淡写,但林长生还是从对方充满审视味道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
直到这时,林长生这才惊骇地发现,他印象当中那位温文儒雅的池非先生已经跟以前完全不同。
虽然外貌并无太大变化,但在不经意间却流露出一种久居人上的强大气势,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现在的池非先生,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无权无势的话本作者,而是鼎鼎大名的九江知府。
整个九江府,如今全是由他一人说了算。
甚至林长生可以想象,只要对方一声令下,他可能今晚就要葬身于此。
知道对方已经在怀疑自己,林长生不敢再端着架子,连忙解释道:“实不相瞒,在下的舅舅是江南盐商之一。
有一次他跟我谈起九江的见闻,并且还谈到了对池非先生您的印象。
里面关于您的描述,不禁让在下产生了一个想法,那就是他口中的那位苏大人会不会就是池非先生您?
为此,我特意去拜访了多位曾在九江做过生意的江南盐商,去打听有关您的事。
最后经过各种拼凑,我终于确定那位掌管整个九江乃至东北盐业生意的苏大人正是池非先生您。
如有冒犯之处,请池非先生不要见怪。”
听到他的解释,池非倒也并不觉得意外。
他在九江接待各地大盐商的时候,并没有找人代理,而是直接去跟他们谈生意的。
就算有人认出他就是当年写《仙侠》和《重生》的“池非先生”又如何,大魏朝廷也没办法跨过乌江来抓他,奈他不何。
他之所以特别重视这些江南大盐商,那是因为这几年来他都是通过这些在江南商界有较大影响力的大商人来秘密购入大量江南的瓷器、丝绸、香料等物品,然后再运到海外周边小国去交易粮食和金银。
正是由于跟这些江南大商人保持良好的关系,这几年来才没有出现过断货的情况。
当然,池非更想通过他们购入江南的米粮,可是如今大魏民乱四起,还要防备南边的胡人,导致不仅军粮吃紧,而且各地粮价也一涨再涨。
在这种情况下,这些大商人也不敢轻易出售自己囤积的粮食,以防不时之需。
“林少爷这次特意来九江,应该不会是为了跟苏某叙旧吧。”
“在下来九江,一是为了确认池非先生您是否就是苏大人,二是想跟您做一笔生意。”
“你想跟我做什么生意?”池非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这个虽然年轻,但却精明过人的长庆坊少东家。
“老实说,自从池非先生您隐居东北后,我们长庆坊的生意就一落千丈。
主要原因就在于不仅是文学报,就连您的书也被官府给禁了。
由于少了您这棵摇钱树,我们长庆坊的生意自然再也难复以前的风光。
不仅如此,我们长庆坊甚至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
“林少爷言重了,长庆坊是江南最大的老字号书坊。就算少了苏某的文学报,也不过是少赚一些而已,哪有存亡之说。”
林长生正容道:“在下一点也没有夸大。
我们长庆坊虽然是江南最大的老字号书坊,但也正因为树大招风,所以引来了其他人的觊觎。
实不相瞒,我们林家与前任吏部左侍郎张锦堂张大人私交甚密。换句话说,我们长庆坊最大的靠山就是张大人。
可是殇帝在位时,张大人因为跟大皇子有所牵连,后被缉事府所陷害,一家老小不是被处斩就是被充军,下场极惨。
张大人这一去,我们长庆坊就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导致其他同行开始对我们虎视眈眈。
我们林家几经打点,才好不容易买通当地知府周大人暂时稳住了局面。
可是那周大人贪得无厌,不断借机向林家要钱要物,实在让我们不堪其扰、倍感艰难。
所谓民不与官斗,由于对方实在太过份,我父亲甚至动过想就此关门歇业的念头。
但长庆坊是我林家百年的基业,父亲又不忍心就此断送,只能继续苦苦支撑下去。
我们长庆坊,确实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林长生痛心疾首地说道。
池非没想到堂堂江南第一大书坊竟然也落到了这样的境地,不禁有些唏嘘。
不过同情归同情,这事并不是他该管的事。
就算他在江南有些势力,也不可能为了林长生而去动苏元府的知府。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引起轩然大波。
于是他坦然道:“林少爷,如果你是想让苏某帮你解决此事的话,那请恕苏某无能为力。”
林长生摇摇头说:“在下并非为此而来。在下来九江,确实是想跟池非先生您谈生意的。
不知池非先生对于胡人的战马有没有兴趣?”
池非眼睛一亮,“你有办法搞到胡人的战马?”
“在下打算组织一批人南下跟胡人交易,以换取他们的战马。
胡人并非铁板一块,当中其实有众多部族组成。
只要向他们提供急需之物,想要向一些小部落或普通牧民换取好马并非不可能。
只是通往南方的陆路已经被封锁,如果想要南下,只能走海路。所以在下希望池非先生可以协助我等南下以及返程。
假若成功换到战马,我们会全部卖给池非先生您,绝不会卖给别人。
这笔生意,池非先生认为值不值得做?”
池非皱眉道:“胡人性情凶狠,而且习惯了抢掠,想跟他们做生意的话风险极大,林少爷你确定要这样做?”
“所谓富贵险中求,想要做大生意,就要担大风险。如果容易的话,岂不是人人都会做?
此事虽然凶险,但我们也并非毫无准备。
如果是普通行商的话,那肯定会被抢得一干二净,甚至还有可能因此而送命。
但假若我们手上掌握着大批急需物资,而胡人又不知道我们藏在哪里的话,那就有很大机会达成交易。
只要第一次交易达成,以后就会有第二第三次。长期下去,自然就有了稳定的路线。”
虽然林长生说得轻巧,但池非知道这件事还是太难了,比刀口舔血更加凶险。
就算长庆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大不了就是结业关门而已。
家底丰厚的林家依旧还能继续过富贵的生活,身为林家继承人的林长生实在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做这笔生意。
林长生虽然年轻,却是个无利不起早的精明商人。池非相信这人如果真要做这么冒险的事,那一定是有所求,而且这求的还不是一般的事。
池非于是开门见山地问:“林少爷,你究竟想要什么,值得你肯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做此事。”
林长生沉默了一下,然后屏住呼吸缓缓道:“假若将来宁家事成,在下希望林家可以成为皇商。”
看着林长生充满野心的眼神,池非笑了。
果然这才是他所认识的林长生。
这人不仅是个商人,还是个敢下巨注的赌徒。
只不过别人赌的是钱,他赌的是命,确实是个狠人。
……………………
“在我离开后,那人有何反应?”
“回大人,在您离开后,那人兴奋不已,看起来不像作伪。”
“我知道了,辛苦你们了。”
“大人客气了,这是属下该做的。”
“行了,没其他事了,你回去做事吧。”
“是,大人。”
如果这时候有人在现场的话,会惊讶地看到,那个在恭敬行礼后,离开房间的人竟然是望江楼的东家。
实际上,这望江楼的真正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池非。
他开这望江楼,不是真为了赚钱,主要目的是为了打探消息。
要知道像酒楼茶馆这种地方,往往是最容易收集情报的场所。
假如客人是在包厢里密谈的话,那消息的可信度往往会很高。
在望江楼刚开始建造的时候,池非利用导管传声的原理,命人在每一间厢房的天花板和墙壁里布下铁管和窥孔,然后让人在底下偷听偷看包厢里面客人的对话,从中收集有用的情报。
为了让望江楼成为远近闻名的大酒楼,吸引更多的客人过来光顾,池非借用了“望江楼”这副千古绝联来打响头炮。
池非当年就是因为语文数字英语等文化学科学得不好才改学美术的,能记得的诗词对联相当有限。
这首“望江楼”因为朗朗上口,是他能记得为数不多的对联之一。
果然这幅千古绝联一出,造成的效果非常好,瞬间提高了望江楼的档次和格调,变成了许多人来谈事情的地方,极大地有利于他收集情报。
就像今天这样,他在跟林长生谈完事情后,还特意让人去观察他的反应来判断对方是否另有图谋。
因为很多人在单独一个人的情况下,往往容易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通过林长生独处时的反应来判断,他是真的想做这笔生意。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倒是可以帮上一把。
毕竟西北和东北确实很缺战马,如果林长生这条路能走通的话,那多少能够补充一下这个缺口。
事隔四年再次见到林长生,池非也颇为感慨。
不知道现在京城和江南还有多少人记得他这个当年曾经红极一时的“池非先生”。
289 变化
从望江楼回到家后,池非刚一进门,就听到张小娥的怒吼声,“李小虎你给我站住!”
“小娥你轻点轻点,别把孩子打伤了。”那是李大牛的声音。
“你还好意思说,就是因为你老纵着他,这臭小子才会无法无天的。
李小虎你敢再跑,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随着这些声响,一个小孩正到处乱跑。
那小孩一见到刚进门的池非,立刻眼睛一亮,一边大叫着“当家叔叔救我”,一边像颗小炮弹似的往池非怀里冲了过来。
池非笑着把他抱了起来,然后摇晃着他的小身子说:“又惹你娘生气,这回又犯了什么事?”
李小虎搂着池非的脖子撒娇道:“去厨房偷吃被娘抓到了,当家叔叔救我。”
池非听完不禁一阵好笑。
这孩子是李大牛和张小娥的独子李小虎,今年刚好三岁。
就长相而言,比较像张小娥。但性格却跟张小娥和大牛完全不同,是个调皮捣蛋的小鬼,经常惹得张小娥追着他满大院跑,府里所有人已经见怪不怪。
很快张小娥和李大牛就跑了过来,一见到池非两人立刻欣喜道:“当家你回来了。”
“嗯,府里没事吧?”
张小娥回答道:“府里没事,就是夫人问了一下你回来没有。
臭小子快下来,别把当家累到了。”她一边说一边想把儿子从池非身上扒下来。
张小虎怕被娘亲打屁股,哪里肯下来,大呼小叫地紧搂着池非不放。
池非不想干涉张小娥对孩子的教育,于是哄着说下次会给他买玩具,这才让李小虎放开了他。
李小虎是个鬼灵精,虽然失去了池非这个最大的靠山,但还是像猴一样扑到父亲李大牛怀里寻求保护。
李大牛果然一边抱住他一边劝妻子不要打孩子,孩子还小要好好教等等,典型一副慈父严母的景象。
张小娥懒得再理这爷俩,转头对池非说:“当家,今天我买了一些很新鲜的虾回来,今晚我给你和夫人做道炸虾怎么样?
上次夫人吃过以后连说好吃,她应该会喜欢这道菜。”
“行,你顺便把蓝姑娘也叫过来一起吃顿饭,今晚我们好好聚一下。”
“是,当家。”张小娥十分高兴地应道。
“娘,我也要吃炸虾。”被大牛抱在怀里的李小虎流着口水说。
“你在厨房还没偷吃够吗?还有脸说这个。”
“不要,我要吃炸虾,我要吃炸虾!”李小虎不依地叫起来。
听到儿子又在撒泼,张小娥顿时气得柳眉倒竖,“臭小子,别以为有你爹护着就没事,等回去我再好好教训你。
当家,没事我先下去了,我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听教的混小子。”
“行,你们去吧。你下手轻点,别真把孩子打伤了。”
“对对对,小娥,你也听到了,当家说下手要轻点,轻点。”大牛赶紧附和道。
“你给我闭嘴,儿子是我生的,我想怎么教就怎么教。
有你这样当爹的吗,只会乱宠孩子,也不怕把这臭小子给宠坏了。”
“其、其实我也没有多宠他啦。”
“还说没有,以后我教儿子的时候你少给我张嘴。”
“娘我要吃炸虾。”
“炸你个头,回去看我怎么教训你。”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一边走一边吵嘴的温馨画面,池非忍不住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三年来,他们府上的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变化,而且都是往好的方向变。
不仅张小娥跟大牛成亲后生了小虎这个调皮蛋,就连阿芷的贴身侍女红袖和红香也相继成亲了。
最有意思的是,红袖嫁的是红香的哥哥,而红香嫁的也正是红袖的哥哥,两家相当于换亲了。
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阿芷只有两房陪嫁的家人,而且两家都是宁家的家生子。大家门当户对,就算结为亲家也很合理。
原本按照大户人家的规矩,小姐或夫人的贴身丫环成亲后,就会升级为管事妈妈或担任其他职务,然后另选未婚的丫环当贴身侍女。
但阿芷习惯了让红袖和红香服侍,不想让其他人接近,而且她们两人也舍不得离开阿芷,于是她们就这样继续当着阿芷的贴身侍女,除了已经各自成亲外几乎跟以前没什么区别。
只有红影依旧没有丝毫想要嫁人的意思,就算阿芷想帮她配对,也被她果断拒绝了,并十分明确地表示自己不想嫁人。
阿芷没办法,只好随她的意愿。
不过跟以前有一点不同的是,红影现在倒也不再是孤身一人。她收养了两个六岁左右的孤儿小女孩作徒弟,似乎想把自己一身的功夫传下去。
所以她平时除了偶尔会来后院看望阿芷外,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院子里教徒弟,平时难得见到她。
至于章妈妈除了又老了一些外,身体倒也没什么大毛病,依旧经验老道地掌管着后院的一切。
自从阿芷怀孕后,章妈妈就变得格外的紧张。
尤其是给阿芷吃喝的东西,她都要亲自过问并检查,在确认没问题后才给阿芷食用。
至于熏香什么的更是绝不能进阿芷的房间,其他人身上也不能有半点熏香。
总之凡是对于阿芷怀孕不利的东西,她都要统统排除在外。
有她看着后院,池非感到十分放心。
……………………
回到后院正房时,池非看到妻子阿芷正挺着个大肚子一脸喜气地等着他。
“什么事这么高兴?”池非走过去搂着她问。
“刚刚宝宝又踢我了。”阿芷兴奋地说。
“这么淘气吗?”池非轻轻抚摸阿芷的肚皮,感受着里面的动静。
仿佛知道那是父亲的手,阿芷的肚皮突然动了一下,很快又消失了。
感受到这股震动,池非的心脏也跟着震颤起来。
这是他跟阿芷的孩子啊,也是他在这个世界的血脉。
“哥哥,你感觉到了吗?刚刚宝宝又踢了一下。”阿芷激动地说。
“我感觉到了。孩子很健康,以后一定是个好动的孩子,只是不知踢你的是哪一个。”
看着妻子比普通孕妇还要大出一圈的肚子,池非却是一半欣喜一半担心。
因为,阿芷怀的是双胞胎。
对于第一次怀孕的女性来说,这并非是一个太好的消息。
在这个没有剖腹产手术的古代社会,生孩子对于任何一个女性来说都是很危险的事。
尤其是第一次生孩子的女性,更是一道事关生死的鬼门关,更不要说阿芷怀的还是双胞胎。
虽然他已经有意让阿芷过了二十岁才怀孕,但风险仍旧还是存在的,只不过稍微降低一些罢了。
心有所感之下,池非搂着妻子说:“阿芷,等你这次生完后,以后我们就不再生了。有两个孩子已经足够了。”
“可万一两个都是女孩呢?”阿芷终于说出了心中最大的忧虑。
“女孩也无所谓,大不了让其中一个坐产招婿罢了。
而且相比于调皮捣蛋的儿子,我更喜欢乖巧听话的女儿。
你看小娥整天追着小虎打屁股就知道了,儿子只会到处闯祸惹人生气,女儿才是真正的贴心小棉袄。”
“也不是个个女儿都是这样的,像我小时候就经常惹我娘生气……”阿芷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她知道心上人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才不想再要孩子的。
她心中除了感动以外,还被浓浓的幸福感所包围着。
哥哥依旧是那么的温柔和体贴,而且他也确实信守了当年的承诺,不纳妾不置通房更不去外面寻花问柳,始终守着她一个人。
她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很多好事,这辈子才有幸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
“阿芷别哭,我在这里。”池非知道孕妇的情绪比较敏感,于是一边抚摸着她的长发一边安慰她。
阿芷没有出声,只是把头深深地埋在他怀里,聆听着他熟悉而有力的心跳声。
两人温存了一会,等她的情绪稍稍平复后,池非就带着她到院子里散步。
刚好在院子里经过的章妈妈看到姑爷这么体贴小姐,脸上在露出笑容的同时,也很是识趣地走开了。
虽然池非上辈子是个单身狗,但有些基本常识他还是知道的。
例如孕妇过了三个月稳定期后,应该多走动来锻练下身肌肉,这样生的时候才能更容易地把孩子生出来。
还有怀孕期间应以富含维生素、蛋白质的食物和水果蔬菜为主,这时候不应该大量进补,以免把腹中的孩子养得太大难以生产。
还有让孕妇的情绪保持开朗乐观是很重要的,情绪不好不仅会影响到孕妇本人,也会影响到腹中的胎儿。
为此,早在三年前就被岳父宁志远硬逼着当上九江知府的池非特地把手头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给下属来做,然后尽量抽时间陪阿芷。还特意在府里养了一头奶牛来给阿芷提供新鲜干净的牛奶。
在池非的悉心陪伴和照顾下,阿芷过得十分舒心快乐,连最辛苦的孕吐期也很快就过去了。
整个人不仅身心愉悦,而且肚子更像是充了气的气球一样快速涨了起来。
看到阿芷的肚子大得有些不太正常,池非赶紧去请蓝晴过来诊断。
结果蓝晴一把脉,意外地发现有两个胎心在跳动,这才知道原来阿芷怀的是双胞胎。
在得知自己怀的是双胞胎后,阿芷又惊又喜。
同样高兴的还有宁志远一家,如果不是怕奔波劳累会对母子不利,而且知道女儿肯定不舍得离开女婿,否则岳母姚氏真想让小女儿回西北养胎,这样就能在身边好好照看她了。
姚氏当然也想来九江照顾阿芷,但可惜她是来不了。
因为长子宁雅柏的妻子所怀的第二胎快要生产了,身为婆婆的姚氏现在是真的走不开。
290 亲事
三年前,宁雅柏和宁雅枫的亲事终于定下来了。
宁雅柏和宁雅枫的亲事是宁志远亲自安排的,宁雅柏娶的是昭武将军李定北的女儿,而宁雅枫娶的是安远将军萧志坚的女儿,两人都是宁志远最为信任和重用的心腹大将。
这两椿婚事多少透着一些政治婚姻的味道。
宁雅柏和宁雅枫年纪也不算小了,三家人都想赶紧把亲事办完,好尽快生出下一代。
由于男方女方都是身体健康、年龄适中之人,宁雅柏和宁雅枫成亲没多久,他们的妻子很快就陆续怀孕了,并且在十月怀胎后所生的都是儿子。
这两个孙子一出生,宁家的第三代算是彻底稳了。
看到这个结果,宁李萧三家都十分高兴,已经升级为祖母的姚氏更是整天抱着两个小孙子不撒手。
正如宁志远对妻子姚氏私下里说过的那样,在宁家女儿可以娇养。只要不是敌对的人家,甚至允许她们自行挑选夫婿,但儿子却不行。
因为儿子要继承家业,不仅要从小严格管教,亲事方面也必须要挑有利于家族的人选才行。
实际上,在未叛出朝廷之前,宁志远对两个儿子的亲事原本另有安排,相中的是京城里的另外两家世家。
但如今既然已经独立于西北,宁志远自然更加注重手下人,尤其是军方各位将领的忠诚。
李定北和萧志坚都是宁志远一手栽培并提拔起来的心腹大将,就算所有人都要反他,他们俩人也会坚定地跟着宁家共进退,他们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
宁志远特意让两个儿子分别娶李定北和萧志坚的女儿为妻,不仅是为了向两位心腹大将表达自己定会与他们同甘苦共富贵的明确态度。
更是要借此机会安其他将领的心,表示宁家绝非过桥抽板、卸磨杀驴之人。
之所以要这样做,那是因为宁志远看得很清楚,天下大势确实已经倾向了宁家。
先不说大魏朝廷在安国公的治理下,不管是军事还是政事都一败涂地。
不仅整个南方地区被胡人占去了,其他地方更是因为不断加税而导致民乱四起、怨声载道。
反观已经叛出朝廷的西北和东北两地,却是蒸蒸日上,百业兴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尤其是东北的九江府这边,在小女婿池非的治理下,简直肥得流油。
想起被他硬逼着才肯当上九江知府的小女婿,宁志远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别人是千万百计削尖了脑袋都想要当官,而这小子却是真的不想做官,整得像个隐士一般。
自从三年前上任九江知府因为贪污受贿被当地清廉社抓捕入狱后,宁志远一时间却找不到合适的继任人选。
九江这个地方实在太重要了,不仅是主要的产盐地区,而且还是重要的出海港口,海贸生意完全依靠这里经营。
可以说整个西北乃至东北的大半钱粮都从九江所出,这里对于宁家的重要性就相当于江南在大魏的地位一样关键。
就因为九江如此重要,所以必须要由信得过,并且有治理能力的人来接管才行。
西北这边虽然不缺武将,但有能力的文官却实在太少了。
宁志远往底下的人看了一圈,发现除了心腹幕僚章文轩外,竟然没有一个人适合担此重任。
但章文轩要协助他处理各种军务和政务,宁志远实在不想把他调到九江去,免得自己这边应付不过来。
在考虑了好一阵后,宁志远决定让自己的小女婿池非试试。
一来他是可以完全信任的自家人,二来工坊那边已经上了轨道,火枪产量基本稳定下来,小女婿现在几乎处于闲置状态。
宁志远想,反正那小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让他来试试治理九江看看。
当时宁志远一想到这,立刻大手一挥把委任状发到了九江,硬生生地把小女婿提到了九江知府的位置上。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接到这个任命肯定欢天喜地、高兴不已。
这小子倒好,立刻写信过来哭诉自己不是当知府的料,请他赶紧收回成命。
宁志远气得直接回了一封信,上面就一句话:闭嘴,给老子好好干。
池非看着老丈人这封充满匪气的信,真是欲哭无泪,只能硬着头皮当上了这九江知府。
如今三年过去了,宁志远再次为自己当初这个决定感到无比得意。
为了让商业活动变得更加的自由和容易,小女婿大幅降低了九江的各种经商门槛,就连私盐买卖这种在大魏境内会被杀头的生意也变成了普通的买卖。
这样一来,那些江南的盐商纷纷来到九江这里大量购买私盐。这才导致九江的白盐在这么短时间就占据了将近七成的私盐市场。
由于九江所产的白盐数量充足,价格便宜,而且品质又高,使得许多盐商都不愿再冒险自己开设盐场来造私盐,改为向九江这边大量购买。
在这些盐商的带动下,使得有越来越多商人开始来九江这边做生意。
再加上这里关税全免,而且有清廉社在时刻监督着,当地官员自然不敢再像以前那样任意盘剥商人。
商业环境之好,是大魏境内任何一处地方都比不上的。
如此优越的商业环境,使得许多来九江做过生意的商人在惊叹之余,开始留连忘返。
只要是来过这里的商人,以后几乎都会成为这里的常客。不仅自己经常来这里做生意,还会推荐给其他同行。
这一来二去,九江的名声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中原地区,吸引了无数商人前来光顾。
九江港更是在短短三年时间内成为了远东地区的最大港口,丝毫不逊色于江南的几个大港。
虽然九江港不收任何关税,但港口那里的地皮早就被他们宁家买下。
小女婿在上面大兴土木,建起了各种商铺和仓库出租给所有来九江做生意的商人使用,就连整个九江市场也是他们宁家的产业。
如今光是租金这一项,就让宁家赚得盆满钵满。
由于九江商业繁荣,使得当地民生经济也跟着水涨船高。
当地百姓只要肯干,随随便便都能找得到活干,而且工钱还不低。
这使得有越来越多外地人来这里谋生,如今的九江,已经是西北乃至东北最为富庶繁华之地。
在短短三年内就做出如此成绩,不仅让许多人惊讶不已,就连当初任命小女婿为九江知府的宁志远本人也感到又惊又喜。
他不禁对妻子姚氏感叹道:阿真这小子果然是个天才,仿佛天底下就没有他做不成的事。
除了九江日渐繁华以外,在漳州和临祈这两地,当年为了养活那十几万流民所开造的的梯田如今已经基本成熟。
当初这些梯田由于是新开荒的生田,所产的粮食确实不多,每年还要西北军补贴大量粮食才能养活这么多流民。
但随着田地越耕越熟,这种情况已经慢慢得到改善。
尤其是今年风调雨顺,天气极好,这些梯田有望可以实现自给自足。
除了民生经济方面开始逐步进入正轨外,在军事方面,宁志远已经按照当初的设想,在西北和东北两地一共征兵二十五万人。
虽然粮草方面还是颇为吃紧,但通过各地田赋以及海外购粮等方式,暂时还能维持下去。
这征兵是一方面,真正让宁志远更加有底气的,是小女婿的火枪工坊现在已经可以做到每个月出产一百多枝火枪。
如今宁志远手下已经有了一支约四千人的火枪大队。
那种火枪齐发、当者披靡的壮观景象,让宁志远每次想起都兴奋不已。
宁志远很清楚,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到处去攻城掠地,而是抓紧时间练兵和制造更多的火枪,现在宁家最需要的不是地盘,而是时间。
291 媳妇
从娘家回来后,骆氏先是梳洗一番并换上另一套衣服后,这才去正院向婆婆廖氏请安。
来到正房的时候,骆氏看到小姑子简书诗也在那里,正和婆婆廖氏在说话。
看到骆氏进来,简书诗立刻站起来说:“大嫂你回来了。”
“是的妹妹,我回来了。娘,媳妇归家了。”骆氏走到廖氏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廖氏先让她坐下,然后问:“亲家母身体怎么样?”
“母亲身体已经无碍,多谢娘关心。”
廖氏欣慰道:“那就好。之前听说亲家母不小心染上风寒咳嗽不止,我还正担心呢。既然她身体已无恙,那我就放心了。
你回娘家之前我不是说了吗?棋儿到江东游学至今未回,你大可在娘家多住几天陪陪你母亲无妨,不必回来得这么早。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骆氏柔顺道:“媳妇已经是简家妇,自然要以娘和夫君为重。
虽然夫君游学未归,但陪在您身边照顾您也是媳妇该做之事,怎敢在娘家久留。”
“你有心了。你们夫妻俩成亲不久,本该新婚燕尔才对,可是棋儿却到处乱跑,实在有些不该。
等棋儿这趟回来后,我会好好说说他的,毕竟我也想早点抱上孙子。”
骆氏脸红了一下,然后压着心里的喜悦道:“夫君是个做大事的人,自然有他的道理。媳妇身为他的妻子,理应支持才对。”
廖氏是个过来人,当然一眼就看出这话是违心之言。
除非双方毫无感情,否则有哪个新婚妻子不想丈夫多陪在自己身边。
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自夸,儿子简书棋不仅仪表堂堂,而且年纪轻轻就考上了探花,可谓是才貌双全、前途无量。如果不是回乡丁忧,如今他还在翰林院任职。
媳妇骆氏进门后钟情于儿子也是理所当然之事,自然希望丈夫能够经常陪在身边,这也是人之常情。
三人闲聊了一会后,骆氏忽然有意无意地说:“听说朝廷为了削减开销,今年各地官员的新增名额会比往年减少许多,看来这官场是越来越难进了。
娘,不知夫君打算什么时候起复?”
廖氏一听,先是用审视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沉声道:“这是爷们的事,不是我们这些内宅妇人该管的事。
你是棋儿的妻子,也是府里的女主人,理应以照顾夫君的身体及主持中馈为首要之事。
关于什么时候起复,要由棋儿自己来决定,这事你以后别再过问了。”
“是,娘。”骆氏有些委屈地应道。
在骆氏离开后,廖氏仍然皱着眉头在想这件事。
坐在一边的简书诗忍不住问:“娘,大嫂这是什么意思?”
廖氏脸色有些不豫地说:“这话不像是你大嫂会问的问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多半是她的娘家人让她代为打探消息。
估计就是她娘家人想让你大哥早点起复当官,然后拉他们儿子一把,让他可以谋个官职之类的。”
简书诗有些不服气地说:“可这与大哥有何关系,他们家儿子考不上进士当不上官又不是大哥的错,凭什么要让大哥为了他们而起复。”
“傻丫头,就是因为你大嫂的兄长一直考不上进士,才需要有官场中人拉他一把。
否则他一个举人想要当官的话,没有后台和关系根本进不了官场。最多也就是做个教谕、县尉之类不入流的吏员罢了。”
“那也不应该因为此事而逼着大哥起复啊。大哥想什么时候起复,应该由他自己决定才对。”
廖氏点了点头说:“我也是这样想,所以关于什么时候起复一事,我从来不会问你大哥,一切由他来决定。”
其实对于儿子要不要起复当官,廖氏对此是持保留意见的。
就算是她这样的内宅妇人,也多少看出这朝廷已经绝非当年靖安帝时期那个政通人和的朝廷。
被胡人占了整个南方地区不说,各地更是因为不断加税而导致民乱四起。
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今把持朝政的正是以安国公为首的谢家等人。至于新登基的和安帝,不过是个傀儡皇帝罢了。
廖氏至今还记得当初在京城时,缉事府以捉拿叛贼为名,对众多官员家属所做下的各种恶事以及因此而引起的全城恐慌。
这是史书上典型的奸臣当道,昏君无能啊。
让儿子在这种情况下重新起复当官,廖氏觉得并非是一件好事。
还有她的至交好友承恩侯夫人张氏一家的悲惨遭遇也是廖氏心生抵触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过正所谓儿大不由娘,如果儿子真要起复,那她也只能随他的意愿。
但就目前来看,棋儿似乎并没有丝毫想要起复的意思,反而经常借游学的名头到处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廖氏相信自己儿子是个有分寸的人,所以就算他到处跑也没有多加干涉。
毕竟儿子已经长大成人,自然会有自己的小秘密。
就算她身为亲娘,也不该事事过问。
廖氏想了一下才说:“你大嫂知书识礼、老实柔顺,配你大哥也算合适。
我当初就是看中她这点,才让她进门的。
只是她进门以后我才发现她这人有些耳朵软,没什么主见,也容易听信别人,这点是我所不喜的。
不过正所谓人无完人,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缺点。
只要有我这个婆婆看着后院,自然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比起她的事,我反而再在意的是你。
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出嫁了。
娘一想到你嫁到潘家后,你们夫妻能否恩爱,公婆妯娌是否容易相处,这都让娘担心不已。”
简书诗鼻子一酸,忍不住扑到娘亲怀里哽咽道:“娘,我舍不得你和大哥。”
廖氏搂着女儿眼眶发红道:“娘也舍不得你,但所谓女大当婚,你总是要嫁人的。
你放心,不管你嫁给谁,你总是娘的女儿,也是你大哥唯一的亲妹妹,这点是永远不会变的。
简家不仅是你娘家,也是你的靠山。
如果你受了什么委屈,就派人告诉我们,娘和你大哥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帮你的,听到了吗?”
“嗯……”简书诗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292 笔记
“大嫂,你的肤质这么好,这件海棠袍跟你特别配。”
“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
让我猜一下,你特意叫人做新衣服,一定是打算穿给大哥看吧?”简书琴故意逗她道。
“哪有的事,就你多嘴。”骆氏红着脸拍了她一下。
“本来就是嘛,所谓女为悦己者容。你是大哥的新婚妻子,想打扮给大哥看也是很正常的嘛。”
“你别光是笑我,等诗妹妹出嫁后,很快就轮到你了。到时看我怎么取笑你。”
听到这话,简书琴的笑容不自觉地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过来,然后继续和她就穿衣打扮的事情聊了起来。
骆氏在未出阁之前就很喜欢这些,自然和她聊得很是尽兴,经常笑声不断。
虽然丈夫简书棋跟她说过,要特别小心简书钟和简书琴这对兄妹,别把不该说的事告诉他们。
可是自她进门以来,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后,但骆氏发现跟简书琴竟然谈得十分投机。
骆氏甚至觉得同为小姑子,跟简书琴相处起来远比跟正牌小姑子简书诗相处更加的轻松愉悦。
因为简书琴不仅对于穿衣打扮尤其精通,而且经常会说很多她特别中听的话,总之跟她相处起来特别的舒服。
看来这庶妹小姑子也不是那么差的人嘛,婆婆和丈夫他们之所以对这对兄妹俩心生戒备,果然还是因为并非亲生的关系。
想到这里,骆氏不禁对身为庶女的简书琴心生怜悯。
看到简书琴平日里穿的都是旧衣服,鲜少有新衣服上身,骆氏忍不住会把一些自己没怎么穿过的衣服送给她当礼物。
每次收到这些衣服,简书琴都会显得特别的开心,这更加深了骆氏对她的同情。
她有时不禁会想,婆婆什么都好,就是对庶子庶女有些过于苛刻了。
两人在聊了一会后,简书琴忽然面有难色地说:“大嫂,有件事我想求你。”
“是什么事?”骆氏有些奇怪地问道。这还是简书琴第一次开口求她。
“是这样的,二哥他准备参加今年的童子试。
可是一直以来他都是在家自学的,有很多东西不懂,只能靠蒙的。
对此他也很苦恼,整天愁眉苦脸的很不开心。
看到他这样,我也很难受。
我在想,能不能请大嫂你把大哥当年的读书笔记拿给我,然后由我来交给二哥好好学。
我知道这个请求很唐突,但除了大嫂以外,我实在不知该求谁?”说到这里,简书琴已经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看到她这副唯恐受责骂的可怜模样,骆氏不禁同情心大起。
虽然丈夫说过千万不能让除了她和婆婆以外的人进书房,更不能把书房里的东西拿出去。
但简书琴要的不过是丈夫以前的读书笔记而已,如果连这种小小的请求也要拒绝,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
在犹豫一下后,骆氏终于答应道:“好吧,我帮你拿就是了,别哭了。”
“是真的吗?”简书琴又惊又喜地看着她。
“当然是真的。你在这等着,我现在就帮你拿过来。”
“谢谢大嫂,谢谢大嫂。”简书琴一脸感激地道谢。
骆氏拍了一下她的手,这才起身往丈夫的书房走去。
当骆氏离开后,原本一副可怜的简书琴忽然表情一变,露出了一种骆氏从未见过的阴狠表情。
……………………
“这就是简书棋的读书笔记?”简书钟接过笔记后,如获至宝一般翻看着。
“没错,这是那个蠢女人从简书棋的书房里拿出来亲手交给我的。
二哥,你打算用这些笔记做什么?不会真的想用来读书吧?”简书琴有些不解地问道。
“当然不是,我自然有大用。咱们这回能不能翻身,就看这些东西能不能起作用了。
对于,关于这笔记,骆氏没有起疑心吧?”
“放心,她一点怀疑都没有。我只是装成可怜的样子一哭,她就马上拿给我了,听话得很。
我当初为了博她同情,故意穿着一些旧衣服去找她,结果她不仅当真了,还把一些自己穿过的衣服送给我。
如果不是为了演戏,还真当我稀罕她那些破衣服。
那个女人是真的蠢,只要平时捧着她,多在她面前说些好话,她很快就把我当成了自己人。”
简书钟冷笑道:“想不到简书棋一生精明,却娶了一个这样蠢的女人,果然是报应。
你等着瞧,只要我这回运作得好,一定能让简书棋这个畜生死无葬身之地。”
“二哥,你究竟有何计划总要跟我说一下啊,这样我才好配合你。”
“好吧,告诉你也行,只是你一定要守口如瓶。一旦消息泄露,就轮到我们死无葬身之地了。”
“放心吧,我一定会守口如瓶的。你快说。”
“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简书棋跟西北乱党中的重要人物苏真曾经是相熟的朋友。”
“苏真?难道你是说池非先生?”简书琴惊讶不已。
“对,就是他。
当初在京城的时候,有一次我在院子里经过,正好看到简书棋身边的小厮小东子为了向府里的一个丫环献殷勤,吹牛说自己曾经见过池非先生。
那个丫环不信,小东子这才告诉她,说池非先生和他的主子简书棋是好朋友,所以他才见过他,还叫她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因为那时镇国公府还未事发,所以我也没有太在意。
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皇宫兵变,镇国公一家和苏真等人成了乱党逆贼逃到了西北,从此成了朝廷通缉的对象。
但不管怎么样,简书棋与逆贼苏真是深交好友这点是不会有错的。
只要我们拿到证据向官府揭发出来,就能以大义灭亲的名义置简书棋于死地。
简书棋一死,我就是府里唯一可以继承侯府的男丁,以后府里就是我们说了算。
这样不仅你不用委屈嫁给那什么小地主,我也不必娶那什么商人之女,一举两得。”
听完简书钟的计划后,简书琴在感到心惊肉跳的同时,更是激动不已。
如果此事真的能行,那确定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问题。
但真的会如此顺利吗?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问:“简书棋现在越来越小心谨慎了,想拿到他与乱党私交的证据并非易事。二哥你有什么计划没有?”
简书钟有些得意地拍了一下手中的笔记说:“证据这东西,不一定都是真的。就算没有,只要找人造出来就是了。”
看着他手中的笔记,简书琴很快就明白过来,脸上露出无比兴奋的表情。
……………………
一个月后,去江东游学的简书棋终于回来了。
他刚一进门,翘首以盼的廖氏、骆氏、简书诗她们几个顿时吓了一跳,几乎都有些认不出他来。
原本皮肤白净、仪表不凡的简书棋如今看起来又黑又瘦,而且一副风尘扑扑的样子颇为狼狈。
看到儿子出远门一趟就变得这样,身为亲娘的廖氏当然心痛,忍不住抱怨道:“你这臭小子究竟是去外面游学还是打渔去了,怎么会晒成这样。”
简书诗倒是一脸新奇地说:“是啊大哥,你怎么会晒成这样,都快成黑炭了。”
骆氏看到丈夫变成这样,也很是心疼,只是碍于众人都在,不敢表露出来。
简书棋十分开朗地笑道:“晒黑点也好,免得我老被人说是白脸书生。
娘、小妹、阿莲,我回来了,让你们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廖氏有些激动地抓着儿子的手。
“府里都没事吧?”
“没事,一切如常,你放心。
赶了这么久的路,你一定累了。你先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一切等你醒了再说。”
“我知道了。”
简书棋说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为什么简书钟和简书琴没有出来迎接他。
他不是在乎那对兄妹会不会来迎接他,而是以他们如今在府里的地位,已经不敢再甩他这个当家人的面子。
就算是为了演戏也好,他们也应该出来迎接他这个兄长才对。
不过简书棋很快就把此事放下,因为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没功夫去管那对兄妹的小心思。
见不到他们也好,免得一回到家就碍眼。
在跟娘亲廖氏行完礼后,简书棋并没有立刻走开,反而走向自己的马车,然后指挥下人把车上几袋用麻袋装着的东西拿进他的书房,而且看上去十分紧张的样子,生怕下人会把东西摔坏。
看到他对这几袋东西这么紧张,廖氏不禁有些奇怪,于是就问他那是什么东西。
“这是我去江东那边买到的特产,因为容易坏掉,所以要小心一点。娘,我们先进去吧。”
知子莫若母,廖氏一眼就看出儿子没说实话,但也没有再追究下去。
难得儿子回家,廖氏和女儿简书诗一起,一边吩咐下人去给他准备洗澡水,一边吩咐厨房去做儿子喜欢的菜式。
骆氏也想帮忙,于是手忙脚乱地去准备平时丈夫习惯在家穿用的衣服和物品。
正在浴桶里泡着澡的简书棋虽然颇为疲倦,但眼中却闪烁着十分亢奋的光芒。
花了足足三年时间到处寻觅,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
他找到了,他终于找到了好友想要的东西:那名为红薯的高产救命粮。
此时此刻,简书棋心中激动不已。
他真想看看好友在见到这些海外作物时,会有何反应,估计会笑得傻瓜一样吧。
因为没有镜子所以他看不到,现在的他已经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293 官差
简书棋是在睡梦中被人推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看,只见推醒他的人是小厮冯栓。
他以前的小厮是小东子,并且已经跟了他很多年。
但当简书棋开始成熟后,觉得小东子这人口风不够紧,有时会把不应该说的话说出去,于是就把他调到庄子上做事,而把沉默老实的冯栓调过来做自己的跑腿小厮。
但即使是这样,有很多事情他还是不会让冯栓知道。例如这几年来他到处去寻找玉米和红薯这件事,他就没有告诉任何人。
“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冯栓一脸紧张的样子,简书棋很快就清醒过来。
“少爷,外面有一大帮官差突然上门说要来带您回去问话,老夫人这才让我赶紧叫醒您。”冯栓急得一头汗。
“那些官差有没有说是因为何事?”
“那些官差并没有说,但他们已经派人守住了书房,不让任何人靠近。”
简书棋一听,顿时心为之一沉,看来那些官差来者不善。
想起家里的娘亲、妻子和妹妹,简书棋没有再犹豫下去,立刻对冯栓说:“阿栓,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让你去做。如果我真的被官差带走,你就按我说的去做,听到了吗?”
“是,少爷,小人一定会按您的吩咐照办的。”冯栓一口答应下来。
简书棋稍稍用力按着他的肩膀正容道:“阿栓,我简府上下这次能不能脱险,就靠你了。如果能够成功脱险,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冯栓吓了一跳,但还是很认真地答应下来,“请少爷放心,小人就算是死也会帮您去做好这件事。”
冯栓这些话都是心里话,并非表面功夫,因为他心里是真的对简书棋充满了感激。
他原本只是府里一个做粗活的低等下人,既不像别人那样会说话又不会讨好别人,因此许多别人不想干的粗活往往都会落到他头上。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被管家一脸复杂地告之,他要调到大少爷身边做小厮。这个天大的好消息顿时让他整个懵了,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虽然大少爷向来不受老爷待见,但架不住他本人有出息啊,这是府里所有人都看得到的事。
不仅年纪轻轻地就考上了举人,而且看样子要考上进士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再加上他既是嫡子又是长子,将来继承侯府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自从小东子被大少爷调到庄子里做事后,府里几乎所有男下人都盯着这个空出来的位置想取而代之。
冯栓虽然也想过,但自知没什么可能会轮到自己,所以很快就死心了。
然而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大少爷偏偏就看中了像木头一样不会说话的冯栓,让他取代小东子成为跑腿小厮。
在消息公布的一瞬间,府里的下人们顿时炸开了锅,全都觉得不可思议。大少爷怎么会看中冯栓这块木头呢?这小子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两年后,随着简书棋一举考中了进士并且还在翰林院里当官,身为他小厮的冯栓在下人中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月钱也一下子翻了两倍有余。
就这样,老实巴交的冯栓成了府里许多下人羡慕的对象,想跟他议亲的人家更是络绎不绝。
冯栓心里很清楚这一切都来自于简书棋对他的提拔,心里更是对大少爷充满了感激,因此他自从当了小厮以来,一直都很认真小心地帮简书棋做事,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和大意。
如今听说大少爷要把一件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来做,冯栓顿时感到热血沸腾,只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帮大少爷做成此事。
………………
以最快的速度简单地梳洗一番并换好衣服后,简书棋走出了房间。
来到院子时,他果然看到有十几个官兵正守在那里,领头的不仅有知县沈大人,还有知府范大人。
他刚回乡时,曾经按照官场惯例亲自去拜访过这两位当地官员,因此对他们算是有所认识。
简书棋看到连知府范大人也来了,可见此事已经严重到连他也惊动了。
除了这些官差以外,妻子骆氏、妹妹简书诗两人正一脸焦急地站在一边,吓得花容失色。
只有娘亲廖氏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还能勉强保持镇定,但眼中依然可以见到担忧的神情。
在院子的角落里,简书棋还见到了西院的简书钟、钟书琴两兄妹,此时两人的表情显得既紧张又期待,简书钟脸上更是浮现出一丝激动的红潮。
看到这兄妹俩这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简书棋眼中闪过一丝怒气,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没想到范大人和沈大人大临光临,简某有失远迎请两位恕罪。不知两位大人找简某有何事?”简书棋先是对两人行了一礼,然后面带微笑地说道。
看到简书棋出来,廖氏、骆氏、简书诗三人顿时安心了一些。
范知府和沈知县只是礼貌性地回了一礼,然后范知府率先说道:“简大人,本官和范大人来这里也是职责所在。
有人向范大人举报,说简大人跟乱党有所勾结。
本官原本也不太相信此事,但举报人言之凿凿,而且事关重大,本官和沈大人只能冒昧来府上调查此事。
如有得罪,请简大人不要见怪。”
由于朝廷对于所有与乱党勾结之人极其憎恶,下令各地官府一旦发现要从严处置,因此范沈二人才不敢大意。
如果对方不是当地大名鼎鼎的探花郎简书棋,他们早就直接派官兵冲进屋里抓人了,哪里还会等对方换好衣服再出来。
范沈二人都是官场老油子,知道凡事留有余地的道理。
万一最后查出来此事完全是子虚乌有,那就彻底跟简书棋结怨了。
所谓山水有相逢,对方这么年轻,而且在丁忧之前就已经是翰林院的官员,前途不可限量,难保他起复后不会对他们实施报复,毕竟京官和地方官的地位还是相差很大的。
更不要说对方还是安顺侯府的继承人,只要按规矩走完流程就可以正式成为新任安顺侯了。
正因为简书棋来头这么大,所以除非找到真凭实据,否则范沈二人也不敢轻易跟对方撕破脸。
听范知府说完后,简书棋心中顿时定了许多。
他与好友池非的书信都是通过指定的联络人去转交的,不会经其他人的手,而且所有来自好友的信件他在看完后都会马上烧掉,不留下任何证据。
只要联络人没有被抓到,就基本不存在泄露的可能。
294 乱党
“沈大人,您说有人向您举报简某与乱党勾结,请问举报者为何人?
简某实在想当面问问那人,为何要如此诬陷简某。”简书棋装作十分气愤的样子说道。
“请简大人恕罪,本官暂时不能告诉简大人举报者是谁。”
简书棋淡然道:“能把两位大人都惊动,可见举报者的身份非同小可。难道说,此人是我府中人?”
“这个实在不方便相告,请简大人还是不要为难本官了。”沈知县面有难色地说道。
“那好吧,简某也就不再勉强了。”简书棋说完这句话,突然望向角落里的简书钟和简书琴两兄妹,眼神如刀锋一般锐利。
被简书棋突然扫视过来的简书钟和简书琴兄妹俩顿时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移开了双眼,不敢与他对视。
看到他们这个反应,简书棋心中怒不可遏,果然是这两个小人搞的鬼。
廖氏、骆氏、简书诗三人一直在密切关注着简书棋,看到他这个突然的举动,也下意识地往他所看的方向望过去。
等看到简书钟和简书琴两人的反应时,再结合简书棋刚刚的问话,廖氏和简书诗母女俩马上明白过来,原来这所谓的举报人正是他们两人,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马上冲上去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只有骆氏出于一向对简书琴的信任,不太相信此事真的与他们有关。
在确定此事真是简书钟和简书琴这对兄妹搞出来后,简书棋强忍着怒气对范沈二人朗声道:“两位大人,所谓身正不怕影斜,简某是清白无辜的。
此事完全是奸佞小人对简某的诬陷,如果两位大人不信,大可带简某回去调查。”
范知府拱手道:“本官也希望此事与简大人无关,但因为职责所在,本官要派人搜查一下简大人的书房。还请简大人配合,不要让本官为难。”
“既然如此,请两位大人自便,简某配合搜查就是。”
“好,那就得罪了。”
在得到简书棋的首肯后,范知府立刻派官兵进入书房搜查。
简书棋走到娘亲、妻子和妹妹身边安抚她们道:“你们不要担心,没事的。”
骆氏有些方寸大乱地问:“夫君,你真的没跟……”
“闭嘴,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廖氏少有地露出了严厉的表情斥责道。
骆氏这才反应过来周围都是官兵,赶紧不敢再出声问话。
虽然儿子说不会有事,但廖氏还是觉得心跳得很快,有种非常不安的感觉。
她跟马姨娘斗了二十几年,对她这两个儿女也十分了解,知道这对兄妹就跟他们的娘一样都是些阴险小人。
按道理来说,如果不是有所依恃的话,简书钟和简书琴这对兄妹没理由挑这个时机举报儿子。
万一举报失败,如今还留在府里还未成家的他们以后如何生活就由不得他们决定了。
廖氏现在不求别的,只希望儿子能够平平安安地渡过此劫。
官兵在书房里搜了快一个时辰左右,忽然有一个官兵拿着一叠东西走出来交给了范知府让他查看。
范知府从那叠应该是类似于笔记的东西里翻出了一封信,在看过信里的内容后,他顿时脸色一沉,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范知府看完后,交给了旁边的沈知县,沈知县看过后表情同样变得十分凝重。
“简大人,这封写给乱党苏真的信,你作何解释?”范知府冷声道。
“范大人,此信能否给简某一看?”看到这封莫明其妙出现在自己读书笔记里的信,简书棋立刻感到事情不妙。
范知府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对一个官兵吩咐道:“你把信拿给简大人看看。”
那个官兵于是走到简书棋面前摊开信给他看,并且小心翼翼地戒备,防止简书棋会把信给撕毁。
简书棋在看到信的第一眼就知道这封信是伪造的,虽然字迹很像,但他没写过这样的信。
在以往写给好友的信中,为了安全起见,他从来不会加上真实的名字,都是以“你我”相称。
而这封伪造的信却恰恰相反,不仅通篇出现了多次好友的名字,而且还把“写”这封信的简书棋塑造成一个对朝廷极度不满,并企图勾结西北军颠覆大魏的内奸。
这是显而易见的陷害行为,就是想把简书棋硬生生打成一个奸细。
简书棋正容道:“范大人,沈大人,这封信并非简某所写,而是有人栽脏陷害特意放到里面的。简某从未见过此信。”
范知府重新摊开那封信与手中拿着的读书笔记相比较,很快就说道:“简大人,那你又如何解释这封信的笔迹与你如此的相似?”
简书棋苦涩道:“既然是栽脏,幕后凶手自然要找人模仿我的笔迹来写这封信来陷害于我。”
范知府沉着脸说:“简大人,你我都是官场中人,你觉得这种话本官会信吗?”
简书棋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只要是稍微了解官场忌讳的人都知道,书房是所有当官之人的禁地。除非得到本人允许,否则是不会轻易让别人进入的。
简书棋也不例外,除了娘亲、妻子和胞妹以外,其他人是不准进入的。
娘亲廖氏和胞妹简书诗都是知道事情轻重的人,自然不会随便进去,更不可能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这样说来,如今嫌疑人最大的就只有一个了。
简书棋表情复杂地望向一边的新婚妻子骆氏。
面对丈夫充满审视意味的目光,骆氏的眼神刚与他一接触就立刻低下了头,眼中充满了恐慌无比的神情,整张脸更是变得一片惨白。
此时此刻,就算是她,也已经隐约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范知府手中拿着的那叠笔记,正是她从丈夫书房里亲手拿出来交给简书琴的。
紧接着只过了半个月不到,简书琴就把笔记还给了她。而她也毫不怀疑地重新把这叠读书笔记放回到丈夫的书房里。
想到这里,脸色苍白的骆氏忍不住用无助的眼神望向角落里的简书琴。
她多么希望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事实并非她所想的那样。
然而她看到的是,在她印象中总是一副柔弱女子形象出现的庶出小姑子,此时脸上却露出了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得意表情。
在与骆氏对视的一瞬间,简书琴只是冷冷地笑了一下,然后很快就撇开了头。
看到这一幕,骆氏整个人顿时全身冰凉,双腿一阵发软,差点连站都站不住。
廖氏和简书诗并没有发现骆氏的异样,或许应该说,她们已经没心思去注意其他人。
在听到范知府和简书棋的对话后,廖氏和简书诗这两个最为关心简书棋的亲人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浑身颤抖。
295 除名
“你说什么,你们要将棋儿从族中除名?”听完族长的话后,廖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族老之一的简卫道安抚道:“长栋媳妇,你先不要激动。
并非是真的要将阿棋除名,等事情查清楚还以清白后,自然会将他重新写入族谱。”
简卫道的弟弟简卫真也帮口道:“是啊,长栋媳妇,这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廖氏不禁气笑:“这简氏族谱是这么容易改的吗?想删就删,想加就加?”
简卫道等人一时无语,此举就连他们自己也觉得有些太过儿戏。
廖氏忍不住激动地说:“棋儿如今被人诬陷入狱,正是需要简氏一族尽力营救的时候。
但族长你们不仅不加以援手,反而还要在这时候落井下石,这就是简氏一族对待族人的做法吗?!”
被廖氏如此质问的简卫道等人顿时面露尴尬之色。
这时,简氏族长简礼圣终于开口道:“长栋媳妇,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跟你把事情挑明。
阿棋是我们简氏一族上百年来第一个考上进士的人,而且还是三甲之一的探花郎,简氏一族自然以他为荣。
如果阿棋犯的是其他事,为了把他保下来我们简氏一族自然要倾全族之力尽力营救。
但他这次惹上的官司非同小可,那是与乱党勾结的杀头大罪。
朝廷对于所有乱党以及与其勾结之人恨之入骨,多少家族就是因为被查出与乱党有染而被抄家灭族。
简氏一族上下几百口人,难道你要我们跟着阿棋一起陪葬吗?”
“可棋儿是无辜的,他是被简书钟那畜生所诬陷的!那封信也是他们兄妹俩偷偷塞到棋儿书房里的。
如果不是简书钟有心举报,范知府他们怎么会突然上门搜查?”
“长栋媳妇,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就算阿钟非你所出,你也是他嫡母,怎能无凭无据就说此事是他所为。
而且族里已经决定,假若阿棋无法脱罪,那以后安顺侯府就由阿钟来继承。”
“你说什么,你们打算由简书钟那畜生来继承侯府?!”廖氏怒急攻心,失声叫了起来。
族长简礼圣站起来冷声道:“这是族里的决定,并非你这个后宅妇人可以任意更改。
此事就这样定了,我们走。”说完,他带着几个族老离开了大厅。
直至他们一行人离开颇久,廖氏仍旧气得浑身发抖,一直强忍着的泪水也终于流了下来。
她没想到族里竟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假如说这事跟简书钟无关,她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这个卑鄙小人为了得到侯府,真是积心存虑、机关算尽。
……………………
廖氏并没有猜错,为了得到侯府,简书钟不仅收买了族长,还不断打点官府那边。
简书钟的亲娘马姨娘在简家得宠了这么多年,自然从简书棋的父亲那里刮到了不少金银财物。
她虽然人被廖氏送到了庄子里囚禁着,但多年来收集到的财物却全都留给了儿子简书钟,因此简书钟是真的不缺钱。
为了确切无误地置简书棋于死地,简书钟是真的下足了血本,不仅给范知府和沈知县多次送礼,就连狱中负责看守的衙役也都逐一打点,目的是不让简书棋有任何机会往外面发信求救。
他怕简书棋的同窗好友在得知他下狱的消息后会尽力搭救,所以他才竭力避免简书棋往外面送信的机会。
成败在此一举,所以他不得不小心行事。
简书钟的多次送礼,还是有作用的。
这天傍晚,范知府和沈知县两人正在官衙里商议此事。
范沈二人都是官场中的人精,当然看出此案疑点重重。
再加上近日来简府的庶次子简书钟不断给他们送礼,不是求他们放简书棋一马,而是求他们“秉公办案”,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猫腻,范沈二人自然心知肚明。
很显然,是有人想要对简书棋取而代之,因此才会向他们举报此事,来个借刀杀人。
对于自己被人当成刀子来使,范沈二人并非不生气。但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按规矩办事。
因为那封谋反信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从简书棋的书房里搜出来的,假如他们想力保简书棋压下此事的话,以后难免会留下把柄被人秋后算帐。
而且简书棋与他们两人非亲非故,他们凭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保他。
“沈大人,关于简书棋那件案子,你打算如何定案?”范知府一边喝茶一边淡淡地问道。
沈知县赔着笑脸道:“下官正头痛不已,希望大人能够指点一下下官。”
“你按规矩办案就是了,有什么好头痛的。”
老狐狸!又想把事情往我这边推。
听完范知府这句仿佛与他完全无关的话后,沈知县不禁在心里骂了一句,然后继续赔笑道:“大人,此案事关重大,万一处理不妥惊动了上头,下官怕不好交代啊。”
虽然心里有些不满,但范知府也知道这案子就发生在他所管辖的府城,假如处理不好的话沈知县固然有罪,而他身为当地知府也难辞其咎。
为了以后的仕途着想,他只好指点道:“简书棋固然是个人才,但人才也不能盖过国法。
只要他肯划押认罪,再加上那封谋反信,这证据不就全了吗?
以后就算有人想追究,我们也有理可说。”
沈知县一听,马上明白过来。
范大人这是想把简书棋的罪名给定死,让他以后没有翻身的机会。
如果想让简书棋划押认罪的话,那就只能动大刑逼他认罪了。
想清楚以后,沈知县立刻回道:“大人英明,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范知府看他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这才继续慢慢喝起茶来。
于是,从这天以后,官府对简书棋的刑讯逼供终于开始了。
简书棋知道这些人是想屈打成招,逼他认罪,所以他从第一天接受刑讯开始,就一直不肯划押签名。
由于他不肯认罪,狱卒对他的刑罚开始逐渐升级。
长这么大从未受过这种苦的简书棋只能强咬牙关硬撑过去,如果实在撑不住,就装作昏迷不醒的样子蒙混过去。
这招刚开始还有效,但后来就没用了。狱卒知道他在装昏,更是对他加重了刑罚。
短短几天内,简书棋就已经落得到处是伤,人也越来越虚弱。
296 刑讯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当简书棋开始接受刑讯的时候,又有一个噩耗传到了简府:已经跟简书诗订婚的潘家突然派人上门来要求退婚。
在听完潘家的这个要求时,廖氏气得两眼发黑,差点就气昏过去。回去以后几乎抱着女儿简书诗哭了整整一晚。
简书诗当然也十分气愤,但她更在意的是娘亲的身体,反而不断在旁边安慰起她来。
第二天一早,趁着娘亲还在熟睡的时候,简书诗命人把潘家的婚书和庚帖退了回去。
潘家以为这是廖氏的决定,也很快就把简家的婚书和庚帖退了回来。
双方这婚书和庚帖一退,表示婚事就此取消,两家再无任何关系。
廖氏醒来后得知此事,对女儿既心疼又愧疚。
在这个世道,凡是被男方退了亲的女子会一辈子背上这个耻辱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因此才会经常听说有女子因为被男方退亲而自尽。
廖氏没想到潘家如此凉薄,她实在不该替女儿订这椿婚事,导致现在让女儿白白背上被人退亲的坏名声。
相比于廖氏的自责,简书诗倒是十分坦然,并没有因此而不敢见人,反而更加积极主动地陪母亲去想办法营救兄长简书棋,并尽量去分担她的压力。
一连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已经看得很清楚,外人是靠不住的,只有娘亲和大哥才是真正关心她的亲人。如今最重要的,是尽快把兄长救出来。
还等廖氏缓过来,两天后,骆氏的家人忽然上门来说要接骆氏回娘家看望身体不适的骆母。
这个理由实在无可挑剔,廖氏自然不敢阻拦,只能让骆氏的家人把媳妇带回娘家。
走的时候,骆氏显得失魂落魄,在告别时甚至不敢看廖氏的眼睛。
没想到这人刚一接走没两天,骆家就派人来说骆氏因为与简书棋性情不合,要跟他和离。
骆家派过的人还说,只要廖氏肯答应两家和离,骆家就会派人去官府打点,让简书棋在狱中少受些苦。
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差点就压垮了一向坚强的廖氏。
如果不是有女儿简书诗一直在身边不断安慰她和支持她,廖氏可能真的会撑不下去。
不管怎样,廖氏终于还是挺了过来。
因为她心里很清楚,这时候她绝不能倒,否则儿子简书棋就真的要没了。
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把儿子救出来。
在考虑了足足一天时间后,廖氏终于决定先亲眼见一下狱中的儿子再说,她要确定儿子的状况如何。
于是廖氏派人回复了骆家,说可以答应和离,但条件是骆家要马上去打点衙门,她要亲自进监牢让简书棋写下和离书。
骆家想不到廖氏会这么干脆,于是立刻去官府为其打点。
骆家不愧是当地有名的官绅大族,在其协助下,廖氏终于得到了进监牢探望儿子的机会,为此她既激动又难过。
由于监牢规定只能有一人进入,在确定好探监的日子后,廖氏就一个人提着东西进去了。
在弥漫着各种异味、灯光昏暗的监牢里,廖氏好不容易才见到了快一个月没见的儿子简书棋。
在见到简书棋的第一眼时,廖氏终于再也忍不住痛哭出来。
只见向来英俊爱洁的儿子一身邋遢,犹如乞丐一般狼狈不堪。
但这还不是最让廖氏心痛的,真正让她感到触目惊心的是儿子身上的衣服沾满了血迹,这分明就是受过刑啊!
廖氏曾经一厢情愿地以为儿子再怎么说也是个当过官的进士,衙门里的人应该不敢对他动刑。
然而现实却比她想象当中的还要残酷许多,儿子不仅受刑了,而且受的还是重刑。
看到这一幕,廖氏整个人接近崩溃,仿佛有刀子在不断割她的心脏一般痛不欲生。
原本探监的话,家属只能在牢房外面探望。但因为狱卒们都收了骆家的好处,于是就破例把牢门打开让廖氏进去与简书棋就近说话。
狱卒刚一打开牢门,爱子心切的廖氏立刻冲进牢房抱住简书棋哭得难以自已。
“娘,我没事。”简书棋用沙哑低沉的声音艰难地说道。
由于一连几天都在受刑,他现在浑身都是伤,几乎稍微动一下就痛得不行。如今被娘亲这样一抱,被压到的伤口更是疼痛无比。
但为了安娘亲的心,他只能强忍着不表露出来。
廖氏哭了一会之后,这才想起儿子身上有伤,赶紧松开他,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他问:“棋儿,你这伤是怎么来的?他们真的对你动刑了吗?”
简书棋知道这时候说谎只会让娘亲更加担心,于是点头道:“是受了点刑,但不算太严重。娘您放心,我还挺得住。”
廖氏激动地说:“不是说刑不上大夫吗?他们怎么敢这样对你?这还有王法吗?”
简书棋看到负责看守的狱卒已经走开,这才压低声音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范知府和沈知县肯定收了简书钟的好处,想置于我死地。
他们对我用刑,就是想屈打成招,逼我在认罪书上签字划押,好把案子定死。
一旦我认罪,那就只有斩立决就这一条路了。
所以您去求他们是没用的,他们是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那怎么办?!”廖氏听完如同晴空霹雳一般整个人懵了。
简书棋看了一下四周,在确定没人偷听后,这才凑到娘亲耳边小声地说了一些事情。
在听完儿子所说的话后,廖氏有些不敢相信地问:“这是真的吗?”
“儿子没有说谎,自然是真的。您不信的话可以回去问一下冯栓,我在被带走之前已经让他去办这件事了。”
“可是你说的那人真的会来救你吗?毕竟你们已经多年没见面了。”
简书棋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娘,我信他。”
看着儿子充满坚定的脸庞,廖氏不由得慢慢涌起了希望,然后喃喃自语道:“那就好,那就好。”
这些话她更多地是对自己说的,她也希望儿子没有信错人。
事到如今,她也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儿子出去,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那个人。
简书棋叮嘱道:“您回去以后做好准备,一切等儿子的消息。”
“我知道了,我会做好准备的,你放心。”重新有了希望的廖氏立刻恢复了精神,赶紧答应下来。
因为怕隔墙有耳,两人不敢再说这个话题,改由廖氏来告诉简书棋外面的情况。
如果换作之前的话,廖氏是不打算告诉简书棋外面的真实情况,以免他担心。
但如今有新了希望后,她也不再隐瞒,把外面的事都说了出来。
在听说族长准备把他从族中除名后,简书棋眼中露出了浓浓的恨意。
他也跟廖氏一样,相信族长是收了简书钟的好处才这样做。
否则他堂堂一个三甲之一的探花郞,还在翰林院里当过官的人,族里怎么会连稍微试一下营救的举动都没有,就这么直接干脆就放弃他,这怎么想都不合理。
至于潘家退婚之事,简书棋倒也并不怎么生气,反而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潘家这么凉薄寡情,如果妹妹就这样嫁过去也并非好事。
虽然退婚对妹妹名声有碍,但总比嫁过去以后受委屈要好得多。
听完儿子的解释后,廖氏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心里在这才好过一些。
最后就是骆家想要与简家和离之事。简书棋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十分平静地说:“和离就和离吧,娘亲你带笔墨了吗?我现在就写下和离书。”
廖氏自然是早有准备,从篮子里拿出了笔墨纸砚。
简书棋在沉吟了一下之后,很快就以性情不合为由,写下了和离书,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收起和离书后,廖氏十分心疼地安慰儿子道:“棋儿,骆氏与你有缘无份,你不要太难过。”
简书棋微笑道:“娘亲不用担心,儿子早就已经想开了。您说得对,是骆氏和我有缘无份,怪不得别人。”
看他并不像在勉强自己,廖氏这才放下心来。
从娘亲的表现来看,简书棋知道她对于骆氏可能有份参与此事并不知情。
为了不让原本就已经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娘亲伤心,简书棋决定隐瞒此事,暂时不让她知道。
而且从当时骆氏的反应来看,她应该也是被简书钟和简书琴兄妹俩所蒙骗的那个。
只是事已至此,就算骆家不提出和离,他也不可能再跟这个陷他于不义的女人生活在一起。
只能说,他确实跟骆氏有缘无份,以后双方就算是恩断义绝了。
……………………
从监牢里探望完儿子后,廖氏十分干脆地把和离书交给了骆家,不仅如此还主动把骆氏的嫁妆分毫不差地退了回去。
骆父和骆母原本只求拿到和离书以免受到简家牵连就好,没想到廖氏连女儿的嫁妆也退了回来。
看到廖氏如此大方,骆父和骆母不禁又惊又喜,也赶紧把当初简家送的聘礼还了回去。
至此,两家就算是正式断绝了关系,再无拖欠。
在帮儿子处理好此事后,廖氏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到处去求人搭救自己的儿子,反而开始深居简出,并加紧了自己院子的戒备,也不知在忙什么。
简书琴虽然有心打探,但由于廖氏的院子防守严密,她什么也打探不到。
不过想到此时大局已定,她倒也不太在意,开始享受在后院里一呼百应的满足感。
297 故人
“夫君已经跟我和离了?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在听完母亲的话后,骆氏整个人懵住了。
骆母安抚女儿说:“傻孩子,如今简家已经大祸临头,如果你还待在那里的话,只会被一并问罪。
简书棋犯的是谋反之罪,抄家灭族不在话下。难道你想跟着他一起死吗?”
“可夫君是冤枉的,那封信不是他写的。”
“你怎么知道信不是他写的?”
“我……我相信夫君不是这样的人。”
“不管是不是他写的,那信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从他书房里搜出来的,人证物证俱在,这已经成了铁证。”
“难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唉,如果有回旋余地的话,我们怎么会跟简家和离呢。
如果不是发生这样的事,简书棋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他不仅是未来的安顺侯,而且又曾在翰林院任职,只要顺利起复的话,仕途可谓一片光明。
当初能跟简家结亲,你爹高兴得几乎一宿都没睡。
可谁又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说到这里,骆母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骆母并没有发现,女儿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身体甚至还在不自觉地颤抖着。
骆母接着说:“简书棋肯答应写下和离书,也算他有良心。
以后你就当没这个人吧,娘会帮你另外找个良人出嫁的。
行了,你不要多想,好好休息吧,一切有爹娘帮你作主。”说完,骆母拍了拍女儿的手,然后离开了房间。
走到外面时,骆母还特意叮嘱女儿的贴身丫环要时刻盯着她,以免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实际上,骆家坚持要和简家和离,不仅是为了骆氏一个人,更是为了不影响到身为举人的儿子的前程。
假如有一个身为乱党奸细的姐夫,儿子以后在官场还怎么混得下去。所以骆家是铁了心要跟简家和离。
如今顺利从简书棋手中拿到和离书,骆家上下这才松了口气。
等房间里只剩下骆氏一个人时,她脸上充满了痛苦的表情,心中更是被强烈的愧疚感所占据着。
她不敢告诉包括母亲在内的任何一个人,丈夫简书棋这次入狱其实跟她有关。
可以说,如果不是她误信了心怀不轨的简书琴,丈夫也不会被官府打成奸细。
她害怕说出来的话,包括自己母亲在内,所有人都会怪她恨她,她承受不了这一切。
她心底深处甚至有种隐秘的期望,期望那封信真是丈夫写的,这样至少可以证明此事与她无关。
但现实却无比残酷地告诉她,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读书笔记是她亲手从书房里拿出来交给简书琴的,然后没过多久丈夫就被人举报,接着就在笔记里找到了谋反信。
要说这件事与简书琴两兄妹无关,别说她自己,就连三岁小孩也不会相信。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好心帮一下简书琴两兄妹而已,结果就变成如今这副接近家破人亡的境地。
从事发到现在,她心中充满了后悔和内疚,但又不敢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巨大的心理压力让她越来越难以承受,每天都痛苦不已。
……………………
“二哥,简书棋他还没认罪吗?”在简府的西院里,简书琴有些担心地问道。
简书钟却毫不着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放心,他撑不了多久的。
既然范知府和沈知县已经铁了心要把他打成奸细,现在谁也救不了他。
官府的手段,不是一般人能够熬得住的。
更何简书棋不过一介书生,让他划押认罪不过是迟早的事。
对了,那个老女人现在还在到处找人救简书棋吗?”
“这几天倒是消停了一些,可能是她能找的人都已经找过了,所以她也开始死心了吧。”
“对于那个老女人,你还是要多上心一点。
我已经买通了族长,等简书棋一死,以后我就是简符的继承人了。
只要再往京城那边多打点一下,应该就可以正式承爵继承侯府了。
在此之前,你好好盯着那老女人,免得她搞什么幺蛾子来,影响到我们今后的大计。”
“是,二哥。”
一想不久之后就能继承侯府成为新的安顺侯,简书钟心中顿时一片火热。他等这一天等好久了。
他亲娘马姨娘做不到的事,就由他这个儿子来亲手完成吧。
这天晚上,简书钟作了一个美梦,梦到自己果然成功继承侯府当上了新的安顺侯。
在接受册封的时候,当年那些曾经看不起他这个庶子身份的人,现在全都用无比羡慕的眼光看着他。
那种多年夙愿终于一朝实现的兴奋感,几乎让他瞬间达到人生巅峰。
就在他享受着这种强烈的兴奋感时,四周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
那火势来得无比的突然和猛烈,几乎瞬间就把所有人包在了其中。
看着四周惊惶嚎叫的人群,以及不断逼近的大火,简书钟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好。
就在这时,从前面的熊熊烈火中走出了一个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死对头简书棋。
看到简书棋出现在这里,简书钟又惊又怒,忍不住大声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从烈火中走出来的简书棋露出了一惯让他胆寒的冷笑,“想让我死?没这么容易,我要带着你这个奸佞小人一起死。”
说完这句话,简书棋突然化身为面容可怕、满身鲜血的厉鬼,向他直接扑了过来。
简书钟吓得赶紧往后跑,就连眼前的火海也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
此时在他眼中,化身为厉鬼的简书棋远比那火焰更加的可怕。
简书棋并没有放过他,继续在他背后紧追不舍。
简书钟拼命跑拼命跑,但却发现两条腿像灌了沙子一般越来越重,跑得也越来越慢。
而他身后的简书棋却离他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抓住他了。
这种无比恐怖的体验让简书钟大声惊叫起来,然后整个人一下子从床上扎醒。
简书钟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在作梦,而他身上已经浑身湿透,全是在梦中被吓出来的冷汗。
幸好只是在作梦。简书钟不禁庆幸不已。
想起梦中那无比恐怖的景象,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他忽然隐隐听听到从街上传来男人的叫声:走水了,走水了,知府大人的府上走水了!快去救火啊!
由于此时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些惊叫声传得十分清楚,就连身在府中的简书钟也听到了。
难道说范知府的家真的着火了?
简书钟心里一惊,立刻从床上跳下来准备去找人问清楚。
……………………
事实上,简书钟并没有听错,范知府的府邸确实着火了,而且火势并不小。
一时间,范府不管是主人还是下人几乎所有人都衣衫不整地逃了出来。
但奇怪的是,府里的正主范知府却始终不见人。
由于迟迟没看到范知府,他的妻子和儿女们都以为他被困在火场里面出不来,心里顿时又急又怕,赶紧命下人们一边救火一边冒险冲进火场去找人。
所有范家人心里都清楚,范知府是范家的顶梁柱,如果他有什么不测,以后范家就完了,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
但奇怪的是,不管下人们如何去找,竟然都找不到范知府。
听到这个消息后,范家人哪里会信,一厢情愿地以为是下人们贪生怕死没认真去找,所以才找不到的。
于是他们立刻气急败坏地命下人们再次进火场去找,如果找不到就把他们全部卖掉。
害怕被卖掉的范府下人们只能再次硬着头皮进入火场去找人,很快就有多个下人被烧伤了。
为了赶紧灭火,范家人把所有衙门里的衙役都叫了过来让他们帮忙灭火。
范府外面,更是围满看热闹的百姓。
对于范家走水这事,不少百姓虽然不敢明说,但心里还是感到十分痛快。
一个官员是好是坏,百姓心里都有一杆称。
这范知府和沈知县两人都不是什么东西,这在当地百姓中早就成了一件心知肚明的事。
如今朝廷的税一年比一年重,已经让当地百姓不负重荷。
而这范知府和沈知县二人却还要不断以各种名目加税,这更让当地百姓苦不堪言。导致这几年来被迫卖田卖地、卖妻卖女的人家也越来越多。
如今看到范府走水,所有看热闹的百姓都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活该”。
仿佛要验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句话,离范府不远的沈知县的家也突然冒起了熊熊大火。
这一下顿时把所有人都惊到了。
谁也没想到一夜之间竟然有两家官老爷的府邸会同时着火了,这也太巧合了吧?
为了救火,沈知县的家人在让家中下人赶紧灭火的同时,也派人到衙门去叫人帮忙。
可是衙门里的人全都被范知府家的人给叫走了,沈家人无奈之下,只能去请住在附近的人家去帮忙救火。
由于附近的人家也怕火势漫延开来会烧到自己家,于是也没有拒绝,立刻派出家里的下人帮忙救火。
在众人的努力下,沈家的大火总算得到了控制,不至于继续往外扩散。
但奇怪的是,跟范家一样,在火场中同样找不到沈知县本人,这不禁让沈家人心急如焚。
就在范沈两家都在拼命救火找人之时,两百多个蒙着脸、手持兵器的黑衣人突然冲进了衙门里的监牢,一见官兵就杀,凶悍无比。
很快负责留守的几个官兵就被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黑衣人给一下子解决了,牢里的其他犯人看到这一幕,全都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能缩在牢房的角落希望别给那些人看到,以免自己也遭到毒手。
领头一个黑衣人并没有理会其他犯人,而是直接走到简书棋的牢房外面问道:“请问是简书棋简大人吗?”
“在下正是简书棋,你们是何人?”简书棋虽然心跳得很快,但仍旧以平静的声音反问道。
“简大人,在下是受您的故人所命,特意来这里救您的。”
“哪里的故人?”
“东北的故人。”
听到这句话,简书棋笑了,笑得无比的欣喜和畅快。
他果然没有信错人。
298 失火
“现在范知府和沈知县家里情况如何?还在救火吗?”廖氏有些着急地问前去打探消息的下人。
“回老夫人,现在两家的火势已经逐渐减弱,相信不久之后就会被扑灭。
只是有件事很奇怪,范大人和沈大人两位大人却一直找不到人。”
廖氏有些惊讶地问:“你是说范大人和沈大人两人都失踪了?”
“是的,老夫人。现在范家和沈家的人都快急疯了,正到处找人。”
“你再出去打探一下,如果有新的消息就尽快回来禀报。”
“是,老夫人。”
等负责打探消息的下人出去后,廖氏有些心神不宁地想着事情。
坐在她旁边的简书诗忍不住问:“娘,你怎么了?”
“我没事。”
虽然说没事,但简书诗还是觉得娘亲的反应有些奇怪。
因为担心大哥简书棋的事,最近简书诗晚上都睡得不太安稳。今晚听到外面的异响,很快就惊醒了。
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范沈两家走水了,正忙着救火,才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不仅是她,就连娘亲也醒了,并且穿戴整齐地坐在大厅里密切关注着外面的情况。
只是范知府和沈知县家走水又跟她们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娘会这么紧张?
她总觉得娘亲好像有事在瞒着她。
她并没有猜错,此时廖氏确实十分紧张。
廖氏虽然是后宅妇人,但能教出简书棋这样优秀的儿子,自然也是个聪明人。
范沈两家几乎同时走水,此事本身就极不寻常。
再加上她刚刚听下人说,范知府和沈知县两人不知为什么一起失踪了,这更让廖氏觉得此事透着一股人为的味道。
联想起之前儿子在狱中说的那件事,廖氏顿时心跳得很快,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在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后,出去打探消息的下人又急急忙忙地跑回来说:“老夫人,大事不好了,大牢里面的囚犯全都逃了出来。
现在全城的人都很害怕,个个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现在怎么办,老夫人?”
“你说什么,大牢里的人逃了出来,那棋儿呢?棋儿在哪?”廖氏一下子站了起来焦急地问道。
那下人这才想起,府里的大少爷不就是牢里的囚犯之一吗?
他刚刚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跟其他人的反应一样,本能地对那些逃跑的犯人产生了深深的畏惧,本能地往府里跑,根本没时间去想这件事。
“小、小人不知道大少爷在哪。”那下人结结巴巴地回答。
“管家呢,管家在哪?”
“管家在安排人手守好各个出入口,不让那些……那些人进来。”他原本想说犯人的,当下赶紧改口。
廖氏自然听出他们是什么意思,立刻强压着怒气说:“你去跟管家说,如果外面有人自称是大少爷的话,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他进来。
如果有人敢不遵从的话,全部发卖。
办完这件事后,你再去打探清楚大牢那边的情况,一有消息就马上回来禀报。”
“是,老夫人。”那下人只能硬着头皮出去了。
“娘,您说大哥会不会已经逃了出来?”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简书诗又惊又喜地问道。
廖氏并没有回答,而是低头想了一会,然后十分严肃地对女儿说:“诗儿,你现在马上回房把裙子换成容易活动的骑马装,再换上方便走路的鞋子。
你换好衣服后,就把容易携带的首饰和各种细软打包起来。记住大件的东西不要带,一切以轻便为主。”
“娘,您打算……”简书诗惊讶地看着她。
“对,等棋儿一回来,我们就马上离开这里。”廖氏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简书诗没想到娘亲会做出这么大胆的决定,顿时震惊不已。
但很快,一想到被诬陷入狱的大哥,她马上意识到这的确是唯一能救大哥的办法。
想到这里,她没有再犹豫下去,立刻转身回房去做准备。
看到女儿没有提出任何反对的意见就按她的吩咐去做,廖氏感到既欣慰又心疼。
因为女儿这一走,以后就会跟儿子一样,被归类为乱党之一。
这样做虽然能保住儿子性命,但女儿以后的名声就彻底坏掉了。
但事已至此,廖氏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如果她和女儿不走的话,就算不会被官府问罪,迟早也会被简书钟和简书琴那两个得势小人所暗算。
与其这样,还不如跟儿子一起离开这里。
为了这一刻,她早就做好了各种准备。
不仅一早就把府里所有容易携带的金银细软和房契田契都打包好了,就连路上的干粮也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离开。
如果不是时间太紧,又怕走漏风声,她甚至想将所有田地和店铺全部卖掉来筹集更多的盘缠。
至于人员方面,她只打算带几个信得过的下人走。其他信不过的人就算有身契在手也不敢轻易带上,以免泄漏行踪。
她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现在就等儿子回来了。
廖氏既紧张又期待地在大厅等着儿子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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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简书棋,正坐在马车里往简府这边赶来。
由于对外面的情况不甚了解,简书棋有些忐忑不安,尤其是担心家中的娘亲和胞妹现在如何。
看到他的忧虑,苏子航安慰道:“简大人放心,现在城里的衙役和官兵全都去那两个狗官家里救火去了,不会有时间来管我们。
而且现在两个狗官都在我们手里,那些人应该还在发了疯似的在找他们。”
“你们绑了范知府和沈知县?”简书棋有些惊讶地问。
“是的。为了声东击西方便救人,我们先派人潜入两个狗官家里把人给绑了,然后再一把火点着了他们的书房引起大火。
趁着所有人都忙于救火之时,我们才来救简大人您的。”
“这样做会不会很冒险,你们人手够吗?”
“请简大人放心,为了这次营救行动顺利进行,苏大人一共派出了五百人潜入当地,并且命沿途各地的西北间细做好接应的准备,就是为了要把简大人您一家安全送到九江。
不瞒您说,我们这五百人都是苏大人的专职护卫,全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老兵。不敢说以一挡十,一个对付三五个还是做得到的。
别说城里这些软脚兵,就是要跟附近卫所的卫兵硬碰硬我们也有信心打赢。
论打仗,我们西北军还真没怕过谁。
更何况,那两个狗官还在我们手里。有他们做人质,应该没人敢乱来。”
听到苏子航充满自信的声音,简书棋顿时心定了许多。同时心里感动不已,他没想到好友直接把自己的护卫给派了过来,这是铁了心要救他。
想到这里,简书棋只觉到胸口暖烘烘一片,再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299 通报
“你说什么?那个老女人想让简书棋进来?!”听完下人的禀报后,简书钟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是的,二少爷。
老夫人给管家下了死令,如果外面有人自称是大少爷的话,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他进来。
如果有人敢不遵从的话,就全部发卖。”那下人低垂着眉毛说。
“二哥,现在怎么办?我们绝不能让简书棋进来,谁知道他会对我们做什么。”简书琴十分紧张地说。
“那是当然,现在府里由我作主,不会让他有机会翻身的。
你们快去叫人,凡是有心跟我的都要一起去,顺便带上棍棒,快。”
“是,二少爷。”其他下人赶紧出去叫人。
没过多久,简书钟的院子里就聚集到了三十多个人,其中甚至还有健壮的仆妇。
这些下人当中,除了西院的下人外,还有部分大院的下人。
自从简书棋入狱并被族里弃之不管后,这些人看到大少爷已经完了,以后府里就是二少爷当家作主,于是立刻转头向简书钟投靠。
如今简书钟要聚集人手“干大事”,正是他们表忠心的时候,他们赶紧过来集合。
就这样,简书钟带着三十多个手持棍棒的下人气势汹汹地往侯府大门走去。
当他们来到大门附近时,果然看到管家正忐忑不安地站在那里等待着。
除了管家等下人外,竟然连廖氏和简书诗两人也来了。
只是奇怪的是,她们不像平常那样穿着裙子,而是全都穿着一身马装,看起来很是怪异。
一见到简书钟,管家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这下好了,二少终于来了。
其实那个向简书钟偷偷禀报的下人,正是管家派过去的。
为了以后还能再当侯府的管家,他也跟其他“心思灵活”的下人一样,主动向简书钟投诚了。
事到如今,他当然不希望大少爷简书棋回归。但迫于老夫人的命令,只能在这等着大少回来。
“你大晚上的不休息,来这里干什么?”看到简书钟和简书琴俩过来,廖氏冷声问道。
简书钟皮笑肉不笑地说:“孩儿听说母亲在这,自然要过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
“你有心了,这里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回去休息吧。”
“这怎么行呢,哪有母亲在熬夜做事,儿子反而在房里休息的道理。
管家,我问你,你在这做什么?”
管家先是看了廖氏一眼,然后硬着头皮说:“二少爷,老夫人吩咐小人在此等大少爷归家。”
“等大哥归家?可大哥不是还关在狱中吗?他又如何回来?”
“这个……”瞟了一下满脸怒容的廖氏,管家不敢再说下去。
简书钟转头对廖氏说道:“母亲,孩儿听说外面很乱,我觉得有必要请衙门的官兵过来驻守,以保侯府上下的安全。”
廖声板着脸回答:“府里有这么多人在,不需要再请衙门里的人。”
“这怎么行呢,府里的下人都是些普通人,假如有匪徒进来的话,他们哪里是匪徒的对手。还是去请官兵过来最稳妥。”
听到他一口一句“匪徒”,分明就是在说儿子简书棋,廖氏气得直发抖。
简书诗怕娘亲被气到,赶紧出声责怪道:“二哥,大魏以孝治天下,既然娘亲都已经说了不请官兵,你为什么还要忤逆她。你身为人子,不怕被人耻笑吗?”
简书钟十分凶狠地瞪着她说:“你出什么声,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作主了?
怪不得潘家要跟你退亲,就是因为你毫无家教,你还有脸说三道四。”
被当众羞辱的简书诗顿时气得红了眼眶,但为了不让对方太过得意,她还是死死地忍住泪水不让它落下来。
“简书钟你这畜生说什么?!”看到简书钟当着这么多的人面羞辱自己女儿,廖氏怒火直冲脑门,立刻厉声喝叱。
被当众骂畜生的简书钟心中恨极,再也不顾这层虚伪的颜面,转头对身边的心腹下人命令道:“你现在快去衙门请人,尽量多请几个官兵,我重重有赏。”
“是,二少爷。”那个下人领命后,赶紧头也不抬地往门口走去。
“快抓住他!”廖氏立刻对身边的二十几个下人下令道。
但真正肯过去的只有包括冯栓在内的七个人,而且除了冯栓以外其他人全是廖氏当年陪嫁的心腹下人。
剩下那十几个下人全是侯府的家生子,看到简书钟身边人多势众,根本不敢过去。
“谁敢阻拦给我狠狠打,打死不论。”
在简书钟的一声号令下,那三十多个下人立刻一窝蜂似的冲了上去。
由于对方人多势众,而且这些人手上都拿着棍棒,廖氏的人很快就被压制住了。其中不少人还被对方的棍棒或拳脚给打伤了,场面无比混乱。
廖氏和简书诗见状,自然是急得不行,但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下人从侧门走了出去。
简书钟看到大局已定,脸上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然而就在那个下人刚踏出门口的一瞬间,突然一把刀从门外伸进来架在了那个下人的脖子上。
感受到架在脖子上的冰冷刀锋,那个下人顿时吓得大声尖叫起来:“好汉饶命!饶命!”
听到他这下尖叫,原本还在围殴的所有人下意识地停下手往他那边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人穿着普通、满脸杀气的男人正拿刀架在那人下人的脖子上,然后冷冷地看了过来。
被对方这一扫,所有下人顿时感到后背发凉。
这还没完,紧接着十几个相貌普通,但同样杀气凛然的男人从外面一个接一个地走了进来。这些人腰间全都挂着佩刀,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对于这些突如其来的陌生男人,所有人都吓到了,不知对方是什么路数。
“你们是何人?”简书钟同样感到又惊又怕,但还是硬着头皮大声问道。
这时,从那群男人当中走出一个年约二十来岁,皮肤黝黑、身型高壮、肌肉发达的男人。
当他走过来的时候,其他人纷纷让路,显然此人是这些人的头领。
那个男人走到所有人面前后,冷声道:“从现在开始,谁也不准离开这里。如有违者,格杀毋论。”
300 围府
“你们是何人,为什么要这样做?”简书钟有些胆寒地问道。
“你不用管我们是什么人,现在整座侯府已经被我们包围,如果有人胆敢私自外出,杀无赦。”说完,他对那个用刀架着下人的手下打了一下眼色。
那个手下会意,突然一把抓住那个下人的右手,然后一刀砍了下去。
“啊!”随着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那个下人的右手就这样被硬生生地砍了下来,鲜血狂喷不止,人也直接痛昏过去。
对于砍掉别人的手,那个手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很平常的事而已。
另一个男人走上前来以十分熟练的动作用止血带扎住下人伤口上端止血,并快速包扎好伤口,动作一气呵成,显然是经常做这种事。
看到这血腥的一幕,所有人全都被吓到了,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是第一次警告,如果有人敢学他一样私自离开,杀无赦。”头领在说完这句后,就带着其他人出去了,只留下四个手下守着侧门。
那头领不是别人,正是负责保护池非的领兵防卫之一张武。
除了留下一百人在城外负责接应和看管马匹、盔甲外,张武与苏子航各带两百人潜入当地伺机行事。
他们按照原定计划由张武带人去劫持范知府和沈知县为人质,并且在他们家中放火,把衙门里的人都引过去,然后再由苏子航去大牢劫狱救简书棋出来。
在得手后,张武随即带着所有人到侯府这边集中,并且把整座侯府封锁起来,不让任何人有机会出去通风报信。
张武与苏子航两人相识多年,自然默契十足,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
如果不是怕场面太过血腥会吓到简书棋的娘亲廖老夫人,以张武的性子早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准备出去的下人直接斩首了,而不是光砍掉一只手这么简单。
为了防止情况有变,张武还派出探子在附近的各个路口监视,一旦有官兵过来就会立刻发信号警报。
张武知道自家大人对搭救好友简书棋这件事十分重视,所以自然要打醒十二分精神小心对待,以免出错。
虽然现场只剩下四个西北老兵在看守侧门,但所有下人全都不敢动,唯恐会落到跟那个下人同样的下场。
尤其是看到那个昏迷不醒的下人,以及地上一大滩鲜血和那只被砍断后扔到一边的手臂,所有人全都吓得面无人色。
廖氏虽然也有些害怕,但心里却隐隐猜到了什么,反而心定了许多,立刻带着被吓得脸色发白、什么也不知情的女儿简书诗回到了自己院子。
简书钟自然不敢久留,他几乎是被人扶着走回去的,因为双腿不断打颤,几乎连走都走不了。
回到西院后,仍然惊魂未定的简书钟立刻命人去看看府外是否真的有人在看守。
在他的强制命令下,那些下人只好偷偷摸摸地架着梯子往外面偷看。
这一看之下,果然发现侯府四周有许多可疑的男人,大部分人都躲在附近巷子的阴影角落里盯着这边,一时间也分不清具体有多少人,但一两百人是肯定少不了的。
听说侯府外面真的有人在守着,简书钟和简书琴两兄妹顿时心里为之一凉。
“二哥,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简书琴一脸恐慌地问道。
虽然没看到刚刚砍手那一幕,但简书琴已经从下人嘴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知道那些人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主,心里当然害怕。
“我不知道,但肯定跟简书棋脱不了关系。这畜生竟然勾结外人造反,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简书钟色厉内荏地骂道。
“二哥,那现在怎么办?”简书琴已经六神无主。
简书钟想了一下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派人出去通知衙门关于这里的事,否则再这样下去真不知那些人会干什么。
对,一定要派人出去报信,绝不能在这里等死。”想清楚以后,他立刻去找人去做这件事。
然而这次不管简书钟怎么威逼利诱,下人们却没有一个人敢答应下来。
有些人被逼急了,干脆跪在地上任凭简书钟打骂也不愿出去。
人都是怕死的,他们刚刚才见识过那些人的手段,这时候哪里还有人敢冒这个险。
简书钟又气又急,除了对他们拳打脚踢外,一时间也拿他们没办法。
此时在正院里,简书诗也在追问廖氏是否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历。
廖氏觉得是时候让女儿知道一些事情了,于是在摒退下人后单独对女儿说:“诗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人应该是你大哥朋友的下属。”
“大哥朋友的下属?难道说,大哥他真的……”简书诗一脸震惊地问道。
“我上次在狱中探望你大哥的时候,你大哥亲口告诉我,他的确跟苏真是至交好友。
但他并没有想过要勾结乱…西北军造反,否则他就不会与骆氏成亲,并且同意你和潘家的亲事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简书钟这畜生为了得到侯府,竟然捏造谋反信诬陷你大哥害他入狱。
你大哥在被捕之前,曾经命冯栓把此事秘密通知西北军在本地的探子,希望那人能够帮忙。
我原本心里也是没底,不知那人是否真的愿意出手相救。
幸好对方是有情有义之人,还真的派人来搭救你大哥,这下你大哥总算有救了。”廖氏说到这里,眼眶开始发红。
“您是说,大哥跟苏真,也就是池非先生是好朋友?”简书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直以为这只是简书钟诬陷大哥的借口,没想到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他们已经认识好几年了,我也是最近才从你大哥嘴里听说此事。
不管对方是谁,只要能救你大哥,那就是我们简家的恩人。
相比于族里那些人,这外人反而更加有情有义,真是讽刺。”想起族长等人的嘴脸,廖氏恨得直咬牙。
就在这时,之前在冲突中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冯栓突然一脸惊喜地跑进来说:“老夫人,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棋儿真的回来了?!”廖氏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是的,老夫人。大少爷真的回来了,他……”
还没等冯栓说完,一个人影快步走了进来,然后用沙哑的声音激动地说:“娘,我回来了。”
在看清楚眼前的人后,廖氏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落了下来,然后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简书棋不顾身上的伤势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然后“扑嗵”一声跪下并紧紧地抱住娘亲的膝盖无声落泪。
直到这一刻,廖氏原本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完全定了下来,眼泪开始肆无忌惮地从眼中划落,然后落到儿子的头顶上。
看着哭成一团的娘亲和大哥,简书诗也跟着泪如雨下、激动不已。
在经历了这么多苦难后,他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