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 问责
虽然在去西北之前池非已经把大部分事务都交给手下的同知、通判、推官等下属来办理,但有些比较重要的决策他们都不敢擅作自张,只能等着池非回来处理。
回到九江后,池非足足花了大半个月时间,才把各种堆积的事情给处理干净。
身为他好友的简书棋是两榜进士,而且还是名列三甲的探花郎,自然有资格参加西北的官员考试,不需要再从吏员做起。
而且简书棋还得到了西北大将军宁志远的亲自任命,如今已经是正六品的西北户部农事司主事,全权负责土豆在西北的推广种植事宜。
只不过现在土豆的育种工作还未全部结束,而且西北那边还要处理各种战后事宜,因此他暂时还不需要到西北去任职,要等到明天开春之后才起程。
在这期间,简书棋一直以幕僚的身份跟在池非身边协助,顺便学习如何处理地方政务以增加实际经验。
在协助池非处理政务期间,他发现好友跟他以前所认识的地方官员完全不同。
要说他懒嘛,可他对于许多事情都心中有数,甚至知道哪件事情现在到了哪一步。
而说他不懒嘛,可他却又把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给底下的人去做,几乎完全不沾手。
简书棋还是第一次见到像好友这样,明明做到知府级别却能够放权放得如此彻底的官员。
但偏偏就是这种放羊吃草式的做事方式,他手底下的人办事效率却奇高,这不禁让简书棋大为惊讶,于是就问他是如何做到这点的。
池非听到他的问题后,就拿出了一个自制的本子给他看。
在打开那个本子的时候,简书棋惊讶地看到,只见本子上面以表格的方式,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每一件事情的处理进度,而且上面还有各种各样的批注。
例如在九江东区准备兴建一个大型菜市场的问题上,池非详细批注了从什么时候召开会议决定建市场,当时把这件事交给谁去做。
半个月后再次开会时,那个负责此事的官员汇报工程进度的情况、估算大概什么时候能建好,以及遇到什么困难等事宜全都写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在已经完成的事项上,他还留下了负责此事的官员的个人评价。
这些来自上峰的评价,对于这个官员以后的升迁,起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
在看完这个本子后,简书棋这才知道为何好友能够在不插手的情况下,对底下人的各种事情了如指掌了。
“怪不得你敢放权让底下的人去办事,原来是这样。”简书棋有些佩服地把本子还给他。
池非却摇了摇头说:“这本子只是记录各种事情的完成进度而已,好让我能做到心中有数。
真正起关键作用的并非这本子,而是问责制。”
“何为问责制?”
“说白了其实很简单,就是把事情交给特定的官员去办,而不是交给一帮人去做。
这样做的好处是,一旦事情没有办好,底下的人就没办法互相推诿了。
我会直接追究负责此事的官员,让他无法推卸责任。
那些官员为了以后的仕途着想,肯定不敢有所怠慢,会用心把事情做好。
这就是问责制最大的好处。”
“好一个问责制,这法子太妙了。”简书棋不禁拍手叫好。
“除了推行问责制外,我定期召开会议就是为了倾听底下官员的声音,这就叫反馈。
通过底下官员的反馈,我就能知道他们在办事的时候遇到什么困难和问题,事情已经进展到哪一步,真正做到心中有数。
另外这样的定期汇报制度,也能够给各个官员施加无形的压力,让他们不敢轻忽怠慢,想尽快把事情办好。
但光快还不行,还要顾及完成的质量。
这时候就需要清廉社起一个监督的作用了,清廉社的官员会不定期地去进行暗访,看看有没有出现偷工减料、贪污舞弊的情况。
通过这样上层施压,下层监督的双重作用,官员们在处理事情的时候,就算不能做到最好,至少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简书棋激动地说:“好,太好了,想不到你这小子竟然能想出这么好的法子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你这些新制度是不是也会像新税法一样往整个西北和东北推行?”
“是有这个打算,但现在还不能操之过急,先试行一两年再说。等试过没问题了再考虑大面积推广不迟。”
“说起前两年颁布的新税法,还真是巧妙。
虽然提高了田税、人头税和均平银这三种正税,但却把各种如火耗、练勇银、柜费等地方杂税给取消了。
这样一来,不仅中央的税收提高了,而且各地百姓的压力也减轻了许多,确实是一举两得之策。”
池非却叹了口气说:“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乐观,总体而言,确实是减税了,只不过许多压力从地方转向了中央而已。
其实有些地方杂税也并非完全是地方官员想盘剥百姓所搞出来的名目,就以火耗为例。
所谓火耗,就是地方各省府在收完赋税后,要把百姓上交的碎银熔炼后再铸成银锭。
由于百姓的的碎银子纯度质量不一,在熔炼铸锭的过程中通常会出现损耗。因此,地方省府在收税的时就会以‘火耗’为由,多向百姓收一些赋税作为损耗的填补。
但这个作为填补的火耗通常是没有定例的,收多收少往往由各地官员说了算,这就很容易滋生贪腐现象。
如今中央取消了地方火耗,那这些损失就只能由中央来承担。
火耗如此,其他地方杂税也是如此。
虽然确实存在大量贪腐情况,但有些地方杂税也确实是要支出的。
新税法的核心作用,就是把绝大部分的地方税赋收归国有,而不是落到各个地方官员的口袋里。
这方法虽好,但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地方上如果想要修路搭桥或建个大菜市场什么的,这笔钱由谁来出?
要知道,随着各项地方杂税的取消,地方官府基本上是没钱兴建比较大型的工程的。”
“对啊,这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问题,你快说来听听。”
“我和章文轩老先生想出来的解决办法是:由地方官员向中央申请拨款兴建,实现专款专用。
举个例子,如果九江想修一座大桥,我身为九江知府,就需要向中央申请拨款建造。
中央接到申请后,会先派人下来调查是否有必要建这座桥,其作用何在。
如果经过调查后,中央同意修建此桥的话,我就要正式提出工程预算。即要建这座桥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中央会由工部来审核我的预算计划,如果没问题的话就会拨款下来给我建桥,并要求我定期汇报工程进度。
这个工程预算不是固定不变的,只是一个大概的估算。
如果在工程进行期间,申请下来的拨款不足的话,我还可以申请二次甚至三次拨款,直至工程完成为止。
工程开始后,当地清廉社会不定期地介入监察,尽量杜绝贪腐现象出现。
工程做完后,中央还要派专人下来验收,以保证工程质量没有问题。
只有通过工部验收的工程,才算真正完工,否则就要进行翻工。
工程完工后,就要对接下来的工程款进行结余,把多出来的结余收回中央。
整个过程大概就是这样。
通过这种由地方向中央申请拨款,专款专用的方式,就能在最大程度上减少贪污和浪费。
新税法我是先在九江这边试行了将近两年后,才在东北各地逐渐推行,最后才轮到西北。
毕竟税收一事事关重大,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我们才不得不小心行事。”
“原来是这样,确实厉害。”简书棋说完,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好友。
听完好友的话后,本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池非的简书棋再次对眼前的好友产生了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全新的官员选拔制度、清廉社制度、新税法、专职判官审案制、印花税制度、问责制等种种天才般的构想,几乎全都出自于好友之手。
而且全都成功实行了,无一失手,这样的奇才不敢说后无来者,但绝对是前无古人。
怪不得大将军宁志远会给好友几乎无限的管治权,随他在九江试行各种新政。
这不仅在于他是大将军亲女婿的关系,或许大将军更看中的是好友这份无人能比的才气。
池非并不知道好友对自己的评价如此之高,否则他真要付之一笑。
他的大部分政策,其实都来自于他所在的现代社会。
当中很多政策早就已经在他那个世界运行多年,是十分成熟的制度。
他所做的,只不过是把一些已经成熟可行的制度照搬到如今这个世界来运行罢了。
为了避免水土不服的问题,他会在试点地区,例如九江这里试运行一两年后,觉得没问题了,才请岳父宁志远逐渐在各地一步步推行。
这种先在试点城市试运行,然后再推广全国的做法,正是他所在国家政府最擅长的施政手法,他不过是照画葫芦罢了。
所谓在其位,谋其政。
既然他身为九江知府,并且深受岳父宁志远的信任,他当然想帮宁家实现大业。
池非并不打算搞什么民主制度,因为在这个皇权社会根本不现实,也不是他该做的事。
而且被众多现代西方人奉为圣典的民主选举制,也并非真如西方人所宣扬的那么美好。
西方政客们为了争取选民们的选票,往往会无所不用其极。
不是用各种手段打压抹黑对手,就是向选民许诺更多的福利。
假如经济好的话,就算是高福利社会,西方国家也能大概维持得下去。
但万一经济不好的话,那这些运行多年的高福利制度就会成为整个国家沉重的负担。
可是通过民主选举制选上来的执政者们敢任意取消这些高福利制度吗?
不,他们不敢。
因为一旦他们这样做的话,那下届选举不管是执政者还是他们所代表的党派,肯定难以再得到大量选民的选票,自然也就失去了执政的权力和地位。
所以为了选票,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去维持这种已经让整个国家越来越不堪重负的高福利制度。
而那些竞争者们,为了从他们手上夺取权力,往往会向民众许下更高的福利待遇来争取选票。
这样一来,就会形成恶性循环,最终整个国家会被这种不断堆高的高福利制度所拖垮,直至破产。
这种苗头,在经济逐渐下行的众多西方国家当中,已经浮现得越来越明显。
在池非看来,不管是皇权社会也好,独立政治也罢,只要治下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温饱富足,其实不会有人会在乎这些的。
对于众多老百姓而言,税收是轻还是重,眼前的生活是好还是坏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政治、理想、抱负,那都是士大夫们的愿望,底层百姓哪里会管这些。
只要国家能够保持开放的态度,并且与整个世界接轨的话,那随着科技的发展、民智的上升、制度的优化、舆论的监督等各方面制度的不断提高,以聪明勤劳著称的汉人国度终究会站在世界之林的巅峰,傲视群雄。
而池非要做的,就是尽其所能地帮宁家达成大业,然后以自己的影响力让宁家不要走上明清两朝的闭关锁国之路。
因为闭关锁国绝对是一条死路,也迟早会被大量进入工业革命的洋人给无情吊打。
池非只希望能在自己有生之年,帮助宁家大力发展工业和商业,以及提高总体的科技水平,尤其是提升军用武器方面的水准。
这样一旦将来汉人在不得不面对洋人的洋枪洋炮时,至少还有一战之力,不至于重蹈中国近代史被人任意欺凌的耻辱。
池非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只能见步行步,尽力而为。
332 生育
这天下午,正当池非在官衙里处理政务之时,大牛忽然气喘吁吁地跑来大声道:“当家,夫人要生了,你快回家看看。”
池非一听,顿时脸色一变,立刻问:“稳婆到了吗?”
“章妈妈已经请稳婆来了,蓝姑娘也在,是章妈妈叫我来通知当家您快回去的。”
“我知道了,你立刻去备马。”
“是,当家。”大牛赶紧跑了下去。
在等待的当口,池非心跳得很快。
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快马加鞭地赶回府里后,池非看到后院人来人往,个个都显得十分忙碌。
尤其是产房外,红袖红香几个贴身侍女正一脸紧张地来回拿东西进出产房。
还好有章妈妈这个老人在院中指挥坐镇,这才忙而不乱。
张小娥也在一旁帮忙,一看到池非立刻高兴地叫了出来,“当家你回来了。”
池非向她点了点头,然后问章妈妈:“章妈妈,阿芷现在怎么样?”
章妈妈回答道:“姑爷不要担心,小姐刚刚才开始作动,不会这么快就生的。
稳婆和蓝姑娘都在产房内照顾着小姐,不会有事的。”
池非细心地发现,章妈妈虽然表面镇定,但眼中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担忧的神情。
果然,在这个没有剖腹产的古代社会,生育一直都是产妇事关生死的鬼门关,就算是经验老道的章妈妈,也不可能不为之担心。
尤其阿芷不仅是第一次生育,而且怀的又是双胞胎,其危险程度远比一般产妇要高得多。这才是他们最为担心的地方。
池非低头想了一下,然后说:“章妈妈,如果稳婆能暂时走开的话,你叫她出来一下,我有些话要跟她说。”
虽然不知道池非想做什么,但章妈妈还是派人把稳婆从产房里暂时叫了出来。
稳婆姓马,今年五十来岁,个个都叫她马婆子,是九江这边比较出名稳妥的接生婆。
章妈妈就是看中她的手艺,才一早跟她约好让她来给阿芷接生的。
“大、大人好,小人向大人请安了。”马婆子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整个九江最大的官老爷苏知府,紧张地连说话都结巴起来,赶紧向池非跪下行礼。
“大娘请不必多礼,快请起。”池非立刻叫人把她扶起来。
马婆子只好站在那里忐忑不安地等着池非的吩咐。
池非也不多作废话,直接开口道:“大娘,我家娘子是头一回生育,而且怀的又是双胎,我身为丈夫实在担心不已。
在这里我先向你透个底,万一真到了生死关头,我只保大人,不保小孩。”
此话一出,不仅马婆子震惊不已,就连章妈妈和张小娥两人也一下子睁大了双眼。
“大人,您、您说的是真的吗?”马婆子战战兢兢地问道。
“你照做就是,事后绝不会为难你。如违此誓,叫我不得好死。”
“大人言重了,言重了……”马婆子在劝说的同时,心里瞬间放松了许多。
她接生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产妇头胎是最危险的,而且知府夫人怀的又是双胎,更是险之又险。
如果能够顺利接生当然是皆大欢喜的好事,但万一失手的话,她也害怕会被苏大人给问罪。
面前这位可是知府大人啊,宁家的亲女婿,哪是她这种星斗小民能够得罪得起的。
如今听知府大人亲口说到了生死关头只保大人,这样她就算是心里有底了。
“事情就这样定了,大娘,我跟你一起进去。”
“大人,产房乃血污之地,男子进去不太吉利,您还是别进去了。”马婆子想不到他还要亲自进产房,赶紧劝阻。
“没事,我从来不信这些。我娘子胆子小,有我在身边,她会安心许多。行了,我们走吧。”
马婆子见他执意如此,只好硬着头皮跟他一起进入产房。
看着池非一脸平静地跟马婆子进入产房,章妈妈不仅红了眼眶,眼中还泛起了泪水。
日久见人心,姑爷对小姐的心意,确实毫无一丝作伪。
张小娥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种事果然只有当家才做得出来,她反而一点也不觉得稀奇。当家一直都是这样好的人,他一定会有福报的,夫人也会没事的。
产房内,原本正照顾阿芷的蓝晴想不到池非亲自走了进来,不禁惊讶地问:“苏大哥,你怎么也进来了?”
守在门口的红影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
“你们不用管我,我只是来陪阿芷罢了。”说完,池非径自走过去在妻子床边坐下,然后用力握住她的手。
“哥哥……”阿芷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阿芷不要怕,我在这里。”池非微笑地看着她。
“我不怕,有哥哥在,我不怕。”阿芷整颗心都定了下来,原本忐忑不安的情绪也瞬间消失了,那种感觉真的十分奇妙。
池非一边抚摸着她的秀发一边看着她的双眼说:“等一下你照马大娘和蓝姑娘说的去做,她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样我们的孩子很快就能出来跟我们见面了。
你也想早点见到他们对吧?”
“对,我想看看他们长什么样,看跟你长得像不像。”
“如果是男孩的话,像我倒没什么。如果是女孩的话,最好还是像她们娘亲比较好。
阿芷长得这么好看,女儿像你的话,也一定会很好看的。
还有他们的名字我也已经想了很多个,到时我们一起来帮他们挑个好名字,你说好不好?”
“好。”阿芷笑得十分开心,对准备出生的孩子充满了期盼,心中再无一丝害怕的想法。
看着两人轻声细语、絮絮倾谈的温馨画面,帮忙接生的蓝晴不禁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原本因为担心阿芷而身体紧绷的红影,也慢慢放松下来。
……………………
经过几个时辰的艰难生产,深夜时分,阿芷终于产下了一男一女两个健康的孩子,母子平安。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全府上下喜气洋洋。
这在其间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插曲。
其实最先出生的是女儿,儿子是后来出生的。
但池非觉得让儿子当兄长比较好,这样可以早点成熟起来保护女儿,反正两个孩子不过就相差几分钟而已。
于是他就自作主张地把儿子当成了哥哥,把女儿当成了妹妹,直接打乱了次序。
对于他这种分明就是乱来的行为,阿芷和蓝晴却觉得很有意思。
兄妹俩的名份就这样定了下来,池非还叮嘱其他人以后不要告诉这两个孩子。
只有负责接生的马婆子再次被池非的这番操作给刷掉了三观,深深觉得这位知府大人实在是太过与众不同了,简直闻所未闻。
宁雅柏和宁雅枫兄弟俩在得知自己已经升级为舅舅后,十分兴奋地分别骑快马赶往九江想亲眼见见两个亲外甥。
消息传至西北后,宁志远和姚氏在知道自己已经变成外公外婆后,更是欣喜无比,决定大摆宴席好好庆祝一番。
宁志远甚至福如心至,觉得两个孩子都是在宁家大胜魏军之后出生的,意头极好。不如男孩就叫苏胜吧,既简单又好记。
结果这个想法却遭到了妻子姚氏的严重鄙视,觉得丈夫毫无起名的天赋,还是别祸害宝贝外孙了。
333 打听
“棋儿,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廖氏在儿子的书房坐下后,开口说道。
简书棋笑道:“那正好,娘,我也正打算跟您商议一件事,此事跟小妹有关。”
“那你先说吧,究竟是什么事。”
“是这样的,有人想向小妹提亲。但因为不知您同不同意,就让我先向您打探一下。”
廖氏一听,顿时眼睛一亮,“是何人想要跟诗儿提亲?我们认识吗?”
“这人你肯定认识,他就是阿真身边的护会长苏子航,苏百户。他相中了小妹,想向她提亲。”
“原来是苏百户。”廖氏表情复杂地喃喃道。
苏子航她当然认识,当初从江南逃去九江的时候,负责护送他们一家的正是苏子航和张武两位护卫长所率领的五百精骑。
虽说他们是奉儿子挚友之命前来搭救,但不管怎样,苏百户和张百户对他们简家是有恩的,这点是毋用置疑的。
而且相比于外表粗犷的张武,苏子航看上去要斯文白净得多,如果换上长衫说是读书人都有人信。
这样的人才原本是很不错的结亲对象,可对方毕竟是个武将啊。
将来在战场上真出了什么事,那诗儿岂不是要守寡。
这就是廖氏纠结的地方。
简书棋一看娘亲的表情,就知道她对这椿婚事并不看好,其原因他也大概猜得到。
老实说,他也颇为纠结此事。
经过半年多的相处,简书棋对苏子航的为人和性格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苏子航是个孤儿,从小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年少时父母双亲都被胡人所杀,因此他从小就立志要参军向胡人报仇雪仇。
参军以后因为脑子灵活,作战勇猛,所以年纪轻轻就升到了百户,可谓前途无量。
而且为人正直、洁身自好,从不去那种烟花之地,也没有吃喝嫖赌的恶习,确实是个非常难得的夫婿人选。
虽说现在成了好友苏真的贴身近卫,但好友跟他说过:等过个一两年局势安定后,会让苏子航和张武重返军队。他不会让两个将才一辈子当他的护卫,这样太浪费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苏子航和张武总有一天会上战场的。
所谓刀枪无眼,在战场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
万一苏子航真的战死沙场,那小妹怎么办?
因此这椿婚事他也不敢力劝娘亲答应下来,毕竟事关小妹的终身幸福,他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廖氏认真想了一会才说:“这样吧,我先问问诗儿的意思。如果她同意的话,我再好好考虑一下。”
简书棋一听,知道事情有戏了。
他早就看得出来,不仅苏子航看中了小妹,其实小妹对他也是颇为在意的。每次他来的时候,小妹都会偷偷多看他几眼。
简书棋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出小妹的心意。
在商议完简书诗的事后,终于轮到廖氏说她的事了。
廖氏看着儿子试探道:“棋儿,你觉得蓝姑娘怎么样?”
听娘亲一说,简书棋脑中下意识地浮现出蓝晴那张清秀温柔的脸,立刻有些不自在地撇开视线说:“蓝姑娘医术挺好的。前段时间娘亲你身体不适,就是蓝姑娘给治好的。”
知子莫若母,廖氏一看儿子这反应,就知道他对蓝姑娘是有些上心的,否则不会这样。
廖氏顿时心中一喜,趁热打铁道:“蓝姑娘何止是医术好,还有一副济世为怀的菩萨心肠。为人不仅端庄正派,而且知书识礼,这样的好女子实在难得。
棋儿,你说我过两天找个机会向蓝姑娘提亲怎么样?”
听到最后这句话,正准备喝茶的简书棋差点就把手里的茶杯给摔掉。
这、这进度也太快了吧?
“娘亲,我半年前才刚跟骆氏和离,这不适合吧?”简书棋有些尴尬地说道。
廖氏一听到骆氏的名字,立刻板着脸说:“那个女人把你害得身败名裂,我早就不把她当媳妇看待了,以后少跟我提她,一提起她我就生气。
棋儿,你听说我,蓝姑娘确实是一个极其难得的好女子,如果错过的话,实在太可惜了。
你知道她为何到现在还云英未嫁吗?”
简书棋有些好奇地看了过来,他也想知道个中原因。
廖氏叹了口气说:“说起来,蓝姑娘也算是一个苦命人。
她母亲早亡,家中只有父亲和一个大她好几岁的兄长。
蓝家世代行医,其父更是当地的名医。
在其父兄的熏陶下,蓝姑娘自小就对医术感兴趣,也得到了父亲的真传。
他父亲在她还小的时候,就与当地一户地主结下了娃娃亲,准备待蓝姑娘及笄后就结两家之好。
可是天不遂人意,蓝姑娘的父亲在她十三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
她父亲刚一走,没想到男方家就改变了态度,最后还干脆提出要跟蓝家解除婚约。
原来,男方家想跟当地县丞结为亲家,再加上身为名医的蓝父已死,于是他们就想趁机跟蓝家解除这椿婚事。
蓝姑娘的哥哥知道此事后十分生气,想去男方家取回公道,却被蓝姑娘给阻止了。
蓝姑娘的想法很简单,她既不想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更不想嫁入那种势利人家,于是就很大方地同意了解决婚约。
只是自古退婚之事,对于女方来说都没什么好名声。
为了避免风言风语影响到家人,蓝姑娘于是决定离乡别井到京城去讨生活来避开这一切。
可是在京城讨生活并不容易,尤其她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为了生活,她只能女扮男装,做起了走街串巷的铃医。
但铃医这行当并不好做,据说最拮据的时候,她差点就因为付不起房租而被房东赶出去。”
听到这里,简书棋隐隐感到胸口一阵发闷,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虽说他父亲安顺侯是个宠妾灭妻的糊涂虫,但他身为安顺侯府的嫡长子,还真没试过挨穷的滋味。
一想到那个清秀温柔的女子曾经遭遇过那样的窘境,他心中顿时泛起了一阵怜惜。
廖氏接着说:“棋儿,你知道蓝姑娘为什么会特意从京城来九江吗?”
“不知道。”
“她是想追随你的挚友苏大人,才特意冒险来九江的。
因为她就是曾经在文学报上连载《医缘》和《算娘子》这两部话本的作者,而铃人正是她的笔名。”
“什么,蓝姑娘就是作者铃人?”简书棋惊得张大了嘴巴。
“这是真的,蓝姑娘确实是《医缘》和《算娘子》的作者。
自从文学报被官府查封后,她为了追随对她有知遇之恩的苏大人,才跟着苏大人府上的家人来九江的。
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文学报有朝一日能够重新复刊,这样她就可以继续在上面连载话本了。”
“原来是这样,真是难为她了。
娘,这些事你是从哪里打听到的?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傻小子,自然是从蓝姑娘那里探听到的。
她帮我治病这段时间以来,我已经跟她成了忘年之交。
刚开始只是想通过她了解一下九江这边的情况,后来聊着聊着,发现蓝姑娘不管是为人还是性格都极好,我这才动了心思。
棋儿,自从经过骆氏把你害到入狱,差点家破人亡后,娘已经彻底看开了。
什么家世、身份、名声,那全都是虚的。
娘只希望你能娶一个心地善良、有担当、明是非的女子作你的妻子,好陪伴你一生。这就是娘最大的心愿。
蓝姑娘虽然是个平民,但她确实是个难能可贵的好女子,娘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我知道了,娘,我会好好考虑此事的。”
看到儿子认真的表情,廖氏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334 恐婚
“你的意思是,你想向蓝姑娘提亲?”听完好友的话后,池非惊讶地问道。
简书棋略显尴尬地抓了抓鼻子说:“是的,你觉得怎么样?”
“老实说,我觉得她拒绝的可能性会很高。”
“为什么?难道她已经有了意中人。”简书棋有些着急地问。
“据我了解应该是没有。我之所以这样说,那是因为这几年来已经有几户大户人家想向她提亲,但都被她给拒绝了。
我曾经问过她理由,她似乎想学我妻子身边的贴身护卫红影一样,不打算嫁人了。”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以前退婚之事?”
“可能也有部分这样的因素,但主要原因是她不想放弃医者的身份。
一旦嫁人的话,她就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出去帮人治病行医,只能像普通妇人一样关在家里服侍丈夫孩子。
她不想过那样的生活,所以才拒绝了别人的提亲。
她还想像红影一样,收养几个孤女当弟子,把自己的医术传下去。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真不打算嫁人了。”
“她……”简书棋一时间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池非叹了口说:“老实说,我也希望蓝姑娘能够有个圆满的家庭,但既然这是她的决定,我也不想横加干涉。”
“难道真的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吗?”
“倒也不是没有,只是比较难。”
“你快说来听听。”简书棋顿时精神一振。
“你既然看过《医缘》和《算娘子》这两本书,也知道她就是作者本人,应该可以看得出来,蓝姑娘对于男女之情,其实心底深处也是有所憧憬的,并非全然无感。
但在医者和妻子两个身份之间,她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前者。
再加上早年被退婚之事,对于嫁人这种事,她似乎存在着颇深的心里阴影。
她这种心态可以用‘恐婚’一词来形容,也就是对婚姻充满了恐慌和畏惧。
她害怕自己一旦嫁人后,就会像笼中鸟一般被囚在家里。
既不能做自己想做之事,也无法像以前那样随意外出。
她跟红影不同,红影是从心底拒绝和讨厌男人,所以才选择独身。
而她则是因为恐婚,才不想嫁人的。
只要让她打消顾虑,并且从心里接受对方的话,那就有很大可能挽回她的心意。
但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首先第一点,男方本人以及其家人必须能够接受她医者的身份,并且愿意让她在婚后也出去行医。
这是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如果连这一点都无法接受,那接下来就不用谈了。
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大多数人家萌生退意了。
因为没几户人家的长辈能够接受家中的儿媳不留在家里主持中馈,反而整天跑出去给人治病。
医术高明的女大夫这种身份在婚前是个好名声,但在婚后就不一定了。
正如才女这个身份在婚前是个能给女子增添名气的好事,但没几个长辈能够接受儿媳在进门后,还整天吟诗作对不理家务,其道理是一样的。
其次是因为蓝姑娘对婚姻充满了恐慌和畏惧,所以才需要男方通过日常的接触和交流,来让她慢慢熟悉并产生好感。
等两人都有意愿之时,才算是水到渠成。
蓝姑娘父母双亡,老家只有一个兄长,再加上她已经来到了九江,跟老家那边几乎断绝了联系,因此婚姻之事全由她自己一个人作主。
她不愿意的话,谁也无法强迫她。
她跟你一样,都是我的患难之交,我也绝不允许别人为难她。
我建议简大哥你想清楚再决定,尤其要想清楚你能否接受自己的妻子在婚后继续行医这点。
你们都是我的至交好友,我不想你们以后会后悔,甚至心生怨愤。这就是我的建议。”
“我知道了,我回去好好想想。谢谢你,阿真。”简书棋知道好友说的都是大实话,认真地点了点头。
……………………
“如果蓝姑娘和简大哥能成一对就好了,他们人都这么好,而且又是哥哥你的好朋友。”听完池非的讲述后,正在坐月子的阿芷心有感触地说道。
“我也希望如此。但姻缘之事,既要看缘份,也要看当事人如何抉择和取舍。
我们作为外人,能帮的其实很有限。
而且蓝姑娘的情况比较特殊,我希望简大哥认真想清楚再决定,以免两人将来真的变成一对怨偶,那就没意思了。”
“这倒也是。”
说到这里,阿芷忽然一脸甜蜜地说:“姻缘之事,确实奇妙。
我身为国公府嫡次女,我原以为会像姐姐一样嫁给家世差不多的世家子弟,过着一些上奉公婆、下对妯娌、步步小心的日子。
结果万万没想到,竟然能够嫁给哥哥,并且还为你生下了一对儿女。
我、我真的感到很庆幸。”
虽然孩子都有了,但面对心上人表白的时候,阿芷还是感到羞涩难当。
池非搂着她的身子说:“我也很庆幸能够娶到阿芷。
虽说那两个小家伙都是我们的亲骨肉,但阿芷别忘了,你的首要身份是我的妻子,别有了孩子以后就把我扔到一边去,我可受不了被人冷落。”
池非知道现代有很多女性在生完孩子后,都会把生活重心放在孩子身上,丈夫则直接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人。他不想一直依赖自己的小妻子也变成这样。
听到他这番明显是在跟两个孩子争风吃醋的发言,阿芷感到既好笑又甜蜜,忍不住将脸贴在他胸口上闷笑道:“不会的,哥哥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谁也比不过。”
“这可是你说的,别忘了。”
“嗯,嘻……”阿芷已经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心上人这么孩子气的一面,觉得太有意思了。
想起昨天收到的信,池非对阿芷说:“岳父在信里说,他想将儿子的大名起名为苏胜,你觉得怎么样?”
“苏胜?这名字挺顺口的,也好记,挺好的。”阿芷不愧是宁志远的亲女儿,连品味都差不多。
池非笑道:“岳母却觉得这名字太过直白,她希望我们给孩子起个文雅一点的名字。
据说你们兄妹几个的名字,当年就是岳母给起的。她嫌岳父起的名字不好听,叫我们不要听他的。
我倒是无所谓,儿子叫苏胜也可以,反正是男孩子,不用太计较。
但女儿的名字就不能这么直白,还是文雅一点比较好。”
阿芷想了一下,忽然心血来潮地说:“那要不把我们的姓凑一起作为女儿的名字如何?
叫苏宁也挺好听的,一听就是女孩的名字。”
“不,不能叫这个名字。”池非一脸黑线地拒绝。
虽说除了他以外没人知道这名字的含义,但他不想自己的宝贝女儿莫明其妙地帮别人打广告。
最后两人经过商议,决定儿子就叫苏胜,女儿叫苏琰。
琰者,指经过雕饰之美玉。
这个名字隐含了夫妻俩对女儿的期待和珍爱。
从两个孩子各自起名的郑重程度来看,基本就已经奠定了以后苏家重女轻男的传统。
335 匆匆
岁月匆匆,时光飞逝。
距离西北大战,已经过去三年有余。
此时已经是和安七年,大魏境内依旧民乱四起,几乎无一日安宁。
究其原因,还是在于税收太重,导致各地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
为了交税,百姓们卖屋卖田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卖儿卖女更是成了司空见惯之事。
城里城外,乞丐随处可见,那光景几乎跟乱世没什么区别。
所谓官逼民反,在这种几乎等死的情况下,人为了生存自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于是各地相继举起了反旗,如星火燎原般迅速扩散开来。
各地地方卫所大多没正经打过仗,原本就自顾不暇,只要乱民不动他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前去镇压。
此消彼长之下,造反的乱民也越来越多。
其中光是江东一带,自封为江东王的杜津已经将造反大军发展成六十多万人,成了众多乱民势力当中最大的一股。
面对各地不断涌现的乱局,大魏朝廷却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出动大军镇压,反而将兵力集中到江南各省,甚至京城方面还传出朝廷有意迁都江南的消息。
刚开始几乎没多少人相信这个传闻,觉得这只是个无稽之谈。
毕竟京城乃大魏的国都,又是历代皇陵所在之处,只要皇上还姓赵,就不可能迁都。
但随着朝廷将包括五军营在内的大量精兵派往江南,并且将大量物资也一并运往江南时,所有原本不相信这个传闻的人,也不禁开始动摇起来。
难道,朝廷真的打算迁都?
事实上,就在众多百姓和读书人对此事心存疑虑之时,京城各大世家和官员却早已知道迁都之事势在必行,就差没有正式公布而已。
自从三年前朝廷与西北军之战大败而归后,以安国公为首的谢家等人就开始对西北采取了防守之势。
但只要是经历过那场大战的人都知道,西北军不仅骁勇善战,而且还增添了火铳这种前所未有的强大武器。
在西北军的火铳阵面前,就连装备了马铠和盔甲的骑兵也完全不是对手,被打得落花流水。
还好当时西北军军粮紧张,这才没有对京城发动大规模的反攻。
否则在火铳这种大杀器面前,还有谁能抵挡得住西北军的进攻。。
虽然朝廷也在努力研制火铳,但可惜两年过去了,工部对于火铳的制造依旧进展缓慢,根本无法大量装备军队。
在这种情况下,迁都南江几乎成了防范西北军入侵的唯一选择。
首先,江南各省是大魏主要的粮食和税收重地,只要江南不失,朝廷至少在钱粮方面是不成问题的。
其次江南地区水路纵横、地形复杂,这对于拥有大量战马的西北军来说,攻打到处都是江河湖畔的江南地区远比攻打一马平川的京城要困难得多。
这两个因素,才是朝廷想迁都江南的主要原因。
为了不打草惊蛇,朝廷早就开始秘密进行迁都的准备,连各地不断爆发的民乱也无暇去管了。
此时在谢家众人眼中,没什么比迁都江南这件事更重要了。
……………………
就在大魏境内民乱四起,朝廷众人忙于迁都之时,西北和东北两地却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这次大丰收的主角并非稻米、小麦或高粱等常规作物,而是一种名为“土豆”的外来农作物。
尤其是西北的农民,在亲眼看到从自家田地里所挖出来的,一串串连在一起、沉甸甸的土豆串时,全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多少年了,西北这片历来干旱贫瘠,曾经饿死过无数人的土地,竟然迎来了大丰收。
这种事别说是这一代的农民,就算是活得最长寿的老人都没听说过这种奇迹。
但如今这种奇迹却真真切切地发生了,这怎能不让这些长期徘徊在饥饿线上的西北百姓为之激动万分。
许多人还听说,这种名为“土豆”的外来农作物,是宁家特意请人从海外带回来的,为的就是给西北百姓能够真正吃饱饭。
不仅如此,负责在西北全境推广土豆种植的户部农事司主事简大人,正是受宁家委托,从海外把此物带回来的大恩人。
许多百姓在真正看到丰收的情景时,都无比激动地对宁家和大帅感恩戴德,并且想亲眼见见那位简大人,好当面向他磕头道谢。
事实上,位于平南县简书棋的官邸外面,早就围满了当地的百姓,他们都是自发来向简大人表达感激之情的。
在众人翘首以盼中,官邸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身为农事司主事的简书棋在几个护卫的保护下,从里面快步走了进来。
众百姓一见到他,立刻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然后激动地齐声高呼:“简大人好。”
“各位父老乡亲请起,快请起!我简某人受不起你们这番大礼。”简书棋连忙拱手还礼道。
一个中年汉子中气十足地说:“您受得起,您当然受得起。如果不是您把土豆带回来,我们哪里能迎来今年的大丰收,大伙说是不是?”
“说得没错,多谢简大人,咱们给您磕头了。”
“多谢简大人,我们家终于不会再饿死人了,多谢简大人,多谢简大人!”
“是啊,我们家以后再也不用让崽子们用喝水的法子来顶饿了。多谢简大人救命之恩!”
“这都是大帅的功德,简某人只是略尽绵力罢了。请各位父老乡亲快请起,再这样下去简某会折寿的。快请起,快请起。”
简书棋手忙脚乱地把给他磕头的百姓逐一扶起来,急得满头是汗。
在经过好一番劝解后,他这才把众人给劝了回去。
略显狼狈地回到官邸后,简书棋刚一进大厅,就看到新婚妻子蓝晴正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走进来从怀中拿出一方洁白的手帕帮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渍。
望着妻子动人的笑颜,简书棋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然后看着她傻笑起来。
这种心潮澎湃的感觉,只有在面对蓝晴这个好不容易才娶进门的新婚妻子时才会出现,以前在对前妻骆氏的时候是没有这种感觉的。
“傻子,笑什么?”被他紧握住手不放的蓝晴脸一红,轻声娇嗔道。
“阿晴,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我做到了,我终于做到了……”想起刚刚百姓们所表现出来的感激之情,简书棋心中同样激动不已。只想跟心上人好好倾述一下心中的感想,但一时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蓝晴看着他激动得满脸通红的样子,眼神越发显得温柔起来。
她很清楚丈夫这两年来为了在西北推广土豆种植之事,花费了极大的心血和时间。
而他这样做,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只是为了让两北百姓不再饿肚子,也为了日后让天下更多百姓能吃饱饭而已。
这样的伟男子,却成了她的丈夫,她有时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伸手抱住了丈夫,然后红着眼眶说:“我知道的,我知道相公是为了百姓才这样做的。
而你所做的一切,百姓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他们才会自发地来向你表示感谢。
相公,我以你为荣,能嫁给你真是太好了。”
简书棋十分激动地用力搂住妻子,眼里也不自觉地泛起了泪花。
果然,她是能懂自己的人。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336 商议
这天一早,西北大营外不远处的大将军府里,正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今天是大将军夫人姚氏的生日,府内不仅摆了宴席,就连远在东北的几个儿女也都特意赶过来给她庆祝。
只是宁家向来低调,除非是两位当家人过整寿,否则一般不会搞得太隆重。
这次也不例外,这回妻子生日,大将军宁志远只请了三服以内的族人以及手下的心腹大将参加,算是一个中小规模的家宴。
西北这边摆喜酒的话一般选在中午,这样客人吃完喜酒后,大多能够在天黑之前回到家。
毕竟西北地域太过宽广,往往县城与县城之间,隔个上百里都不出奇。而且以前经常有胡人或马贼在各地出没,晚上赶路也不安全。
宁志远身为主人,他只需要在开席之时招呼客人即可,其他琐碎之事自然有下人操办。
趁着离开席还有大把时间,他把宁雅柏、宁雅枫、池非、章文轩、李定北、萧志坚这几个自己人都叫到书房来商讨一件大事。
而他想要跟众人商议的,正是南征之事。
换作以前的话,西北军别说是向魏朝发起反攻,光是防御来自京城的大军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宁家已经羽翼丰满,想拿下京城早就不是什么遥不可及之事。
他的底气主要来自几个方面,一是土豆在西北和东北两地全面推广后,获得了巨大成功。
不仅当地百姓能够吃饱饭,原本一直困扰西北军多年的军粮紧张问题,也得到了彻底的解决。
而且经过这两年的实践,土豆加工技术已经成熟。原本不能久放的土豆在各大作坊里做成土豆块或粉条后,就可以长期储存。
以今年西北和东北土豆大丰收的情况来看,再加上从海外购入的粮食,西北军在两年内都不会再缺军粮。
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一直禁锢西北多年的军粮问题不再成为西北军最大的软肋,这下猛虎终于脱困了。
二是经过这三年来不断增兵,再加上一直使用老兵带新兵的练兵之法,如今的西北军已经成了一支足有六十多万人的虎狼之师,其中七成都是西北子弟。
三是神机营的火枪兵已经发展到了两万七千多人,这才是宁志远最大的底气所在。
要知道当年区区五千人左右的火枪阵就已经把朝廷的北征大军打得落荒而逃。如今人数一下子翻了数倍,这是何等恐怖的增长。
如今的宁家,既有六十多万骁勇善战的虎狼之师,又有火枪和开花弹这两种既可远攻,又可近战的大杀器,实在想输都难。
宁志远既然有心逐鹿中原、夺取天下,当然不想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不仅是宁志远本人,就连李定北、萧志坚、宁雅枫这几个军方大将也赞成发起南征。
但身为谋主的章文轩老先生却持不同的意见,他拱手道:“主公,属下认为,此时并非南征的最好时机。”
宁志远皱着眉头说:“如今伪朝民乱四起,前后失据,难道不应该趁他病要他命吗?”。
章文轩老先生却摇了摇头说:“属下认为,现在还不够乱。”
“此话可解?”
“从各种迹象来看,伪朝很显然是打算迁都江南,以避开西北的反扑。
换句话说,谢氏余孽自知胜算无望,所以准备集中兵力固守江南这片钱粮充沛之地,大有偏安江南之意。
主公大可等其迁都之后,再从容取下京城乃至北方全境,与伪朝成南北对恃之势。
只要拿下北方各省,离一统天下已经不远矣。”
“可这不是白白等着谢家长据江南吗?这也太便宜他们了吧?”李定北忍不住说道。
萧志坚也赞同道:“定北说得对,江南各省乃肥膏之地。谢家只要占着江南,以后钱粮根本不缺。
反观北方各地,乱民四起,大帅如果想要安定北方,就必须要四处出兵镇压。
这镇压好了还不算完,还要想办法去养活各地的灾民,否则一旦没饭吃他们还是一样会作乱。
相比于谢家拍拍屁股溜到江南去享福,我们这边可是累死累活却吃力不讨好。
既然如此,还不如我们直接去打江南,先把江南给占了再说。
虽然江南那边肯定有重兵把守,但我们手上不仅握有大军,而且还有火枪和开花弹这两样大杀器,魏军哪里是我们的对手,就算人再多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大帅,我们干脆就去打江南吧。”
宁雅枫虽然没有出声,但从其跃跃欲试的表情来看也是极为赞成这个想法。
毕竟江南各省乃大魏主要的粮食和税收重地,如果西北军真的拿下江南,那以后真是要粮有粮,要钱有钱,什么都不缺了。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诱人,让人光想一下就流口水。
看到两个心腹大将和次子都想打江南,宁志远也不由得有几分心动起来,于是又去问长子宁雅柏:“阿柏,你觉得呢?”
宁雅柏想了一下才说:“父亲,我不赞成现在出兵江南。理由是江南离西北太远了。
虽说我们既有大军又有火器,但长途奔袭不仅容易让士兵疲累不堪,而且江南地形复杂,大军容易陷入到敌人的埋伏当中,因此我不赞成现在出兵江南。
我觉得章老先生的提议就挺好,先一步步占领北方全境,然后再慢慢将其吸纳消化,稳扎稳打。”
既然长子宁雅柏和章文轩两人不赞成出兵江南,那就是二对三。
终于,宁志远将目光投注在小女婿池非身上。
“阿真,你觉得呢?”
随着宁志远的发问,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了过来。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池非的意见是十分重要的,因为他对大帅的影响力是无人能比的。
这与他身为女婿的身份无关,全是这数年来他通过种种实绩,慢慢累积到如今这种举足轻重的地位。
虽然他一直尽量隐藏自己的名声,不让太多人知道诸多新政其实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现在西北和东北两地之所以会产生如此巨大变化,几乎全都跟他当初提议的各种新政有关。
如今在涉及到是否出兵江南这种影响深远的大事上,大帅会问他的意见也就很正常了。
面对众人的关注,池非笑道:“岳父,我赞成章老先生和大哥的看法,稳扎稳打比较好。
其实早就几个月前我就已经跟章老先生通过书信交流过这个问题,我跟他的想法一样,认为现在并非大举出兵的最好时机。
江南虽然是块大肥肉,但也正因为它实在太过肥美,对它感兴趣的绝不止我们一家。
与其现在着急吞下,还不如等看完一场狗咬狗的大戏再拿不迟。”
宁志远听完,顿时眼睛一亮,“你是说,南方的胡人?”
“是的,正是盘据在南方的胡人。
这些来自塞外的豺狼早就对中原地区,尤其是繁华富饶的江南各省垂涎三尺。
伪朝迁都江南虽然可以暂时偏安一隅,但同时也暴露了他们自身的虚弱,表明伪朝已经无力控制大魏全境。
像胡人这种贪得无厌的豺狼,一旦看到这点,又岂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伪朝越是占着江南这块大肥肉,就越有可能成为胡人下手的目标。
几年前西北大战时,谢家不是想串通并利用胡人来对付我们西北军吗?
所谓风水轮流转,现在怎么也该轮到我们看他们的好戏了。
等胡人和伪朝打到两败俱伤之时,我们西北军再进场收割,不是更省时省力吗?”
听完池非的话后,在场除了早已知悉此事的章文轩外,其他人全都兴奋得眼冒青光。
宁志远干脆用力一拍桌子说:“好,我们就等着他们狗咬狗。
既然谢老贼想迁都江南,那就让他们走,我们先拿下北方各省再说。”
章文轩提议道:“主公,此事宜早不宜迟。
我们可以先从西北周边地区开始动手,由北往南逐步侵吞过去,逼迫伪朝早日迁都。
他们越早迁都江南,就越早跟胡人发生冲突。”
“你说得对,此事宜早不宜迟。
过几天我们就在大营里找齐所有将领一起商议此事,如果准备够快的话,可能下个月就可以出兵江西。”
宁雅柏、宁雅枫、李定北、萧志坚这几个军方大将一听到下个月就能出兵江西,眼中都露出了强烈的战意。
苦忍了这么多年,终于轮到他们西北军大举反攻了。
池非和章文轩却并不像他们这么高兴,反而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他们很清楚,一旦胡人与谢家在江南大打出手的话,到时不管是士兵还是百姓都会死伤惨重。
尤其以胡人的凶残,所到之处用尸横遍野来形容是一点也不夸张。
如果西北军现在出兵并提前占领江南的话,可能就能避免这种惨剧发生。
但这样一来,西北军很可能会同时面对来自伪朝和胡人的两线压力,这在战略上是非常危险的,也容易陷入到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当中。
虽说西北如今已经有了一些家底,但也禁不住两线作战的长期消耗。
因此先是坐山观虎斗,然后待胡魏双方两败俱伤时再入场收割才是最好的办法。
还有,如果想缓解各地因为饥荒而爆发的民乱,最好的办法就是由西北这边提供土豆的种子和种植方法,让尽可能多的灾民来种植这种高产的救命粮来保命。
但宁家既然有心逐鹿中原,天下越乱反而对宁家越有利,因此他们一直严禁土豆从西北和东北流出,为的就是对这种高产作物实行垄断。
说白了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只有跟着宁家才能吃饱饭,否则就要继续挨饿。
这对于维持地方稳定是十分有效的做法,但未受宁家接管的地区肯定会饿死不少人。
有时政治就是这样的冰冷和无情。
历朝历代,真正能坐上那张椅子的,绝不可能是心慈手软之人,宁家也不例外。
337 迁都
当宁志远一行人从书房里走出来时,早在外面等得有些不耐烦的一大帮小家伙们立刻向池非扑了过来,并且七嘴八舌地围着他说:“小姑丈,小姑丈,我们要听故事。”
“对,听故事,孙悟空的故事。”
“孙悟空,孙悟空,我们要听孙悟空。”
“小姑丈快给我讲吧,我们等好久了。”
“爹爹,小雨要抱抱,抱抱。”一个雪团子一般白净可爱的小女孩却眼巴巴地看着他。
站在她旁边长得跟她几乎一模一样的小男孩不禁有些头痛地说:“小雨听话,先让爹爹给哥哥们讲完故事再抱抱好不好?”
“不要,小雨要抱抱,现在就要。”小女孩固执地说道。
“没事,我可以一边抱着小雨一边给你们讲故事。”池非说完,一手把爱撒娇的小女儿抱了起来。
“太好了,那快给我们讲吧,小姑丈。”
“是啊,快讲吧,小姑丈。”
小名叫小雨,大名叫苏琰的小女孩十分满足地依偎在父亲怀里,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几个孩子当中,六岁的宁礼庄、四岁的宁礼明是宁雅柏的长子和次子。
五岁的宁礼信、三岁的宁礼裕则是宁雅枫的长子和次子。
另外宁雅枫的妾室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暂时不知是男是女。
包括池非的长子苏胜在内,六个孩子当中只有小雨是女孩,因此特别受到众人的宠爱。
尤其是宁志远这个外公,更是把小雨给宠上了天,那真是有求必应,要什么给什么。
这不,看到被女婿抱在怀里的雪团子,他十分眼馋地走过来哄着小女孩说:“小雨,让外公来抱你好不好?外公老想你了。”
“那好吧,小雨也想外公了。”小女孩十分大方地张开手。
宁志远赶紧把宝贝外孙女抱到自己怀里,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外公,你胡子太长了,扎得小雨脸有点痛。”小女孩抱怨道。
“是外公不好,等一下外公就把胡子剪短一点,这样就不会扎到我的小宝贝了。”
“好。”小女孩认真地点了点头。
看着小外孙女圆滚滚的大眼睛,宁志远真是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化了。
可惜两个儿子不争气,生的全是儿子,让他连个可以宠的孙女都没有。还好有小雨这小宝贝在,这才让他少了许多遗憾。
宁雅枫走过去对池非说:“这帮小崽子自从听了你的故事后,整天叫嚷着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烦都烦死了。”
池非笑道:“他们不是想见我,只是想听故事罢了。”
宁雅柏问:“阿真,这孙猴子的故事是你新写的话本?”
“不是,是我以前从一本已经绝版的旧书上看到的,作者是一个名叫吴承恩的人。
这故事挺有意思的,拿来逗小孩正好。
如果你们想要手稿的话,我可以大概默写一下里面的内容,这样你们就可以讲给他们听了。”
宁雅柏苦笑道:“没用,我们兄弟俩哪是说故事的料。
上次我们把《仙侠》的故事说给他们听,这帮小崽子嫌我们说得干巴巴的不好听,他们只想听你说。”
几个孩子看到自己父亲跟小姑丈聊得起劲,心里急了,忍不住又在催促池非给他们讲故事。
“小姑丈,快给我们讲故事嘛,别聊了。”宁雅枫的长子宁礼信跟他父亲一样是个活泼外向的人,干脆摇着池非的袖子央求起来。
“臭小子,嫌我们碍事是吧?”宁雅枫气得弹了一下儿子的额头。
“本来就是嘛。”宁礼信有些委屈地摸着被弹的额头。
其他几个小孩虽然没有说话,但急于听故事的渴望早就已经布满了整张脸。
小姑丈说的那孙猴子的故事实在太有意思了,让他们听得连饭都不想吃,只想尽快知道那只敢自封为齐天大圣的石猴子接下来会如何应付玉皇大帝的天兵天将。
看到有这么多热情的小粉丝,池非于是大手一挥道:“好,我现在就给你们继续讲孙猴子的故事,我们出去说。”
孩子们一听,全都兴奋地欢呼起来,立刻跟着他往外面走。
池非走的时候,还顺手把儿子苏胜给抱了起来。
小男孩刚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但见到哥哥们没有笑他,也终于能够安心靠在父亲怀里了。
其实他也想像妹妹一样经常让父亲抱抱,但他是男孩子,而且又是哥哥,要让着妹妹才行。
看到爹爹要走,小雨急了,连忙对宁志远说:“外公,小雨也要去听故事。”
宁志远向来对她有求必应,立刻笑呵呵地说:“好,我们一起去。”
这边刚一说完,他立刻板着脸对两个儿子训道:“你们两个也一起去,有时间多陪陪自己的孩子,别整天往外跑。
这养儿子跟养狗一样,要经常带在身边才行,否则以后只会跟外人亲不跟你们亲,到那时就晚了。”
宁雅柏和宁雅枫兄弟俩相互对视了一下,两人一阵无语。
原来父亲当年是真把他们当狗一样养的,怪不得从小就把他们带到西北来磨砺。
“外公,我们快走吧,爹爹他们已经出去了。”小雨忍不住催促道。
“好,好,我们马上过去,小雨乖。”仿佛会变脸一般,刚刚还一脸威严的大将军瞬间变回了满脸慈爱的好外公,立刻抱着自己的宝贝外孙女大步往外面走去。
宁雅柏和宁雅枫兄弟俩苦笑了一下,也跟着走了出去。
……………………
宁志远是个做事干脆的人,既然事情已经定好,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去执行。
一个月后,西北军调动了数万人马,往离西北最近的江西地区进发。
负责打头阵的,正是几年前在西北大战中大展神威的神机营火枪阵大队人马。
这个消息传至京城后,满城皆惊。
众人在惊讶之余,却有种“要来的终于来了”的感觉。
所有人都知道,西北军不可能一直甘于潜伏西北,总有一天会对外用兵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正当所有人都在等着朝廷或者说是谢家有何反应时,和安帝在早朝时宣布了一个在众多世家和官员心里几乎意料之中的决定:朝廷准备迁都江南。
此令一出,除了早已心中有数的世家勋贵和各级官员外,民间百姓全都一片哗然。
尤其是京城的百姓,更是欲哭无泪、叫苦连天。
他们的家业和老小都在京城,难道真要他们千里迢迢举家搬到江南?就算人可以跟着走,但他们的房子怎么办?
朝廷可不管这些,迁都之事早在两年前就已经秘密定下,那是无论如何一定要迁的。
于是从这一天起,京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开始了浩浩荡荡的迁都运动。
此事已成了所有人心头最重要的大事,至于江西那边的战况如何,已经没多少人在意了。
338 差距
在奢华静谧的书房内,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谢昱珩、谢长风、谢长琤、谢长平等一众谢家子弟看到安国公咳成这样,全都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两年来安国公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
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病上一轮,而且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跟以前那老当益壮的样子实在差太多了。
如今谢家正是四面受敌、风雨飘摇之时,如果身为顶梁柱的安国公在这时候出了什么事,他们几乎不敢想象该如何是好。
虽然谢昱珩是安国公两个儿子当中唯一活着的人,也是名正言顺的谢家继承人。
但与执掌兵权数十年,并与各个世家家主有密切关联的安国公相比,谢昱珩想要完全代替父亲统率全军还差得远。
更何况当初安国公最看中的继承人是大房的长孙谢长志。
他原本想先让长子谢昱昆继承国公府,然后再顺理成章地由长孙谢长志继承谢家。
因此许多人脉和军权他都有意留给谢长志,好让他将来顺利接管谢家。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万万没想到,胡人会横跨上千里的西南高原偷袭西南地区,还把长孙谢长志给杀了。
后来顺天帝御驾亲征,身为大将军的长子谢昱昆又遭到胡人的埋伏,导致全军覆没。
由于痛失长子谢昱昆和长孙谢长志,谢家大房已经名存实亡,安国公谢明顺只能把二房立为继承人,这也是无奈之举。
正如当皇帝的年纪再大,也不愿在自己没死之前把皇权交出去一样。
虽说是时候进行权力交接,但性格强势的安国公多年来习惯了大权在握的感觉,当然不甘心现在就把手上的兵权交给儿子。
身为“隐太子”的谢昱珩心里也很清楚父亲的禁忌,自然不敢轻捋虎须,只能继承夹着尾巴做人。
这导致军权交接之事就这样一直拖着,不上不下。
在咳了一轮后,安国公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的唾液,然后沉声道:“如今江西的战况如何?”
谢昱珩赶紧踏前一步汇报道:“回父亲,贼军势大,如今已经攻下了开阳府。”
“西北军拿下开阳总共花了多少时间?”
谢昱珩脸色有些难看地回答:“西北军仅用了一天时间就攻下了开阳。”
虽然早就预料到开阳会失守,但听到这个回答安国公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宁家真的仅用一天时间就拿下了开阳城?”
“是的,父亲。据探子回报,贼军使用了大量火铳兵配合攻城,守城士兵根本无法抵卸。
在火铳兵连续不断的集火掩护下,攻城兵很轻易就爬上了城头,与城内守军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由于贼军跟胡人一样凶悍无比,因此城头很快就失守了。紧接着几个时辰后,开阳城就被贼军给拿下了。”
“又是火铳,可恶!”安国公的脸色变得铁青一片。
火铳阵之犀利,当年在西北大战中他早已亲眼见识过。
就连装备了马铠和盔甲的精锐骑兵也挡不住火铳的威力,区区守城兵就更不用说了。
正因为见识过火铳的厉害,他才决定迁都江南的。
他并非真的打算彻底放弃京城乃至北方全境,而是准备迁都江南暂避锋芒,再倾全国之力大量制造火铳装备全军。
换句话说,他迁都江南的真正目地,是想用北方广袤的土地来换取大量制造火铳并装备全军的宝贵时间。
等他理想中的火铳大军成型后,他会重新对宁家发起大反攻,从而一举奠定胜局。
只要火铳真的能够装备全军,到时别说宁家,就算是胡人他也不怕了。
在安国公看来,火铳这种全新的武器甚至比百万大军还要厉害,他已经深深为其着迷。
然而现实却往往比想象更加艰难许多,工部所研制出来的火铳不仅十分难用,而且制作起来也太过耗时耗力。想要达到装备全军的目标,根本就遥遥无期。
如今的工部,已经换了三批人。
前两批官员因为进展太慢,几乎被安国公给杀得差不多了。
但即使是用这样的雷霆手段来强迫工部加快进度,还是没能突破如今的困境。
工部所研制出来的火铳,完全不像西北军那样可以直接射出铅弹。
相反,每次开火之前,都要像前朝的火铳那样,把一根引火绳插进药室里,然后通过人手点火的方式来点燃发射,方可完成一次射击动作。
从推入火药和铅弹,然后到插入火绳,再到点火发射这一整套流程下来,每次发射都要很长的时间。
跟西北军的火铳相比,差了几乎一倍时间。
如果能搞到一支西北军所用的火铳就好了,这样就可以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不用火绳点燃就直接发射铅弹的。
奈何西北军对火铳营看守严密,这才一直无法得以实现。
这难用也就算了,最让安国公无法忍受的是,每杆火铳从开始制作到完工,至少要三、四个月时间。
这还是熟手工匠才能做到的事,如果是生手,花个半年到一年都有可能。
如今三年过去了,动用了数千工匠拼命加班制作的工部也不过做出了两千多杆勉强能用的火铳出来。
这样的进度想要装备全军,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反观西北军那边,已经越来越习惯把火铳兵用于实战当中,并且屡建奇功。
这两相对比之下,怎能不让谢家上下感到无比的焦急。
谢家现在所面临的困境,就跟当初池非在研究如何让火枪量产时所遇到的难题一样。那就是如何大幅提高火枪的产量。
可是安国公等人就算再聪明多智,也绝想不到这世上还有简易机床这种东西,以及标准化的分工协作这种流水式的工作方式。
少了这两样东西,想要实现火枪的批量生产,根本不太可能。
这种差距的产生不是池非真比工部的官员聪明多少,而是时代与见识的差异所造成的。
而这种差距,绝不是通过威副利诱的手段就能强迫官员和工匠们有所突破的。
否则在池非那个世界的近代史里,堂堂中华大国就不会被洋人的洋枪洋炮给打得丧权辱国了。
当年的鸦片战争,与其说是洋人打大清,还不如说是工业文明打农业文明,两者根本就不是同一个量级,哪里打得过。
如今的谢家,就跟当年的大清有点类似。
在面对西北军犀利的火枪时,自知单靠人力已无能为力,不得不研究制作比池非那山寨版遂发枪更加山寨的火铳来应付西北军的进攻。
339 接管
此时在江西的开阳府内,西北军正在接管整个府城。
有了之前占领东北各府的经验,一众官员对此事已经轻车熟路、有条不紊。
此次攻城,火枪阵再次大展神威,立下了最大的功劳。
尤其是火枪能够轻易击穿盾牌和盔甲,其杀伤比箭弩强太多了。
通过连续不断的排射攻击,压得城头的魏军别说防守,几乎连站都站不住,死伤惨重。
这一战,西北军仅伤亡了三百人不到,而魏军却死伤了将近四千人,双方伤亡比率超过一比十还多,可以说是单方面的屠杀。
如今的神机营,已经成了西北军中人人艳羡的特殊兵种。
谁都想亲自试试这种杀伤力惊人的火枪是如何“喷火”来杀伤敌人的。
能进入神机营的士兵,不用太过健硕的身体,也不需要多么的勇猛,忠心才是最重要的,当然还要求手脚比较灵活才行。
因为火枪不像刀剑一样,需要与敌人近身肉搏,只要远远站着就能射杀敌人。
而且通过排射的方式来集中开火,对于准度的要求不算太高,比培养一个熟练的弓箭手要简单许多。
能够进入神机营的士兵,全都是身家清白的西北子弟兵。而且不能是孤儿,必须要有家人在西北生活才行。
每天早晚两次,都会有专人检查各个士兵的火枪是否在身,使用是否良好。
整个营区外面,平日也有专人看守,不允许士兵随意外出,尤其是带着火枪出去,违令者军法处置。
防范得如此小心,就是为了不让火枪的构造秘密泄露出去。
宁志远等人早就知道谢家也在大力研制火枪,宁家绝不允许有任何一支火枪从神机营中流出,甚至被谢家或胡人给拿到手进行研究。
正如小女婿池非所言,火枪的构造并不复杂。
如果真让谢家或胡人拿到实物,就算不能实现大规模量产,但遂石点火装置肯定会被他们给学去的。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此不让实物流出才是关键。
事实上,这几年来有不少来自京城的奸细在用尽一切手段办法想搞到一支火枪的样版好拿回去立功,但因为神机营内外看守严密,这才没有让他们得逞。
这次对江西的全面征战,负责领兵的大将是已经晋升为镇国将军的李定北,副将则是宁志远的长子宁雅柏,随行的还有宁志远的谋主章文轩。
对于这次收复北方全境的第一战,宁志远十分重视,因此才派出了自己的心腹谋士协助出征。
在打下开阳府后,李北定并没有马上向下一个府城出兵,而是按照宁志远所定下的策略暂时按兵不动。
当初在决定对北方各府用兵时,西北军方将领对于如何用兵分成了两派。
一派主张调动大军以雷霆之势占领西北全境,然后再慢慢进行治理。
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最快速度结束大战,获取最大战果。
另一派却主张稳扎稳打、步步推进。每打下一个府城就先把当地治理到一定程度后,再向下一个府城进发。
虽然花费的时间较长,但通过这样的方式能让后方保持稳定,不至于后院起火。
宁志远在听取了章文轩和池非等人的意见,再经过自己的认真考虑过后,决定使用第二种稳扎稳打、步步推进的方式来攻略北方全境。
宁志远之所以采用第二种方式,根源还在于粮草问题。
谢家竟然有心迁都江南,那存放在北方各府的粮草肯定早就运走了,不可能还留给西北军享用。
这样一来,西北军就算能以最短时间打下北方全境,那北方地区的百姓又该如何供养?
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就算是平日里安份守纪的平民百姓,一旦真饿起来,也早晚会变成一群到处抢掠的暴民。
到时刚刚才拿下北方各府的西北军肯定会陷入到处平乱的泥潭当中。不仅会坏了自己的名声,也会疲于奔命。
而这,也正是谢家想要的结果。
为了避免陷入这种泥潭当中,采用这种稳扎稳打、步步推进的方式才是最好的战略。
这样不仅可以慢慢消化掉攻占下来的地区,还能促使会对西北军粮草造成沉重负担的北方平民往江南迁移。
理由很简单,这几年来大魏朝廷为了败坏西北军和宁家的名字,一直不遗余力地大力宣扬,硬生生地把西北军渲染成一群穷凶极恶的匪军乱党。
这使得在许多无知平民眼中,西北军就跟胡人一样凶残成性、杀人不眨眼。
如今听说“西北蛮子”真的打过来了,北方地区的许多平民百姓纷纷举家逃亡。
就以刚打下的开阳府为例,城里城外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平民和富人在听说西北军要打过来时,就已经拖家带口离开了当地。
开阳府尚且如此,其他府城就更不用说了。
大军入城之时,许多被迫留下来的百姓全都满怀惊恐、忐忑不安地躲在家中避难,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惊惶不已。
这种情况西北军上下早已见怪不怪,毕竟当年在攻占东北各府的时候,也是如此。
要真正打消百姓的顾虑,只有通过各种细水长流的治理手段来让他们逐步了解西北军绝非伪朝所宣称的匪军。
其中最立杆见影的手段,就是对百姓大分田地。
至于田地从哪里来,当然是从盘据当地的世家豪强手里把被他们侵吞多年的土地夺回来。
大魏建国近两百年,各地世家豪强侵占公家或百姓土地的情况都非常严重。
东北如此,北方也不例外。
西北军占领开阳府后,除了广发安民告示外,很快就开始对整个开阳府以及周边地区进行大规模的土地丈量以及清查隐户运动。
按池非的说法,这就是所谓的打土豪分田地。
负责实行此事的官员只认田契、地契,凡是没有这两样东西的田地,军队全都收回,作为公家用地。
至于有这两样东西的田地,就按普通耕地的田赋来收税,谁也无法例外。
什么,你说这上千亩地是举人的私产,按理应该免税?
不好意思,东北这边规定举人只可免税一百亩,进士免税三百亩,超出这个数量全都要交税。
就这样,西北军在开阳府这边开展了浩浩荡荡的土地丈量和清查隐户工作。
这一举动顿时让开阳府当地的世家豪强叫苦连天、肉痛不已。
但面对这支仅用一天时间就攻下了开阳城的强悍之师,当地世家豪强只能敢怒不敢言地配合官兵清查自家的田地和佃农。
这一查,果然从这些世家豪强那里查出了大量被侵占的土地以及被隐匿的佃农。
被侵占的土地官府当然全部收回,至于那些被世家大族隐匿的农奴,官府给出了两个选择,一是按人数来收人头税,二是烧掉这些农奴的卖身契,让他们重新做回良民。
由于被侵占的田地都被官府收回去了,这些世家大族当然也不想白白养着这些农奴,于是大都选了第二条路:烧掉卖身契,让农奴重新做回良民。
在完成了第一个目标后,得到了大量田地的西北军开始进行第二项计划:无偿分地。
所谓无偿分地,也不是真的将田地白白送出去,而是参照东北的做法:让当地农户来认领,并且让原本是农奴如今已经变回良民的农民优先认领。
认领条件是五年内不能对这些田地进行买卖和出租,而且田赋高达五成。
虽说田赋高达五成,但除了人头税和均平银外,其他地方杂税全免。
这项政令一经推出,顿时在开阳府内产生了极大的震动,许多百姓都不敢相信真有这样的好事。
虽然对此抱有疑虑的人很多,但总有些人是胆大的,尤其是那些刚刚才从农奴身份回复自由身的农民,更是别无选择。
他们以前给世家豪强做农奴时虽然没有自由,也经常被任意打骂,但至少还能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可如今他们虽说回复了自由身,但却没有了生活的来源,再这样下去只会活活饿死。
就算这项政令是假的,是西北军用来哄人的也无所谓,至少现在他们有田可耕,不至于将来连口饭都吃不上。
为了活命,几乎所有从农奴变回良民的农民都选择了跟官府签约,来认领这些他们原本就耕种习惯的田地。
看到有这么多人认领官府的田地,其他还在观望当中的贫农这下再也坐不住了,纷纷把心一横也过来签约认领。
于是没过多久,这些从当地世家豪强手里拿回来的被侵占土地很快就分完了。
这次分田运动果然对西北军的形象产生了极大的提升效果,再加上西北军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与朝廷当初宣扬的匪军形象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种种作为,终于让开阳百姓对西北军的印象发生了很大改观,不再像之前那样惶恐不安。
随着百姓的恐惧日渐消失,以及城中秩序逐渐恢复,到了这一步,开阳府算是顺利接管了。
一个月后,由李北定所率领的大军再次开拔,往下一个府城万江府进发。
就在西北军以这种稳扎稳打、步步推进的方式逐步向北方各地蚕食吞并之际,远在京城的大魏朝廷也开始了浩浩荡荡的迁都工程。
所有能用能带的东西,几乎都会被带走,一件不留。
许多世家勋贵以及本地官员早就带着家眷提前到了江南做准备,如今还留在京城的只有无数平民百姓。
在拖家带口地跟着大军离开京城前,许多百姓都忍不住泪流满面,痛哭出声。
谁也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否再回到这块熟悉的土地来。
比起对故地的不舍,百姓们更多的是对前途未知的恐惧。
340 残忍
“阿真,以现在西北军的攻略速度,要拿下北方全境,至少要两年时间,我说得没错吧?”在池非的书房内,简书棋一边看着桌上的地图一边皱着眉头问。
池非点了点头道:“差不多,这还是要在粮草充足的情况下才能做到。如果粮草不足的话,可能还要更晚一些。”
简书棋心里顿时为之一沉,脸色变得黯淡起来。
池非知道好友在忧虑什么,但他也无能为力。
简书棋所担忧的,是这两年内会有多少百姓会因为战乱和饥荒而导致家破人亡,甚至曝尸荒野。
对于这种情况,可以说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以现在西北军的兵力,以及火枪阵的强力加持下,宁家确实可以在短短几个月内占领北方全境。
但攻城容易,养城艰难。
自从在西北和东北大面积推广土豆种植后,如今西北军在军粮方面不仅能够自给自足,而且还有不少的盈余。
这对于贫瘠干旱的西北来说,是从未有过的奇迹。
但再大的丰收,也不可能养活北方全境所有百姓。
西北军必须要保证己方的粮草能够暂时养活占领地的百姓,方可向下一个府城进攻。
否则一旦缺粮,当地必然会乱。
宁家采用这种慢慢推进、逐步蚕食的攻略方式,也是无奈之举。
简书棋也很明白这点,但他一想到北方无数百姓将要面对的惨况,始终难以释怀。
谢家实在是做得太绝了,不仅完全放弃了北方全境,而且临走前还把各地的官粮给运走了,这才是最可恨的。
据探子回报,如今北方各地的粮价已经升到了一个接近疯狂的地步,别说平民百姓买不起,就算是小康之家也吃不起。
再这样下去,各地发生暴乱是早晚的事。
“有道是天下兴,百姓苦;天下亡,百姓亦苦。这句话果然一点也没说错。”简书棋长长地叹了口气。
池非虽然没亲身经历过乱世,但他知道历史上每当朝代交替之际,就会死无数人,这是没办法避免的事。而他们这些局内人能做的事,其实相当有限。
不过看到好友这么难受,池非于是安慰道:“简大哥,我们虽然无法拯救其他地方的百姓,但至少在我们西北军管治下的地区,百姓还是能吃得上饭的。
而且随着土豆在其他占领地区的逐步推广种植,总有一天能够养活绝大多数的人,不至于再出现有大批百姓被活活饿死的情况。
有人曾经问过这样一个问题,问世间最残忍之事是什么?
在我看来,乱世不平,方为残忍。
只要乱世一日不止,百姓就无一日安宁。死于战乱、瘟疫,甚至活活饿死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为了能够尽早结束乱世,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不是暗自神伤,而是继续努力才对。”
“乱世不平,方为残忍。
没错,乱世不平,方为残忍。”简书棋细细咀嚼着这句话,眼中逐渐露出了灼热坚定的神情。
深深地吸了口气后,简书棋郑重道:“阿真,我知道怎么做了,谢谢你的提醒。”
“你我之间何需说这种客气话。
听说嫂子已经有了身孕,还没恭喜你呢,恭喜恭喜。”
一说起这件事,简书棋脸上终于露出了压抑不住的喜悦之情,“阿真,想不到我也终于要当父亲了,我真的好高兴。
我妹妹和妹夫一家也很为这件事而高兴,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妹妹一直担心阿晴年龄偏大,会生不出孩子,使简家就此断了香火。只不过之前一直忍着不说而已,我真是让她给气死了。
阿晴嫁给我的时候不过二十四岁,还年轻得紧,她真是瞎操心。”
池非笑道:“嫂子这个年纪生育其实正好,当年我也是有意让阿芷过了二十岁以后才生育的。
女子过了二十岁以后,身子骨大都已经发育成熟,这时候生育才会少许多风险。”
“原来是这样,那太好了。”原本就颇为担心的简书棋顿时放心了不少。
跟简书棋告别后,池非从走廊经过时,刚好看到一群小孩在花园里玩“瞎子捉人”的游戏,里面就有了他的两个双胞胎孩子小胜和小雨。
这回用布蒙着眼睛当“瞎子”的,正是张小娥的淘气儿子李小虎。
只见圆头圆脑的他正张开双手到处去抓人,其他孩子围在他四周一边逗乐一边闪避,不时会发出阵阵惊叫声和大笑声。
看到这充满天真童趣的一幕,池非原来稍显沉重的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如今府里除了池非的两个双胞胎孩子外,再加上张小娥的儿子李小虎,红袖红香她们的孩子,以及红影的两个小徒弟,足有九个孩子。
一大帮孩子平日里经常聚在一起玩耍,十分热闹。
为了让儿子和女儿有个轻松快乐的童年,池非和阿芷平日里会有意减弱两个孩子身为小主人的身份。
让他们尽量跟其他孩子平等地在一起玩耍,不至于从小就产生明显的阶级区分,这不利孩子的成长。
尤其小孩在相互打闹嬉戏的时候,难免会磕磕碰碰受点小伤,如果家长因此太过紧张的话,反而会使自己的孩子与其他孩子日渐疏远。
因此每当小胜和小雨因为玩耍而受些小伤时,池非都会淡然处之,有些小伤甚至连药也不上就让他们继续去玩了。
正因如此,小胜和小雨虽然年纪还小,但在遇到摔倒或磕碰等小伤痛时,并不像其他出身富贵的孩子一样动则就哭闹不停。反而完全不当一回事,连扶都不用别人扶,自己拍拍屁股就起来了。
这让许多人惊讶不已,想不到堂堂知府大人的公子和千金竟然如此皮实。
池非始终觉得,皮实独立的孩子一定会比娇生惯养的孩子更能适应环境。因此他才有意把两个孩子往这方面培养。
如今府里的孩子们对于小雨和小胜虽然会比较谦让,但一帮孩子还是能比较融洽轻松地玩在一起,不会因为怕不小心得罪或伤到他们而不敢跟他们玩耍。
在平时的教育方面,池非一直秉持帮理不帮亲的做法来主持公道。
如果两个孩子犯了错,池非一定会及时对他们进行教育和纠正,绝不姑息。
假如对他人造成了影响或伤害,池非一定会让他们向当事人当面赔礼道歉,让他们深刻了解到自己的错误。
池非以前最烦一句话:孩子还小,长大就好了。
天知道这句话害死了多少人,让多少原本天性善良的孩子变成了人憎狗厌的熊孩子,最后宠成了败家子甚至是为害社会的罪犯。
只要稍微用脑子想想都知道,在孩子还小的时候不及时纠正他们的错误,等长大以后还教得进去吗?那时候早就晚了。
会说这种话的人,不是蠢就是坏。
阿芷虽然不懂这些,但她一直习惯于听心上人的话,于是也一直配合着池非这样做。
在夫妻俩人的努力下,两个孩子不仅听话懂事,而且身体也很好,几乎从未生过病。
池非还打算等儿子长到八岁后,就开始教他练咏春拳,把这套对他来说意义重大的异世拳法一代代传下去,最好是能够发扬光大。
至于宝贝女儿小雨就算了,除非是她自己想练,否则还是好好宠着吧,练拳太辛苦了。
为了不打扰孩子们玩耍,池非默黙地走开了。
正如他对好友简书棋所说的那样,为了能够尽早结束乱世,让更多的孩子能够无忧无虑地玩耍,他们现在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他要继续努力才行。
……………………
三个月后,大魏朝廷终于顺利迁都江南金陵府,并将新都改名为新京,原北方京城自然也就变成了旧京。
然而这时候全新京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所有人都没想到,这次迁都,会对他们的命运产生多大的影响。
341 版图
就在北方和中原地区的势力版图发生重大变化之时,盘据在大魏南方地区的胡人也已经对整个南方地区的统治进入了稳定期。
如今大半个西南以及整个南方地区,几乎都成了胡人的天下。
之所以是大半个西南而不是整个西南地区,那是因为当初大厥皇朝的大王子阿罗布在与天卢族首领商议两族结盟一起入侵大魏之时,就已经约定好,天卢族会协助胡人大军经西南高原进入大魏,条件是以后整个西南高原以及周边区域都要归天卢族所有。
因此西南地区只有大半区域是属于胡人的,其余靠近西南高原的地区则归天卢族统治,双方河水不犯井水,各取所需。
在顺利拿下南方地区后,大厥国王巴图亚随即让大量胡人经西南高原大举迁移大魏内陆。
虽然西南和南方地区不像江南那样富裕和繁华,但相比于寒冷贫瘠的塞外,这里对于胡人来说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巴图亚身为大厥国王,当然会优先让自己的族人和亲信来这里享受南方地区温暖怡人的气候,以及物产丰盛的环境。
经过几年时间陆陆续续的迁移运动,如今内陆地区的胡人已经达到了七十多万人,其中大部分是国王本族沙真族的族人,以及亲信部族。
胡人虽然不懂种地,也不事生产,但这里有几百万汉人百姓可供他们当奴隶,就算他们躺着什么也不干,也可以安心享受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优渥生活。
因此只要是来过南方地区的胡人,都对这里流连忘返,根本不愿意再离开。
为了防止当地汉人反抗,胡人对汉人的统治是十分严厉的。
一旦发现有人不听话,轻则一阵毒打,重则当场斩杀,绝不留情。
在胡人的高压统治下,西南及南方地区的数百万汉人百姓几乎失去了反抗的勇气,全都成了胡人的奴隶任劳任怨、任打任骂。
当然,胡人立国百年,胡人高层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有松有紧的道理,也懂得如何以汉治汉。
在把所有百姓视为奴隶的同时,他们也让一些汉人官员充当他们的爪牙来治理各地的普通汉人。
就像现代二鬼子们之所以往往会比洋鬼子们更狠,就是为了向他们的新洋爹表忠心、立牌坊。
这个道理用在这些汉奸官员身上也是一样的。
这些汉奸官员为了保命,自然不遗余力地配合胡人对各地百姓进行严苛的管治,下手甚至比胡人更狠。
在西南和南方地区,绝大部分汉人都成了低人一等的奴隶,过着如牲畜一般的生活。
最惨的是那种稍有姿色的汉人女子,几乎无一例外全都被胡人军官或士兵给劫走,沦为被人任意银辱的女奴,凄惨无比。
正如章文轩老先生当年所说的那样,胡人一旦在大魏内陆地区站稳脚跟,那整个西南乃至南方地区将会成为数百万汉人的人间地狱,这话一点也没说错。
虽然南边地区已经彻底成了胡人的天下,但大王子阿罗布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仍然让手下的胡人士兵加紧操练,以防万一。
这所谓的万一,不是已经迁都江南的大魏朝廷,而是正在北方地区大肆攻城掠地的西北军,也就是宁家的军队。
胡人之所以如此忌惮远在几千里之外的西北军,不仅因为两边一直是棋鼓相当的对手,更重要的是胡人在几年前被西北军所用的“鬼雷”给炸怕了,产生了强烈的心理阴影。
三年前大厥皇家与谢家秘密商定,一旦谢家率大军攻打西北,并且成功拿下三座府城后,大厥这边就会率大军从北方边境杀入,与谢家前后夹击、合力绞杀西北军。
大厥国王巴图亚和三王子阿杜拉当然知道谢家是想利用他们胡人来铲除宁家这个心腹大患。
但即使是这样,他们还是愿意跟谢家配合,一起实施这个绞杀计划。
原因很简单,大厥皇家很清楚想彻底吞并大魏,必须要铲除宁家这个世仇大敌。
如今趁着谢家与宁家鏖战之时,他们胡人正好将其给一锅端了。
这就是大厥皇家在明知谢家的企图后,仍然愿意配合出兵的原因所在。
当谢家拼尽全力拿下三座府城后,大厥国王巴图亚也立刻派出了自己的三王子阿杜拉率二十多万大军趁机攻打边关重镇抚远城。
原本计划一切顺利,当时抚远城仅有守军四万人左右,仅有胡人大军的五分之一不到。
以这样的兵力,是绝对挡不住二十多万胡人大军全力攻城的。
但谁也没想到,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抚远城肯定手到擒来之际,西北军却使用了一种没有任何人见过的全新武器“鬼雷”来进行防守战。
那“鬼雷”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制成,一旦在人群中炸开,就会造成大量伤亡。
即使是穿着铠甲也没用,依旧会被炸伤或炸死,根本不是血肉之驱所能抵挡的。
西北军就靠着这威力强大的“鬼雷”,竟然硬生生地守住了抚远城,伤亡千人不到。
反观胡人这边,因为三王子阿杜拉的急功近利,他不顾士兵的伤亡,仍旧态度强硬地派出大量士兵强行攻城,结果导致仅仅数天时间内,胡人士兵的伤亡直逼十万人这个夸张的数字。
最后因为军中发生哗变,再也没有部族首领愿意派出自己的族人去白白送死,三王子阿杜拉这才不得不被迫退兵。
对于三王子阿杜拉的这次惨败,大王子阿罗布在窃喜之余,也忍不住担忧起来。
阿罗布深知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一向对皇位虎视眈眈,是皇位有力的竞争者。
胡人一向以强者为尊,如今阿杜拉惨败而回,父皇及众多部族首领自然会对他评价大跌,他个人的声望也跌至谷底,基本上已经失去了继承皇位的可能。
少了一个有威胁的皇位竞争者固然是好事,但在那次边关攻防大战中,西北军所用的“鬼雷”也引起了大王子阿罗布的忧虑。
由于他当时不在现场,并没有亲眼见过那“鬼雷”是什么样子,只能通过探子的描述来进行大概的想象。
更可惜的是,由于胡人士兵都被鬼雷炸怕了,根本不敢在战场上久留,以至于没一个人能够在战场上找到“鬼雷”的实物或残留物,否则就能拆开来研究一下里面的构造了。
还好“鬼雷”只能用于守城,这多少让大王子阿罗布安心了不少。
但不论如何,一天没搞清楚那“鬼雷”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心里始终都觉得有些不安。
除了这“鬼雷”外,西北的探子又传来了一条让人更加震惊的消息。
西北军在与谢家所率领的大军正面交战时,竟然又使用了一种前所未见的新武器。
那种新武器看起来就像一根普通的铁棍,但却能喷出火焰和浓烟,并且能在比弓箭还远的距离下就杀伤敌人。
谢家所率领的大军就是在这种新武器的轮番攻击下,大败而逃的。
光一个“鬼雷”就已经让人心生不安,如今再加上这种能喷火的新武器,这更让大王子阿罗布感到坐立不安。
短短几年内,为什么宁家会突然多出这么多闻所未闻,却又杀伤力惊人的新武器呢?
如今的宁家和西北军,让大王子阿罗布感到既陌生又恐怖。
因此就算已经成功占领了整个南方地区,大王子阿罗布还是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不仅依旧让麾下的士兵加紧操练,而且还强迫大量汉人工匠去尽力仿造制作类似于“鬼雷”的武器。
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跟西北军对上的。
到那时,就是真正的生死之战了。
抱有同样想法的不止他一个,这天夜里,大王子阿罗布的谋主仇先生突然上门求见,说有要事要跟他商议。
342 先手
在大厥众王子之中,大王子阿罗布是最受汉文化影响的一位胡人王子。
他的书房里,摆满了各种汉人书籍,甚至还有经典的四书五经等科举读物。
就连他的几位心腹幕僚当中,他最为任重的还是这位仇先生。
虽然对方整天蒙着脸,但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仇先生是个如假包换的汉人。
但即使是这样,大王子阿罗布依旧对这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幕僚极为重视,甚至可以说是礼遇有加。
其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位仇先生确实是个心智高绝、谋略出众之人。
以前的诸多功劳先不论,就以最近的事来说。
向大王子阿罗布提议与世居西南高原的天卢族结盟之事,就是仇先生提出来的。
仇先生当时给出的理由很充分,胡人与天卢族确实有着许多仇怨,但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而双方如今最大的敌人却是大魏,既然如此,何不放下当年的恩怨,联合起来一起瓜分大魏内陆地区。
尤其天卢族所盘据的西南高原地区,直通大陆的内陆腹地,只要跟天卢族联合的话,胡人大军就能从西南高原直接杀入,从而一举占领西南以及南方地区。
这远比从西北军镇守的北方边境进攻要容易得多。
大王子阿罗布觉得仇先生所言大有道理,于是才全力促成此事。
可以说,如今大厥军队能够成功占领西南以及整片南方地区,仇先生绝对当记首功。
听说仇先生要见自己,大王子阿罗布立刻把他请进府来。
“先生,你深夜见孤,请问有何要事?”把自己的心腹谋主迎进书房后,大王子阿罗布开口问道。
依旧蒙着半边脸的仇先生反问道:“不知殿下知不知道大魏朝廷已然迁都江南的消息?”
“此事孤也是昨天才收到探子回报,我原本也想跟先生好好商议一下此事,正好先生就来了。”
实际上,大魏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迁都完毕。
之所以消息传递得如此缓慢,主要是因为江南离得太远,而且又有江口府这个扼守江南入口的咽喉要地卡着,胡人探子想要把消息传到后方,需要大费周章,因此他们这么晚才收到消息。
仇先生沉声道:“大魏朝廷迁都江南,表明他们已经无力控制各地势力。
再加上三年前魏军大败于西北,因此他们才想偏安江南。
殿下,此时正是我军进攻江南的大好时机。”
大王子阿罗布苦笑道:“先生,孤也知道魏军已然虚弱,而江南又是全大魏最为富饶之地,你以为孤不想拿到手吗?
但正所谓饿死的骆驼比马大,魏军就算再弱,也有上百万大军在那等着。
而且安国公乃沙场老将,绝非顺天帝那种绣花枕头可比。
只要他们据城死守,再利用江南地区广袤的地域来跟我们打消耗战。
就算我军能拿下江南,也会伤亡惨重。
我等好不容易才拿下西南及南方这两块地盘,如果现在又要大举出兵江南,孤怕后力不继啊。”
“殿下,如果我们现在不去取江南的话,我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你的意思是,西北宁家?”
“是的,正是西北宁家。
如今宁家正率领大军逐步吞并北方各府,相信不久之后就会占领北方全境。
谢家之所以要迁都,其中一个原因也是为了避开宁家的锋芒。
等宁家占据北方全境后,就会跟谢家所掌控的大魏朝廷形成南北对恃之势,而且必有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
殿下您认为哪一边的赢面较大?”
“当然是宁家。
宁家数代人镇守西北,麾下兵强马壮,是我们大厥一直以来的死敌,谢家哪里会是宁家的对手。”
“老夫也是这样认为。
一旦宁家拿下江南,那这天下的归属将不会再有悬念。
而成为中原新霸主的宁家怎么可能会放任西南及南方地区落入大厥手里,他们迟早会对我等发起南征。
试问殿下,到时握有江南这片钱粮充裕之地的宁家,再加上西北军强悍的战力,我们与之交战的话,结果又将如何?”
听到这里,大王子阿罗布顿时皱起了眉头。
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想跟宁家对上,尤其是如今握有各种神秘武器的宁家。
仔细想了一会后,大王子阿罗布忽然灵光一闪道:“既然宁家与谢家必然一战,我们不如等宁家与谢家战至筋疲力竭之时,再一举拿下如何?”
“殿下忘了吗?几年前三殿下也是趁着宁家与谢家在西北鏖战之时,趁机偷袭边关的。
结果抚远城守军仅凭四万人马以及那前所未见的‘鬼雷’硬生生地扛住了三殿下的进攻,并且还造成了将近十万大厥士兵的伤亡。
由此可见,宁家只要利用城池和火器,就足以守住任何一座大城。
因此一旦真让宁家拿下江南,我们再出兵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宁家逐步消化江南各省。
时不可待啊,殿下。”
“这么说,先生主张我等先拿江南,日后再跟宁家成南北对恃之势?”
“殿下,如果我们现在拿下江南的话,有两大好处。
一是比宁家早一步把江南这片钱粮充裕之地拿到手,不让其落到宁家手里。这是最重要的目的。
二是可以拿到魏军正在大力研究的新式火器。”
听到第二个好处,大王子阿罗布不禁眼睛一亮,脱口道:“新式火器?”
“是的,殿下。您应该知道三年前的西北大战,魏军之所以大败,主要是败在西北军的新式火器上。
据在下隐匿在京城的奸细回报,那种火器名叫火铳,是前朝工部所造的火器。
但因为使用起来缺点太多,所以一直以来被魏军束之高阁。
而西北军所用的火铳,显然是改良过的产物。
这种火铳威力惊人,不仅射程比弓箭更远,而且连骑兵的铠甲都能击穿,确实厉害。
原本就极为强悍的西北军有了这种新式火器后,简直如虎添翼,魏军不败才怪。
魏军大败回京后,谢家在这几年来一直不计血本地让工部研究和仿造西北军所用的火铳,据说如今已经造出了几千杆之多。
如果我们能拿下江南的话,就能顺势接收这批火铳,并且还能大量制造,装备全军。
只要我们有了火铳,就再也不怕同样拥有火铳的西北军了,最多不过是打个平手而已。
而且江南乃中原精华之地,只要一直握在我军手里,迟早会反胜宁家。
因此老夫才主张尽早出兵江南,以免错失良机。”
听到这里,大王子阿罗布已经完全被说动了,但心里还有一个疑虑,“孤已明了先生所言,但江口府如今还在魏军手里。
只要他们一天占着江口府这个咽喉要地,我们的大军就一天无法进入江南。
这事说起来容易,但做起却难啊。”
仇先生却淡然道:“想要拿下江口府其实并不难,就看殿下有没有决心大举出兵江南了。”
大王子阿罗布有些激动地站起来说:“先生真的有办法替孤拿下江口府?”
“老夫既然敢这样说,自然是有把握的,请殿下等着就是。”
“好,那就辛苦先生了。”大王子阿罗布大为兴奋。
……………………
从大王子阿罗布的府邸出来回到自己的住处后,仇先生并没有回房,而是独自来到一个类似于牢房的屋子前,然后让负责看守的胡人卫兵打开门让他进去。
仇先生刚一走进牢房内,就听到有人正以无比悲愤暴怒的声音大骂道:“都是因为你这个佞臣,如果不是你,朕怎么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你这佞臣奸臣,怎么不去死,去死啊!快去死!”
另一把声音冷淡回应道:“皇上,臣早就劝过您多次,一定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可是皇上您不听臣的劝告,才会被胡人给发现的,这怎么能怪臣呢。”
“你还敢狡辩!如果不是你唆使朕御驾亲征,朕又怎么会落到胡人手上?一切都是你这佞臣的错!”
“皇上您忘了吗?是您想要摆脱谢家的控制,才以御驾亲征的名义离开京城,打算去收拢各地兵马为己所用。
这建议虽然是臣所提,但最终采用与否还在于皇上您本人身上。
还有,臣建议皇上您在胡人来袭之时伪装成普通士兵趁乱逃走。
皇上虽然这样做了,但后来您被胡人俘虏后,如果肯听臣的建议从长计议、小心谋划的话,或许还能成功逃出去。
可是皇上您却一意孤行,一心只想着尽快逃离奴隶营,这才被胡人给抓到的。
可以说,皇上您落到如今的境地,完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你还敢狡辩,还敢狡辩,明明是你唆使朕这样做的,一切都是你的错!全都是你们的错!去死,全都给朕去死,去死……”那个人歇斯底里地大声叫喊着。
只见灯光昏暗的牢房内,关着两个人。
虽然两人都衣衫破烂、面黄肌瘦,形同乞丐,但如果有朝廷官员在场的话,就会惊讶地发现,那个被截去了双腿,只能瘫坐在床上的残疾男子分明就是传闻已经死了好几年的顺天帝赵焞丰。
而另一个手脚完好的年轻男子正是当年的状元郎,翰林院修撰许钰初。
343 仇人
顺天帝赵焞丰会落到如今的下场,确实有一大半是他自己造成的。
当初赵焞丰听从心腹臣子许钰初的建议,找了一个跟自己身形差不多的士兵来充当自己的替身,而他则扮成一个普通卫兵来见机行事。
这一招在后来的胡人大举偷袭下,还真就救了他一命。
在混战当中,他和许钰初两人趁乱逃出战场,十分惊险地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可惜两人运气不好,逃了没多久就被一股胡人散兵给逮到,并关进了奴隶营里成了专做苦力的奴隶。
在奴隶营里,两人跟其他奴隶一样每天要干很重的活,只要手脚稍慢就会遭到胡人的一阵毒打,过得极其辛苦。
虽然两人都想逃走,但胡人对他们这些年轻力壮的奴隶看管极严,一旦发现有人想逃走,就会被就地斩杀,绝不留活口。
与赵焞丰一起被抓的许钰初知道时机未到,劝他再忍耐一段时间,等日后机会出现时再找机会逃走。
可是赵焞丰根本听不进他的话,从小就养尊处优的他哪里受过这样的苦,一心只想要尽快逃离奴隶营。
在一天深夜时分,赵焞丰开始带着唯一的臣子许钰初实施了他的逃亡计划。
然而由于计划太过仓促和简陋,结果很快就被胡人发现,随即遭到了他们的追杀。
骑着战马的胡人很快就追上了仅凭双腿逃跑的他们。
对于逃跑的奴隶,胡人一向是就地斩杀的。
正当胡人准备对他们动手时,赵焞丰为了保命,只能大声报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刚开始胡人并不信这个奴隶真是大魏皇帝,但随着赵焞丰说出的信息越来越多后,那些胡人士兵终于开始相信他可能真是顺天帝赵焞丰,赶紧把这情况报了上去。
赵焞丰就是这样在暴露身份的情况下被胡人给抓到的。
当时只抓了一个假皇帝的胡人高层原本应该为此高兴才对,可是大魏朝廷不仅一口咬定顺天帝已经战死,而且还以极快的速度拥立了一个新皇帝和安帝,导致身为人质的顺天帝几乎失去了可以利用的价值,最多也就是从他嘴里撬出一些皇家秘史而已,作用有限。
在榨干了顺天帝的价值后,原本大王子阿罗布准备直接杀掉他以绝后患,可是仇先生却主动提出想亲自处理顺天帝。
对于这位足智多谋的幕僚军师,大王子阿罗布自然不想驳他的面子,于是就把顺天帝交到他手上,顺便把跟随顺天帝一起逃亡的臣子许钰初也一并送给他。
在接收顺天帝赵焞丰的当天下午,仇先生就让军医直接截去了他的双腿,让这位过气的大魏皇帝从此成了一个无法下地行走的废人。
失去了双腿的赵焞丰痛不欲生,曾经数度求死。
仇先生当然不想赵焞丰死得这么容易,于是就让许钰初想办法留住他的性命,并且让两人的生死连在了一起。
换句话说,如果赵焞丰死了,身为臣子的许钰初也一定会被仇先生给处死。
许钰初为了不被处死,只能想方设法去保赵焞丰的命。
在他的多番努力下,赵焞丰虽然暂时不想死了,但心中满腔恨意和悔意却只能向许钰初宣泄,几乎每天都会对其咒骂不止。
而许钰初是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而且还是名震天下的状元郎,自然不是什么泥捏的性子。再加上对赵焞丰这个刚愎自用的过气皇帝早就失去了耐心和敬意,平日里在遭到赵焞丰的咒骂时,也会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
于是两人几乎天天都会上演这样的对骂,让负责看守的胡人士兵都不由得纳闷,怎么这两个汉人天天吵架都不觉得厌烦。
在两人的对骂声中,仇先生慢慢走进了牢房,然后用充满快意的眼神打量着已成废人的顺天帝赵焞丰。
看到他进来,赵焞丰立刻停止了谩骂,然后用充满恨意的双眼盯着他,恨不得可以生啖其肉。
比起当年唆使自己御驾亲征的许钰初,赵焞丰更加怨恨的是眼前这个蒙着脸的汉奸。
就是这个人亲口下令截去了他的双腿,让他成一个彻底的废人。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放弃一切也要亲手杀掉这个男人。
对于赵焞丰所表现出来的强烈恨意,仇先生反而相当满意。
他就是要让赵家的人恨他,让他们也好好体会一下这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正如他当年所体会的那样。
“你这个汉奸,明明是汉人,为何还要帮胡人做事?你对得起你的列祖列宗吗?”赵焞丰咬牙切齿地说道。
仇先生笑了,笑得十分的阴冷,“赵家小儿,你可知道,老夫一家几百口人,全都被你们赵家和谢家给杀得一干二净,就连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也无法幸免。
你说,如果老夫的列祖列宗在天有灵的话,他们会不会也认为老夫应该这样做?”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仇先生的眼中露出了比赵焞丰还要强烈的恨意。
“你……你究竟是何人?”赵焞丰有点被吓到了。
“你不用管老夫是何人,你只要知道,老夫跟你们赵家,还有谢家有着血海深仇就够了。
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再过不久,胡人就会率大军出兵江南。
等拿下江南后,很快就会轮到京城。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们赵家和谢家的祖坟一个接一个地挖开,再把你们赵家和谢家祖宗十八代的尸骨全都拉出来逐个鞭尸,然后再全部烧成灰烬,让他们连死都不得安宁。
到那时,我会让你这个赵家子孙亲眼看着这一切,看着你的列祖列宗是如何被挫骨扬灰的,那一定会很有意思。”
说到这里,平日里一向不形于色的仇先生第一次发出了畅快的大笑,声音却如夜枭一般让人毛骨耸然。
看到接近癫狂的仇先生,赵焞丰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地看着这个完全不知底细的老疯子。
许钰初也是一脸震惊地看着仇先生,他想不到这个老汉奸原来跟赵家和谢家有着这么深的仇怨。
而且从对方刚刚的讲述来看,这个人多半是世家出身。但却遭到了皇家和谢家的灭族,因此才不惜成为帮助胡人的汉奸也要为家人报仇雪恨。
他说自己姓仇,这多半也是个假姓,或许还有一些让自己牢记这血海深仇的意味在里面。
此人究竟是谁?
344 被子
作为扼守江南入口的咽喉要地兼最后关卡,江口府城内驻扎着足足二十万大军,再加上做各种杂务和修建军事设施的工匠及民夫,少说也有三十多万人。
朝廷聚集这么多人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防止胡人大举入侵江南。
虽说大魏朝廷已经向大厥称臣议和,但朝廷诸公都很清楚胡人是什么德性,一纸和约根本约束不了这群豺狼,因此江口府的防备丝毫没有因为两国议和而减少半分。
由于城内兵将和民夫众多,粮草和物资也相应地消耗巨大。
要供养整个江口府,朝廷方面也是压力颇大。
为了节省运输成本,除了粮草和军用物资要靠朝廷调拨外,其余包括士兵的衣服、被褥、锅碗等常用物资都是从当地或周边地区采购。
而这些常用物资的采购,也是驻扎军官们最大的油水来源,这已经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为了从采购物资中拿到油水,驻军大将通常会跟军需官联合起来,从当地一些价格便宜的小作坊里采购大量质量较差但价格便宜的劣质产品来滥竽充数。
这一进一出,就有不少的油水可捞。
就算士兵所用的东西差一点,不过就是更换的频率高一些罢了,又不会真的影响到士兵的战力,因此几乎每个掌权的军官都是这样做的。
虽然军中也有官员会定期检查物资,但只要不是涉及到武器、盔甲等军用物资,负责检查的官员大都不会太过在意,只要数量对得上,并且不是差得太离谱即可。
而且通常就连他们也是收受好处的官员之一,自然不会对外声张。
久而久之,这已经成了一种惯例。
这天下午,军需官陈二桥一脸喜气地来找江口府指挥使杜春林汇报说:“大人,那批被子的事情有办法解决了。”
杜春林一听,赶紧问:“是真的吗?”
“是的,下官找到了一个外地商家,他愿意以大人说的价钱卖给我们大批被子。”
“那人真的愿意以这种价钱卖给我们?这批被子不会有问题吧?”
“请大人放心,那人跟我交底了,他说这批被子之所以卖得这么便宜,那是因为里面所用的棉花是压在仓房里放了好几年的陈棉。
虽然味道会比较重,但保暖还是没问题的。
而且那商人以后想跟我们长期做生意,所以这回宁愿卖便宜一点也要跟我们攀上关系。”
“如果是这样那就好办,你叫那人赶紧把被子都送过来。
张大人估计半个月后就会过来检查,我们要赶紧办好此事。”
“请大人放心,下官会抓紧办好的。”
听到事情总算有眉目了,江口府指挥使杜春林终于放心了不少。
事情是这样的,临近冬季,江口府需要补充一批已经烂得无法再用的被褥来发给士兵使用。
虽然只是补充损耗,但也足有几万张之多。
之所以会烂这么多,不是士兵们不爱惜,实在是这批被子实在太差了。只要稍微用力一扯就会裂开,可见其质量之差。
为了补充要替换的被子,杜春林就像以前那样,把采购被褥的订单交给当地一个合作惯了的商人来办。
那个商人自然知道怎么做,他会像以前那样从各地大量采购劣质的被褥来交差,然后再把其中的差价在扣除自己的利润后,再返回给指挥使大人。
这样双方既交了差,又各自得了好处,可谓皆大欢喜。
一直以来他们都是这样做的,早就形成了默契。
原本一切顺利,可是那商人却突发急症,病死在家中。
由于这合作开的供货商一死,杜春林等人一时间也不知道从哪里去找替代的供货商。
毕竟几万张被子可不是个小数目,不是一般小商人能吃得下的。
而更头痛的是,不久之后负责检查军需物资的张大人就会过来检查。到时被子的数量对不上,他身为指挥使肯定难逃责罚,因此才急得团团转。
如今听说找到了新的供货商,而且对方还愿意接受以前的价钱,这当然让杜春林喜不自胜。
在军需官陈二桥的加紧操办下,那些需要补充的被子很快就被陆陆续续地运进了军部的仓库。
看到事情终于完满解决,指挥使杜春林大为高兴,还亲自接见了那个商人。
那个中年商人是带着儿子一起来的,只是与体形肥胖的商人不同,他儿子却明显要瘦很多,而且不太喜欢说话,只是默默跟父亲身后服侍。
或许是第一次见到像杜春林这样的大官,那个商人显得十分紧张,就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面对杜春林的抬举,那个商人当即诚惶诚恐地答应以后一定尽心尽力给几位大人办事。
看到对方这么上道,杜春林大为满意,决定以后就由他来代替那个病故的商人来给军队供货。
两人会面结束后,商人很快就带着儿子离开了军部。
只是两人刚一坐上马车,原本身为父亲的中年商人却“扑嗵”一声跪在了“儿子”的面前,然后苦着脸乞求道:“好汉,我已经按你们的吩咐把事情都办好了,请你放了我的家人。求求你了,好汉。”
那个伪装成他儿子的男子冷冷道:“等过几天我们就会放人,别再罗嗦。”
中年商人怕惹怒他,只好垂头丧气地爬起来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同一时间,他的心脏跳得很快,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他知道这些来路不明的歹人特意通过绑架他的家人来威胁他与军队做成这笔亏本买卖,一定是另有所图。
只不过他暂时还不知道这些歹人究竟有何目的,但绝对不会是好事。
万一日后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几位军爷一定会找他算帐的,毕竟他才是明面上的负责人。
到时他和他的家人一定会被官府给问罪,如果事大的话,被抄家砍头都有可能。
但为了自己的独生儿子不被这些歹人给加害,他只能听从他们的吩咐去做。
如果按他们说的去做可能以后会出事,但如果不按他们说的去做肯定马上就会被杀,他别无选择。
他现在求神拜佛只希望那批被子别真的有问题,就算有问题也别追究到他身上来。
但正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
就在中年商人忐忑不安地等着歹人放人时,江口府却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军中突然有大量士兵出现了高烧不退、头痛、乏力、四肢及腰背酸痛等症状。
紧接着几天后,这些生病士兵的额部、面颊、腕、臂、躯干和下肢等处几乎陆陆续续出现皮疹,并且很快由皮疹发展成脓疱。
江口府的军医在看到这些症状时,顿时脸色大变。
这、这分明就是散疮之症啊!
更让人震惊的是,不仅是江口府,就连江南一些偏远的省府也陆陆续续出现了散疮患者。
345 瘟症
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朝廷上下都极其紧张。
为了遏止瘟疫蔓延,各地官府只能采取整片区域隔离的传统做法。
也就是一旦有某个县城爆发瘟疫,那就派兵把整个县城给围起来,不让里面的人出来。
至于当年池非在西北防治瘟疫时所提出来的四级隔离法,根本就没有官员愿意去实行。
在各地官员看来,与其在疫区内按四级隔离法搞什么甲级、乙级、丙级隔离区以及安全区等麻烦事,还不如直接把整个爆发瘟疫的县城或村落封起来更省事,也更容易防止瘟疫扩散。
至于疫区里面的百姓是死是活,那就看他们自己的命了。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尽快阻止瘟疫蔓延,尤其是不能让瘟疫蔓延到新京那边,否则朝廷一定会对他们问罪的。
这是各地官员共同的想法,因此他们都拼了命地派出大量官兵把爆发瘟疫的县城或村落给封闭隔离起来,凡是有逃脱者,格杀勿论。
在这种近乎冷血的区域隔离措施下,瘟疫的扩散确实得到了有效遏止。
但可惜好景不长,仅过了一个月左右,各地又出现了新的疫情。
有些从未发生过瘟疫的县城或村落,莫明其妙地又出现了新的散疮患者,而且扩散得极快。
这时,朝堂之上终于有官员提出,这场瘟疫有没有可能会是人为?
否则就无法解释一个好好的县城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感染散疮之人。
众人这才想起当年西北爆发瘟疫之时,好像也是胡人搞的鬼。
是一些胡人奸细伪装成行商,把散疮病人穿过的衣服拿到西北境内到处贩卖,这才酿成了那场大瘟疫。
如今这场突如其来在江南爆发的瘟疫,跟当年西北是何其的相似。
经这官员一提醒,朝廷诸公越想越觉得这可能性极高,纷纷向和安帝建议彻查各地行商。
正怕得要死的和安帝在得到安国公的默许下,立刻下令各地官府彻查当地行商是否有可疑之处。
在事情未查清楚之前,禁止所有商人进行交易。
命令很快下达各地官府,各地官员哪里敢有所怠慢,立刻对当地的所有商人进行彻查,尤其是最近曾经交易过衣物的商人。
这一查之下,果然发现了诸多可疑之处。
尤其是有些在近期大量交易过物品的商人突然离奇失踪,甚至有人在外面发现了几个疑是失踪商人的尸体。
而且最先爆发瘟疫的地区,这些失踪商人几乎都在那里做过生意。
其中交易的物品也大多以衣服、被褥、毛巾等织造物为主。
这一切迹象都表明,这场瘟疫很可能跟当年西北一样,是人为制造的,而且幕后凶手很可能正是胡人。
毕竟当年西北瘟疫就是胡人所为,如今再来一次也并不出奇。
为了防止再有奸细借行商之名到处散步瘟疫,朝廷颁布了有史以来最为严厉的禁商令。
禁止所有除皇商以外的商人做买卖,就连在菜市场卖菜也不行,违者一律收监处斩。
这禁商令可要了众商人的命,尤其是那些靠做小买卖维生的小商贩,更是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然而面对官府的高压政策,商人们也不敢公然违背,以免惹祸上身,只能无奈地关门歇业。
靠做小买卖维生的小商贩固然没了生计,住在城的居民也好不到哪里去。
由于绝大部分店铺都不开门,百姓就算想买米买菜也买不到,只能从皇商所开的店铺那里买高价米和高价菜,价钱贵了差不多近一倍,不禁怨声载道。
除了颁布禁商令外,朝廷还下令大举清查各地的奸细。
凡是发现可疑人等,先抓起来再说。
通过这两项措施,在江南各地爆发的瘟疫终于得到了控制。
然而在幕后秘密谋划和准备了将近一年时间的仇先生又怎么会仅止于此。
对大魏官员一直以来处理瘟疫的做法了然于心的他,早就留了一招后手。
正当朝廷诸公和各地官员刚刚松了口气时,他们并不知道,一个巨大的危机正在各个爆发瘟疫的地区犹如煮开的热水一般不断沸腾着。
这天一大早,凤溪府碌波县所有百姓的家门陆陆续续被人给拍响,那拍门的人还一边拍门一边大声说:“白先生要召集大伙商量一件大事,你们快去城东的菜市场集合,赶紧去。”
听说是白先生要召集所有人商议大事,碌波县立刻急急忙忙地从家里出来往菜市场那边赶。
很快,每家每户的百姓都纷纷聚集到菜市场那边去听听白先生有什么事要宣布。
如今的碌波县,没有人比白先生的话更管用,甚至连官府都比不上。
这位白先生之所以如此有号召力,那是有缘由的。
当初碌波县爆发瘟疫的时候,那些官老爷不是第一时间救治百姓,而是带着城里的富户和乡绅私自出城,然后以防疫之名下令官兵从外面把整座县城给围了起来,不让任何一个百姓从城里出来。
面对官府这种不顾城内百姓死活的冷血做法,许多人都充满了怨愤,但又不知该怎么办,几乎所有人都陷入绝望当中。
就在这个人人等死的关键时刻,从外地来这里做生意的白先生突然带领一大帮青壮对城内的米铺和富户家里进行了大肆的抢掠,抢到了大量的米粮。
在抢到这些米粮后,白先生并没有私自据为己有,而是全都拿出来救济城内的百姓,每天两次给所有人施粥。
看到白先生如此义举,所有人都大为感动。
尤其是对比官府的冷血做法,这位白先生才是真正的大善人。
除了每天定时施粥外,白先生还把城内的大夫组织起来,让他们给感染了瘟疫的百姓进行医治。
不仅如此,还组成了乡民联防队,对城里的治安进行管治。
经这位白先生的连番举措,城内总算恢复了安定,百姓也终于不再感到一片绝望。
也正因为白先生的种种义举,城内百姓都把他视为救命恩人,对他的话更是言听计从。
如今听说白先生有事要跟大伙商议,百姓们自然不敢怠慢,纷纷赶了过去。
没过多久,不分男女老少,几乎全城的百姓都来到了菜市场,然后全都把注意力集中到站在台阶上的白先生身上。
这位白先生年约四十来岁,脸色白净、留着不长不短的胡子,五官端正,看上去十分儒雅,有种饱读诗书的味道,让人倍生好感。
“全都别出声,白先生有话要说。”看到有很多人在议论纷纷,几个对白先生充满崇拜的年轻人大声喝道。
经这几个年轻人一喝,全场顿时变得一片安静,没有人敢再出声,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等着白先生开口。
白先生先是环视了一下底下的数万百姓,突然向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表情沉重地说:“各位父老乡亲,白某无能,辜负了各位的期望,白某实在无颜以对。”
看到白先生突然行此大礼,百姓们惊讶不已,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向所有人谢罪。
站得比较前的人赶紧开口说道:“白先生,您这是干什么,请别这样。”
“是啊,白先生请不要这样,有话好说。”
“白先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伸手让所有人停止发问后,白先生这才以悲痛的表情道:“不瞒各位乡亲,城内的粮食已经快用完了。
如果没有新的粮食,过两天城中就会断炊。”
听到这句话,底下的百姓顿时露出了惊惶失措的表情。
这没吃的可怎么办啊?
白先生接着说:“白某曾经去城门那里问几位官爷粮食什么时候可到,可是那些官爷根本就不肯理会白某。”说到这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个青年满脸悲愤地插口道:“白先生去问的时候,那些狗官不仅不理我们,还喝令我们不得再靠近城门,以免把瘟疫传给他们。
白先生甚至亲自跪下恳求他们把粮食送进来,以解城中缺粮之危。可是那些那些狗官不仅不听,还嫌白先生多事,想用箭射他。
如果不是我们闪躲得快,白先生早就被他们给射中了。”
众人一听,顿时群情激动,纷纷叫骂不止。
“那些狗官,完全不把我们当人看待,这分明就是想活活饿死我们。”
“白先生,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不想死啊!”
“是啊,白先生,我们该如何是好?”
“我们家孩子还小,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啊。白先生,求求你救救我们,救救我们一家。”
白先生环视了一下底下苦苦哀求着的百姓,突然举起右手大声道:“我也跟各位乡亲一样,不想活活饿死在这里。
今天召集大伙到这里,就是想跟各位商量一件大事。
白某听说新京那边正在给各地灾民施粥,如果我们到了那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与其在这里等死,还不如冲出城去自谋生路。
我愿带领各位父老乡亲冒险行事,谁愿跟白某一起?”
站在他身边的几个青年立刻举起手大声说,“我等愿与先生一起同甘共死!”
在他们的煽动下,底下的百姓也纷纷响应。
“没错,与其在这里等死,还不如冲出城去找生路。”
“白先生,我们愿意听从您的安排,请白先生救我们。”
“冲出去,冲出去,冲出去!”
“冲出去,冲出去,冲出去!”
最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叫着同一句话,民情彻底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