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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令狐BEYOND     网文写手古代生存录txt下载     网文写手古代生存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46 民情

    事实上,不仅是碌波县的百姓群情激愤,其他爆发瘟疫的地区也纷纷出现了大规模的民乱。

    只是奇怪的是,几乎每个地区都会出现类似于“白先生”这样的领头人。

    在这些“白先生”的煽动下,原本就因为被官府围困在城内等死而心生怨恨的百姓纷纷团结起来冲击城门,甚至在冲突当中打死或打伤了多个官兵。

    虽然官兵有武器,但百姓的人数实在太多了,而且官兵们也惧怕会沾染上瘟疫而不敢太过靠近这些乱民,结果各个县城的城门很快就被乱民给撞开了。

    一旦城门被撞开,乱民就会四散而逃,想抓都抓不回来。

    不仅如此,关于京城正在给灾民施粥的传闻在乱民当中越传越广,于是大部分乱民都不约而同地往京城而去,只为了能有口饭吃。

    在听说有大批从疫区出来的乱民正往新京这边集结的消息时,不管是朝廷官员还是民间百姓,全都被吓坏了。

    这些从疫区里面出来的百姓,谁也不知道他们身上是否已经染病。

    万一真让这些乱民逃到新京这边来,那可如何是好?

    一时间,所有人都大为紧张。

    不仅是新京这边,就连各地府城和县城也都加紧了戒备,城门紧闭,不让任何一个外人进来。

    是人都要吃东西,那些从疫区逃出来的百姓也不例如。

    为了活下去,他们只能去听从当初煽动他们反抗官府的那些“白先生”所指挥,开始抢掠沿途遇到的一切村落和小县城,尤其是将物资运往各地出售的皇商们的商队。

    在有心人的策动下,这些原本安份守纪的平头百姓为了活下来,已经彻底变成了乱民。

    许多村镇和商队都遭到了他们的抢掠,甚至还出现了多人的死伤。

    对于这些从疫区出来,身上很可能染有瘟疫的乱民,各地官府都不太愿意派兵去抓他们,以免让自己的士兵也染上瘟疫。

    因此只要这些乱民不真的打进来,各地官府都采取睁只闭只眼的放任态度,随他们在外面到处抢掠。

    在各地官府的有意放水下,乱民越聚越多,形成了多股严重影响当地周边安全的势力。

    不仅周边村子和小县城被抢掠一空,就连皇商们的商队也被抢了好几次。

    使得这些皇商们不敢再轻易派商队前往各地去做生意,除非有兵马保护,而且还必须是大队的兵马。

    因为乱民的数量众多,动则上万人甚至几万人,如果负责护送的士兵不够多的话,这些饿疯了的暴民照样会拼死来抢。

    在有心人的煽动和引领下,将近二十多万从疫区跑出来的流民纷纷往京城方向集结,很快就把通往京城的各条道路围得水泄不通。

    这就是仇先生预先埋下的后手。

    他早就料到各地官员为了遏止瘟疫蔓延,多半会采取以前那种将发病的整条村子或整个县城隔离起来的做法。

    这种做法虽然能够有效防止瘟疫蔓延,但却很容易引起暴动。

    因为被关在里面的百姓在知道官府不管他们的死活后,在恐惧自己及家人得病之余,也肯定会对官府心生怨恨。

    仇先生要做的,不过是在沸腾的蒸锅上开一道口子而已。

    他只要让留在那里的奸细把这些陷入绝望当中的百姓煽动起来,就足以让他们成为一群敢于反抗官府的暴民。

    当地官府因为害怕沾染到瘟疫,也肯定不敢轻易出兵镇压。

    这样一来,这些被煽动起来的暴民就能够让整个江南为之大乱。

    而新京那边正在给灾民施粥的消息自然也是他让人散布出去的,目的是把所有流民都引往京城。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一切都如仇先生所预料的一样。

    然而这还不是仇先生想要的最终结果,他真正想要的,是更加实在的东西。

    ……………………

    就在各地灾民大乱江南之时,一封八百里急报传至京城,让朝廷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这份急报由江口府指挥使杜春林亲手所写,里面的内容让人触目惊心。

    一个月前江口府正被二十多万胡人大军大举攻城,战况十万火急,杜春林恳请朝廷立刻派兵增援,否则江口危矣!

    这封急报之所以会足足拖了一个月多月才送到京城,并非身为江口府指挥使的杜春林有意怠慢,实在是没有办法。

    原来就在胡人大举出兵围攻江口府之时,杜春林在加强防御的同时,立刻派出传令兵骑快马赶往京城报信。

    可是一边好几天过去了,却毫无消息,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他只能再派出多个探子前去打探。

    这一打探才得知,原来京城周边的各条通道早就被大批流民给占领了,别说战马,连人都过不去。

    那传令兵可能半路上就被人给杀了,怪不得音信全无。

    这一来一回,就已经耽搁了快半个月,而胡人的攻势却是越来越猛。

    更要命的是,原本足有二十万大军镇守的江口府,如今却只剩下十七万士兵可用,其余三万士兵全都染上了散疮之症被关了起来。

    除了有三万多士兵染病外,同样感染了瘟疫的还有两万多民夫和工匠,他们同样被关了起来进行隔离。

    而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胡人却突然率大军来攻城。

    在这种万分紧急的情况下,杜春林急得直冒火,甚至连嘴角都起了多个水泡。

    无奈之下,杜春林只能命多名探子伪装成乱民混进去,希望可以尽快把信送往京城。

    在几经周折下,终于有一个探子成功混了进去,好不容易才把信送到了京城。

    这就是这封急报在足足拖了一个月多月才送到京城的原因所在。

    而这一切,却全在仇先生的计划当中。

    他派出奸细煽动流民集结新京的目的,就是为了阻碍江口府的传令兵到新京送信,为胡人攻打江口府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

    这封急报不仅震惊了所有人,也让病中的安国公不顾病体重新回到了军部,然后迅速点齐人马以次子谢昱珩为主帅,命其率领二十万大军以最快速赶往江口增援。

    为了以防万一,安国公甚至把那两千多杆压箱底的宝贝火铳也给了次子谢昱珩带上。

    由于情况紧急,安国公已经顾不上再像以往那样先请和安帝下旨,然后再出兵这套流程了,干脆越过和安帝直接出兵。

    之所以要如此迫切出兵,那是因为安国公很清楚,江口府乃扼守江南入口的咽喉要地,一旦江口失守,胡人大军就可通过那里大举入侵江南。

    谢家已经失去了西南和南方,北方也迟早会落到宁家手里,江南是他们最后的地盘和翻身之处。

    如果江南有失,那他们谢家还能去哪里?

    谢家,已经没有退路了。

    此乃谢氏一族生死存亡的一战,无论如何一定要守住江口,守住江南!

347 江口

    “前方的路障已经清理干净了吗?”谢昱珩脸色不豫地问道。

    副官面有难色地回答:“回将军,那些拦路的树干和乱石已经清理干净了,只是……”

    “只是什么?”

    “探子去前方探路时发现,前方路面被挖出了多个大坑,甚至还有陷井,如果不能将这些大坑和陷井填平的话,大军可能难以通过。”

    谢昱珩怒道:“你们怎么办事的?还不赶紧派人去把坑填起来!”

    “是,将军,末将马上派人去办。”副官赶紧退下。

    “一群贱民,竟然敢阻拦朝廷大军,等我回来以后一定杀光你们!”谢昱珩气得直发抖。

    不怪他如此生气,原本增援被胡人攻打的江口府就已经十万火急了,但偏偏大军要经过的地方却被流民们给设置了无数的路障和陷井,使得大军的行进速度处处受阻。

    这让原本就心急如焚的谢家等人更是急得直跳脚,但却又无可奈何。

    心急之下,谢昱珩忍不住向自己的心腹幕僚杜先生询问道:“如果大军现在改道的话,是否更快一些?”

    杜先生摇了摇头说:“属下认为如果现在改道的话,可能花费的时间更长。

    此事很显然是胡人奸细有意煽动那些乱民这样做的,目的是阻碍大军赶往江口府增援。

    就算我们现在改道,也难保胡人奸细不会煽动其他通路上的流民做同样的事。

    这样一来,我们只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如果那些贱民一直在后面的路上不断挖坑设陷井,那大军还如何前行?”

    “将军勿忧,那些贱民虽然人多,但毕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绝不敢真的与正规士兵正面交战,否则就不会做这种到处挖陷井设路障的卑劣之事了。

    我们可以派出数批精兵在前方开路,阻止贱民继续作恶,这样就不会再遇到这种事了。”

    “好,此计大妙,就这样做。”谢昱珩拍手称赞。

    果然,有了大批精兵开路后,接下来的路况一下子变得顺畅起来。

    由于惧怕士兵们手上的弓箭,盘据在路上的流民也不敢真的与之交战,只能躲在山林里远远地看着。

    就在谢昱珩率领大军日以兼程赶往江口府增援时,此时的江口城,却已经摇摇欲坠。

    “援军还是没有消息吗?”这天中午,江口府指挥使杜春林满脸疲惫地向手下的副官问道。

    副官回答道:“暂时还收到探子的回报,但援军肯定已经在路上了,请将军不要太过忧心。”

    杜春林惨笑道:“能不忧心吗?外面是什么情况你也看得很清楚,如果援军再不到的话,江口府是真的守不住了。”

    副官也是一脸的凝重,再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如今的形势是真的十万火急,谁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按道理来说,拥有城墙之利的守城一方应该占尽优势才对,在伤亡方面也远比攻城的一方要少得多。

    但胡人独创并用于实战多年的连射箭阵却对守城的一方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尤其骑马和射箭几乎是每个胡人士兵从小必学的技能,就算不是人人都能成为神箭手,但论弓箭手的数量和质量,那是任何一方势力都无法与之相比的。

    面对足有上万胡人所组成的庞大箭阵,从江口城头射下来的零星箭矢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胡人精准犀利的箭阵如狂风暴雨一般不断袭来,几乎压得守城的士兵连头都抬不起来。

    别说反击,大魏守军光是要守住城头就已经歇尽全力了。

    这场攻城战几乎从一开始,就已经由城上城下的防御战变成了城头的肉搏战。

    在大量弓箭手的掩护下,胡人攻城兵可以很轻松地顺着云梯爬到城头,然后与上面的魏军士兵展开血淋淋的肉搏战。

    由于胡人士兵的单兵作战能力原本就比普通魏军士兵要强悍得多,一旦变成肉搏战的话,反而对胡人有利。

    一旦让其爬上城头,这些手握钢刀的胡人士兵就会像饿狼冲进羊圈一般见人就砍,见人就杀,完全就是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样子。

    面对胡人这种悍不畏死的打法,魏军士兵只能依靠人多结团来予以反击。

    但即使是这样,魏军士兵往往要付出两到三个人的伤亡才能成功解决掉一个胡人士兵。

    胡人士兵的凶悍可见一斑。

    当守城方与攻城方的伤亡比率变成二比一,甚至是三比一时。在没有增援的情况下,这场攻城战几乎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战败的结局。

    至于胡人这边,这二十万多精兵全是大厥皇族沙真族的族人。不论是忠诚度还是战斗力,都是大厥胡人当中最高的。

    这回大王子阿罗布是真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都带了过来,他是铁了心要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拿下江口城,从而一举打通进入江南的道路。

    在胡人连绵不绝的攻势下,守城的魏军士兵只能被动防守,几乎就是拿人命来一换一,甚至是二换一。

    原本因为瘟疫的关系,城中士兵已经减员不少,如今再这样打下去,随着伤亡的不断增加,士兵的士气更是一落千丈,几乎所有人都处于一种日渐绝望的气氛当中。

    现在杜春林最恨的是那个把有问题的被子卖给他们的林姓商人以及背后的胡人奸细。

    就是因为这批被子,才导致军中瘟疫横行,让几万士兵得了散疮无法作战。

    虽然他已经派人去捉拿那人,但对方早就溜了,搞得他想报仇也没办法。

    再加上江南各地爆发的由胡人奸细所引起的瘟疫,杜春林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胡人布下的局,目的就是为了趁乱攻下他所镇守的江口府。

    杜春林自然知道江口府的重要性,但面对胡人的疯狂攻势,他实在是感到焦头烂额,他甚至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当然,除了心腹以外,他不会在外面表露出这种焦虑的情绪,以免影响到原本就日渐低落的军心和士气。

    重新振作了一下精神后,杜春林带着副官往外面走去,继续像往常那样督战。

    他们刚刚走出书房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轰鸣,如同春雷炸响。

    紧接着他们两人明显感觉到地面震动了一下。

    对这种响声和震动他们并不陌生,这分明就是火炮发动的声音。

    是谁敢不通知他就随意开炮的?

    杜春林气得脸色发青,立刻快步走了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又是一阵轰鸣响起,紧接着城墙又摇晃了一下。

    杜春林和副官看到这种情况,顿时脸色大变。

    这哪里是他们开的炮,根本就是从对面打过来的炮。

    两人赶紧冲到瞭望台往下望去,立刻看到了让他们大惊失色的一幕。

    只见在胡人的箭阵当中,立着十几尊大炮。

    这些火炮不管是样式还是造型都十分眼熟,分明是从南方各地的城楼上面拆下来的守城大炮。

    看到这一幕,杜春林和副官顿时感到全身发凉。

    他们万万没想到,胡人竟然把各地用于守城的大炮拆下来攻城。

    胡人什么时候学得这么聪明了?

    不仅懂得用有问题的被子来传播瘟疫,如今还学会了用守城的大炮来攻城。这跟他们印象当中有勇无谋的胡人形象完全不同。

    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胡人弓箭手和攻城兵,以及那十几尊大炮,杜春林脸色一片惨白。

    他知道,江口城已经守不住了。

    ……………………

    和安七年冬,江口府失守,指挥使杜春林及一众手下力战而亡。

    在攻下江口府后,胡人大肆屠城,城内士兵及民夫被屠近十万人,血流成河。

    消息传至新京后,满城皆惊,众人惶恐。

    并且就在当天晚上,犹在病中的安国公谢明顺突然咳血不止,安国公府急传御医进府医治。

    一时间,整个江南风雨飘摇、人心惶惶。

    同年年末,胡人大军从江口府大举入侵江南,从而彻底拉开了江南大战的序幕。

    就在大魏朝廷上下仓促备战之时,远在北方的西北军却正有条不紊地开展收复北方的计划。

    面对西北军的强大军势,以及火枪这种新式武器的加持下,各地城池要不就是稍微抵抗一下作作样子,要不就直接开城投降,根本不敢与之交战。

    或者应该说,许多地方官员甚至希望西北军能够尽快打过来。

    自城内大部分存粮被运往新京后,各地的存粮已经不多了,就算西北军不来,城中也迟早会因为缺粮而爆发民乱。

    与其这样,还不如早点让西北军来接管,至少大伙还能有口饭可吃。

    仅仅半年时间,西北军已经占领了北方约三分之一的领土,可谓势如破竹。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西北军会就此收复北方全境时,战无不胜的西北军却突然停了下来,并且收拢各地兵马不再对外攻伐。

    西北军这一举动让许多人都迷惑不解,不明白为何宁家会就此收手。

    只有知情的人才了解,宁家之所以停下来,那是因为他们的存粮已经到达了可以供养治下百姓的极限,再打下去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去供养新打下来的地区。

    但就算西北军停止了攻略北方全境的步伐,宁家依然与南方的胡人和江南的谢家一样,成了另一股决定天下大势的强大势力。

348 双鬼

    对于此时的大魏朝廷来说,正应了那句老话: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江南本地的瘟疫还没平定,南方的胡人又杀了过来,可谓双鬼拍门。

    虽说是两件事,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管是瘟疫蔓延还是入侵江南,其实全是胡人布下的局。

    胡人虽然凶残,但毕竟人数相对较少。而江南驻有百万大军,胡魏双方真要开打的话,胜负难定。

    相比于胡人,瘟疫的危害反而更加严重。

    由于从各个疫区里逃出了大量流民,瘟疫的大规模扩散已经成了一件完全无法控制的事情。

    包括新京在内,还未出现瘟疫的各个府城县城全都城门紧闭,不敢放任何一个外人进来。

    但即使是这样,城内还是会莫明其妙地出现散疮患者,也不知道是潜伏在城内的胡人奸细所为还是从其他地方传进来的。

    对于这些突然出现的散疮患者,如果当地官府发现得早的话还能进行隔离处理。但可惜大多时候发现时已经晚了,感染者早在当地传染了许多人。

    这场曾经在西北爆发过的散疮瘟疫,正以惊人的速度往整个江南扩散,来势汹汹。

    在这种疫情完全失控的情况下,朝中终于有人想起了当年“乱党”之首宁志远的小女婿苏真所独创的,可以让人不得散疮的“接种”之法。

    当年因为太医院的强烈反对,这种需要往人身上种入病牛浆液的特殊疗法并没有在京城大规模推广。

    如今面对来势汹汹的瘟疫大潮,朝堂上的各位王公大臣再也顾不上这种方法是否有违天伦人伦,强烈要求朝廷重新启用该法来防止瘟疫继续扩散。

    在谢家等人的默许下,和安帝立刻下令太医院重启接种法,并且率先在新京施行,不得有误。

    接到圣旨后,太医院的太医们赶紧去找当年池非从西北带到京城作为接种疫苗来源的两头病牛。

    还好当时迁都的时候,有太医顺便叫人把这两头当年意义重大的病牛也一并带了过来。

    然而当太医们去查看这两头病牛的时候却全都傻眼了。

    这两头病牛早就已经好了,身上根本没有以前见过的脓疮。

    他们记得那乱党苏真曾经说过,必须要从病牛的脓疮当中提取脓液滴种到人的伤口上才能让人不得散疮。

    可这两头牛身上的脓疮已经全好了,这下可怎么办?

    看到这样,太医院的太医们顿时陷入了为难当中。

    想找到可用的病牛,可能要去西北那边去找。可是如今西北被宁家牢牢掌控着,这个办法根本就行不通。

    可是如果没有病牛的话,那又该如何施行接种之法?

    况且圣旨已下,如果不能按时完成圣旨的话,朝廷肯定会怪罪下来的,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

    就在这时,有人提出要不干脆就从两头病牛身上提取牛血,然后再接种到人身上试试,应该也是有作用的。

    太医们一听,觉得颇有道理。

    既然脓液有作用,那牛血应该也是一样的,反正都是从两头病牛身上提取出来的东西,按理来说效果应该是一样的。

    再加上和安帝和朝堂的各位大人催得这么急,他们已经没时间再去管这么多了,先把事情办好再说,以免朝廷降罪下来。

    事不宜迟,太医们赶紧从那两头病牛身上提取了大量的牛血,然后以朝廷的名义给全京城的人施行接种之法。

    这种不经过试验就直接在人体身上使用的做法或许在现代人看来十分无知可笑,但太医们一则怕朝廷怪罪,二则哪里会想到病毒疫苗也是有保存期限的,更不理解其中的生物原理,以至于搞出了这样的大乌龙。

    由于太医们平日里主要给各位王公贵人治病的,使得太医院在民间拥有极高的声誉和地位。

    如今听说太医院的太医们要给全城的百姓施行不得散疮的神方,全新京的百姓自然是感恩戴德地涌到惠民署来接种。

    有些腿脚不好的人,干脆让家里人用木板抬过去也要接种。

    不管是王公官员,还是平民百姓,全都要进行接种。

    区别只在于百姓要自行到惠民署去接种,而王公官员们会有专门的太医到府上给他们进行接种,以示两者的身份不同。

    由于朝廷十分重视此事,再加上人皆怕死,不过十来天功夫,全新京的人都已顺利接种完毕。

    既然新京已经接种完毕,按道理应该要轮到其他省府了。

    只是如今外面乱民横行,如果贸然出去的话可能会有危险。

    有官员提出可以接种之法对乱民进行招安。

    即凡是愿意归顺朝廷者,不仅对其过犯既往不咎,而且还会给予接种,让其免受散疮之苦。

    只要朝廷肯开这个口,乱民多半会因为感激朝廷而不再作乱,并且会回到原处做回顺民。

    这样一来,乱民之围应该很快就会迎刃而解。

    此计立刻得到了病中的安国公的赞同,于是和安帝立刻颁布圣旨照办。

    这方法确实有效,在朝廷的有意招安下,许多乱民逐渐安定下来,不再到处抢掠。

    这些人原本也大多是些安份安纪的普通百姓,只不过是被逼到了绝路,再加上被有心人给煽动,才不得不变成四处抢掠的乱民。

    如今听说朝廷答应免除他们的过错,并且还会给他们实行接种,大多数百姓还是愿意归顺朝廷的。

    毕竟谁也不想真的造反,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没几个人有这种胆子。

    许多百姓在接种完后,在朝廷士兵的引领下,开始陆陆续续地返回自己的家乡。

    这人一走,原本被他们给堵塞起来的通道也就自然疏通了。

    虽然仍有部分乱民势力还在观望当中,但直到目前为止,对各地乱民的招安算是进行得相当顺利。

    在安抚好这些乱民并疏通各条通道后,朝廷立刻开始实行全江南的接种运动。

    许多太医被朝廷任命为临时医官,被派到了各地去主持接种之事。

    就这样,继新京之后,江南各省也都相继展开了大规模的接种运动。

    对于朝廷的善举,各地百姓大多感恩戴德,高呼皇上圣明。

    然而就在江南各地开展着浩浩荡荡的接种运动时,有一个姓陈的太医却隐隐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当年池非在给太医院的太医们演示如何接种牛痘时,这位陈太医也是在场观看了全过程的太医之一。

    虽说太医院的大部分太医都极力反对这种把牲畜身上的东西种到人身上的特殊疗法,认为有违天伦人伦,但陈太医却是极少数对这种接种法非常感兴趣的人。

    事后,他曾经亲自上门拜访池非,向他询问过一些有关接种方面的问题。

    尤其是关于如何辨别是否接种成功的问题上,池非曾经明确对他说过,要辨别是否接种成功,最关键的一点是要辨别接种者是否出现类似于散疮的症状。

    如果有的话就表示接种成功,否则没有的话就表示不成功。

    当太医院在朝廷的命令下给全新京的人接种后,陈太医就一直留意接种过的人是否出现散疮的症状。

    可是他惊讶地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出现类似于散疮的症状,甚至可以说一点症状都没有。这点让他感到十分的不安。

    按理来说,这种事他应该马上向太医院汇报才对,但他不敢这样做。

    理由很简单,如今苏真是叛逆朝廷的乱党之一,而且还是乱党头子宁志远的亲女婿。在朝廷的缉捕令中,属于排在前几位的大人物。

    如果陈太医把当年池非在私下里跟他说过的话如实上报,那岂不是坐实了他跟乱党苏真曾经有过私交?

    如今的朝廷,对于所有跟乱党有关联的人都极其严苛。

    很可能他这边刚一上报,那边缉事府的人就会上门来抄家抓人。

    而被缉事府带走的官员及其家属最后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他已经见得太多了。

    他既不想死,更不想自己的家人会落到那种悽惨的境地当中,因此他根本不敢把这件事上报太医院。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多在家中囤粮,并且严禁家人随意外出,以免受到了感染。

    陈太医现在只希望那些从病牛身上提取出来的牛血真的有用,否则他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怎样可怕的情景。

    然而正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半个月后,陈太医的担忧终于还是应验了。

    各个原本接受过接种的地区,突然又再次爆发了散疮瘟疫。

    尤其是那些刚从疫区跑出来,在接受完太医院所组织的接种后,又在官府的引导下重新回到故地的百姓们。

    这些百姓以为自己接种过就不会再得散疮了,于是安心回到原本是疫区的县城或村落。

    结果这些百姓回去没多久,当中许多人却陆陆续续地出现了散疮的症状,感染人数一下子上升到几万人之多。

    不仅是这些偏远的地区,就连新京的多处军营和平民区里,也出现了越来越多散疮患者,而这些感染者,却全都是已经接种过的人。

    由于感染的人数众多,而且分散广泛,其蔓延速度之快,远非之前可比。

    就这样,这场日后被史学家称为“和安大疫”的大瘟疫,终于向所有人完全展露了它的獠牙。

349 大瘟

    由于散疮之症,也就是天花可以通过飞沫传播,因此在众多传染病当中,其传染速度是极其迅速的。

    之前之所以没有出现大范围的传染,那是因为各地官府采取了极其严苛的隔离手段。

    一旦发现有村落或县城被感染,就把整条村子或整个县城封起来,既不让里面的人出来,也不让外面的人进去。谁敢出来就格杀勿论,也不管被封锁疫区里面的百姓是死是活。

    另外为了应对胡人奸细的搞鬼,朝廷还颁布了史无前例的禁商令,使得胡人奸细没办法进一步把瘟疫扩散出去。

    在这种近乎冷血的隔离措施下,各地的疫情确实得到了有效的遏止。

    就算后来众多百姓在胡人奸细的煽动下从疫区里跑了出来,也因为各地府县城门紧闭,不让外人进入,这才避免了瘟疫的大规模扩散。

    然而,由太医院所组织的接种运动却打破了这种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局面。

    就像当年在西北全境推行过大规模接种运动的西北地区一样,这么多年来再无一例散疮的病例,可见这接种法确实可以防疫散疮。

    正因如此,包括新京百姓在内,许多接种过的人都以为自己不会再得散疮,开始对这场来势汹汹的瘟疫下意识地放松了警惕。许多接种过的地区甚至开放了城门,允许外来物资进入城内。

    再加上为了引导众多从疫区逃出来的百姓回归故里,军队里的部分士兵不可避免地要跟灾民进行近距离的接触。

    这样一来,自然就会大量增加天花传播的机率。

    如果太医院施行的接种法确实能够防疫天花的话,那倒也没什么问题。

    但问题是这种相当于刻舟求剑的山寨接种法根本一点作用都没有,这才导致了这场大瘟疫的爆发。

    当越来越多曾经“接种”过的地区出现大量散疮感染者时,江南各省的疫情已经难以控制。

    这时候再像之前那样紧闭城门已经没什么用了,因为很多城市里面已经出现了散疮患者,而且一旦出现就扩散得极快。

    往往只要有一家人感染了散疮,那几天之内,整片居民区都会受到感染。

    之所以会传播得如此迅速,主要在于感染者在感染初期,往往会有意隐瞒自己的病情。

    许多人在感染以后,就算明知自己身上出现了明显的散疮症状,但为了不被家人或周围的人所丢弃,往往会选择隐瞒自己的病情不让人知道。

    另外还会在心里安慰自己,认为自己已经接种过太医院的神药,不会有事的。

    就因为感染者的有意隐瞒,而且又不知道散疮是可以通过飞沫传播的,使得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散疮传给了自己的家人以及周边的邻居。

    然后新的感染者又会继续传给更多的人,这才导致瘟疫传播得如此迅速。

    在短短一个月内,这场瘟疫几乎席卷了整个江南,没有一个省能够幸免,区别只在于在当地的扩散程度而已。

    这场大瘟疫来得是如此的突然和迅猛,不仅让江南各省的官员完全措手不及,更让当地百姓陷入到巨大的恐慌当中。

    许多人为了逃避城里爆发的瘟疫,纷纷举家外逃。

    由于消息闭塞,逃亡的百姓们只能听信各种谣言。

    一旦听说哪个县城是安全的,就成群结队地跟着过去,也不管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一时间,江南各地到处可见举家逃亡的百姓,所有人都惶惶不可终日。

    那些运气好没有出现瘟疫的县城,纷纷城门紧闭、戒备森严,不敢放任何一个外人进来。

    而这些地区也往往成了众多想逃避瘟疫的百姓聚集的地点。

    城外到处可见从其他地方来到这里避难的百姓。就算无法入城,他们也不愿意离开,宁愿露宿荒野也不愿回到正爆发瘟疫的家乡。

    其中冯大柱一家就是其中典型的例子。

    他和妻子张翠带着自己的独生子冯一山来到马安县已经快五天了。

    由于进不了城,他们一家只能和其他流民一样,在城外的荒山里挖了一个山洞,再用树枝和破布当门,勉强住了下来。

    如今天气越来越冷,如果不住在山洞里的话,一家人真得活活冻死。

    虽然住的问题是勉强解决了,但他们身上的粮食却越来越少了,这让冯大柱和张翠夫妻俩很是忧虑。

    他们年仅四岁的独子冯一山并不知道父母的忧愁,反而还对这种住在山洞里的生活感到十分新鲜,依旧无忧无虑地终日玩耍。

    这天夜里,在儿子冯一山熟睡的时候,冯大柱有些烦躁地坐了起来,然后向同样睡不着的妻子问道:“孩子他娘,我们还剩多少吃的?”

    张翠忧心忡忡地说:“已经不多了,最多也就再撑一个月左右。

    这一路上我们已经很省了,但人总是要吃饭的,再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冯大柱深深地皱了一下眉头,然后说:“以后我两天吃一顿就够了,多出来的留给你们娘俩,这样应该能多撑十天半个月。”

    “这怎么行呢,你现在已经一天只吃一顿了,再改成两天一顿的话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受得了。”

    “没事,我挺得住,就这样定了。明天我再上山找找看有没有可以吃的,如果运气好的话可能找到也说不定。”

    听到丈夫这样说,张翠心疼得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冯大柱搂着她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小心吵醒山子。

    放心吧,这道坎我们一定能跨过去的,我们一家都会没事的。”

    “明明……好好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张翠越想越伤心,眼泪根本停不下来。

    冯大柱不知怎么安慰妻子,因为他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一家是少丰县的普通农户,家里有三十多亩地,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全部家产。

    如果换作靖安帝时期,这三十多亩地已经足够让他们一家三口人过得很滋润了。

    如今这几年虽然各种杂税越来越高,但他们家里人口少,凭着手里这些地也勉强够维持他们一家的温饱,比那些因为不堪重税而不得不卖田卖地甚至卖儿卖女的人家要好太多了。

    可是仅仅一场瘟疫,就打乱了他们这一家以及所有人的生活。

    之前听说江口府和偏远地区出现瘟疫的时候,冯大柱虽然担心,但还不至于感到害怕。

    毕竟那些地方离他们县很远,应该不至于会传过来。

    就在他担心之际,县城官府那边却发布了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朝廷将派太医院的太医们过来给每个人接种防疫散疮的药物,而这种药物,正是当年在西北爆发瘟疫时发挥了奇效的那种“神药”。

    消息一出,包括冯大柱一家在内,所有人都感到无比高兴,并对朝廷和皇上感恩戴德。

    半个月后,朝廷果然派了一名来自太医院的医官过来,主持接种之事。

    而冯大柱一家,也跟其他乡民一样,顺利地到县城里接种了“神药”。

    接种完后,冯大柱跟其他人一样,以为这下可以安枕无忧了,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及家人会得散疮了。

    但谁也没想到,半个月后,城内却突然爆发了瘟疫,据说已经死了几百人。而且那些人得的不是其他病,正是散疮。

    不仅如此,冯大柱附近的几条村子也陆陆续续出现了染上散疮的病人,听说已经死了好几百人。

    这下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来,那什么太医院的“神药”根本没用,瘟疫是真的传到这里来了。

    冯大柱在经过整整一天一夜的痛苦考虑后,终于决定举家逃亡,先离开正爆发瘟疫的少丰县再说。

    除非万不得已,谁愿意离乡别井。

    冯大柱也一样,他当然不想离开熟悉的家乡,毕竟留在家里的话至少还能维持温饱。

    但他不能不为自己年仅四岁的儿子着想啊。

    儿子这么小,万一真染上散疮,肯定凶多吉少。

    他冯家只有这一根独苗,绝不能冒这种险,因此一定要走。

    他并不是打算一去不返,只是想等到这场瘟疫彻底过去后,再返回家乡重新生活。

    只是人离乡贱,看着带出来的存粮越吃越少,他心里也越发着急起来。

    除了粮食以外,他出来的时候自然也把存在家里的银子也带身上了。

    但现在所有未出现瘟疫的县城都不让外人进入,就算有钱也买不到粮,那可真是吃一点就少一点了。

    他对妻子说上山可能找到吃的东西这种话其实是在安慰她。

    如今到处都是流民,山上能吃的东西早就被吃光了,哪里还轮到他们一家。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该怎么办。难道真要冒险回去吗?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身边熟睡中的儿子,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行,不能冒这个险。

    担心会断炊的远不止冯大柱一家,还有跟他一样的无数流民。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几乎所有人都只是在熬日子罢了,能过一天算一天。

    此时在新京内,到处都弥漫着紧张恐怖的气氛。

    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全都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充满了恐惧。

    而间接造成这场大瘟疫的原凶之一的太医院,遭到了残酷的大清洗。

    包括院使、院判在内,多名身居要职的太医被无比暴怒的安国公处与最为惨烈的凌迟之刑,就连他们的家属也被缉事府的刑官给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后,再处以极刑,下场十分悽惨。

    经过这一轮血腥无比的大清洗,太医院几乎有一半太医被屠戮一空,把剩下的太医们吓得瑟瑟发抖。

    在这些幸存下来的太医中,知道真相的陈太医是其中的一个。

    此时的他,已经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就此辞官归家,远离这个恐怖的朝堂。

    就在整个江南为应对这场大瘟疫而高度紧张之时,远在九江的池非正带着由张武和苏子航所率领的五百精骑押着一批战时物资赶往西北。

    原本押送物资这种事是不需要他亲自去办的,但他有件重要的事想跟远在西北的岳父当面详谈,因此才主动接下了押送的任务。

350 有变

    “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提前做好出兵江南的准备?”看着从九江千里迢迢赶过来的小女婿,宁志远有些惊讶地问道。

    站在一旁的章文轩脸上也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池非点头道:“是的,岳父。”

    宁志远有些出奇地问:“你和老章当初不是都赞成先拿下北方全境,等谢家和胡人打得两败俱伤之时再入场收割吗?怎么突然又改了主意?”

    “小婿当初确实是这样想的。

    谢家迁都江南后,地盘虽然小了,但兵力反而更为集中,在再加上占着城池之利,完全可以跟胡人一较高下。

    而且谢家坐拥江南这块钱粮重地,粮草和物资根本不缺,胡魏双方就算打个三、五年甚至七、八年都不出奇,这很可能是一场耗时日长的水磨战。

    而趁着胡魏双方交战之时,我们趁机拿下北方全境好好经营。到时进可攻,退可守,这样就可以处于不败之地了。

    这就是我和章老先生当初提出的南北对恃之策。

    然而,如今江南却出现了大变动,如果再按这个计划来行事,我们很可能就会失去先手。到时想再收回江南,就会艰难很多。”

    章文轩问:“苏先生,你所说的大变动,是指江南正在爆发的瘟疫?”

    “是的,正是瘟疫。

    这场瘟疫起初很显然也是胡人搞的鬼,目的是想趁乱拿下江口府。

    他们的阴谋也确实得逞了,如今江口失守,接下来胡人大举入侵江南是板上钉钉的事。

    然而岳父和章先生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胡人在明知江南正在爆发瘟疫的节骨眼上,还敢大举出兵江南。

    难道他们就不怕底下的士兵也染上散疮吗?”

    宁志远想了一下,突然脸色一变道:“你的意思是,能够防疫散疮的接种法已经被胡人给偷学到了?”

    “这是最有可能的推测。

    知道接种法内幕的不只我们,还有太医院的太医们。

    如果胡人派出奸细收买或强迫其中一个太医说出接种的内幕,那接种法被胡人学去也就不足为奇了。

    胡人别的不多,牛羊马等牲口那是要多少有多少。

    有这么多牛羊在,想找到染上散疮的病牛,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椿罢了。

    再加上接种的方法并不复杂,只要稍微懂点医术就可以施行。

    换句话说,那些胡人很可能跟我们西北军一样,对散疮是免疫的。

    正因为对散疮免疫,所以他们才敢对正在爆发瘟疫的江南大举入侵。

    这样一来,魏军要面对的敌人不止是来势汹汹的胡人,还有扩散得极快的散疮瘟疫。

    试问在这种两面夹击的情况下,魏军还会是胡人的对手吗?”

    听完池非的分析后,宁志远和章文轩两人都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两人都是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的老狐狸,自然明白池非的意思。

    魏军单论作战力而言,原本就远逊于胡人。而唯一可以抵挡胡人的优势就在于大量的兵员和坚固的城池。

    但这两个优势在这场波及全江南的大瘟疫面前,肯定会大打折扣,这是不用说的。

    反观胡人这边,如果他们真的对散疮免疫,那这场大瘟疫不仅对他们无害,反而大为有利。

    此消彼长下,这场对决,胡人的赢面确实要高很多。

    而一旦让胡人迅速打败魏军拿下江南全境,那接下来西北军的对手就变成占据江南的胡人。

    就算日后西北军能够成功击败胡人收复江南,但在胡人占领江南这几年时间里,肯定会把江南抢掠一空。

    如果胡人做得更绝一点,于撤军前在各地大肆放火烧城。

    到时就算西北军真的收回江南,得到的也不过是一片废墟。这种事胡人是完全做得出手的。

    因此不管怎么算,还真不能让胡人成为江南霸主。

    在想清楚以后,宁志远有些头痛地说:“阿真,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现在出兵江南的话,我们粮草跟不上啊。

    之前为了收复江西等地,我们已经拿出了许多存粮来供养当地百姓,实在没有余粮再发起南征了。”

    “岳父,小婿并不是想现在出兵,只是想提前作好部署而已。

    我相信魏军再弱,撑个一年半载应该还是撑得住的。

    在这一年时间里,我们要想办法筹集尽可能多的粮草,以备南征之用。”

    宁志远皱着眉头说:“假如真要南征,必须要动用西北大部分兵力。

    这几十万士兵再加上差不多数量的民夫,估计最少也有上百万人。

    只有一年时间的话,光凭西北和东北两地的产出,以及从海外购进的粮食,是肯定不够的。

    除非把各地百姓的口粮都收过来,这才有可能搭够。

    只是这样一来,肯定会引发民乱,这是行不通的。

    如果能拖个两年的话,应该就差不多了。

    只是我担心谢家能不能撑过两年。

    正如你刚刚所言,在这种两面夹击的情况下,魏军还真不是胡人的对手。”

    “江南各省历来是产粮重地,我相信各地富户家中一定存有大量米粮。

    既然我们这边拿不出这么多粮草,我们不妨从江南那边筹粮。”

    宁志远又惊又喜道:“你有办法让那些江南富户心甘情愿地把存粮交给我们?

    现在江南各地就算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粮,他们真肯把家中存粮交出来?”

    池非轻笑道:“岳父您忘了吗?我们手里同样有着那些江南富户迫切想要的东西。

    这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罢了,而且我相信他们是不会拒绝这种交易的。”

    宁志远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突然放声大笑道:“好一个奸商。臭小子,真有你的。”

    他知道小女婿说的是什么东西了。

    对于那些急于保命的江南富户来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有吸引力的?

    章文轩老先生虽然没有出声,但也是脸露微笑。

    正如主公所言,这苏先生有时确实像个奸商。

    但他并没有想到,池非的计划远不于止。

    只见池非一脸神秘地说:“岳父,小婿要的不仅是江南富户家中的存粮,我还要在江南发展我们的地下党。”

    “地下党?那是什么东西?”宁志远和章文轩两人面面相觑,对这个第一次听到的辞汇大感迷惑。

351 换粮

    禧春舫是苏元府首屈一指的青楼禧春阁名下最大的一艘画舫,船上被分成了多个包间。

    不仅整艘画舫装修豪华,而且在上面负责接待客人的全是禧春阁名下多位色艺双全的名伎,一夜千金不在话下,是苏元府有名的销金窝。

    可是因为受到遍布江南各地的瘟疫影响,这原本一座难求的春舫,也变得门可罗雀。

    毕竟对于那些有钱人来说,就算名伎再好,也没有自己的小命金贵。

    现在别说出来逛春楼,许多有钱人甚至连家门都不敢踏出一门,唯恐一不小心就染上了让人闻之色变的散疮。

    然而奇怪的是,今晚这艘禧春舫上却来了十几位客人,而且这些人无一不是当地有名的大商人,其中不乏家财万贯的大盐商。

    只是人虽然来了,但在众人观看歌舞表演的时候,这些大商人却不约而同地坐得很开,丝毫不敢跟其他人靠近,更不要说像以前那样见面的时候聊天说话了。

    场中除了正在跳舞的歌伎和奏乐的乐师外,所有人都一言不发,显得十分怪异和尴尬。

    事实上,这些大商人今晚如果不是受到长庆坊少东家的邀请,他们根本不愿出门,更不要说跟其他人有近距离的接触了。

    要知道现在瘟疫横行,除非必要,谁敢出门。尤其是他们这些身家丰厚的大商人,更是远比普通人更为怕死。

    而他们今晚之所以会应邀来到这里,也不是真的看在长庆坊少东家的面子上,而是被他的一些传话给打动,才冒险出席的。

    由于是别有目的,原本精彩的歌舞表演在这些大商人眼中却如同嚼蜡,许多人甚至希望这场歌舞表演能够快点结束好说正事。

    终于,随着歌舞到达尾声,一群歌伎和乐师终于缓缓退场了。

    等歌伎和乐师退场后,长庆坊的少东家林长生对身边的两个保镖打了一个眼色。

    那两个皮肤黝黑的壮汉会意,立刻关上包厢的大门并且守在外面不让其他人靠近。

    此时整个包厢内只剩林长生和那十几个商人在,连负责服侍茶水的下人都被叫走了。

    林长生环视了一下众人,然后拱手行礼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大家都很清楚。

    各位叔伯肯冒险出席今晚的聚会,确实很给小侄面子,小侄先在这里说声多谢。”

    一个姓马的中年商人沉声说:“林少爷,既然你知道大伙今晚是冒险过来的,那咱们就别浪费时间尽快把话说清楚。

    我现在就代表大伙问你一句话,你是否真的有治疗瘟疫的方子可以出售?”

    马姓商人一说完,所有商人立刻看向林长生,等着他回答。

    如果换作其他人说这种话,他们大多不信,只会当对方是专来骗钱的江湖郞中。

    毕竟散疮真这么好治的话,现在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但长庆坊是苏元府最大的书坊,苏家在当地也算是有名的商人家族,他们说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如果林家真有可以治疗散疮的方子,这样万一他们以后不小心染上了这病,也能按方医治。

    他们今晚之所以会冒险出门,就是为了这方子。

    林长生一脸歉意地说:“老实说,小侄并没有治疗瘟疫的方子,用这个托词请各位叔伯出来也是无奈之举。”

    “你说什么?你在耍我们?!”马姓商人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其他商人也是满脸的怒意,有人甚至用力拍起了桌子。

    只有几个年纪较大的商人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林长生。

    他们都是久历江湖的老狐狸,他们不相信这个长庆坊的少东家真敢犯众怒跟他们开这种玩笑,他一定有后手。

    果然,林长生接着说:“各位叔伯请息怒,小侄虽然没有治疗瘟疫的方子,但却有可以让人不得散疮的神药。”

    一个毛姓商人冷笑道:“让人不得散疮的神药?这话听起来好耳熟。

    你说的,不会就是太医院之前实行的接种之法吧?”

    “毛东家说得没错,确实是接种之法。”林长生坦然道。

    “林少爷,不要怪我泼你冷水。如果这接种之法真有效的话,如今江南各地就不会瘟疫横行了。”

    “毛东家,小侄说的接种之法可不是太医院的东西,而是从那边来的东西。”林长生说完,用手指着一个方向。

    众商人一看他所指的方向,顿时脸色一变。

    林长生所指的方向正是被宁家所占据的西北。

    过了一会,毛姓商人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说的是真的?”

    林长生一脸神秘地说:“自然是真的。

    各位叔伯有没想过,为什么同样是接种法,太医院没用,而那边却有用呢?

    归根结底,其实就在于太医院用的药有问题。

    为此,小侄前段时间特意花重金从那边购买了一些神药,并且已经在自己及家人身上接种过了。

    换句话说,小侄一家已经不怕散疮了。”

    听他说完,所有商人顿时心潮起伏、激动不已。

    确实,同样是接种法,太医院的药毫无作用,而西边这么多年来却没有再出现过散疮,两者对比太明显了。

    或许正如林长生所言,是太医院用的药有问题,才导致接种法无法生效的。

    如果这是真的,那只要使用西北那边的药,或许就可以真的不得散疮了。

    最先开口的马姓商人忍不住追问道:“林少爷,你从那边买来的神药还有吗?”

    其他商人也是既紧张又期待地看着他。

    林长生微笑道:“自然有多的,否则今晚就不会约各位叔伯来这里相见了。”

    众人一听,顿时两眼发光。

    大家都是商人,而林长生自己也说了,这是他花重金从西北那边买来的神药,自然没有白送的道理。

    马姓商人立刻问了一个所有人都最想知道的问题:“林少爷,你不妨开个价,这神药多少钱才肯卖?”

    林长生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千两?”马姓商人没有报三百两,因为这个价钱报出来也只是丢人现眼而已。谁也不相信林家绕这么大的圈子只是为了做几百两的生意。

    林长生摇了摇头说:“我不要银子,只要粮食,三千石粮换一个人。

    也就是说,谁给我三千石粮,我就给一个人接种神药。”

    “这也太高了吧?”

    许多商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江南乃大魏主要的产粮重地,不仅土质肥沃,而且一年两熟,每年产粮约占全大魏的四成以上。

    如果是平时的话,三千石粮食对于他们这些大富商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甚至还远比不上三千两银子值钱。

    但现在由于瘟疫横行,再加上胡人正准备大举入侵江南,如今江南的粮价已经暴涨了数倍,而且是一天一个价。

    假如形势再恶劣下去的话,很可能有银子也买不到粮。

    这使得现在谁也不敢轻易卖粮,全都把粮食藏得严严实实的。

    由于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因此在场的大商人都宁愿花更多的银子来买药,也不愿用自己的存粮来换药。

    “林少爷,大伙都是本地商人,而且跟你父亲也是老相识,难道连这个面子也不肯给吗?”毛姓商人一改之前的傲慢,好声好气地劝道。

    林长生苦笑道:“毛东家,不是小侄不给面子,而是我当初买药的时候,也是用大批粮食去换的。

    那边只肯收粮食,不肯收银子。

    为了这些药,我林家也算是倾其所有了。

    我林家包括族人、下人以及众多工匠在内,要养的人太多了,如果手上没粮的话,小侄心里发慌啊。请各位叔伯谅解。”

    对于林长生这些借口,众位商人都是人精,自然不信。

    但既然他一定要粮,众商人也拿他没办法。

    这免疫散疮的神药不像其他东西,不是到了西北就能轻易买得到的。

    这林长生也不知从哪里搞来了门路,竟然连这种东西都能搞到手。

    至于林长生是否在骗他们,在场的商人们倒也并不担心。

    他们都是在当地有头有脸的大商人,如果真联合起来对付林家的话,林家可能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除非林长生是真得了失心疯,否则谅他也不敢做这种犯众怒的事。

    最后经过讨价还价,商人们把价钱压到一千二百石粗粮换一个人。

    众人纷纷跟林长生签定契约,约定三天内进行交易。

    把与众人签定的契约收好后,林长生正容道:“小侄在这里提醒一下各位叔伯,那药是从哪里来的,各位已经心里有数。

    万一让官府知道,别说小侄在劫难逃,相信各位叔伯也脱不了关系。

    此事还请各位叔伯不要声张,以免大家都落不到好。”

    “林少爷放心,我们知道轻重的。”

    “没错,此事我们一定会好生保密,还请林少爷尽快赐药。”

    “如果林少爷担心的话,咱们不妨在这里发个毒誓如何?”

    林长生摆了摆手说:“各位叔伯都是老行尊,小侄相信你们知道事情轻重,发毒誓就免了。

    另外各位叔伯最好在天黑以后才把要施药的家人送到林家来接种,以免引人注意。”

    听他这样安排,众人越发觉到此事靠谱,纷纷提出告辞。

    ……………………

    “张伯,你过两天派人给这些富绅发请贴,我要跟他们当面谈一下。”林长生把刚写好的一叠请柬交给老管家。

    “是,少爷。”

    老管家接过请柬后,忽然犹豫了一下,然后一脸担心地问:“少爷,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管家张伯心里很清楚,少爷到处筹粮的真正目的为何。

    林长生叹了口气说:“张伯,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也不想瞒你。

    如果真的一点风险都没有,我又怎么会让爹娘秘密去九江避难。

    但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我们林家将来想在宁家那里挂上号,甚至是成为皇商的话,这是最好的立功机会。

    之前我想通过帮那边购入大量战马来立功,可惜胡人对各地战马输出加强了监管,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这次苏先生既然有求于我,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的,一定要帮他办好此事。”

    “可是万一让官府知道我们与那边有关联的话,这可如何是好。”

    “你放心,苏先生已经在江南各地布下大量眼线,假如真的情况不妙,他会提前通知我的。

    张伯,过几天你还是去九江跟我爹在一起吧。我怕情况有变的话,会连累到你。”

    “少爷不要再说了,我既然决定留下来,就不会再改变主意。

    老爷和夫人已经不在这里,如果连我也走了的话,谁来主持林家。到时反而会更加惹人怀疑。”

    林长生知道他说得在理,只好道:“那好吧,你自己小心行事。

    一旦发现情况不对,要马上离开林家。我会想办法跟你会合的。”

    “是,少爷。”

    管家应完后,忍不住问:“少爷,那边这么急着筹粮,是否发生了什么天灾?”

    林长生摇了摇头说:“据我所知那边并没有发生天灾,而且这几年来那边好像引入了一种名为土豆的海外新作物,据说极为耐旱高产。

    就连那样贫瘠干旱的地方竟然也能出现丰收,简直就是奇闻。

    所以按理来说,那边是不缺粮的。”

    “难道说,那边准备大举出兵?”

    “我也是这样想。从年初开始,那边就已经对江西地区大举动兵,接下来很可能是准备一口气吞掉整个北方地区。所以才要大量筹粮,以应对军粮不足的问题。

    只是有一点我始终想不通,苏先生准备如何把这么多粮食从江南运到那边去。

    我相信不止是我们林家,苏先生肯定还指使其他人在江南各地以药换粮。

    这些换回来的粮食加起来绝非小数目,如果没有大量民夫帮忙运送的话,根本难以成行。

    而且各地流民众多,如何保证这些粮食在路上的安全也是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老管家细心想了一下才说:“或许那个人想通过海路运出去也说不定。

    如果从陆路转运到最近的港口,然后走海路到九江的话,这样就会安全许多。

    但就算是走海路,还是有很长一段路是在陆地上走的。

    正如少爷所言,这一路上需要大量民夫来运送和保护粮食。这人从哪里来,确实让人想不通。”

    此时林长生和管家张伯并不知道,在江南各地,一个名为“共济社”的秘密民间组织正在悄然兴起,并迅速壮大起来。

352 共济

    跟着同乡兼族弟冯水生来到目的地后,冯大柱心里越发紧张起来。

    “水生,那人真的可信吗?不会是骗我们的吧?”冯大柱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冯水生压着声音说:“柱哥,别人你信不过,难道还信不过兄弟我吗?

    你我都是同族兄弟,同根同系,我就算骗别人也不会骗你。

    如果你还是担心的话,那就回去吧,只是你千万别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水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心里有些害怕才这样说的。

    你也知道,我儿子还小,你嫂子又不是个能担事的人,他们娘俩就靠我一个人照料了。”

    “柱哥,我就是知道你们现在一家生活艰难,而且你平时对我爹娘很是关照,我这才找你商量这件事的。

    不瞒你说,我已经是共济社的成员之一。

    跟我一样的人还有很多,大伙都是为了挣命才加入共济社的。

    一旦成了社里的人,大伙就是自己人。

    不仅你的家人会得到看顾和照料,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们一家都能接种防疫散疮的神药。”

    “那药真的可以让人不得散疮?”冯大柱屏住呼吸问。

    “自然是真的。

    当年西北也爆发过散疮,后来这接种法出来后,这几年来西北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散疮了。

    可见不是接种法不行,而是太医院的药有问题。

    我告诉你,共济社的药可不是太医院给的那种西贝货,而是从西北来的神药。

    一旦用上这种药,以后你和你的家人就再也不会得散疮了。”

    听到这里,冯大柱再也没有犹豫,立刻下定决心道:“水生,那就麻烦你带我去见那位大人,我也要加入共济社。”

    冯水生欣慰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提醒道:“柱哥,等会进去以后那位大人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千万不要有任何隐瞒。

    想成为共济社的成员,最重要的是为人老实和嘴巴够严。

    社里的人,都是一个接一个介绍进来的。

    如果有人犯了大错,介绍他进来的人也会受到牵连一并受罚。

    所以我们不是什么人都能加入的,只有那些人品可靠,而且不乱嚼舌头的人才有资格加入。

    而且最终能不能加入,还要看当地分舵舵主的意思。

    你等一下要见的,就是万舵主,他是这处分舵的话事人。”

    “我知道了,谢谢你水生。”听说加入的条件这么严格,冯大柱十分感激地向族弟道谢。

    “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我们走吧。”

    冯大柱于是既紧张又期待着跟着族弟冯水生走进了前面那幢破旧的大房子里,去见那位很可能将决定他一家命运的万舵主。

    ……………………

    “我问你,你为什么想加入共济社?”蒙着脸的万舵主用十分锐利的眼神看着冯大柱。

    冯大柱不知怎么回答,下意识地望向旁边的族弟冯水生。

    冯水生心里着急,但又不敢开口提醒他,只能用眼神提醒他。

    冯大柱虽然看不懂族弟的眼神,但想起之前他说过的话,终于咬了咬牙坦白道:“听、听说加入共济社后,我的家人就能够得到免疫散疮的神药。

    我只有一个儿子,今年才四岁,我想让他接种这种神药,这样他就不会得病了。”

    万舵主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他。

    就在冯大柱和冯水生两人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结果时,他终于开口道:“很好,你说的确实是实话。

    不过还有一件事你要老实回答,你敢杀人吗?”

    “杀、杀人?真的要杀人?”冯大柱吓了一跳。

    “是的。过几天我们有一批货要找人押送,路上可能会遇到流民或山贼来抢劫。

    万一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就要你们这些负责押送的人去跟那些人拼命。你敢吗?”

    “我、我长这么大没跟人动过刀子,我怕打不过别人。”

    “打不打得过另说,我就问你,敢不敢对别人动刀子下死手?

    不仅是你,所有人都一样。为了保住那批货,你的族弟已经做好了跟人厮杀的准备。

    如果你实在不敢的话,那就回去吧。”

    冯大柱听完,立刻望向一旁的冯水生。

    冯水生向他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这是真的。

    冯大柱不禁陷入了两难当中。

    他只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长这么大别说跟人动刀子,连打架都很少。

    如今听说可能要亲手杀人,他顿时害怕起来。

    可是当他一想起自己年幼的儿子,以及所剩不多只能再撑个两三天的存粮,他终于把心一横咬牙道:“大人,我做,请让我加入共济社。”

    听到族兄的回答,冯水生顿时松了口气,满脸欣喜地看着他。

    万舵主这才态度温和地说:“好,以后你就是共济社的人。

    我们共济社的名字,取自同舟共济的意思。

    一旦入社,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有福同享,有祸同当。

    今晚你可以把家人带到我们的秘密营地里,我们可以给你们提供饭食和住的地方。

    至于你最为关心的神药之事,你大可放心,不仅是你儿子,你们一家都可以接种这种神药。

    我提醒你一下,这种神药一旦接种后,几天内会出现轻微的散疮症状,但这是正常现象。

    这种症状一般不会很严重,而且几天后就会消失。

    当症状消失后,你们一家就不会再得散疮了。

    而判断接种是否有效,主要就看接种后是否出现轻微的散疮症状。

    有就是真的,没有就是假的。

    如果你不信的话,大可问问营地里的其他人。

    凡是接种过我们神药的人,都没有人再得过散疮。

    如果你还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去问你的族弟。

    他比你早进来,知道很多事情。”

    “谢大人,谢大人!”冯大柱满脸感激地想要跪下向他磕头。

    万舵主却拦住了他,“我们共济会不讲这套,以后大伙都是兄弟姐妹,不需行这么大的礼。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把家人带到营地那边,你族弟会给你们带路的。记得不要声张,免得引起别人的怀疑。”

    “是大人,您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冯大柱激动得满脸通红。

    等冯大柱和冯水生两人兴高采烈地离开后,一个同样蒙着脸的男人走进来说:“现在人手够了吗?”

    万舵主叹了口气说:“如果只是运粮的话,人手是够的。但里面几乎全是些只会种地的普通农民,短时间内就算再训练也很难当士兵来使。

    万一真遇到大股流民或山贼抢粮的话,这些人是肯定指望不上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用苏先生所说的那个办法去试试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做了。希望那个办法真的有用。”

353 奔送

    “小山娘,你怎么了,看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马大娘好心地问道。

    张翠强颜欢笑道:“没事,只是有点走神而已。”

    “不用说了,你一定是在担心你家大柱吧?放心,没事的。

    我那口子自从入社以来,已经出去办过好几件事了,每次都平平安安地回来,你不用太担心。

    而且这回他们这么多大男人一起去,你还怕路上被人吃了不成。”

    “马大娘,你知道他们要去办什么事吗?”

    “我可不知道,社里有规定,出去办事的人不能跟其他人说,家属也不例外。一旦知道可是要受罚的。”

    “连家属也不能说吗?”

    “这是社里的规定,没办法。

    不过你放心,他们去干的都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而且有舵主派出去的人跟着指挥行事,他们不会有事的。”马大婶说完后,忽然偷偷地向张翠眨了眨眼。

    张翠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想明白,马大叔一定偷偷跟大娘说过他去办的事,否则大娘怎么会知道他们干的不是伤天害理的事。

    听到知道内情的马大娘这样说,张翠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自从被丈夫冯大柱带到这个荒废的村子后,他们一家的生活总算是有了着落。

    这条原本无人居住的村子如今住着几千口人,全是加入了共济社的成员以及其家属。

    包括冯大柱这个新人在内,所有共济社的成员以及家属在来到这个营地后,都会接种防疫散疮的神药。

    而几乎所有愿意加入共济会的人,最初几乎都是奔着这个来的。

    凡是接种过那种神药的人,果然如万舵主所言,身上会不同程度地出现散疮的症状,只不过大多比较轻微,最常见的是会出现低烧和红疹的情况。

    这种症状在过了几天后就会慢慢消失,变得跟普通人一样。

    如果接种人在几天内都没有出现散疮症状的话,专门负责接种的大夫会重新给那个人接种,直至出现症状为止。

    据说是否出现症状正是检验神药能否产生作用的关键所在,这跟太医院当时的大规模接种有着明显的区别。

    再加上直至目前为止,所有接种过的人都没有人再染上散疮,这也给了所有人莫大的信心,相信这神药是真的有用。

    除了给每个成员和家属接种神药外,共济社还会每天定时给所有人施粥,并提供衣物、被子等生活用品。

    因为免疫了散疮,并且温饱也得到了保障,原本为了逃避瘟疫而举家逃亡的众人这才真正安定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惶恐不安。

    而各个入社成员要做的,就是按照舵主的吩咐每天加紧刀枪训练以及接受偶尔会分派下来的各种任务。

    另外社员也可以介绍其他人入社,但前提是要加入的人必须老实可靠,并且嘴巴要够严。

    如果有人犯了大错,介绍他进来的人也要一并受罚。

    由于这个连坐机制,使得各个社员在拉人入社的时候,都特别小心谨慎,不敢随便拉人。

    但即使是这样严格,各地的共济会仍旧以十分惊人的速度在不断壮大着。

    主要原因就在于这场大瘟疫导致各地出现了大量举家逃亡的流民,再加上古代社会是典型的宗族社会,如果有好处并且不会损害到自己利益的话,得到好处的人顺便去关照自己的兄弟或同族是很正常的事。

    正如冯大柱就是被族兄冯水生通过种方式拉进来的。

    对于如今的生活,张翠在感到心定的同时,不由得又开始担心丈夫冯大柱会不会有事。

    她虽然是个妇人,但也知道共济社又出药又出粮养着这么多人,肯定不是白养的。

    不仅她们这些家属平时要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他们各家各户已经成为社员的一众青壮更是为共济社办事的主力。

    不知孩子他爹现在哪里,在做什么,会不会有危险?张翠不禁有些担心地想着这些问题。

    就在张翠思念着丈夫的时候,此时冯大柱正和一大帮同为共济社成员的壮劳力在做着一件他以前别说做,甚至想都不敢想的事:搬运尸体。

    这回万舵主派下来的任务,是要众人在附近寻找一些因为散疮而病死的平民尸体,然后用简易的薄棺进行收殓。

    因为瘟疫横行,病死或饿死的平民到处都是,许多人甚至直接曝尸荒野成了野狗的食物。

    负责带队的陈堂主让众人尽量去收殓那些比较完整的尸体,而且只挑那些有明显散疮症状的尸体。

    收殓尸体的时候为了防止染上瘟疫,还要在尸体身上以及棺材里面洒上石灰。并且每个搬运尸体的社员都要戴上用棉布制作的口罩,嘴里也要含着减轻尸臭的草药。

    虽说防疫措施已经做得比较充足,但对于像冯大柱这种只会种地的平民百姓来说,这种事实在太惊悚了。

    别说是他,很多社员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不少人在刚看到尸体的时候,几乎都忍不住吐了出来。

    但舵主的命令是不能违背的,众人只能苦着脸照做。

    随着时间的过去,众人由刚开始的不敢细看,到后来的逐渐麻木,就这样陆陆续续收殓了三百多具尸体。

    这些尸体并不是就地掩埋,而是陈堂主命令众人用手推车拖到了营地附近的另一条无人村里。

    等这些装有尸体的薄棺被拖过无人村后,陈堂主让所有人就在村边的河里洗澡,并且还提供了干净的肥皂和换洗衣服。

    至于众人脱下来的衣服,则全部扔进大锅里用开水煎煮来消毒。

    等所有人都换好衣服后,陈堂主这才带着众人回到营地休息。

    回到营地后,为了不让妻子张翠担心,冯大柱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去干了什么,只是随便编了个理由糊混过去。

    张翠看到丈夫平安归来,也终于放下心来。

    晚上休息的时候,冯大柱一直在想着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万舵主要收殓这么多尸体却又不安葬呢。

    但很快,这个疑问在第二天的新任务中就得到了很好的解答。

    第二天一早,陈堂主带着大部分青壮社员再次来到了停放尸首的村子,然后让所有人都换上用生麻布制成的丧服,并且髻系丧带,扮成一副披麻戴孝的样子。

    还有专人负责挑着白幡,上书“魂归故里”几个大字。

    在众人换好丧服后,陈堂主让众人拉着装有薄棺的手推车来到村子附近的一个山洞前面。

    在那里早就有上百个手握兵器,甚至拿着弓箭的男人在那里埋伏看守。

    这些人虽然穿着一身布衣,但从那一脸剽悍的气势来看,反而更像是一群伪装成平民的士兵。

    一个三十来岁,满脸严肃的男人走到陈堂主面前扫视了一下他身后的社员,然后说:“人就这么多吗?”

    陈堂主回答道:“是的,青壮几乎都在这里了,营地那边只留十几个人负责看守。老崔,路上要辛苦你们了。”

    “没什么,这都是我们该做的。时间不早了,先上货再说。”

    “好。你们跟我来。”

    陈堂主带着所有社员走进山洞后,冯大柱等人惊讶地看到,山洞里堆满了一具具棺材,几乎把整个山洞给占满了。

    在众人的疑惑下,陈堂主大声说道:“大伙都是自己人,我也不瞒你们。

    这些棺材里面装的不是死人,而是很重要的货物。

    这次的任务,就是让你们把这些装在棺材里的货物运到最近的临江码头去。

    为了防止路上有流民或马贼抢劫,我们要扮成送丧队,外面那些尸首就是用来骗过别人的。

    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现在就是你们为共济社出大力的时候了。

    平时让你们训练如何用短刀,就是以防万一被人识破的时候,你们可以用身上的短刀跟人去拼命,免得让这批货落到别人手里。

    当然,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们是不会这样做的。

    外面那些人也会跟着我们一起走,到时万一真动起手来,你只要跟着他们一起行事就行了。

    我再说一遍,共济社的宗旨是同舟共济,福祸共担。

    如果谁敢不听命令临阵脱逃的话,不仅他本人要受到了处刑,就连他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所以为了你们自己以及家人着想,千万别做这种害人害己之事。

    都听清楚了吗?”

    “是,大人。”众人齐声应道。

    “好,现在我们先把货搬到拖车上,记得装货的棺材全部放下面,最后才把装尸首的棺材放在最上面,开始吧。”

    众社员立刻按吩咐把一具具装有货物的棺材搬到拖车上,并用绳子扎紧,以防掉落。

    冯大柱在搬的时候,发现这些棺材全都用钉子封着严严实实,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但在搬运的时候,他忽然看到棺材附近的地上散落着一些稻谷。

    看到这些散落的稻谷,冯大柱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棺材里面装的全是粮食?

    虽然产生了这样的推测,但他不敢发问,只能憋在心里埋头做事。

    等把所有棺材都装上拖车后,陈堂主又对众人说:“送丧队里不能只有男人没有女人,否则肯定会引人怀疑。

    等回去以后,我们会通过抓阉的办法从你们家属那里选出一些女人加入送丧队。

    凡是被选中的女人,你们如果是其丈夫或家属的话,就好好给她们解释清楚,这一切都是为了顾全大局。

    这趟路程虽然看上去有些危险,但只要你们好好按吩咐行事的话,就不会有事的。

    好,现在先把拖车拖回村子,我们明天一早就起程。”

    在跟着其他人一起拉着拖车往回走时,冯大柱心里忐忑不安,他只希望自己妻子不要被选中。

    还好他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回去以后,在进行抓阉选人的时候,万舵主十分人性化地把所有像张翠这样需要照顾年幼孩子的妇女全都排除了,只让一些身体健壮,而且不用照顾孩子的中年妇女参加。

    最后经过抓阉,选中了三十多个中年妇女,平时对张翠颇为关照的马大娘也正好被抽中成了其中一个。

    这些被选中的中年妇女也要像他们丈夫一样披麻戴孝,而且一旦遇到流民拦路的时候,她们还要作为哭丧的主力大军。

    另外不管是男是女都会在身上藏着一块沾满了姜汁的手帕,用来刺激眼睛流泪所用。

    否则一大群送丧的人光站在那里干嚎却不见流眼泪,这怎么能让人信服。

    不仅如此,有些人还要在脸上或脖子上抹一些烂泥,并在上面涂上一些鸡血或鸭血,使其看上去好像皮肤在溃烂一样,用来冒充散疮发作的样子。

    这一切准备都做好后,第二天一早,这支由上千人组成的送丧大队在陈堂主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往临江码头出发。

    “老崔,为什么不选在晚上赶路,这样不是更安全吗?”赶路的时候,陈堂主忍不住问护卫头目崔志生。

    崔志生摇了摇头说:“既然要做戏,就要做足全套,哪有人晚上奔丧的。

    万一在路上遇到流民或山贼拦路,对方肯定会起疑心的。

    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光明正大地把戏做足。”

    “原来是这样,你果然精明。”

    “精明什么,我不过是在这边混久了,知道一些当地的情况而已。”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一个在前方负责探路的探子跑过来说:“崔百……崔大哥,前面两里外有四千多流民拦着路口,看样子都是饿了颇久的饥民。”

    “我知道了,你们继续监视。”

    “是,小人告退。”

    “想不到这么快就遇到流民群。

    老陈,这下要看你们了。

    如果实在不行,你偷偷给我打个暗号,我先把领头的人除掉再说。

    只要领头的人一死,其他人就好办了。”

    “好,你到时见机行事。”

    陈堂主说完,立刻挥手让奔丧队停下来,然后让所有人像之前说好的那样开始大声哭起丧来,尤其是那些作为主力的中年妇女,更是要求她们有多惨哭多惨,最好是眼泪鼻涕一起流最好。

    在一阵阵哭天喊地的痛哭声中,哭丧队缓缓前行,离那些流民越来越近。

    没过多久,哭丧队终于见到了拦路的流民群。

    这些流民显然已经饿了很久,个个都面黄饥瘦,一看到有人靠近,立刻满怀期望地围了过来。

    然而当这些流民看到眼前这支举着招魂幡,并且全员都披麻戴孝的队伍时,不禁都愣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领头的流民大声问道。

    看到有这么多流民拦路,原本就忐忑不安的众人顿时紧张起来。

    但为了蒙混过关,他们只能继续硬着头皮站在那里哭嚎着。

    在这片哭声当中,陈堂主在其中一个护卫的搀扶下,装作虚弱的样子走到领头的流民面前有气无力地说:“这位壮士,我等都是百莱县的乡民。

    当初为了逃离瘟疫,才举家出逃至此。

    可是没想到一路上有数人感染瘟疫,如今已经死了三百多人。

    再加上带出来的粮食已经用尽,实在是走投无路。

    为此,我等只能回乡居住。”在说完这些话后,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领头的流民惊骇地看到,面前这男人左边的脖子处皮肤好像烂了一大片,正在慢慢地渗血。

    再一想起他刚刚说的话,顿时吓得连退了好几步。

    “你、你也染上了散疮?!”

    陈堂主苦笑道:“是的,不仅是我,队列中还有不少人也得了这病。

    就是因为得了这病,我等自知时日不多,这才想叶落归根回家等死的。

    就算是……咳……就算是死,我们也希望死在家里,不愿再流落……咳……流落他乡了……”他刚一说完,再度剧烈地咳嗽起来。

    闻着从身后一辆辆板车上传来的阵阵尸臭,再加上陈堂主如此逼真的表演,那些拦路的流民哪里还有半分怀疑,如潮水一般纷纷向后逃离,以免被这些得了散疮的人给传染上。

    “你们快走,别待在这里,快走!快走!”领头的流民站得远远地大声赶人。

    “多谢各位壮士让路。”陈堂主有气无力地向那些流民拱手行了一礼,然后带着奔丧队缓缓前行。

    队伍所到之处,所有人都有多远离多远,唯恐避之不及。

    在有惊无险地通过这个路口后,所有农民出身的普通社员全都长长地松了口气,许多人甚至紧张到连内衣都被冷汗给湿透了,冯大柱就是其中一个。

    负责护卫的崔百户走到陈堂主身边大笑道:“想不到你这戏演得这么好,真是屈材了,哈哈。”

    陈堂主苦笑道:“你别笑,我刚刚其实也紧张得很。

    如果那些人还不信的话,我就只能开棺给他们看看里面的死人了。

    假如连这也不行,那就真的只能开打了。”

    “看样子这方法果然可行,苏大人真乃神人也。不知其他运粮队怎么样,希望路上别出什么事。”

    “希望如此。”

    除了陈堂主他们以外,江南各地也陆陆续续出现了类似的送丧队,规模有大有小。多的几千人,少的也有几百人。

    这些用手推车拖着一车一车棺材上路的送丧队,正是日后史书上有名的“奔丧运粮队”。

    事实上,如果不是正值瘟疫横行、人人恐慌的绝好时机,这种算不上多么高明的走私方式早就被人发现了。

    这一支支奔丧运粮队,就这样以蚂蚁搬家的方式把大量从江南富户家里换来的粮食和物资偷运到各地的港口,然后再通过水路运往东北的九江府,为不久之后的江南大战奠定了重要的粮食和物资基础。

353 奔送

    “小山娘,你怎么了,看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马大娘好心地问道。

    张翠强颜欢笑道:“没事,只是有点走神而已。”

    “不用说了,你一定是在担心你家大柱吧?放心,没事的。

    我那口子自从入社以来,已经出去办过好几件事了,每次都平平安安地回来,你不用太担心。

    而且这回他们这么多大男人一起去,你还怕路上被人吃了不成。”

    “马大娘,你知道他们要去办什么事吗?”

    “我可不知道,社里有规定,出去办事的人不能跟其他人说,家属也不例外。一旦知道可是要受罚的。”

    “连家属也不能说吗?”

    “这是社里的规定,没办法。

    不过你放心,他们去干的都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而且有舵主派出去的人跟着指挥行事,他们不会有事的。”马大婶说完后,忽然偷偷地向张翠眨了眨眼。

    张翠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想明白,马大叔一定偷偷跟大娘说过他去办的事,否则大娘怎么会知道他们干的不是伤天害理的事。

    听到知道内情的马大娘这样说,张翠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自从被丈夫冯大柱带到这个荒废的村子后,他们一家的生活总算是有了着落。

    这条原本无人居住的村子如今住着几千口人,全是加入了共济社的成员以及其家属。

    包括冯大柱这个新人在内,所有共济社的成员以及家属在来到这个营地后,都会接种防疫散疮的神药。

    而几乎所有愿意加入共济会的人,最初几乎都是奔着这个来的。

    凡是接种过那种神药的人,果然如万舵主所言,身上会不同程度地出现散疮的症状,只不过大多比较轻微,最常见的是会出现低烧和红疹的情况。

    这种症状在过了几天后就会慢慢消失,变得跟普通人一样。

    如果接种人在几天内都没有出现散疮症状的话,专门负责接种的大夫会重新给那个人接种,直至出现症状为止。

    据说是否出现症状正是检验神药能否产生作用的关键所在,这跟太医院当时的大规模接种有着明显的区别。

    再加上直至目前为止,所有接种过的人都没有人再染上散疮,这也给了所有人莫大的信心,相信这神药是真的有用。

    除了给每个成员和家属接种神药外,共济社还会每天定时给所有人施粥,并提供衣物、被子等生活用品。

    因为免疫了散疮,并且温饱也得到了保障,原本为了逃避瘟疫而举家逃亡的众人这才真正安定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惶恐不安。

    而各个入社成员要做的,就是按照舵主的吩咐每天加紧刀枪训练以及接受偶尔会分派下来的各种任务。

    另外社员也可以介绍其他人入社,但前提是要加入的人必须老实可靠,并且嘴巴要够严。

    如果有人犯了大错,介绍他进来的人也要一并受罚。

    由于这个连坐机制,使得各个社员在拉人入社的时候,都特别小心谨慎,不敢随便拉人。

    但即使是这样严格,各地的共济会仍旧以十分惊人的速度在不断壮大着。

    主要原因就在于这场大瘟疫导致各地出现了大量举家逃亡的流民,再加上古代社会是典型的宗族社会,如果有好处并且不会损害到自己利益的话,得到好处的人顺便去关照自己的兄弟或同族是很正常的事。

    正如冯大柱就是被族兄冯水生通过种方式拉进来的。

    对于如今的生活,张翠在感到心定的同时,不由得又开始担心丈夫冯大柱会不会有事。

    她虽然是个妇人,但也知道共济社又出药又出粮养着这么多人,肯定不是白养的。

    不仅她们这些家属平时要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他们各家各户已经成为社员的一众青壮更是为共济社办事的主力。

    不知孩子他爹现在哪里,在做什么,会不会有危险?张翠不禁有些担心地想着这些问题。

    就在张翠思念着丈夫的时候,此时冯大柱正和一大帮同为共济社成员的壮劳力在做着一件他以前别说做,甚至想都不敢想的事:搬运尸体。

    这回万舵主派下来的任务,是要众人在附近寻找一些因为散疮而病死的平民尸体,然后用简易的薄棺进行收殓。

    因为瘟疫横行,病死或饿死的平民到处都是,许多人甚至直接曝尸荒野成了野狗的食物。

    负责带队的陈堂主让众人尽量去收殓那些比较完整的尸体,而且只挑那些有明显散疮症状的尸体。

    收殓尸体的时候为了防止染上瘟疫,还要在尸体身上以及棺材里面洒上石灰。并且每个搬运尸体的社员都要戴上用棉布制作的口罩,嘴里也要含着减轻尸臭的草药。

    虽说防疫措施已经做得比较充足,但对于像冯大柱这种只会种地的平民百姓来说,这种事实在太惊悚了。

    别说是他,很多社员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不少人在刚看到尸体的时候,几乎都忍不住吐了出来。

    但舵主的命令是不能违背的,众人只能苦着脸照做。

    随着时间的过去,众人由刚开始的不敢细看,到后来的逐渐麻木,就这样陆陆续续收殓了三百多具尸体。

    这些尸体并不是就地掩埋,而是陈堂主命令众人用手推车拖到了营地附近的另一条无人村里。

    等这些装有尸体的薄棺被拖过无人村后,陈堂主让所有人就在村边的河里洗澡,并且还提供了干净的肥皂和换洗衣服。

    至于众人脱下来的衣服,则全部扔进大锅里用开水煎煮来消毒。

    等所有人都换好衣服后,陈堂主这才带着众人回到营地休息。

    回到营地后,为了不让妻子张翠担心,冯大柱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去干了什么,只是随便编了个理由糊混过去。

    张翠看到丈夫平安归来,也终于放下心来。

    晚上休息的时候,冯大柱一直在想着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万舵主要收殓这么多尸体却又不安葬呢。

    但很快,这个疑问在第二天的新任务中就得到了很好的解答。

    第二天一早,陈堂主带着大部分青壮社员再次来到了停放尸首的村子,然后让所有人都换上用生麻布制成的丧服,并且髻系丧带,扮成一副披麻戴孝的样子。

    还有专人负责挑着白幡,上书“魂归故里”几个大字。

    在众人换好丧服后,陈堂主让众人拉着装有薄棺的手推车来到村子附近的一个山洞前面。

    在那里早就有上百个手握兵器,甚至拿着弓箭的男人在那里埋伏看守。

    这些人虽然穿着一身布衣,但从那一脸剽悍的气势来看,反而更像是一群伪装成平民的士兵。

    一个三十来岁,满脸严肃的男人走到陈堂主面前扫视了一下他身后的社员,然后说:“人就这么多吗?”

    陈堂主回答道:“是的,青壮几乎都在这里了,营地那边只留十几个人负责看守。老崔,路上要辛苦你们了。”

    “没什么,这都是我们该做的。时间不早了,先上货再说。”

    “好。你们跟我来。”

    陈堂主带着所有社员走进山洞后,冯大柱等人惊讶地看到,山洞里堆满了一具具棺材,几乎把整个山洞给占满了。

    在众人的疑惑下,陈堂主大声说道:“大伙都是自己人,我也不瞒你们。

    这些棺材里面装的不是死人,而是很重要的货物。

    这次的任务,就是让你们把这些装在棺材里的货物运到最近的临江码头去。

    为了防止路上有流民或马贼抢劫,我们要扮成送丧队,外面那些尸首就是用来骗过别人的。

    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现在就是你们为共济社出大力的时候了。

    平时让你们训练如何用短刀,就是以防万一被人识破的时候,你们可以用身上的短刀跟人去拼命,免得让这批货落到别人手里。

    当然,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们是不会这样做的。

    外面那些人也会跟着我们一起走,到时万一真动起手来,你只要跟着他们一起行事就行了。

    我再说一遍,共济社的宗旨是同舟共济,福祸共担。

    如果谁敢不听命令临阵脱逃的话,不仅他本人要受到了处刑,就连他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所以为了你们自己以及家人着想,千万别做这种害人害己之事。

    都听清楚了吗?”

    “是,大人。”众人齐声应道。

    “好,现在我们先把货搬到拖车上,记得装货的棺材全部放下面,最后才把装尸首的棺材放在最上面,开始吧。”

    众社员立刻按吩咐把一具具装有货物的棺材搬到拖车上,并用绳子扎紧,以防掉落。

    冯大柱在搬的时候,发现这些棺材全都用钉子封着严严实实,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但在搬运的时候,他忽然看到棺材附近的地上散落着一些稻谷。

    看到这些散落的稻谷,冯大柱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棺材里面装的全是粮食?

    虽然产生了这样的推测,但他不敢发问,只能憋在心里埋头做事。

    等把所有棺材都装上拖车后,陈堂主又对众人说:“送丧队里不能只有男人没有女人,否则肯定会引人怀疑。

    等回去以后,我们会通过抓阉的办法从你们家属那里选出一些女人加入送丧队。

    凡是被选中的女人,你们如果是其丈夫或家属的话,就好好给她们解释清楚,这一切都是为了顾全大局。

    这趟路程虽然看上去有些危险,但只要你们好好按吩咐行事的话,就不会有事的。

    好,现在先把拖车拖回村子,我们明天一早就起程。”

    在跟着其他人一起拉着拖车往回走时,冯大柱心里忐忑不安,他只希望自己妻子不要被选中。

    还好他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回去以后,在进行抓阉选人的时候,万舵主十分人性化地把所有像张翠这样需要照顾年幼孩子的妇女全都排除了,只让一些身体健壮,而且不用照顾孩子的中年妇女参加。

    最后经过抓阉,选中了三十多个中年妇女,平时对张翠颇为关照的马大娘也正好被抽中成了其中一个。

    这些被选中的中年妇女也要像他们丈夫一样披麻戴孝,而且一旦遇到流民拦路的时候,她们还要作为哭丧的主力大军。

    另外不管是男是女都会在身上藏着一块沾满了姜汁的手帕,用来刺激眼睛流泪所用。

    否则一大群送丧的人光站在那里干嚎却不见流眼泪,这怎么能让人信服。

    不仅如此,有些人还要在脸上或脖子上抹一些烂泥,并在上面涂上一些鸡血或鸭血,使其看上去好像皮肤在溃烂一样,用来冒充散疮发作的样子。

    这一切准备都做好后,第二天一早,这支由上千人组成的送丧大队在陈堂主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往临江码头出发。

    “老崔,为什么不选在晚上赶路,这样不是更安全吗?”赶路的时候,陈堂主忍不住问护卫头目崔志生。

    崔志生摇了摇头说:“既然要做戏,就要做足全套,哪有人晚上奔丧的。

    万一在路上遇到流民或山贼拦路,对方肯定会起疑心的。

    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光明正大地把戏做足。”

    “原来是这样,你果然精明。”

    “精明什么,我不过是在这边混久了,知道一些当地的情况而已。”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一个在前方负责探路的探子跑过来说:“崔百……崔大哥,前面两里外有四千多流民拦着路口,看样子都是饿了颇久的饥民。”

    “我知道了,你们继续监视。”

    “是,小人告退。”

    “想不到这么快就遇到流民群。

    老陈,这下要看你们了。

    如果实在不行,你偷偷给我打个暗号,我先把领头的人除掉再说。

    只要领头的人一死,其他人就好办了。”

    “好,你到时见机行事。”

    陈堂主说完,立刻挥手让奔丧队停下来,然后让所有人像之前说好的那样开始大声哭起丧来,尤其是那些作为主力的中年妇女,更是要求她们有多惨哭多惨,最好是眼泪鼻涕一起流最好。

    在一阵阵哭天喊地的痛哭声中,哭丧队缓缓前行,离那些流民越来越近。

    没过多久,哭丧队终于见到了拦路的流民群。

    这些流民显然已经饿了很久,个个都面黄饥瘦,一看到有人靠近,立刻满怀期望地围了过来。

    然而当这些流民看到眼前这支举着招魂幡,并且全员都披麻戴孝的队伍时,不禁都愣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领头的流民大声问道。

    看到有这么多流民拦路,原本就忐忑不安的众人顿时紧张起来。

    但为了蒙混过关,他们只能继续硬着头皮站在那里哭嚎着。

    在这片哭声当中,陈堂主在其中一个护卫的搀扶下,装作虚弱的样子走到领头的流民面前有气无力地说:“这位壮士,我等都是百莱县的乡民。

    当初为了逃离瘟疫,才举家出逃至此。

    可是没想到一路上有数人感染瘟疫,如今已经死了三百多人。

    再加上带出来的粮食已经用尽,实在是走投无路。

    为此,我等只能回乡居住。”在说完这些话后,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领头的流民惊骇地看到,面前这男人左边的脖子处皮肤好像烂了一大片,正在慢慢地渗血。

    再一想起他刚刚说的话,顿时吓得连退了好几步。

    “你、你也染上了散疮?!”

    陈堂主苦笑道:“是的,不仅是我,队列中还有不少人也得了这病。

    就是因为得了这病,我等自知时日不多,这才想叶落归根回家等死的。

    就算是……咳……就算是死,我们也希望死在家里,不愿再流落……咳……流落他乡了……”他刚一说完,再度剧烈地咳嗽起来。

    闻着从身后一辆辆板车上传来的阵阵尸臭,再加上陈堂主如此逼真的表演,那些拦路的流民哪里还有半分怀疑,如潮水一般纷纷向后逃离,以免被这些得了散疮的人给传染上。

    “你们快走,别待在这里,快走!快走!”领头的流民站得远远地大声赶人。

    “多谢各位壮士让路。”陈堂主有气无力地向那些流民拱手行了一礼,然后带着奔丧队缓缓前行。

    队伍所到之处,所有人都有多远离多远,唯恐避之不及。

    在有惊无险地通过这个路口后,所有农民出身的普通社员全都长长地松了口气,许多人甚至紧张到连内衣都被冷汗给湿透了,冯大柱就是其中一个。

    负责护卫的崔百户走到陈堂主身边大笑道:“想不到你这戏演得这么好,真是屈材了,哈哈。”

    陈堂主苦笑道:“你别笑,我刚刚其实也紧张得很。

    如果那些人还不信的话,我就只能开棺给他们看看里面的死人了。

    假如连这也不行,那就真的只能开打了。”

    “看样子这方法果然可行,苏大人真乃神人也。不知其他运粮队怎么样,希望路上别出什么事。”

    “希望如此。”

    除了陈堂主他们以外,江南各地也陆陆续续出现了类似的送丧队,规模有大有小。多的几千人,少的也有几百人。

    这些用手推车拖着一车一车棺材上路的送丧队,正是日后史书上有名的“奔丧运粮队”。

    事实上,如果不是正值瘟疫横行、人人恐慌的绝好时机,这种算不上多么高明的走私方式早就被人发现了。

    这一支支奔丧运粮队,就这样以蚂蚁搬家的方式把大量从江南富户家里换来的粮食和物资偷运到各地的港口,然后再通过水路运往东北的九江府,为不久之后的江南大战奠定了重要的粮食和物资基础。

354 大港

    “现在胡人……咳、咳……胡人打到哪里了?”安国公一边咳嗽一边问道。

    谢昱珩回答道:“回父亲,三天前,胡人已经攻占了徐阳府。

    徐阳指挥使闵江不愧是父亲的得力干将,他及底下一众将领为保城池力战而亡,无人投降。

    虽然我军伤亡惨重,但胡人方面也损失不少。

    据探子回报,胡人大军死伤约八千人左右,算是入侵江南以来最大的折损。

    因为伤亡较大,胡人正在城中修整,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大举进兵。”

    “闵江的后事你要安排得体体面面,别寒了其他将领的心。

    这时候我们绝不能再让后院起火,否则后患无穷。”

    “是,父亲。”

    “另外筹粮之事办得如何?”

    “回父亲,我们已经从各地富户那里征收了约五万石粮食。”

    “还不够,那些富户家里肯定不止这么点存粮,你再想其他名目去征粮。

    如今到处都缺粮,那些平民我们可以不管,但军粮一定要筹足。

    否则一旦军中缺粮,随时会引发哗变。

    就算要抢,我们也要保证有足够的军粮。

    除了强行征粮外,你再想办法从各个世家那里借粮。

    记得是向各个世家借粮,不是强行征粮。

    现在是非常时期,一旦真把那些世家给逼急了,很可能会联合起来一起反我们,到时我们就会腹背受敌。

    这时候我们绝不能再另外树敌……咳、咳……”安国公刚一说完,再次咳嗽不止。

    “父亲您没事吧?”谢昱珩赶紧上前为其抚背顺气。

    “我没事。”安国公强忍着咳嗽推开了他。

    “父亲,您这病要不要再换个太医看看?”

    “换哪个都一样,个个都叫我要安心养病,少思少虑。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能安心得了吗?全都只会说些废话。

    这事你别管了,我问你,工部那边火铳造得怎么样了?”

    “加上之前造好的那批,现在一共有三千二百杆左右。”

    “不够,还远远不够。

    就算要用刀子架着他们的脖子,也要逼他们在半年内再造五千杆出来。

    你要记住,这回我们谢家能不能东山再起,就靠这些火铳了。

    只要我们手上有了大批火铳,那些胡人就不足为患,想拿回被夺的城池也是早晚的事。

    就算是日后对上同样装备了火铳的宁家,我们也有一战之力。

    所以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们都必须要在半年内再造出大批的火铳,此事比任何事都来得要急,你要紧记这点。”

    “是,父亲,我一定加紧去办。”

    “行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你回去做事吧。”

    “那儿子就先告退了,父亲保重。”

    等谢昱珩离开书房后,一直强压着咳意的安国公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

    等他好不容易咳完后,他随即看到用来捂嘴的手帕上沾了一些明显的血沫,顿时心为之一沉。

    今年已经七十有余的安国公知道自己可能时日无多了,但他不甘心啊。

    他不甘心由他一心创造的霸业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原本自靖安帝死后,他们谢家已经成了真正掌控整个大魏朝廷的皇隐世家。

    就算是换皇帝也不过是他们的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甚至他们还准备对赵家取而代之,直接改朝换代。

    可谁曾想到,随着西北宁家崛起,以及胡人的大举入侵,谢家只能迁都江南偏安一隅。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最糟糕的是胡人自拿下江口府打通入侵江南的瓶颈后,现在更是成了谢家最大的敌人。

    再加上胡人通过奸细大量散布瘟疫,如今谢家不仅要应付胡人的大举入侵,还要面对越来越严重的散疮瘟疫,实在是疲于奔命。

    这还不止,安国公并没有忘记正在大肆攻略北方各地的宁家。

    如今兵多将广,并且拥有大量火铳的宁家就如同悬在谢家头顶上方随时会插下来的利剑一般,让安国公坐立难安。

    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安国公又如何能够安心养病?这才导致病情越来越严重。

    不过这倒是便宜了谢昱珩。

    由于身体每况愈下,安国公不得不将手上的权力和人脉逐步转移到唯一还活着的儿子谢昱珩手上,让他来代替自己操办各种军务和政务。

    安国公虽然不甘心就这样交出手上的权力,但也不得不这样做。

    ……………………

    就在谢家倾尽全力到处征粮以及制造火铳之时,西北和东北这边也没闲着。

    西北在继续积极练兵的同时,还在更一步推广土豆的大面积种植。

    由于上年土豆的大丰收,使得所有尝到了甜头的农民对这种耐旱高产的外来作物充满了无比的热情,全都想再多种点增加产量。

    关于如何育种方面,经过简书棋这几年来不断组织人手去乡间田头进行宣传和教育,现在很多农民都已经学会了如何对土豆进行育种和种植。

    开春以后,不用官府催促,许多农民已经开始自动自发地在自家田地里种下了更多的土豆苗,期望来年有个更好的收成。

    至于东北这边,实行的是分地区种植政策。

    那些土质和水源较好的地区,就按原来的办法种植水稻、小麦等常规粮食。

    只有那些土质一般的荒地和山地,才会大量种植耐旱高产的土豆。

    尤其是那些由十几万流民所耕种的梯田,基本上大多都种上了土豆。

    这样一来,不仅那些流民能够实现自给自足,而且还能余力用多出来的收成来交税,可谓一举两得。

    如今这十几万流民,已经不再是东北地区的负担,而是变成了比较稳定的军粮供应者之一。

    当然,这分地区种植政策是指官田的做法。

    如果是普通自耕农的话,他们爱种什么就种什么,官府是不管的,只要他们交足税就行。

    但因为土豆本身既耐旱又高产,所以很多农民都愿意在自家一些土质不算好的田地里种上土豆,来作为自家的口粮或备用粮。

    由于西北和东北两地地域广阔,再加上又是新鲜事物,培育出来的土豆种苗还处于供不应求的阶段。

    因此刚刚才被宁家收复的江西各地还没机会种植这种全新的农作物,但这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经过这几年来的用心经营,如今的东北百姓已经完全习惯了宁家的统治,很少有人再怀念以前的日子。

    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自从宁家接管东北以来,不仅各种苛捐杂税没有了,而且由于清廉社的长期监管,各地已经很少再出现官商勾结、鱼肉乡民的情况。

    因为一旦有这种情况出现,只要有百姓向当地清廉社举报,很快就会有清廉社的人对官员进行调查。

    这使得所有当官的人都不敢胡作非为,以免被清廉社抓到。

    这种政清人和、安居乐业的大好环境,跟以前大魏官府管治时相比,好的可不止一点点,而是好太多了。

    因此所有东北百姓都觉得现在的日子挺好的,几乎没有人想再回到以前的生活。

    但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

    对于一些自命清高的顽固读书人来说,他们始终还是心存抵触,心心念念的还是以前的日子。

    但这些人毕竟只是极少数,而且全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这些人耍耍嘴皮子还可以,但要他们真刀真枪地去造反,就算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

    除了这各种善政以外,几个月前官府还做了一件大事。

    这件大事就是宁家以官府的名义,在东北全境施行全民种接,来防疫正在江南各省不断肆虐的散疮瘟疫。

    这个消息一出,让所有原本担心瘟疫会传到东北这边来的百姓全都欢欣鼓舞、拍手叫好。

    很多东北人都知道,当年西北全境在施行过接种法后,这么多年来再也没有人得过散疮,可见这接种法是确实有效的。

    如今宁家肯为全东北的百姓免费接种,这实在是太好了。

    由各地官府所组织的接种工作陆陆续续开始后,所有百姓立刻自动自发地涌到当地的接种点去接种。

    虽然工作量巨大,但因为有之前西北全军及全民接种的经验,各个负责接种的军医对这种事也算是轻车熟路了,开始忙而不乱地进行着。

    随着各地接种工作有条不紊的展开,仅仅两个月左右,全东北的百姓就已经全部接种完毕。

    因为这件事,全东北的百姓都对宁家充满了感激,并从心底开始拥护宁家的统治。

    另外官府也在宁家的要求下,利用这次的接种运动完成了所有百姓个人信息的登记工作,还顺便做了一次完整的人口普查。

    而在九江这边,在商业贸易方面终于迎来了真正的大爆发。

    每天进出港口的商船比以前多了两倍都不止,整个港口经常人满为患。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爆发性境长,其原因就在于江南的瘟疫。

    由于江南瘟疫横行,导致许多商人都不敢在江南经商和上落货。

    这时候,九江这个没有出现瘟疫的港口城市就成了最好的替代品。

    再加上九江港原本就关税全免,这更是一个利好的消息。

    于是在江南爆发瘟疫的短短几个月时间内,九江府就成了大部分商人进出和停留的地区。

    也就是从这时开始,九江港正式取代了江南各大港口,成了中原第一大港。

    许多原本没来过九江做生意的商人在来到九江后,发现这里确实是个经商的好地方。

    不仅关税全免,而且当地有清廉社的监督,没有官员敢任意盘剥来这里做生意的商人。

    再加上当地官府推出的印花税制度,能够极大地保障交易的合法性,确实有着其他地方都见不到的大好经商氛围。

    这大量商人的到来,也为当地经济带上了极大的增长。

    不管是客栈民宿还是酒楼饭馆,里面到处可见前来光顾的商人,让经营这些场所的东家笑得见牙不见眼。

    就连在码头搬运的工人,也因为每天要上落货的商船太多,导致搬运工的费用也一涨再涨。

    这股日渐繁华的气氛,使每一个当地人都感到振奋不已。

    而在这股繁华的背后,绝大多数人却并不知道九江不仅是个商业大城市,还是一个秘密的兵工城市。

    不论是让魏军闻风丧胆的火枪,还是让胡人难以寸进的守城神器开花弹,其实都是在这里研究并生产出来的。

355 落炮

    这天下午,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就在九江城郊外的一处秘密兵工厂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巨大的轰鸣,声震九天。

    这声巨响过后,只见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发散型的大坑,周围的障碍物几乎被夷为平地。

    看到如此威力,过来参观测试的宁雅枫亢奋得满脸通红、激动不已。

    他无法想象,如果这样一发威力惊人的炮弹落到敌人阵中,会对敌军造成多大的伤亡和震慑。

    而这种由大炮射出,并能在落地的瞬间发生爆炸的“落地炮”,也是由妹夫池非带领一众工匠研究并制造出来的。

    “阿真,这落地炮实在是太厉害了。你是怎么造出来的?”宁雅枫迫不及待地问身旁的妹夫。

    不怪宁雅枫这么兴奋,因为这时代的炮弹都是实心的,不是石球就是铁球。

    实心炮弹用来轰击敌人的攻城车、箭楼等大型器械还可以,拿来射人的话就像是大炮打蚊子一样作用有效。

    但妹夫池非所造出来的这落地炮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它能在落地的瞬间发生爆炸,对周围的敌人造成极大的杀伤力。这样的武器比开花弹要强太多了。

    因为开花弹是通过人力投掷的,投掷距离有限,只能对付距离较近的敌人,基本上只能用于防守。

    而这落地炮是通过大炮发射出去,基本上大炮能打多远,这落地炮就能炸多远,是真正的进攻性武器。

    其威力丝毫不比大型的火枪阵逊色,甚至因为其惊人的爆炸效果,对敌人的威慑力更大。

    池非笑着回答:“二哥,其实这落地炮跟开花弹的构造是大同小异的。

    都是在弹体里面填充大量火药,然后通过点火来引爆。

    唯一的区别,是点火方式并非通过引线来点燃,而是通过撞击来点燃。”

    “通过撞击来点燃?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原理很简单,我在弹体的顶端加入了一些燧石。

    当落地炮落地的一瞬间,撞击的力道会使这些燧石因为磨擦而产生火花。

    这些火花会把里面的火药点燃,从而引起整个弹体的爆炸。

    我之所以特意把落地炮做成这种半圆椎形,就是为了让装有燧石的顶端部分能够先一步撞击地面引发爆炸。”

    “原来是这样。”宁雅枫恍然道。

    一直没出声的宁雅柏忍不住插口道:“阿枫,你别听这小子说得这么容易。

    为了造出这落地炮,这半年来他几乎每天都待在这里跟工匠们做实验,经常很晚才回去。

    小妹已经不止一次向我抱怨,说他就算回到府里,也经常画图纸画到深夜才睡。

    小妹怕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会受不了,所以叫我好好劝劝他。

    我已经劝过他好几次了,但他还是这样,我也拿他没办法。”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又瞪了池非一眼。

    池非苦笑道:“大哥,不是我不爱惜自己身体,实在是时间不等人啊。

    其实制造落地炮的想法我早在一年前,也就是谢家刚刚迁都江南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我原本想着谢家与胡人之争至少也要打个好几年才能分高下,所以慢慢研究不急。

    但没想到胡人又使出了散布瘟疫这一招,再加上江口府失守,胡人大军趁势大举入侵江南,谢家这口气估计撑不了多久。

    如果不想让江南真的落入胡人手中,那我们就要加紧做好出兵的准备。

    虽说我们已经有了火枪和开花弹,但还缺少更远距离的进攻性武器。

    所以我们必须要在开战之前,就补上这个缺口。

    这样将来不管是对上魏军还是胡人,我们都可稳操胜券。”

    宁雅柏叹了口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但以后别这样了,容易熬坏身子。小妹会很担心的,我们也是。”

    “辛苦也不过是辛苦这一回罢了,如今落地炮已经造了出来,这下我总算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说完,池非又对宁雅枫道:“二哥,由于时间紧迫,兵工厂这边到目前为止也不过造了两百多颗落地炮出来,接下来我们会加紧时间制作的。

    你先把这批存货运到岳父那边去,由他来决定如何使用。

    不过我建议在正式跟胡人开战之前,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些新式炮弹的存在,以免打草惊蛇。

    另外如果可以的话,西北那边最好多造些大炮出来,以后肯定用得上的。”

    “放心,我会把你的话跟父亲好好说清楚的,他知道怎么做的。

    我真想早点看看,那些胡人在亲眼见到这些落地炮在他们身边炸开时,会有何反应。”宁雅枫目露凶光地说道。

    宁雅柏和池非对视了一下,两人不禁也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他们也想早日看到这一幕。

    ……………………

    说起来,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把这落地炮造出来,确实是他们运气好。

    在成功造出了土制手榴弹,也就是开花弹的时候,池非以为要继续造出能够落地爆炸的炮弹应该不会太难,但真正开始研究后才发现并不容易。

    池非最初的想法,是直接把开花弹改良一下当成炮弹来使。

    也就是炮兵先把开花弹的引线点燃后,再由大炮射出去。

    但经过多次试验后,发现这方法是行不通的。

    因为炮弹落地的时间跟引线引爆的时间是不同的,往往炮弹在落地后,要等上一会才能引爆。

    这会产生两个问题,一是炮弹在落地的瞬间会因为强大的冲击力而破裂,使里面的火药散开一地,导致无法发生爆炸。

    二是炮弹在刚从炮膛中射出去的时候,原本已经点燃的引线有可能会受到强烈冲击而熄灭,同样会导致哑弹的发生。

    想解决这两个问题,首先要改变炮弹外壳的材质,由原来的陶壳、木壳改为铁壳,这样炮弹在落地后,才不会因为受到撞击而破裂。

    其次是增加引线的粗度,使其不容易熄灭。

    但这样一来,整颗炮弹的成本就会大幅上升。

    古代不像现代那样铁制品多到不值钱,铁器在古代社会中往往是受到朝廷监管的稀缺之物。

    基本上历朝历代都会实行盐铁专卖政策,这不仅是因为朝廷会以此作为主要税收来源,更是因为两者在古代社会确实是稀缺之物。

    如果全部炮弹都由铁壳包裹,不说成本会大幅上升,而且制作难度和时间也会大幅增加,这不符合池非想要实现大规模量产的原则。

    为此,池非只能另外想其他办法去进行改良。

    最后经过冥思苦想,池非终于从燧发枪那里得到了灵感,想到了利用燧石来作为点燃引爆炮弹的触发条件。

    正如他对宁雅枫所说的那样,首先他把整颗炮弹做成半圆椎形,然后在圆椎形的顶端处装入一些燧石。

    另外他考虑到爆炸是需要氧气的,因此这圆椎形的顶端处用的材料是容易破碎的厚陶。

    这样当炮弹落地时,往往是圆椎形的顶端会最先着地形成撞击把这部分的厚陶撞破,使空气能够倒灌进来。

    通过撞击使里面的燧石产生火花,再加上有充足的氧气,很容易就能引爆整颗炮弹。

    这样一来,整颗炮弹就可以实现在落地的瞬间发生爆炸,极大地减少了哑弹的出现。

    经过测试,这种方法是可行的。

    但这里又产生了一个新问题,那就是由于炮弹外壳是陶壳所制。在大炮发射的时候,强大的冲击力有时会使得陶壳本身发生破裂,引起炸膛。

    有一门大炮就是因为炸膛而报废的,还炸伤了好几个人。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池非于是让工匠们给每颗炮弹的弹身加装了两层外壳,一层是木壳,一层是陶壳。

    这两层外壳就相当于双保险,加起来足以承受大炮发射时的冲击力,这样就基本解决了炸膛的危险。

    从最初研究到最终成形,这前前后后加起来足足花了半年有余。

    虽然过程颇为艰难,但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把落地炮研究出来,池非总算是松了口气。

    之所以要急着研究落地炮这种远距离进攻武器,那是因为池非通过散布到江南各处,尤其是新京那里的探子得知,魏朝的工部如今正在日以继夜地加紧制造火铳。

    虽然那火铳比他们西北军所用的火枪要落后许多,但毕竟也是能发射铅弹的火器,具有相当的杀伤力。

    至于工部具体已经造了多少杆火铳出来,暂时还不知而知。

    池非是个谨慎的人,他习惯于往最坏的结果来考虑。

    假如谢家真的拥有大量火铳,将来一旦西北军真的与魏军对上,就算西北军能够打赢,可能也要付出不少的伤亡。

    而且接下来西北军还要对付胡人这些关外豺狼,不能在这里折损太多人马。

    因此池非才急于在出兵江南之前,把落地炮这种能够通过大炮发射出去的远距离进攻武器造出来。

    如今落地炮已经研制成功,接下来不仅要大量制造这种新式炮弹,还要尽量多造铁炮。

    否则有弹无炮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

    不过造炮之事就不用他多操心了,宁雅柏早已下令东北各府军械局加紧造炮。

    ……………………

    当宁雅枫带着二百多颗落地炮赶回西北大营时,亲眼观看过试炮效果的宁志远开心得像捡到宝似的对这些新式炮弹摸个不停,简直就是爱不释手。

    几乎就在当天下午,宁志远就派出快马给西北各地军械局下达了最新的命令,命其大量造炮,不得有误。

    也就是从那天起,在大将军宁志远的带动下,整个西北军方备战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不管是士兵还是平民,几乎所有人都被动员起来积极备战。

356 上贡

    一边享受着几位美人按摩捶腿,一边品尝着新鲜可口的上贡水果,和安帝赵焞安在感得舒服之余,却不免有些无聊。

    如果是以前的话,他不仅可以在宫里看戏,甚至还能微服出宫去百花楼或怡香阁等青楼去找各式美人开心。

    可是如今到处都瘟疫横行,他不仅不能出宫,甚至连招些戏班子进宫唱戏都不行。这时间一久,喜欢热闹的和安帝自然会觉得有些乏味。

    按道理来说,作为皇帝,不仅要掌管万民,还要统领百官,应该是很忙的。

    但他只是个有名无实的皇帝,很多事情都是由谢家等人直接定夺。

    他只要在谢家送过来的奏章上写个“准”字即可,之后就再也与他无关了。

    换句话说,一切都有谢家和安国公顶着,他只要做个听话的皇帝,就可尽情享受皇帝的生活。

    这种像傀儡一样的生活,对于像皇伯父靖安帝或堂弟赵焞丰这些想成为一代名君的皇帝来说或许难以忍受,但对于赵焞安来说,他倒是挺享受这种无忧无虑的日子。

    或许在其他勋贵和官员眼中,他是个碌碌无为的昏君。

    但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有这样他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并且安安稳稳地继续做这个皇帝。

    谢家要的不是堂弟赵焞丰这样刚愎自用、老想自己掌权的皇帝,他们要的是像他这样安份老实的傀儡。

    有野心有抱负又怎么样?皇伯父靖安帝和堂弟赵焞丰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个死在兵变当中,一个死在胡人手里,两父子都不得好死。

    他才不要学他们一样,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所以他不仅不会反抗谢家,反而还要好好巴结他们。

    如果运气好,谢家暂时不想改朝换代的话,那他的儿子就能继承他的位子也当上皇帝。

    就算谢家真想篡位,只要他肯乖乖配合“禅让”的话,至少也能封个万世侯之类的爵位平安退位。

    所以不管怎么算,只要他乖乖听话不搞事的话,谢家就不会为难他。

    就因为抱着这样的打算,赵焞安从登基第一天起,就对以安国公为首的谢家唯命是从,从不敢提出任何反对的意见。

    基本上是安国公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听话得很。

    也正因为他这么上道,谢家除了军政之事不让他沾手以外,其余该有的贡奉那是丝毫不缺的,就连他喜欢微服出宫逛青楼这点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当看不到。

    当和安帝正无聊之际,一个太监走过来禀报说:缉事府指挥使吴康贵求见。

    听到吴康贵要覤见,几位原本正在服侍赵焞安的妃子顿时眼睛一亮,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雀跃的神情。

    赵焞安看到她们的反应,不禁有些不高兴地道:“怎么,你们很想见到他?”

    一个最为得宠的妃子娇笑道:“看皇上您说的,我们不是想见他,只是想看看这回吴大人又给皇上您进贡了什么好东西。

    上次他进贡上来的南洋珍珠,按照他的方子磨成粉以后用来敷脸,确实能让肌肤变得更加白嫩。

    我们姐妹几个正想求求皇上您,能不能让吴康贵再多拿些南洋珍珠过来,好让我们别断了炊。”

    “这有何难,我等一下就叫他多送点过来,保证让你们用个痛快。”

    “谢皇上,皇上真是对我们太好了。”几个美人一边说一边向他撒娇。

    赵焞安十分得意地笑了起来。

    说起这吴康贵,也算是条好狗。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当年赵焞安刚登基的时候,原本想换掉既是堂皇弟赵焞丰的大舅兄,又是其心腹的吴康贵。

    没想到这吴康贵挺会做人,还没等他开口换人,就偷偷地把大把银票塞了过来,足有上百万两之多。

    据说缉府事这么多年来从经办的案件官员那里捞到了不少油水,看来果然是真的。

    看到对方这么上道,赵焞安就暂时放过他。

    吴康贵为了保住自己缉事府指挥使的位置,这么多年来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宫向赵焞安上贡搜刮回来的银子和各种奇珍异宝。

    收礼收习惯了的赵焞安终于决定不换人了,让他继续当这缉事府指挥使。

    这下吴康贵终于放下心来,继续不遗余力地给唯一能保住他的和安帝赵焞安送钱送礼,从不敢间断。

    吴康贵之所以要不计血本地这样做,那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以前得罪的人太多。

    如果他真的失去了缉事府指挥使的权力,很可能会遭到那些人的疯狂报复,所以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这个位置。

    就这样,一个负责收钱收礼,一个负责到处去搜刮财物珍宝来上贡,两人形成了狼狈为奸的同盟关系。

    因为抱上了和安帝这条新大腿,吴康贵再次成为京城一霸,无人敢惹。

    在怡和殿里,和安帝接见了吴康贵。

    吴康贵进宫,果然又是向他上贡来的。

    这回除了大把的银票和金银珠宝外,还上贡了一些新奇的小玩意。

    例如一到点就会发出鸟叫声的铜钟,会自己跳舞的音乐盒,以及一些洋人贵妇穿的新裙子。

    这些东西都是吴康贵从洋人那里买来的,据说花了大价钱。

    “吴卿家有心了,朕很满意。”看着这些新奇的小玩意,赵焞安照常勉励了一番。

    “谢皇上嘉奖。”吴康贵赶紧跪下磕恩。

    “卿家的忠心,朕是知道的。

    对了,你上次拿过来的南洋珍珠还有吗?朕的几位美人颇为喜欢。”

    “有的,有的,回头臣就派人送进宫来。”

    “好,有你这样的忠臣掌管缉事府,朕就放心了。”

    “皇上龙恩深重,微臣受宠若惊,微臣以后一定会继续尽心尽力为皇上效命。”

    看到他这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和安帝颇为满意。

    虽说他是个手无兵权的空头皇帝,但至少像吴康贵这样的小人,还是肯听他号令的。

    然而志得意满的和安帝却并没有发现,吴康贵这副表情与其说是诚惶诚恐,还不如说是一脸的心虚。

    当吴康贵出宫后,他立刻坐上了自家马车。

    只是奇怪的是,马车里面早就坐着另一个男人。

    那人三十来岁,五官平庸,是那种不容易让人记住长相的类型。

    吴康贵一见到他,立刻气急败坏地说:“你们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好了,快把解药给我。”

    那个男人盯着他的眼睛问:“那些东西确实已经送到皇上手里了?”

    “自然是真的,难道这还有假吗?别说这么多,快把解药给我,快!”吴康贵说话之间,越发感到自己的肚子一阵绞痛,感觉自己快要毒发了,急得不行。

    那个男人看他不像说谎,这才从身上拿出一个小瓶子交给他。

    吴康贵打开瓶子后,从里面倒出一颗手指头大小的药丸。

    捏着这颗药丸,他半信半疑地问:“这解药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如果堂堂缉事府指挥使真的死在这里,那事情就闹大了,这可不是我们想见到的。”

    听他说得有理,吴康贵这才把药丸吞了下去。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还是药丸真的起效,没过多久他就感觉腹痛明显减轻了许多。

    他知道这些人指使他把东西送进宫里肯定不怀好意,但因为被他们逼着吞下了毒药,他不敢不照他们说的去做。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跑路的准备,等一下回府就立刻收拾细软连夜逃出新京。此地已经不可久留。

    就在他想从那个男人嘴里再多套一些话时,他忽然觉得眼皮发沉,泛起了一阵强烈的睡意。

    “这药……”还没等他问完这句话,他就已经直接昏了过去。

    那个男人见他昏过去后,稍稍提高音量对外面伪装成车夫的同伙说:“事情已经办好了,我们去码头送货。”

    “是。”车夫立刻调转方向往码头驶去。

    ……………………

    几天后,大魏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大事:宫里爆发了瘟疫。

    不仅和安帝和几位妃子感染了散疮,就连两位皇子也相继得了散疮。其他受感染的太监和宫女更是有上百人之多。

    原本就已经忙得焦头烂额的谢昱珩一听此事,顿时大惊失色。

    如果是以前靖安帝刚刚驾崩,谢家还掌握着天下的话,赵家的人死得再多也不要紧,大不了就是换皇帝而已。

    但如今前有瘟疫肆虐,后有胡人入侵,正是人心惶惶之时。

    和安帝虽然只是个傀儡皇帝,但对于如今的大魏朝廷来说,却是一面能够聚集人心、共同抗胡的大旗。

    如果这时候和安帝出了什么事,对于众多原本就充满恐慌的大魏军民来说,肯定会造成极大的冲击。

    而且最要命的是,唯一的两位皇子也感染了散疮,这下连传位的人都没有。

    万一和安帝真的病死,难道还要再从赵氏分支那里找人继承皇位吗?

    先不说这人选方面能不能让人信服,光是这整套流程搞下来,也不知要花多少时间。

    为了避免恐慌,谢昱珩立刻下令封锁整个皇宫,严禁此事外泄,违者杀无赦。

    在封锁消息之余,他还派人去调查这瘟疫是如何传进皇宫来的。

    经过这一调查,发现最近只有缉事府指挥使吴康贵曾经进宫给皇上送过东西。

    而且就在他送完礼几天后,宫里就爆发了瘟疫,这时间也太巧了。

    谢昱珩立刻派人去长春侯府抓捕吴康贵。

    结果这上门一搜,却找不到吴康贵本人,而且据说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

    这下更加坐实了吴康贵畏罪潜逃的罪名。

    谢昱珩大怒,随即查封了整个长春侯府,把包括吴康贵的父亲长春侯以及他的妻子儿子在内,全府上下所有人都关进了缉事府进行严厉的盘查。

    虽然没有落到缉事府手里,但此时的吴康贵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被这些来路不明的人通过水路偷运到徐阳府,正被胡人所占领的徐阳府。

    “你就是鼎鼎大名的缉事府指挥使吴康贵?”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里,蒙着脸的仇先生打量着面前这个手脚被绑、瑟瑟发抖的男子。

    “小人正是吴康贵,大人有何吩咐请尽管开口,不论是上刀山下火海小人一定照办。”吴康贵尽量赔着笑脸道。

    “你不用紧张,你我无冤无仇,老夫并不会对你做什么。

    相反,你这几年所做的事还帮了老夫不少忙,我应该跟你道谢才对。”

    “大人过奖了,这是小人该做的。”听说对方不会杀自己,吴康贵这才放下心来。

    “你想不想知道,老夫为何让你把东西送进宫里?”

    “大人高瞻远瞩,这样做一定有您的道理,小人不敢妄猜。”

    “你果然很会说话,怪不得能够先后得到赵焞丰和赵焞安两任皇帝的重用。

    老实告诉你,你送进宫里的那些东西都是散疮病人亲手摸过、舔过的东西,你可知如果一个普通人碰到这些东西会有何后果吗?”

    吴康贵一听,顿时脸色大变,不禁用颤抖的声音问:“难道……你们打算把瘟疫传到宫里?”

    “没错,这正是我们想做的。

    拜你所赐,如今和安帝和两位皇子已经先后染病,谢家为了隐瞒这个消息已经封锁了整个皇宫。

    对了,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谢家已经知道此事与你有关。

    如今整个长春侯已经被查抄,你的父亲长春侯,以及你的妻子儿子也被关进了缉事府接受审讯。

    你一定作梦也没想到吧,自己一家老小有朝一日竟然也会被送进缉事府这种地方进行严刑逼供。”仇先生用轻松愉悦的声音说道。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做?!你们还是人吗?”吴康贵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第一次露出了凶狠的表情。

    就在他刚说完这句话,仇先生的后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大笑声,仿佛疯子一般的大笑声。

    随着这阵笑声响起,一个人影缓缓了走了过来。

    “想不到你也会有说这种话的一天,还记得我是谁吗,吴康贵?”

    抬头打量了一下面前那人,吴康贵由原本的迷茫逐渐变得震惊起来,“你是户部左侍郞张荫培?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想不到吧,想不到我不仅还活着,而且还以这种方式见面。”四十多岁的张荫培说话间,脸上露出了痛快之极的表情。

    这时,仇先生站起来说:“这人就交给你了,要怎么处置随你喜欢。”说完,他缓缓往外面走去。

    “大人,你说过不会对我做什么的,你不能言而无信!”贪生怕死的吴康贵已经顾不上之前的恩怨,赶紧大声叫起来。

    仇先生一边走一边说:“我确实不会对你做什么,但他就难说了。

    把你交给他,也算是还了他的一个人情。接下来,你就慢慢享受吧。”

    “你不能这样,大人,求求你放过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求你放过我,大人……”看到从身上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不断逼迫的张荫培,吴康贵声嘶力竭地大叫着。

    然而随着最后一下关门声,把吴康贵最后的希望也打断了。

    此时,屋里就只剩下吴康贵和张荫培两个人了。

    由于手脚都被绳子绑着,无法动弹的吴康贵只能哭着向对方求饶:“张大人,我错了,我是个畜生。之前是我对不起你,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人计较。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吴康贵眼泪鼻涕全都出来了,看上去十分可怜。

    张荫培脸上露出了接近疯狂的笑容,他一边用袖子擦拭着手上的小刀,一边笑着说:“吴康贵啊吴康贵,你知道我这等这一天等得有多辛苦吗?

    我现在还清楚记得你在缉事府的大牢里是如何对待我的妻女跟儿子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拜你所赐,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是一个无亲无故的糟老头子。

    你别怕,你会活得好好的。

    因为,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容易的。

    来,我们开始吧。”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撕心裂肺一般的惨叫声。

    而且一连好几天,这种惨叫声几乎都没有停过,宛如厉鬼勾魂,让人毛骨耸然。

357 失控

    虽然谢昱珩已经全力封锁消息,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看到整座皇宫被官兵所封,再加上和安帝已经多日未上朝,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和安帝一定是出事了。

    难道谢家又发动了兵变?这回是想直接当皇帝?

    由于有前车之鉴,许多世家和官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推测。

    只是迫于谢家的权势,没人敢追问和安帝的下落,所有人都在心照不宣地装聋扮哑。

    谢昱珩自然知道朝堂上的众人在想什么,但他却是有苦难言。

    他不敢直接说宫里爆发了瘟疫,皇上和两位皇子如今正在医治当中,生死未卜。

    他怕这样一说,整个朝廷上下就会人心大乱。

    所有人都知道,如今把持朝政的是谢家,而和安帝只不过是那块遮羞布而已。

    但在这个风雨飘摇的节骨眼上,立国两百多年的赵氏皇家却是一块能够聚集人心、共同抗胡的遮羞布,万不能在这时候丢弃。

    然而在幕后策划这步棋的仇先生既然已经走到这里,怎么可能会没有后招。

    就在朝廷众人疑虑之际,一直销声匿迹的《求真报》再次出现了。

    这份神秘的小报每次出现,都会在民间引起轩然大波,这回也不例外。

    这回《求真报》报道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宫里爆发瘟疫,和安帝及两位皇子先后得病,生死不明。谢家为封闭消息,兵围皇宫。

    虽然没有人知道这《求真报》的来历,但它每次出现时,报道的内容都是真事,因此许多人都下意识地相信了它所报道的内容。

    几乎就在一夜之间,江南各省到处都流传着这份小报,凡是识字的人几乎都已看过。

    尤其朝廷上的百官,在对照谢家的异常举动后,这才知道原来宫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都为之震惊不已。

    朝堂诸公尚且如此,对于民间的影响就更大了。

    前有瘟疫横行,后有胡人入侵,如今再加上皇帝病重,这一连串噩耗使得越来越多人感到大魏真的要亡了。

    所谓树倒猢孙散,一时间,各地出现了大量的逃亡潮。

    许多百姓拖家带口地往北方逃亡,只希望可以逃离正值多事之秋的江南。

    普通平民百姓尚且如此,那些有一定家底的商人和富绅就更不用说了。

    只不过他们不会跟随流民大军往北方走,而是选择秘密坐船向东北的九江府迁移。

    因为许多曾经到过九江的商人说,九江府愿意接纳江南的商人和富户落脚当地,但前提是要交出一定数量的粮食才能入城避难。

    九江这种做法虽然有趁火打劫之嫌,但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这些商人和富绅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纷纷带着全副家当往九江迁移。

    对于这股遍及江南各省的逃亡潮,谢家不是不想制止,但却实在是有心无力。

    为了抵御来势汹汹的胡人,谢家已经把大部分兵力都派到了前线各个重镇防守。

    剩下的兵力还要分散各地用于防疫和隔离,根本没有多余的人手去阻止百姓逃亡。

    这时候只能用一个“乱”字来形容,一切都乱套了。

    这股充满恐慌的情绪不仅影响到百姓和商人,就连军中的普通士兵也有种大难临头的末日感,士气变得无比低落。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还能吃得上饭,估计军中早就出现逃兵潮了。

    在这种人心惶惶、一片恐慌之际,不久之前才占领了徐阳府的胡人在修整过后,又开始了一轮新的进攻。

    仅仅两个月时间,胡人就攻下了多个县城。

    面对胡人这番势如破竹的攻势,谢家已经彻底放弃了出兵去救援这些小县城,而是集中兵力重点防守干阳、宛州、逢春、化州等几个大城。

    终于,在经过一轮攻伐后,胡人将目标瞄准了淮南省的宛州城。

    宛州城乃扼守淮南省的门户大城,此城一失,胡人就可长驱直入整个淮南地区。

    而淮南省距新京不过六百多里,是极其重要的缓冲地带。

    如果真让胡人杀了进来,那新京将岌岌可危。

    为了保护宛州城,谢昱珩不仅调集大军集结于此,而且他还亲自带着长子谢长风、侄子谢长平两人率大军来到宛州城督战。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谢昱珩甚至还带来了工部历时三年,日夜赶工制作出来的三千四百杆火铳,作为此次守城战的秘密武器。

    此时宛州城内,已经集结了二十多万士兵和十几万民夫,其中士兵当中有四万六千人是当年安国公一手培养出来的西南军,也是谢家真正的嫡氏人马。

    如今为了打赢这场仗,谢家连这支嫡氏人马也都调了过来。

    其余人马虽然不是嫡氏部队,但也是从各地调集过来的能战之兵。

    可以说,这回谢家是真把压箱底的家当都拿出来了。

    谢昱珩等人很清楚这一战的重要性。

    如果打赢了,就算不能让胡人退回南方,也至少能让谢家缓过气来重整江南,留待日后再战。

    但如果打输了,那谢家就再无退路了。

    因此这一战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打赢。

    就在魏军严阵以待等着胡人来的时候,胡人大军却迟迟不见露脸。

    一天、两天、三天……很快半个月过去了,却依旧不见胡人的踪影。

    由于城内二十多万士兵再加上大量民夫,这么多人马每天消耗的粮草都是天文数字,这不禁让谢昱珩等人越发着急。

    难道胡人真的不来了?

    紧接着又过了两天,胡人终于出现了。

    但这回出现不仅有胡人,还有其他人。

    在看清楚走在胡人大军前面的人群时,包括谢昱珩在内,几乎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只见走在胡人大军前面,是十几万如牲畜一般被绳子窜在一起的大魏百姓。

    这些人的年龄从十几岁到五六十岁不等,全是男人,没有一个是女人。

    他们衣衫破烂、满脸困苦,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胡人用鞭子抽着往前走。

    而就在胡人大军身后,有着另一支更为庞大的队伍。

    与第一排的男性平民不同,这些人全是哭哭啼啼的妇女和儿童。

    他们也像是牲畜一般被绳子窜在一起,被胡人用鞭子赶着走。

    这下谢昱珩等人终于知道胡人为何会来得这么慢了,原来是为了驱赶这些百姓过来。

    至于胡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想到了。

    不用说,胡人是想用这些百姓当替死鬼。

    史书上早就有过多起敌人驱使本国百姓当攻城兵的记载,但大多不过几千或几万人而已。

    像胡人这样驱使十几万百姓当替死鬼,这样的规模是前所未有的。

    光是几个小县城是肯定凑不到这么多人的,显然这里面大多是不久之前才被攻陷的徐阳府的百姓。

    在知道了胡人的打算后,谢昱珩立刻对所有将领下令道:“传我号令,等下开战以后,不管胡人还是平民,凡是胆敢靠近城墙者,一律杀无赦。都听清楚了吗?”

    “是,大将军。”

    众将齐声应道。

    谢昱珩环视着城下的黑鸦鸦的人头冷笑道:“想靠人多就能取胜,胡人真是太小瞧我们谢家了。”

358 宛州

    在经过一轮修整后,胡人大军终于准备发起进攻。

    首先出列的是五千弓箭手,这些胡人士兵全部头戴顶盔、身穿皮甲,以四人为一组,排成足有一千列的弓阵,只在中间空出一个很大的缺口,方便后面的士兵攻城。

    看到这个弓阵,城墙上的众人顿时紧张起来。

    与胡人交手这么久,他们早就见识过胡人横扫天下的连射箭阵。

    这五千弓箭手远远地站在射程之外,一言不发地等待着进攻的信号。

    在他们身后,另一波胡人挑出了五千个男平民,并且把他们的家人都带了过来。

    领头的千人长用生硬的汉语对着这五千个男人大声说:“你们这些奴隶听好,在一柱香内,谁能杀掉一个魏军士兵,那个人的一家就不用死,否则全家都得死。

    还有,谁敢逃跑的话,不仅他要死,他的家人也得陪他一起死。都听清楚了吗?”

    那个千人长刚一说完,负责要胁的一大帮胡人士兵立刻把刀架在那些妇女和孩子的脖子上。

    那些妇女和孩子被这个动作吓得纷纷尖叫或哭喊起来,那些被选作攻城兵的男人们看到自己的家人这样,全都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除了箭阵外,胡人还拿出了另一个杀手锏:从各地城墙那里折下来的守城大炮,加上起来足有三十多门,比架在宛州城城头上的大炮多出四倍有余。

    为了减轻运输重量,这些大炮只拿炮身,不拿底座,使用的时候就架在木制的架子上,并由俘虏的魏军炮兵来操作。

    这些原本用于守城的大炮实在是太多了,这一铺开来,让人看得心惊胆战。

    随着一声长长的号角声响起,攻城战终于开始了。

    首先发起进攻正是那三十多门大炮。

    虽然不愿这样做,但那些成了俘虏的魏军炮兵为了保命,只能按照胡人的命令不断往城头方向开炮。

    一时间,宛州城上炮声不断,震耳欲聋。

    实际上,在缺少稳定底座的情况下,这些架在简易木架上的大炮由于仰角不够,命中率是很低的,很多都只能打在墙身上,真正能打上城头的并不多。

    但架不住它们数量多啊,就算是乱轰也能对守城的士兵造成极大的震慑力。

    虽然宛州方面也开炮还击,但对比胡人的三十多门炮,这些反击显得是那么的力不从心。

    随着炮声的响起,那五千弓箭手也来了到城墙下方,然后以千人为一组轮流射箭。

    虽然城头上方也飞来大量箭矢,但跟胡人的箭术比起来,还是有十分明显的差距。

    光是第一轮箭雨,就有上百个魏军士兵被射中。反观胡人这边,仅有十几个人中箭。

    在骑射方面,胡人确实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在大炮的掩护下,再通过这一轮接一轮连绵不绝的齐射,箭术精准的胡人在付出了将近三百人的伤亡后,很快就占据了上风,逼着城头的魏军士兵不得不竖起了箭盾。

    这盾墙一竖,虽然有效阻挡了不断飞来的箭雨,但也严重阻碍了己方弓箭手的射击,很快就变成了胡人单方面的进攻。

    在成功压制了魏军的弓箭手后,胡人统帅立刻下令上云梯。

    很快,数百个胡人把一架架云梯架在了城墙上,然后一边用盾牌挡着从上面飞下来的箭矢或落石,一边拼命护着云梯。

    如果是平时的话,这时候该胡人的攻城兵上了。

    但胡人统帅却并没有这样做,而是让那五千平民上。

    “上,快上!只要杀掉一个魏军士兵,就能让你们的家人活下来,上!快上!”在胡人千人长的大声呼喝下,那五千个男人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往前冲。

    他们手上甚至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只有一根削尖了的短木棍。

    在好不容易冲到城墙下方后,他们只能学胡人那样用牙咬着短棍,然后如同蚂蚁一般顺着云梯拼命往上爬。

    但这些平民大多是农民出身,手脚那里有训练有素的士兵灵活。不仅爬得慢,而且害怕得直发抖。

    在好不容易爬到城头时,还没等他们想清楚要怎么做时,一杆杆长枪就毫不留情地从盾墙的缝隙中刺了下来,把他们一个个从云梯上扎了下去。

    从几丈高的城墙摔下来,足以把底下的人砸死。

    不少人就是这样,被从天而降的大活人给活活砸死。

    不是每个男人都愿意为家人牺牲自己的,有些男人由于实在太害怕,干脆自己跑了。

    但还没等他们跑远,原本只射向城头的胡人弓箭手忽然有几个人改变方向往这些逃跑的人射了过来,通常是一箭毙命。

    “谁敢逃就杀谁!快爬上去!”负责守云梯的胡人大声喊到。

    看到逃跑无望,剩下的男人只能哭丧着脸继续往上爬。

    就在这时,一发炮弹正好落在东边的城头上,实心的炮弹不仅撞破了两面箭盾,还撞出一个缺口。

    刚好就在缺口下方的一个平民看到这样,立刻顺着云梯爬了上去。

    “不要杀我,我是来投降的,我是良民……”还没等他说完,一个赶过来的魏军士兵二话不说就一刀砍了过来,将他直接砍死。

    其他平民见状,知道求饶无用,干脆扑过来跟士兵扭作一团。

    他们都想着只要自己能杀掉一个士兵,那自己的家人就能活命。

    可是他们并没有想过,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谁会盯着看你有没有成功得手。

    胡人要的,只是让他们当消耗品和替死鬼罢了。

    果然,在这第一批男人都死得差不多后,胡人随即派出了第二批平民。

    第二批男人如同第一批那样,被逼着往城墙上爬。

    但不管上去多少人,这些平民百姓哪里会是正规士兵的对手,更不要说他们手里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基本上是上去一个死一个。

    除了派人去攻城外,胡人还派出大量平民抬着圆木去撞城门。

    相比于充当攻城兵的人,撞击城门这件事反而要安全许多。

    因为城头上的魏军士兵已经被胡人的大炮和箭阵全面压制,几乎连头都抬不起来,根本腾不出人手去防守城门。

    “嘭、嘭、嘭……”许多一齐抬着一根巨大圆木的平民一下接一下地撞击着城门,发出阵阵闷响。

    还有些人正拿着锄头、铁锹等各种工具去挖门根,企图把城门弄坏。

    为了自己以及家人的性命,他们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对于守城的魏军来说,这些平民破坏城门的行为远比进攻城头要危险得多。

    万一城门真的被撞开,那胡人就可长驱直入,这可不得不防。

    这时,谢长平忍不住主动请战道:“伯父,不如我们开城门杀过去吧。

    侄儿已经点算清楚,这回过来的胡人只有十万人左右,其他全是被他们所驱使的平民。

    我们城里足有二十多万大军,兵力是他们的一倍有余。

    只要齐心协力的话,我们一定能打赢的。”

    谢昱珩冷笑道:“我们这一出兵,正好就中了胡人的奸计。

    当初胡人打徐阳府的时候,足有二十多万人围城。

    但如今我们只看到十万人在这里,那其余的十几万人去哪里了,你有想过吗?”

    “您是说,胡人在外面设了埋伏?”

    “**不离十。胡人对宛州誓在必得,怎么可能会没有后手。

    如今他们用大炮和平民来发起佯攻,只是为了消耗我们的体力和士气。

    一旦我方出现疲态,胡人就会发起真正的攻城战。

    兵法有云,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假如胡人真的只有十万人马在,等真正到了大举攻城的时候,仅凭这些兵力他们如何行事?

    所以胡人一定埋有伏兵,为的就是引我们出城追击,然后趁机围歼我等。”

    “没想到胡人如此奸诈,伯父,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只要以不变应万变即可。

    等这些平民和炮弹消耗完后,埋伏在后的胡人只能亲自上阵,到时才是真正大战的开始。”

    “可是再这样下去,我怕城门会撑不住。”

    “放心,我自有办法。”

    虽然谢昱珩有心把底牌收到最后,但看到胡人的连射箭阵如此厉害,再加上胡人又有这么多大炮助阵,他只能提前拿出自己的秘密武器。

    随着他一声令下,原本站在城头上的弓箭手纷纷退下,顶替这些弓箭手的,是一千五百多个手持“铁棍”的士兵。

    由于此时城头上既有负责持盾的盾手以及使用长枪的枪兵,到处都是人。

    这些拿着“铁棍”的士兵分成三人一组见缝插针地挤在枪兵当中,几乎挤满了整个城头。

    “伯父,这些人手上拿着的难道就是工部研制出来的火铳?”谢长平又惊又喜地问道。

    谢昱珩有些得意地说:“没错,正是火铳。只要有这玩意,别说是胡人,就是要对上宁家的西北军我们也不怕了。

    长风,你来下令。”

    “是,父亲。”

    一直在秘密练兵,就等着这一天的谢长风意气风发地走到所有火铳兵后面大声下令道:“火铳营听令,第一排点绳!”

    那些火铳兵立刻用手上的柱香点燃了插在药室里面的火绳,然后在火绳燃烧的极短时间内把铳口迅速对准了下方的胡人弓箭手。

    “啪……啪啪…啪……啪啪……”随着火绳燃尽,沉闷的枪声如散落的鞭炮一般接二连三的响起,并升起阵阵浓烟。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七零八落的情况,那是因为每根火绳由于长度和粗细不同,导致点燃火药的时间各有不同,难以做到像西北的火枪那样几乎同时射出。

    换句话说,这些火铳并不是通过扣动扳机来开火的,而是通过点燃火绳来实现射击的,因此才叫点绳,而不叫开火。

    但即使是如此落后的火铳,由于胡人弓箭手站得十分集中,这一轮五百颗铅弹打过去,也击中了五、六十个胡人箭手,命中率大概是十分之一左右。

    那些胡人身上原本可以挡住大部分箭矢的皮甲,根本挡不住铅弹的穿透力,凡是被击中的胡人,身上都出现了可怕的伤口,几乎再也起不来。

    看到如此威力,不仅谢昱珩等谢家人兴奋不已,其他下属将领也是一脸惊喜。

    “第一排后退,第二排准备。”谢长风这套口令几乎是照抄宁家的神机营。

    刚打完第一枪的火铳兵立刻退到后面把位置让给第二排的人,然后抓紧时间装填弹药。

    从装填弹药这件事来看,可以看到另一个与神机营火枪兵的不同之处。

    只见每个火铳兵从腰间掏出一个装有火药的铜壶,然后把火药小心翼翼地倒在一张黄纸上估算火药的份量,不够的就多倒点,太多的就倒回去一些。

    觉得份量适中了,这才把火药倒进铳管里,然后用推杆把铅弹推到铳管的尽头。

    最后再把切成差不多长度的火绳小心地塞一根到药室里,这才算完成了一次完整的装镇。

    之所以会如此麻烦,那是因为火铳在设计之初就采取了与火枪完全不同的思路。

    为了防止火枪炸膛,池非采取的思路是让火枪来迁就火药。

    也就是说,所有火枪在装填时,用的火药量都是一样的。

    如果在火药统一份量的情况下发生炸膛的话,那这杆火枪就是不及格的,需要回炉再造甚至直接销毁。

    而且为了便于装镇,每次装填所用的火药都会预先用油纸包好,等到用的时候枪兵只要把油纸撕开就可以直接倒进去,完全不用担心火药会倒得太多。

    但工部所设计的火铳却是完全相反的另一种思路,那就是让火药来迁就火铳。

    也就是说,不同质量的火铳装填时,所用的火药量是完全同的。

    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在于,每杆火铳由于每个工匠的手艺和熟练程度不同,往往会导致同一批火铳会产生良莠不齐的现象。

    另外魏朝的工部不像池非的兵工厂那样通过标准化的分工合作方式来批量制造火枪,每杆火铳基本上是由一到两个工匠从头到尾做出来的,因此每杆火铳的制作都极费时间。

    一杆火铳就算是熟手也要几个月才能完成,新手花个一年半载更是常事。

    如果按池非的做法,已经做好的火枪一旦在统一份量的火药上发生炸膛,就要回炉重造,这对于工部那些官员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再加上谢家不断催促威胁工部加紧速度,工部那些官员哪里还敢搞慢工出细活这套,只求加紧出货,有多少造多少,先把数量提上去再说。

    在这种日夜拼命赶货的情况下,火铳本身的质量就更不好说了。

    同样份量的火药可能装在这杆火铳上可以正常使用,但却很可能在另一杆火铳上发生炸膛。

    为了解决容易炸膛的问题,工部的官员们在冥想苦想后,终于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那就是让每批质量不同的火铳装填不同份量的火药,这样就不会轻易炸膛了。

    至于如何判断每杆火铳该放多少火药,工部的工匠们通过不断测试,已经摸索到了一些基本的规律。

    例如铳管的内径越大,表示铳壁越薄,如果放的火药太多,就容易炸膛,因此要少放一些。

    又例如可以通过火药引瀑时的声音来大致判断铳管可以承受的火药量等等。

    通过这些诸如此类的办法,工匠们把所有已经做好的火铳分为“多中少”三个类型。

    “多”就是可以多放火药,“少”就是要少放火药,而“中”则是介乎两者之间。

    在分好类型后,工部的人会在铳柄上刻上火药的用量,方便火铳兵在装填的时候心中有数。

    这种方法虽然让工部的人免于受罚,但却苦了众多使用这些有问题产品的火铳兵们。

    虽然铳柄上刻有火药的用量,但实际操作起来却麻烦无比。

    为了在实战当中能够快速倒出自己所用火铳的火药用量,火铳兵们平时除了练习如何射击外,还需要练习如何通过倒在黄纸上的火药来估算自己手上这杆火铳要用的份量。

    尤其是分到那些质量较差、容易炸膛的火铳的士兵,在装镇弹药的时候更是要万分小心,以免弄坏了这些金贵的火铳,这可是随时要掉脑袋的大罪。

    因为在谢家眼里,这些火铳远比使用它们的士兵要重要得多。

    当然,不管在什么地方,聪明人总是有的。

    在这几千个火铳兵中,有个别脑子灵活的士兵已经想到了将每次要装填的火药用纸单独包起来的办法,这样应该就可以避免火药加得太多或太少的问题。

    每次使用的时候,只要将单独包好的火药直接倒进铳管里,这样就不会炸膛了。

    这个想法已经十分接近池非所实行的定量装填法,是个很好的办法。

    然而就算办法再好,也要看实施的环境如何。

    由于谢家上下太过紧张这批被他们寄以厚望的火铳,要求所有火铳兵必须要严格按照操作规程去做,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更改,以免使这些金贵的火铳发生损坏。

    凡是不按规程去做的人,轻则受刑,重则处死。

    在这种严苛无情的气氛下,试问有哪个士兵敢不怕死地去尝试别的做法?

    就这样,一种原本可以极大提升装填效率的全新做法就这样胎死腹中,事后池非在知道这件事后,不禁庆幸不已。

359 火铳

    “那就是汉人的火铳吗?我看也不过如此。”胡人都统阿卡伊看着城头上拿着“铁棍”的士兵,以及不时从“铁棍”处冒起的烟雾,冷笑了起来。

    确实,这些火铳射程比弓箭要远得多,甚至能够轻易击穿皮甲,但命中率却太差了,打了几百发才打中几十个人。

    而且每次打完,都要等上一会才能打第二轮。

    假如这些火铳兵不是站在高高的城头,而是站在平地的话,只要有一队两三千人的骑兵来一轮快速冲锋,就足以将他们全部干翻,根本不足为虑。看来殿下还是太过小心了。

    “都统,汉人这火铳杀伤力不低,我们要不要先让箭手退一下?”阿卡伊的副官开口问道。

    虽说阿卡伊对火铳不屑一顾,但在其他人看来,这火铳已经杀伤了几百多个弓箭手,威力很不一般。

    “好吧,毕竟只是做场戏罢了,没必要让我们的勇士白白送死。

    今天就先打到这里,下令收兵吧。”

    “是,都统。”

    随着牛角号声有节奏地响起,胡人弓箭手纷纷后退,就连那些负责护着云梯的胡人士兵也陆陆续续地扛着云梯撤离了战场,只留下满地的汉人尸体。

    光是今天这场仗了,就死伤了上万人,其中绝大部分是被当作替死鬼的汉人百姓。

    对于这些死伤的汉人百姓,胡人只把能动的带走,伤到不能动的就当作普通尸体一样扔在战场上看都不看一眼,任其自生自灭。

    最后能够回到营地的,只有三千多人。

    胡人并没有对受伤的百姓进行包扎,只是把他们送回到家人那里,让他们的家属替其包扎伤口。

    这些死里逃生的男人一见到自己的亲人,全家老小忍不住抱在一起嚎啕大哭起来。

    反观魏军这边,看到胡人收兵了,宛州城的士兵全都欢呼起来。

    谢昱珩和谢长风父子俩更是兴奋得红光满脸,意气风发。

    他们一致认为,胡人之所以收兵不打,是因为见识到了火铳的厉害,才不得不收兵。

    不仅是他们父子俩这样想,其他将领也纷纷过来称赞祝贺火铳的威猛,这更让父子俩笑不合嘴。

    “不枉我谢家倾尽全力研制这批火铳,只要有这些火铳在,胡人休想得逞。”事后在点检战场的时候,谢昱珩颇为得意地对儿子谢长风和侄子谢长平说道。

    谢长平兴冲冲道:“伯父,要不我们就乘胜追击,直接派兵出去跟他们干吧。

    就算有伏兵又如何,我们有火铳阵在手,胡人哪里会是我们的对手。”

    谢昱珩笑道:“长风,你跟你兄弟说说我们为什么不能这样做。

    不把话说清楚的话,他是不会死心的。”

    “是,父亲。”

    谢长风转头对堂弟谢长平道:“阿平,不是我们不想这样做,而是风险太大。

    这火铳阵虽然在正面交锋的时候威力极大,但却有个很大的弱点,那就是不好转向。

    一旦胡人从侧面或后方发起偷袭,我们想要变阵就来不及了,到时很可能会被胡人一冲而散。

    到时阵型一乱,胜负就不好说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以后我们对上宁家的火铳阵时,是否也可以用上这一招?”

    谢长风还没回答,谢昱珩开怀大笑道:“好,不愧是我谢家子孙,没有一个是蠢人。你能想到这点,表示你已经大有长进。”

    谢长平满怀喜意道:“多谢伯父夸奖。如果能知道其他胡人埋伏在那里就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提前做好准备。”

    “放心,等过几天他们看到这个添油战术无效后,自然会现身的。

    胡人擅长骑射,在平地打仗的话几乎无人能敌。

    因此我们不能以弱对强,要充分利用城墙和火铳的优势,把他们逼到退兵为止。

    对于盘据南方的几十万胡人来说,这几千杆火铳只能算是杯水车薪,还不能对他们形成真正的威胁。

    但只要再拖个几年时间,等我们手上有几万火铳时,那时别说是胡人,就连宁家也不足为惧。

    宁家工匠再多,有我们谢家多吗?

    光凭这点,我们就已经稳占胜算。”

    “伯父英明,小侄佩服。”

    “以后你就好好辅助你的兄长,我不会亏待你的。”

    “是,伯父。”

    站在一边的谢长风虽然没有出声,但心里早已激动无比。

    父亲不仅将火铳营交给他来指挥,如今还叫堂弟谢长平辅助自己,这其中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他成为继承人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

    此时就在胡人大军扎营的营寨里,胡军统帅阿卡伊一边看着前面高耸的城墙一边向身边的副官问道:“其他几个城门有开门的迹象吗?”

    副官回答道:“没有发现有异动,看样子汉人是真的不敢随便开门应战。”

    阿卡伊沉默了一下,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还真让那个汉人军师给猜中了,他说只要我们摆出一副决意攻城的架势,以谢昱珩多疑的性格,肯定会以为我们背后藏有伏兵而不敢轻易出城应战。

    那个男人虽然可疑,但确实算得极为精准,简直像个妖物。

    让这样的人留在殿下身边,真不知是祸是福。”

    “都统怀疑那个汉人军师是奸细?”

    “不,他不像是奸细。

    拜他的种种计谋所赐,如今我们大厥军队不仅拿下了西北和整个南方地区,甚至就连江南这块肥美之地也快拿到手了。

    如果真是奸细的话,绝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

    但我始终觉得那个男人有着不为人知的目的,绝非是诚心想要帮我们夺取大魏。

    至于他究竟有何目的,我暂时想不出来。

    但无论如何,这样一个来路不明、意图不清的汉人不仅留在殿下身边,并且深受殿下信任,在我看来绝非好事。

    如果不是怕惹殿下震怒,我真想把他一刀给杀了,以绝后患。”

    “要不我们找个机会,派人去暗杀他?”

    “不行,那人十分狡猾,出入都有护卫保护,而且深受殿下信重。

    一旦失手,我们很可能会引火烧身。

    而且不管如何,那人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人才,我们能够取得如今的战果,有大半归功于他。

    就算真要对付他,也要等我们大厥拿下江南再说。

    以后此事不要再提了,现在我们最要紧的,是演好这场戏。

    你要时刻警惕汉人的动向,如果发现不妥,要赶紧禀报,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那些汉人平民怎么样都无所谓,我们的人马绝不能折损在这里。”

    “是,都统。”

    “接下来,就要看那个人的下一步棋走得怎么样了。”阿卡伊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前方高大的宛州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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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文写手古代生存录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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