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网文写手古代生存录TXT下载网文写手古代生存录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网文写手古代生存录全文阅读

作者:令狐BEYOND     网文写手古代生存录txt下载     网文写手古代生存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60 干阳

    新京地处江南中心地带,交通方面可谓四通八达,不管是运送物资还是调动军队都十分方便。

    但也正因如此,在面对胡人的大举入侵时,需要布防的地区也相对较多。

    其中干阳、宛州、逢春、化州这几个大城都是防止胡人从各个方向入侵新京的战略要地。

    如今胡人要攻打宛州城,其他几个大城虽然风平浪静,但守城的士兵们还是不敢放松警惕,以免有奸细趁机混入。

    这天傍晚,干阳城的守城士兵忽然看到前方来了两百多个身穿兵服、外表狼狈的男人正急匆匆地往城门这边跑来。

    “你们是何人?为何会来这里?”经下属报备后,急急忙忙赶过来的吏目陈二桥对着城下那些人大声问道。

    领头的一名中年大汉抬头大声回答道:“我等都是林仓县卫所的士兵。由于县城被胡人攻陷,我等好不容易才从那里逃出来的。

    在下是林仓县卫所经历阮大中,这是我的铭牌,请过目。”

    吏目陈二桥随即下令手下把一个篮子吊下去,让对方把铭牌放进篮子里提上来。

    在接过铭牌后,陈二桥仔细辨认,发现铭牌是真的,上面也确实有阮大中的名字。

    而且就官职而言,这阮大中既然是经历,怎么说也是个从七品的军官,比他这个不入流的吏目要高多了。

    陈二桥不敢怠慢,连忙命人打开城门让他们进来,并立刻派人去通知指挥使牧大人。

    为了安置这些外人,也为了避免他们当中有人染上瘟疫,陈二桥特意把他们安置到一间大通铺房间里。

    床不够的话就打地铺,总之就是不能让他们跟其他士兵混住,以免出现问题。

    就在吏目陈二桥忙着安置这些逃亡过来的士兵时,干阳指挥使牧承荫终于赶了过来。

    在会客室里,牧承荫单独接见了经历阮大中,向他详细询问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当胡人攻打林仓县的时候,阮大中正带着手下的这三百多士兵在外面巡逻未归。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整个县城已经落入胡人手中。

    看到大势已去,阮大中只好忍痛带着手下逃离,以免被胡人追上。

    一路上,他们遇到的县城不是因为瘟疫成了死城,就是城里的人已经逃亡一空,根本找不到可以补给的地方。

    而他们身上又没有吃的,已经走了好几天的士兵们已经又累又饿。

    最后实在没办法,阮大中只好把自己骑的马给杀了,然后煮来吃掉,这一大帮人才不至于饿死荒野。

    在又走了将近十天后,他们这才来到干阳。

    在说完这些经历后,阮大中跪下来红着眼眶说:“如今林仓县已经陷落,下官也不知道城内是如何一副惨况。

    卫所内还有两千多弟兄,不知他们是生是死。

    都是下官无能,不能好好守卫县城,请大人降罪。”

    干阳指挥使牧承荫赶紧把他扶起来,“阮经历言重了,胡人势大,就算再多你们这几百人又能如何,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

    你们能够安然逃出,并把消息带过来,已经尽力了。

    既然你们已经来到这里,那就好好休息吧,一切等上面安排。”

    “是,大人。”阮大中擦着眼泪应道。

    等阮大中离开后,牧承荫的副官林知事小声问道:“大人,您说这阮大中说的是真是假?”

    “怎么,你有怀疑?”

    “怀疑倒也不算怀疑,只是干阳离林仓县相隔数百里,他为什么不往最近的江阳走,而偏要往我们这边来呢?下官感到有些奇怪罢了。”

    牧承荫摸着小胡子说:“他应该是被胡人给吓怕了,害怕胡人下一步会一路打到江阳,所以才千里迢迢往干阳这边走。

    这人我刚试探过了,确实是林仓县卫所的人,对卫所和县城的情况知之甚深,这点是骗不了人的。

    其身份也无可疑之处,经历这个位置不是一般人能够随便冒充的。

    此事我会上报军部,就看上面如何安置他们。

    我们这边正好缺人手,如果他们能留下来就最好了。”

    听上官这样说,林知事也只好就此打消了疑虑。

    一般来说,不管是军队还是百姓,对于外人都是比较敏感和排斥的,干阳城的士兵也不例外。

    对于这些从林仓县逃过来的卫所士兵,城内的士兵大多没有好眼色,普遍觉得他们是来吃白饭的。

    但接下来的几天,这三百多个外地士兵却逐渐赢来了众人的好感。

    原来,在经历阮大中的带领下,这些士兵开始主动帮其他士兵做起各种粗重杂活来。

    他们那可不是做做样子这么简单,而是实打实地做足一整天,而且连续几天都是如此。

    阮大中本人甚至还主动教士兵们如何在战场上与敌人厮杀和肉缚,有时还会亲自演示,那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军官。

    在阮大中及手下一大帮下属的努力下,终于逐渐改变了他们吃白饭的形象,并慢慢让其他士兵对他们产生了好感。

    这一切,都被指挥使牧承荫看在眼里,觉得相当满意,再次加深了想将这帮人留下来的想法。

    这天晚上,阮大中在熄灯以后,一个人走到安置众手下的大通铺房间里,然后对着沉默的众人简短地说了一句:“再过两天,就要动手了,你们做好准备。”

    既是阮大中的同乡,也是他下属的谷狗子忍不住小声说道。“阮大哥,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这可是通敌之罪啊,万一……”

    还没等他说完,阮大中忽然满脸怒气地瞪着他说:“万一什么,你别以为这里的人都是什么好人。

    当初县城被围,我们派了多少人出去报信。

    但结果呢,一个援兵都没过来。

    那些在朝里当大官的,全都只顾着自己,哪里会管我们这些地方小卫所的死活。

    那个姓仇的汉奸……汉人军师答应过我们,只要我们按他的吩咐行事,就会放过我们的家人。

    难道你要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家人被胡人全部杀光吗?!

    你别忘了,你那住在徐阳府的弟妹也在胡人手里,你舍得不管他们吗?”

    谷狗子顿时无话可说。

    阮大中没有再理他,而是环视了一下众人狠声道:“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为了你们的家人着想,别再有任何顾忌,到时一切听我指挥。听到的就点点头。”

    一众士兵在面面相觑后,纷纷点头答应下来。

361 胡来

    就在干阳城一众守城军官士兵对宛州城那边的战况有着诸多猜测时,谁也没想到一场大战即将来到他们头上。

    这天中午,站在城头的士兵原本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尖叫出来:“胡人!胡人来了,胡人来了!”

    其他人立刻往前方望去,果然看到一支胡人大军正浩浩荡荡地往这边奔涌而来。

    远远望去,只见到密密麻麻一大片全是胡人,一时间难以估算究竟来了多少人。

    紧接着,城中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那是士兵用力敲击铜釜的声音。

    看到这么多胡人,不少新兵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全身发抖。

    胡人来袭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全城,所有百姓都吓得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完全不敢出门。

    至于城中的士兵则是无比慌乱地赶紧拿起武器,然后在长官的命令下手软脚软地往城头蜂涌而去。

    不怪这些士兵如此害怕,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是新招募的新兵,不仅训练时间短,而且全都没有经过真正的实战。

    之所以会这样,那是因为谢昱珩为了在宛州跟胡人决一死战,把大部分精兵都调走了,只在各地留下一些新兵或老弱残兵。

    干阳这边还算好一些,毕竟是门户大城之一,真正能战之兵也有三万人左右,其他六万人则全是新兵。

    原本凭这九万多守兵,假如双方都是大魏军队的话,就算有两三倍左右的敌人攻城,也能稳守下来。

    但对手可是胡人啊,横行天下的胡人。

    如果胡人这么容易对付的话,当初西南和南方两块这么大的地盘就不会被胡人轻易拿下了,更不会被逼到如今这个境地。

    民间更是盛传胡人喜欢生吃人肉的传闻,这更加深了胡人的可怕。

    匆匆赶来的干阳指挥使牧承荫在城头看清楚胡人的大军后,也不禁下意识地一抖,紧接着全身发凉。

    光是粗略一算,这些胡人足有十二、三万人之多,而且从那彪悍的军容来看,全是经验丰富的精兵老兵。

    反观己方这边,却有大半是未经战事的新兵,这仗可怎么打啊?

    一旦干阳城失守,胡人就可大举进犯新京,其路程甚至比宛州更近一些。

    由此可见,宛州城那边的胡人只是佯攻,并非真的要打那里。

    趁着大部分精兵被拖在宛州的时候,攻打兵力相对薄弱的干阳才是胡人真正的目的。

    这步棋实在是太狠了。

    这种声东击西的高明战术真的是胡人自己想出来的吗?

    但事已到此,不打也得打了,总不能真的向胡人开城投降。

    牧承荫身为干阳指挥使,正三品的地方大员,家人全在新京。

    如果他真的降了胡人,那他牧家就真的会被抄家灭族。

    因此他就算战死,也不能向胡人投降。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拼死守城的同时,等援军到来。

    只有这样做,才有一丝生机。

    想清楚以后,牧承荫立刻派出多名信使骑快马从其他城门出去报信。

    尤其是宛州城那边,牧承荫再是派出了三名信使错开奔走,唯恐路上有失。

    如今大部分精兵都在宛州,因此从那边过来的援军能不能及时赶到,才是这场大战的关键所在。

    在派出信使的同时,牧承荫开始积极备战。

    他不仅把能用的士兵全部用上,还从城中百姓那里召集了三万多青壮作为力夫,协助士兵守城。

    就在牧承荫与他的部下拼命备战之时,远道而来的胡人倒是不紧不慢地开始安营扎寨,一副准备慢慢打的样子。

    看到胡人并没有马上开始攻城,牧承荫多少还是松了口气,这表示他们至少多了半天一夜的时间可以通风报信。

    至于胡人会不会在晚上偷袭,这点牧承荫倒不太担心。

    因为在夜晚视野不清的情况下,反而对擅长射箭的胡人影响较大。

    尤其是胡人从这么远的地方赶来,总要好好休整一番才能打仗。

    也就是说,真正的大战将会在明天开启。

    为了迎接这场大战,牧承荫下令全军提前做饭,除了负责守夜的士兵以外,其余人等一吃完饭就赶紧休息,以便养精蓄锐好好应战。

    当然,所有人在睡觉的时候要和衣而睡,兵器也要放在身边,方便一起身就能作战,以免敌人来袭时手忙脚乱。

    这一晚,很多士兵躺在床上一直拖到很久才睡得着,尤其是那些刚入伍没多久的新兵,更是碾转难眠。

    死亡的阴影几乎笼罩在每一个人头上,在这种情况下,又有谁能够安心大睡。

    深夜时分,一个人影鬼鬼崇崇地来到厨房。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自称林仓县卫所经历的阮大中。

    在军营里,像存放物资兵器的库房就不用说了,自然看守严密。

    就连厨房这种地方也是要有人看守,以免被人下毒,据说这条规定还是魏太祖起兵的时候就定下来的。

    但自大魏立国这二百多年来,却从未发生过厨房遭人下毒这种事,因此这条规矩慢慢地就变成了一种形式。

    虽然军中仍旧会遵守这条规矩,但只会派个小兵在夜晚的时候坐在厨房门口看守就当是应付过去了。

    此时已经是寅时,负责看守的小兵早就趴在椅子上睡着了,鼾声大作。

    阮大中悄悄从窗口爬进去,接着在月光的映照下摸到水缸那边,然后把一大包灰白色的粉末逐一洒在几个装满水的大水缸里。

    这些粉末入水后,水质随即变得有些浑浊。但因为水缸里的水太多,经稀惜后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真看不出来的。

    在做完这一切后,阮大中悄悄从窗口离开,重新返回自己的房间。

    直到他离开为止,在厨房门口看守的小兵依旧睡着正香,完全不知外面发生过什么事。

    ……………………

    在魏军当中,是没有一日三餐这种好事的。

    一般士兵只能吃早、晚两顿饭。

    但百户及以上的军官,却可以一日三餐,这是官与兵的区别之一。

    之所以士兵们会比军官少吃一顿,那当然是为了节省军粮。

    早饭也就是朝食一般在辰时开始。然而由于胡人的突然到来,这吃饭时间就要改一下了。

    否则一旦胡人提前开打,士兵们哪里还有时间去吃饭。

    因此身干阳指挥使的牧承荫特意把朝食的时间由辰时改为卯时,就是为了让士兵们提前吃好饭,以随时应付胡人的攻城。

    第二天一早,负责做饭的一大帮伙头兵比往常更加手快脚快,每个人都十分紧张忙碌。

    要做数万人吃的饭食,原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胡人随时会攻城,更不能有丝毫耽搁,几乎所有人都在以最快速度做着自己的事。

    有个负责打下手的小兵发现从水缸里打上来的水好像有些浑浊,不像平时那样清澈,不禁有些迷惑。

    难道是这水有脏东西掉进去了?

    正当他想把此事告知管事时,却被另一个伙头兵骂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做事?

    如果不能在卯时把早饭做好,我们全部人都要受罚,再发愣小心我抽你。”

    被一顿臭骂的小兵不敢再多事,赶紧把水桶提走。

    此时谁也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却造成了多大的后果。

    早饭做好后,一大早就被叫起来的士兵们立刻开始吃了起来,而且每人只有很短的吃饭时间。

    在军中吃饭这种事是不会有人特意去通知的,全都是自动自觉围过来取食的,过了点就没有了。

    因此没有人发现,阮大中跟他的下属并没有过来用饭。

    快速用过早饭后,所有士兵立刻进入戒备状态。

    尤其是站在城头的士兵,更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兵器,所有人都十分紧张。

    此时胡人方面终于有所行动,十几万胡人在亲自领军的大王子阿罗布指挥下,分为左、中、右三路大军涌了过来,完全不留后备人马。

    这架势不仅吓到了原本就无比紧张的士兵们,就连指挥使牧承荫和他的下属官员也都吓了一大跳。

    难道胡人想一开始就发起总攻?

    当胡人大军来到城楼下方时,却在弓弩的射程之外停了下来,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这一下,更让牧承荫等人迷惑不解,完全不知胡人想做什么。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很快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胡人依旧没有任何行动,只是远远地站着。

    正当牧承荫等人还在胡乱猜测胡人的意图时,异变突然发生了。

    队伍当中有个士兵忽然捂着肚子坐了下来,并且脸上露出了十分痛苦的表情。

    “你干什么,快起来,几位大人还在呢。”那个士兵的同僚赶紧把他拉起来。

    “我的肚子好痛,啊……”那个士兵忍不住痛叫出来。

    “你……啊!”他的同僚还没说完,忽然也弯腰捂着肚子叫了起来。

    “你们怎么了?”其他人看到,赶紧问他们。

    “我的肚子好痛……好痛……”那两人已经痛得脸色发青。

    没过多久,又有好几个士兵感到肚子不舒服,仿佛有刀子在割他们肠子似的剧痛难忍,纷纷坐倒在地。

    仿佛连锁反应一般,越来越多士兵出现了同样的情况,全都感到强烈的腹痛。

    看到这么多士兵捂着肚子痛叫不已,牧承荫和他的下属官员顿时脸色大变。

    “陈方,快去查查这是怎么回事。看是否有人下毒。”牧承荫随即对自己的手下道。

    他的手下立刻跑了下去。

    牧承荫往身后一看,只见站在广场上的士兵有一大半出现了腹痛的情况,许多人甚至干脆扔下手中兵器捂着肚子痛叫不已。

    看到这一幕,牧承荫整张脸变得一片惨白,他的下属官员也已经吓得面无人色。

    他并不知道,有件再加可怕的事正在发生。

    阮大中正带着他的两百多个下属士兵悄悄地往城门靠近,每个人的手里,都紧紧地握着即将出鞘的腰刀。

    与平时那副平易近人的表情不同,此时的阮大中等人虽然面无表情,但眼中却充满了浓浓的杀气。

    他们都在等,等胡人攻城的那一刻。

    就在这时,一直留意着城头士兵反应的大王子阿罗布看着不断倒下的魏军士兵,脸上露出了狂喜之情,然后一脸佩服地对身旁的仇先生说:“先生真是神机妙算,有先生相助,孤何愁大事不成。”

    蒙着脸的仇先生平静道:“殿下过奖了。如今干阳还在魏军手中,还请殿下尽快动手,早定乾坤。”

    “好,就如先生所言。全军听我号令,攻城!”

    随着大王子阿罗布的一声令下,进攻的号角声随即响起。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胡人将领和士兵们如同蝗群一般往死气沉沉的干阳城冲了过去。

    听到背后排山倒海一般的冲杀声,牧承荫如同木偶一般僵硬地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惨笑。

    和安八年,干阳失守,全城官兵被屠,无一幸免。

362 中计

    胡人兵围干阳与干阳失守这两个消息仅相隔四、五天时间就先后传到了新京和宛州城。

    凡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全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尤其是身在宛州指挥作战的谢昱珩等人,更是不敢相信胡人竟然这么快就攻下了干阳这种有重兵把守的大城。

    他们在接到干阳被围的消息时,已经决定从宛州调八万人马过去增援。

    但谁也没想到,就在他们准备调兵之时,随后就收到了干阳失守的消息。

    此时干阳城头,已经换上了大厥的军旗,这点是骗不了人的,干阳确实已经落入胡人手里。

    但胡人哪来的人马去攻打干阳?难道……

    谢昱珩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仿佛是要应验他这个猜想似的,原本不断驱使被俘平民疯狂攻城的十万胡人大军突然退兵了。

    不是演戏,是真的退兵了。

    那十万胡人竟然就这样扔下几十万被俘平民无比干脆地撤军了,而且撤得十分迅速,几乎一夜之间就走光了。

    看到胡人空荡荡的营寨,以及城下数十万被当成垃圾一般抛弃、彷徨无依的平民,谢昱珩知道自己中计了。

    原来,胡人真正的目标并非宛州,而是干阳。

    城外根本没什么伏兵,来攻打宛州的只有这十万胡人,以及被他们驱赶过来的数十万平民。

    这十万胡人攻打宛州,只是一场佯攻,目的是把魏军主力全都吸引到这里来,然后再派出主力大军拿下干阳。

    如今干阳得手,这十万负责佯攻的胡人自然要撤军了。

    中计了,他真的中了胡人这声东击西的奸计。

    一时间,谢昱珩只觉得羞愤难当,恨不得杀光这些可恶的胡人。

    此时,他心里不得不承认,他还是低估了对面的胡人。

    虽然胡人自西南高原入侵内陆地区以来,一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但在许多汉人眼中,胡人依旧还是那个粗野残暴、有勇无谋的形象。

    基本上绝大部分汉人都是这样看待胡人的,这已经成了一种潜移默化的共识。

    身为统帅的谢昱珩虽然已经对南方的胡人有些另外相看了,但长久以来的固有印象还是让他下意识地把胡人看作是一群稍有计谋的番外野族。

    虽然战术上是比较小心的,但却缺乏战略上的重视。

    谢昱珩等人下意识地认为胡人虽然打仗厉害,但也不过是依仗自身的强悍与闻名天下的连射箭阵罢了,最多也不过是会使些埋伏、偷袭之类的小计俩。

    与拥有悠久历史、擅长各种谋略的汉人顶尖人才相比,胡人的这些计俩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这种在文化和智商上的过份自大,就如同当年明朝诸公对清朝的前身,建州女真的想法极为相似,都习惯性地把这些番外民族视为低人一等的存在。

    同样的想法,同样的轻视,才导致了自视颇高的谢昱珩落到如今这种境地。

    其他将领心里也清楚大将军谢昱珩这回确实是中了胡人声东击西的奸计,但为了这位谢家新任当家人的面子,以及自己的前程着想,谁也不敢把这种想法表现出来,全都开始装聋扮哑起来。

    虽然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但谢昱珩毕竟不是一般人,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

    事已至此,再去计较干阳如何失守已经没多大意义。

    如今最重要的,是尽快回援新京。

    干阳乃拱卫新京西南方向的重要屏障,此地一失,胡人就可大举进军新京。

    虽说新京本身也有近十万由禁军和五军营组成的人马把守,但凭这区区十万人就想阻挡胡人的攻势,还是太过勉强,因此必须要尽快回防新京。

    新京乃谢家的大本营,谢昱珩哪敢耽搁,赶紧点齐人马往回赶,只留下五万兵马镇守宛州。

    ………………

    “都统,魏军已经起程了。”

    听到下属的禀报后,胡军统帅阿卡伊点了点头,然后对身边一个百人长下令道:“你们把大炮藏好后,就沿着马蹄印追上来吧。”

    “是,都统。”那百人长领命下去。

    在交待完这件事后,阿卡伊随即下令全军开拔,沿着返京魏军的方向慢慢前行。

    大军离开后,那被留下来负责藏炮的百人长这才带着两百多个下属士兵把那三十多门大炮分批拉进附近的树林,然后找个比较隐蔽的地方逐一埋了起来,留着以后再用。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连用来拉炮的拖车也都一起给埋了。

    由于大炮和拖车本身体积很大,而且数量又多,这两百多个胡人足足花了两天时间才全部埋好。

    在做完这一切后,那百人长这才带着手下往大军方向追赶。一路上有大量的马蹄印,根本就不用担心会迷路。

    然而这些胡人并不知道,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成了别人的目标。

    当这两百多个胡人出现在一处山坳口时,立刻有人急匆匆地向埋伏在此的一伙人的头领禀报道:“万舵主,那两百多个胡人过来了。”

    万舵主与陈堂主相互对视了一下,然后陈堂主率先开口道:“大人,既然那批大炮不在胡军当中,那应该是被后面这些胡人给藏了起来。”

    万舵主捋着胡子说:“我也是这样想。这批大炮对我军作用极大,所以无论如何一定拿到手。

    通知前面的弟兄,准备动手吧。记得要留活口,别全部都杀了。”

    “是,大人。”

    命令传下去后,许多埋伏起来的共济社成员都十分紧张,不少人还不自觉地开始发抖。

    冯大柱就是其中一个。

    这半年来,他虽然已经跟着其他人做了不少任务,其中有些还颇为惊险。

    但那些任务跟这次相比,好像都只能算小儿科。

    因为这回他们要埋伏袭击的可是两百多个杀人不眨眼的胡人士兵,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

    虽然他们这里埋伏了近五百人,比这些胡人要多出一倍以上,但很多都是像他一样农民出身的普通平民。

    就算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刀枪训练,但要说他们能靠人多就能打赢胡人,连他们自己都不信。

    万一那些陷井没用,那就真的要跟胡人真刀真枪地动手了。

    想到这里,冯大柱越发紧张起来。

    随着胡人越来越近,很多社员的心都提了起来。

    就在两百多个胡人进入山道后,之前冯大柱等人一起协力完成的陷井终于发动了。

    数根由粗大树干裁切而成的圆木在万舵主的一声令下,从山坡上滚了下来,直接落到骑着马的胡人当中。

    由于圆木滚落的速度极快,而且事发突然,不少胡人等发现时,已经来不及控马离开,只能弃马而逃。

    一时间,山道内马声嘶鸣,至少有大半战马被圆木给砸到,非伤即死。

    另外有十几个胡人也因为来不及从马上跳下来而被一起砸伤或砸死。

    “有人偷袭,快躲起来!”同样被迫弃马而逃的百人长躲在马尸旁边一边掩护一边大声喝道。

    其他胡人赶紧学他那样躲在马身或圆木背后掩护,然后弯弓搭箭准备射向偷袭的敌人。

    但对方的箭却比他们来得更快,而且是从左右两边的树林中射出。

    由于箭从山道的两边射出,不管胡人躲在哪边,都会成为弓箭手的目标。

    光是两轮箭雨,就有将近一半胡人被射伤或射死。

    那百人长知道再这样下去会全军覆没,赶紧扔下弓箭拔出弯刀大声道:“跟我冲!”说完,他率先往前面冲了出去。

    其他还能动的胡人立刻跟着他一起往前跑。

    然而就在这时,有一大帮人从前方树林里走了出来,然后堵在路中央等着他们。

    那百人长定晴一看,只见那些人约一百人左右,一半手持长枪,一半拿着大刀和木制的盾牌。

    虽然全都穿着一身布衣,但从那沉稳凶悍的气势来看,显然绝非普通平民。

    “你们是什么人?”百人长用生硬的汉语大声问道。

    “怎么,连你家爷爷都认不出来吗?在西北,咱们也算交手这么多年了。”领头的男人冷声说道。

    百人长一听,顿时眼皮一跳,“你们是西北士兵?”

    “没错,就是本爷爷。少说废话,一起上吧。”

    虽然不明白这些西北军士兵为何会在这里,但胡人与西北军交战多年,双方早已是死敌,知道这时说什么都没用,只能拼命了。

    “给我杀了这些汉狗!”百人长没有犹豫下去,立刻举起弯刀冲了过去。

    剩下的七十多个胡人也紧跟其后,举着弯刀蜂涌而上。

    然而就在他们快要冲到之际,树林两边再度射中一波箭雨,瞬间就射中了三十多人。

    “卑鄙的汉狗!有种就跟我一对一单挑。”被一支箭射中大腿的百人长无比愤怒地大骂。

    领头的男人狞笑道:“跟你们这些畜生何需讲什么道义。兄弟们,给我杀!”

    “杀!”其他士兵齐声大喝,然后像往常那样枪兵在前,刀盾兵在后,以汹涌之势冲了出去……

    在收拾战场时,冯大柱跟其他人一样,仍旧有种像在作梦一般的不真实感。

    这就赢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实在不敢相信这两百多个训练有素的胡人竟然就这样败了,而且败得如此轻易。

    虽然他们的陷井在开始的时候发挥了一些作用,但真正决定胜负的还是万舵主带过来的那些男人。

    那些人不仅箭术奇准,而且与胡人近身搏杀时,其战力竟然丝毫不逊色于胡人。

    再加上人多势众、配合默契,完全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事后不仅没有人死,甚至连轻伤也没几个,仿佛早就习惯跟胡人交手似的。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厉害。

    冯大柱越发感到万舵主等人深不可测,背后好像有着很大的后台。

    ……………………

    这场发生在偏远地区的战斗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知道的人并不多。

    如今绝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新京那边。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一场事关国运的汉胡大战即将在这里开启。

363 回防

    由于干阳失守,新京失去了西南方向的重要屏障。

    只要胡人一路北上,快则五天,慢则七天就可以兵临城下。

    为此,整个新京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

    不仅实行了全城戒严,而且官府还从百姓当中强征了数万青壮协助守城。

    在军部高层方面,大权独揽的谢家由于安国公久病缠身,难以统筹全局。

    而未来当家人谢昱珩又带着长子谢长风、侄子谢长平在宛州作战,如今谢家的直系孙辈当中只剩下大房的谢长平、谢长音以及二房的谢长琤三人。

    虽然谢氏还有其他旁枝,但安国公当年是通过打压和离间各个旁枝家族才当上族长执掌谢氏一族的,因此一直提防着这些旁枝家族死灰复燃来跟他夺权。

    这使得能真正留在权力中心的谢氏族人并不多,侄孙谢长平算是比较少见的例外。

    安国公真正的心腹手下,都是这么多年来由他一手提拔并培植起来的军方将领,他最不相信的反而是自己的族人。

    如今能顶事的次子谢昱珩不在这里,病中的安国公不放心把兵权交给别人,只好让弱冠之年的庶孙谢长琤代他行使军务,并由他的几个心腹大将以及幕僚来协助他处理军务。

    虽说只是代祖父行使军务,但陡然间成了谢家代理人的谢长琤还是兴奋不已,开始积极备战,希望可以给祖父留个好印象。

    就在整个新京都在严阵以待之时,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很快七天过去了,但胡人大军却并没有出现。

    这让所有人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由得有些疑惑。

    难道胡人不打算进攻新京?如果是真的,这倒是一件好事。

    然而,病中的安国公却隐隐感到有些不妥。

    胡人费尽心思拿下干阳,显然正是奔着新京来的。

    关外的胡人被西北军挡着进不来,而盘据南方的胡军虽然强悍,但论人数毕竟比汉人要少得多,不可能真的杀光所有汉人自立为王。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偷袭京城。

    只要作为大魏心脏的新京沦陷,失去了代表正统的赵氏皇家以及大权在握的谢家,整个大魏就会四分五裂,形同散沙。

    如果换作他是胡人的话,也会这样做。

    如今胡军迟迟不出现,难道他们想跟宛州那边的十万胡人会合后再一起攻城?

    但这样一来,就会错失先手。

    等两支胡军会合后,宛州那边的援军也早就到达新京了。

    等一下,宛州……

    安国公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原本就因为生病而显得有些惨白的脸色此时更是变得铁青一片。

    “来人……咳、咳……快来人……咳……”安国公一边咳一边大叫。

    在外面待命的管家立刻跑过来问:“老爷,什么事?”

    “赶紧备车,我要去军部,快……咳、咳、咳……”

    “你们快去备车,快去!

    老爷您稍等,马车很快就备好了。”管家对下人吩咐完后,立刻扶着安国公帮他顺气。

    在帮他顺气的时候,管家有些惊讶地发现,老爷的身子正在不停的发抖,仿佛在打摆子一样。

    “老爷您没事吧?”

    对于管家的发问,安国公并没有回答,只是脸色变得更加的难看。

    这不是因为生病引起的,而是他刚刚产生了一个十分可怕的猜想。

    一个足以让他们谢家家破人亡的想法。

    ………………

    这天深夜,从宛州转移的二十多万魏军士兵正在各自的营地里休息。

    连续数天的不断赶路,已经让士兵们感到无比疲劳,许多人几乎是一躺下就睡着,有些人甚至在吃饭的时候就开始打瞌睡。

    士兵们确实是太累了。

    他们这些普通士兵不像那些高级将领们可以通过骑马来代步,而是完全用两条腿在赶路。

    几乎从早上一直走到傍晚才能休息,这样高强度的行军别说是新兵,就算是一些已经入伍好几年的老兵也觉得有些吃不消。

    但没办法,上面的大人们为了尽快回防新京,每天都不停地催促下面的人加快速度,像他们这些底层士兵哪敢说什么,只能拼命往前走。

    许多士兵的脚底都已经走出了水泡,晚上如果不挑破的话第二天更加难走。

    总之每个士兵都觉得很辛苦,但又不敢有所抱怨,以免受到处罚。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们已经离新京越来越近了,只要再走个五、六天时间就可以到了。

    但他们并不知道,死神已经悄悄降临。

    就在他们如同长蛇一般连在一起的营地外面,一支数量庞大的人马正在慢慢逼近。

    领军的不是别人,正是胡人大王子阿罗布。

    他所率领的大军,也正是不久前才攻陷了干阳的十几万胡军主力。

    他们早已在这附近埋伏并等候多时,等的就是眼前这些猎物。

    安国公那个可怕的猜想应验了,胡人在拿下干阳后,首要目标并非新京,而是这支从宛州赶来,并由谢昱珩亲自率领的援京大军。

    可以说,从十万胡人驱使普通百姓对宛州发起佯攻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在那位神秘的仇先生掌握之中。

    对宛州发起佯攻,是为了吸引并拖住魏军的主力,方便大王子所率领的胡军主力攻取干阳。

    夺取干阳后,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胡人会趁势北上攻打新京时,胡军却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在回京大军必经之处埋伏等候。

    仇先生真正的目标,正是这支从宛州匆匆赶来的援京大军。

    只要这支魏军主力一灭,仅有十万兵马镇守的新京不过是囊中之物罢了。

    这一环套一环,掐的正是谢家的七寸之处,让他们防不胜防。

    就算是城府深重、经验丰富的安国公,终于还是晚了一步。

    望着不远处谢昱珩所在的总帅大营,大王子阿罗布露出了嗜血的表情,他举起手中的弯刀大声喝道:“谁能拿下谢昱珩的头,孤赏他一千两银子。

    大厥勇士们,给我杀光这些汉狗,杀!”

    随着大王子阿罗布的一声令下,十几万胡人如同无边无际的狼群一般往魏军营地冲了过去,杀声震天。

    许多仍旧还在睡梦当中的魏军士兵,根本不知道死神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

    这一战,就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把谢家最后翻盘的希望给彻底熄灭了。

364 逃亡

    天黑以后,一支由几千人组成的人马依旧在路上快速奔跑着。

    这些人身穿魏军兵服,手上握着长枪、盾牌等武器,其中大部分是步兵,只有少量骑兵。

    然而那种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样子与其说是行军,还不如说是逃亡。

    事实上,他们确实是逃兵,从胡人的大规模偷袭中幸存下来的逃兵。

    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谢昱珩的长子谢长风。

    与平时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相比,此时的谢长风脸色发白、眼中充满了恐惧的情绪。

    虽然身体已经十分疲劳,但他还是强撑着继续赶路,仿佛身后有大群恶鬼在追他一样,只要稍微停下来就会被追上。

    或许在他看来,那些凶悍无比的胡人就是一群恶鬼。

    实际上,他以前并没有真正与胡人交过手,仅有的一次还是站在城头上看着下面的胡人不断驱赶汉人百姓攻城。

    对于胡人的凶残,他并没有太过直观的感受。

    但这次不一样,当数以万计的胡人如潮水一般冲进魏军大营里到处杀人,并且还差点就把他也杀掉时,他这才真正感受到胡人有多么的可怕。

    他甚至不知道这些胡人是从哪里来的,仿佛在一夜间突然出现似的。

    当时他还在睡梦当中,忽然被营帐外面的尖叫声和冲杀声给惊醒。

    等他第一时间冲出营帐外的时候,只看到无数胡人正到处对营地里的魏军士兵展开屠杀。

    而那些被追杀的普通士兵们,别说奋起反击,根本连还手的胆量都没有,全都被杀懵了,只顾着拼命逃跑。

    要击溃这样的敌人,对于穷凶极恶的胡人来说,根本就像杀羊一样容易。

    虽然有部分将领想组织反攻,但此时营地里一片混乱,大难临头的恐怖气氛已经蔓延全军,想要让这些只想逃命的士兵重新组织起来谈何容易。

    因为担心父亲谢昱珩的安危,谢长风原本想领兵前去营救,但看到营地那边密密麻麻全是胡人,他顿时胆怯了,不敢再往大营那边走。

    就在他犹豫之际,忽然有三十多个胡人骑兵吼叫着往他冲了过来。

    看到这些如同野兽一般可怕的胡人,谢长风吓得逃命而逃。

    然而人哪里跑得过战马,他很快就被胡人给追上并堵住。

    紧接着有几个胡人从马上跳下来哇哇叫着向他冲来,他刚一举起身上的佩剑就被领头的胡人一刀给劈掉了。

    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所谓的武艺,在真正的敌人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此时的他,就如同牲畜一样任人宰杀。

    谢长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强烈的恐惧让他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胡人给杀掉时,还好他的亲兵大队总算赶到,经过一轮拼杀,这才救了他一命。

    在死里逃生后,谢长风已经顾不上去救自己父亲谢昱珩,被死亡恐惧完全支配的他只想赶紧逃离这里。

    于是他立刻带着剩下的人马往后方逃亡,其他六神无主的士兵们看到他们这支人马,也本能地跟在后面一起逃。

    跑,赶紧跑,有多远跑多远!

    这不仅是谢长风一个人的想法,也是这条逃亡队伍中大多数人的想法。

    经过一天一夜的奔跑,所有人都已经累得不行,但死亡的恐惧还是迫使他们拼命往前走。

    像谢长风这样的高级军官还好,毕竟有马可骑,就算再累也有个限度。

    对于那些用两条腿跑路的普通士兵来说,这么长时间的连续奔走已经让越来越多人因为跟不上而掉队了。

    原本上万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几千人而已。

    谢长风的一个下属忍不住劝道:“少主,我们还是休息一下吧。

    再这样不眠不休地跑下去,就算士兵不累死,马也会累死。”

    谢长风犹豫了一下,终于答应下来。

    听到终于可以休息,其他士兵赶紧坐下来休息,也不管地上脏不脏了。

    如果是平时的话,这时候早该起营做饭了。

    但他们逃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有些人甚至连兵器都没拿,就这样光秃秃地跑出来,根本就没有可以吃的东西。

    这一坐下来,所有人立刻感到又累又饿,但这时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干熬着。

    一时间,绝望压抑的气氛笼罩在所有士兵头上,别说什么士气,甚至比普通人都不如。

    “这里离宛州还有多远?”在休息的时候,谢长风问身边的下属。

    “回少主,大概还有两百多里路。如果快的话,可能几天内就可到达。”

    “你等一下派人去打听大营那边的情况,尤其是大将军他们的下落。

    等到了宛州后,我们要立刻想办法与大军会合。”

    “是,少主。”

    想着胡人偷袭大营时的情景,谢长风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父亲谢昱珩多半已经身亡。那二十多万大军如今还剩下多少,他已经不敢去想,只能见步行步。

    还好宛州城那边还有五万人马镇守,只要到了那里,他们就安全了。至于之后要不要再回去救援京城,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虽然谢长风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现实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残酷许多。

    如果此时有无人机的话,就可以清楚看到,数以万计的胡人大军正从宛州方向悄悄往他们营地移动。

    这支胡人大军,正是当初对宛州发动佯攻,由胡人都统阿卡伊所率领的十万大军。

    这支已经完成佯攻任务的胡人大军之所以特意绕过宛州城,跟在回援京城的魏军后面,一来是准备跟大王子阿罗布所率领的大军会合后一起攻打新京,二来是打算“捡漏”的。

    而像谢长风他们这样的逃兵,正是他们要捡的漏网之鱼。

    原本像这样数量庞大的大军,就算想要隐藏起来也是很难的。

    只要谢长风等人随便派出几个斥候在前方打探,就有很大机会能够发现胡军的踪影。

    但此时的谢长风等人经过一天一夜的连续逃亡,早已身心疲惫。

    而且出于对胡人的恐惧,他们一刻都不敢停留,只顾着拼命往前跑,哪里还会想到提前派斥候去打探这种事。

    再加上可以骑的战马只剩几匹而已,谢长风哪里舍得把这么珍贵的战马拨给负责探路的斥候使用。

    结果就是这个小小的疏忽,才导致他们根本不知道有一支足有十万人的胡人大军正在前方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365 败兵

    前线援军被胡人偷袭导致全军大败的消息,很快就通过一些从前线逃回来的士兵嘴里为朝廷所知悉。

    这个消息在整个大魏朝廷所引起的震动,是前所未有的,让整个朝廷上下所有人都慌成了一团。

    虽然不知道援军还有多少人能活下来,以及身为主将的谢昱珩等人的下落,但从目前掌握到的消息来看,情况非常糟糕。

    据那些逃兵讲,当时大多数士兵都在营地里睡觉,等发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那些胡人在冲进营地后,见人就杀,还到处放火,许多人甚至是被活活烧死在营帐里的。

    虽然就人数而言,魏军士兵要比胡人方面多,但在这种偷袭之下,所有人都乱作一团,完全就是一盘散沙,原本就凶悍无比的胡人要杀他们简直就跟杀鸡一样容易。

    整片营地很快就被胡人给杀穿了,根本没人能够抵挡得住这些胡人的屠杀。

    到后来,被杀得心胆俱丧的魏军士兵们别说抵抗,根本就是一群无头苍蝇,全都吓得只顾着四处逃跑、溃不成军。

    总之当时一片混乱,究竟有多少人死了,又有多少人逃了,现在谁也不知道。

    至于谢昱珩等人,估计也是凶多吉少,因为这些高级军官所在的营地,是胡人最多,也是攻击得最为激烈的地方。

    混乱当中,甚至还到处流传着大将军已经被胡人所杀的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

    从这些逃兵的讲述当中,可以想象当时情况有多么的混乱,根本难以获取更为准确的情报。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援京大军确实被胡人给打败了,而且败得十分彻底。

    明明前线有二十多万人,如今逃回来的却仅有四千人不到,其他人估计不是死了就是逃了,其中逃跑的可能性最高。

    毕竟胡人再能杀,也不可能一口气杀掉这么多四处逃跑的士兵。

    如果乐观点看,应该有三到四成甚至一半的士兵成功逃了出来,只是没有往新京这边跑,而是选择往不同的方向逃命。

    但就算是这样,想要把这些已经被吓破胆的逃兵重新组织起来谈何容易。

    尤其是如今身为主将的谢昱珩等人生死未卜,想要指望这些很可能已经死在敌阵当中的军方大将重新收拢各地的逃兵回援新京,更是一种奢望。

    更要命的是,援京大军一败,胡人将再无可顾之忧,完全可以往新京这边直杀过来。

    也就是说,胡人大军很可能已经在赶往新京的路上。

    一想到胡人很快就要杀过来,许多知道援军大败这个消息的官员和世家勋贵顿时吓得手软脚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赶紧逃离新京。

    但此时整个新京在安国公的授意下,早已城门紧闭,不许任何人进出。

    那些知情的达官贵人们虽然急得直冒烟,但也无计可施。

    这时候谁敢向朝廷提出想要离京,很可能下一刻缉事府的人就会以通敌的名义上门来抄家捉人。

    如今的安国公,那是谁的面子也不会给。

    这一连串打击,再加上本身的重病,已经让以往处事不惊、心机深重的安国公性情大变,变成了一个不仅极度易怒,而且动则就要杀人的老怪物。

    面对这样一个大权在握,却毫不讲理的老怪物,谁也没办法。

    相比于一众官员和世家勋贵们急得上窜下跳,住在新京里的无数平民百姓反而没什么影响,依旧如常过着日子,只是不能出城而已。

    之所以会有如此大的差别,那是因为援军大败这个消息一直被官府严密封锁着,不让下面的民众知道。

    被蒙在鼓里的新京百姓直到现在还以为援军很快就会赶到,因此虽然担心胡人早晚会攻城,但还不至于感到绝望。

    而官府拼命封锁消息,也是为了避免城中因为恐慌而爆发逃民潮。

    如果从大局来考虑的话,这种全面封城死守的做法是应该的,至少对于维持如今摇摇欲坠的大魏皇朝来说是必须要这样做的。

    毕竟新京是大魏的国都,也是皇权的象征。

    除非真到了国破家亡的境地,否则不管是哪个国家都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国都。

    一旦国都内出现大量官员以及平民的出逃,肯定会对驻守京城的将士形成强大的心里压力,导致人心惶惶、士气低落,甚至有可能会出现大规模的逃兵潮。

    假如真是这样的话,那京城还怎么守得下去。

    而且如今新京包括禁军和五军营在内,一共有十万守军,暂时还能抵御胡人的进攻。

    在坚守城池的同时,谢家可以魏帝的名义向全国各地发出勤王令,召集各地兵马来京救援。

    只要来自全国各地的援军一到,新京之围自然就会迎刃而解。

    这远比要带着还在生病当中的和安帝一家到处逃亡要好得多。

    再加上谢家可以控制的地盘如今只剩下江南这几个省了,如果放弃新京的话,他们还能逃到哪里去?整个江南还有比新京更坚固易守的城池吗?

    因此谢家采取全面封城死守的做法是符合情理的,也是安国公经过仔细考虑后得出的结果。

    然而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那些一直享受着荣华富贵的达官贵人们就更怕死了。

    面对即将到来的胡人大军,几乎大部分知情的官员和世家都清楚,以胡人大军翻倍的兵力,以及强悍的作战能力,这一战肯定凶多吉少。

    而且谢昱珩所率领的二十多万援京大军已经是整个江南真正会打仗的能战之兵,胡人连这支主力大军都已打败,其他地方卫所就更不用说了,援军再多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另外新京这边能不能坚守到援军到来,这还是个未知数。

    换句话说,这新京九成是守不住的。

    一旦真让胡人攻了进来,那些凶残如狼的番邦野人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照杀不误。

    到时整个新京将会变成一片人间地狱,谁也无法幸免。

    因此与其留在这里等死,还不如趁早离开,另寻生路。

    这就是大多数达官贵人以及世家勋贵们的共同想法。

    但如今整个新京已经被官府全面封城,想逃出去谈何容易。

    一时间,所有知情的官员和世家都充满了悲观绝望的情绪,人人自危。

    不仅他们如此,贵为皇族中人也不例外。

    这天夜里,庆平长公主一家正愁眉苦脸地坐在大厅里商量着事情。

    此时大厅内,除庆平长公主外,还有附马益安伯裘君海、世子裘宇帆夫妇俩,以及嫡次子裘宇辰一共五个人。

    他们在商量的事情,就是如何离开新京。

    庆平长公主是靖安帝同父异母的长姐,也是顺天帝赵焞丰和安帝赵焞安两任皇帝的姑姑,其身份之高贵,在皇族当中几乎没有人可以与之并肩。

    但那又如何,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靖安帝是死在谢家手里的,而顺天帝赵焞丰跟和安帝赵焞安这两任皇帝也不过是谢家手中里的棋子罢了。

    因此就算庆平长公主是两位皇帝的姑姑,也不过是名头好听的普通皇族而已,并无任何实权。

    庆平长公主绝不认为凭自己的面子,能够让谢家网外一面,允许自己一家私自离京。

    别说自己没这个面子,就算她只是这样一提,也很可能会触怒那位性情变得越来越暴躁的“隐皇帝”安国公,为家里引来大祸。

    所以他们就连商量的时候,也不敢让外人知道,只能几个人在秘密商议。

    但不管他们怎么商量,都没能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实在是愁煞人。

    就在众人笼罩在这片愁云惨雾当中时,庆平长公主的贴身丫环忽然走进来禀报说:二夫人有事想跟长主公单独商议,恳求一见。

    听说宁氏求见,而且还要跟长公主单独交谈,世子裘宇帆夫妇俩顿时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对于宁雅珊这个让整个裘府名声大损的叛贼之女,身为世子的裘宇帆和世子夫人殷氏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

    如果不是长公主一直护着她,他们早就将她交给官府,以撇清跟叛贼宁家的关系了。

    如今在这个事关生死的紧要关头,这宁氏竟然还有脸要求跟长公主单独见面,简直厚颜无耻。

    裘宇辰没想到妻子竟然会挑这个敏感的时候求见,不禁又着急又尴尬,连忙赔罪道:“母亲,可能阿珊并不知道我们在商量要事,请母亲不要见怪,我这就让她回去。”

    庆平长公主却摇了摇头说:“你媳妇并非不知轻重之人,既然她有事求见,那就让她进来吧。

    你们先回去私下里琢磨一下,如果想到好法子的话就马上告诉我,去吧。”

    “是,殿下。”

    “是,母亲。”

    附马裘君海和裘宇帆夫妇俩以及裘宇辰四个人在行礼后,相继离开了大厅。

    几个人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很快就见到了站在外面的宁雅珊。

    世子裘宇帆夫妇俩板着脸冷哼一声,然后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越过她走开了。

    附马裘君海身为公公,倒是比较客气地向她点了点头。

    宁雅珊立刻向他回了一礼,恭送他离开。

    只有裘宇辰有些着急地拉着妻子的手说:“阿珊,你找母亲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吗?”

    宁雅珊正容道:“夫君,我有要事要跟殿下商议。

    此事刻不容缓,还请夫君见谅。等回去以后我会跟夫君好好说清楚的。”

    “那好吧,你有话好好说,千万别惹母亲生气。”

    “夫君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

    裘宇辰这才带着担心的表情放开她,然后站在门口目送妻子进去。

    ……………………

    “珊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在大厅内,庆平长公主态度和蔼地问道。

    宁雅珊从袖口拿出一封信恭身递到她面前说:“殿下,请您先看过这封信再说。”

    庆平长公主有些疑惑地接过信,然后慢慢打开来。

    当她看到信的开头时,突然脸色大变。

    只见信的开头写着一行简单直白的话:“殿下千岁,臣宁志远有事相禀。”

    字迹刚劲浑厚,力透纸背,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霸气。

366 连带

    “阿满睡得好吗?有没有踢被子?”

    “请夫人放心,少爷睡得很熟,并没有踢被子。”

    “明天不用叫醒他,让他多睡点。接下来我们要赶上好一段路程,到时就没这么舒服了。”

    “是,夫人。夫人也早点休息吧。”

    “我睡不着,还是等一下吧。”

    你们几个跟着我已经快八年了,真是辛苦你们了。”

    “保护夫人是我们的职责,这是我们该做的,并不觉得辛苦。”

    “连翘,老实说,我实在没脸去见爹和娘亲。

    当年宁家遭逢大难,我身为长女,理应陪在爹娘身边才对。

    可是为了夫君和名声,我还是留了下来。

    我是个不孝女,你说我还有何面目去见爹和娘亲?”说到这里,宁雅珊已经泣不成声。

    “夫人请别这样,大帅并没有怪你,否则就不会派我等几个留在你身边保护你了。

    这次也是如此,大帅特意派人过来接夫人离开新京,也是想保夫人一家的平安。

    大帅对夫人,那是毫无一丝虚假的慈父之心,请夫人不要多想。”

    想起父亲写给自己的那封信,上面那既亲切又熟悉的笔迹和话语,宁雅珊更是感到羞愧难当。

    即使是像她这样的不孝女,父亲和娘亲依旧没有舍弃她。

    不仅多年来一直派人暗中保护她,而且还在这个紧要关头费尽心思救她一家逃离即将被战火所波及的京城。

    这样厚重的恩情她真不知如何去报,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始终视她为宁家一份子的爹和娘亲。

    正因如此,她才难以入睡。

    就在宁雅珊辗转难眠之时,她之前交给长公主的那封信正在裘家当中引起了强烈的震动。

    除了宁雅珊和世子夫人殷氏外,其他几位裘府主子再次聚集到大厅那里商议着这件事。

    把那封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后,世子裘宇帆半信半疑地问:“母亲,您认为这事是真是假?宁志远真的愿意接我们一家离开新京?”

    庆平长公主板着脸喝道:“放肆,那位是你能直呼其名的吗?”

    裘宇帆虽然没有反驳,但脸上依旧流露出一丝不服的神情。

    在他看来,那宁志远不过是一介反贼罢了,有什么值得这么小心翼翼的。

    庆平长公主看到长子这副表情,更是感到既失望又生气。

    假如说小儿子裘宇辰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那大儿子裘宇帆根本就是个人云亦云的蠢货。

    她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生出这样的蠢货来,或许他那眼皮子浅的儿媳妇殷氏也在其中也发挥了不少的“功劳”。

    她现在是真后悔让殷氏进门,把原本就没什么主见的长子也带成这样。

    看来裘家的第二代已经指望不上了,只能期望孙子们比他们父亲有出息,否则裘家就真的没希望了。

    在尽力收敛了一下怒气后,庆平长公主盯着长子冷声道:“你知道宁家出事后,我为什么不让你弟弟休了宁雅珊,把她赶出裘家以撇清关系,反而还要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吗?

    我告诉你,只要宁家一天没倒,我们都不能这样做。

    否则一旦得罪了宁家,我们绝没什么好下场。

    宁志远一家虽然被赶出了京城,但宁家盘据西北近百年,早已根深蒂固。

    自我皇曾祖父开始,历代魏帝不是不想换人镇守边关,以夺回西北军权,而是根本换不动。

    只要胡人一入关,除了宁家以外根本没人能够打退胡人。

    宁家的威望也因而如日中天,无人能比。

    久而久之,这西北实际上已经姓宁而不姓赵了。

    就算宁家暂时失利,只要他们一天还掌握着西北三十多万大军的兵权,日后鹿死谁手根本没人可知。

    几年前朝廷与西北大战,结果谢家大败,由此可见宁家早已羽翼丰满,反攻中原是迟早的事。

    在你眼中,宁家不过是一门反贼。但你别忘了一句老话: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假如宁家真的成事,那谁是反贼谁是正统,那就不好说了。”

    “母亲,您的意思是,宁志……宁公真的打算篡位?”裘宇帆大惊失色。

    站在旁边的裘宇辰也是一脸震惊。

    看到两个后知后觉的儿子,庆平长公主更是觉得心累。

    果然还是小时候对他们太过宠爱,狠不下心来好好教导,才会把他们养成这样,看来以后裘家真的只能指望下一代了。

    庆平长公主有些灰心丧气地继续说道:“宁公日后有何打算,那不是我们能管的事,我们只要不被波及就好。

    这回宁家之所以愿意出手搭救,不是看在我这个长公主的面上,而是看在身为宁家长女的珊儿面上才顺便带我们的。

    假如我们一家能够顺利脱险,那完全就是珊儿的功劳。

    老大,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从今天开始,你要敢再对你弟妹摆脸,我绝不会放过你。

    还有,回去警告你那眼皮子浅的媳妇,叫她好生做人,别逼我出手。”

    “是,母亲。”裘宇帆战战兢兢地答应下来。

    “阿辰,你和你媳妇平日恩爱,这点令我很是欣慰和放心。

    回去以后要对你媳妇再体贴一些,别惹她生气。”

    “我知道了,母亲。”裘宇辰有些尴尬地应道。

    “好了,你们都下去赶紧收拾行李吧。

    记得这回我们不是去避暑,而是逃难。别带太多东西,免得在路上露了破绽。

    还有,我再说一遍,谁敢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其他人的话,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现在是生死关头,不是讲人情的时候。万一消息泄露,我们谁也逃不了。都给我记在心上。”

    “是,母亲。”

    等两个儿子离开后,庆平长公主有些疲倦地叹了口气,然后对自己的丈夫说:“都怪我从小就对他们兄弟俩太过娇纵,这才把他们养成这副不成器的样子。

    君海,是我对不起你。”

    驸马裘君海安慰道:“这跟你无关,绝大多数世家子弟,从小就锦衣玉食,哪里受过什么苦。

    而且他们兄弟俩贵为殿下的亲子,又是府里唯二的嫡子,府里根本没有与他们相争的庶兄庶弟,自然不懂什么叫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其实是他们的幸运。

    在我看来,裘家的运数还长得很。

    只要宁雅珊还是我们裘家的媳妇,那裘家的气运不仅不会减少,相反还会越来越盛。

    搞不好我们裘家会出第二位公主。”

    听丈夫说完,庆平长公主脸上露出了十分复杂的表情,有种说不出来的悲怆。

    过了一会,她苦笑道:“你说得对,事到如今,败的不仅是谢家,赵家也是如此。

    以后这天下,注定是宁家的天下。

    我们老赵家,是时候退场了。”

    驸马裘君海知道妻子心里难受,但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无声地安抚着她。

367 撤离

    由于新京一到晚上就会实行宵禁,不允许任何闲杂人等出现在街上,因此撤离时间只能选在白天进行。

    直到辰时过了一半,早已等候多时的庆平长公主一家终于等到了来接应的人。

    来的一共有五个人,领头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自称姓江。

    这几个人全都穿着一式下人的衣服,看上去与普通仆人无异。

    他们一看到宁雅珊,立刻跪下行礼齐声喊道:“大小姐金安。”

    “请各位快快请起。”宁雅珊有些手忙脚乱地说道。

    众人这才站了起来。

    宁雅珊的贴身保镖连翘走前一步对领头的汉子问:“江哥,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

    连翘转头对宁雅珊道:“夫人,可以了。”

    宁雅珊这才回到庆平长公主身边说:“殿下,我们起程吧。”

    庆平长公主点了点头,然后下令全部人坐上了马车。

    这所谓的全部人并不包括裘府的大部分下人,只是庆平长公主一家以及少量心腹仆人而已,大部分仆人还不知道他们的主子正准备悄悄离京。

    就连庆平长公主一家所乘坐的三辆马车也全都被磨去了家徽,一些显眼的装饰也都被去掉了,看上去与普通富贵人家的马车没什么区别。

    至于下人们所坐的马车就更不用说了,自然不会显露出过多的信息。

    江二河他们几个则分别坐在每辆马车的车夫旁边,负责给车夫指路。

    一行人就这样往外城驶去,一路上可以见到许多出来买菜的行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其他富贵人家的下人。

    望着越来越远的裘府,除了宁雅珊外,庆平长公主一家的心情都十分复杂和忐忑,有种前路茫茫的不安。

    如果不是到了生死关头,他们实在不愿意离开京城。

    以后他们还能不能再回到这里来,谁也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这一走,只要事后被朝廷知道,那他们裘府铁定会被除名,甚至还有可能会被视为乱党的同伙。

    然而为了保命,他们没有别的选择,不走也得走。

    新京就跟原京城一样,分为内城和外城。

    内城的中央就是皇宫,周边地带是一众朝廷官员及世家勋贵所住的地方,再远一些则是众多富商和有钱人所居住的地区。离皇宫越近,往往表示其官位或家世越高。

    而外城则是普通平民百姓所居住的地方,离内城越近的地段就越金贵。

    原本内城和外城是相互开放的,但由于最近全城戒严的关系,为了防止外城的平民随便进入内城,如今内城的每个城门口都有专人负责看守。

    另外内城的人家要出外城,也要有手令才行。这无形中也成了防止官员和勋贵趁机外逃的第一道关口。

    庆平长公主一家原本也担心内城门那里会拦着马车不让出去,但没想到江二河只是走过去向守门的兵头亮了一下手中的令牌,那兵头就很干脆地放人了,连问都不多问一句。

    “阿珊,那个江二河出示的是什么令牌?”在裘宇辰一家所在的马车里,裘宇辰有些惊讶地问妻子。

    “我也不知道,连翘,你知道吗?”宁雅珊问自己的侍女。

    “回老爷夫人,那是官府放发的通行令牌,专门给内城的人运送物资及人员所用。

    但只限于出入内城和外城之间,而且晚上宵禁以后就算有令牌也不能在街上随便走动,必须要配备特殊的手令才行,因此我们要在宵禁之前到达目的地。

    当然,令牌是我们伪造的,我们手里并没有真的令牌。

    那兵头之所以这么轻易就放行,不全是看在令牌份上,而是他本身就是共济社的人,也就是我们的人。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算令牌是真的,也很难带着这么多人出去。”

    “共济社?那是什么东西?”裘宇辰一脸不解地问道。

    连翘模模糊糊地说:“具体情况奴婢也不太清楚,等出去以后老爷再问江二哥吧。”

    宁雅珊虽然也很好奇这共济社是什么组织,但看到连翘这副反应,知道这个话题不适合在这里说,于是故意岔开话题说:“夫君,你来抱一下阿满,这小子越来越沉了。”

    “好,我来抱。”裘宇辰并没有多想,立刻把还在熟睡当中的年幼儿子抱了过来。

    这个孩子是他们夫妻俩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孩子在出生没多久之后就夭折了。这让他们夫妻两人难过了许久,对初为人母的宁雅珊打击尤其大。

    直至次子阿满出生,这份难过之情才得以缓解。

    因此对于这个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孩子,他们夫妻俩都倍感珍惜。

    此时在裘宇帆一家所在的马车里,世子夫人殷氏忍不住哭着抱怨道:“你们裘家好狠心,既然已经找到了出城的法子,为什么不派人去通知我的娘家?

    难道你真的不管我娘家人死活吗?”

    裘宇帆一脸为难地说:“这是母亲的命令,我也没办法。

    宁公已经在信里说得很清楚,我们是第一批撤离的人家。

    为了防止消息泄露,我们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不过你放心,你娘家那边也在撤离的名目当中,只不过比我们稍晚一些出城而已。”

    “哼,你说得好听。你连你那些小妖精都一并带走,却不让我娘家人知道这件事,你还有脸说?”

    “你真是不可理喻,懒得跟你说。”由于儿子和女儿就在一边听着,身为父亲的裘宇帆大感没面子,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地地骂了她一句。

    被丈夫凶了一把的殷氏更是哭个不停,觉得十分委屈。

    尤其是一想到自己那些被迫扔在府里不能一起带走的诸多嫁妆,她更是心痛不已。

    一行人有惊无险地离开内城后,数辆马车在江二河等人的指引下,继续往外城的城郊方向行进。

    路上十分顺利,并没有遇到拦车的人,最多就是不时看到有一队队士兵从街上匆匆走过。

    街上行人很少,绝大部分店铺都已经关门,显得无比冷清。

    整个新京,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肃杀气氛。

    等马车到了城郊以后,路上的行人就更少了,几乎没看到几个人,就连士兵也少了许多。

    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后,几辆马车终于在一个农庄外面停了下来。

    这个农庄地处偏僻,是一个中等大小的庄子。

    外面是种水稻的良田,里面则是用来圈养鸡鸭的院子,看上去与普通的农庄没什么区别。

    看到这几辆马车过来,原本正在地里忙活的十几个佃农虽然没有停下手,但却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了过来,眼中充满了警惕的神情。

    一个庄头模样的男人在看清楚来者是江二河他们后,很快就放松下来。

    然后向周围打了一下手势,那些佃农看到手势后,纷纷转过头去继续干着农活,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大小姐一家都来了吗?”庄头低声问道。

    江二河回答道:“来了,都在马车上。”

    “正好姚大人一家也刚到,快让他们进来吧。”庄头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庄子的大门。

    几辆马车在江二河的带领,很快就驶进了庄子里。

    在庄头的引领下,庆平长公主一家来到了客厅。

    在大厅那里,他们见到了几个意想不到的人。

    “姚大人,曹大人,你们也来了。”看到前刑部尚书姚敬君以及礼部右侍郎姚敬堂等人出现在这里,庆平长公主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消失了。

    宁志远的妻子姚氏出身于姚家,也就是宁志远的岳家。既然姚家一大家子都在这里,那此次撤离新京之事就绝不会有假。

    另外淮安侯曹家好像也跟宁家有一定的交情,因此出现在这里也不出奇。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臣姚敬君(姚敬堂)向殿下请安。”姚敬君和姚敬堂兄弟俩一起向庆平长公主行了一个大礼。

    淮安侯家主、聚雅斋的东家曹当家也带着家人向庆平长公主行礼。

    “各位大人请起,不必多礼。”庆平长公主连忙让他们起来。

    原本按足礼数的话,应该让两家晚辈分别向对方逐一请安才对。

    但三府当家人都知道,现在不是寒喧客套的时候,因此这礼数也就免了。

    庆平长公主早就注意到,屋里除了姚家和曹家外,还有另一家人。

    这一家子不论男女老少,全都穿着一身布衣,显然是一户普通平民,最多也就是有点家底的平民。

    这样的平民却出现在这里,这不禁让长公主等人大感疑惑。

    但这时候谁也不想节外生枝,于是长公主压着心中的好奇装作看不见。

    只是她能装作看不见,那边却有人不这样想。

    原本正竖着耳朵偷听那边讲话的刘大婶满脸兴奋地对自己丈夫小声道:“孩子他爹,你听到了吗?刚刚姚大人称呼那位夫人为殿下。也就是说,那位很可能是庆平长公主。

    我的老天爷啊,今天不仅见到了姚大人和曹大人几位贵人,还见到了长公主殿下,我们运气实在太好了。

    孩子他爹,我们赶紧过去向长公主殿下请安吧。

    只要能跟那位搭上关系的话,那以后我们一家就不愁了。我们快去吧。”

    陈帐房的儿子陈远林十分为难地看着父亲,不知该不该过去。

    他并不是真想跟长公主一家搭上关系,毕竟他们只是平民百姓,哪有资格干这种事。

    他只是担心如果不过去行礼的话,会被长公主一家怪罪。

    毕竟对方可是皇亲国戚啊,身为平民的他们哪有见面不行礼的道理。

    然而陈帐房却对着儿子冷声训道:“让你媳妇闭嘴,别再让她胡说八道。

    现在咱们什么也不要做,只需等待安排就是。听清楚了吗?”

    “是,父亲。”陈远林连忙拉住妻子让她别再说话。

    刘大婶心里那个急啊,难得这么好的机会,结果就这样白白错过了。

    一向贪小便宜的她,哪里知道家公陈帐房的考量。

    陈帐房精于世故,心里很清楚这时候不管见到什么人,都要装作看不见才对。

    因为凡是出现在这里的人,都是要逃离新京的人。

    逃离新京这种举动不仅名声不好听,而且还有叛逆之嫌。

    这时候真要过去行礼相认,只会让对方大感尴尬,于人于己都不是好事。

    所以装作不知情不认识,才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在几家人各坐一边等候了一柱香左右,一直不见人的江二河终于出现,而且带着一个三十来岁的高壮男子走了进来。

    那人进来后,立刻对着大厅内的所有人躬身行礼道:“在下西北外事科百户张檀,此次撤离行动由在下全权负责。时间不多了,请各位跟我来。”

    众人于是随着张檀往外面走去。

    在来到院子中央时,庆平长公主等人惊讶地看到,原本安放在院子中的一座假山已经被人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带有台阶的地道入口。

    张檀对着众人解释道:“这条地道,可以直通城外的一个农庄。

    虽然不能过马车,但马匹还是能勉强通过的。

    我等已经在地道的另一头庄子里放置了数辆马车,各位大人出去后,可以把自家的马匹套上马车,这样就可以坐车离开了。

    沿途我们还会派骑兵护送,以保各位能够安然撤离。

    事不宜迟,还请各位跟在下进入地道。”

    前刑部尚书姚敬君笑道:“想不到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有幸能走上一回地道,有意思。

    殿下,老头子先给你们探探路。来,我们走吧。”说完,他跟着张檀率先进入了地道。

    其他姚家人立刻命令家里的下人把马匹从马车上卸下来,然后让马背着众人的行李进入地道。

    “母亲,现在怎么办?”裘宇帆小声问道。

    “还能怎么办,跟着进去就是了。你没看到人家姚尚书都不怕,你怕什么。我们走吧。”庆平长公主说完,在侍女的搀扶下,慢慢走进了地道。

    随着姚家和裘家相继进入地道,陈帐房一家也紧跟其后。

    众人进入地道后,发现这条地道比想象中的还要宽,虽然不能过马车,但牵着马走还是比较宽裕的。

    而且每隔一段路墙壁上都会有一支火把用来照明,不至于摸黑前进。

    姚敬君很是好奇地问负责带路的张檀,“这条地道你们挖了多久?”

    张檀解释道:“回姚大人,自朝廷迁都江南以来,我们就已经开始秘密开挖这条秘道。

    原本是留着日后万一朝廷想对大小姐不利时,我等可以利用这条秘道带大小姐逃离新京。

    刚开始因为人手不足,所以进展甚慢。

    后来得益于共济社的不断壮大,人手不足的问题也得到了解决,这才能赶在一个月前把地道挖好。”

    “果然那神秘兮兮的共济社就是你们大帅搞出来的新玩意。我当时在听说共济社这个民间组织时,就已经猜到会是这样。

    不过这套可不像是你们大帅喜欢直来直去的作风,想出这法子的应该是另有其人吧?”

    “姚公英明,在江南境内建立民间秘密组织是我们苏大人想出来的法子,是他在背后大力支持,才有共济社的产生。

    如今共济社的规模已经越来越大,甚至就连魏军士兵当中也有不少我们的人。

    只要时机一到,就能里应外合共同行事。”

    姚敬君感叹道:“你们大帅确实有个好女婿,谢家输得不冤。”

    就在姚敬君与张檀交谈之际,在队伍的最后,江二河正十分自来熟地帮陈帐房一家背行李,这让陈帐房很是过意不去,连忙制止。

    但江二河却笑呵呵地说:“老先生不要跟我客气,苏先生说过,要让我等在路上好生照料先生一家,这是我们该做的。”

    想起那个一直对他关照有加的学生,陈帐房不禁心头一热,忍不住问:“阿真……你们苏大人他还好吧?”

    “请老先生放心,苏大人很好。

    不瞒您说,这次营救计划就是苏大人一手策划的。

    因为你们是第一批离开的人,也是最安全的一批。为了防止消息泄露,所以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至于老先生的其他家属,我们会放在第二批撤离的名单当中,请您放心。”

    “那就辛苦你们了。希望这条地道能够救更多的人远离战火。”

    “这也是我们大人的想法。他也希望可以在胡人到来之前,让尽可能多的百姓离开这里。”

    一想到这里不久之后就会变成战场,陈帐房心情十分沉重。

    ……………………

    继庆平长公主等几家人通过地道秘密离开新京后,紧接着第二批人相继通过地道离开了新京。

    这第二批撤离的名单,主要包括裘家、姚家、曹家、陈家这几家人的亲属,以及与宁家交好的其他几个世家。

    相较而言,第一批人不仅人数少,而且沿途还有专人保护,是最安全的一批。

    而第二批人不仅数量要多出数倍,而且沿途不会有专人保护,只能各安天命。

    随着撤离新京的人员越来越多,消息随时都有可能会泄露,所有人都高度紧张起来。

    然而还没等消息泄露,一件更为可怕的事情提前发生了:胡人大军来了

    当胡人出现的那一刻,城头上震耳欲聋的警报声随即敲响了整个新京,让所有人的心脏都为之一紧。

    这场事关大魏存亡的大战,终于要开始了。

368 围城

    望着前方高耸的城墙,大王子阿罗布红光满面地问身边的谋主:“先生,等孤拿下这新京后,这天下是不是已经有大半落入孤的囊中?”

    蒙着脸的仇先生回答道:“是的,殿下。只要新京一下,这大魏皇朝将再无翻身之日,这天下也迟早会落到殿下手中。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此时城内不仅有十万大军镇守,而且相信谢家早已派人四处求援,各地兵马或许正在赶来的路中。

    为免夜长梦多,还请殿下早日拿下新京为妥。”

    “先生说得对,为免夜长梦多,早点吞下才是正理。

    传我号令,攻城!”

    随着大王子阿罗布的一声令下,进攻的号角声随即响起,新京攻防战正式打响。

    胡人向来攻城没有别的花样,还是那老一套:连射箭阵加攻城兵的组合。

    然而就是这套千篇一律的战法,却几乎无往不利、战无不胜。

    攻城战一开始,亲自领军的大王子阿罗布就派出了两万多个弓箭手组成箭阵。

    那两万多个弓箭手每两人一列,合计一万多列,在战场上一字排开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扇形箭阵,疯狂地向城头射箭。

    这个箭阵人数之多、规模之大,可以说是非常少见的,其造成的杀伤力也是极其恐怖的。

    “放!”

    随着胡人旗长的一声号令,上万支箭矢如漫天飞蝗一般疯狂扑向城头,瞬间就把城头的士兵清空了一大片。

    有些士兵甚至还身中好几支箭,直接被射成了马蜂窝,死状甚惨。

    反观胡人这边,仅有一两百人被城头的魏军弓箭手或弩手射中,两者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区别,主要原因在于军中大部分弓箭手都被谢昱珩带走了,用于宛州的攻防战当中。

    此时还留在新京城内的,仅有四百多个弓弩手。

    这四百多个弓弩手就算全部用上,也不够胡人弓箭手的一个零头。

    尤其是在胡人这种万箭齐发的情况下,更是杯水车薪。

    在新京的城头上空,到处都可以见到无数的箭矢犹如暴雨一般不断落下,并不断收割着城头士兵的性命。

    一时间,城头之上惨叫声不断,到处都是被乱箭射中的人体。

    “起盾!快起盾!”五军营掌号官谢庆元看到胡人的箭阵实在太厉害,已经顾不上再叫弓弩手反击,只能采取守势。

    随着一面面人高的箭盾被竖起来组成盾墙,这才勉强阻挡住胡人连绵不绝的箭矢攻击。

    然而这盾墙一竖,对于守城一方来说也极大地增加了反击的难度。

    原本就人数有限的弓弩手想要在这种被盾墙阻隔的情况下进行反击,也实在有心无力。

    “弓弩手退下,枪兵准备。”谢庆元知道己方的弓弩手已经废了,立刻喝令他们退下,让枪兵顶替其位置。

    就这样,仅仅开战不到半柱香时间,攻防战就已经变成了城头肉搏战。

    胡人这连射箭阵的威力,可见一斑。

    在利用己方箭阵成功压制住城头的弓弩手后,大王子阿罗布立刻派出八千攻城兵进行攻城。

    这些胡人攻城兵口咬尖刀,快速冲到城墙下方,然后顺着一架架云梯拼命往上爬。

    还有上百个胡人士兵合力扛着一根大圆木用力撞击城门,把城门撞得轰轰作响。

    “给我狠狠地捅,一定要把这些胡人全都捅下去!”谢庆元脸色铁青地大声喝道。

    此时不管是负责撑住盾牌的盾兵还是枪兵都十分紧张,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不安的表情。

    终于,第一个胡人攻城兵顺着云梯爬了上来,立刻疯狂地想要将头上的盾牌扒下来。

    “动手!”

    听到上官的命令,离得最近的一个枪兵立刻本能地把手中的长枪从盾墙的缝隙中伸向,狠狠地捅向那胡人的心窝。

    “啊……”随着一声惨叫,那个胡人直接被捅了个透心凉,胸口处血流如注,连原本咬在嘴里的尖刀也掉了下去。

    但即使是这样,那个胡人在临死时还用力地抓着枪杆,想要把长枪扯下来。

    枪兵好不容易才把长枪抢回来,那个胡人攻城兵也终于撑不住向后倒了下去,直接把城下的一个胡人士兵给活活砸死。

    但这还只是开始而已,残酷的城头肉搏战终于要开始了。

    枪兵们唯一能做和该做的,就是利用手中的长枪不断把爬上来的胡人给捅下去。

    这原本是一件相对比较容易的事,但胡人的凶悍程度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那些胡人仿佛完全不怕死一般,就算看到同伴被人捅下去,也继续往上爬,想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扑进人群之中进行厮杀。

    那副完全不要命似的狠劲,实在让人咋舌。

    更要命的是,从城下箭阵中射上来的箭雨几乎没有停过。

    一旦盾墙出现了空缺或漏洞,立刻就会引来无数箭矢的攻击。

    有些胡人攻城兵见实在爬不上去,干脆就死命抓着箭盾不放,想要把盾牌给扯下来。

    负责掌盾的盾兵们只能拼命护住自己的箭盾,以免被对方得手,显得手忙脚乱。

    “刀斧手上。”谢庆元看到盾兵和枪兵被压制,立刻派出刀斧手前去帮忙。

    数百刀斧手立刻一拥而上,利用盾与盾之间的空隙不断去砍杀胡人,尤其是他们伸进来的手脚。

    有了这批刀斧手的协助,总算暂时顶住了胡人的攻势。

    但随着时间过去,当越来越多胡人攻城兵不断爬上来后,形势再次倒向了胡人这边。

    这不仅是因为胡人的攻势太过猛烈,另一个原因在于这些守城的五军营士兵有很多都是才入伍不过三四年左右的半新兵,有一半以上甚至没有真正打过仗,自然不是胡人的对手。

    要知道能打仗的士兵不是地里的韭菜,想要多少就能种多少。

    真正能打仗的士兵都是从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老兵,不仅经验丰富,而且作战力也够强,是十分宝贵的战力。

    当年除了西北军外,整个大魏真正能打仗的士兵,只有安国公所率领的西南军以及拱卫京师的禁军及五军营这三股主要兵力而已。

    可惜这些会打仗的老兵大多都已在当年由顺天帝赵焞丰发起的南征大战,以及后来由安国公发起的西北大战中损失了大半。

    后来仅存的四万六千多个西南军老兵又被谢昱珩给带走了,使得如今在新京驻守的十万士兵中,几乎全是些不上不下的半新兵,这一打之下自然就显了形。

    眼看着有越来越多胡人已经站上了城头,谢庆元心里那叫一个急啊,恨不得亲自上阵。

    在一旁观战的新任五军都督郑志以及谢长琤等人也是急得不行,但一时间也想不到再好的办法。

    真要论守城战的经验,谢庆元是他们当中最好的一个。

    如果连谢庆元也守不住的话,他们就更不用说了。

    就在这个危急关头,后方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喝:“刀甲兵上。”

    随着这声号令,一支由上千人组成的刀甲兵大队迅速冲了过去。

    这些刀甲兵不仅肌肉发达,就连身高也比普通士兵要高出半个头以上,是真正的精壮之兵。

    他们全部一式身披重甲,左手持盾、右手握刀,并且齐声大喊道:“挡我者死,快让开!”

    许多普通士兵听到背后的喊声,知道援军来了,纷纷把位置让出来免得阻碍了对方杀敌。

    得益于士兵们的退让,这些刀甲兵很快就跟胡人直接对上了。

    “杀啊!”他们大声叫喊着扑了过去,与城头上的胡人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由于这些刀甲兵身披重甲,手里还有盾牌,那些胡人仅凭手里的尖刀根本就伤不到他们。

    更重要的是,这些新来的援兵个个都是身强力壮之人,光是蛮牛一般的冲撞力就足以把面前的胡人给撞倒。

    当这些身材高壮的刀甲兵加入战场后,形势再次发生了逆转,原本已经爬上城头的众多胡人被打得节节败退。

    有些站在城墙边缘的胡人攻城兵,甚至被直接撞下了城墙。

    看到形势开始逆转,谢庆元心中大喜,立刻大声喝道:“快给我杀,杀啊!”

    其余普通士兵看到这一幕,也是士气大壮,纷纷积极加入战场。

    经过大概一柱香左右的激战,原本已经爬上城头的数百胡人终于被打了下去。

    然而胡人攻城兵并没有就此放弃城头的争夺,继续在己方箭阵的掩护下拼命往上爬。

    “沸油准备。”同样是那把熟悉的声音,再次从众人背后响起。

    话音刚落,上百个士兵每两人一组,提着一桶桶滚烫的热油跑了上来,并且一边跑一边大叫:“热油来了,热油来了。快闪开!快闪开!”

    包括那些刚进场的刀甲兵在内,众士兵纷纷开出路来。

    “倒油。”

    随着一声令喝,那些提油上来的士兵立刻在箭盾的掩护下,把整桶油往下方的胡人攻城兵倒了下去。

    “啊!啊……”

    一时间,底下惨叫声四起。

    许多胡人被滚烫的热油给浇得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这招油泼大活人果然有效,胡人原本猛烈的攻势瞬间慢了下来,有几百个胡人被热油活生生地烫成了重伤,纷纷从云梯上摔了下去。

    在热油的助攻下,再加上这批新进场的刀甲兵个个勇猛,魏军终于重新夺回了城头的控制权。

    直到这时,谢庆元这才有时间往后看。

    他一回头,就看到久未露面的安国公正身披战甲、威风凛凛地站在后面指挥作战。

    “国公爷,您终于来了!”看到安国公突然出现,在场所有人都惊喜交集。

    “不过是区区胡人而已,你们怕什么,给我好好守住。”安国公大声喝道。

    “是,国公爷!”众将兴奋地齐声应道。

    看到毫无病容、一派从容的安国公,郑志、谢庆元等军方大将顿时士气大振。

    只有身为孙子的谢长琤在激动之余,心中却产生了一个大大的疑问。

    他不明白为什么病了这么久的祖父,突然会变得这么精神。

    如果不是身形消瘦了许多,甚至都看不出以前曾经病过一段很长的时间。

369 矛盾

    这场攻防战一直打到傍晚时分才结束。

    当城下的胡人攻城兵听到收兵的号角声陆续退下后,城头上的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不论如何,这场首战总算还是赢了。

    事后经点算,今天这场攻防战,魏军死伤约四千三百人左右,其中有大半是被满天飞来的箭矢给射伤或射死。

    而胡人那边死伤了多少人暂时还不知道,因为胡人在撤兵的时候,顺便把同伴的尸体给拖走了。

    胡人认为人死后勇士的灵魂会回归天上,所以他们往往会在战场上为战死者举行祭祀仪式,然后把同伴的尸体火化,只带走骨灰。

    虽然不知道确切的数字,但胡人的伤亡肯定大于魏军这边,应该有五、六千人左右。

    因为胡人一共派出了两拨攻城兵,每拨约五千人左右。而他们收兵的时候,只剩下三、四千人。由此可以推算出胡人大概的伤亡数字。

    虽说伤亡了四千多人,但首战告捷这个消息还是让整个军部振奋不已。

    作为今天最大功臣的上千名刀甲兵们,更是被当成英雄一般受到了一众士兵的拥戴和欢迎。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今天不是这些身材高壮、身披重甲的刀甲兵们突然出现奋勇杀敌,很可能城头真的要失守了。

    就在众士兵还沉浸在这场胜利的喜悦当中时,国公府内属于安国公本人使用的书房内却是烟雾弥漫,偶尔还夹杂着几下浓重的咳嗽声。

    如果这时有人在场的话,就会惊讶地发现,安国公正半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抽着水烟。但水烟上燃着的并不是烟丝,而是当年被靖安帝明令禁绝的乌香。

    实际上,为了压制住自己的咳症,早在十天前,安国公就已经开始秘密使用乌香。

    这就是原本长年生病的安国公为什么能够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城头指挥作战的真正原因。

    香乌这种早在靖安帝时期就已经被禁绝的禁药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连见一下都难,但以谢家的势力,想拿到这些东西并不难。

    尤其是现在的安国公,更加需要这种有强烈麻醉作用的东西来缓解病痛、振作精神。

    为人精明的安国公难道不知道这种做法无异于饮鸩止渴吗?

    他当然知道,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如今胡人大军兵临城下,如果身为总帅的他再不站出来指挥大局的话,新京迟早会被胡人给攻破,所以他只能这样做。

    虽说今天小胜了一场,但他心里却并不乐观。

    胡人不仅作战凶悍,而且所使用的箭阵也确实无可匹敌。

    反观他们这边,几乎全是些才入伍不过三、四年的半新兵。别说一对一的话,就算是二对一也不一定是胡人的对手。

    如果不是在关键的时候,安国公派出了临时组建的刀甲兵大队协助守城,并且还利用热油助攻的话,很可能今天一天之内就会被胡人给攻占。

    这上千个刀甲兵绝大部分是从他的私兵当中挑选出来的,只有少数是从军中挑选出来的壮汉。

    能够成为刀甲兵的人,首先第一点要身体非常强壮,并且要有足够的耐力和爆发力,否则根本无法在披着重甲的情况下与敌人进行激烈的肉搏。

    如果换作普通士兵的话,穿着几十斤重的铠甲,再提着厚重的盾牌与大刀,别说与敌人作战,光是走路都艰难。

    但光是身体强壮还不行,还必须要有一股敢拼敢杀的狠劲。

    否则光有一具强壮的身体,却连杀人的胆量都没有,那不过是个毫无用处的傻大个罢了,根本无法成为能杀敌的刀甲兵。

    再加上训练时间不足,根本来不及从这些半新兵中培养合适的人。

    因此安国公只能从自己的私兵当中挑选身材高壮的人来充当刀甲兵,以解燃眉之急。

    这些几乎刀枪不入的刀甲兵,确实是最适合守城的兵种。

    原本安国公想留在最后才使用他们,但由于胡人的攻势太过猛烈,他只能提前动用这个特殊的兵种。

    然而能成为刀甲兵的强壮士兵毕竟是少数,如果胡人每天都像今天这样拼命攻城的话,那这些刀甲兵再厉害也挡不住胡人的轮番进攻。

    但事已至此,除了使用一切可用之力据城死守,然后等待各地缓兵到来以外,安国公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

    除了这新京,这江南,他们还能去哪?天下虽大,但哪里还有他们谢家的容身之所。

    没想到他们谢家,会落到如今的境地。

    想到这里,安国公年迈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无比懊悔的表情。

    他后悔的是,当初在靖安兵变的时候只顾着攻打皇宫这边,没有第一时间动用一切力量去铲除宁家。

    如果当年宁志远一家真的死在他手里,可能今天的局面会完全不一样。

    ……………………

    第二天一早,再次披上战甲的安国公带着一众下属将领来到了城头督战。

    因为有安国公这位征战多年的沙场老将在,包括新任五军都督郑志、掌号官谢庆元、把总李志海、右掖坐营官胡春波等几位军方大将都感到特别的踏实,不再像昨天那样忐忑不安。

    这就是顶粱柱的作用,能极大地稳定军心。

    等了一会之后,胡人终于开始从营外集结,然后浩浩荡荡地往城墙这边走来。

    跟昨天一天,大王子阿罗布依旧派出了上万弓箭手组成箭阵掩护,前面则是负责攻城的攻城兵,也是五千人左右。

    然而与昨天不同的是,在那上万弓箭手的身后,还跟着三千多个脚戴铁链、衣衫褴褛,手里拿着一根“铁棍”的汉人士兵。

    在这些汉人士兵背后,有上百个胡人正拿着皮鞭和刀子逼着他们往前走。谁敢落后就会直接从后面一皮鞭打过去,就像在驱赶畜口一般。

    在看到这些拿着“铁棍”的汉人士兵时,在场所有人都脸色大变,其中安国公的脸色是最为难看的,整张脸几乎变得像纸一样白。

    从这些汉人士兵的衣服来看,他们分明就是火铳营的士兵。

    而他们手里拿着的也不是什么“铁棍”,而是他们大魏工部花了三年时间好不容易才造出来的三千多杆火铳。

    由此可见,由谢昱昆所率领的二十多万援京大军确实败了,甚至有可能已经落到全军覆没的下场。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这些被谢家父子寄以厚望、无比看重的火铳又怎么会落到胡人的手里?

    最讽刺的是,这些原本用来对付胡人和宁家的火铳,却落入了胡人的手里,并且胡人还打算用这些火铳来对付他们。

    在这一瞬间,安国公只觉得浑身发凉、心跳加速。

    此时站在胡人阵中蒙着脸的仇先生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城头上的众人,在看到安国公等人的表情时,他笑了,双眼露出了无比畅快的笑意。

    他当初特意留着这些火铳兵的性命,就是为了今天。

    这叫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370 攻伐

    作为谢家上下寄予厚望的翻身底牌:火铳营,一共有火铳兵六千七百多人。

    其中三千四百人是每人配有一杆火铳的正规兵,另外三千多人是等着新火铳入手的后备兵。

    安国公原本打算将火铳营扩大到两万人左右,所以这六千多个火铳兵是远远不够的。

    只不过火铳的产量远远跟不上人数的增长,因此才会有这么多无铳可用的后备兵。

    这些后备兵虽然不是正规火铳兵,但也跟正规兵一样接受同样的训练,并且轮流使用数量有限的火铳,差的就是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火铳而已。

    虽然仇先生早就说过要留着一众火铳兵的性命,大王子阿罗布事前也对发动夜袭的一众部属交代过这样的命令。

    但真正打起仗来,有时是很难顾得上这么多的。尤其又是在晚上,更是难以分辨清楚。

    事后经过点算,一共六千七百多人的火铳营被杀到只剩四千人不到,几乎快被清空了一半。

    虽然只剩四千人不到,但工部一共才造出了三千四百多杆火铳,这四千火铳兵已经绰绰有余。

    身为一个汉人士兵,自然没多少人愿意把手里的武器对着自己的同袍。

    但士兵也不过是普通人,也有七情六欲,家中也大多有父母亲人,自然也会怕死。

    在胡人的屠刀威胁下,这些被俘虏的火铳兵为了保命,只能按他们说的去做。

    “你们这些汉狗听好,谁敢不认真打的话,我就要谁的命,听清楚了吗?”一个胡人百人长用生硬的汉语大声骂道。

    与他相处了多日的火铳兵们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已经有好几个人因为在训练的时候做得不好,被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活活打死了。

    这些胡人根本就不把他们汉人当人看,完全就是当一群牲口看待。

    当攻城的号角声响起后,被迫无奈的火铳兵们为了保命,只能颤颤巍巍把火铳的枪口对准了城头上的一众同袍。

    “第一排准备,点绳。”

    在火铳营旗长的号令下,站在第一排的上千火铳兵纷纷用颤抖的右手点燃了药室外面的火绳。

    “篷、篷篷、篷、篷篷篷……”

    随着火绳分别燃尽,上千支火铳陆陆续续爆出阵阵火花,并且浓烟四起,犹如发生了小型火灾一般。

    就在响声过后没多久,城头上原本用来抵御胡人箭阵的盾墙莫明其妙地出现了多个缺口,原本好好竖着的箭盾突然倒下了好几块。

    这箭盾一倒,无数箭矢顿时如同狂风暴雨一般扑向那个缺口,瞬间就夺去了多名士兵的性命。

    直到有士兵冒死捡起箭盾重新竖起来为止,这才险险地补上缺口。

    “好,打得好,就这样继续打。”胡人百人长得意地大笑起来。

    “第二排准备,点绳。”

    旗长虽然同样是个汉人,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继续下令开火。

    随着第二轮爆鸣声响起,再次有上千颗铅颗无情地射向城头。

    虽然这些连准星都没有的火铳命中率极低,但架不住它们数量众多。就算大部分铅弹都打失,也肯定会有少数铅弹击中目标。

    这些从火铳中射出来的铅弹一旦击中目标,就能轻而易举地击穿人高的箭盾,直接射进盾牌后面士兵的身体,造成撕裂般的大伤口。

    凡是被击中要命的人,绝无活命的可能。

    果然,在这轮攻击下,再次有七、八面盾牌倒了下来,负责持盾的士兵几乎连人带盾整个倒了下来。

    在他们的胸口上,又或者腹部那里,出现了一个可怕的伤口,鲜血狂涌,惨不忍睹。

    每当有盾牌倒下,底下的胡人弓箭手就会拼命往缺口这边射箭,造成大量的伤亡。

    由于这种箭盾有一人多高,十分厚重,如果没有人站在后面撑住的话,根本就竖不起来。

    而一旦有人站在后面,却又有相当机率会被火铳给击中,就看哪个运气不好了。

    火铳用来穿盾,箭阵用来射杀后面的敌人。

    这火铳加箭阵的用法,就是仇先生自己想出来的新打法。

    每当在盾墙出现缺口,站在后面的士兵需要付出非常惨重的代价才能重新把箭盾竖起来。

    经过几轮攻击后,城头上的士兵出现了大量的伤亡。许多人不是被火铳打死的,而是被乱箭给射死的。

    看到城头上方已经乱成了一团,大王子阿罗布大笑道:“先生果然高明。传我号令,攻城兵上!”

    号角随之响起,早已等候多时的五千多个胡人攻城兵立刻大喊着冲向城墙,然后顺着云梯快速爬了上去。

    “快倒油!”掌号官谢庆元大声喝道。

    士兵们立刻把一桶桶滚烫的热油倒下去。

    底下顿时惨叫声四起,不少胡人被烫成了重伤。

    然而经过昨天一战后,胡人对这招早有准备,他们都是带着皮盾一起上的。

    一见到热油从头而降,许多胡人攻城兵立刻举起皮盾护住自己的头脸。

    经皮盾这一阻隔,热油的效果顿时大打折扣。

    虽然烫伤了不少人,但已经无法再像昨天那样把整条云梯的胡人给烫下去。

    当越来越多胡人成功爬上城头时,攻防战再次变成了城头肉搏战。

    看到一片混乱的城头,脸色铁青的安国公只能再次派出身披重甲的刀甲兵前去参战。

    这些体型高壮的刀甲兵一加上战场,确实极大的提升了士气,守城士兵们慢慢稳住了阵脚。

    但可惜刀甲兵毕竟人数有限,而且经过昨天整整一天大战后,许多人还没完全恢复过来,都有些手软脚软的感觉,完全不像昨天那样勇不可挡。

    反观胡人这边仗着人多势众,不断派出新的攻城兵加入战斗。此消彼长之下,双方渐渐陷入了僵持状态。

    虽然胡人这边无法进一步扩大优势,而魏军这边也很难将爬上城头的胡人士兵驱赶下去,两边就在城头这里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天空中,无数箭矢依旧犹如暴雨一般不断落下,对后续增援的魏军士兵造成了极大的阻碍和伤亡。

    许多士兵只能一边撑着盾牌挡箭,一边往城头上增援。

    这时候谁都很清楚,一旦城头失守,新京必破,因此五军都督刘安、掌号官谢庆元、把总李志海等军方大将只能不断派出更多的士兵去加入战斗,并且趁机换下已经受伤或力竭的士兵。

    更要命的是,底下的火铳兵并没有就此停止开火,依旧一排接一排地往城头方向射击,甚至完全不在乎会不会打到同为胡人的攻城兵身上。

    “篷、篷篷、篷、篷篷篷……”

    随着一轮接一轮的开火,数以千计的铅弹不仅打中了不少胡人攻城兵,也打中了许多刀甲兵。

    这些刀枪甲所穿的铠甲重达几十斤,是军中最厚最重的札甲,足以抵抗住绝大部分弓箭和刀剑的伤害。

    但这些原本刀枪不入的刀甲兵在由火药喷射而来的铅弹面前,却犹如纸扎一般被轻易击穿,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让一众军方大将看得心惊肉跳。

    他们没想到连重甲也无法挡住火铳的穿透,这火铳的杀伤力实在太恐怖了,怪不得谢家要不计代价地让工部大造火铳。

    但偏偏这样厉害的火器却成了胡人对付他们自己的武器,这更让一众将领感到绝望。

    虽然眼看着战斗力最强的刀甲兵伤亡越来越重,但安国公却不敢把他们换下来。

    此时城头正处于一片混战,刀甲刀是其中的守城主力,如果这时候把他们换下来,很可能形势会出现一边倒的局面,因此安国公不敢这样做。

    就在战况陷入僵持之际,有传令兵突然跑上来禀报:东边城门也受到了胡人的攻击,人数约五万人左右。

    听到东门同时受袭,安国公眼皮下意识地跳了一下,立刻命令五军都督郑志、右掖坐营官胡春波等人去东门支援。

    郑志等人不敢耽搁,领命后赶紧跑去东门支援。

    此时此刻,安国公已经深刻体会到,胡人背后确实有高人指点。

    否则他们不会想出半路截击援京大军这样高明的战术,更不会分兵去攻打两处,这不符合胡人一向直来直去的作风。

    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守新京,然后等各地援军到来。

    如果实在不行,他们谢家只能弃城而逃了。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不想这样做。

    因为这一逃,他们谢家将永远失去控制朝野的能力,沦为普通的地方势力,这无异于前功尽弃。

    然而安国公毕竟老了,再加上久病缠身,这多少影响了他的判断力和思考力。

    他只猜到胡人背后有高人指点,但却没料到那个所谓的“高人”极有可能是对京城内部情况了如指掌的人。

    他并不知道,一个巨大的危机早就在胡人兵临城下的时候,就已经悄悄降临了。

    此时,住在内城里的两个世家正在秘密集结私兵,准备干一件大事。

    领头的正是孙家的世子孙裴和马家的长子马义海。

371 反水

    说起来,孙家和马家原本都是跟着谢家一起打天下的世家之一。

    三十多年前那场几乎血洗了整个京城的夺嫡大战中,安国公与谢太后里应外合,与几个世家联合起来出兵拥立七皇子靖安帝登基,成为了最终胜者。

    其中有份出兵出力的世家当中,就包括了孙、马两大世家。

    按道理来说,孙马两家应该跟谢家是一伙的。

    但几年前自谢家放任胡人在西北和南方地区大肆烧杀抢掠后,在南方地区拥有大量土地和各种商业利益的孙马两家就开始跟谢家产生了裂痕。

    再加上后来顺天帝赵焞丰的有意拉拢和挑拔,使得谢家将孙马两家视为吃里扒外的对手不断打压,最终使这两个原本赫赫有名的世家沦为被边缘化的三流家族。

    这口气,怎能让孙马两家吞得下去。

    但由于谢家势大,而且手握兵权,孙马两家只能暂时忍让。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他们苦苦等待的报仇机会终于来了。

    几乎没有人知道,就在胡人大军刚刚兵临城下之时,有一个不知身份的神秘人把一封信和一件信物送进了马家大宅。

    当马氏家主看完这封信后,当场大惊失色,并且立刻派人把同为盟友的孙氏家主请了过来。

    匆匆赶来的孙氏家主在看完这封信后,也是无比震惊。

    因为这封信的署名者,竟然是兵围新京的大厥大王子阿罗布,上面还盖有他的私章。

    而那件与密信一起送过来的信物,却是一枚玉扳指。

    在看到这枚玉扳指的时候,孙马两位家主已经觉得这封密信八成是真的。

    因为扳指这种东西,向来就只有胡人那边才会用,汉人是很少会用这玩意的。

    胡人精通骑射,为了保护自己的手指不被弓弦割伤,于是就发明了专门用于射箭的扳指。

    一般胡人所用的扳指多为羊角或牛角所造,只有身份高贵的胡人,才会使用象牙或玉石所造的扳指。

    而这枚玉扳指所用的玉料质地上乘,光滑通透,是顶级的美玉。

    能用上这种玉扳指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另外在这封密信里,清楚地表达了一个意思:只要孙马两家肯在大军攻城之时协助献城,事后不仅可保他们家族平安,而且还会对他们加官进爵。

    相反,如果孙马两家不肯配合的话,那城破之日就是他们全族上下几千口人的覆灭之时。

    这封利诱加威胁的密信不论是动机还是口吻,也极为符合兵临城下的大王子阿罗布的身份。

    因此这封密信与这枚玉扳指,还真有可能是大厥王子阿罗布的东西。

    而胡人之所以会把这两件东西交给孙马两家,很可能是他们早就已经知道孙马两家与谢家之间的恩怨,所以才会策动他们造反。

    这件事在孙马两家当中产生了巨大的震动,并且很快就让孙马两家达成了一致意见。

    不管这封密信是真是假,在这种随时都可以失守的情况下,主动向胡人投降献城才是保全自己家族的唯一办法。

    顺便还可以向谢家报仇,可谓是一举两得。

    为此,两家决定联合起来一起去干这件大事。

    所谓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孙马两家这几年来虽然被谢家不断打压,但作为曾经的大家族,该有的实力还是有的。

    就在魏军拼命抵抗着南门和东门两处城门的进攻时,孙马两家的私兵合计三千多人正装扮成普通的士兵混进东门守军当中。

    如果是平时的话,这么多生面孔的士兵突然加入,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但现在两边城门正受到胡人的猛烈攻击,所有士兵和将领都忙着守城杀敌,根本没有人会注意这些小事。

    为了避免误伤到自己人,这些私兵还在左臂上绑上一条不容易被人发现的黑纱作为辨别的标记。

    就这样,这些来自孙马两家的私兵一边在装样子守城,一边在等着动手的信号。

    由于胡人不断发起攻城,而东门这边又没有刀枪不入的刀甲兵坐镇,形势开始逐渐倒向胡人那边。

    半个时辰后,随着越来越多胡人攻城兵成功站上了城头,此时东门的情况越发危急。

    看到城头上边快撑不住了,孙家的世子孙裴和马家的长子马义海相互打了一下眼色,然后一齐拨出腰间的佩刀齐声大喝:“杀啊!”

    说完,他们二人往负责顶门的人群那边冲了过去,并且见人就砍。

    一直等着信号的私兵们看到自家主子终于动手了,立刻紧跟其后,纷纷拔出佩刀冲入人群之中到处砍杀起来。

    “你们干什么!啊……”一个正拼命顶着城门的士兵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就已经被一个私兵给一刀砍掉了脑袋。

    不仅是他,许多顶着城门的士兵都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喊杀声和惨叫声不断响起。

    孙裴和马义海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被堵着的城门。

    作为孙马两家在暗地里豢养多年的私兵,他们远比普通士兵要强悍得多。

    再加上如今新京内到处都是些只入伍不过几年的半新兵,这些作战力强悍的私兵在对上这些半新兵时,完全就是压倒性的优势。

    在孙裴和马义海的带领下,那三千多个训练有素的私兵势如破竹一般到处杀人,不断往城门方向逼近。

    “快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从城头上方看到这一幕的新任五军都督郑志声嘶力竭地叫个不停,恨不得从城楼上跳下来阻止他们。

    然而一切都晚了,在这波突如其来的袭击下,那三千多个私兵很快就占领了城门,然后在所有士兵们无比恐惧的目光下,顺利地打开了城门。

    当城门打开的一瞬间,不仅是魏军士兵们愣住了,就连外面的胡人攻城兵们也都愣住了。

    但很快,从发愣变成狂喜的胡人攻城兵们终于反应过来,立刻像饿鬼扑食一般冲了进来,并且见人就杀,完全不管对手是普通士兵还是主动开城门的人。

    反正在他们眼中,汉人都一个样,都是该杀的。

    看到不断从城门涌进来的胡人,五军都督郑志和右掖坐营官胡春波等人顿时面如死灰,全身冰冷。

    他们知道新京完了,大魏完了,一切都完了。

372 城破

    “胡人进成了!胡人进城了!大伙快跑啊!”

    “胡人来了,我看到他们了。胡人真的进城了,快跑啊!”

    “天啊,怎么会这样?胡人怎么会突然打进来的?!”

    “胡人来了,胡人来了,大伙快跑啊!”

    在平民百姓所居住的外城,大街小巷到处都能听到这样的惊叫声,也到处都可以看到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四处逃命的人群。

    当东门失守,并且有大量胡人涌入城内的消息传开时,所有人都感觉天要塌下来了。

    尤其是住在外城的平民百姓,更是惊骇无比,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昨天不是才听说守城的士兵打赢了吗?怎么今天一下子城就破了?!

    “孩子他爹,我们现在怎么办?”住在城南桂花巷里的戚桂芳听到胡人已经进城,一时间也失了方寸。

    彭大强虽然也是惶惶不安,但他身为一家之主,知道这时候他要想办法保护妻儿才行,不能跟着一起乱,于是就对妻儿吩咐道:“阿芳,你赶紧收拾东西,我们立刻离开这里。记住不要带太多东西,只带路上要用的东西就够了。

    平安,你跟我来,我们去厨房把吃的收一下,剩下的米也要一并带上。”

    戚桂芳和儿子平安赶紧按彭大强说的去做。

    一家三口以最快的速度打包好行李后,彭大强带着妻儿出门的时候却犹豫了起来,一时间不知该往哪里走。

    东门那边是肯定不能去的,因为胡人正从那边涌进来。

    而南门那边还在打仗,也不能去。这样算下来,那就只剩下北门和西北可以走了。

    在考虑了一会之后,他决定往最近的北门那边走,希望可以从那里出去。

    一路上,到处都可以见到像他们一家那样背着行李慌忙逃亡的人们。

    逃命的人绝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所有人都本能地跟着大部队走,结果人群越聚越多,逐渐变成了足有近五万人之多的人潮。

    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仿佛末日来临一般惊恐。

    当数万百姓一起涌到北门的时候,却发现那里城门紧闭,根本不让通行。

    有百姓想央求城防官开门的时候,那城防官又急又怒道:“开什么门,外面全是胡人,你们想死吗?”

    “西门那边可以出去吗?”

    “那里胡人更多,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听到城防官这样说,百姓顿时心如死灰,绝望的情绪迅速在人群当中蔓延开来。

    “完了,完了,我们死定了。”

    “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爹,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人群当中响起了阵阵哭声,这更让人感到无比的绝望。

    站在人群当中的彭大强和戚桂芳虽然没有像那些人一样哭出来,但也是一脸的惨白,并且下意识地握紧了儿子彭平安的手。

    已经长成了少年的彭平安知道爹娘心里难过,只能强笑着安慰道:“爹、娘,我们回去吧。”

    彭大强表情沉重地说:“好,我们回去。阿芳,我们走吧。”

    戚桂芳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此时,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们一家人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没人能将他们分开。

    正当彭大强一家想回去时,忽然有个身穿灰色衣服的男人走过来对着所有百姓大声道:“想活命的跟我走。”

    “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城防官大声质问他。

    那个男人没有理他,继续对着所有人大声喊道:“我再说一遍,想活命的就跟我走。机会只有一次,信不信由你们。”说完,他转身就走。

    城防官冷声道:“别说我不提醒你们,那个人来历不明,很有可能是想趁火打劫的歹人,甚至还有可能是胡人的奸细,你们别叫他给骗了。”

    听到城防官这样说,原本想一起跟过去的百姓顿时收住了脚。

    望着那个人越走越远的背影,彭大强却突然咬了咬牙说:“走,我们跟过去看看。”

    彭大强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赌一把。

    就算对方真是想趁火打劫的歹人也不怕,他和妻子两人都是练武之人,就算打不过逃跑还是可以的。

    假如对方不是歹人,而且说的都是真的,那他们一家就有活命的机会。

    反正现在都已经到绝路了,还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赌一把再说。

    抱着这样的想法,彭大强拉着妻儿率先跟了上去。

    其他人看到彭大强一家真的跟着那个男人走,也不禁开始心动起来。

    终于,又有几户比较大胆的人家也跟了过去。

    人是有从众心理的,看到有这么多人这样做,于是有越来越多百姓也忍不住跟了上去。

    最后有近五分之一的人都走了,剩下的大部分人都觉得跟着官兵会更安全,于是就留了下来。

    “一群蠢货。”看到有这么多人跟着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走,城防官脸上露出了嘲讽的表情。

    如果是平时的话,对于这种大量集结百姓的行为,官府肯定会追查到底。

    但如今东门失守,几乎所有官兵都赶往那边内城增援,谁还有心思和精力去管这种小事。

    ……………………

    另一边,包括彭大强一家在内的上万百姓跟着那个男人往城郊方面进发。

    一路上,有越来越多不知该往哪里逃的百姓见到这支庞大的队伍,立刻本能地加入进来。

    这样一来,集结的人数越来越多,很快超过了两万人。

    “这位兄台,你究竟想带我们去哪里?”终于,有人忍不住跑到那个男人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想活命的话就别问这么多,跟着我走就是。”那个男人冷冷地回了一句。

    望着四周越来越偏僻的环境,不少人开始觉得后悔,害怕那个男人真的把他们带进贼窝。

    彭大强并不怕对方是趁火打劫的歹人,因为对方同伙再多也不可能拦得住这么多人。

    他只怕那人真是胡人的奸细,那就危险了。

    另外彭大强觉得很奇怪的是,怎么这一路上连一个胡人也见不到,不是说胡人已经入城了吗?

    走了大概大半个时辰左右,那个男人终于在郊外一处农庄外面停了下来。

    众人一看,这个农庄是一个中等大小的庄子。

    外面是种水稻的良田,里面则是用来圈养鸡鸭的院子,看上去与普通的农庄没什么区别。

    此时庄子外面站满了人,就连田里也不例外。全都是像他们一样的普通平民百姓,少说也有十来万人,黑压压的一大片。

    彭大强这批人由于来得晚,只能站在最后面。

    这时,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走过来问那个灰衣男人,“肯跟过来的人就这么多了吗?”

    那灰衣男人回答道:“对,就这么多了。我是在北门那边把他们叫过来的,肯跟过来的只有这些人。”

    “路上有遇到胡人吗?”

    “没有,那些进城的胡人都在围攻内城,没空管平民区这边,这才给我们钻了个空子。”

    “那就好,我们不能再等了,不然迟早会被胡人发现这里。我去跟张大哥说一声,这里你先看着。”

    “好,你去吧。”

    离得最近,一直在偷听两人对话的彭大强心跳加速起来,隐隐觉得这些人来历不简单。

    就在那个汉子离开没多久,他跟着一个三十来岁的高壮汉子从庄子里走了出来。

    那个高壮汉子在扫视了一下开始燥动不安的人群后,径自站上早就准备好的桌子上,然后居高临下地对着所有人大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请听我说两句。”

    他这一喊,所有人立刻停止了交谈,全都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各位。

    在下姓张,乃西北军中的一名普通百户,各位可以叫我张百户。”这张百户声音洪响,中气十足,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他的自我介绍,所有人顿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西北军?那个被朝廷称为乱党的西北军?!

    “你……你们真是西北军的士兵?”一个离得较近的百姓战战兢兢地问道。

    “没错,在下与一众同袍皆是西北军中的一员。

    我们大将军宁公乃忠义之士,因不肯听从弑君弑父的伪朝号令,才被伪朝污蔑为乱党。

    实在不相瞒,宁公早已预料到伪朝早晚会被胡人所吞并,为了救城中百姓于水火之中,宁公早在几年前就命我等在新京郊外挖掘秘道,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胡人果然兵临城下,并且城门已破,新京很快就会沦陷。

    在此生死存亡之际,我等奉宁公之命,召集百姓开放秘道,让各位可以趁机逃离新京以保平安。

    这就是我等把各位召集到这里的原因所在。”

    “你说的是真的吗?这里真的有秘道?”有人已经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其他人也是半信半疑。

    “自然是真的。

    宁公身为大魏忠臣,自然不愿见到同为汉人的京城百姓被胡人所屠戮,因此才特意为各位父老乡亲留下了这条活路。

    宁公不求别的,只求可以多救几个人而已。

    此乃宁公的一番好意,还望各位分清谁是好人,谁是歹人。

    如果各位不信的话,请随在下前去一看便知真假。”说完,那张百户从桌子上跳下来,然后打开了农庄的大门。

    在亲眼见到那个地道入口时,许多人激动得泪流满面。

    张檀和江二河等人没有再浪费时间,立刻安排百姓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分批进入地道撤离。

    这些百姓虽然有十几万人之多,但对于有近百万人口的新京来说,这些不过是众多百姓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然而正所谓选择决定命运,凡是肯跟过来的人就能从秘道中逃离新京。而没有跟过来的人,就只能各安天命了。

    这场发生在郊外的撤离行动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因为此时所有涌进城内的胡人并没有去平民区那边烧杀抢掠,而是集中兵力攻打内城。

    反观魏军这边,也集中了所有兵力守着内城,守着他们最后的容身之所。

    正因为胡人和魏军士兵都在内城那里展开着激烈的攻防战,外城平民区这边才没有出现胡人的踪影。

    但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内城失守是迟早的事。

    连高耸坚固的外城墙都无法抵御胡人的入侵,区区内城墙又如何做得到这点?

    随着士兵死伤的人数越来越多,眼看就快撑不下去了,负责指挥内城保卫战的五军都督郑志、右掖坐营官胡春波等军方大将都急切地盼着安国公能够尽快率领南门的大军回援。

    否则内城一破,照胡人的脾性很可能会大肆屠城,到时谁也逃不了。

    然而一个时辰后,他们等来的不是援军,而是一个让所有人都为之绝望的消息:安国公带着谢长琤、谢庆元等人率两万残军从西门突围逃走了。

    安国公逃了?!

    这个消息如惊雷一般把所有人都炸懵了。

    终于,回过神来的五军都督郑志对着身边的几位同袍惨笑道:“不用打了,我们降吧,或许胡人能饶我们不死。”

    胡春波等人没有出声,只是脸色铁青地呆站在那里。

    站在一边的谢家长房三子谢长音早就已经吓得浑身发抖,整张脸变得像纸一样白。

    他作梦也想不到祖父会抛下他独自逃走。

    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事,他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没过多久,从内城的墙头上竖起了一面白旗,旗子迎风飘扬,却刺眼无比。

    正在指挥督战的大王子阿罗布看到这面白旗后,随即放声大笑。

    笑完以后,他对身旁的仇先生拱手行了一礼,满怀欣喜道:“多亏先生神机妙算,孤才如此轻易就拿下新京。先生的功劳,孤是不会忘记的。”

    “殿下过奖了。可惜让谢明顺这个老贼逃了,否则此事就更加完满矣。”

    “放心,以后总有机会抓到他的。走,先生,我们一起进城。”大王子阿罗布意气风发地驾马前行。

    ……………………

    和安八年冬,新京失守,全城沦陷。

    除了靖安帝的姐姐庆平长公主以及嫡女焞芳公主失踪外,其余包括和安帝赵淳安在内,整个赵氏皇族几乎全部被俘。

373 占领

    当内城的魏军士兵彻底投降后,胡人很快就占领了整个新京。

    试问一群饥肠辘辘、贪得无厌的豺狼闯进一个全是肥羊的羊圈时,会有何反应?

    这个问题就算是傻子也知道,那当然是大啃特啃了。

    从内城沦陷的那一刻起,整个新京就彻底变成了人间地狱。

    许多魏军士兵和军官被活生生地杀掉,就算投降也没用。

    因为胡人一向的做法是,只要遇到不肯投降的城池,城破后就会进行屠城。

    这所谓的屠城并不是指真的杀死城里的所有人,而是杀光所有负责守城的士兵和协助守城的人。

    当然,如果城里的平民也协助守城的话,胡人就会真的杀光全城的人,像西北的城池就是如此。

    这回内城的守军虽然主动投降了,但由于他们前期作出了激烈的抵抗,所以许多成了俘虏的士兵还是遭到了无情的屠杀。

    只有五军都督郑志、右掖坐营官胡春波等军方大将的性命暂时留了下来,全部被关进了监牢。

    在解决完这些士兵和军官后,胡人就开始了大肆的抢掠和狂欢。

    尤其是富人贵人们所居住的内城,更是成了胡人抢得最厉害的重灾区,几乎所有人家里的财物都被抢得一干二净。

    胡人不仅抢东西,还要大肆杀人和强暴妇女。

    稍有反抗者,又或者是想隐藏家中财物的人,都会被胡人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砍下脑袋,血流满地。

    无数妇女遭到了胡人的强暴,有些人甚至当着家人的面被活生生地强暴。

    这副光景,确实是人间地狱,只不过仅仅是汉人的地狱而已。

    那些原本高高在上、享尽荣富贵的官员、世家勋贵、大商人等有财有势之人,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国破家亡,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原本富丽堂华的家宅被突然闯进来的胡人任意打砸、家中的财物被抢掠一空、妻女被活生生地强暴、家人被殴打甚至是直接杀死,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无助地看着这一切就发生在自己面前。

    那种绝望,那种无助,那种痛苦,是他们做梦也想象不到的。

    他们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恶梦,但现实却无比残酷地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真的。

    对于众多普通胡人士兵来说,这些住在内城的人真是一群肥得不能再肥的大肥羊。

    他们还是第一次抢到这么多金银财宝,第一次上这么细皮嫩肉的娘们,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简直就像是在天堂一般享受。

    抢完富人们所住的内城后,胡人又接着开始抢平民所住的外城。

    这场大掠劫大屠杀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让每个胡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身为统军主帅的大王子阿罗布并没有制止士兵们的暴行,因为这是胡人的本性,也是胡人在打仗时能如此悍不畏死的原因所在。

    为了保持胡人的作战力和积极性,从大厥第一任国王巴玉王开始,就制定了战利品六四分成的高比例。

    士兵能拿六成,剩下的四成上交皇家,另外抢来的女人和牲口则归士兵所有。

    这样的高分成,自然使每个胡人士兵都变得特别好战,打起仗来更是凶猛无比。

    因此大王子阿罗布既不会阻止士兵的各种暴行,也不会改变这种传统,以免军中发生哗变。

    值得一提的是,在对外城平民区进行大肆抢掠的时候,胡人终于发现了江二河他们那条用于逃离新京的秘道。

    这并不难发现,因为这条秘道的消息早就已经在平民当中传开了。

    当城破之时,许多百姓纷纷从这条秘道逃离新京,少说也已经逃了四十多万人,几乎占了整个新京全部平民的一大半。

    这个发现让胡人高层们又惊又怒,赶紧派兵用石料把秘道彻底封了起来。

    就在许多胡人士兵仍旧还沉浸在狂欢当中时,大王子阿罗布等军中高层正在商议着战后的各种事宜。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关于如何处理大魏皇族的问题。

    这回新京城破,大厥军队几乎把整个赵氏皇族给一窝端了,就连现任皇帝和安帝也不例外。

    虽然和安帝赵焞安和他的两个儿子都得了散疮之症,但经过太医院众太医的悉心治疗后,除年纪较小的二皇子至今还高烧不退外,和安帝和大皇子父子俩已经退烧并醒了过来,正在逐渐康复之中。

    既然和安帝没有病死,那他们一家如何处置就成了胡人高层中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

    关于这个问题,在大王子阿罗布的一众幕僚和部下中,主要分成两派。

    武将一派主张直接杀掉,以除后患。

    幕僚一派却主张应该留着和安帝的性命,然后把他当成傀儡皇帝来操纵江南各地的汉人,这叫以汉治汉。

    这两个建议各有道理,这不禁让大王子阿罗布有些难以抉择,于是他转头问身为谋主的仇先生,“先生,不知此事你怎么看?”

    此话一出,所有人立刻把视线聚集到蒙着脸的仇先生身上。

    仇先生淡然道:“那就要看殿下您想做到哪一步了。”

    “此话怎讲?”

    “如果殿下只是想夺取江南的资源和粮草的话,那挟天子以令汉人的做法自然是最简单,也最容易的办法。

    但这个做法却有一个很大的隐患,那就是很容易让各地官员或卫所以勤王保皇之名,在当地大量召集兵马形成地方割据势力。

    时间一长,容易养虎为患。

    前朝大粱正是因为各地藩王作乱,为此耗尽国力,最后才被魏太祖取而代之,这就是明证。

    只要赵氏皇族一天还在,那这天下名义上还是属于大魏的地盘,所有汉人也还是大魏的子民。

    而大厥在他们眼中,也依旧是关外蛮族,这点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听到这里,大王子阿罗布眼中升起了浓烈的杀气,他沉声问:“那如果孤除掉赵氏皇族又将如何?”

    仇先生冷声道:“俗话说,蛇无头则不行。

    只要赵氏皇族死绝,那这大魏也就断了根绝了后,再无翻身的可能。

    殿下该做的,不是留着赵氏皇族这些死剩种苟延残喘,让其他人有机可乘。

    而是应该把他们全部杀光,然后把所有汉人归化为大厥的子民,让这天下成为大厥的天下。

    只要几代人下来,所有汉人就会视自己为了大厥人,而不是魏人。

    这才是真正的一统天下。”

    “好一句一统天下,这才是孤想要的答案。”大王子阿罗布听完,放声大笑。

    看到殿下主意已定,那些支持杀光赵氏皇族的武将顿时大感振奋。而那些持反对意见的幕僚们,只能无奈地闭上了嘴。

374 行刑

    两天后,被抢掠一空、饱受摧残的所有在京百姓被胡人士兵驱赶到皇宫正门前方的空地上。

    在那里,百姓们看到他们的皇帝和安帝赵焞安跟两位皇子,以及赵氏皇族的所有宗亲族人一共四百多人,正面如死灰地跪在空地上。

    由于感染散疮而养病多日的和安帝赵焞安和他的长子一样,虽然危险期已经过了,但仍旧还未痊愈。

    不仅身体虚弱,而且脸上布满了还未结疤的痘疮,两父子都成了麻子脸。

    如果不是身穿龙袍,谁也不敢相信这个满脸麻子的大胖子就是和安帝本人。

    在行刑之前,大王子阿罗布命令已经归顺大厥的礼部尚书岑大人当众宣读了一份檄文。

    这份檄文以十分严厉的措辞声讨了包括和安帝赵焞安在内,赵氏皇族和谢氏一族在多年来犯下的各种罪行,态度明确地表示这样的昏君根本没资格当大魏的皇帝。

    整个朝廷君昏臣奸,朝野上下一片污浊,各地民乱四起,可见这大魏气数已尽,是时候要换一个新主人来管治了。

    而大厥军队这次之所以要出兵江南,为的就是拔乱反正,还天下人一个朗朗太平。

    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宣读完整篇檄文后,礼部尚书岑大人这才满头大汗地退下。

    这时,大王子阿罗布站起来向着众人朗声道:“我乃大厥大皇子阿罗布,从今天起,我将暂替我的父皇,大厥国王巴图亚接管江南。

    从今天起,整个南方地区以及江南各省,全部归为大厥领土。

    所有汉人不再是魏朝的子民,而是大厥的新民。

    凡是归属我大厥者,可保平安。

    如有不遵不敬者,杀无赦。

    赵氏皇族罪大恶极,孤要当众行刑,杀一儆百,望各位引以为戒。

    来人啊,上刽子手。”

    随着大王子阿罗布的一声令下,行刑终于要开始了。

    但是让所有人为之惊讶的是,负责行刑的不是胡人的刽子手,而是一群穿着官服或名贵服饰的汉人。

    这些汉人不是普通人,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京官和世家勋贵。

    其中不乏户部尚书、户部左侍郎、参知政事、吏部右侍郎、礼部尚书、礼部右侍郎、兵部尚书、大理寺左少卿、光禄寺卿、右都御史、通政使等各部的大佬。

    甚至连谢家的心腹大将五军都督郑志、右掖坐营官胡春波也在其中。

    除了这些官员外,还有大量如孙家、马家等拥有爵位的世家勋贵。

    这些人全都脸色发白地拿着砍头刀站在那里,没几个敢抬头看人。

    事实上,在内城城破之时,这些有头有脸的官员和世家勋贵们是最早一批向胡人投降的汉人。

    为了显示其诚意,他们甚至是以迎接新任帝王的姿态,跪在皇宫正门那里等着大王子阿罗布等人过来。

    更讽刺的是,他们对于家中被胡人士兵所污辱的妻女,不是去找胡人算帐,而是以不贞的名义逼她们自尽,又或者是把她们活活勒死,来保住他们那可笑的脸面和尊严。

    对于这些贪生怕死的人上人来说,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他们在城破之时就果断向胡人投降了,并甘愿为其效力。

    这就是如今的大魏群臣,一群早就没有了腰骨的奸臣谗臣。

    只有极少数官员或世家宁死不愿为胡人效力,最后这些人全都被关了起来等候处斩。

    在几个胡军千人长的喝令下,这几百个原本高高在上的京官和世家勋贵像狗一般被驱赶命令着。

    然后每个都分到了一个赵氏皇族的人,他们战战兢兢地站在“犯人”后面,身子抖得厉害,仿佛在打摆子一般。

    “大皇子殿下,朕愿向大厥下降,朕愿下降,你们快放开朕!一切好说,一切好说。”悠悠醒来的和安帝赵焞安满脸惊恐地对着大王子阿罗布求饶道。

    大王子阿罗布冷笑道:“你这个大魏皇帝一天不死,这大魏又如何才算灭国?

    你现在求饶已经晚了。午时已到,行刑!”

    “你们不能这样,朕乃大魏皇帝,你们不能杀我,你们不能杀我!”和安帝赵焞安看到胡人真要行刑,再也顾不上身份大声尖叫起来。

    大王子阿罗布没有出声,只是冷冷地看着和安帝背后的孙氏家主。

    被他这样一盯,负责行刑的孙氏家主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用发抖的双手举起了手上的大刀。

    看到这一幕,和安帝赵焞安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哭叫道:“朕是皇帝,你们不能这样对朕!快救我,快救我,我是皇帝,快救我,快救我……”他最后将仅存的希望放在了围观的群众身上。

    然而现场一片死寂,没有一个人愿意出声救他,所有人都用死一般的沉默看着他。

    “我是皇帝,我真是皇帝,你们快救我,你们这些贱民还不快救朕!快救朕啊!”和安帝赵焞安依旧声嘶力竭地大声哭叫着。

    其他赵氏皇族也在大声求救,场面顿时变得一片混乱。

    “还等什么,还不动手?!”等着有些不耐烦的大王子阿罗布冷声喝道。

    孙氏家主浑身一抖,立刻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和安帝赵焞安的脖子上一刀砍了下去。

    “快救朕……啊……”惨叫声戛然而止,赵焞安的脖子被砍出了一个几寸长的大口子,鲜血狂涌。

    由于孙氏家主并非专业刽子手,而且力气又不够大,这一刀没能直接砍下整个脑袋,反而溅了他一身的血。

    但在砍了这一刀后,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又砍了好几刀,终于把赵焞安的脑袋给硬生生地砍了下来。

    当和安帝赵焞安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几圈后,现场顿时变得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那颗血肉模糊的头颅。

    堂堂一个大魏皇帝就这样死了?!

    一时间,巨大的恐慌感笼罩在每一个赵氏皇族的头上,场内再次爆发出巨大的尖叫声和求饶声。

    这些一向养尊处优的贵人们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死到临头。

    然而站在他们身后的一众官员和世家勋贵们为了保命,只能像孙氏家主那样,咬着牙关、硬着头皮向面前这些原本高高在上的皇家贵人们挥下了手中的屠刀。

    由于很多人从来没有用刀杀过人,再加上手抖得厉害,许多人足足砍了好几刀,才把要行刑对象的脑袋给砍下来,几乎全都溅了一身的血,无比狼狈。

    这场屠杀足足进行了半个时辰才结束,现场到处都是人头和鲜血,仿佛置身于屠宰场一样。

    那些亲自执行了死刑的官员和世家勋贵们心里都很清楚,当他们为了保命而向赵氏皇族挥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斩断了所有退路。

    从今以后,他们唯一可以依附的就只有胡人。

    为了活命,为了讨好自己的主子,他们已经把包括人性在内的所有东西全都丢弃了。

    当行刑结束后,大王子阿罗布就站在还没冷却的血汩当中再次大声宣布:从这一刻,所有汉人不再是魏民,而是大厥子民。如有不遵不敬者,杀无赦。

    随后,他又颁布了一系列新政,完全以新主人的姿态自居。

    已经丧失了所有希望的百姓们表情麻木地跪在地上听着这些新政,还没有一个人能接受这个全新的身份。

    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快到让所有百姓都有种仿佛作梦一般的不真实感。

    堂堂一个皇帝就这样被胡人当狗一样当众杀掉了,而且与他死在一起的,还有一众皇亲国戚。

    这赵氏皇族都没了,那这大魏朝还在吗?

    难道真如那个胡人王子所说,从这一刻起来,他们已经不是大魏子民,而是胡人的子民?

    坐在马车里的仇先生在看着这一切的时候,眼里泛起了无比畅快的笑意。

    过了一会,他对呆坐在旁边的顺天帝赵焞丰阴笑道:“怎么样,那个篡了你皇位的赵焞安死了,这下你高兴了吧,陛下?”

    可惜此时的赵焞丰并没有丝毫的喜悦,有的只是强烈的恐惧。

    他脸色发白地看着面前这个蒙着脸的男人说:“你……你想对我怎么样?”

    仇先生笑了,然后十分柔和地说:“放心吧,你不会死得这么快的。我会把你们赵家和谢家对我做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还给你们。”

    说完,他慢慢拉下自己的面巾,露出了一直掩盖着的真容。

    在看到他的脸时,赵焞丰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

    通过这次在众目睽睽下的公开行刑,那些有份参与行刑的官员和世家已经被无形中打下了汉奸的烙印,这些人将会成为胡人治理江南各省的主要力量。

    这就是仇先生提出来的以汉治汉的做法。

    胡人精于骑射、打仗勇猛,在攻城掠地方面自然是一把好手。

    但马上得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

    大多数胡人一不懂耕种,二不懂经商,三不懂地方治理,甚至连识字的人都不多。

    打下来的地盘如何经营,这是一个十分实际的问题。

    仇先生提出,如果想要经营好江南这块地盘,还是需要汉人官僚的参与。

    只有让这些熟悉政务的汉人官僚加入进来,才能让江南各省的钱粮供给保持稳定。

    至于是否忠心的问题,短时间内当然无法让他们真的忠心于大厥。

    但却有个折衷的办法,那就是逼他们成为汉奸。

    只要成了汉奸,他们除了依附大厥以外,将无路可走。

    做法很简单,那就是让他们当着所有百姓的面,亲手处决赵氏皇族。

    身为大魏的官员却亲手杀掉了原本应该效忠的大魏皇族,这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将迫使他们成为大厥最为忠心的走狗。

    这样就算胡人出征外地,也不用担心后院起火。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以汉治汉。

    在听完这个建议后,大王子阿罗布当场拍手叫好,这才有了两天之后的公开行刑。

    在处决完赵氏皇族和谢氏族人后,大王子阿罗布随即召集众将和幕僚商讨接下来的计划。

    关于今后的打算,主要有两个选择。

    一是乘胜追击,趁势收复江南全境,把整个江南都划为大厥的领土,然后再慢慢经营。

    二是固本培元,先把南方地区的大半胡人迁移到江南这边来,然后以新京为大厥新都,再一步步蚕食掉整个江南。

    第一个提议得到了大部分胡人将领的强烈支持,他们都认为现在就应该乘胜追击,以最快的速度占领整个江南,以免夜长梦多。

    但幕僚们却普遍倾向于第二个选项,建议先把尽可能多的胡人迁移过来,使胡人在这里的统治地位稳定下来后,再扩张不迟。

    幕僚们的理由很简单,除了大王子阿罗布带过来的二十多万胡人大军外,整个江南地区几乎全是汉人百姓及士兵,其人数是胡人的数十倍。

    这二十多万胡人士兵就相当于一滴落在杯子里的墨水一般,很容易就会被数量庞大的汉人所淹没。

    胡人虽然骁勇善战,但毕竟汉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万一有人煽动造反,那就太危险了。

    因此应该把尽可能多的胡人牧民从南方迁移过来,以增加胡人的数量,这样才能稳固当地的统治。

    两边给出的理由都很有道理,这不禁又让大王子阿罗布陷入了两难当中。

    如果换作以前的话,他是不会这样患得患失的,基本上很快就能作出决定来。

    但随着他拿到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如今甚至连新京都拿下了,这么大的战果自然会让他的心态发生改变。

    正如一个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当然什么都不怕,因为他根本就没什么可失去了。

    但当他变得越来越有钱时,他自然会变得小心谨慎起来,以免失去了手里的财富。

    如今的大王子阿罗布,正处于这种心态当中。

    每次作出重大决定时,都会十分小心和犹豫,唯恐一不小心就犯了大错,开始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每当这种左右为难之时,他都很庆幸自己身边有位料事如神的军师,这次也不例外。

    “先生,此事你怎么看?”终于,他将目光聚焦到一旁的仇先生脸上。

    经他一问,所有人立刻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

    他们都知道,这位整天蒙着脸的汉人军师,对于殿下的影响力十分大,只要是他提出的建议,基本上都会得殿下的支持。这次不知他会如何选择?

    仇先生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殿下,老夫认为……”

    还没等他说完,门外突然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急促的敲门声随即响起。

    最讨厌在议事的时候被人打扰的大王子阿罗布脸色阴沉地命人打开了门。

    门开后,一个负责守城的千人长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说:“殿下,大事不好了。城外有大批汉军过来了。看那旗子,好像是宁家的西北军。”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脸色大变。

    “此话当真?来的真是西北军?”大王子阿罗布大声质问道。

    “是真的,那旗子上的汉字我们就算化了灰也认得,那确实是宁字旗。”千人长急忙答道。

    “走,我们快去看看。”说完,大王子阿罗布率先走了出去。

    其他将领和幕僚紧跟其后,一大帮人鱼贯而出。

    蒙着脸的仇先生是最后一个走的,此时并没有人看到,他脸上的面巾忽然浮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775/ 第一时间欣赏网文写手古代生存录最新章节! 作者:令狐BEYOND所写的《网文写手古代生存录》为转载作品,网文写手古代生存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网文写手古代生存录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网文写手古代生存录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网文写手古代生存录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网文写手古代生存录介绍:
他是一个兼职网文写手,也是一个常年扑街扑惯了的写手。 他原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是常态,直到他穿越到了古代……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普通人穿越到古代靠写小说发家的故事。***************************************过年的时候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想写一本关于普通网文写手在古代如何生存的小说。本书背景是架空历史(以明朝为参考),作者非历史专业,虽然写的时候已经尽力查资料,但估计还是会有BUG,请多包涵。网文写手古代生存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网文写手古代生存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网文写手古代生存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