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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镶黄旗     国潮1980txt下载     国潮1980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一十五章催泪瓦斯

    确实,到了恋爱年龄的少女情怀,是最敏感,最容易被触动的。

    往往只是个莫名其妙的原因,就能让一个男人深入地占据一个少女的内心,成为让她终生难忘的初恋对象。

    所以同样的除夕夜,还有一个人也想起了宁卫民。

    那就是放了寒假从印刷学院返校,在家过年的蓝岚。

    吃过年夜饭后,蓝岚的爸爸、妈妈,还有哥哥,都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上的春晚。

    她却一个人偷偷躲进了自己的房间去看书。

    不过书虽然捧在手里,可眼前的字迹却几乎是模糊的,她的心思压根就没在书上。

    在这一晚,任何的书,都已经不能够排遣她那难以驱散,总是纠结于心头的寂寞。

    忘记是在学校听哪个老师说过的了,反正蓝岚挺认可这么一句话。

    “寂寞之所以产生,就是因为人的心中某种不能如愿的渴望,躁动下所产生的结果。”

    那么她未能如愿的渴望,又是什么呢?

    是她希望母亲能再像自己儿时那样,经常给予她宽爱温暖的抚摸与拥抱?

    还是渴望学习成绩优秀一些,以此来换得父亲的欣慰与夸奖?

    又或是她想得到一台便携式的小型收录机,以便能在大学宿舍里方便地享受音乐的乐趣?

    不,其实她最想要的还是见一见那个人。

    虽然一想到宁卫民已经心有所属,她心尖就禁不住发抖,疼得发颤。

    明明她自己也清楚,宁卫民既然已经有了良配,就应该把他彻底忘掉才对。

    可说来也奇怪,她越不愿意想起,还偏偏就总是想起宁卫民。

    尤其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就没法儿不想,根本没法儿不想。

    哪怕把宁卫民送她的那幅《兰花图》锁进了柜子,隔绝了睹物思人的可能,也完全没用。

    在学校的时候,可能还好些。

    毕竟有同宿舍的女生说话,有学习和日常杂事可以分神,

    但一放假,回到了家里,她就宛如犯了魔怔一样,心头总是会想起他们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

    想起在他们初次相见的那辆人挤人的公共汽车上,宁卫民是怎样替她解围的。

    想起她在南台基厂的废品站里穿着工作服与宁卫民意外相遇的缘分。

    还有那些他们所共同度过的,分外轻松的,异常美好的闲适时光。

    甚至她难以避免的要拿宁卫民和自己身边的那些大献殷勤的男同学相比。

    而且答案永远只有一个,就是没有人能像宁卫民那样幽默,有见识,有内涵,知情达意,通晓生活的乐趣……

    要不然……要不然,就给他写封信?

    用一般朋友问候的口吻,淡淡的,告诉他自己的近况……

    每天在校园里的生活,然后……然后呢?

    哎!难道我是在为去和他重新见面找理由吗?

    蓝岚心下一惊,这并不是我的本意啊!

    人家既然已经确定恋人的关系了,旁人无法涉足的。

    谁要想强行插足,那叫不道德,是要被千夫所指,遭受众人唾弃的。

    蓝岚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这才明白自己的情感已经走到了非常危险的边缘。

    她使劲儿地摇了摇头,好象要甩掉所有这些可怕的想法。

    不,不能去这样想,这恰恰是降低自己人格的表现。

    她的自尊心,她的道德观,她的家庭,都不允许她生出那么一点点不应该的念头来。

    更何况宁卫民的女朋友还是个时装模特,那个姓米的姑娘说过的,又漂亮又时髦。

    我……我又怎么比得过?

    蓝岚扔掉书,抬起手腕,表的指针已指向八点半了。

    她烦躁地站起,有点不知所措了。

    这可真够气人的,怎么才能忘记他呢?怎么才能把他的痕迹从心里彻底抹掉?

    都说时间能够让人忘记一切,如果……如果这个规律对我是无效的呢?我又该怎么办?

    如果,理想真是不能实现的,梦是真的没有的,那么,我还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这儿,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蓝岚眼里泉水似地涌流了出来……

    但恰恰就在这个时候,“笃笃笃”,很轻的叩门声响了起来。

    “蓝岚,我能进来吗?”是蓝峥的声音。

    蓝岚赶紧去擦脸上的眼泪,“哥,你进吧……”

    待到门被推开后,她又问,“什么事啊?哥……”

    “妈叫你去吃水果,别人送爸爸的柚子,可甜了。”

    蓝岚摇头。

    “我吃不下,年夜饭太多好吃的了,我已经很撑了。”

    蓝峥却笑了,打趣她。

    “这可不像你的话啊。什么时候有好吃的,你缺过席?不会是有心事吧?”

    “怎么着,是不是为了追你的男同学太多了,有点发愁啊?是长大了啊,连过去最喜欢的相声你都不听了……”

    “哎,今天晚上那两个打电话来给你拜年的男生,他们家里还都有电话呀,条件都挺不错呀。你喜欢哪个啊?……”

    蓝岚登时恼了。

    “你又胡说!他们就是我普通同学嘛。再瞎编排,看我还理不理你……”

    不过尽管蓝岚眼泪擦拭得很及时,神色也天衣无缝。

    但在仅有一盏床头灯照明的昏暗环境下,其实从某种角度来看,眼泪的反光是相当清晰的。

    蓝峥就是在关门离开的时候,把妹妹脸上闪亮亮的两条泪痕收进了眼底。

    于是关上门后,默默沉思了一小会儿,他就采取了行动。

    很快,当再次敲开妹妹门后,他带来了一盘磁带,放在了蓝岚的床头柜上。

    “哎,这是哥送你的新年礼物,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刘文正的歌听过吗?现在女的听邓丽君,男的就听刘文正,特流行……”

    “没听过?念书都念傻了你。什么都不知道?这就是现在大学校园正人口相传的歌啊,你这个小书呆子也太落伍了……”

    “看看,哥给你这磁带可不是翻录的,原装正版,28首歌,金榜歌曲。你知道为什么非送你这磁带吗?嘿,这里面有一首歌,那好像就是专给你写的。好好听吧,回头给我谈谈感想……”

    最后临走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我看电视去了。你直接放录音机里听就行啊,我都给你倒好了,第二面……”

    就这样,当房门再次关闭后,蓝岚不由得冲着磁带发起了呆。

    不为别的,主要就是因为这盘磁带上的刘文正就像个白马王子,太帅了。

    而且那脸上淡漠一切的神气,竟然和宁卫民平日里的神情颇为相似。

    于是这让刚刚才脱离了不良情绪的蓝岚,一个不留意,又重蹈覆辙的陷入了回忆的沉沦里。

    尤其最要命的,是她下意识中,还没忘记按照哥哥的话把磁带放进了录音机里。

    结果刚一按下播放键,就是一个极为明快的旋律和洒脱的声音。

    “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我的心中早已有个她,哦,她比你先到……”

    惹得她再难遏制心中的悲切。

    直接就趴在了床头,紧紧抱着枕头失声痛哭了起来。

    这真是鬼使神差一样的意外啊!

    必须声明,蓝峥的完全是一番好意。

    他其实是想让蓝岚听听那首和她名字相呼应的《兰花草》。

    这首歌的歌词源于胡适的诗作《希望》,随着胡适的暮年漂泊到宝岛,今年随着刘文正的吉他再一次回流内地。

    按蓝峥设想的情景,其实应该是妹妹打开收录机,就能听到“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这句歌声。

    他相信这个悲风伤秋的小丫头,一定会因此宛然一笑,忘记烦恼,体会到他的巧妙用心的。

    然而非常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巧就巧在了,《兰花草》是磁带的第二面。

    翻过来的第一面,却正好是那首《迟到》啊。

    偏偏蓝岚心神不宁下还就放错了面儿。

    结果这事儿就弄巧成拙,反倒成了一颗让人触景生情的催泪瓦斯啦!

第四百一十六章 海市蜃楼

    有人说,感情上的苦恼都来源于人的幼稚和不理性。

    其实不是这样的。

    因为哪怕是成熟的、理性的情感,也一样会有苦恼。

    最现实的例子,就是远嫁海外的米晓冉。

    毫无疑问,与不太把她当回事的宁卫民相比,深爱着她的赵汉宇才是真正的良配。

    更何况,赵汉宇优秀的家世还能为她在海外求学创造便利的条件。

    那么既然发现自己的单相思的恋爱是错误的,米晓冉能够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与另一个更珍惜自己的人携手共度一生,这绝对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但不得不说,这世上的许多事情都是看着很美好的。

    遥远的异国,终究不会是尽善尽美的天堂。

    当米晓冉怀揣着对幸福生活的期待,提着好几箱子的行李,踏上飞去异国的航班,来到了美国最发达的城市——纽约。

    并且成为一个小有资产的华人家族新成员,把自己的一切托付给那些相当陌生的婆家人。

    这其中的苦与乐,以及所经历的文化差异和观念冲撞,恐怕也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到,才能说得清楚。

    米晓冉绝不会否认她初到此地时,对美国的第一印象极好。

    事实上,从她坐上飞机靠近舷窗的那一刻起就兴奋得不行。

    十几个小时的漫漫长途,她一点也没敢睡,而且她的手始终与赵汉宇搅缠一处。

    因为她怕这是一个梦。

    尤其是当飞机最终降落在肯尼迪机场的一瞬间。

    仅从舷窗上往下望了一眼,她就感受到自己心“砰砰”直跳。

    要知道,那正是夜幕降临的时候,她的眼前是一片五光十色的灯海。

    真是像文学作品里的描述完全一样,宛如大海一般的那种宽广,宛如璀璨的星空一样的辉煌。

    和国内顶多就一线灯火情况大不相同。

    想想看吧,对于一个第一次见到这样差异的人,还能不震撼吗?

    米晓冉看到的这一幕,简直成了她一生中难忘的情景。

    就如同当年坐船来到纽约的意大利人和爱尔兰人,都会情不自禁的对自由女神像肃然起敬、顶礼膜拜。

    她也把在空中看到的一片灯海,视为自己美国梦开始的象征。

    这天,是赵汉宇的大哥赵汉章亲自开车来接的他们。

    当米晓冉坐上豪华的卡迪拉克轿车,她首先就惊讶于汽车设备的高级,座位的舒适程度。

    在京城她坐过几次小汽车,可比起“凯迪拉克”感觉就完全不同。

    京城的大多数汽车,没有空调,只能收听广播,甚至连腿都放得不舒服。

    而这种真正的高级汽车给人的感觉是,宽大、平稳、舒适、流畅,不时还冒出一般香气。

    等到汽车开始平稳的高速公路,纽约的长岛像一座海市蜃楼,灯光闪烁,通体秀明般地展现在米晓冉眼前,她更感到眼界大开。

    不用说,80年代初期的美国,经济水平当然和我们改革开放初期的共和国窘然不同。

    这一年,我们国人年平均收入为七百四十二元人民币,而同时期的美国人均年收入是一万八千美元。

    这一年,美国99.5%的家庭至少拥有一台电视机,超过90%的家庭拥有彩色电视机,超过50%的家庭拥有两台或以上的电视机。

    平均每三个人就拥有一辆小汽车。

    实事求是的说,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世界,早已经进入后工业社会。

    反过来看,我们的共和国,还处于工业化进程的艰难跋涉中。

    所以无论是高速运转的城市、忙碌的美国市民、林立的摩天大楼,满大街的好车、名车。

    还是上下四五层的立体交叉公路,拥堵的公路上望不尽的车灯。

    那都是米晓冉连想象都想象不出的,自然看得眼花缭乱,无比惊奇。

    再之后,当来到赵家位于长岛的别墅,身处在方方正正的红砖绿瓦下。

    赵家的广阔的花园、全自动的车房、巨大的带壁炉的客厅、侍候家务的佣人、带浴缸的卫生间,以及十六道山珍海味的酒席,又让米晓冉感受到了一种全新的精神冲击波。

    在她的心里,或许只有大地主刘文彩才有可能拥有这样的住宅。

    这样一来,当她欣喜地发现赵汉宇的父母,竟然是以非常和蔼的态度的对待她,似乎对她颇有好感时。

    尽管生活还充满许多未知性,但她已经十分确信幸福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自己的美好生活即将从这里开始,从这一刻开始。

    只可惜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她的想法很快就发生了转变。

    因为这是毕竟客乡,她住得又是婆家。

    仰人鼻息的处境里,方方面面有着太多让她不适应、难融入,却又不得不委屈自己的障碍和限制了。

    首先就是生活上的诸多不便。

    人所共知,在美国,公共汽车往往只在市区行驶,离开市区稍远一点,就没有公共汽车了。

    即使有,也是一两个小时才来一班车。

    所以如果再美国没有汽车,又或是不会开车,那就等于人缺了一条腿,极为不方便。

    然而想考驾照,除了学开车以外,还必须先有一个合法的身份才行。

    以米晓冉的处境,填过婚姻注册表交给赵家的律师。

    那还得过三个月才可以拿到临时绿卡,过一年后,才会有正式居留权。

    当然了,同样因为身份的问题,没有工卡,想打工挣钱也是不可能的。

    这样一来,米晓冉唯一能干的事儿,也就是去上语言学校学语言,强化一下英语水平了。

    但可惜的是,由于赵家是在长岛的富人区,她去上学的地方也很远。

    不但一去一回不方便,需要让赵汉宇接送,要浪费他大量的时间。

    关键是美国的华人大部分还都讲潮汕话和粤语。

    本来语言学校里懂汉语的老师就不多,即使有,人家也不会讲普通话,写的也都是繁体字。

    甚至就连赵家人的情况都是这样的。

    所以米晓冉简直成了两头不靠了。

    她不但得补英文,还得狂学粤语,进展还缓慢,学的吃力极了。那还能不难受啊?

    但更让人难受的还是身份上的低人一等。

    这话一点不夸张。

    尽管所有美国人对“社会等级”这个词深恶痛绝,张口闭口都宣称他们的国家不存在等级差异,他们这里是民主平等的天堂。

    但金钱主导一切和白人至上的优越感其实是一直是并存的。

    所以无论从经济方面,还是肤色的角度出发,从共和国来这儿的人全都是垫底儿的,最不受尊重。

    米晓冉才初到语言学校,就感受到了这其中的滋味。

    因为她所到之处,但凡见其为东方人模样,长毛洋人便总要问她。

    “日本人?还是新加坡人?”一旦答“no!”。

    对方还会锲而不舍地继续猜,“那是从港城来的吗?哈哈……从宝岛来……”

    “no!a!”,

    对方顿时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你的国家不是非常贫穷,文明素质不高吗?你怎么可能来自华夏内地?”

    更让米晓冉伤心和感到无力的,是看人下菜碟儿哪儿都如是。

    这种情况即使是在赵家也是一样。

    就因为米晓冉的家里没有任何给予她经济帮助的可能,永远需要赵家反哺。

    而大嫂林玉珍的娘家是搞塑料玩具的小老板。

    米晓冉哪怕再拼命去讨公婆的喜欢,也比不了大嫂的地位。

    像家里每逢重要的事儿,公婆都只会跟长媳商量,米晓冉连知情都没份。

    甚至就连家里的佣人也只把林玉珍当成说话算的主家。

    米晓冉在他们的眼里不过是个走了运,嫁进赵家的大陆妹而已。

    佣人们表面的客气下,内心的敷衍和轻视都是掩盖不住的,时时会流露出来。

    所以米晓冉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什么也干不了的干等,等着拿到合法的身份。

    只有到那时,她这些叫人头疼的处境,才会迎刃而解,一切都可以重新打鼓另开张。

    可惜她又算错了。

    很快,身份是拿到了,她也去考下了驾照,公婆甚至给她买了一辆旧的二手车。

    但这个时候公婆又催促她和赵汉宇要孩子了。

    认为她上学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不如今后就在家帮大嫂管管家事,专心相夫教子。

    这才是真正让米晓冉恐惧的地方。

    她可不想千里迢迢来美国,就安心做一个不拿钱的保姆,给赵家生许多的孩子。

    今后自己一切自由皆无,一举一动都要看赵家人的眼色。

    更大的危险还在几年之后,女人都会老的,不老男人也会腻烦的。

    一旦失去赵汉宇的感情,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资本可以追求幸福。

    可她白吃白喝白拿白用人家的,又有什么权力去反对呢?

    于是只能是先答应下来微笑敷衍着,慢慢等待改变生活状态的机会。

    为此,她心里难以避免的产生了一种自己作价把自己给卖了,退无可退的哀伤。

    在1982年最后的三个月里,她在赵家的生活彻底失去了乐趣,好像这里是一个陌生的星球。

    她特别想家,渴望回到京城家中我那安全、温暖的小床上。

    而此时,她来美国才三个月的时间。

    她非常清楚,摆在她面前的可不是几个月,几年来计算的时间。

    于是她害怕了——面对着残忍的距离,和比距离更残忍的时间。

    总算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语言水平有了些长进,交往的朋友也多了。

    这让米晓冉在美国的生活方便了一些,也习惯了一些,但思乡之苦却丝毫不见好转。

    因为在这段时间里,她收看三大台的早晨新闻和晚间新闻,却只看到两条有关祖国大陆的消息。

    而她所思念的不仅仅是家庭的爱抚,朋友们的友情,而是整个文化——与她有关的一切。文化上的隔绝远远超出语言上的障碍。

    她想去了解、接受和适应,然而又本能地拒绝和抵制。

    这种感受,没有亲身体验的人也许是很难理解的。

    甚至由于国际长途必须得用电话大楼的专门电话才能接通。

    米晓冉唯一的排解思念家人的方式,也只有写那些报喜不报忧的家信。

    然后就是发呆、胡思乱想。

    渐渐地,思念和渴望转成了一种潜意识。

    她常常梦见亲人、朋友,早上醒来便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也许这就使她养成了一起床便冲进淋浴房的习惯,似乎要把所有的空虚、困惑用水洗掉,然后拿起书包就去教室上课。

    但好在深爱她的丈夫赵汉宇,又给她带来了一个迎接新生活的契机。

    在她不断的有意诱导下,赵汉宇收了玩儿心,也不打算帮家里管理生意,他开始找工作了。

    终于在除夕前一天,他凭着自己出色的学历,得到了一家金融贷款公司的聘用通知,年薪两万美金。

    于是在大年三十这一天,在京城除夕晚八点,也是纽约除夕的早七点的时候,

    与米师傅、米婶儿和米晓卉一家三口守着彩电,吃着年夜饭大不相同。

    身在纽约的米晓冉,根本顾不上对家人的思念,正用尽解数在床上痴缠着丈夫赵汉宇,索要她的新年礼物。

    “求你了,亲爱的,过了今天,你就跟家里说好不好?无论如何,你可一定得坚持咱们的决定,好不好……”

    “好的好的,你放心,无论如何,我去曼哈顿上班一定会带上你的。我也希望尽快变成二人世界。不骗你,房子我都已经开始让经纪人去找了……”

    赵汉宇的回答让米晓冉多少安了心。

    可说实话,这个春节对她而言,恐怕是最艰难的一个春节。

    因为赵家人绝对不会轻易就让他们按自己的心意去生活的……

    “求你了,亲爱的,过了今天,你就跟家里说好不好?无论如何,你可一定得坚持咱们的决定,好不好……”

    “好的好的,你放心,无论如何,我去曼哈顿上班一定会带上你的。我也希望尽快变成二人世界。不骗你,房子我都已经开始让经纪人去找了……”

    赵汉宇的回答让米晓冉多少安了心。

    可说实话,这个春节对她而言,恐怕是最艰难的一个春节。

    因为赵家人绝对不会轻易就让他们按自己的心意去生活的……

第四百一十七章 人之所欲

    其实人之所以苦恼,并不是因为情感的困扰,而是来自于欲壑难填。

    要知道,不仅仅是物质,就连情感、安全、尊重、精神和事业,我们所需求的一切,其实都是**。

    人要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不能满足就会带来痛苦失落,得到满足就会让人幸福快乐。

    如果按照马洛斯需求层次理论来看,能通过物质来满足的需求,属于最低层次。

    所以往往在追求物质的阶段,人反倒是最容易感受到生活中的美好和滋润。

    就像这年头的孩子们一样。

    过年有肉肉吃,有新衣服穿,有压祟钱拿,有鞭炮放,就美得冒泡。

    恨不得从年初盼到年末的想要过年。

    甚至大人们也一样啊,只要这一年手头比去年宽裕,能稍微改善一下家里的物质条件。

    就会拥有无尽的喜乐和满足。

    所以完全可以这么说,当三十年后的人们,怀念起八十年代初期,之所以认为那段时光是无比美好的。

    即是因为我们整个国家的老百姓在改革开放过程里,纷纷由贫转富,的确获取了许多物质财富。

    也是因为当年的人们,的确计较的太少了。

    同样是这个除夕,开天辟地头一次地。

    宁卫民替烟酒店雇佣的谭大姐能让她那两条小狼一样的儿女撒开了吃。

    一盘炸花生米,和六个切好的卤蛋,根本没来得及上桌,就被俩孩子私分着吃完。

    一大盆红烧带鱼上来,几双筷子插下去,一会儿不见踪影。

    一只清炖鸡,又眼瞅着下去一半。

    等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又把一盘红烧腔骨给吃下肚儿去。

    他们才意犹未尽的打着滋润的饱嗝儿。

    面对着接下来的上桌的炸丸子、粉蒸肉、溜肉段和雪白的馒头,留恋不舍的干瞪眼。

    然后挨个对着妈妈说。

    “妈,今年的年夜饭真香,您做的真好吃。可惜肚子饱了,竟然吃不下了……”

    “妈,咱家都好几年没吃过这么有油水的饭菜了。每年的年夜饭要是都能这么丰盛就好了……”

    看着两个孩子亮晶晶的眼睛,谭大姐忍不住一手一个,把自己一双儿女搂住。

    眼泪,更不可抑制地奔流了出来。

    “妈的运气好,碰上好人了,遇到贵人了。妈一定好好干活,让你们再不用忍饥挨饿,每年都能吃上这么丰盛的年夜饭。你们也得好好学习,给妈争气啊……”

    和谭大姐的情况极为类似,作为缝纫社的最优秀的裁剪工,苏锦的家里今年也是大变样。

    这一年,苏锦不但还清了家里的债务,办了同样丰盛的年夜饭。

    而且他还给父亲、妹妹和自己,人人都做了一身新衣服。

    这点对苏家的意义原本其他人家更为重要。

    因为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祖辈都是裁缝的苏家人,就没再穿过新衣服。

    今年全是托了宁卫民的福,他们家才会打破了这个魔咒。

    尤其是苏锦的妹妹苏绣,身为女孩,今年难得的弥补了从小到大缺少衣服的遗憾。

    无论夏天的裙子,春秋的单衣,还是冬天的棉衣,她都有了新装。

    于是这个姑娘越变越漂亮,越发显出一个花季少女的曼妙模样了。

    再不是往日用面口袋做衬衣,把手绢连缀起来做裙子的寒酸行装。

    她能够挺胸抬头对生人了,再不似以前总是不敢抬头,永远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对此,苏锦的父亲苏慎针是这么说的。

    “云想衣裳花想容。一件得体可心的衣裳,无需花费太多金钱。却足能够衬出一个人的气质和心境,给人增加信心。你说重要不重要?多亏了你啊,儿子,全靠你这根顶梁柱,咱们的绣儿总算找到自信了。我的病也终于有了希望。只是……这么多年,苦了你啦……”

    父亲的夸奖让苏锦忽然想哭。

    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沿着鼻梁流入嘴中,咸而且苦涩。

    说实话,他已经好久没尝过这滋味了,所以非常惊讶。

    这几年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他都没怎么流过泪。

    满以为自己对流泪这种事已经麻木了。

    而如今生活里尽是好事,高兴的事,根本就用不着眼泪啊。

    他为什么偏偏还哭了呢?

    奇怪……

    与谭大姐和苏锦相比,显然身为皮尔·卡顿服装销售人员的殷悦收入更高。

    自打皮尔·卡顿服装涨价以来,为保障服务质量的稳定。

    哪怕宁卫民给建国门专营店先后增加了四个人手,致使“美纯洋媚子”每个人接待的顾客量比过去减少了三分之一。

    可她们四个人的收入仍然实现了大幅度增长。

    说白了,就是干的活儿轻松了,挣得钱还多了。

    所以这个年,她家的情况还要更富足一些。

    不但给家里买了成堆的鱼肉,买了一台大彩电,一台洗衣机。

    给两个弟弟每个人都买了新的衣服,新的书包,新的文具。

    而且还给一手把他们姐弟仨拉扯大的奶奶买了个大金戒指。

    “奶奶,您打开看看啊,我专门给您买的,好东西……”

    献宝的时候,殷悦故意含蓄着。

    结果刚打开,金光一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就开始赞了。

    “哎呀,我可有年头没见过这玩意了。哎哟,这还真是金的呀,怎么这么亮眼啊。这写得什么呀……什么,什么k?”

    嘿,这下还真问住了。

    殷悦想半天也说不出来,就只能靠发明创造来胡编了。

    “奶奶,这大概就是挺值钱的意思的吧。扑克牌里老k不是最大的吗?18个老k,那多值钱哪。”

    “反正这是纯金的。比您当年呀,为我们仨卖掉的那个还纯、还沉呢。”

    “怎么样?奶奶,您喜欢吗?可惜啊,找不着和您当年那款式一模一样的了。”

    没想到一番挺讨喜的话,却说得奶奶的老泪“噗噜噜”而下。

    默默拿袖口擦了老半天,老太太才攥着孙女的手说,“好孩子,奶奶没白疼你……没想到……没想到那么久的事儿了,你还记得……”

    和以上的这几家人相比,张士慧的除夕夜倒也配得上他这个宁卫民合伙人的身份。

    因为显得更加闹腾。

    别的不说,就凭他和刘炜敬,居然一起押着三轮车,给老丈人家运来了一套转角沙发。

    就够引得左邻右舍的瞩目,几乎半个楼的人要跟着来看热闹的了。

    要知道,刘家可是在四层。

    毕竟谁也没见过,还有谁会在除夕这天买家具,还这么大动干戈往四楼搬运的。

    得亏那沙发是一大三小,能组装在一起的家具啊。

    否则哪怕有三轮车夫帮手,也难以完成这么具有挑战性的搬运任务。

    说实话,这趟活儿还不仅给小两口累得够呛。

    因为是“突然袭击”,还打了张士慧的岳父岳母一个措手不及呢。

    总之,这一家子人是手忙脚乱的好一通忙和,直到人人大汗淋漓,浑身通透。

    才算把屋里收拾出来一块地方,凑合安置下这套大家伙。

    等三轮车夫走了,大家都坐在沙发上休息的功夫,这老两口当然就没好气的发问了。

    “你们俩这闹得是哪一出啊?好么央儿的,干嘛非今天送这么套沙发来啊?”

    “就是,这通折腾,瞧家里乱乎的,把年夜饭都耽搁了……”

    哪儿知道刘炜敬还一肚子气呢。

    爹妈不问还好,一过问,她直接就把张士慧给痛斥了一顿。

    “还不赖他……就咱家这好女婿,今天去西单排队……排队买天福号的酱肘子去了。说您二老都爱吃,晚上啊……要给年夜饭添道硬菜。”

    “本来呢……我还挺高兴的,心说他还挺有心的。那买就买呗,买完回来不就得了。不……他非瞎逛。这一逛他就逛到西四家具店去了,还一眼就看上这转角沙发了。”

    “标价二百七十五……当时他这大笨蛋一摸兜,就掏钱给买下来,还雇了辆三轮车给拉回来了。结果可好啊,我们家那点儿地方哪儿放的下啊?这不就只能重新再装车,给您二老送来了。”

    “合着就那拉三轮的合适了,本来今天就要价贵,平日两三块的活,他十块跑一趟。再加上这一趟,人家一下午挣出了半拉月的钱,给这套沙发直接凑个整,成三百一套了。哎呀,别提了,气死我了……”

    张士慧颇感尴尬,不过嘴上却不肯认错。

    “谁笨蛋啊!你就说这沙发好不好看吧?这可是今年刚出来的款式,就跟那外国人家里摆的一样。我刚买回来的时候,你不也挺喜欢吗?”

    “没地儿放归没地儿放,那不是我不会买东西,只能说咱们没福气……不不,说明爸妈的福气比咱们大。”

    “你看,爸妈家摆上这样的沙发,以后是愿意坐着坐着,愿意躺着躺着,多舒服!多气派!对了,回头我在给您二老买个单独的玻璃茶几摆在这儿,以后招待客人可就更像样了……”

    嘿,别说,张士慧真会说好听的,

    这下刘炜敬爸妈不但气消了,而且觉着白落一沙发挺合适,还乐了呢。

    “对对,我看这沙发不错。搁我们家挺合适……”

    “哎,别说,我这女婿眼力挺好啊,挺会挑东西……”

    为此,痛失同盟军的刘炜敬更气得咬牙切齿。

    “哎呀,爸、妈,你们怎么还向着他说话啊。你们不知道,他太爱随手乱花钱了。”

    “家里的家电多,也就罢了。他还能转手卖出去。可那自行车,您说他买好几辆都搁屋里干嘛啊?那都是新车啊,骑不了白白占地方,放院里又怕淋雨的。”

    “还有手表呢,男表女表,国内的国外的,机械的电子的,不同牌子都买了十几块了。他还买,他和我能有几只手啊,戴的过来嘛?”

    这下刘炜敬的父母不能不赞成女儿的态度了。

    老人嘛,那最讲究勤俭持家。

    “士慧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能挣还得会花才行,你挣多少钱,过日子也不兴这么大手大脚的啊。你得为以后想想啊……”

    “对嘛,有钱不置半年闲,你怎么把老话都忘了?你买了用得上吗?的用不上的别老瞎买,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张士慧额头上抹了把汗,这次终于谦虚地低了头。

    “爸、妈,您们说的是。我接受批评,以后保证不再买自行车和手表了。不过既然买了嘛,当然不能就那么白扔在家里,还是得尽量排上用场。所以我打算过了年,就把家里几辆自行车和几块表送您这儿来,爸和妈,你们帮帮忙,替我用着吧……”

    这下刘炜敬父母一起惊讶了。

    “哟,你要给我们送来啊?”

    “啊,谁用不是用啊,反正咱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还是不合适。你们的贵重物品,还是你们自己保管吧,哪儿有老家这么拿孩子东西的……”

    “别呀,爸妈,务必请二老帮我这个忙。我跟您们说实话把,其实我还想买辆摩托呢,您要不把自行车留下,我家里也没地方搁啊。那刘炜敬不得把我吃了啊……”

    银弹攻势,典型的银弹攻势。

    穷了半辈子的老两口,有谁见过这样送车送表的架势?

    那还不得把这样大方的女婿爱到心里去啊。

    绝对向着啊。

    至于女儿吗?

    反正自己亲生的,受点委屈又能咋地?

    别废话,厨房踏实干活儿去吧,年夜饭还得做呢。

    当然,那么多受了宁卫民好处的人,那么老些因他而改变生活处境的人。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满足和幸福的。

    凡是总有个例外。

    就比如说在黄化门的烟酒店后院里,此时的“张大勺”,就正在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老泪纵横,无比悲凉地喊着,“不肖子孙张铭武有负家学,给列祖列宗叩头了……”

    他的面前墙上,挂着八个木牌子,两个铁牌子。

    祭品异常丰富。

    除了以鱼、鸭、火锅三大主要祭品。

    此外另设菜肴八碗,以及十套筷子,酒盅。

    如果有个张士慧的同龄人身在这里,一定会为这副情景大感惊讶的。

    那不但是因为早已因为移风易俗,消失多年的除夕祭祖行为,竟然于这里再次重现。

    更因为这种祭祖仪式也与约定俗成的仪式惯例,也有着许多不大对劲的地方。

    就比如说,张大勺他祭拜的既不是祠堂图,也非木主牌位。

    而是十个烫面字样,满汉双文的进宫腰牌。

    再比如说,张大勺摆出的这些祭祀用具虽然粗劣平常,但菜肴确实异香飘散,着实惹人垂涎啊。

    仔细看的话,质地更是远超任何人的想象。

    就别说满京城的厨师了,哪怕就是溥仪的亲弟弟在这儿,那也得惊着。

    因为不但鸡鸭鱼肉,海参燕翅俱全。

    甚至像京城早已绝迹多年的炉肉、清酱肉。

    再没有人会做奶油乌它,奶皮饽饽,这里全有。

    甚至有几道菜肴,连他都未必见过。

    这就像是把一百年前西太后寿膳房做出来的年夜饭,用时光穿梭的技术,挪到了这里一样……

第四百一十八章 人潮汹涌

    1983年的春节期间,除了沈阳出了“二王”的恶性案件之外。

    几乎全国各地都能看到万象更新的积极变化和让人耳目一新的迎春活动。

    比如祖国最南方的花城。

    几乎到处能听见抒情女高音沈小岑一炮走红的新歌《请到天涯海角来》。

    大年初一,花城的市民除了去商店抢购晴伦的开衫之外。

    还有很多拖家携口的人围聚在白天鹅宾馆门口,准备进入参观。

    春节前七天,由港商霍先生和省政府合资建设的白天鹅宾馆正式开张营业。

    这座宾馆楼高二十八层,拥有八百多间客房,是这个年代的花城最高、最大、最高级的五星级宾馆,并且还成为第一家对所有人开放的五星级宾馆。

    当时进入到宾馆的人无不觉得这里简直就像到了天堂。

    人们尤其感到惊诧的是,那个叫“故乡水”的室内瀑布怎么能天天有水?

    在我国中南部的安徽省嘉山县,国家新闻电影制片厂也正在拍摄记录片《春风从这里吹起》。

    从摄影师的镜头中看到的集市上,各种生活物资琳琅满目。

    这些五颜六色的日用品,高档的毛昵绸缎,衣服和鞋子等商品,正在进入广大农村。

    我们的农民并不是朴素到不想打扮自己,只是因为当初没有钱。

    如果有了钱,他们也很会装点自己的生活。

    集市上,拖拉机成了本年度最引人注目的商品。

    为了买拖拉机,有个老大爷已经在这转悠两三天了。

    谁也没想到,他把买拖拉机的钱装在一个麻袋里,后面有他的儿子给他担任保镖。

    这部纪录片,没有进行一点的刻意布置和摆拍。

    真实且生活化的向观众传达了富裕后的农民,购买力明显增强的状况。

    与此同时,在我国北方的辽宁鞍山,靠《岳飞传》成名的评书演员刘兰芳刚刚成立了自己的演出队,开始在鞍山周边进行巡演。

    他们首先到达的一个村子,按照五毛钱一张票开始销售。

    没想到附近几个村子的人听到消息全来了。

    骑着驴赶着马车的,漫山遍野的全是人,把演出队包在中间。

    就这样,首场演出结束后一数钱,竟意外卖出了数万元的票。

    这不但让整个演出队都震惊了,刘兰芳本人更是终身难忘。

    最后回到京城,今年当然也和往年大不相同。

    因为除了从1956年开始,已经持续了二十届的春节环城跑,照旧举行之外。

    不愿在家闲待着的京城老百姓还有了另一个好去处,可以去逛逛。

    那就是宁卫民以皮尔·卡顿斋宫陈列馆名义,联合天坛公园和区服务局,三方共同筹措举办的“春满人间——1983年天坛斋宫雕塑艺术游园会”。

    不用说啊,京城这地方要恢复庙会传统,那可太具有群众基础了。

    因为在老年间,穷人不但能指着这庙会活命,老百姓也指着逛庙会找乐呢。

    不夸张的说,一进这腊月初一,到明年的腊月初一。

    这一年都几乎天天有庙会,天天有地方去。

    那时候逢三是土地庙,四、五之白塔寺,七、八之护国寺,九、十之隆福寺,谓之京城的四大庙市。

    就这十天一转,假如初九到十二,都是隆福寺。

    十三、十四又倒转回护国寺,十六、十七又到白塔寺了。

    都跟集市似的,摆摊卖东西,卖叉子扫帚大铁锹,现在叫日杂。

    说白了,庙会对于京城的百姓而言,几乎和农村人赶大集一样的重要。

    岁岁年年的这么下来,早就成了京城百姓生活里的一个习惯性群体活动了。

    那么可想而知,阔别二十几年之后。

    宁卫民借着雕塑艺术展的由头,变相地恢复了春节庙会的传统。

    这有多么符合广大人民群众的需求和心意。

    其实还别说在这极其缺乏文娱活动的年代了。

    哪怕是在人人都喊着“春节越过越无聊”的三十年后。

    庙会不也依然散发着一股无可比拟的魅力吗?

    所以呀,咱们还只能说京城的这块土壤,就适合生成这样吃喝玩乐一体化的地方。

    这里的老百姓,他还就喜欢这种“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热闹劲儿。

    更何况宁卫民丝毫不轻忽广告宣传的作用,三万块的宣传费不眨眼的砸了下去。

    从京城电视台到广播电台,再到《京城晚报》、《京城日报》、《京城青年报》。

    在除夕到大年初五这六天之内,那是全方位广告轰炸啊,力求做到人尽皆知。

    这还怎么可能不火呢?

    爱看热闹、爱赶庙会的京城人自然高兴得不得了,憋足了劲儿要去?一?、逛一逛。

    事实上,这首届的“雕塑艺术游园会”,从2月13日的大年初一正式开始,到2月27的元宵节为止结束,整整十五天里啊,就没一天不人潮汹涌的。

    其实要按理说呢,像大年初一,大部分人应该走亲戚串门去。

    除了春节假期三天还有公休的一天,其余都是工作日,人们还得上班。

    这十五天的大部分时间里,本不应该有太多的人才是啊。

    可实际情况却不,由于广告到位,全城沸腾。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听闻消息的人都想来看看。

    所以这十五天客流量虽然是有所区别的。

    但区别也只在于到底是人多,还是人超多的差异罢了。

    像大年初一头一天啊,当天门票就卖出了五万八千人,与去年比,直接增长一倍。

    到初二当天,客流量直接达到最高峰,而且一蹿就又翻了一倍,高达十二万余人次。

    初三、初四是略有下降的,那也有十万人。

    随后日益下降,但也没有少过单日客流量四万人这个底线。

    直至元宵节,恰逢周日,又再次把客流拉升到十五万人次,创造了全新的客流记录。

    以此来了一个完美圆满的收官。

    总之啊,这十五天下来,光天坛公园两毛钱一张的门票收入,就高达十八万多啊。

    都顶得上旺季一个季度了。

    如果以此来统计的话,京城近乎十分之一的人都来过这次庙会了。

    宁卫民当然是最清楚人气意味着什么的。

    说实话,大年初一当天,他早上六点就起床了。

    洗漱完毕就来到了天坛公园,来检查筹备工作,担心的就是这个。

    他不知怎么就突然不自信了,特怕该做的都做了,盼来的结果却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如果没有太多的人来,一下冷了场,那好不容易聚拢的这些人,心气儿可就难拾掇起来了。

    结果事实证明他的担心纯粹多余。

    甚至公园还差半个小时才开门的时候,他就恢复自信,彻底踏实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此时,他发现等候在天坛公园西门外的游客已经人山人海。

    这就让他仿佛看到了游客进入后生意红火的热烈场面。

    再不怀疑自己策划的这个活动会一炮而红。

    所以等到开门之后,宁卫民似乎忙得焦头烂额,似乎哪儿都需要他主持似的。

    但其实一半时间,是他兴奋得如梦游般地在场地乱窜。

    这就像康术德第一次带他趟鬼市说过的那样,他闻着生意味儿就高兴!

    尤其是看到自己设计的“打金钱眼”活动,招得许多游客围拢过来。

    争先恐后地拿钢镚往里扔着的情景。

    宁卫民更是在旁边开心坏了。

    他心说这可都是钱啊,真是从天上白白掉下来的钱。

    想了一想,居然发现了一个绝对会减少收入的漏洞。

    于是一拍脑门,赶紧跑进了斋宫临时搬了套桌椅来。

    又专门安排了手下的一个姑娘负责守在这里。

    既可以维持秩序,同时也便于为有意扔钱的人们兑换硬币。

    挣钱嘛,那就必须服务到位才行啊,绝不能让客人掏钱不便嘛。

    等这事儿办完了,宁卫民才想到要去看看个个生意摊儿的具体情况。

    于是又忙折返到斋宫门口,去看那些他假公济私,为自己的利益安插的亲信们,有没有遇到什么经营困难。

    嘿,没想到大家的生意还真兴隆。

    不光区里调派来的老字号饮食摊点人满为患,工艺品摊位引人慷慨解囊。

    就连锦匣厂的锦盒,罗广亮的处理服装和张士慧的廉价烟酒,一样惹人争抢。

    别看才开门那么些时候,但几乎所有摊位前已经水泄不通,买的卖的,个个亢奋。

    宁卫民一时都有点狐疑了,这人都怎么想的啊?

    难道在庙会上卖的东西就要比别处香一些?

    不过即使如此,生意不好的个例终究也有。

    那就是煤市街街道下属的日杂商店所卖的小扫帚,几乎无人问津。

    但这也不算什么,宁卫民给出了个主意,就轻而易举改变了这种窘况。

    他呀,进屋拿大红纸写了个“扫灾辟邪,扫出吉祥”的条幅。

    让这卖扫帚的给贴临时摊位上。

    然后又让这主儿把这些扫帚的手柄处绑上红绸。

    别说,这就算成了!

    有了这个噱头,本来滞销的小扫帚,居然渐渐有人光顾了。

    半个小时过去,不打折都卖掉了二十多把,你说牛不牛吧?

    所以当日杂商店售货员由衷表示感谢之后,

    宁卫民再无半点对自己的怀疑,得出更为乐观的结论。

    看样子旗开得胜啊!

    这肯定能得个好口碑,把电视台招来!

    要真传开了,便宜可就占大了,往后人一定会来更多!

第四百一十九章 庙会一哥

    果不其然,宁卫民如愿以偿。

    就在庙会正式开始的第二天,电视台不但真的来采访了。

    而且规格之高,也是他没能想象到的。

    或许是因为牵扯到了皮尔·卡顿这个国际知名品牌吧。

    当天,除了法新社、路透社的外国记者闻讯赶来拍照发文。

    京城电视台派人来做专访之外,就连国家电视台也一样遣记者来了。

    于是宁卫民的游园会就作为京城春节的代表景象,上了初二的《新闻联播》。

    在当晚七点半之后的电视屏幕里,现场镜头可是播放了足足半分钟呢。

    甚至这届“雕塑艺术游园会”,还被《新闻联播》的主持人薛飞,夸成了中西文化合璧的“新派庙会”。

    说这个活动象征着共和国和法兰西文化交流的春天到来。

    不言而喻,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官方鼓励啊。

    这不但是政府给宁卫民的“创举”做出了政策背书,是对皮尔·卡顿在华业务的正面肯定。

    也等于上头释放了一个可以恢复春节庙会传统的明显信号。

    想必明年春节,京城就会有更多的公园蜂拥而起,响应效仿。

    从哪方面讲,都是天大的好事啊。

    而且最关键的是,有了《新闻联播》的报道,对于本届游园会,那影响力可大不一样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强有力的广告啊!

    不但直接促使京城百姓对游园会更加趋之若鹜,心生向往之。

    参与促成这件事的每一个人,功劳含金量也是大大提升啊。

    别说天坛公园的领导班子和乔万面上有光,准备迎接上级的表彰嘉奖。

    就是宁卫民个人,也就此坐实了“率先恢复春节庙会传统第一人”和“创新庙会形式开拓者”的名头。

    以后只要再提起京城的新庙会,谁的“江湖地位”也大不过他去。

    完全可以说,从今往后,他就是京城的“庙会一哥”了。

    无论谁都无法否认,他对京城民俗文化做出了至关重要的莫大贡献。

    当然,再怎么样,也肯定有人眼红,会觉得不服气。

    私底下,这些人多半会认为宁卫民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才捞了这么大的便宜。

    但这话,咱还真的两说着。

    因为一个人之所以成功,绝没有单靠运气就能立住的。

    还必须有一定德行和能力相辅相成才行,不能德不配位,才不配位。

    能上《新闻联播》固然有宁卫民走运的因素。

    可要把这个活动运营得让老百姓大致满意,让人传人的口碑越来越好,那就得凭用心和真本事了。

    否则要是全靠投机取巧占下的好处,干实事儿的时候狗屁不灵。

    那别人给自己脸上贴再多的金粉,也会掉下来的。

    爬的越高,就会摔得越惨。

    所以还得说,这个称号,这份荣誉,宁卫民是当之无愧的。

    如果谁要不信的话,大可以去看看游园会的现场。

    那么多的客流,宁卫民居然能给安排得处处井井有条,这一点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已经足够那些对他不以为然的人,好好了解,认真学学的了。

    别的不说,首先是防火工作就是一个天大难题。

    要知道,这年头几乎是个男的他就抽烟,而且大多数人,还喜欢随处乱扔烟头。

    这毛病特别不好,非常容易引发火灾火情。

    尤其是对天坛这样树多的地方,那是绝对需要特别重视的隐患啊。

    这要真是烧了林子,烧了古建,烧了游客。

    谁主办的这词活动,谁就得承担相应的责任。

    所以为保万全,不算斋宫里已经有的,灭火器宁卫民就新买了二百多个。

    每个摊位周边和斋宫物舍外,全都安置了两个。

    同时还组织人手在显眼的地方都贴上了“冬天物燥,请勿乱扔烟头”的醒目提示。

    并且在此前,宁卫民专门请来消防员为斋宫所有工作人员培训了基本防火常识。

    要求每个人都记清楚铁锹、水桶,等消防物品的存放位置。

    以备游园会中遭遇突发情况,马上就能采取正确及时的应急措施。

    正是因为这样,在游园会的这些日子里。

    虽然几乎每天都要发生数次烟头点燃垃圾和树叶的情况。

    但现场的工作人员还是做到了及时扑灭,成功保证了游园活动的安全。

    否则弄不好就变成大灾大乱了。

    其次,防火之后还有防盗呢。

    早就知道今年公安部门会严惩刑事犯罪的宁卫民。

    当然不会对社会治安现状抱有乐观态度,在治安保障方面掉以轻心。

    再加上斋宫的漂亮姑娘也多,本就容易引来不三不四的人。

    所以为了确保游园活动能够和睦顺利的进行,在跟派出所报备的同时。

    宁卫民就联合天坛园方,提出希望派出所能调派警力支持。

    最后,是力有不逮的派出所请示了分局,才终于从分局调派了十个民警来负责治安维护。

    还真别说啊,有了这些穿官衣的“镇场”,那就是不一样。

    哪哪儿都是一片和谐景象。

    真没有什么胆敢寻衅滋事,惹是生非的主儿。

    贼倒是抓了不少,几乎每天都能逮住十几口子。

    估计十五天下来,光抓到的小偷数目就得过百。

    恐怕足够这些支援游园会的民警们立功受奖的了。

    再后,还有疏导人流和现场应急的问题呢。

    为此,宁卫民要求天坛园方分别在西门入口和斋宫门口,设立了两个具有投诉、问询、报警、急救包扎与失物招领的功能的应急处。

    同时他还请求园方安排了二十多人作为安全巡视员,分散斋宫各处疏导人群。

    以免发生踩踏、哄抢、冲撞,儿童丢失等意外安全事故。

    至于垃圾清运工作和上厕所的问题,当然也不容小觑。

    表面上看虽然是细微末节,可一旦处理不好那是直接会影响到游客体验的。

    想想就知道,谁愿意在垃圾堆里,闻着臭味吃东西,憋着一肚子的屎尿瞎逛荡的啊?

    再好的兴致那也得败坏了不可。

    但实事求是的说,这两种基础设施要想解决到位还真不容易。

    因为要应付这么庞大的人潮,公园原有的那些设施可绝对扛不住,也绝对不适用啊。

    可要单置办呢,光买垃圾桶就得一两万,盖一个厕所那就得两三万了。

    别说不划算啦,关键是不赶趟啊。

    所以,宁卫民也只有用点凑合的办法便宜行事了。

    像垃圾桶的事儿,宁卫民就是靠米婶儿解决的。

    没别的,通过副食店菜站系统,联系了蔬菜公司。

    然后花了五百块买下来一百个专门运送蔬菜瓜果的藤条大筐。

    这玩意个儿大啊。

    临时凑合用用没什么问题,而且可以做到一个摊位旁一个垃圾桶。

    甚至用完了就直接当垃圾处理掉即可,方便极了。

    唯独辛苦的就是那二十几个人的公园清洁队了。

    好几十万人产生的垃圾,一百个垃圾筐,想想都吓人。

    那全得靠他们带着口罩,忍着臭气和肮脏,一趟趟的拉走啊。

    有关厕所问题,宁卫民的主意更绝。

    第一,是把公园大部分对游客开放的男女厕所,统一改为女厕。

    门口要安排专人看护,只对女性和幼儿放行,男人不许进。

    第二,就是用草席在斋宫附近的树林里进行区域围挡,以作为临时的男厕。

    同时,还要把大便和小便的区域独立区分开。

    道理也很简单,需要大便的人毕竟是少数。

    重要的是,男人入厕可比女人省事多了,小便站着就能解决问题。

    简陋的条件对广大的男同志来说,不是不能接受的。

    那作为园方,只要在草席围着区域里,刨出几道深沟来,那就是临时厕所了。

    善后同样简单,一掩埋就完事儿了,还有利于树木繁盛呢。

    唯一要多考虑一些的是老年人入厕问题。

    所以距离斋宫最近的厕所,宁卫民就定为了老年人专用厕所。

    视老年人身体状况,可以允许一个家属陪同。

    但除此之外,任何人,就连女人和儿童都不许进。

    不过与这些相比,宁卫民最值得称道的地方。

    那还得说是他做事是有远见,也有底线的。

    他没彻底扔了良心,像三十年后的许多庙会主办方,只把这种活动当成纯粹捞钱的地方。

    尽管时间紧,任务重。

    但出于口碑和声誉上的考虑,在内容安排上,宁卫民还是尽量从民众的实际需求出发。

    不但专门开辟了表演舞台和撂地表演两个区域,组织了秧歌大游行。

    还花了不少钱,请京剧、歌舞、杂技、武术、舞狮、评书、相声、撂跤、耍中幡、古彩戏法的演员来表演。

    甚至就连城郊串糖葫芦、捏面人、吹糖人、做风车的小手艺人,他都给请来了好几位。

    给的条件相当优厚。

    不但不收场地费,每天管饭。

    人家要挣不到三十块钱,他还负责掏钱补齐呢。

    这样一来,宁卫民的游园会上,也就绝不会出现三十年后那种。

    逛了半天人头汹涌,走都走不动道儿。

    看不到表演,只能看见雷同的商家。

    除了掏钱挨宰再没有其他可干之事的情况了。

    反过来这次来逛的人虽多,但服务相当到位。

    人流井然有序,垃圾也能及时清运。

    出了什么问题都有人负责解决,哪哪儿都是一片和谐景象。

    演出内容也相当实在啊,许多传统艺人表演的节目都是京城人喜闻乐见的。

    想想看,多少年不见庙会上的演出今又复出,人们怎么能不高兴呢?

    所以宁卫民的游园会,还真是过大年的样子。

    到处熙熙攘攘,随处笑逐颜开,人们情不自禁,也喜不自禁。

    固然还不够完美,还有许多地方没做到位,但毕竟瑕不掩瑜。

    实话实说,像这样细致的策划和组织工作,已经属于这年头的顶尖水平了。

第四百二十章 捞肥了

    对外,宁卫民算是千方百计让游客们满意了。

    对内,他同样也没忽视基层工作人员的心态和感受。

    说实话,人情世故烂熟于心的宁卫民,其实非常能够体察民情。

    对需要面对的现实情况,他心知肚明。

    除了斋宫的职工是有丰厚奖金拿的,没什么牢骚可发。

    其他的人,无论是天坛公园一方,还是服务局抽调的老字号职工,又或是来支援的民警。

    有谁是愿意离开家人,大过年的跑到这儿来挨冻受累来啊?

    没错,这年头讲究奉献精神。

    而且既然端着铁饭碗,对有些摊派性质的任务也没法推诿。

    可要说这些不得不来应差的人心里不埋怨,不抵触,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为了保证内部团结,调动工作人员积极性。

    考虑到游园会的工作劳动强度太大,又是节日里劳作。

    在年前,宁卫民就主动和天坛公园和服务局征询,说想从斋宫陈列馆的账上划拨一笔专款。

    好为这些方便大众的基层工作人员提供一定的物质补偿,以慰其心。

    他拿出来的具体章程,就是对天坛公园和服务局所抽调来的,所有为游园会忙乎的职工。

    在三天春节假期内,每天现场给每人发放五块现金充当劳务费。

    此外,每人每天还有一盒八达岭香烟,一包半斤的杂拌糖可领,作为过年的小礼物。

    等到过了三天春节假期之后,因为到了正常上班的日子,劳务补贴会降到两元一天。

    不过烟糖还是照旧天天都有,一样可以领取。

    这个举措太有诚意了,天坛公园和服务局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那简直就是欢迎至极啊。

    于是本应该很棘手很难办的事儿,一下就变得好办了。

    大部分被领导点名,或者抓阄征调来的人,在知道了有补贴之后。

    不情不愿的心气儿立刻来了一百八十度,至少是认为来了也不吃亏。

    本来嘛,这年头大部分人的收入是死的。

    同一阶层的人与人之间,就是有差距,顶天了也不超过十块钱。

    干上十五天,就能额外到手小一个月工资了,谁能不动心啊?

    春节是不能陪伴家人了,可事后还能补休啊。

    拿着这小四十块钱给老婆孩子买点什么不好啊?

    攒钱买家电的过程,都会因此大大缩短哪,谁还能不乐意啊?

    更何况还白落一条半香烟和好几斤糖呢,那也是钱啊。

    于是情形陡然逆转,像有些没被摊上这码子事儿的人,还反过来对能来的人心生羡慕呢。

    尤其是家境困难的一些人,居然还有主动求领导,希望能把自己加上,或者顶替别人来加班的呢。

    如果没达成所愿,甚至有人还酸溜溜的为此抱怨领导不公,私下里骂街生闷气的。

    说白了,这就是钱能通神啊。

    宁卫民的不小气,直接就让坏事变成好事了。

    至于民警们,当然是不可能拿劳务费的。

    为此,宁卫民还得灵活应变,把给予民警们的礼物做了一下升级处理。

    除了每天的烟糖可以给民警们照发之外,他额外增送每位民警一条希尔顿香烟,一瓶法国白兰地。

    要知道,这年头的舶来品的意义可不同,谁拿着洋烟洋酒都足可以好好显摆一番的了。

    所以尽管宁卫民在民警们身上花的钱,其实比其他人还少了一些。

    但仍然让民警们相当惊喜,就没有人不高兴的。

    此外,就连给区分局送的锦旗,以及对各方各面领导表达的谢意,宁卫民也都想到了。

    安排得是滴水不漏,八面溜光。

    但这就是题外话了,在此无需多加赘述。

    总之,在宁卫民精心又贴心的筹措下,他的游园会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俱全。

    无论对外还是对内,基本上都达到了一种比较理想化的运作状态。

    那自然而然就打响了牌子,在百姓中间赢得了良好的口碑,引得人气一日比一日更加旺盛。

    反过来呢,作为宁卫民个人而言,他当然也不会白忙一场啊。

    都说商人是无利不起早的,这话没错。

    仅仅由此而来的商业利益,就已经足以弥补宁卫民殚精极虑的付出了。

    别的不说,咱就说说“打金钱眼”这一摊儿吧。

    利润之丰厚,远超宁卫民的预计。

    光大年初一头一天,聚敛起来的硬币,就超过一千七百多块啊。

    这事儿说出去大概都没人信。

    合着就为了讨个吉利,求个好运。

    居然平均下来,相当于每个游客白白扔了三分钱。

    这手大不大?

    那十五天合算下来,又得多少钱哪!

    而这笔钱连数儿都没有,自然没必要入账啊,也就成了宁卫民的私人收入。

    与之类似,宁卫民把一些公园商亭里的零食、玩具和自家的烟酒、旅游工艺品聚集在一起。

    随便让人摆的两个套圈儿摊儿,居然也收获颇丰。

    别看两毛钱仨圈儿,这么一扔,收费似乎不高。

    别看头奖二等奖也就是三盒价值一块六外汇券的希尔顿,以及一个斋宫标价十块的石雕烟灰缸。

    可问题是人越穷,博彩兴头就越高。

    再加上宁卫民的摊儿又是独家垄断性的经营。

    那大队排的啊,头一天下来,两处加在一起居然就获利一千出头。

    吓人不吓人啊?

    而且必须得说清楚了,宁卫民是输得起的人。

    何况图得本来就不是盈利,而是聚拢人气。

    他是绝对没弄虚作假,甚至还巴不得有人能赢的头奖,引人瞩目呢。

    要说他唯一动了点鬼心眼的地方,也就无非规则里加了一条。

    套中过三等奖以上的人,如果还想再套,每胜一次,就必须得往后退一米罢了。

    结果就凭这个,套圈儿摊儿胜算就维持在了百分之七十以上啊。

    他是既赚了人气儿,也赚了大钱啊。

    但这还不算什么呢。

    要知道,宁卫民可是连张士慧,带罗广亮的一干兄弟都招引来了。

    他假公济私地给他们划分了最好的位置,那钱简直是赚海了。

    张士慧这边,别看那些库存的廉价烟酒是赔着往外卖的赔钱货啊。

    但出货速度和折扣的程度可远超平日的经营。

    赔的少是卖的多,没出五天呢,库存就见底了。

    临时联系的黄新源,连夜放货才接上。

    那这样的销量都转换成高档烟酒,不都是钱嘛。

    就这十五天,真顶平日里干一个季度的了。

    罗广亮那儿就更顺当了。

    本身棉织品就涨了价儿了,价钱只要卖的比商店低,不愁没人要。

    结果他们把宁卫民囤积的那些棉织品这通卖啊。

    不但缝纫社库存基本都抛售光了,就连米婶砸手里那些化纤布,也借着这机会顺带手给清了盘。

    算是成功宽慰了米婶儿的心,很及时的化解了这老太太的心头之患。

    反正归了包堆儿,这些要都算在一起吧。

    宁卫民通过这庙会捞到自己手的净收入,那差不多就达到十五万了。

    值不值?

    私人合适吧?公家同样很合适。

    来逛庙会的人,是饿了吃,不饿也吃,反正逛庙会少不了吃。

    品尝各种京城风味小吃,是京城人逛庙会的一大嗜好。

    而且糖葫芦、风车、气球、毽子、空竹、风筝等摊位是做吸引小孩子的地方。

    孩子们都会来挑选自己心仪的玩意儿。

    服务局下属的饮食店、工艺品商店。

    天坛公园的汽水、面包。

    甚至是那些耍手艺的私人小贩,一律全卖疯了。

    疯到什么程度呢?

    别的不提,就说冰糖葫芦的和手工风车这两样东西。

    作为庙会上最具代表性,也最让孩子们难有抗拒力的东西,完全就是供不应求。

    大年初一的一个上午过去,经营这两样东西的小贩们,两千多串的冰糖葫芦就都卖光了,几百个手工风车也告售罄。

    当宁卫民发现那帮小贩们这就要走,而且得知他们还都没存货的情况。

    甚至由于缺乏材料,小贩们回去也没法赶做的时候。

    宁卫民当时就心急起来了。

    因为要没了这两样东西,那这游园会哪儿还像个样子?

    过年嘛,人们来逛就是要放松心情,高兴地玩玩儿。

    什么好玩儿就玩儿什么,哪儿热闹就凑到哪儿看热闹,不怕花钱。

    你不能让游客连最基本的消遣玩意都买不到啊。

    那不就砸锅了嘛。

    于是就为这事儿,宁卫民临时联系乔万林,俩人一起紧急想办法求支援。

    最终经过一番着急冒火的联络,乔万林算是在玩具公司的库存里,调来了三千多个用于出口的风车顶上了。

    同时他们又给漆器厂下了订单,让那头组织工人,临时加班赶制风车。

    至于糖葫芦的供给,是“北极熊”食品厂帮忙解决的。

    人家把作罐头的红果充当原料。又组织工人加班,才及时制作出了够数的糖葫芦送了过来。

    最终,十五天的庙会,共计卖出了十二万串的糖葫芦,两万六千个风车。

    这还是原料耗尽,工又不赶趟的情况下呢。

    否则更多的商品,这庙会也消化得掉。

    反正这么说吧,最保守来估计,本届游园会每位游客至少在此花掉了两块钱。

    因为如果按照说好的,公家的摊点要上缴的百分之十营业额充当管理费。

    宁卫民根据收上来的钱数差不多有二十万。

    大致就可以估计出,不算门票,斋宫陈列馆和个体小贩们的收入。

    光这些公家摊点的营业额就接近两百万元,你就说肥不肥吧?

    如果依次来推测最真实,更全面的情况,其实应该是三百万流水差不多。

    总而言之,这次游园会是有惊无险,皆大欢喜啊。

    不独宁卫民捞肥了,各方参与者,也全都赚大了。

    别的不说,就说这二十万管理费,按照四三三的比例一分配。

    宁卫民已经足以替斋宫陈列馆回收组织活动的大部分成本了。

    而天坛公园和服务局更划算,那是各自都得了六万元的净利润充当经费啊。

    别忘了,这还仅仅是开始呢。

    只要参与过这次游园会的人,谁都清楚。

    等到明年再办的时候,那准备得充分了,只有更肥的!

    什么叫肥猪拱门啊?

    这就是肥猪拱门。

第四百二十一章 参观团

    “打竹板儿,快来瞧,今儿个天坛真热闹。各路师傅手艺妙,种种小吃真不少。叫卖吆喝声不断,一声儿更比一声儿高。”

    “小米儿粥,小豆儿粥,驴打滚儿,油炸糕。艾窝窝,炸麻球,焦圈儿油条豆沙糕。”

    “酱牛肉,羊杂碎,烧鸡熏鸭猪耳朵。炒灌肠儿,八宝儿粥,油炒面(来)耷拉火烧。”

    “糖三角儿,拌凉粉儿,芝麻烧饼枣儿年糕。锅盔煎饼牛舌饼,豆汁儿拉面糖火烧。”

    “凉拌面,刀削面,面茶烧卖槽子糕。肉炒饼,炒疙瘩,锅贴陷儿饼小笼包。”

    “京东肉饼是喷儿喷儿香,手工摇出的白元宵。薄脆薄的像张纸儿,糖葫芦长的比人高。”“爆米花儿,桂花儿糖,醉枣儿蜜供棉花糖。开花儿豆儿,小人酥,江米小碗花生糖。”

    “八宝咸菜萝卜干儿,松子儿瓜子儿橘子糖。凉透心儿的冻柿子,一辈子忘不了的关东糖。”

    “更有那,王致和的臭豆腐,熏得你,没处儿躲来没处儿藏。哎,它闻着抽,吃着香,看见不吃你心痒痒,心——痒——痒!”

    好听不好听?

    要是平日里,人们可能会觉得这段儿数来宝太吵太闹。

    但人们如果身临其境,就在“雕塑艺术游园会”的环境当中。

    亲眼目睹各个饮食摊点的生意红火场面,鼻子里又闻到了各种好吃的,热乎乎、香喷喷的味儿。

    按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

    一定会说堪称妙音啊,弄不好还嘴里流哈喇子呢。

    1983年2月27日,在元宵节当天的十点半左右。

    天坛西门开来了好几辆黑亮黑亮的汽车。

    汽车不是沪海牌就是吉姆,下来的干部们个个衣着肃穆,红光满面。

    既有市领导,也有区领导,还有园林局、服务局、公安局的人陪同随行。

    这些领导都是被《新闻联播》的报道效力和持续发酵的民间好评吸引来的。

    今天特意赶在游园会闭幕前来参观,同时也表示一下慰问和鼓励。

    然而他们在天坛公园的领导干部、乔万林和宁卫民的联合迎接下。

    都没来得及走进斋宫陈列馆去看雕塑艺术展的主场。

    就先在斋宫外面的商业区看见了这热热闹闹,宛如清明上河图一样的场面。

    在打着竹板儿的艺人说唱中。

    众位领导不但对老百姓其乐融融,吃喝欢畅的情景表示赞叹。

    对现场基层工作人员认真负责的工作状态夸奖不已。

    更主要的是,他们还都注意到了防火、防盗、卫生、垃圾清运和人群疏导方面,这些细节和措施的过人之处。

    对此相当满意和欣喜。

    于是在门口停顿的时候,各位领导先就给了天坛园方和区服务局一个组织有方,办事周全的评价。

    而天坛园方和服务局的主要负责人,则赶紧把功劳全归结在下属和基层人员身上。

    尤其是天坛公园的园长,得了领导夸奖,气色大好。

    同样没忘把真正的功臣宁卫民借这个机会推出来。

    他专门向诸位领导介绍,说宁卫民就是皮尔·卡顿公司的代表。

    既是这次游园会的发起者,也是主要出资人。

    人虽然年轻却非常有头脑,主意就是他出的,所以游园会的成功,属他的功劳最大。

    这话一说,大领导就主动对宁卫民伸出手来了。

    代表市政府对皮尔·卡顿公司为文化交流做出的贡献,予以赞许和肯定。

    宁卫民则用双手握住领导手,诚惶诚恐的做了一番谦虚回应。

    他声称游园会的成功,主要还是靠所有相关单位大力支持、配合、与帮扶的结果。

    尤其是天坛公园、服务局和分局的领导们,对自己的帮助非常大。

    通过这次合作,他从各位领导身上学习到了不少东西。

    因此他非常希望皮尔·卡顿公司能与天坛园方和服务局在文化交流方面加强探索。

    发掘出更多的合作方向和可能性。

    说白了,这不就是韦爵爷的名言,花花轿子人抬人嘛。

    宁卫民这小子,嘴里说的都是漂亮的场面话。

    什么叫场面话?

    简言之,就是让别人高兴的话。

    既然说的是“场面话”,可想而知就是在某个“场面”才讲的话。

    这种话不一定代表内心真实的想法,也不一定合乎真实。

    但讲出来后,就算所有人都明白你的话“言不由衷”,也一样会感到高兴的。

    当然,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对宁卫民来说,第一面给别人留下好印象,只是基本素养。

    真正为了哄这帮领导开心,其实他还备了更多的节目呢。

    比如说,在参观斋宫的时候,他早安排人准备了红纸和笔墨。

    要求诸位领导赐字,留下墨宝。

    另外,他还让专人拿着相机,拍摄领导视察的全程,随后再为大家合影留念。

    还有,参观结束后,他还把领导们都请到了斋宫的咖啡厅去休息。

    在哪里品尝了一些小吃和元宵,又按人头把早就准备好的纪念品,交给了领导们的随从。

    最后这才毕恭毕敬,殷勤备至的把这个“参观团”给送走。

    还别看这些环节在当今,已经属于烂大街之举。

    可在这年头,却真的是极其周到且贴心的款待程序。

    要知道,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年代。

    即使是官场,也并非所有人都懂得交际的诀窍的。

    当时的人有几个懂这一套呀?

    想都想不到。

    为此,当领导们离去的时候,都是齐齐展颜而笑了,几乎谁看宁卫民都和蔼有加。

    不用多说,乔万林当然是无比佩服。

    宁卫民的表现显然具有与其年龄不符的成熟和老练。

    不但让参观的领导们个个听着舒服。

    让天坛公园、公安局和服务局的领导们觉得他会做人。

    甚至就连乔万林自己,也觉得宁卫民比他还适合走仕途。

    为什么?

    因为一个人会说话不容易,会办事就更难。

    如果要再加上礼数周全,那简直天下无敌了。

    迎人三步,送人七步,处处拿捏得那么巧妙。

    和这样懂事的人相处,领导能不高兴吗。

    但就这,仍然不是宁卫民的全部的优势。

    他为人大方就不说了,最重要的是那份着装和仪态,是既自然又高雅。

    能显出形象的魅力,非常容易就能获得别人的信任和好感。

    乔万林对此简直可以说是羡慕至极了。

    真希望自己也能有宁卫民这样的风度和仪表,那才能保证仕途一帆风顺啊。

    但话说回来了,所有这一切毕竟只是乔万林自己认为的。

    多少有点理想化和夸张的成分。

    像乔万林就怎么也没有想到。

    他认为宁卫民说的场面话,居然有一些还并非真的只是场面话。

    某些事儿,宁卫民其实是非常认真的,而且刚才那就是借机会在做铺垫。

    而宁卫民的处境,也并非他所看见的,真的那么舒服快意,意气风发。

第四百二十二章 小吃宴

    “慰问参观团”走的时候,时间已经差不多快十二点了。

    按理说完成了接待任务,其他的人,这就该回各自的单位食堂打饭吃饭了。

    但宁卫民却不愿到了饭点,就让各个合作单位的负责人这么饿着肚子离去。

    所以主动留起客来。

    “各位领导都别急着走啊,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既然赶上了元宵节。大家中午干脆就留在我这儿吃顿小吃吧,也让我表达一下感谢怎么样?”

    这个主意当然好。

    这些人,刚刚跟着市领导、区领导们品尝了一些小吃和元宵。

    食欲已经被调动起来了,正意犹未尽呢,谁还能不愿意留下啊?

    可问题就是这些人的顾虑也颇多。

    像有些跟宁卫民不熟的人就主动谢绝了

    “小同志啊,谢谢你的邀请。可这不大好啊,基层同志看在眼里会有意见的。肯定有人说我们借机大吃大喝,搞不正之风啊……”

    也有人顾虑的是领导的看法。

    “就是啊,刚才诸位领导们也是浅尝即止。我们留下来继续吃,这算怎么回事?不妥不妥,我们还是走吧,咱们改日……”

    然而宁卫民哪儿能没有话说,他自有他的道理。

    “别啊,我可是诚心诚意的。哎呀,什么大吃大喝啊?真谈不上。这小吃才值得几个钱啊?真要搞不正之风,那我就不请您几位吃小吃了,怎么也得到大饭庄,点上一桌百元以上的宴席,再点上每桌百元以上的酒水,才是那么回事啊。”

    “小吃小吃,本就是老百姓的吃食,这能跟大吃大喝挨上边吗?我就是请大家吃十顿小吃,那价钱也顶不上一顿上规格的正宴。您几位自己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干脆我也坦白了吧,其实这不过是恰逢元宵节,我才想讨个巧,请各位领导与民同乐一下罢了。纯属是借花献佛的事儿,是托了乔科长的福。否则要是过了今天,服务局下属单位这些饮食摊点收了,我就想请大家吃便宜的小吃,那也是不可能了。”

    “何况实话实说,为了接待视察的领导,我已经提前准备了不少的小吃。这种事儿临时现抓挠可来不及。而人家领导尝尝,意思意思就要走,也属正常。那是因为领导们事务繁忙,我总不能硬留下领导,必须把我们准备的东西都品尝一遍吧?”

    “所以领导走了,就出现新的问题了。剩下的这些小吃该怎么办呢?要我说啊,不吃白不吃,不吃也是浪费。其实大家留下来吃了,反倒才是勤俭节约的行为。也算帮我一大忙了。免得公司查账时,又有人找我的茬。”

    “我不跟大家来虚的啊,如果各位真不愿意在我这将就。我不勉强。不过各位也不能就这么白手走了。我买来的小吃,请大家务必得给我个面子,一起分了。每人都必须带走一份才行。你们还别说我拉拢腐蚀干部,谁要再跟我提这个,我可真急啊……”

    这么一来,现场的人都笑了。

    所有的顾虑都被宁卫民开解了,大家似乎真的无可推辞。

    于是天坛园方的一个领导,首先就带头给了宁卫民面子。

    “哎呀,咱们的宁经理这么有诚意,把话都说透了。那咱们大伙要推辞,可就太不给面子了。我看啊,咱们还是帮他这个忙吧,今天就吃他备下的这些小吃吧。”

    “好好好,我同意,那就这么办……”

    “对对,我也赞成,那咱们就回去……”

    就这样,参与游园会的各合作单位负责人,集体又重新回到斋宫的咖啡厅。

    但这次一回去,又不一样了。

    因为当斋宫咖啡厅的姑娘们把零散的方桌拼接在一起,铺上了桌布。

    再把那些提前备下的小吃装盘儿,统统摆了上桌儿,那叫一个惊人的丰盛啊。

    简直就如小吃展销会一样。

    什么豌豆黄、驴打滚、艾窝窝、蜜三刀、糖耳朵、栗子糕、蛤蟆吐蜜、豆馅儿切糕……

    什么焦圈儿、麻团儿、咯吱盒儿、炸回头、奶油炸糕、撒子麻花、姜汁排叉,绿豆丸子……

    什么烧羊肉、酱牛肉、炸松肉、酱肘子、素什锦、素鸡、肉火烧、白水羊头……

    什么金丝卷、银丝卷、蝴蝶卷儿、咸酥火烧、螺丝转儿、芝麻烧饼、马蹄儿烧饼、萝卜丝饼……

    什么奶酪、果子干、炒红果、核桃酪、花生蘸、琥珀核桃、杏仁豆腐、冰糖莲子……

    那真是糕点、炸食、冷盘、甜品、主食样样俱全,宫廷小吃、清真小吃、汉民小吃,琳琅满目啊。

    但这还不算什么呢,因为桌儿上的还只是冷的。

    宁卫民当然不能让大家连口暖胃的东西都吃不上。

    于是让手底下的人一边煮元宵,一边又去外面端其他热乎的。

    等到一锅豆汁儿,一锅八宝粥,一锅炸豆腐汤,一锅热元宵。

    一大盘子京东肉饼,一大盘子门钉肉饼,一大盘子小笼包,一大盘子水爆肚仁儿。

    外加两大盘子的烤羊肉,两大盘子的烤牛肉,再依次端上桌儿。

    好嘛,这真是不是宴席胜似宴席,看着可比真正的大饭庄子的酒席气派多了。

    毋庸置疑,女人肯定对甜食感兴趣。

    所以美协的一位女同志率先就被那些宫廷甜食和饽饽吸引到了长桌旁,由衷夸奖。

    “漂亮,太精致了,太让人舍不得吃。”

    反过来,男人对肉食和炸食肯定更感兴趣。

    于是一个分局的同志干部迎着那些冷盘和炸食,也走了过去。

    最后又被烤肉的香味诱惑得食指大动。

    “这肉味儿可真香啊,这是烤肉宛还是烤肉季啊?”

    天坛公园最先带头的那个干部,则陪着倒背着手的园长一起,围着长桌像视察一样,环绕了一周。

    俩人忍不住一起发出了啧啧的感叹。

    “了不得啊,足足得有五六十种哪,怕是把所有的小吃都搬来了吧?”

    “就是啊,这些东西都加在一起,那不比正经宴席差多少啦。确实有点铺张啦。”

    说完他们就一起调头,半开玩笑地问宁卫民。

    “这个小同志啊,太能耍心眼,我们可上你的当了。你现在还说不是大吃大喝……”

    “对嘛,小吃就说是便宜吧,可你摆的也太多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吃也能摆出这样的阵势呢……”

    但他们可没想到,即便这种情形下,宁卫民居然还能做到不脸红。

    反而以一副理直气壮的态度为自己辩护。

    “哎哟,领导啊,您二位可别误会。我不是早说过了嘛,咱们今天能这么吃小吃,其实就是占了咱们游园会的方便了。”

    “您想啊,京城的小吃散布在大街小巷。有的是店,有的是摊,如果平时谁要想同时品尝各种风味小吃,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可咱们今天有多合适啊!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那咱们作为这游园会的组织者,圆满的办完了这次活动。难道还不能尽量慰劳一下自己吗?从情理上,我认为应当应份。”

    “更何况大部分的小吃,确实都是之前就买好的。剩下的这些热的,才是我怕各位伤了肠胃,又让人新买了一些。总不能我请回客,再让大家吃了生病吧?”

    “至于浪费的问题,您二位尽管放心,那可是绝对不会的。因为咱们今天来个中西合璧,就用西方国家自助餐的形式方法。不分上下座,一会儿各人凭喜好用公共餐具,自取小吃放在自己的盘子和碗里,不够随时再取。”

    “这样呢,哪怕咱们吃不了,剩下再多,也不会糟践。我还能下班时候给我的工作人员们加个餐,甚至是让她们瓜分带走。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这一桌的吃食,要是分摊在几十人的头上,也不为过了吧?”

    确实如宁卫民所说,这个中西合璧的小吃宴搞得是真好啊。

    平等最大的优越性,就是可以省却许多的繁琐礼节。

    这场宴会中的众人,再不用像平时那样,分上下、排座次,也免了席面上的各种礼数。

    这让官场上繁杂的饮食文化,登时就变得简洁明快了。

    大家反倒能特别轻松的吃这顿饭,专心品尝各种小吃。

    而与此同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用餐形式,又体现了自由和随意性。

    尤其凸显物质的丰富性和用餐的高效率。

    所以一经尝试,这些各个合作单位的负责人就纷纷叫好,每个人夸宁卫民的主意高明。

    不知不觉,刚才两位领导的口风也全变了。

    一个说,“我看这样,倒是挺划算的,既符合咱们国人喜欢聚餐,爱热闹的习惯,还显得文明、丰富、节省时间,反而最大程度杜绝了浪费。我是真没想过,居然今天能一顿饭就尝到这么多小吃。这真够我跟别人聊天时,好好吹吹的了……”

    另一个也说,“没错,这叫自助餐是吧?不错,真不错。不同的需要,甚至是对立的需要,都能因此得到满足,这种用餐方式体现了和谐和丰富。看似铺张,实则不然。”

    宁卫民立刻笑了。

    “感谢领导的夸奖,其实我这不过是简单的生搬硬套罢了。我还觉得对各位招待不周呢。坦白说,今天来的游客实在太多了,所以像什么烧麦啊,盆糕啊、豆腐脑、老豆腐、猫耳朵、羊杂汤、卤煮火烧……这许多受欢迎的小吃,我都没能弄来。真要上全了的话,所有小吃恐怕二百样差不多。”

    “二百多种?”

    “这么多?”

    两位领导不觉吃惊,这个数字是他们真的未曾想到的,大大超乎想象。

    宁卫民则趁势说。

    “您二位要是真觉得这种形式挺好,心里满意,吃得尽兴又划算。我倒是有两个建议。第一是咱们明年再办游园会之后,让服务局的同志多待上半天,正月十六,咱们干脆就办个小吃宴,好好款待一下咱们各单位的领导和为咱们提供支持的基层同志们。”

    “第二呢,考虑到西方发达国家差不多都有喝下午茶的习惯,咱们咖啡厅也是周六,周日接待的外宾最多。我认为大可以让咖啡厅在这两天办个京味小吃专场自助,弄点小吃里的甜食摆放。既宣传了咱们本土文化,还能创收多赚点外汇券。想必外宾一定会喜欢。”

    这话一说,两位领导更感惊讶了。

    园长不由地上下打量,带着感慨夸奖起宁卫民。

    “人和人还就是不一样,你这个小同志可真是个人才啊。普通一顿小吃,就能让你办得这么有声有色,这么周全。本就不易,就更别说你还能举一反三,想出这么好的主意来。后生可畏啊,我真是羡慕你们的领导,有你这么得力的下属……”

    另一位打趣到,“你们公司聘到你算是挖到宝了。你也太会给你们公司赚钱了。可惜你们的公司待遇太高,否则,我们一定得把你从外国公司挖到天坛来啊,给你个正职科长干干……”

    两位领导的口吻不乏有夸张和玩笑的成分,但赞赏之意也的确是发乎真心的。

    于是宁卫民认为一个比较合适时机到了。

    他索性把今天热情招待的真正的用意暴露了出来。

    “二位领导,其实我现在跟您们的下属也没多大区别啊,是不是?咱们双方彼此的合作再默契不过了。何况实事求是的说,我不是一直都在您们的治下嘛。没您们的支持,我哪儿有什么工作成绩啊?”

    “没错,我是拿着外企的工资,可我的心还是华夏的心啊。我不但要对我们公司负责,我也得向您二位负责。说白了,我自认为是受双重领导的。既有义务,也有责任,为维护我们双方的共同利益努力。”

    “所以我的意思是,就像这自助餐的精神一样,还想继续探索一下咱们合作的更多可能。不瞒您说,今天当着市领导、区领导的面,我那些话都是认真的。至少目前,我打算跟咱们公园和服务局一起推行两件事。”

    “一个是办书市,尽量想办法把游园会的人气长期维持下去。这对我们公园的门票收入肯定有促进效果。另一个就是我想咱们几家一起合资办一个饭庄,效仿北海的仿膳做宫廷高档餐饮。从外国人的身上赚更多的外汇。不知您二位意下如何呢?有没有兴趣?”

第四百二十三章 互相切磋

    “你说你瞎折腾什么劲儿?你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么?非得让自己忙得像上了发条一样你才满意?”

    “关键是又把我牵扯进去了。你小子也忒不讲究了,怎么不提前跟我通个气儿呢?”

    “这西方老牌儿资本家是厉害啊,能让你这么不要命的给他们干。可跑得太快,是要摔跟头的!你就不怕马失前蹄啊?”

    歪躺在咖啡厅的藤椅里的乔万林,一句句地挤兑着宁卫民。

    此时已经是午饭过后,不但小吃和杯盘碗碟都撤下去了。

    各个合作单位的领导们也都带着溜圆的肚皮和每人三斤的生元宵走了。

    就连服务员也被宁卫民打发去休息了。

    只有乔万林单独留了下来。

    作为朋友,他免不了要与宁卫民再喝口茶,聊聊天。

    而首当其冲,他们聊的就是刚才宁卫民和天坛公园两位领导提起的合作新项目。

    一提起这个,乔万林心里就有气。

    不为别的,主要是游园会太累人了,想方设法能胡撸圆满了,真心不易。

    虽然乔万林因此立下了大功,稳拿把攥是要升职的,也算是累有所值吧。

    可他真的不想再找累受了,心里就惦记着好好歇两天,享受一下胜利果实呢。

    谁成想,今天宁卫民竟然来了这么一手,又给他安排上了差事。

    就刚才,宁卫民和天坛园方两位领导一起把他招呼过去,就办书市和高档餐饮两件事问他的意见。

    他能说什么啊?

    这就是赶鸭子上架,不应也得应。

    而事后,他当然就得跟宁卫民好好论论这个理儿了。

    但他真没想到,宁卫民反而冲他大倒苦水。

    “哎哟,乔大哥,这里的事,你哪儿知道哇。你以为我愿意放着好日子不过?我不是被逼上梁山,没辙了嘛……”

    “甭抱怨,也甭糊弄我,有什么难处你摆出来啊!”

    乔万林一咂嘴,刀枪棍棒根本没停。

    “我怎么就不信你这话呢。你可是你们公司的大红人啊!连小汽车都开上了,谁能逼你啊!对了,年前,你不还说自己马上就要拿到所有专营店的运营大权,变成运营部实际的正职领导了吗?你这前后态度,反差是不是太大了?”

    “哎哟,别提了!其实啊,就不是那么回事。”

    宁卫民展露出一副悔不当初的表情,顺手把香烟递给了乔万林。

    等到用打火机替乔万林点燃了香烟,这才继续说道。

    “我现在才知道是自己是想当然了!你刚才说的话没错,跑得太快是要摔跟头的。不瞒你说,我现在就感觉出来了。我就是正处于要摔大跟头的前一刻。”

    “你想想,我为了做成这些事,那得罪了多少人啊!我在我们总公司那儿,已经差不多算把自己孤立起来了。现在不知道多少人天天盯着我,憋着挑我的错儿,盼我倒霉呢。”

    “你光看着我开汽车了,光看我大权在握了,那叫烈火烹油。再这样下去,我就该熟了,变成红盖儿螃蟹摆上桌让人拆胳膊卸腿儿了。”

    “过去,我真的以为只要我功劳大,对公司有用处。我们总经理会站在我这边,一直支持我,护着我的。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忽然发现,我就是再重要,也没法跟一个公司的人比。”

    “你看历史上那些孤臣,王安石,岳武穆,袁崇焕……有谁是有好下场的?功劳越大,死的越惨。我可不想坐以待毙,等别人的刀砍下来。我得自救啊。”

    乔文林惊讶之余,也不禁深思起来。

    “哎,让你这么一说,这个问题的确是很严重的。你的顾虑,也的确是有道理的。”

    “谁让你小子这么能干呢?谁让你把别人的路都给堵上了呢?谁跟你比,工作成绩都黯淡无光。人家不恨你恨谁啊?”

    “可我就纳闷了,难道这个时候,你不该夹起尾巴做人吗?怎么反过来,你要做更多的事儿呢?”

    “我觉得你现在这种做法,和你的目标之间,可有点自相矛盾呀!你就不怕更刺激其他人,让情况加速恶化?”

    宁卫民再次叹了口气。

    “哎,具体情况得具体分析嘛。我琢磨着,公司如果真要收拾我,只会出现两种情况。”

    “一是我没用处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二是我还有用,可比不得带来的坏处大,于是公司两相其害取其轻。”

    “所以啊,我要不做事的话,安于现状,等于纯粹找死。做事儿的话,别人嫉妒归嫉妒,多少还有一线生机。

    “你别忘了,是我让游园会和雕塑展大获成功的,还让活动上了《新闻联播》。公司可没有马上就杀我这个功臣的道理。”

    “而惦记着让我倒霉的人,或许也认为,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儿不靠谱,正好借此挑我的错处。这就让我有了时间缓冲,还能改变这一切。”

    乔万林在权术上是有几分天赋的,立刻领悟。

    “难怪呢,你办这些事儿这么仓促!难怪你非要把天坛公园和我们服务局也绑上你这趟贼船。你是想利用我们这些外部力量托着你,好让你们公司投鼠忌器啊!”

    “一旦天坛这边的业务开展起来,你们公司想要拿下你,总得考虑考虑因此造成的损失和我们各方面的反应,是不是?”

    “毕竟到时候,咱们合作的项目就成了大家的事儿,你这个核心人物相当重要。拿下你,也就不能你们一家说了算了。”

    宁卫民撇了撇嘴,以一种疑似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的眼神地瞥了乔万林一眼。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啊。什么叫上贼船啊?我宁卫民是亏待朋友的人吗?我办什么事儿,绝对是以互惠互利为原则。”

    “甚至我敢打保票,我要干的事儿,就连我们公司,同样会从中获益的。我做人可是有底线的,有职业操守的。”

    “不管怎么说,我们总经理宋大姐待我不差。她不但重用了我,也给我很大权力,很优厚的待遇。即使我日后自己发展,眼下也得真心实意为公司干。我的目的,无非是想要自保而已。”

    喝了一口茶,他又接着说。

    “其实我非常清楚,这个世界上,无论个人爬到什么位置上,总是会有强大到能够一脚把你踢开的力量。但是,如果你能事先占领一小块要害的领地,这股力量至少得听听你的意见。如果你再有一些强大的朋友支持,这股力量甚至还得允许你讲讲条件。”

    “我当然不能让自己变成一个连条件都不能谈的角色!所谓卸磨杀驴,其实杀得都是蠢驴。推磨的和杀驴的,位置不是不可以互换的。关键还是看你智商够不够。”

    “而我认为,一个人实际权力的大小,并不仅仅取决于他自身的职位高低,也取决于他所属的关系网络。虽然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如果能让大人物听我的,那就等于我也成了大人物。也就是说,像我这样本来没有权力的人,照样可以靠面子,靠关系,间接地拥有权力。”

    “那你说,我找你们做外援是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咱们彼此既有交情,又有默契。换成你的话,你难道不这么做?你要非说利用,我不辩解,但我能够保证。让你们托我一把,你们并不吃亏。”

    认真沉思了一会儿,乔万林终于做出了许诺。

    “我明白你的处境了。作为朋友我会帮你的。大概我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就总得听你使唤喽。”

    不过他脸上随后又闪过一丝忧虑,不免有些担心的问。

    “可我还得劝你一句,你还是别过于自信了。不怕你不爱听,要是万一这事儿有什么变化,你又该怎么办?毕竟变数太多了,投资高档餐饮可不是小事。万一事情没你想的那么顺利,天坛园方要变卦怎么办?而且你这么干,我还是觉得治标不治本啊。”

    宁卫民当即表示谢意,但胸有成竹的态度却毫无改变。

    ““谢谢了,乔大哥,谢谢你肯这么设身处地为我着想。你就放心吧。”

    “首先,我还真不担心这事成不了。即便是天坛园方撤出,不愿意干,我还能找着别人来干。为什么?因为我身上有矿有宝。”

    “别忘了,皮尔·卡顿可是外资企业。是大陆内地,目前除了港商投资的企业之外,唯一真正的纯粹外企。在我们公司的身上,既有国家高层关注的目光。也有优惠政策。”

    “前三年免税、后三年减税不说,就连我们公司坐的汽车都是不带税的。这就得多少钱哪?说句不好听的。有哪个单位的头脑,不想弄辆汽车坐坐啊。”

    “其次,我也不会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坦白说,争取外援还只是我的一步棋,同时在我们公司内部,我还打算给惦记我的人也找点有好处的事儿做。”

    “人都是以利当先的。你说要是人人都为正事忙起来,是不是也就没人顾得上我了?这就叫一消一打,双管齐下。”

    “更何况退一万步说,你总不会认为,我会留在皮尔·卡顿干一辈子吧?其实啊,我一点也没有铁饭碗的意思,否则就不会那么痛快离开咱们旅馆了。”

    “合则聚,不合则分,没什么大不了。我所求的,不过是个准备充分罢了。我最理想的结果,只要能在皮尔·卡顿,守着斋宫待上个几年,就知足了。我肯定能为自己安排好后路……”乔万林不由心悦诚服的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卫民,你处理这事儿的手段还真是有点意思。我得承认,你今日的处境,我日后多半也会遇到。我很庆幸,能提前从你的身上汲取一些经验。”

    宁卫民却嘻嘻哈哈地说,“过奖过奖,愧不敢当。朋友之间,本就应该讲真话,互相切磋嘛。”

    “不过说到这个,我还得提醒你一句。如果这两件事儿都能做成的话,你又不能兼顾的话。我建议你把书市的事儿以后甩给别人。自己专心帮我高宫廷高档餐饮吧。”

    “为什么我也可以告诉你。书市要想出成绩得靠客流量取胜,规模做大的时间周期长,承担的风险大。何况你又是第一届游园会的组织者,已经占了资历拥有了成绩。书市做好了是本分,做不好就是过失了。不如送给别人当人情。”

    “反过来宫廷高档餐饮就不一样了,那是瞄准外国人腰包的。我非常有信心创造出高昂利润。那可都是外汇啊。那对你来说,自然又是一件能入领导法眼的功劳。何况咱们自己吃喝也方便,你说呢……”

    …………

    一个小时后,乔万林非常满意的离开了。

    发自内心的说,他越来越觉得宁卫民这个朋友交得不错。

    因为这个朋友不仅是幽默、仗义,而且还是个有见识有能力的人。

    无论于私还是在公,都能让他获益良多。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朋友,他的前程才似乎越来越光明了。

    但于此同时,他又不免替宁卫民有点惋惜。

    因为在他看来,宁卫民没有走仕途,实在是一种极为错误的选择。

    他并不相信宁卫民给自己安排好的后路能有多美好。

    按他的想象,到时候,宁卫民无非也就是换另外一个外资企业去工作罢了。

    哪儿能与真正掌握权力的人相比?

    所以不能不说,人都是局限性的。

    很多时候人们充满自信的判断,其实不过是自以为是的无知罢了。

    与乔万林差不多的例子,还有在他走之后,两个给宁卫民送来硬币,同时也是来报账的斋宫姑娘。

    她们同样不明白宁卫民为什么会见到她们送来的硬币,会那么高兴。

    合上门之后,两个人边走还边纳闷呢。

    “哎,宁经理到底怎么了?那些让咱们选出来的硬币很特别吗?”

    “我也不知道到啊,反正宁经理让按照他给的年份选,咱们就选呗。真怪,是吧?”

    “可不嘛,这两天可累死我了。每天咱们大家伙都得一起挑俩仨小时的硬币。见天儿可都是收回来好几千块钱的硬币啊。哎,我现在一看钢镚就头晕。你说,那些咱们挑出来的硬币会不会含白金啊?”

    “拉倒吧你,说特殊硬币含白金那是谣言,国家早辟谣了。何况那都哪年的事儿了?再说了,就是含白金,又能值几个钱啊?你可别忘了,宁经理每月挣多少啊,人家用得着费这个心思吗?”

    “这倒也是……”

    没办法,事情的真相仅仅存于宁卫民的心里,这年头是绝对不会有人知晓的。

    其实答案说破了也很简单,对宁卫民而言,生意无处不在,漏儿到处可捡。

    他让手下姑娘们选出来的,就是硬币里的“五大天王”和“四小龙”。

    那无非是日后他从事老本行的筹码罢了。

    和乔万林所想完全不同,这些东西,才是他宁卫民真正的后路。

第四百二十四章 新变化

    京城的社会风貌,其实一直都是在不声不响中发生着有趣的变化。

    尤其是1983年春节过后,有许多与民生有关的新改变,都是可以和1982年能够明显划分区别开的。

    可以说是这一年独有的鲜明标志。

    就比如说京城第一家超市在海淀区开业的事儿。

    三十年后的人们肯定非常清楚,与传统百货商店相比,超市最大的不同就是商品的陈列和销售方法。

    前者把商品摆在柜台上,顾客只能隔着玻璃或橱窗看。

    如果看中了,要通过售货员吧东西拿出来,决定购买后向售货员付款。

    这叫闭架销售。

    而与之相对应,超市采用的是开架销售方式。

    商品都摆在货架上,顾客可以在商品区任意穿行,随心选择。

    看上什么东西合适,直接放在超市提供的篮子里,到出口处再统一结账。

    所以正是因此,当京城出现第一家超市的时候。

    像这种商业模式的店铺还不叫“超市”,而是叫做“自选商场”。

    仅从名字就能直接体现出这种独特的购物模式来。

    但非常可惜的是,由于人们还缺乏对这种商业模式的真正了解,最初的经营手法就是简单的照搬国外。

    因此这家开创了京城先河的超市只能算是“东施效颦”的产物。

    1978年之后,改革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

    共和国带着刚刚摆脱禁锢的喜悦,沐浴在新时代的光辉里。

    只是尽管社会大体环境在持续不断的好转。

    但也并非所有人的日子,都能于第一时间扭转颓势,奔向幸福的康庄大道。

    因为有句话说的好,全天下幸福的人都是一样的,而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别忘了,五个手指头还不是一边儿长呢。

    人世间总有那么少数的几个人,是背得离谱儿的特例。

    明明没做错什么,他们的日子却在酸涩的苦水里越浸越深,一点儿不见好转的迹象。

    让人无法不心生同情。

    可即便是这样的可怜人,也仍旧不是最糟的情况。

    因为比一个可怜人还要凄凉的,是两个这样的可怜人碰到了一起。

    而且在这两个可怜人之间,还有着事关生存的根本性利益冲突。

    说白了,就像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里的“比惨”段子一样,那才叫造化弄人哪!

    这可不是胡说八道,现实生活里,真有这样的事儿。

    别处不提,就说京城煤市街扇儿胡同2号院的一老一少吧。

    他们就属于这样狭路相逢的两个倒霉蛋。

    老的叫康术德。

    1918年生人,祖籍津门静海。

    少年时逃荒来到京城,后以“打小鼓儿”为业。

    由于旧时年月里,京城只有两个行业最来财。

    一个是吃瓦片的,另一个就是古玩行。

    康术德不但在京城娶了媳妇,还买了房子。

    实际上这扇儿胡同2号院,他就是房东。

    只是时代的更迭,却让人生的方向很难把握。

    解放以后,康术德全家都回了老家。

    随后经过十几年的沧海桑田,变得只剩下孤身一人。

    1979年,老家房子偏偏又因雨坍塌了,康术德就又跑回京城来了。

    再见面,院子里这些老房客对康术德都心生同情。

    因为就他那穷困潦倒的样子,比起他当年要饭进京的形容也不差什么。

    于是在几户房客的说项之下,经由街道和房管部门批准。

    康术德就搬进了他原先住过的两间小北房,暂且容身。

    由于户口申请有个过程,康术德领的粮本儿是临时性的,每月的油盐酱醋,暂时都得靠邻居们帮衬。

    经济来源呢,康术德也只能先靠给运动中改名为“京城中药店”的同仁堂糊纸盒子聊以过活。

    这样的处境,对这么一大把岁数的人来说,可怜不可怜?

    可别看他可怜,还有比他更可怜的。

    说起来也邪门了,就没有这么巧的。

    偏偏就在康老头儿勉强安顿下来不久。

    另一位同样有权住这两间小房的主儿,也在1979年冬天,跑回京城来了。

    这就是返城知青宁卫民。

    说起这小子,更是个苦孩子。

    宁卫民是1961年生人,父亲宁长友是大栅栏起重社的三轮车夫。

    在他两岁的时候,就因为烟酒无度犯了脑淤血,早早过世了。

    宁家实打实,没有什么亲戚朋友。

    所以这幼年丧父的孩子,连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

    全是靠他那个在街道缝纫社上班的寡妇妈独自拉扯大的。

    至于他们娘儿俩搬到扇儿胡同2号院来,当然是康术德一家搬走之后的事儿。

    主要是街道干部们特意照顾,可怜卫民妈寡妇失业的不容易。

    觉得她们要是搬到这儿来,上班也就近了。

    而搬到此处之后,明明住得好好的,宁家娘儿俩为什么又会让这两间小房空置呢?

    那也只能说命运的捉弄了。

    敢情宁卫民初中毕业后,去京郊房山插队。

    偏偏1977年,就因为去房山看他,他母亲在路上出了交通事故,撒手人寰。

    而宁卫民没有缝纫手艺去接替母亲的工作,直到两年后,才能按政策把户口迁回来。

    可宁卫民接茬又是一个没想到。

    终于回到京城的他,发现自己竟然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了。

    他的家已经住进去去一个陌生的糟老头子。

    这又是何等的憋屈?

    难怪人说,人要是背起来,恨不得连喝口凉水都塞牙,放屁都蹦自己脚后跟呢。

    总之,两个走投无路的人都指着这两间小房过下半辈子呢,这事儿一下就拧巴了。

    无论是康术德还是宁卫民,谁都想让对方走人。

    为此,他们不但让小院里的邻居们评理,还起了激烈的争端,一下子闹到了街道干部面前。

    可实打实的来说呢,面对这样的情形,街道干部和邻居们,也是左右为难,难以裁判啊。

    无论谁,都该获得同情,获得帮助。

    无论谁,都有正当的理由为他们自己主张权力。

    所以难啊!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真让人为难!

    别说两个不幸的人,他们自己感到烦恼、闹心了。

    甚至就连他们身边的这些人,也无不代他们摇头叹息,为难地嘬牙花子。

    于是经过好一番合计和商议,街道干部们最终给出的解决方式,那就只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平分!

    既然让谁搬走也不合适。

    两间小房,就干脆一人一间吧。

    可说实话,对这种结果,无论是康老头儿,还是宁卫民,谁心里也舒坦不了。

    因为这不是幼儿园小朋友们排排坐,分果果。

    首先这房分里外,那就是个问题。

    这两间小房,其实是小院正面五间北房最东边的两间。

    等于是一个门在里,还有一个门在外的套间。

    临时破一个门当然是不现实的。

    钱不钱放一边,就是为了保暖考虑,那也得等春暖花开才好动手。

    那谁里谁外啊?

    两个都想住进里头去,都知道住外面受干扰。

    为这,就得先掐一架。

    康老头的倚老卖老起了作用。

    他说自己岁数大了,受不得风。

    以此暂胜一局,搬进了里间。

    可没两天他就主动从里屋又换出来了。

    不为别的,全因为宁为民把他父母的遗像挂外间西墙上了。

    康老头每天出来进去的,都得跟照片上的死人打照面。

    时间一长,他受不了了。

    是宁可自己一把老骨头吃风,也不愿意再让宁卫民的父母拿眼神瞪自己了。

    而这才刚开始,后头的争执就多了去了。

    比如说,宁卫民厌恶康老头打呼噜。

    康术德呢,又嫌弃宁卫民没规矩,不懂礼貌。

    再比如,宁卫民天天怪康术德把外屋弄得都是纸盒子,臭浆糊味儿散都散不出去。

    康老头呢,也是坚决不让宁卫民屋里抽烟,怕他把纸盒子引着了。

    而且反唇相讥,说他不洗脚就上床,那味儿比浆糊还大。

    还有哪,宁为民没收入,可也得吃、得喝。

    他毫不客气的拿康老头的米面、煤火来用。

    康老头又如何肯干呢?

    他当然得捂着,不乐意当冤大头。

    可宁为民又说了,这屋里的家具、炉子和锅碗瓢盆可都是他们家的。

    不给吃喝,那就别用。

    就这样,俩人直吵得惊动了邻居,才在大伙儿的劝说和见证下,又协商出一个法子。

    那就是宁卫民每天得帮着糊一定数量的纸盒子,还得把副食本拿出来和康老头公用。

    这康老头才能提供免费的吃喝煤火。

    总之,这一老一少,从开始碰面争房,彼此就没有过好印象。

    带着个人情绪,生活习惯还这么大的差异,自然过不到一块去。

    对他们来说,什么事儿都能成为矛盾,人脑子没打成狗脑子已经不错了。

    而这,也是给整个小院儿出了道难题。

    几家邻居们烦的啊,一说起给这俩人劝架,个个都脑仁儿疼。

    难就难在了偏着这个不行,向这那个也不行,怎么办都是错啊。

    可也别说,就在大家都以为康老头和宁卫民会在弱弱相残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除了互相伤害再也不会出现其他的可能的时候。

    命运这个家伙又安排出了另一种非常奇妙的转折剧情,一下就把局面由坏变好了。

    也就是1980年春节前后吧。

    这两个堪称是前世冤家、今世对头的人,不但旧日的矛盾全盘化解,反倒还变得亲如一家了。

    要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答案其实很简单,就五个字儿而已,患难见真情!

    这种转变的起因发生在腊月二十八那天。

    老人觉少,就起得早。

    那天康术德一起床,就发现屋里煤火味儿不对。

    披着件衣服,他寻着味儿就找到了宁卫民的门前。

    跟着一通拍门叫人,屋里没丁点儿反应。

    老头儿登时急了,知道不妙。

    果断拿凳子把内屋窗户给砸碎了,这才救了宁卫民的小命。

    偏偏等到过了年之后,又轮到康术德出事了。

    一个工作日的中午,宁卫民从外头赶回来吃饭。

    没见着吃食,倒是发现老爷子手里拿着纸盒子,闭着眼趴桌子上了。

    怎么叫都叫不醒。

    再一摸,脑门滚烫。

    得了,宁卫民也不含糊,赶紧背上康术德。

    又招呼了旁边在家的邻居——退休的边大爷,和居委会主任边大妈老两口。

    几个人一起给老爷子送友谊医院去了。

    没想到情况不甚乐观,不光得打点滴,人还得住院观察两天。

    问题是康术德看病必须自费,这钱谁来掏啊?

    就在边大妈跟医院磨嘴皮子,问能不能让居委会作个保的时候。

    谁都没想到,这宁卫民出去了一会儿。

    半个多小时后回来了,就跟变戏法似的,当场拍出了六十块钱。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急赤白脸交完了钱。

    都没容边大妈和边大爷过问呢,宁卫民就一头栽倒在地了。

    现场登时大乱啊。

    边家老两口也吓坏了,赶紧招呼路过的医生给看看怎么回事。

    随后谜底才彻底揭开。

    这钱到底是哪儿来的啊?

    敢情宁卫民急中生智,他刚才去抽血室献血去了。

    兜里的单子写得清楚着呢。

    从他身上抽了300cc,换来了这笔救命钱。

    还有,可别忘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宁卫民直到此时,都没吃饭呢。

    他背着人到了医院,饿着肚子抽完血,心里又有火,连水都没喝一口,又怎么能不晕呢?

    那想想吧,当康术德被救回来,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心里又会是什么滋味啊?

    人心可都是肉长的,哪怕日常生活里,有着再多的龃龉,也抵不上过命的交情不是?

    说起来,这一老一少谁都没想到,真遇到关键时刻,对方会这么干。

    所以经过这番折腾,他们都觉着对方是可以共患难的依靠。

    彼此念着对方的好,自然而然就和睦起来了。

    再往后,那肯定不一样了。

    弱弱相残变成了同病相怜,宁卫民敬老,康术德爱幼。

    俩人即便再有什么矛盾,互相也能包容了。

    他们说话再没动过肝火,倒是经常笑呵呵的聊天逗闷子呢。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爷儿俩,原本就是一家子呢。

    就这样,街道干部们总算放宽心了,甚至有心想把这一老一少并户,促使他们真成为一家人。

    而扇儿胡同的街坊邻居们呢,也都喜笑颜开,把此事当成了“人间自有真情在”的典范,津津乐道个没完。

    但在这里,有句话还是得先说明白了。

    这看似已经圆满的结果,却并不是故事的结束,仅仅是故事的开始。

    因为命运玩儿得这一把花活,其匪夷所思的程度,远超人们所能想象的范畴。

    就没有一个人能够觉察到,他们眼里的宁卫民,其实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宁卫民了。

    这小子的身体里,已经换成了一个全新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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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街道干部们总算放宽心了,甚至有心想把这一老一少并户,促使他们真成为一家人。

    而扇儿胡同的街坊邻居们呢,也都喜笑颜开,把此事当成了“人间自有真情在”的典范,津津乐道个没完。

    但在这里,有句话还是得先说明白了。

    这看似已经圆满的结果,却并不是故事的结束,仅仅是故事的开始。

    因为命运玩儿得这一把花活,其匪夷所思的程度,远超人们所能想象的范畴。

第四百二十五章 花花公子

    主动舍掉了专营店那么一大块肉,宁卫民的心当然会疼。

    他可不是那种能忍气吞声的窝囊废。

    别看他表面上总是一团和气。

    那是因为他在康术德的调教下,懂得了“和气生财”的道理,相信这样对自己更有利。

    本质上,他的成长经历,早就把他造就成了一个只肯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的人。

    说白了,他就是不愿意受人操作,不受命运摆布,脑后有反骨的活魏延。

    所以当碍于形势需要,不得不无奈选择退让,蒙受损失的时候。

    私下里的他,可没那么老实。

    免不了就要想点别的办法为自己捞回些损失了。

    怎么捞回损失啊?

    嗨,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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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儿铺货杂是就那,儿肚的爷,呵呵?呢说能么这,才有么这就么怎我。了好哄头丫臭个给,沫吐费白没算总,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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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了恕饶就你面薄的奴看,法犯初知无念姑“

    ”。枷带还众示街游、夹棍夹、打子板,拿贼当司官打若“

    ”。家阁闺入深夜夤,大天比量胆是然果“

    ”。花偷学谜诗猜乱,下厢西月待么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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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在她那本名为《我的路》的书中,她不但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以及在电影圈的奋斗历程。

    讲述自己的个人价值、个人目标,甚至公开表达个人名利**。

    不用说,在一个标榜人人做“螺丝钉”的时代,这无疑捅了个大马蜂窝。

    所以说了真心话的刘晓芩立马就惨了,一下子就成了遭广大群众批判的反面典型。

    她的处境要放在三十年后,那就是人设崩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烟酒回购

    和极力想装孙子的宁卫民不一样,节后的张士慧可是意气风发,豪情万丈。

    不为别的,除了他真的花两千六买了一辆嘉陵cj70。

    用摩托车替代汽车的办法,享受到了机动车风驰电掣的速度之外。

    也是因为慧民烟酒店有了谭大姐给看着,他终于能腾出手来,在一直停滞的烟酒回购业务上发力了。

    毫无疑问,对任何行业来说,最有效推广业务的办法就是打广告。

    但可惜的是,烟酒回购的生意却属于灰色范畴。

    真要较真的话,按有关烟酒专卖的相关规定。

    烟酒回购完全是属于逃避税收,损害国家利益的超范围经营了。

    如果让糖业烟酒公司和工商税务部门知道这种事儿。

    弄不好就得挨罚,甚至是停业整顿啊。

    所以绝无光明正大的在报纸上刊登广告的可能。

    别说任何一家报纸的广告部门审核不会通过。

    就是能够通过,广而告之带来的副作用怕也是让人吃不消的。

    那又该怎么办呢?

    好在宁卫民的名片为张士慧提供了启发。

    这小子灵机一动,竟然无师自通地掌握了投放小广告的技巧。

    首先张士慧就用宁卫民的名片当样板,去找附近的一家校办印刷厂,提出印制两千张如名片一样小卡片。

    他要求的内容很简单。

    除了“诚意求购高档烟酒,欢迎致电或上门咨询”的广告语之外,就是慧民烟酒店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了。

    但让他意外的是,人家虽然只是个校办小厂。

    可这种事管得还挺严格呢,没有单位证明人家可不印。

    结果他还不得不多跑了一趟腿儿。

    直到把烟酒店的执照取来,让这家小厂看过了,人家才肯接活儿。

    再之后拿到卡片,可就是往哪儿发了。

    这点张士慧也尤为明智。

    他知道得做有针对性的靶向投放,才是最佳方式。

    于是就骑着刚买的摩托去附近各个机关部委的宿舍区大院,一幢幢一层层地“扫楼”。

    道理很简单,因为只有这些特殊的群体,收礼的机会才多,家里才会有消耗不了的烟酒嘛。

    别说,这种卡片还真的挺方便的,无论是门底还是门缝,一塞就得,方便极了。

    而且效果反响也是真的好。

    仅三天,就有生意主动找上门了。

    从此,惠民烟酒店后面的接待室,终于排上了用场。

    而且此后,烟酒回收业务量一直都在逐日增加。

    既有人按卡片地址带着烟酒直接上门来的,也有来电询问情况的,还有希望烟酒店能派人主动登门当面商量的。

    不用说啊,在这种势头下,具体的收获,当然是非常喜人的。

    短短的一周左右,烟酒店收上来六十余条高档香烟,和八十多瓶美酒佳酿,总价值一千五左右。

    尤其是酒类,其中还有两瓶1966年前出产的“老飞天”茅台,和两瓶1972年的“黄酱”特需茅台。

    就凭这个,张士慧就忍不住想要伸臂狂呼“牛比格拉斯”!

    要知道,帮着糖业烟酒公司销售出去价值一万的廉价烟酒,才能换回来大概两千五左右的高档货。

    然而张士慧就是牟足了劲头出货,每个月他的销量也绝对超不过三万去。

    等于说这就是他原先的业务天花板。

    如果通过销货,能换回价值五六千的高档烟酒就了不得了。

    可这一周呢,仅靠回购弄到手的这些货,就相当于他直接把进货量提升了一倍啊。

    虽然这些货的种类有些零散吧。

    价格又都是以官方零售价为基础的**折的价钱买下的,其实和直接进货差不多。

    可关键就是这种回收业务轻松、高效、潜力大。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种质的转变。

    远远优越于过去靠销货拿配额的笨方法。

    别忘了,回购烟酒这才刚开始啊,日后那情况确定无疑比现在更好啊。

    再怎么样,把利润翻倍几乎是手拿把攥的事儿,也许还能两倍,三倍呢。

    这事儿太划算了!

    那张士慧还能不美吗?

    当然,另一方面,也是真正把回购业务开展起来了。

    如今的张士慧才算明白了宁卫民当初许多布置的真正用意。

    就比方说,这烟酒店的地址吧,过去张士慧总觉得不是很理想,宁卫民的选择有点就和了。

    这条街没什么人啊,任凭怎么琢磨,他也觉得不像个开门脸,做生意的地方。

    事实上,刚开业时候,也真的就是附近的居民过来看看,做不了几个路人的生意。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因为张士慧不但发现这条街的冷僻对烟酒的批发业务大有好处。

    每天自由市场一收,那批要带货回家的农民大可以随意聚堆在店门前,分货、拿货、取货,不会影响到他人。

    最重要的还是这黄化门大街的位置,恰恰就在东四、西四、鼓楼、北新桥和德胜门的正当间儿啊。

    这些区域可全是部委大院,等于是被各个机关单位和他们的宿舍包围着。

    这就意味着货源充足和交通便利。

    无论是顾客来,还是他登门,可不都方便嘛。

    另外,这种事儿反而需要的就是隐秘性。

    那些来送烟酒做交易的人里,除了背着家里来卖爹妈东西的半大小子,人人都懂得低调不张扬。

    于是缺点变成了优势。

    单就烟酒回购业务来说,其实没有比这儿更合适的了。

    再比如说,当初把这后院的北方装修得如此体面舒适。

    其实张士慧早先也是不以为然的。

    不过因为自己才是长期驻扎在这里的最大的受惠者,他才没说什么

    但现在他越来越发现这后院的必要性了。

    别说足以保证隐秘的好处了,就说这世道的势利眼太严重了。

    来卖烟酒的人无不是衣装体面的主儿,根本不愿意和不信任的人做交易。

    人家怎么那么痛快地相信他,做他的回头客?

    还不是因为烟酒店有电话,有体面的待客室嘛。

    这样的实力成了他最有效的生意信用担保凭证。

    否则这门生意绝对没这么快,就能走上正规。

    所以就凭以上这两头,他还是得承认,自己的小聪明跟宁卫民的远见卓识相比,还差着档次呢。

    最后,还有对谭大姐的聘用,张士慧最开始也是“杀眼睛”得很。

    啊认为宁卫民当滥好人,诚心让自己别扭。

    谁愿意要这样的人啊?

    可后来,同样是感觉不一样了。

    因为这谭大姐虽然容貌残疾,让人看着不舒服,可勤快,细心,记性好啊。

    竟然把烟酒店照应的井然有序,彻底把张士慧给解放了,让他视为左膀右臂的好助手。

    然而现在,这位谭大姐优秀的口才又展露出来了。

    张士慧不在的时候,她无论接电话还是接待找上门来的顾客,总能把顾客给稳住,把人家的不耐烦打消。

    再不济,也能跟人家约好,下回什么时候谈,留下人家的联系方式。

    甚至这大姐还非常清楚这里面的道道儿呢。

    居然一次聊天时候跟张士慧说,“你们两位老板都是好人,而且也都是精明人。我算看准了,咱们这烟酒店肯定越办越大。你们俩保准儿发大财。”

    “为什么我能肯定?嗨,明摆着的啊。我不糊涂,现在报纸上这大吃大喝,送礼走后门的事儿,登出来的太多了。虽然是批评吧。可说明什么?说明请客送礼的人多啊。没登出来的还不定多少呢,对不对?这对咱们的生意当然是好事。”

    “说白了,送礼的和收礼的是两种人。咱们干的事儿,就是从收礼的手里低价收上来,一转手就高价又卖送礼的了。这礼虽然还是这份礼,但中间的差价可就留咱们这儿了。这稳拿把攥的甜买卖啊,你们能不发财吗?”

    “不过我得多句嘴,咱收来的货可千万不能在咱店里卖。你最好另寻他途卖出去。就连店里原有的高档货最好都撤下去啊。为什么?因为既然有差价,就不能让买主和卖主知道啊。你一边收,又在店里买,瞒不住。”

    “再说了,这么干也招事儿。店里那么多好烟酒哪儿来的?怕就怕别的商店看在眼里眼红,故意去工商税务举报咱们,让人查咱们。只有这儿收,别处卖,咱闷声发大财,才安全长远。”

    好嘛,人家居然比他还想得明白呢。

    这让张士慧发现,这谭大姐居然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人才。

    他真心的认为,这位大姐如果个男的,要懂得烟酒里的事儿。

    恐怕他自己和人家比起来,已经没什么业务优势了。

    所以他非常主动的在月底结工资的时候,就把提成给加上了。

    不为别的,珍惜人才嘛。

    既然人家已经不是一个售货员的水平了,当然得给相应的增加报酬。

    否则人家哪天觉得不合适,弄不好就不干了,他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当然,张士慧也没傻到一下子给的太多。

    循序渐进,细水长流,给自己留有余地的道理他还是懂得,所以就给加了三十。

    然而当谭大姐拿到这样的酬劳时,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被吓得惊慌。

    嘿,当时就叫住了张士慧。

    非要把八十块之外的钱退回来,倒弄得张士慧有点哭笑不得。

    “大姐,您拿着吧,没多给啊。是这么回事,您这月帮店里联系了九个顾客,成交金额差不多六百,我就按百分之五给您算的提成。三十块,数目对着呢。”

    “啊?可当初也没说有提成啊……”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咱又不是公家单位,我说了就算。您踏实拿着吧,这是您应得的。您帮我的地方可不少,我也得对得起您呀。”

    “嗨……这……拿钱干事还不是应当的吗?敢情这……这不是要辞我啊?”

    “哎哟,大姐,您想哪儿去了?我那不成傻子了?”

    “不是不是……我是怕了,怕了。说实话啊,托你们二位老板的福,日子刚好点。我还以为我哪儿做的不好……”

    “哎呀,大姐,您就是心思太重了。您放心吧,第一我不能让您走。第二,是有这店在,咱们的日子都会越来越好的。”

    “哎哎,好,好……”

    应着应着,谭大姐竟然抹了把脸,泪花竟然还出来了。

    张士慧看见登时失笑。

    “哎哟,别哭了,既然来了咱这店,您今后就得多笑笑。就跟那邓丽君的歌儿唱得里似的。‘恭喜你呀今年万事都如意,生意赚钱呀过的有趣’,您听过没?”

    听到张士慧五音不全的模仿秀,谭大姐还真被逗乐了。

    “哎呀,怎么没听过,现在满大街就是那个邓……邓什么的歌。哼哼唧唧扭扭捏捏的。”

    “半大小子为了放她的歌儿,成天提拉着那收录机也不嫌沉。”

    “还什么‘喝完了这杯再说吧’……我可听不了那个,一听就起鸡皮疙瘩……”

    看着谭大姐撇着嘴,一个劲地摆手,张士慧也不由大笑起来。

    他又从谭大姐身上找到了一份幽默感。

第四百二十七章 冬去春来

    京城人极讲究名字。

    从人的名字到店铺的名字一直到街道、桥梁、建筑物的名字,无一不讲究。

    讲究的是什么呢?

    讲究的是名分和意义。

    因为京城人相信老祖宗的言训——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这就是为什么孩子一落生,京城人千方百计也要给孩子起个吉祥的名字。

    拿边家的宝贝孙子来说吧,这小家伙的大号就不含糊。

    那是边家人一起求着康术德给取的名,叫做边旭升。

    意为旭日东升。

    听听,这多大的气魄!

    虽然边家的大人们也清楚名字不过是个符号。

    知道即使给耗子起个再动听的名字,它也变不成猫。

    可仍然会在给孩子起名儿的事儿上有着执拗的计较。

    希望能借此寄托上亲人们美好的祝福。

    盼着自家的孩子能真的如这个名字一样有出息。

    还有开店铺,也是一样的道理。

    再小的门脸儿,哪怕房破得就要塌了。

    那店老板也得想方设法来个喜兴的、文雅的、大气的名字。

    否则别说他自己干买卖都没心气儿,怕是主顾也不愿意进店来照顾他的生意。

    或许单从这方面,就能看出津门人和京城人不一样的地方来。

    因为京城的土壤是绝不会诞生“狗不理”这样不合章法的招牌的。

    这里,就连个卖生鸡鸭的小店也得叫“聚德全”。

    卖个酱肘子的盒子铺也得叫“天福号”。

    就连回回的羊肉床子也得叫“聚宝源”。

    大点的商家就更是如此,名字一个比一个吉利,用的全都是好词儿。

    像什么“福”、“合”、“益”、“通”、“聚”、“宝”、“顺”、“庆”,都是比较常用的。

    说白了,店铺的名字要没起好,不像那么回事。

    那对京城人来说,就像一脚踩在泥坑里一样不可容忍。

    至于说到吉利的字眼,“春”字也是很常见的。

    像京城药铺有长春堂、绸缎庄有正和春,茶庄有吴瑞春、庆林春。

    庄馆甚至有八家字号里都带“春”字的酒楼,凑在一起被称为“八大春”。

    要问京城人为什么这么喜欢“春”字?

    不为别的,主要就是因为冬去春来,万物萌发生长繁茂。

    京城人才会用“春”字来蕴喻事物的兴盛。

    要不怎么一翻过年来,扇儿胡同2号院的边家、罗家就都忙着、催着,给自家的小儿子找对象呢。

    毕竟在这个充满生机的季节,就连小猫小狗都愿意往一块凑乎。

    这也就意味着,年轻男女的荷尔蒙会外旺盛,这时候相亲,搞对象的成功概率最高。

    不过可惜的是,老辈儿人即便精明如斯,却也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因为他们忽视了一点,时代已经变了。

    如今不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了。

    婚姻的核心也不再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娶妻娶妻烧饭洗衣”这么简单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话,所指向的条件,早就开始变得苛刻起来了。

    结一门亲,哪儿有过去那么容易啊?

    任何条件一错位,那就是“不成”二字。

    就拿罗广亮来说吧。

    必须承认,他的嫂子,从公婆哪儿领了圣旨的苗玉娟对他的事儿是极其负责的。

    春节过后十天,就领了个相当不错的同厂姑娘回家。

    这姑娘是要模样有模样,要条儿有条儿,也喜欢穿衣打扮。

    无论从外貌看,还是年龄出发,其实和罗广亮很相配。

    但问题恰恰就在于罗广亮进去过的事儿上了。

    人家姑娘本来对罗广亮的容貌和收入都满意,但知道罗广亮进去过,就比较有顾虑了。

    所以苗玉娟之所以能把人家拉来,是有所妥协和迁就的。

    她答应人家姑娘,可以先以买衣服事儿为引子,让他们俩见上一面再说。

    如果姑娘有了感觉再谈其他,否则就免了尴尬,不用挑明了。

    这事呢,其实一开始还挺顺利的,确实和苗玉娟预想的差不多。

    当苗玉娟把婆婆拉倒厨房忙和,给俩人创造出独处的条件。

    罗广亮在姑娘面前表现得还挺自然的。

    是既厚道,又仗义。

    对姑娘介绍服装时很有耐心,价格也要的不贵,纯粹友情价。

    再加上罗广亮生怕人误会,目不斜视,只老老实实的说自己该说的。

    这就越发让人家姑娘眉开眼笑,觉得他为人还挺老实的。

    反而还真有了那么点意思,主动跟他开起玩笑来。

    “哎,我来给你讲个笑话吧。”

    “啊,笑话?好吧……”

    “你听着啊,一只螳螂要给一只雌蝴蝶介绍对象,见面时发现对方是只雄蜘蛛。见面后螳螂问蝴蝶‘怎么样?’,‘还行吧,至少嫁给他就不缺衣服了’……”

    没想到姑娘故意用亮闪闪的眼睛瞄了罗广亮半天。

    结果他根本没笑,而且居然还这么说。

    “这笑话不好笑呀。这蝴蝶怎么这么傻,后来是让蜘蛛吃了,还是让螳螂吃了?”

    弄得姑娘顿时哑然,没了兴致,认为罗广亮一点也不懂幽默。

    再往后更尴尬的是待客环节。

    罗广亮对女人没有太多经验,他除了衣服的事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会木呆呆陪着姑娘干坐着。

    他一会儿给人家倒碗茶,一会儿再倒一碗。

    后来姑娘实在忍不住问了,“厕所怎么走?”

    等再上完厕所回来,姑娘当然再不肯喝茶了。

    罗广亮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就拿出水果来招待。

    罗家的桔子都很大很甜蜜。

    开始姑娘还不好意思吃。

    但在罗广亮一再盛情邀请下,姑娘就顺手把放在桔子盘边上的几个最小的桔子给吃掉了。

    又过了一会儿,罗广盛用自行车带了儿子从外面回来了。

    没想到罗宾这不大点儿的小人,一进屋看见放水果的盘子就急了。

    哭着闹着找放在桔子盘里面的五个当纪念品的小桔子。

    这一出,弄得人家姑娘哪儿还好意思待啊?

    作为吃掉小桔子的不速之客,面对罗宾的鼻涕眼泪横流。

    这姑娘满心的理亏,臊得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赶紧告辞掩面离去了。

    那等到苗玉娟等了解了全部过程还有不生气的?

    她面色极其难看,是连儿子带罗广亮一起数落。

    “哎哟啊。就没你们俩这样的,该乖的不乖,不该乖的都乖傻了。”

    “三儿啊,你木头一块啊,这样还搞什么对象,百分之百得吹灯拔蜡。”

第四百二十八章 没人样儿

    怪归怪,恨归恨,可毕竟是一家人。

    作为嫂子,苗玉娟总不能撒手不管。

    很快,她就又费心费力地给罗广亮张罗了一位。

    但这个姑娘可就不是糕点厂的同事了。

    这次绕了一道弯儿,是苗玉娟一位同事的街坊。

    就连苗玉娟自己,对这姑娘也不大熟。

    她只从同事的口中,大致了解了一下对方的基本情况。

    知道姑娘叫贾美丽,在光华毛巾厂上班,是技术科的质检员。

    今年二十三岁,家住天桥。

    父亲在先农坛体育场搞后勤,母亲在土特产商店干售货员。

    上边有个姐姐,下边还有俩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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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师傅就说,“你可真麻烦。随便,就是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结果没想到,罗婶儿居然一撇嘴。

    “哼,口是心非的,你要真那么随便就好了……”

    为此,屋里的苗玉娟和罗广亮,无不觉得脸皮倍儿热,觉得他们刚才的对话特傻。

第四百二十九章 穆桂英

    在对待小儿子的亲事上,边家和罗家可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态度。

    罗师傅老两口呢,因为罗广亮曾经犯过事儿,如今又是个让人瞧不起的个体户。

    所以他们在逼迫小儿子相亲的时候,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差不多就行”。

    但边家可不一样,那是相当膨胀,完全反过来了。

    要知道,如今同时管着居委会和缝纫社的边大妈可不比当初了。

    那是大权在握,街道上的影响力不可小觑。

    不但每天追着她尽力巴结的个体户越来越多。

    就连其他胡同的居委会主任们,也知道她已经成了街道李主任最为倚重的红人。

    为此心中满是羡慕。

    何况边大妈还得着了实惠呢。

    每月她都能从缝纫社拿到一百二十块钱的个人补贴。

    那无论从面子还是里子来看,这老太太都已经能与一家集体小厂的一把手平起平坐了。

    试问一下,厂长的儿子,那得娶什么样的媳妇啊?

    不说百里挑一吧,总得比一般人家强点吧。

    再加上边建功自己也算有出息的。

    在厂子里混了个好人缘,还颇得主管生产的领导器重。

    如今已经有了确定的信儿,这小子很快就要被提拔成汽水车间的“工段长”了。

    那在找儿媳妇的事儿上,不更得把条件抬高一步啊?

    总之,正是基于这种现实情况,边家才拥有了强大的自信和底气。

    于是在边建功的不断催促下,边大妈终于咬着牙,真的在节后花了两千多块,托付宁卫民买来了一台进口大彩电。

    不为别的,省得小儿子再闹哄了。

    边建功他不是总说,家里买了彩电,他就能找着对象的嘛。

    如果一旦谈婚论嫁,他就能进入单位分房的序列之中。

    边大妈还真信了。

    老太太心里寻思,常言道,家有梧桐树,不愁凤凰来。

    要真能用这大彩电让儿子找着个好姑娘,也是值当的啊。

    至于引不来金凤凰怎么办?

    老太太可根本没想过。

    因为在她的心里,买了彩电,她家里可就有两台电视机了。

    这样的家庭条件跟高知高干也不差什么了。

    放眼整条煤市街,也就是她们扇儿胡同2号院的几户人家才有这样的经济实力。

    那得什么样的姑娘才能看不上她的儿子?

    除非是个睁眼瞎。

    还真别说,边家的这台进口的大彩电倒确实不白买。

    颜色那叫一个鲜,屏幕那叫一个大,比过去那台十二寸的小黑白强多了。

    不买归不买,真买回来摆在家里看上了,边家人就觉出好来了。

    而且彩电搬回来都没过俩星期呢,某一天傍晚,边建功还真就带着一个姑娘回家来了。

    敢情“北极熊”厂里宿舍的公用电视坏了,正找人修理呢,大概得明天才能修好。

    然而此时电视台正热播的电视剧《排球女将》已经牵动了无数观众的心。

    边建功这次带回来的这姑娘,就是当之无愧的“小鹿纯子迷”。

    属于那种如果拉下一集看不着,连觉都睡不踏实,吃饭都不香的铁粉。

    要说实话啊,当时边建功带着姑娘走进家门的时候,边家人还是很有点小惊喜的。

    因为这姑娘模样真的挺不错的,还真有点凤凰的样儿。

    白净,大眼睛,尖下颏,一米六的个儿,看着年纪也就二十出头。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喜欢《排球女将》了,就连发型也是按小鹿纯子的样子梳的。

    看着还真跟那日本演员荒木由美子很有几分相像。

    另外,笑容看着尤其喜兴,性情也活泼可爱。

    进屋后就大爷大妈大哥大姐一通叫,连连说打扰了。

    就这份大方和热情劲,就让人喜欢。

    虽说打着旗号只是来看电视的,那也没说不能往其他方面再发展发展啊。

    何况,如果没点意思,又有哪个姑娘能跟个小伙子,大晚上跑到人家里去看电视的?

    但可惜的是,边家人的高兴劲没维持多久,很快就发现这姑娘身上有着太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了。

    合着根本不是什么凤凰,倒像一只一开口就惹人烦的老鸹。

    要知道,边家当时正在吃饭,那当然得客气的礼让一下啊。

    边大爷就问他们吃了没,说要没吃就在这儿随便吃点儿。

    边大妈说也没什么好吃的,就是烙饼摊鸡蛋,还熬了一锅豆儿粥,千万别嫌弃。

    谁都没想到,就在边建功跟家里人说“北极熊”食堂吃饭早,他们都是吃了饭才回来的。

    那姑娘却看着桌上的饼,还真挑剔上了。

    “哎呀,您家烙饼放了这么多大葱啊,还放了猪油和油渣啊。这也太油腻了吧?还是清淡点对身体有好处,像这么个吃法,按西医的说法,叫胆固醇太高,有害健康。其实吧,就放点小葱花,素油,搁一点胡椒粉也挺好。”

    当时就弄得边家人都懵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心里都觉着,这姑娘怎么这么逗啊。

    居然第一次跑到别人家,就教人家该怎么烙饼?

    当着矮子不说短话,这姑娘好像不太懂人情世故啊。

    边建功自然也为之尴尬。

    就赶紧打圆场,解释说姑娘是他们厂托儿所的保育员。

    目前正在自学营养学,这是善意的提醒。

    如此,僵住的气氛这才缓和起来。

    边家人都想,或许真是说者无心罢了。有点职业病的意思。

    甚至边建功的嫂子李秀芝一听姑娘的工作还挺高兴,为了孩子,露出笑脸专程求教。

    “哟,敢情您是保育员啊?那我可得跟您打听个事儿,就我们家这孩子吧,这两天晚上睡不踏实,老哭。这是怎么回事啊?您有什么办法没有?”

    这个倒是问对了人了,姑娘去屋儿里面,看了看正睡觉的边家的大孙子。

    出来就说,有可能是缺钙的问题。

    让李秀芝可以先试试给孩子补维生素d,能促进钙的吸收。

    然而就在边家人刚刚心生谢意,觉得这姑娘水平不差,还挺专业的时候。

    没想到又是一句不该说的,从这姑娘嘴里冒出来了,一下就让边家人彻底不高兴了。

    “哟,您家这孩子可太瘦了点,就像只柔弱的小猫。头发也看着不好。这孩子晚上能有精神头哭吗?这不会是给饿得吧?奶够吗?得多订点……”

    好嘛,瞧这话说的,多不受听。

    这可是边家的亲孙子。

    就好像边家舍不得花几个奶钱,亏待了孩子似的。

    为这个,边大爷气哼哼的着直咧嘴,边建军两口子也有点食不下咽了。

    边大妈故意想把话题岔开,就放下筷子,问边建功,“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啊?”

    边建功这才想起还没说姑娘的名字,就给家里人正式介绍。

    说她叫沐月英,三点水一个木字,月亮的月,英气的英。

    边大爷作为资深票友,老戏迷一个,听了就直皱眉,嘟囔说,“这个名字怎么听着就像穆桂英似的?”

    老爷子一句话,让边家人都忍不住想乐。

    但大家又担心这姑娘尴尬,甚至心生愠怒。

    谁知这沐月英压根就没觉得怎么样。

    反倒笑嘻嘻对边大爷说,“大爷,您还真说着了。我们单位就有人叫我穆桂英。至于在家里,我爸我妈都叫我三丫头。我个人也觉着三丫头比我大名好,免得弄混了不是……”

    再之后,就再没什么语言交流了,因为电视剧开播了。

    这“穆桂英”根本再顾不上其他了,全神贯注的盯着电视看。

    可闹心的事儿到这儿非但没完,反而更多了。

    因为让边家人吃惊的是,边建功呈现出了尤为殷勤的一面。

    茶水、零食、主动地张罗出来不算,还埋怨家里的信号不好。

    这小子一边调着家里的电视信号,一边跟沐月英打保票。

    说很快,他们家就会买个户外电视天线安装上。

    到时候再来看“晴空霹雳”、“流星火球”,就能跟电影院看电影一样清楚了。

    而更惊人的是,沐月英别说一点不客气。

    茶来伸手,瓜子、糖果满不吝地往嘴里塞。

    而且她还只顾全神贯注盯着屏幕,理都不理边建功的卖好。

    反倒因为他调信号,无意中胳膊两次遮挡电视,还不耐烦地数落了他两次,让他老实安分坐下。

    把边建功摆弄得跟个乖孩子似的。

    直到电视剧彻底播完,又喝一杯茶,吃完了一个边建功给她剥好的橘子,沐月英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起来告辞。

    临走的时候,她悠然自得地感慨,“还是跟家里看电视舒服啊”。

    边大妈立刻拿话稍打她一句,“可不是跟家里看电视舒服,是有人伺候着看电视舒服。”

    可沐月英仍然不以为意,笑了笑,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的走了。

    边建功自然跟着去了。

    对此,边家人也不好拦。

    因为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回单位宿舍肯定不安全。

    但边大妈却不能追出院儿,把边建功拉过来额外叮嘱一句。

    “明儿你还得回趟家,妈有事儿问你。”

    边建功对这样的要求很是有点不耐烦,“妈,有事儿您就当面说呗,干嘛还明儿啊?”

    本来还强自不动声色地边大妈这下真恼了。

    “让你回来你就回来!废什么话你!你要是想给别人当孝子贤孙去,成天哈巴狗一样的巴结着,你明儿就别回来!”

    这话里的不善,就连一边推车等着的沐月英也听出来了。

    随后,俩人骑车回单位,刚出扇儿胡同,姑娘就忍不住担心的问。

    “今天我好像不该来。你家里人不乐意了吧?”

    边建功却满不在乎一挥手。

    “不就看个电视嘛,怎么了?咱俩乐意不就完了?哎,我说,你觉得小鹿纯子她们能赢吗?明天……”

    与此同时,边大妈气呼呼往院里走,嘴里嘟嘟囔囔。

    “哼,疯丫头一个,她是穆桂英,你还杨宗保呢!你就折腾吧,早晚得让你爸爸唱一出《辕门斩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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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潮1980介绍:
“国”与“潮”的结合,传统与现代的碰撞,前人的文化遗产与今人的智慧交相辉映。一个坑人无数的现代投机份子,如果灵魂一下子穿越到了四十年前。他究竟会创造出什么样的惊人奇迹?又会走出什么样的人生轨迹?这一切都从1980年开始,从京城的前门楼子底下开始。从一个叫宁卫民的孤儿,穷困潦倒的处境开始……国潮1980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潮1980,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潮1980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