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六章 以毒攻毒
明明是好事，可自打东四四条五号院彻底腾空后，宁卫民好几天一直不开心。
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堵得慌。
他老想着那原房主老太太的可怜样和翟大爷捡起旧物时的凄凉。
为此，他不断的反复告诉自己，有人得到，就会有人失去。
虽然西方提倡的零和游戏显得有些残忍，可有的时候这就是不可避免的现实。
至少在房子上的问题是这样的，没法做到人人满意。
世上毕竟只有一个东四四条五号院，谁也不可能凭空再多变出一个来。
那么这个四合院落到我手里，别人就没了，这很正常。
虽然老太太一家失去那个院子的痛楚，他能够感同身受。
可这事儿上他也不能客气啊。
难道好不容易到手的宝贝四合院还能拱手想让吗？
何况原本就是老太太自己找到他头上来的，主动求他买的房。
他是在帮人啊，这还能怪他么？
翟大爷的事儿也一样。
尽管这老爷子跟儿子闹得不可开交，引发了家庭矛盾，这的确与他脱不开干系。
可说到底，搬家只是诱因。
这事儿根本上还得怪他的儿子不懂事，不理解老父亲心，不知道翟大爷的真正的需要罢了。
他能做的已经做到位了，已经够设身处地的为翟家人着想了，还能怎么样呢？
坦白的说，无论是房东老太太，还是翟大爷，如果说他们有什么多，那就是能力不及。
所以才没办法守护住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已。
说白了，这也只能归咎于底层老百姓对于生活的无能为力啦。
身为生活的弱者，只能面对这样的客观现实，这在普天下都一样。
能碰上像他这样心软的人，还是他们的运气呢……
只是，这种近似于自我催眠似的自我宽慰，却好像收效甚微。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好像变得跟个娘们一样的心软了，仍然沉浸于负面情绪难以释怀。
所以，他不得不打破原定计划，不再等着把马家花园所有房子都要回来，修葺一新的那一天了。
他决定要提前把收回马家花园的好消息告诉康术德。
好借老爷子失而复得的喜悦，来抵消他心里的那份不安和别扭，以获得心境的平和安宁。
这也算是以毒攻毒吧。
4月30日这天下午，宁卫民早早下班，回到扇儿胡同2号院来了。
进屋先是把给康术德带的两坛子即墨老酒和宫廷饽饽放在八仙桌上。
然后四下一寻摸，发现老爷子身边撂着报纸，正闭着眼仰靠在里屋靠窗户的一把圈儿椅上小憩。
他便走了过去，故意敲敲里屋的门，逗闷子似的来了一句。
“老爷子，有吃的吗？要没现成的，就给做一口呗。煮碗面，卧俩鸡子儿就成……”
康术德被他吵闹醒了。
微微睁开眼，一扫量他，看他这副热沾皮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装什么大尾巴狼你。一个堂堂饭庄的大经理，你还能饿着？你自己说说，你现在跟要饭的有什么两样？像话吗？也不嫌寒碜。”
“再说了，这才下午五点，不当不正的钟点儿，让我给你煮什么面！诚心啊你……”
“哎，睡得好好的，全让你给我搅了，给我一边儿玩儿勺子去。晚上罚你给我做饭……”
康术德数落了一番，叹息着又把双目合上了，似乎要继续打盹儿。
可宁卫民把老爷子招惹起来，哪儿会就这么轻易算了。
他又把门敲得邦邦响，嬉皮笑脸还继续挑衅。
“老爷子，明儿是五一劳动节，我这特意早回来，打算陪您一起过节。您就对我这态度啊？我真寒心。您就一点不想我啊？”
“行，您不是不搭理我嘛，那今儿我还就不对付了。我跟您说哎，今儿光挂面可打发不了我了，我要吃炒菜面。”
“四凉四热您得给我备齐了。而且这面还必须得您亲手抻的，粮店的切面我可不吃。”
宁卫民口中所说的“炒菜面”，可并不是什么“扁豆焖面”或“杂烩炒饼”之类的东西。
而是京城人为了应付红白喜事，独有的一种平民化的宴席。
尽管属于庄馆不屑于为之，只有口子厨和自家人才会做的“等外席”，可也有着独到的讲究。
什么叫炒菜面呢？
首先吃面条须预备一碗卤，一碗酱，即打卤面和炸酱面两种。
上等的卤可见口蘑、海参、五花肉加里脊片等。
差一些的用一般蘑菇、黄花、木耳、普通肉片。
最差的就是西红柿鸡蛋卤或是茄丁卤。
然后最起码得有四个半荤素的炒菜。
比方说肉丝炒芹菜，鸡蛋炒西红柿，黄瓜溜肉片，再来个炒豆芽或者青白蛇之类的素菜。
原则以时令菜为主，顺便还可以充当吃炸酱面的面码。
如果再宽裕点的家庭，还可以加上四个凉菜。
一般就是炸花生米、松花蛋、凉拌海蜇皮、粉肠或酱肉等。
再高一等的还可以再加四道荤菜。
什么红烧海参、清炒虾仁、糖醋鲤鱼、糖醋里脊、米粉肉、炖排骨等，也是四种。
最后就是喝点小酒了。
京城百姓家境高下，往往以这些席间内容而见真。
这种席做起来比较麻烦，缺的是档次和口味，然而多的是实惠和真诚。
尤其是家庭小范围的宴请，往往由请客主人和受邀来客一起动手操办。
就跟过年包饺子似的，大家边谈笑风生地聊天沟通，各显身手。
所以说，宁卫民提出要吃这个，其实是以一种调侃的方式，透着要给康术德找事儿的意思。
“老爷子，我说您赶紧的吧，现在您不起来张罗，等过会儿到了饭点，可来不及开饭……”
听着徒弟不知天高地厚的要求。
康术德眼皮子压根没抬，只是冷哼一声。
“好小子，叫板是不是？我该你的欠你的？还炒菜面？口气倒不小。想去吧你，做梦娶媳妇。闭上眼睡一大觉，梦里什么都有……”
“您这就没劲了吧？吃您一顿炒菜面就成了痴心妄想了。又不是什么燕翅席。我费这么大的周折，给您东奔西跑的，我也忒冤了点儿……”
宁卫民说着，从皮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大信封来，显摆似的在手里颠哒。
“老爷子，麻烦您睁眼抽抽。看看这是什么，您的两处院子，上百间的房我都帮您给要回来了，难道不该让您犒劳犒劳啊！吃您一顿炒菜面怎么了？您自己说说，我到底有没有这个资格？”
康术德此时听着话茬不对，果然睁眼，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就是一愣。
“你手里是什么？”
“嘿，能是什么？还不就是朝思暮想要拿回来的马家花园的照片嘛。人全迁走了，我这是为了修缮复原拍的。”
宁卫民笑嘻嘻的显摆功劳。“听真着了，师父，您徒弟我幸不辱命，给您拿回来三分之二的马家花园了。恭喜您，如今可又是京城的属一属二的大财主了，您的房能顶得上仨部长……”
康术德一下睁大了眼翻身跃起，将宁卫民手里的信封劈手夺来。
他一张一张照片翻着看着，不敢置信中，眼睛越睁越大。
不光那双布满皱纹的手，就连花白胡须，带紫绛色的嘴唇，都打颤悠了。
“真的，真的……真的回来了！我的房……我的院子……”
这一刻，宁卫民终于得偿所愿，感到了一种久违已久的快慰和满足。
他确信了，自己给自己开的这个方子，没错。
第六百二十七章 黄道吉日
1984年5月1日，国家电视台开播的新栏目《九州方圆》中，特地安排了展现深圳发展的歌舞节目。
因为就在节目播出的前一天，深圳的国贸大厦主楼封顶，比预先的工期整整提前了一个月。
这个五一劳动节，同时也是宁卫民带着康术德重返马家花园的日子。
这一天的京城，天气是相当好。
阳光明媚，小风习习，槐树花开得一嘟噜一嘟噜的。
满大街都飘散着槐花的香味，飞舞着蝴蝶。
仅从这方面来讲，就是个适合去看房的黄道吉日。
要说这宁卫民也够爱臭显摆的。
存着炫耀之心的他，这天可并没有老老实实开车，带着康术德直奔马家花园所在的魏家胡同。
而是抖了个机灵，先一步奔了东四四条去看他买下的五号院。
结果如其所愿，他用皇叔的院子把老爷子给震了一把。
“这是你买下的院子？行啊，不声不响的替我办下来这么大的事儿，就够让我吃惊的啦。你小子居然还偷摸买了下一处了不得的院子，连住户都迁走了。”
“嗯，真不错。内院、外院、影壁墙、垂花门、抄手游廊、屏门、后罩房，该有的都有了，这是大户人家才有的格局，平民百姓的四合院可没这么全乎。”
“这房造的也好，门楼、影壁雕琢精巧，连砌墙的砖都是优质青砖。磨砖对缝，这么密实，既不怕下雨，也不招土鳖。好啊，这四合院太好了！你就是不修，怕是搁这儿一百年，这墙也不会倒。”
“呦呵，你这房的台基尺寸可真是有点意思。还有这房脊用望兽，用的青红油漆，都不是普通人家的规制。看痕迹，当年廊下还是梁栋贴金彩画花草。这房怕是沾了皇气，是前清某位宗室贵胄的一部分府邸吧？”
“值啊！怎么不值？这不是花多少钱能衡量的，何况你又不缺钱。这样水准的一个四合院，满京城能数得过来。这就跟古玩一个道理。一旦错过去，也许一辈子你也买不到手了。”
“嗯，你的眼力不错，运气也好，福气更旺。我瞅你小子这命，怕天生就是为聚财而生的，你要是不发财，我都不知道还有谁能发财了……”
康术德的确是个识货的人。
在还不知道这院子的具体来历时，他已经慧眼如炬，看出了这房子的不同一般。
他也由衷的为徒弟感到惊喜，句句都说在了宁卫民的痒处。
所以这正如唱戏的碰上懂戏的票友，大厨遇到美食家一样。
宁卫民被师父这么一夸，可比听旁人说上一万句赞美都过瘾。
他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畅快极了。
“师父，您这下知道徒弟的本事了吧！不瞒您说，这院子可是道光他叔叔住过的。正经皇叔的府邸。”
“回头等我把您的马家花园和我这个院子都修一修。到时候您愿意住哪儿就住哪儿。您想当财主就是财主，您想当皇叔就是皇叔。”
“所以要这么说啊，其实您可比我更有福气哪。谁让您有我这么个徒弟呢？往后啊，您就等着跟我享福吧……”
这话宁卫民说得大气又豪迈，但有些聪明外露的彰显，也有些得意忘形的放肆。
这其实是最招康术德反感的。
要搁平时，他绝对已经挨上老爷子的数落了。
可今天毕竟有所不同。
正因为心里高兴，康术德非但没说出难听的话来，反倒还破天荒的点头表示认可。
“可不，这就叫缘分。原本我是怎么看你小子怎么烦，没想到咱们爷儿俩居然能成为师徒。原本以为我早已经丢了的，偏偏是你帮我拿回来了。看来无论人和人之间，还是人和这房之间，其实都有定数。这就叫命里该有终归有啊……”
由此可见，宁卫民这些事儿办的，是多么讨老爷子的欢心了。
当然，康术德这番颇有宿命感的言论，也确实是他有感而发的。
半个小时后，当他的两只脚终于再度站在马家花园西大门入口时，这种感觉甚至愈发强烈了。
今日故地重游，康术德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显得既兴奋激动，也有点茫然无措。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眼前的一切都似是而非，让他感到有些恍惚。
他从进京的第二年就跟着宋先生住在这里，直至住到建国后第二年。
在这里，他从十一岁长到了三十一岁，学到了本事，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可以说他的少年和青春期最重要的时光，就是和这里联系在一起的。
然而弹指一挥间，数十年过去，街还是那条街，胡同还是那条胡同。
但他认识的人，和认识他的人，甚至他的老师、故旧、家眷、朋友，统统都已经不在了。
就连房子和街上的树也老了，变了许多模样，怎能让他不感到唏嘘？
在他的印象里，胡同东口的幼儿园，在四九年的时候，曾是溥仪生父载沣的临时寓所。
那位卖完王府搬过来，与他斜对面相处了两年邻居，晚年因疾病痛苦不堪，家里不接外客，常来只有大夫……
还有花园子北边，紧挨着的什锦花园23号院，那曾经是吴佩孚晚年的寓所。
他忘不了1940年这位传奇军阀出殡的时候，队伍打这里经过，足足排出了数里远，引得京城万人空巷……
他甚至还记得这座花园子的原主人，马旭初1945年结婚时的胜景。
因为娶了当时的伪北平市长余晋和的千金余益华。
马家在京城饭店举行婚礼，包下全北京的一百多辆出租车，且用黄绫子围路，轰动一时。
然后紧接着就是日本战败，余晋和被国民政府逮捕，后病死于狱中。
而这座宅院也就在宋先生的安排下，以极其令人不可思议的方式，一夜间落入了他的手里……
再之后，就是北平解放，他因“运动”举家被遣返，无意中躲过了私房改造。
然后在老家苦熬了近二十年再孤身返京……
这一切几乎被遗忘的尘封忘事。
今日反过头来再看，还真是如曹雪的《红楼梦》一样，那就是一场不甚真实的梦。
也正如孔尚任《桃花扇》里唱词一样。
“俺曾见金陵王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所以当宁卫民在把拴着院门大锁链子上的大锁打开后，等了半晌，又忍不住催叫了一声“老爷子，您怎么了？”。
康术德才因为徒弟的呼唤，从心头的迷茫中醒来。
正色凝神走进了这个曾经属于京城首富的，与他有着千丝万缕干系的花园大宅。
迈过门槛的这一刻，恍然似梦。
第六百二十八章 浮出水面
经过了这么多年，马家花园犹如一块残缺蒙尘的珠玉，一直淹没在市井胡同之中而鲜为人知。
但即使正经的花园子主入口被砖头给封死了。
里面的园林遭到了相当程度的破坏，景色变得很糟糕。
山石仅余三成左右，水池被填，雕塑亡佚，植株也损折近半。
现存建筑大多油漆剥落，门窗破损，甚至花园里还冒出了不少私搭乱建的小房。
一眼望去多了太多杂七杂八的玩意。
可总的来说，由于大多数房屋仍在，全园的整体构架和山形脉络仍基本保持完整。
这里仍然能让康术德触景生情，通过回忆，清晰地复苏当年的往事。
所以自打进入这个花园子的一刻开始，他就忍不住滔滔不绝的把当年的事儿讲述给宁卫民听。
不过也得说，完全有别于今早宁卫民带他看东四四条五号院时纯粹的炫耀目的。
老爷子只是把宁卫民当成了自己最近最亲的人，想要把这么多年沉闷在心中的往事一吐为快罢了。
“哎呀，原本的汽车房没了，这太可惜了。今天这个入口的位置，有好几间房，就是专门停放汽车的地方。想当年，在七七事变之前，全京城的私家轿车也就百辆，而马家一家就买了七辆轿车。你想想这京城首富有多富。有四辆常年停在这里，都是好车，最便宜的是一辆福特，还花了两千七百大洋呢……”
“啊，对了，这汽车房当年还有一辆日本尼桑，我们都叫‘土豆车’。那倒是马家的房客江启铭江先生的。和宋先生一样，江先生一家人也租住在马家花园。他们住的院子和宋先生的紧挨着……”
“这边这一溜儿三间房看见没有，这都是门房，这门房朝北，哎，住人倒是不错，谁分这房子住可合适了。就是这玻璃窗户肯定是后安的，这也太难看了。过去有窗棂，都是带吉祥图案的，糊着高丽纸……”
康术德说着说着忍不住走过去，拉开门来看。
可多少个春夏秋冬过去，里面自然也变了，早已经没有了建国前的影子。
那墙体是用大白抹上的，天棚和墙面好些地方都凑合用旧报纸糊着。
甚至能看出居民搬走时，墙上贴过照片、挂历、或是奖状的痕迹，都是上一个住户留下的。
康术德便摇摇头，索然无味的又关上门退出来，继续向东走。
宁卫民则亦步亦趋的继续跟上。
“……门房往东边过去就是大门，看看，就那儿，那个被封上的马家花园大门，过去从早上六点钟到晚上十点之间，这大门一直会开着。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所以马家的门房人也多，至少十个人见天守在这儿，以肖武、李庆、杨德明几个老家人为首，轮换领班……”
“哎，其实那肖五爷对我最好了。他儿子肖忠和我岁数差不多，我们是朋友。后来肖忠在马家的帮助下成了一名警察巡官，比巡长还官儿大点，就负责这几条胡同。可惜短命，1943年日本人在天坛神乐署做细菌实验。他运气不好，传上了‘虎烈拉’（霍乱），被日本人给弄走了，再没回来。否则建国后，他差不多也是个派出所的副所长了……”
“李庆的儿子叫李立，那小子好戏，是我另一个朋友。但他嗓子不够好，只能学里子老生戏，后来放弃了改学开汽车了，他成了马家孙少爷的专用司机。我跟宋先生学会了拉胡琴，在他学戏的时候，常被他拉到花园子里头给他合戏。不过这小子特坏，我刚来的时候，他就爱作弄我，老借着数数儿骂我。‘我王一，你王二……”一直数到‘我王七，你王八……’。我当时根本不知奇数和偶数之别，屡屡上他的当……”
“大门再往东这几间就是账房了。当年马家有为账房先生叫夏金元，曾在刻字铺干过，善写隶书，善刻图章。因为他爱逗蛐蛐儿，我又会捉鸣虫，我们成了忘年交。我常捉蛐蛐儿给他，他便在闲暇时教我练大字。顺带着，他刻章的本事也教了我十之七八……”
“你看那边，就是花园子的东头了，再往南边走就是马家花园的大厨房了。过去大厨房的院里常年摆着几张桌子条凳，是园内仆人的用餐之所。我和宋先生有时候外头办事回来晚了，如果没在外吃，也懒得回家动炊火，就过去图个便利，给大厨房交俩钱，凑合一顿。”
“我还记得那大厨房师父姓常，过去在东兴楼干过。因为瘸了腿，不能日常应灶，就转而来了马家，图个轻省。有个杂役小郑，比我大三岁，却比我晚来两年，刚来的时候切熟肉都油汤外渗，谁都说他没上灶的天赋。哪知人家不服气，心里暗暗使劲苦练，那股子愣劲儿被灶头常师傅看上了，收了徒弟。几十年后父传子业。到我买下马家花园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了‘郑家厨房’的美誉，听说后来父子俩都去了大单位的食堂……”
“哎，你看，原来这有棵香椿树的上面还缠着紫藤，可惜了，如今就剩下这光秃秃的花墙了。难看，难看。好在这脚下的石子甬路和假山山石尚在。你可别小觑这些装饰性的东西。我跟你讲，这种两侧是石子，中间铺方砖的甬路，和颐和园的一模一样。满京城的私家花园，只有这里才有。这里的造景重点就是山石，大多数都是从已经荒废的圆明园中运来的上好湖石和青石，尤其是湖石，这园子里头有数款带有乾隆御笔题款的佳品，也不知今日还在不在了……”
康术德边走边指着沿途所见，给宁卫民叙述着过去的往事。
在这种身临其境之下，老爷子的人生经历，就如同浮出水面一样的凸现在宁卫民眼前。
听着，看着，宁卫民不但被深深的吸引了，而且还忽然发现。
当年营造了这个大花园子的马家，一点也不像他想象中的京城首富做派。
比方说，成天大门紧闭，自己躲在家闷得儿蜜。
没事儿就娶小老婆，买花不棱登的大丫鬟。
组织私人武装，为富不仁，苛待下人。
相反，住这里的人，似乎无论身份高低，几乎都能活得如鱼得水、自得其乐。
这就让历史现实和他的想象形成了相当大的反差。
对这点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忍不住开口问道。
“老爷子，这马家当年干嘛要把自家的房租给别人啊？他们家不是京城首富吗？那绝不会因为缺这几个钱啊？这么好的花园，让外人住，难道就不觉得亏吗？”
结果没想到康术德的回答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当然不会是缺钱，一是当时风气使然。当年的人流动性很强，即使是有**份的人，也不能到一处就买房，尤其是当官的，调任是随时的事儿。所以租房住是常态。”
“二是马家是商人啊。需要的是人脉，缺的是实权。尤其是根基就在京城商人。既然不能去别的地方发展，那最讲究的就是和气了。所以这就是马家精明的地方，他把多余的房子，租给有权势的人，或者是能和有权势的人挂上钩的人。”
“这正是应了那句话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结交权贵，就是马家保证家族兴盛的不二法门。谁掌权，他都得跟人家攀上点交情。要不然，他们凭什么做到京城首富？租房当然是一种很巧妙的方式。房东和房客也是很微妙的关系。”
“你想想看，不以牟利为目的，平日以贵客相待，客客气气的往来，自然能积累些香火缘分。子弟之间如果能通过日常相处，生活玩乐都在一起，对马家更是有莫大好处的。”
“你别忘了，宋先生虽然只是古玩铺子的东家，可他也是在日本上的大学，不但有日籍的同学。而且还娶了个日本太太，娶的还不是一般人，是日本的大家闺秀，名门望族之后。”
“那个江先生也是海外归国的工程师，搞西洋建筑的。不但和马家在业务上能够互相辅助，对马家造园水平的提升有很大的帮助。而且北平沦陷前，江先生除了在燕京大学任教，还是国民政府建设委员会的顾问，是能够跟国民政府的京城市长称兄道弟的人。”
“过去，这儿花园子里甚至还住过戴笠呢。1945年戴笠在北平光复后来京公干，他就在花园子最南边，马辉堂过去住过的南书房住下了。直至后来马家又帮戴笠买下与南书房相邻的什锦花园19号院，然后修得焕然一新。戴笠才搬走。否则，就凭当年马家把伪北平市长的千金娶进门，又怎么没遭骚扰和清算？”
“实际上，就连马家的戏楼都经常外借，供当权的大人物们办堂会，办庆典。那善缘结交的多了。马家是在谦和好客的外表下，隐藏着商人特有的精明和实在。”
听到此处，宁卫民心中的疑惑已经尽除，不禁频频点头。
第六百二十九章 起居之地
有关马家的生意经，宁卫民越琢磨越有味儿。
然而就在他还想多问些有关马家细情时，却不料康术德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把话题岔开了。
“看呀，到了到了，这就是我当年跟宋先生住过的小院。原本叫东偏院儿，可因为宋先生娶了日本太太的缘故，后来马家花园的上上下下，都管这里叫东洋院儿……”
说了这么几句，老爷子就再顾不上招呼他了，领先几步向前走过去，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宁卫民登时明悟。
一下子理解了康术德为什么进来后只顾一直奔东走，无意深入花园子里去逛逛的原因。
康术德进院的地方是院落拐角处开的一个垂花门。
从外面看，显得有点不当不正。
因为开门的位置是院内北房和西厢房的转折处。
西向很长的一排青砖外墙向南延伸着，上面布有许多枯萎了病恹恹的爬山虎，这让这院显得也有些落魄。
但一扇扇能够看到园景的西厢房后窗户前，却有着极为精巧的花铁栏杆。
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些栏杆仍然坚固着岁月，多少还是能够看出当年风光的。
宁卫民紧跟其后，也走了进去。
门里面没有影壁，而是屏门连接抄手游廊，然后直接就是四合院的正院了。
虽然院中建了几间小房，难以一览无余，但他仍然能感受到这院子的面积很宽绰。
至少可比扇儿胡同的2号院大多了，能顶那儿一个半。
北边的正房是五大间，前出廊，后出厦，东西两边各有三间厢房，两间耳房。
虽然年头久远，但风姿犹存，可以想象当年的气派。
尤其和东四四条的五号院相比区别明显。
一个前清遗老气息，一个民国新派风格。
这个院子的确没有皇叔府邸那么高贵华丽，但胜在婉约和精致。
比方说，南墙的抄手游廊靠墙，有花窗，有彩绘，中间一个过厅通向院外。
再比方说，院子里的石凳、石桌、山石、花树俱全，很有几分江南园林造景的特色。
眼见老爷子正一个人痴痴的站在方正的当院里环顾四望着。
宁卫民便忍不住顺着抄手游廊走向南边的过厅去探看。
他认为这种垂花门开在北边的情形下，反倒是院子南边如设有正门，倒显得多此一举。
便多少有点好奇，想知道南墙的垂花门外是什么。
可惜还没容他走过去，就被康术德给叫住了，让他拿钥匙开房门。
敢情这院里房子差不多都锁上了，不打开老爷子可没法看房。
宁卫民当然是有备而来，赶紧打开皮包找到钥匙。
“老爷子，您想看哪个屋儿啊？”
“都打开。”
“是。”宁卫民边应声，便数落自己。
心说今儿个自己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这问的跟废话似的。
“老爷子，您过去住哪个屋儿啊？我想看看您起居的地方……”
“嗯，那就先开西屋吧……”
听听，换个方式不就成了，老爷子点头。
随着一把挂锁摘落，房门被推开，一老一少一起走了进去。
里面和门房、账房那几间也差不多，经过了生活实际需要的改造。
所以往日的一切几乎都消失殆尽了。
房顶上有了灯泡，墙面上也刷上了米黄油漆的墙围子，屋里也没有了过去康术德睡过的火炕。
但好在素漆的圆柱还在，来自德国的花砖地还在。
康术德甚至在一根柱子的高处，颇为惊喜的找到了他过去用刻刀刻出来的痕迹。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面对宁卫民辨认着朗读后，匪夷所思，努力憋笑的样子，康术德倒是洒脱。
“你还甭笑话我，谁都有年轻的时候。而且对我来说，一个小要饭的居然被带到这里，本身就已经掉进福窝了。而且还有幸认字读书。我要不珍惜这样的机会，那才说不过去呢。不成傻子了……”
这一番毫不避讳自己低贱出身的实在话，继而获得了宁卫民深深的认同。
想想也是，在那个乱世，人别说吃饱饭了，能活下来就很难了。
老爷子的这番机遇，要说还真是跟开了挂也不差什么了。
于是宁卫民明白了这是师父当年在什么心情下留下的刻痕。
他心有戚戚，颇有感触的抚摸了两下，又问。
“老爷子，这么大的三间房，就您一人儿住啊？”
宁卫民的这个问题可让康术德不禁发笑了。
“那哪儿可能呢？过去我刚来的时候，这里已经住着两个人。一个岁数挺大的，是看家护院的蓝爷。一个岁数年轻的，是宋先生原来的长随赵玉良。”
他捋了捋胡子，眼望宁卫民，像是有所告诫的继续回忆着。
“赵玉良是保定府的人，识文断字。比我大五岁，人是很机灵，很会来事的。本来干下去也是有前途的，至少能帮宋先生管管古玩铺，当个大查柜的。可后来因为经常跟马家花园里一些有不良习气的佣人混迹在一起，逐渐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他自己毁了自己。”
“你可能想不到，大宅门因为人杂，风气是很不好的。尤其是佣人头儿，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赵玉良就是跟他们赌博把自己的积蓄输光了，为了翻本便学会了偷。有一次，他偷拿宋先生放在家里的十几挂朝珠，被蓝爷拿住，带到宋先生面前，就给开销掉了。所以我后来就顶他的缺，成了宋先生的长随，一直跟蓝爷住在这西厢房的南屋里。”
“这蓝爷是祖居京城的旗人，曾经是善扑营的扑户，会撂跤。不与人动手的时候，他是个很和气的老人。他的旗籍是正蓝旗，办事也是一板一眼的认真，张口闭口全是老礼儿。平时特好干净，就是他教会了我诸多的礼节和京城的规矩。”
“至于我怎么知道他的旗籍的呢？完全是因为和他下棋。这老头儿有个爱说顺口溜的习惯。就像他吃面时老爱来一句‘吃面吃面不搁醋，炮打西什库’似的，下棋的时候也总爱饶上一句‘红先蓝后，输了不臭’。有一次宋先生正好听见，宋先生就在屋外搭话，说蓝爷用蓝棋合适，他不但姓蓝，而且就是正蓝旗的。我就这么知道蓝爷的旗籍。”
“蓝爷还时常爱把点心人格化，他给我很详细的讲过饽饽阵。什么槽子糕败下阵来换上了硬面饽饽，与萨其玛对阵，头碰头又如何。尤其是有关鬼怪神仙，蓝爷肚子里的故事可就多了。但唯独他对自己的家世不讲，完全闭口不谈。”
“他是哪个家族，哪一分支，老姓什么，怎么进的善扑营，清宫当差什么样。无论我怎么问他都不说。只知道他家人皆无，是极其落魄时，被宋先生以每月三十块大洋聘来的。现在想想，大概是他觉得辱没了祖宗，又或是不想再想起过去的事儿了。过去我只道他这点为人各色，如今这巴子年纪，我也成了孤老头子一个，才体会到他的心境。”
这时康术德踱步，又慢慢的转悠到了西厢房北间儿的门口，指着里面对宁卫民说。
“这间房原先就是宋先生的库房。宋先生从外面收回来不想摆在店里的好东西都会存在这里。满满腾腾的，跟宝库一样。有的时候，缺钱了，就直接拿几样去卖给马家了。”
“这屋过去靠西墙有两个黄花榈的小柜，内放宋先生多年来收藏的小件古玩珍品，那些都是不卖的。宋先生常锁上门，不让人打扰。独自欣赏把玩这些心爱之物。后来我入行之后，又逐渐深获他的信任，才被允许入内。”
“不是我吹，你现今收的那点古玩瓷器啊，别看不少是文物商店买来的精品。可加一起价值都抵不上当年那两个黄花榈的小柜里的一半。可惜啊，那些好东西都跟着宋先生一起走了。就连我也再难见到了……”
这话一出，不但康术德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出了神。
宁卫民也不禁悠然神往，想象着这里昔日的模样。
第六百三十章 马虎子
其实西厢房南向，紧靠南墙的地方还有一间小房。
不过自打过去，那儿就是厕所。
这里变成大杂院之后，由于清扫不善，日益污秽，那儿已经变得臭不可闻，
自然没有看的必要。
于是离开了西厢房，康术德便径自带着宁卫民来到了北面的正房前。
这五间房，是这个院落最主要的建筑，也是朝向最好的房间。
老爷子根本无须开口，宁卫民就能猜出原先必定是主人宋先生的居所。
只是这里原本应该是个五间房贯通的大间，如今却被一堵后砌起来的砖墙给隔成了两间和三间两套房。
显然在那些住家搬走前，是两个家庭在各自使用。
好在让人颇感欣慰的是，打开这几间房的门锁之后，里面不再如其他房间那样，毫无旧日的痕迹了。
原先区别两侧次间与尽间的一对隔扇门，也就《红楼梦》里说的碧纱橱，居然还近似于完整，保持着原貌。
那一对门都是十二扇隔扇组成的，相当精巧。
主要框架，槛框（包括抱框、上、中、下槛）、隔扇、横破等部分，几乎都很完全。
虽然隔心上的青、白二色色绢纱破损掉了，但也无关大碍，后补上也就罢了。
这的确是给了康术德和宁卫民一个很大的惊喜。
要知道，马家可是营造学世家，他们设计挑选的隔扇样式，能是一般人家的可比吗？
还别看只是民国年间的东西。
但木料的质地，雕工之精致，细节的讲究，全是拔尖儿的，堪比王府。
这样的东西，如果让木器厂重做，也是价值不菲呢。
既然还留有原物，那只做修复就省事多了，至少能够省下两三千块来。
不过让宁卫民相当奇怪的是，右侧东向的那两间房，居然房间高度是和门槛持平的。
足足比隔壁的三间房地基高出一大块。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嗨，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你当‘东洋院儿’是白叫的呀……”
见宁卫民瞅着地面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康术德微微一笑，给他做出了解答。
“宋先生的日本太太婚后跟着丈夫回到京城，难改本国的生活习惯。宋先生是个很疼太太的人，搬到这里后，首先就请马家派人把这正房的东次间和东尽间做了大改造。”
“首先就是把屋内地面给抬得很高，进这两间屋得脱鞋，等于先上一层台阶，地面铺了草席一样的榻榻米，给人的感觉是进门就脱鞋上炕。而且这两间窗户也给开得很低，坐在屋地上能看见院里跑的猫。最里面的尽间做卧室，却没有床，晚上宋先生和太太睡觉就躺在榻榻米上。”
“我刚来的时候瞅着这两间屋子里的摆设特新鲜，依我的想象，宋先生夫妇睡醒了一睁眼，满目是桌子、椅子腿儿，视觉角度变成了耗子的，可够别扭的。不过后来渐渐的，懂得了这是东洋人的生活习惯，我也就见怪不怪了。”
“还有，日本人爱洗澡。所以宋先生还在最东边的尽间，单独隔出了一个五六平米的空间做盥洗室，安装了日式推拉门。又花重金按照西洋方式，走管线做了上下水设施，安装了水龙头。里面洗脸盆、浴缸、抽水马桶一应俱全。因此处经常用水，故没改装为榻榻米，独留下了原先铺设的红蓝色图案的花砖地。”
“所以要我说，这个两间房应该是整个马家花园生活上最方便的了。这房被房管所占了之后，有幸分到这来住的人，也就有了自己的独立的厕所和洗澡间。”
说着康术德拉开了东间的隔扇门，迈步走了进去。
宁卫民紧跟其后，果然如老爷子所言，见到尽间有一卫生间。
但却是一副保护不善的状况。
日式推拉门不见了，起了半堵墙，其余部分用个铁丝挂着破帘子当隔断。
里面瓷砖破裂，浴缸不见踪迹，抽水马桶也换成了蹲坑的，水管子还有点漏水。
一看就知道，搬走的那家住户没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幸运，很有点辜负了这样的便利条件。
不过宁卫民因此最感意外的，倒是当年毅然决然把老婆退货到日本的宋先生，居然还有这样体贴的一面，堪称宠妻狂魔啊。
看来他们的感情的确很好。否则男人是决不会大费周章，为老婆考虑得如此周到。
由此也可想象得出，当初宋先生做出堪称绝情的选择，并不是很轻松的。
恰恰相反，必定是十分痛苦、倍感艰难的。
归根结底，还是战争毁了这个和睦的小家，断送了他们的夫妻感情……
“老爷子，那另外的几间屋呢？是宋先生的书房吗？”
宁卫民不想再想下去了，主动转移话题，想躲避这种凄然的感受。
只听康术德继续说道。
“最中间的堂屋是明间，正中一间有大炕设有大红铺垫，大红方形长枕，可做会客之处。西边的最里面的尽间是宋先生孩子的卧室。宋先生有一子一女。男孩比我小五岁，叫宋星垣。大家都叫他小元子。女孩比我小七岁，是日本太太取的名，叫宋春子。”
“外面隔扇外的西次间还有一张床，是看顾孩子的保姆田妈的床。那个小老妈儿是朝阳门外太阳宫一个菜农的老婆，自己生了三个孩子，两儿一女。为生计不得不进城做老妈儿，虽然没有做佣人的经验，但人很实在本分。”
“宋先生就是取其朴实，看中她没有宅门里养成的坏习惯，才愿以每月十五块大洋的高价雇她。这在当时差不多是最高等女仆的价钱了，一般的女仆不过八块十块的。田妈挣的钱养活她乡下一家人绰绰有余。”
“为此，田妈自然知道遇到好主家了，所以照顾宋先生的孩子格外上心，对待宋先生和日本太太也很忠心，任劳任怨。毫无普通女仆那种察言观色的心计和心眼。甚至对蓝爷都很尊重，很客气。只是对外人说话就没那么好气性了，不但话冲，她脾气上来甚至有点不知分寸。”
“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回子事儿。这田妈啊，因为特别善于制霉豆腐，每每一做就是两坛子。除了一坛子供小院日用，另一坛子还能分给花园子里的各等人，赚些外快。有一次，她去给马家的佣人送霉豆腐，经过花园回来的时候不知道碰上哪家外客的女眷。”
“有位不知是太太还是小姐的，喝多了坐在园子里的亭子里起不来了。见到田妈，就很急切的高喊一声‘那老妈儿，快过来搀我一把。’田妈听这人说话不客气，也不管身份差距了，立刻反唇相讥，‘这儿没老妈儿，只有马虎子！’你听听，她就是这么个脾气的人。”
老爷子的描述让宁卫民不禁莞儿，绷不住劲儿的乐了。
因为他知道，这马虎子是京城人恐吓小儿之词。
在过去，几乎所有京城的孩子，小时候都听过类似的一句话。
“再哭再闹，马虎子就过来吃你了！”
在家长的语气渲染中，马虎子这个像老虎一样的怪物，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存在。
与西方神话中与圣诞老人相对应的坎卜斯，有着相同的喜好，专门吃不听话的小孩。
谁家孩子要是顽皮哭闹，马虎子就会循着气息来叼走这个小孩。
甚至鲁迅也在《朝花夕拾》里专门考究过。
认为这个词儿的来源是隋代吃小孩的麻叔谋，当称“麻胡子”才对。
反正无论那种解释吧，宁卫民都必须承认田妈这份应变能力和敢于顶撞的尿性过人。
她居然把吆喝她的人当孩子一样来吓唬。
这话的潜台词分明就是数落这位醉酒的太太或小姐——你是毛孩子一个啊，忒不懂事了！
这样能让人吐出一口老血，又说不出道不出委屈的“烧鸡大窝脖儿”。
怕是除了京城，别处再不会有缘品尝到了。
第六百三十一章 仙境
看完了北房又转向东边。
东厢房和西厢房对应着，也是三间宽。
这几间房打开后，最难能可贵的是，中间的明间与两个侧间之间各有一个镂空落地罩，也很完整的保存了下来。
东厢房的这对落地罩是棕黄色的，芭蕉下面呈圆柱形，上有叶基，直至一人多高处渐变成细碎图案花格。
若论制作水平，不但能与故宫的落地罩水平相近。
要论设计的心思之巧妙，似乎还更有新意些。
宁卫民一看就异常喜欢，情不自禁大加赞谈。
“这东厢房的落地罩真绝了！太漂亮了！巧夺天工！完全可以说是艺术品！这比京城硬木家具厂‘运动’时候抄来的那些东西还做工细腻啊！”
“老爷子，我从硬木家具厂买下了那么多家具木器的，也就是一个“松鼠葡萄”落地罩，才能跟您这房里的落地罩相媲美。可那还是单奔儿一个，又被我安在了‘坛宫’饭庄里。”
“说真的，别看您这房就只是民居，可这个芭蕉落地罩着实让我羡慕啊。比我那五号院几间房里的普通花罩、八方罩强多了。我那皇叔的宅子，这点上可被您给压过去了。”
见宁卫民如此识货，康术德自然也分外高兴。
“那可不。民居怎么了？民居你也得看谁造的啊！满京城你可劲儿找去，你再找不出第二处像马家花园这样高水平，堪称独具匠心的私家园林来！”
说了老半天，本来已经有些口渴的老爷子，此时谈兴重新被撩拨了上来。
“我可不是吹啊。你小子也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别忘了，这可是营造大匠马辉堂给自己荣养建造的宅园，他还能不上心吗？何况马家与另一营造世家‘样式雷’还是累世交好，与清代叠山大师‘山子张’的后人也有姻亲。所以这个马家花园，运用了不少别处私家园林比不上的高明手法。”
“高明之处在哪儿？就在朴素之处见精致。哎！首先你得清楚一点，马辉堂经营此园时，清朝已经灭亡，其建筑原本不必受到封建等级制度的制约的。但整座宅园依然采用了相对较低的屋字形制，仅有一座厅堂为歇山顶，其余绝大多数建筑均为硬山顶。且均采用卷棚顶或鞍子脊，墀头戗檐砖上不施砖雕，梁枋上也仅在箍头部位略绘彩画，显得非常朴素。”
“这为什么呀？就因为马辉堂认为自己的身份只是匠师和商人，他不愿效仿官僚追求宅院表面的富丽堂皇，只求平和朴素的风格。说白了，给皇家服务了一百来年，颐和园都是马家造的，人家什么房子不会弄啊？但人家重里不重面，自己住的地方可不愿意流于高贵华美的形式，更看重的是住着怎么惬意舒适。所以才把心思全用在了园林造景和室内的装修装饰上了。这叫包子有肉不在褶儿上。”
“就说这花园子的建筑布局吧。此园最别致之处，在于其巧妙的院落空间划分。园内几乎没有使用隔墙，各院均以假山和游廊来分隔，或宽阔，或幽深，或小巧，形态各异。通过花木水石的环绕点缀，来达到一步一景的效果。”
“在过去这花园子完好的时候，人从进入园门开始，行进路线就不断在假山和廊子之间来回穿插，迂回曲折。园中的游廊也很长，多带有坐凳栏杆，爬山绕屋，高低起伏，萦回穿插，且与住宅部分的过渡很自然。马辉堂本人对此也最为得意，当年经常亲口给人评点其中的奥妙所在。”
“另外，马家花园的建筑用料上当然也是非常讲究。但凡厅堂均用金砖墁地，墙壁均磨砖对缝，精致而密实。论房屋质地可不比你那五号院差。尤其屋内设置了多种落地罩、花罩和多宝格，做工都是精益求精。不但用料质地上乘，款式也是推陈出新。许多都出自当年的大内走工之手，能不比一个普通宗室家里的物件强？开玩笑呢。”
“尤其是盖这个花园子的时候，京城已经有了自来水、电灯、汽车和电话，马家建造房屋的时候，把这些现代设施都引入其内。而且为了娱乐又修了台球厅、歌舞厅，同时还保留了传统的戏楼、财神庙和佛堂。所以在功能性上，马家花园是兼具传统与现代住宅的全部优势。”
“最后，真正让马家花园超越一般园林的地方在于造景之绝妙。这园子里啊，共有两座较大的假山，此外还有五六组精美的石峰，整个院子均环以游廊。园内的三处水池均可见精美雕塑与喷泉。而且马家是直接在池内种植荷花。到了冬天，就在池中铺上草帘子防冻，这是一种很昂贵的荷池营造手段，非其他宅园中所常见的在池中放置荷花缸的布景手法可比。尤其在戏楼的南面，马家还特别设有两座大型‘花洞子’，也就是花房，专用于冬天培植花草。这就让花园子一年四季都名符其实。”
“至于园中的普通花木就更繁茂了。入门咱们看到的那一棵老树，高大茂盛，这种树叫楸树，在京城是很少见的。园中还有老槐两株，需数人合抱，分别栽于大假山主峰之北和惜阴轩之西。此外还有枣树、杏树、银杏、枸杞、榅桲、榆树、柏树、柿子树、核桃树等等。花卉主要有西府海棠和丁香，花园子里马家人的自用房前，往往都设有牡丹池子，植有多本佳品。”
“但这还不算什么呢。因为除了植物以外，花园中还养了不少动物，各色的鸟儿在廊下的笼子里鸣唱，一条游廊能挂六十几个鸟笼子。所有的水池都有鱼在莲叶间穿梭，增添了不少生气。更有趣的是园中还曾经养过两窝鸭子，四头鹿，它们在树石池塘之间可任意悠游，是颇有山林野趣啊。”
“哎，过去花园子什么样，你是没亲眼见过啊。那根本不是你能想象得出的。除了缺少活水，没法走船之外，其余该有的马家花园都齐了。来过的宾客，几乎个个流连忘返。我这么跟你说吧，别看金鱼胡同的那家花园有名，和珅住过的恭王府人尽皆知，可那都是官派，只是房子大，仆从如云的排场。真论享受生活，还得属马家花园啊。”
“要不宋先生怎么愿意花每月一百块大洋租这么个小院呢。溥仪在津门租的整个一个张园别墅也不过每月二百大洋啊。说到根儿上，宋先生无非也是爱极了这个花园子，甘愿为马家的营造水平掏钱。”
“你知道这里最美的时候是什么样吗？那就是逢年过节，或是马家主人办喜庆堂会的时候。整个花园子的游廊都会挂满了灯笼。有照明用的，也有观赏的，还有猜谜的。那场面叫一个璀璨，简直如人间仙境。”
“那时候还讲究放盒子花，我常常爬上房顶。站在房顶上，静静地等待着观看园子里银花火树的景观。最后还有大礼花，从戏楼那边放响。除了满夜空的五彩缤纷的焰火。还会有白色的降落伞像一个个白色的小精灵向我飘来，那是礼花中的一部分，是随着礼花腾空喷涌而出的。那小小的白色降落伞，缓慢地向我飘来，飘过房顶，我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它们够下来……
康术德的一番描述，算是把宁卫民彻底给听傻了。
原本，宁卫民还觉着这个马家花园，很有点像是商品房时代的一个花园别墅小区。
许多不同的人家分住在花园里的各处小院，大家都把花园当成了一个可以公共活动的区域。
也没什么太过特别的。
但现在他不仅仅这么想了，他现在认为马家花园完全超越了普通住宅的概念。
简直就是现实里的太虚幻境，比《红楼梦》还要红楼梦。
这里要什么有什么，太幸福梦幻了，在当年完全就是隔绝于乱世的乐土啊。
好嘛，还在园子里养鹿，任其随便跑呢！还天上地下的放花炮！
这比三十年后的人还会玩儿！
于是有感而发，他不由的羡慕的叹息。
“师父，您说的这些可比相声《夸住宅》里描述的大户人家真实生动多了。要不是您告诉我，我还真想不到世间还有这样的富豪生活。这就是低调的奢华呀！谢谢您让我长了见识，好像已经凭着想象游逛了一圈当年的花园子似的。看来这马家的确不愧为当年京城首富，确实太富有了！”
没想到他这话也给康术德逗乐了。
“你这话有意思，低调奢华？这词儿挺新鲜，不过倒也贴切。”
“哎，至于那相声也就是相声罢了，属于穷人极尽夸张的想象，根本当不得真的。因为老百姓的见识相当有限的。一个说相声的，岂能知道真正的富人生活呢？”
“你看一般的人说富，必是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绫罗绸缎，香车宝马。然而真正豪门生活，却只道是‘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这其中的区别，一语可判！你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么回事？”
第六百三十二章 与往事干杯
“行了，扯了半天的闲篇儿，咱们还接着聊这东屋儿吧。”
意识到自己兜了个大圈子，康术德随即把话题转了回来。
“这三间房是宋先生待客的地方。宋先生的为人和行事风格，其实也跟马家相似。内敛，不爱张扬，所以这东厢房的摆设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比方这东厢房的明间啊，根本没有什么名家书画，悬挂的都是宋先生亲笔。我还记得中间挂有一副工笔的牡丹，取自词牌名《蝶恋花》。两边还有一幅对联，可惜只记得下联是‘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上联可就记不得了。”
“宋先生的字清瘦潇洒，画雍雅细致，说起来与王孙画家溥心畬的风格颇为相似。看宋先生的书画，那是一种享受，比喝鸡汤还要美哪。照我看，他的书画要送到琉璃厂去，恐怕靠挂笔单、拿润费养家，也是可以养家糊口的。”
“家具也一样，宋先生并不像旁人那样，刻意在堂屋摆满古香古色的硬木家具，营造富贵气象。他在这东屋的堂前只放了三张皮革沙发，一个木茶桌儿，只图个待客舒适就好。”
“不过话匣子，宋先生买的可是最早的，也是最好的。那都是洋行进口的美国货。能听电台的收音机，宋先生放在了正房的东次间，是为了方便了解外面的局势。大喇叭的留声机，宋先生放在了这个东厢房的明间里，是因为当年的人几乎都好京剧，离不开这种娱乐。
“宋先生本人也能唱梅派青衣。他有一条宽厚的好嗓子，可身上不行。一次唱《探母坐宫》，他竟然把孩子拿倒了。所以他自嘲是‘电台红’，意思是自己只能私下唱，登不了台。不过他倒是能拉的一手好胡琴，不但琴技足以应付正式场面，甚至还引起了梅兰芳的注意。
“马家有一次办堂会，宋先生临时救场，替补一位连着拉了好几出戏，手腕子有点伤了的琴师。登台时，又恰逢迟迟到来的梅兰芳刚坐在台下。当时梅兰芳正为其二姨太物色琴师，听得宋先生的琴技意动，就忍不住在台下守候相邀。结果闹了笑话，一番交谈，他才知宋先生只是玩票，自家有不小的产业。于是只好拱手致歉。”
“不过宋先生最爱听的戏，还就是梅兰芳。宋先生买了很多京剧唱片，少说也有几百张。梅兰芳的唱片，只要见到，他准买。就是买京韵大鼓，那也是因王少卿为梅兰芳伴奏，在反二黄的花腔中就有从京韵大鼓中借鉴的元素。所以宋先生也跟着大鼓唱片拉琴。”
“反过来，伪满在长春的唱片公司发行的唱片，宋先生是一张都没有的。一是因为国仇家恨。日本人把溥仪拐带过去做傀儡，想分裂我们的国家。别说宋先生生气，连许多有骨气的演员都不愿意去灌录。二是长春灌的唱片质量也极差，听过两回就会破损掉磁。那破玩意比老虎摊儿卖的捯饬货还坑人哪。”
“啊，当然，既然是低调的奢侈嘛，这东厢房里也不会什么宝贝都没有。宋先生能写会画，这靠北的次间既是书房，也是画室。靠窗这位置就放着一张大尺寸的紫檀大画桌。画桌东侧有一把硬木双人椅。在这个紫檀画桌上，宋先生画过水浒的一百零八将。他手把手的教我和他的一双子女作画。而这个画桌的价钱怕是能吓着你，当时能与十六间最好的房子等价。”
“南边这次间呢，安置的是一个大八仙桌，也是紫檀木的。而且镶嵌螺钿，极其精美，等于又是八间房。这两件木器加起来就是二十四间了。每间房就算八百大洋，这也差不多两万块了。这还是二十年代的价钱。”
“后来1946年，因为这两样东西实在难以带走。宋先生才不得已割爱，跟张伯驹以物换物，换了一幅唐寅的《秋风寻隐图》和一幅《水月观音》。后来张伯驹又把这张大画桌和这个八仙桌捐给了故宫，如今故宫展出这两张桌子，一个称为‘明-紫檀平头案’，一个是‘清初-紫檀镶嵌贝壳八仙桌’。
康术德这番话说完，宋先生的性情与做派便在宁卫民的心里树立起来。
一个天性幽默，爱好颇多，有学识，有才情，有气节，办事善于变通，行事洒脱利落的商人形象，仿佛活生生的站在宁卫民的眼前。
让他对这位宋先生越发感到亲近和敬慕。
“老爷子，我得说，你这命苦是苦。可您能遇见宋先生这样的贵人，也真是莫大的运气！”
“过去那个年代多乱啊，一般的人，逃荒跑到京城来，能活下来的概率不大！很可能就成倒卧，死在街头了！”
“也就是您，不但活下来了，而且被宋先生带到了这么好的地方，学了一身的本事，最后都成了这个地方的主人了。这简直逆袭的楷模啊！您这经历太励志了！”
“我是真想见见这位宋先生啊，可惜连张照片都没有。说起来，我都得谢谢他。因为他要不成就了您，您也不会教我啊。是不是？”
而他的话也愈发让康术德缅怀过去，老爷子听了长叹一口气。
“成就？你这话没错。但我要说啊，宋先生给我的远不止前程和本事这么简单，他给我的太多了！他给了我一个家啊！像样的家！”
“宋先生生性温和，遇事不急不恼。但唯独对待学问极其认真。过去，他在这里教我认字和算术，做错了，是要用戒尺惩罚我的。但我学得好，学得快，他也会倍感高兴。我就是因勤奋好学，又不爱多嘴多舌，才入了他的眼。”
“我十三岁的时候，差不多跟宋先生已经学了两年，算是小有天分吧，草草读完了小学课程。宋先生为检验我学问，特意找来了育英中学的入学考试卷子给我做，我考了几近满分。让他十分高兴。第二天就送了我一个方形的白铜墨盒，上面刻有‘成绩优良’的四个绿色隶书大字。”
“还有，我十四岁那年，为贺宋先生之子星垣入学，宋先生的日本太太专门打制了银质的筷子和勺子。这让他们的女儿春子十分羡慕，哭闹不已。当母亲的心疼女儿，就和宋先生商量，想给女儿也补上一份。宋先生不但同意了，而且居然还决定，同样要给我一份。”
“宋先生说我算是他的弟子，又已经无依无靠了，理应当家人视之。就这样，我和宋先生的两个孩子一样，享受了同等的待遇。我们的筷子以“1，2，3”为标记，勺把上也有我们各自的名字，即以‘杰、琪、德’为标记……”
“他的日本太太对我也同样的好。每年新年和三月樱花开放的手，她都会做许多樱花样子的糕点，给我和她的孩子们分着吃。有一年冬天我病了，日本太太还专门为我做了日本的馎饦，说在她的家乡，小孩病了就吃这个才好的快。真热乎啊，吃着就像炝锅片儿汤！喝下去浑身冒汗……
“卫民，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就是夏日。因为一到夏天，傍晚时分，大家就会在院里乘凉，蓝爷爱讲古。宋先生也爱讲故事。他们俩你说一个，我说一个。往往能讲到已近午夜兴致不减。每每得到日本太太出来劝阻，说明天再讲吧。才会回房睡觉。后来被我们甚至被隔壁的江先生家冠以“缺德广播电台”之称谓……”
“还有一年立秋，我和宋先生的两个孩子，都上了家里的保姆田妈的当。她非说在立秋日曾经亲眼见过树叶翻身，告诉我们‘立秋当时，刷的一下，整棵树的树叶都翻过去了。’当天是下午两点三刻立秋，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我就和星垣和春子一起眼巴巴的等待着这一奇观。一直到下午四五点，除了小风过处，树叶微动外，再无与平日又和不同之处……”
“对了，宋先生夫妻都是美食专家，宋先生善做黄鱼，他的太太很喜欢做寿喜锅。他们的子女也会做菜，春子才年方几岁，还能抓上一把小萝卜和黄瓜丁，来一个‘拍红绿’呢……”
康术德滔滔不绝的说着，虽然越说越发逻辑散乱，眼神迷离茫然。
但在他的嘴里，过去的旧日生活点点滴滴，却全都清晰的复苏了。
宁卫民又怎么会不懂得老爷子的心情。
浮生若梦，繁华事散，人老景老。
谁知兴废事，今古两悠悠。
老爷子憋的太久了，他这是借着回忆过去，在与故人重逢，在与往事干杯。
第六百三十三章 四小姐
宁卫民从康术德回忆过去的讲述中，第一次清楚的了解到老爷子青少年时期生活的细节。 知道了他是如何在宋先生的关爱照护下长大成人的。 知道了他们名义上是主仆，但实质上是师徒、是父子。 知道了在老爷子的心里，是真心把宋先生当成了对其有救命之恩和再造之恩的大贵人的。 眼见说到动情之处，康术德甚至唏嘘不已，泛起了泪光。 宁卫民不得不连连劝慰，才让老爷子不至于过分激动。 但即便如此，宁卫民也知道老爷子的心里还是藏着不少的事儿呢。 依据就是他无论打听马家的事儿，还是宋先生家里的情况，原本康术德都是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像什么日本太太很漂亮，待人和气，性格也好。 以前出门，常穿和服，花枝招展，五光十色。 她发髻绾得很高，脸擦得很白，穿着木屐，“嘀嘀嗒嗒”，就像一只花蝴蝶，吸引着马家花园的仆从和门口路人的眼球。 在离开华夏归国之时，这位日本太太还专门嘱咐了他一番，交代说宋先生夜半有时饥饿，常需要吃些东西，故要他注意，一定得让宋先生点心罐永远不空。 像这样的好女人，如果不是两国交战，真可说是没挑的…… 又或什么马辉堂的晚年简直活成了个半仙儿，就跟红楼梦里一心修仙的贾敬如出一辙。 不但在他住的南书房，搭了棚，买了羊，天天喝羊奶养生，而且还爱上了跟道士一起打坐。 马家花园的佛堂和财神庙也因此香火不断，每天烧长明灯至少得添个十斤香油…… 还有什么花园子里那五开间的卷棚歇山建筑是曾经马家的台球厅。 台球厅下的一片空场到了冬至节也有妙用。 每年都会有仆人来泼水成冰，待冰厚两三寸，便可得一偌大的人造冰场。 人在上面滑行，竟和太庙冰场效果一般无二。 晚上甚至还可由台球厅里牵引出的电灯照明继续滑。 于是不但众孩童在此玩儿的热火朝天，也时常有大人们参加溜冰队伍。 住在这里的人可谓是过足了溜冰瘾头了…… 这么说吧，或许是因为上了岁数，人的嘴就碎。 也或许是纯粹想起什么就随口说什么。 反正不论宁卫民想听的，还是不想听的。 也不管是不是一团乱麻，是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 康术德全都一股脑儿的往外掏。 但只要宁卫民问及隔壁江家的情况，也不知为何，这老爷子却回应的甚为敷衍。 往往寥寥几句说个大概其便罢。 刚开始的时候，宁卫民还没多想。 他认为或许是因为江先生与宋先生职业和地位上都有差距，混的是两个圈子。 尤其宋太太又是日本人，天生让人心生距离感，两家人往来才较少。 但后来随着康术德对旧日的追忆越来越多，他渐渐发现了蹊跷，觉得似乎不是这么回事了。 老爷子分明是在有意规避，不愿过多谈及江家的人和事。 要知道，江家和宋家虽然谈不上什么通家之好，但毕竟远亲不如近邻。 彼此这么隔墙住着，还都是有文化的人，免不了娱乐方面和日常生活产生交集。 尤其是江家有两子两女，其长子比康术德大七岁，最小的女儿居然和宋先生的儿子同岁。 这样的情况下，即便两家大人不打交道，但两家的小辈儿又怎么可能不熟悉？不在一起玩耍呢？ 事实上，在谈及旧日饮食的时候。康术德就无意说秃噜了嘴，透露出一个很让人吃惊的情况。 敢情老爷子曾经给宁卫民做过的槐花懒龙，居然就是隔壁江家四小姐的发明创造。 而且就是用马家花园里惜阴轩西边那棵槐树的槐花做的。 这是因为江家和宋家的孩子在青少年的时候，曾仿效大人，定期聚会，轮流做东。 由做东的人自己主勺，准备美食款待朋友。 因为聚会的时间经常是周日，所以叫“拜天会”。 对这个聚会，宁卫民自然是大感兴趣。 他很想多了解一下当年这些少年男女们到底搞出了多少名堂，想知道这个“拜天会”上还有没有什么奇思妙想的饮食没有。 但偏偏他再打听，老爷子却不愿意再说什么了，直接摇头不语。 而最让宁卫民感到蹊跷的是，当老爷子带着他一起踱步，终于穿过南墙联通游廊的过厅之后，这老头居然冲着东边一扇被木板封死的月亮门，一动不动，发上了呆。 当时，宁卫民一走出这个过厅，就被眼前一片美景所吸引了。 因为可万万没想到，从这里走出来，居然不是这个小院儿的正门。 而是别有洞天，是一个空间很大，四周都留有过道，与别的院落相通的花园。 院内四角种有紫、白丁香各一株，西府海棠和珍珠梅各一株。 如今丁香正值开放，西府海棠更是嫩绿鲜红，十分悦目。 尤其最令人惊叹的是，院中还有水池一座，池中还有一个猴子打伞的石雕。 虽然池中污水，可石雕其样式却分外精巧有趣，而且看起来大约是可以向上喷水的。 此外院中还有一组山石，与水池隐隐呼应。 因见山石上似乎有字，隐约是“影池”二字，宁卫民就想询问康术德，却不妨他这一回头。 发现了站在月亮门前的老爷子，背朝向他，手抚摸着那些封门的木板，形容似乎有点异常。 他不由走过去询问，“老爷子，您这是干什么呢？” 康术德居然没搭理他。 宁卫民又看了看着这月亮门，按方位看应该是通向过去江家租住的那个院儿，只是如今这个院连同马家的戏楼一起，都归属“古今文化研究协会”所有。 他以为老爷子是惦记那边的院子，便只好说，“您呀，甭着急，这院儿别看今天被封上了，咱暂时看不了，可晚几天收回来不也一样嘛。您要对您徒弟放心，就踏实等着，早晚我把那边的房也给您弄回来。要我说，咱还是先把到手的房好好修修，更实际点。您说呢？” 却没想到老爷子当时就是身形一晃，往前一趴…… 多亏这时候宁卫民就站在老爷子身后，眼明手快一把扶住，这才幸免！ 总算没让老人家一头磕在木头上，或者是摔在地上。 否则那就出事儿了。 “师父师父，这怎么茬啊？您这怎么了？” 宁卫民赶紧扶起康术德，没想到这一眼看去，他更吃惊了！ 因为康术德居然老泪纵横。 他不由追问，“老爷子，您这是为什么啊？就……就为这月亮门吗？这门又怎么了？” 结果老爷子的回应居然是这样的。 “卫民啊……我……我平生最大的错，就是辜负了一个人。你不知道，看见这门，我就心疼……三十九年了，这月亮门已经封了三十九年了……” 宁卫民心里顿时疑窦丛生。 什么？这月亮门难道不是后来房产充公，把马家花园划分成三个院子的时候封死的吗？ 辜负？老爷子说的是谁？ 是江先生吗？还是江家子女里的一个？ 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事儿？ ………… 就在这同一时刻，大洋彼岸的美国，时间还是前一天的夜晚十点。 皇后区的法拉盛的“槐香居”里，一个贵妇在餐厅即将打样之际，也在跟自己的儿子交代着一件重要的事儿。 “明天一定要弄些槐花来啊，否则就不在季了。你可不要再搞错了，一定要白色的槐花。粉色的……” “粉色的有毒嘛。”中年人抢过话来，同时笑着走过去给母亲按摩肩膀。 “妈，儿子早不是小孩了。绝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了。明天一早我就开车去摘，中午我就给您送来，保证洁白如玉、新鲜清香。要不要我帮您揉面啊？” “不用了，你要有孝心啊，就把我孙子和孙女接过来，咱们中午一起吃顿饭。你那个外国媳妇啊，就算了……” “好啊，其实蒂米和安妮也想他们的奶奶了。” “什么蒂米、安妮的？他们没有汉语名字吗？” “好好，是崇杰和荪芸，好了吧？”
第六百三十四章 抄家货
这一天明明是心花怒放地来了，哪知残破的房子看久了容易触景伤情。 康术德居然险些一头栽倒在地，更是老泪纵横，泪洒衣襟。 这让宁卫民心里实在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还有一个街道刚腾空的院子没看呢，可他已经不敢再让老爷子留下来继续看房了。 怕万一再看见什么，想起什么，老爷子要受不了这个刺激，真把一条老命断送在这儿，那他可就罪过大了。 所以等到康术德情绪好些了，他就力劝师父走人。 “老爷子，反正这些房咱也收回来了，您想看还不是随时的事儿？我看您今儿也累了，这天儿快晌午了。那不如今儿就到这儿吧，留南边那院儿咱下回再看。咱爷儿俩先走。今儿也赶上过节，我请您下馆子怎么样？咱就东四北大街的‘森隆’了，品品镇江馆儿去。等吃完了，喝美了，我再带您泡个澡，下午咱舒舒服服回家……” 康术德自然能体察到徒弟的美意。 他并不执拗，只在影池旁小坐了一阵，又留恋不舍地看了一小会儿。 便点头采纳了宁卫民的建议，起身与他一起离去。 熟料事不凑巧，他们想走居然还没走成。 因为俩人这才刚走出影池的院子，就看见在账房那边，景山街道办的魏主任和居委会主任正往院子里走。 他们还用手捂做喇叭，扯着嗓子四处高呼“宁经理”。 宁卫民好奇他们的来意，赶紧答应一声，迎了过去。 结果没想到，魏主任竟是给他报喜，来送马家花园最后一户的钥匙的。 敢情那个原先住在这里，如今已经去世的老编辑，唯一在世的亲属，也就是那个在金陵成家立业的儿子。 一直都在通过长途电话，跟景山街道这边联系着搬迁的事情。 这不趁着周二是五一公假嘛，这位又申请下来了几天存休和倒休，再搭配上一周休息日。总算是拼凑出足够的时间能够从那边抽身赶过来了。 人是昨天上午坐火车到的京城，直接背着行李找到景山街道办来了。 到了地儿之后，这位高高兴兴签了字，痛痛快快把钥匙交了。 然后点好了钱，急不可耐的拿钱走人。 至于今天明明是假期，魏主任又为什么出现了呢？ 那是由于五一节这天景山公园注定人满为患。 作为附近街道负责人，魏主任当然得承担这份特殊的责任，亲自负责治保工作。 恰恰是下管片儿检查工作的时候，他途径马家花园，看见宁卫民的汽车了。 所以干脆就尽份人情，主动把最后一户的钥匙也给宁卫民送过来了。 应当说，这对宁卫民是件好事，就此彻底了结了所有住户的搬迁工作，他确实很高兴。 可高兴之余，他同时也有点不敢置信那编辑的儿子对父亲遗物的处理方式。 “什么？魏主任？您说……他……他所有东西都不要了？让咱们随便处理？” 魏主任则以一副顺理成章的态度点头应是。 “对，没错，他就这么说的。那小子说但凡值点钱，好携带的东西，什么存折、现金、收音机、手表什么的，在他父亲过世后，他就都拿走了。那屋剩下的无非一些破桌子、烂椅子、锅碗瓢盆，还有些书籍什么的。他这趟回来时间有限，也不能在京多停留。干脆就来个痛快的，让咱们愿意卖就卖，愿意扔就扔。” “可……可那屋里我看墙上还都是照片、奖状呢，应该还有他父亲日常用的一些东西，他也不要了？” 宁卫民提醒魏主任，有些东西并不是以经济价值衡量的。 但魏主任依然笃定。 “不要了。宁经理，我这么说吧。早些年，那编辑是第一波就成‘老右’了。‘运动’时候，他儿子当然是吃了他的瓜络，才被发到南方去的。恐怕打心里一直恨着他爹呢。要不怎么回来都不住这儿对付两天，宁可花钱去住旅馆嘛。我看对这小子来说，对他父亲是真没什么感情了。那剩下的东西，对他自然就是破烂儿。” 从这个角度来考虑，宁卫民倒是有点理解了，但仍忍不住摇头。 “啊？那他还跑这一趟干什么啊！难道就为拿钱啊！早说呀！早说咱把钱和文件汇给他不完了！用得着这么折腾吗？白耽搁这么多天工夫！” 魏主任却说了大实话。 “嗨，还真就是为了拿钱。那小子从开始就不信有这么好的事儿，好不容易信了。又怕这么一大笔钱汇款会出问题。非要自己亲自来拿。何况这小子还是带着媳妇给的采购任务来的。他拿了钱就跟我打听百货大楼买家电的情况，出门大概就又奔王府井了。我看那意思，应该是打算弄个彩电回去……” 魏主任解释完，见宁卫民完全是一副无语状，以为他不高兴。 眨么了几下眼睛，自作聪明地来卖好。 “您是不是嫌处理这些东西麻烦啊？没关系。明天，明天我带几个人来弄，好不好？不就一间屋子嘛。保证半天就清空……” 然而他这番好意可是注定要枉费了。 都没容宁卫民说话，康术德就直接开口表示拒绝了。 “啊，不用不用。这点小事算什么啊！哪儿用麻烦街道啊！感谢您的美意，就让我们自己弄吧。这房子过去是位编辑住的吧？那好啊，我最爱看书，看看有没有我用的上的书……” “您是？” 魏主任这时才注意到骤然插话的康术德。 他看看宁卫民，不禁面露好奇的神色。 宁卫民便顺势给两人介绍了一下。 “这是咱们街道魏主任，帮了咱们不少的忙”。 “这是我大爷，他是这些房子真正的房主，房契上就是他的名字。” 于是康术德变说“久仰久仰，今后还请您多关照”。 魏主任也露出惊喜之色，连道“老先生，无需客气，有什么需要，您今后尽管开口。” 就这样，一番客气下，魏主任就带着人离开了，继续去忙他的工作。 由此也可见，宁卫民现今真算混出来了，已经不缺人主动巴结了。 如魏主任这样的，都会心甘情愿为其服务。 康术德自然为徒弟感到高兴，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调侃味道的。 “呦呵，你如今很是吃得开呀。人家一个堂堂国家干部，对我一糟老头子能这么客气，全是看你的面子上啊。老先生？切，在你旁边我是老先生。没你，我就成老帮菜了……” 宁卫民则是好气又好笑，觉得老人有时候真像个孩子。 “我说师父，您还置这闲气呢。难道我混得不好，您才高兴？非得人家眼里不夹咱俩您才乐意？行啦，您看看这钟点儿，真快饭点儿了。咱也赶紧走吧，我这就带您吃饭去……” 哪儿知道，康术德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他的主意已经变了。 “走？走什么走？去！拿那把人家刚给你钥匙，把那锁着的屋子打开我看看！” 这下宁卫民可有点懵了。 “啊？？咱不说好了改天再来嘛。您就不饿啊？这还要看人家的屋子？” 康术德则嘿嘿一笑，露出了兴趣盎然的神色。 “改天？那我哪儿等的了啊！你不会忘了你师父过去是干的营生了吧？我可是打小鼓的。” “今儿这魏主任给你送来的这是什么？这不是一把钥匙。这在过去，那就叫‘抄家货’啊，是客观形势逼得人自我抄家。近似于全盘奉送。” “这种情况下，又是个知识份子的家当，十有**能找着点好东西。刚才我可心里难受半天了，你还不我过过瘾，找到有意思的事儿干啊？这就叫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老天爷的意思……” 跟着他脸色一板，彻底拿出了师父的架势。 “甭废话，快着点。不是我说你，净听着你吹，说孙五福那傻小子帮你敛巴了多少好东西。今儿，今儿我也该考考你的眼力了。” 既如此，那宁卫民还能说什么呢？ 他也就只有顺了师父的意了。
第六百三十五章 赌约达成
这老编辑生前住的房不是别的地方，恰恰是由原先马家花园的西大门封堵上后，用门洞改成的那间房子。 由此完全能显示出特殊年月里，“犯了错”的老编辑所遭遇的降级对待，以及首都住房的紧缺。 因为没有后窗户，哪怕是北房，有着最好的朝向，也不是那么敞亮。 当已经有点锈住了的挂锁被摘下，房门被“滋扭”一声打开来，黑黢黢的房间里面，一股子霉味儿和土腥气扑面而来。 宁卫民和康术德迈步进屋，都得捂着口鼻。 不用说，他们俩第一步去做的事儿，就是拉窗帘，开窗户给这屋子通风换气。 阳光照耀下，眼见一片灰尘腾起。 等到拉下灯绳，有了灯泡的照明，屋内全部内容才终于显露出来。 因为面积有限，屋里的家具并不多。 一张单人床，一个大衣柜，一个书柜，一个五屉柜，一张写字台，两把椅子，一个碗橱，这就是全部了，连饭桌都没有。 这些家具质地也不好，无非是红松木和水曲柳而已。 墙上的一个挂钟倒是硬木的，可惜有硬伤，钟显然被砸过。 外面的玻璃罩子已经没了，指针也不走了，偏偏还停在了八点二十左右的位置。 这就让它看起来相当惨淡，全然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从五屉柜上留下的灰尘痕迹看，这里应该摆放过电视机。 窗户底下那油腻发黄的报纸墙围子，和横空一条挂着旧毛巾的铁丝。 显示这里曾经是煤炉子和洗脸架占据的地盘。 这些东西现在都没有了。 甚至把大衣柜打开后，看里面，较为值钱的大衣、外衣、长裤也是一件皆无。 书柜上的书籍，也剩下不多的几十本，空出了好几层来。 很显然，这个小屋已经被编辑的儿子像日本鬼子扫荡似的敛过了。 值钱都带走了，能卖的也差不多都卖掉了。 剩下的都是他懒得去碰一碰的东西，也难怪他这么大方。 但正是因此，写字台上方，墙面上和写字台玻璃板下的那些旧照片和旧奖状才显得分外刺目。 编辑的儿子似乎忘记了带走最重要的东西！ 宁卫民走过去一一过目，发现那些果然都是曾经美好时光的人生记录，是老人一生的回忆。 几乎可以囊括出老人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和这一家人的生活轨迹。 不但有老编辑夫妇年轻时的合影，有他们夫妇与各自朋友、亲属的合影，有这一家三口在照相馆拍的全家福，还有他们全家出游的旅行照片，孩子在学校参加文艺表演，夫妇俩一起给儿子过生日的镜头。 然后是儿子毕业照，毕业合影，儿子儿媳妇的结婚照，儿子的全家福…… 最关键的是，墙面上还挂有这家人先走一步的女主人的遗像。 即便是因为吃过的苦恨爸爸，难道连亲妈也不要了吗？ 宁卫民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认同，编辑的儿子如此处理老人遗物的做法。 这或许因为他自己是个孤儿吧。 从没拥有过真正的亲情，所以才会对亲情分外看重。 人不就是这样的吗？ 拥有的往往不知珍惜，总以为是天经地义。 这就像京城的故宫和**广场上，很少能见到京城人的身影一样。 或许就因为近在眼前，去一趟太方便了。 所以没几个京城人会有这样的兴致…… 至于整个屋子所有事物中看起来最令人伤感的。 恐怕就是墙上挂着的那个，每天都要撕去一页的月份牌了。 那上面的日子永远停留在了1981年的9月12日！ “哎，卫民，你看什么呢？” 康术德看见宁卫民站在写字台前老半天没挪窝，不禁走过来询问。 “啊？您问我啊……” 如梦初醒的宁卫民，指了指让自己愣神的东西。 “我……我看这个呢，这……这大概就是那位老编辑骤然离世的日子吧……” 骤然离世的人，近似于被洗劫过的屋子，眼前的一切，都显示出人死如灯灭的凄凉。 这样的感觉实在太糟了，宁卫民的情绪不免受了负面影响。 然而他黯淡的神色和说话打的磕巴，却让康术德产生误会了。 “嗨！这有什么啊，甭在乎这个。你得这么想，哪个老房子还没死过人呀。你要连这个也忌讳，也害怕，那还怎么住四合院啊？” “尤其过去，医疗技术落后的年月，死个人不要太容易。妇女难产闹血崩的太常见了，生出来的孩子得了‘四六风’夭折得也不少。小孩子要长大成人更不容易，没准儿什么时候闹个病，就能让阎王爷给收了。更何况恰逢乱世的年月，人命如草芥，何处荒草不埋人啊？谁能落个囫囵尸首就已经不错了。” “真不是我吓唬你，就这马家花园，我亲眼看见发送走的，就得有三十来人呢。马家可是大家庭，太太、姨太太，底下的仆从，各房的亲戚，都有。咱们要再客观一点来说，你那皇叔的院儿，因为年份久远，从那里发送出去的棺材也少不了。即使没一百，恐怕也得有八十，这是很正常的事儿……” 这话说完，宁卫民不由自主惊呼一声——“啊！” “老爷子，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您这一说，我倒真有点怕了。就我那院儿啊，都快让您说出《聊斋》的感觉了。 跟着他又不禁摇头苦笑。 “您是不知道，其实我心里别扭不是为这个。主要还是觉得，人这辈子灰飞烟灭，真的太短了。” “就像这个老编辑，明明存在过，如今却没有人记得。他留下的这些东西，连他儿子都不要了。这结果也太惨了点儿。” “尤其是像咱们这样的，在人家身后随意登堂入室，翻弄人家的个人物品，碰触人家生活的**。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我觉着有点趁火打劫的意思……” 这话说得康术德神色郑重起来。 沉默了片刻，老爷子才说，“你这孩子能这么想，懂得尊重逝者，这很好。这叫同理心。” “可你也要清楚，这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人生也有人死，生死着实再普通不过。谁都逃不过这一天，谁生前的物品都得由着别人处置。就连我也一样啊。” “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又没有其他亲人，难道我的东西不是由你来挑挑捡捡吗？你还能将我的东西，统统都留下不成？破衣服、烂袜子的你也要？这不可能的事儿嘛。至于我爱的那些东西，在乎的那些东西，也只有你拿走，我才能放心啊。” “至于这件事，其实也是同样的道理。毕竟曾经住在这儿的是个有文化的人，难免留下些常人不识的宝贵之物。由咱们来收敛，总比那些不管不顾，一股脑都当破烂处理的人强啊。咱们这是在做善事。可以说与原主人是相互成全。想来即便有所唐突，人家的在天之灵也不会介意的。” “何况把话说到底，为防造孽，取不义之财。旧货业的行规也无非是‘三不买’而已。铜佛像不买，尤其肚子里装了‘脏’的。那叫‘哑巴’。行路人刚从身上扒下来的衣服不买。还有家里熬药，有躺卧病人的不买。此外，一切皆可入手买卖。都不损阴德，算不上乘人之危。所以要我说，你心里如有障碍大可不必。反过来这才是真正看你本事的时候，能不能较为妥善的安置这些东西。” 老爷子这一番话，算是说到点儿上了，把宁卫民的别扭释怀了不少。 他一琢磨确实是这么个理儿，毕竟这收拾家什是个需要眼界和眼力的技术活呢。 即便是这家父子间不存芥蒂，老编辑的儿子的认认真真的收拾父亲遗物。 那也未准就能真的辨识得出家里这些东西的真正价值。 现在有他和老爷子一起再筛一遍，至少能杜绝好东西被糟蹋的可能性，这应该也算积德了。 如此，他便点头称是，抖擞精神打算上手。 熟料老爷子可还有话说呢。 “哎，先别忙啊。我说徒弟啊，就这么上手翻找东西多么意思啊。今儿咱爷儿俩今儿不妨打个赌，比比眼力吧。” “就这屋里的东西，你先挑。你每挑上一件，我再挑一件。咱们以每人三件为最高限度。看看今天谁挑的东西价值高。怎么样？” “你要是能赢我呢，不但今儿挑出来的所有东西都归你，我也说话算话，扇儿胡同的小院改你的名儿，从此就归你了。” “可你要是输了……嘿嘿，抱歉。就算你活该倒霉替我白忙一场。只有等着你把剩下的院子再给我弄回来，我再履行诺言，酬谢你喽……” 看着康术德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宁卫民清楚地感受到了老爷子的激励之心。 于是也不退缩了，索性撸胳膊，挽袖子，伸出掌来。 “师父，听您的，咱就这么办了。” 话毕，师徒二人爽快击掌，赌约达成。 开始了还从未有过的现场斗法，这对师徒之间的眼力比拼。
第六百三十六章 床底下
NJRwS3siotZCUTAEqqLUc5dmyzhrDdfIIDU0Ct46Z9xHEnfCOzzjGdZ9WgIsuKgSrWKnUN/wTT90mz2DQ1qCy+ehImiOpuksDA42KzQmSsSLWx+XPub14SkEdbdG8dMBg53Jtn6PAskg83xbM2RDbP6Q/KNzmYdBqhJIsxOKZ3/aiQIN5t3mIHVsTmT0J9cA3PaOFFycRhdIwDyLJeQp7mQYn7rL1N7K4DKCzvx**vF6MOo+O7tdpO0QLQ**ezF9xJybGW7jsXHY7r8DWutnM2paik28BxirNsLGcA1KydWf3B32F9ydMA4ohs50NMIdP2Cf9xBpIed29X7XmPKYJpCffqwP2bq74/+Fx0NLKeXkfYih9m5L25WdWSqJXMbD7Bx3N/2WBjBjJGJKEgo8S0qFifYRXezAYVxOxN3/TdtkLxipsBgIKEerQqy7E86hhOivUuNJRcRmiy69AKSkeAWzLEWlUmj0+1skbapopu4TRAywMOnuFKKfl0LamV6BZTBeeDxanoVW9qahv4AKqKhtph6wsEc4C9iTVsEVKBLkV2jQOx+gpFP1tUfnX7wFRQi1qujAUzU4JWFEZhKQqXmW9IR1U3Pvq9Iyc2+RFzW55SneERJCKK5R841K97WFpeqy4zfeV4tM64/4hQsmrfEuvQsCpCOVt5pkIS+ejmf4BaWs3tj+JHSD50scmaygxOXV6p0ENfp0VI8UFkTRjAapJbY+XGhLdR8A7EmL8zeEcetA5jF13f2MVedFamaXEVsyN6L1SXHLqK+W9Z2pGz3QPCJjEQXqG/IjMcVfqQszstwsF0bXkOfh2obTT4WBqUM2BjNIGtZbB5V8vmNpPNg7HtoUMY35s1S5wTmzmSrk2O8OaPJSh8pywDO5P77biw+Ifma6uHM9yQYUmUJkyHH1PfX7DRaPUHSuX4p8/9Bmi3kulVGz+bcgV1Y3qMxdw01Lv4OKsN4qt9L4aKwMLoibIfljtoO5J9jeOjp/fHuy6K0Q84bC9JqSIw7EDzFhHq54iEl9+NQsJbdG7eSoWio0xVy63UiRHtyewD+bUl00gVnXpvDIs3Qg25SR5xSxd7fRXffaVxhqMdlN4hjH9O/CspugK+YVSuQA1lW4Y6QGYOUiHYERWHdmIk+qWMM/hwF+HWsU/g5dfEB5LA7WjQb2PRQx/Lpep1w4MzhISyKvPjAlrbIXqZXELF5buNvFzovnBsg6NQDLlsXDUoA8tshlMcmxolraP6LTw+rWzhLvUQZMSwTnb5ydcHwuFTo030CuRhla4aEA8rTS5LVrWNL8NbXYZv/0NVPwlpI3d5GIeEDM3qZScwWfa+Gi4v4tohDIevXx3mZXl6Z18oxsTuBpLlAgaqPIOfHt3ge9iq5rppXiprhGur8X0OZrR8HmVOj2mi2jNcd0/Z2ae9taRDsb8jXKwH6F7dXFbQ92D8z/abUE43WK9JE9RuzUxDaiuQ8r+pIYaQA7wZhftHz2lc2bw8oCR0+v6VikoLG6a22cWlCduuMGlgqiR0Jb+kzGzn/nSrtKMRelDWysuoCrfTKdtobbhfgT8lXmPwi1mQGTW2xyR1qSEHLJKvdIeR2cd9BkbItFTXfPvlfPTrJabfSR0cB8Odk248vYB0pVG9UqBgBHIjIguGkg0qk5hMPKaERi5pvn1j5u610zVPlbSdQJiITrSXNj9P+gwo4F6WI4d87E94jPRFc5+sfplqo/Foei4z+dYcJa9/73oDIy2JSgOyEfHYPqf2L8+bhyf+Dhai9boRkaZaa54/EcmB9kwttckGY1f7WZ2GU34CS3KZE0ivWosAjfDYTaILj+MdAlC1vpCE1j2zc3OPLe/FxBT/5sy0vzO6uMhXjVfLaiWfENSX8I0jZiyVzPPge/8mRsgQB1URmbS4GqDVyrZzGEZI82xKEDeWB5sunqStAbi/6amBFDFeQQs2OXbgsbXTiPM7URBsoVr7fWDRbvivTJ/DEHpQd7iPOGRr7Z3xlRZ1HJuSfaA7Dx74OVXk13El3mP7AVKM9uuwRc7UT3y4B+6gUETK9F9Di8eG3fOaBcD1pv6/QBv7/RwZl5ZEYMmBI626hy0MInVT40FMDtNm2i5ISG2VG9PDlrIPKMLDWw2Er/z3RvMh8zvaPesMs5km0HEnxjt0gQj7bAlyDCHlfFOsQt6Hjda6DlTWBgYQHEXQOnD8YjA9LOvYLlxIq/BtDacrz6ycEC4ziQH1g50wNXBi6SJibuuQa5DdtZNbNfvwT7Eds/qZbOD07Zhj8DnwuyZ7LvBO1+0ClQGOZZjVZWDY48PTElwxtLOEGTvfnexvMp9GEB/yY3/YUjfVHLOujdNVCZMfxKDSw7ku7Zwuk9ljiEQAB/7sQhqUx7UH8RttrPto6phsNxuCXRLHcyIBgAGOaJ5Pnclb68d79gCJVVzoerD5auQlAKIKFy7U5aTWw5j/tFTczePpuQxeCPJkgyWiV2u4hLThlGk6G5RmVzLhmUxzX3p3bUkRA1MNmAyw9BWo8g0iSSZSBbOdI4DQ4I3vTLBdxMHIyX2ZSL+YnQ8BGzQyBWXfS+WxJHIrjTte8QHN61Q/gkkChfIKWxJQ5XpL2vNJt4O6Jk04FUT+hFRzChfO8c/fsLUVBZJjyaAQx+4zSyFTVORRz7JOkB7duodoOXbi8nw92Qzslz/b1FiOgtg8m6yB6adpAsv5K151CFaVjLVeHbcOvI5dgiAsHPXBay3BITq5KtjSkGwULgUpbb79qw2lNSyhg/FOB+D5T5o656AIm3o8L1**rFNhMjD5jDhspOAdUitny/i5miapFj2BTSYGxz60V2QdsC3S3fjpsXJrkgbDz4ZgCFiQk35hrL+UTpjySFjtlSKho5P0nr+Rj5dt56DCRga+hJIa1kTah8VHycpUkuX5/rpIIP9UcKWm5D+regWy5NZxRuy5s1beggauM+xGQTYbonTAONO9opsuhZ6RZCkLvK4rT2yY9nkAjhkBOBDUfsqpAk6cEwrYfJbhT0qfRUzkXhlwNlil6oeNyBoCyIb+LgYd7UuYxSsasvlVghDqTJB9wKS5N9N+NSE9I6D+Xn39gksI/oNW5RYTPD1i2lu2GIdrubsJiIbhUJTEmFcmMkePc45IhC9zGb3jUylZ2Bzy0rRZwKp7IV28p5AHWYLFPHVFt9V112PBsgknmTUCjuUsb5gKarHHz4x3Bvug0Hx4/zQM9FsUJ26u6qMNq1arxohCuEKLVeXw7g23GLp2QHV1Rk9qWEJ8ia56Mz6XuaAIvOZDWMZXoJrvtZc43dJcZMimGhzS7aJKIHGkvpUQm4cyDz67DWKxIYoymzqnVtXbTkhFVF0mGySbRMeQcf5dJlKeLVt4miuQ23pSJz5ndT20pDhm06YJN59psoPYjzSfdI+kXA77QzhLvQHV0rHvTee39DCHWfadGXIebzZfJZ5J0VHCQ+r1x9URCjrCz2pLuQ0i5h7QQioNA40n3K3KVh3zqM2hgAlSp93xPJpwaVDRmCEFrsY8729QGzcvJTuL347F0uuMTUeZsF1MKOzZf04t7VItc1XlFRQLJyFuFJqMeQ5rNFNifBa0yLSxe2KUUZ9VdnZOO+v3CT3YHiMjtQX6vl0ztyVmTzY4Wm5QX5b3kzkkmYaoQeqgh4j86aOOIRZ6FkYLQdE0KBZ1KKf6N5uFRMiP5UYtxBo+gzn+ZjPR11RdDdqWFaiRgtUjYlzU1+7dAPi+n4kNqBuKW38PpEmTmZ82ij9uquEG44puH4PKpYEb87x8EqmVGvp4I/e3YjzzyGN4eW//2v6+hJQyABdsHlv8jHiYUDc76J0OLBUSIfzoj/ErxZ55xnw8ncfce4ZjxZGIjMQoZa21sS8Ne1lmX5R5VEjaOQes9jSG2YCZWxsuV8/CflI1DQHhEpSYZ06h4i1OaQ/ZRL59OByZuxIAxKd66kBtunvBNxe9QS1huP3B5Qh38z2oo2LgjavYSHaMFwnXZ5ufyFBOyYY+bLTS1+GPR99qPb18NUZdIvT/gRz0qV1JeO/YVoGB3WA/IZttdcB9JLvfIojx+G+1SpEirWG9IXkQkF5DvqsiEBYRRRh8/J1UZb+5+sAEja+CRR+Oj0USQySL9o5i5qkGByduIX06VLaUPXyzXt42Fv44sndoK3NGQoZHBMIDiHnoW2Lpl96BS7e2h+xW8tyhxQFqJGg+bgvZCd7YaYLJ3vFZCZRe1t+cZdKbFgkKa7tCsvyEPWy+kWiQxOiK9Avy8TBU4dA8WvmYF1kP50zJzvQchipvlPoB5U3V20RqfmKepivPTu1AaDjxNbL5NdIDPBAYGplx1ITYEffHZjQGrJs/rmMVwTwfmd0YJVtv4wGro0ZgBYhzaZ+82mUDzlx4ka5umwQg2hBe6Dr6Acd8IVmPe89D7YEVTQ6jiZgKuR+MlUIrDhTBKKrbHtXwb4Md531MzWOVulgC8hQzeeadYHzHvhKxhVf/0/zbh+llY0zn5R/8RSi7JmEQyBlTzhklzlgiK4qi92WPTIAFi8Yr93wT+uMZvf5uiqFXKLIAZCKizi5uXWJdFHyNnBOU/RKxv627/H61BvMiUGi6HBvudmE9+vkLLyT5lyAKLSpYw3SQ2h+IhV/jwB0KRsDOASaY5ogDuvLzDQG91PgvZpfkF9VX6gS7ziFxsh1Z108zmJ6fINkz6jhYIec9+YFQY1sRXOtXhXAFVlrwpRDJQirUHmk3AfuKOpD2Mp4lsArdJUAayfuBcSTuYOh3irMTWyTvTMWmF5T5/+VMn4CpWKZ9lHy4uPeZ1LjwBgGnIqUpVikvaaTqYz+48HrOYYGerSaRfkocOBW7Ow82LZDlyn+RhFucDCKPBo/www.uuxsw8.ccZfT5E6S4aXjdeDy9sJ1VDy8EfxuQN2LJ54tA0r2EEkUOeW2ZMMSov2xN3Ppi+MjC0gxXqwhLhaB0dt9yL1IZapKSoqO8rq8YajeJfJgVGk8VsPb9s6rcGydkaGPBVfBraX1weBczR+UJCdo4iY0/giSZWYzHZT2jYgb/EcJxqAHqe8shiZAMWbmaWEdziSvO9Keh6scZkxiXVYwegyCH+pT8WiUFzI4PxohK7v7k51KvLuhyBPi43Ym1bhvCM6wbvme2H4Y8ZDEkloUJMMDN5No52PV3+OrWlXwfoIL/+lSZZPtKzgBs0HnO/GgG3SfzLTXRTJb4NCfj2LiXdAr3vNghrPZ7wzs8J7mbPRkRkEKLi1/JL0rpZ/htyrw5wb6e1tohVcqG2YmifMzRf1BVpnV5Es6vxP7Z4pcu4S7Yk7gONRo9NSpsiuO4uF689Lz1g5AObjIVqFuSxZ/a49uGQ02N2qJN6SQuHND4nZ+2ZN12cq/**acvkDUPc5w81ObXywtGn3JHQ/jHVW2Jq7dEvrZ7DJgTZyyf3llQNeGFHjUQmdvh2Bbazl5Pblk2L6I6a091HrWe1SoU4Ks1T/w0puY7yZyQksyZRJsyqJNJV26Ob9enQhO5JBQVp+k7l5HsG2k9xI+vuw5HqMm6NA6L19BZf6hSEp381kBHx8nJBaYog8WszthOkbjC6dTs/JZtQCZKQjIM3aq0+r//L0jte51hO+gv3urQBv0m4lTW6R3uyBD753aS3jnvj36Mf68kDvrEsMoe43v6As1Flwww.uuxsw8.ccT8YfVDiH1Y1xBvMPwarc9plZMUmPSCH+8JCfg0RpApdhcWXpv832Dwt+uClVg/Ip8oYHd1tojljyBF2kYavpjPvfjm/glOKLLZIGnYMwgyHLbE4mBZ214sEsSSD1ijOWmiDPS8S2eF2WFj7FS+NO8yPl7ugECUy4zTeAXjbhGkZCgdZk4fYG5NQIvUlZD796qwyVhy7xs9ScHlOUs9TFYGJ2oMuLbRw1mTlskq1akDFQBEXe/3aCpmb8yqybSODM1gNIA1a8DM48J5dtNz552kuq+LwaE6+2ZBy/tyjqteav/trxB2WylJ908ZKFpI7jVw533Z/+LnQRn4kgWNZTNO0HFBvvtMEjhjYVFkZpvlplWXalR/DMvSbr8VopJl1y9D5dYCmLTUwGHpvdA2HjZbcIsnQkQ32XG2VacbRM+yTJQqbOU2a//0rVcrDLC1sMUarwtWSBttM84pbIqUkZHY0eop5ZGItnOTzAtHlvX2l8aczEu3GD6l5TjeGZBfP3rgEc8VqF+xL3uLhX59/zUMPJVX0i08An7kAIX8Odfqon3pzXlP+NiccU+t22gBL3TNvcI4mIODvuPnYBdJErQOo62sXn8K0d2diUnlVX7BrfELUo4DOsIaM6xSQasb7ZVh6Y84aX9HBd24GMRcU5f7+dXrMiGSG+CdpKlrM+bZqOVU5+JEANf/OQlQ63qbUjom+UoHFdve3zL4hvoB/kSkGM3r746vFOJiTjo3sSbQDi8/Hp3jW4UZ3tq20PMqPjlh5vJTLXX4np2Uu+utrnRAZvYZMQcM9IauEKgYbyULuGPi4qTxW+VnmG9R5uFxcgeSQIEzE2IGLSZdl0LNhdY1NRm4EBJnuQ8PU7p5mmX3vAOspPMfR/8j4/u0ynl1qjAWKH11XcV6h3S5vz42QDqi7rBBkZhpZBVEDnzClm5Ruk3LSGVpkg8bVPVWrkA6E/C95Yg8Wx+pIOE19mmyIWQtxjkDnsRFvpv9MizqCQ/dqcy/Zge0sAgCldp5Qr3ZoTKVBE4E45Ob7c1wTd37zQt9Tk4edn7vTaiFaWB77sS+AKsabrl4NgUTUwMXAmeEKL5wZ1u/WX0Ac434aqGyWUwJehVjHSKA6eaJmbuay+hWP6tsBrgm6kjLnXqRgjjsYCMJrkI1yrDtRsNJGrcadLAWsa2Tz0VX539bav1+hVtDTJep54eOCU8byDkZL1i76q6SRJt1pJHgHpSe84J2Ga3Y/Y8X8Jl+Dv/pso7qEGeE7mtBhOOBE6Y/mZqUHEEUKeVrBaXmjNGWsOlqUPRz7NXwJhqPPQkgUuksQXo4YKgkAOF/niOBcgy0F2SKt8XkCrqBHYCfh4VUyKfl0P5VsPgXtOhtkzYeMFXPTInu/3Rp**oXAopqa+8GLoyPS0Dh03pu+s9iLcAfAvIjGeKSQZ7ajlHroVjUsi11ksUobEsDrbAO8IYxoimWzIY6ECF2YTq4aYSNwUHdgIS5kObfglgmvZYvRnJUBkTNs0EopxIJo9MO8DZyyai02i867u7oDrVktqUlM5OEGymVb8l6FMr9KyY4D1/YXkcsMFVvQaR/A6iW09OiPGJuotjRboYKo46vZHXHkVSwpygZu9NyY49j6+UtJDI2+fL9gPsmfMGHy8buxm/7AX+SFhubmZVBwQQQz/Q2P6QR9TDFkFLPJ6R7s900VPjnv1Pki0/fCloDyzSobbDzw5rBvkBSnPDRvpV+G7jKSbZPIADg23tEGMPnYDOUDzmogsTC9qK+jCEPp7IR8LBsyipZ18l1QTsUn/tfHUhK9csSJKRw94SU8Gbov2i3oZ6PQsoEtK+2XYOBVPjXCXIWeWKtrfMrIyd75PPXoLTyFVEohhF57LPnt3aKEKDZI5A0xD98JMXRhbmUiFeySNXwWrQgByody6bMBiQDdv/Yyafv0mi6q3mxvwX0aLj0VJROv4eiiKXwww.uuxsw8.ccV4vwh9Rr920eel0Gj0FpmXv6tNJayolJiXUVpVHuejBQjnsOfk2WyzUzTgf8bYMJ4HO9czaGV3zbDFumhNkPh6ZLp8SlNp13GDyFUciruOparFH7wjFkcax5laQRy9dL7WVpKm6xFTcvMISy4W8IkFx5H1Q9lPmwxNHUTV+ZdVSLhQmpgqmFLb4MhvktgxkRSJ976wPiPDhN+jIGUT/nzLqn34eysyxFwRryR6ezGBc1idiuyjGlIe2gPSFt673zbTGW6h3FxY6AkuUaaUxtg7okcslGZgiAriyjw6wmIVQxdUvN/ZQMzlCWdUTsP24/rFHmHv2+wLXQH9N8vrXM4uRzGj8U0adX8DL7YbZSt0TVl/F3yIL50kzvoMf8D/PYvIIexGVjbgmXfRDYT+GjyoAmXL7N7zSfKY7qhutoyudlL3gFfEt8Z0EMwG0nNIbX5l8BB**ueQG3L70wkh3MU6VpSrl/Gv5mQw9pabDKED/ub/xOp2DChoIRCWqz3Ob3JOBgBO+wbID9mx+EvDtT5MY961ebSwUjP8Z/umobHI8+INVZpF8a3sCdKQaEXXqlTh6PK9RtMvPq6IMw6iZa9mYHSY5Tbiq6R7Qg+fLf1lNoW7sc+rkHrrAd4mzmk8ZiOzynVY/uJS8AL87emYsc5x6wjsLgK27NqaStohDyMSafLTQtpR05si/Bzz+hQmFA0uD3Yyy5ljPMvBz6DieoiIsN6Dd10m7rYN7/44SjlMffGOqYqxAfmocKLT8/+rxICXB6xfIAolhFnD4HuJXM6b+YGvQPEOSAg6O/W5p+psFcT2KeCzaSegIIHXn+69U6kpZdi2tn2SwujknbF7JokNrrXvDkMi2Xf50hftgeEg4Gxbsd2/pbJxKrp7mUBMb8NV5Vdg5Umt3AhUyJeB35SvdWasFzTbLFhUfkHVfgeY2fALayBGNDWH5Zb+Xsv7XlKwPbLV4mMfkbFl5WIK/oNZvtgqKgv+cfiiaAO9kA4lfQRW+UBR9yM8xWjKI/NOfYz8oU+tsTb9IUoKgK7/04jUWuEfd8HD+Om5OzQi5r22K5TKF6rhoc78Gx0RraCxYy+t8m5zuGpoAt1v2NOAx3JmwIOOqfFUETBlZY368CfDPUc/vUH6dKARNs5Pj73hKAbbHwtX3aP7PMQa24Qc4gXKh6SASQkF42oJvmQMYIIAMrmLvqp/zbD1bqzmhO6nqpyHJI1+tntUoV11XHiu3C56Wmlos6YNHuT+fAwjKcf5xq1Q2StlUYczt+hEsudSpm4koGCBSR3fvfr5QHjolTRpl6u8dSTEVuPRZXLsTg25fDq80JhFBe118oyzX1ZHkiTDrMIeg9D+P8FS1yXY5DNLwwyUePOdIiuiR+STirpU4WbhopOyv35xY1AoYisK3CM6V6bSXdWPuf4yBLfSNZrF6LY+bzctgHveriIuOu844y2M1y1TzB2Zq+UIcwh6pWoa8O9llfZJ0PC3EAEXztc17s5iUaXUIHMXPxfDjQ1fK1RujhtJCDsWzH4W/VzrZ/34UMS14qOPsttBMbVMKE8zyJto8ndWu0u/nQ0TqRXf7N8ZL0n6QGYDDEoBhe6e7zpY87I/z31Rg/xMY16Mi6yvYFjDCiBcXq+agPosHGKNkJ0qONGHC2bA+lRLWbQnbPxmBACrcyhLSf58LoJi0CBJO7B0sU9Fh3GVjTisQJ1BHzwhJVx0CaUYqU1cu8CXpJD+hllcIwCmdIIbve07Y+BGonTyXuToBpiMcjVxQRRRXaxf43c7X6r8CPMVEP0SrLtB3HRsoOj0WPSpA9X/s+DrcXvGkWzUSbTwMFAb71D2ZRFMbzPA30PaZ37fgLcIhd/b2p3oNJeFv2KaCoPEfJkXpJ8FoN+www.uuxsw8.ccpCu6fCxGkKYywRIlf65LBrfcJpwia9ZYi6qMo95YrqCGAhc9HQeYvU7eRMaAOaR2RdB0sBmVUH/qZBKhCaEAoUZbayGfUDRH34D+NKy8ZnnlYsHw/gXIrXLb86P/wfjRs0dfk4hHZzMyqp0aRf+ftEtD+HuaAc7/wkEDb2UG02wBsCJcV9fxqUFvawGhSLLVTF9iPpfT5ld8OQyaiaegqAa7KM98DjTzFoN5KOR1Tte9fmxU6f/6/DLJ3WbJ+4xlLm5XBi2HDr0uaShh1ahkh6g2Avyps/9I6/HoLsmf9sRQcqkTwww.uuxsw8.cc6tQRlfqFfnKpok2yNGZSPnRXI1U8g1myPIxF1ak+To55iTo0sreYaNn7wlMNAssEUmKl97D7IpPvV9e5yK9Kj4aTv4gGFDhLQMH9/2FO47RiseeGQzR2IGnf1UT/r8mgNUVrjLO4PhbiciJz/Sm+TXvVstnN0Ip9mH0/2g5uk1BEykzVZox7bUyvpLQlYczk82CpsbvxvjyTnfHLGJQeYnJ1ggMa70UpK4eQv37YOP9OEIDtC5gw6fWvbHPhmegLExcxrD+VSt66g9sOquG94cmM0zXcAB8s8YU+k7FAQ9LH24SBPtHUso78xjdr5pO93yeQRXUocmbF2SdjHaMvHl8jlnN8kd79hr0JcSmida1/pr0YT54k6XZlxR6WhEmZEiS93FKm4/ZvkPUARLqRxzVrKDrieH/dlSXrXU/ZRKc64OCqh4D9FL1G+7u4YWspVB8ZKLz5Pk+hgLE6u70aVkmVu2rJrf0r1/bPxPjjU5HjA02jkj0/HsW7lJ31JeZkbUTuBR49tm4D5s3kAalwcoi6sliTeXl+yW/9A8/I2LzDIQbaBLGsbGEHBfUCtSZwr9lEOT3aTYqF7vj81aBcUI1JjpM7XaCi5IXt/IVEQcMQB7aExSvqcsztBpGq1W6uHxxC/j+cFulZU4M3vK7OGKrnRd3H7Q1y6q9dKhE13CJqtikyRD**LcJaQLaHL0urlPxeF4qMrQPakb1xvEvNK3XWL1sFiJ2By0uaniFyLNngFsGyryQSmLaUj2w/3E6VXqTEwO34h712tYQnR6L2uGhWHvbBv**de+wX9gSCbh+extjaHXKbT40pBlRvYjH0l5aUinN2Dz1RDgvNiJRu1YZb1Mv4YsOgz/qp1b262vZAuOBUTmFFaYygF0FBHsNlqIofEKPY3gO1VJBLeNmX/TCb6Sk5F74RIMneadD02VDwQveQF5DRzkpatlhKGvh5b/H+PUTzGfRR8ttL2XUE/Ii1nJBi++WGe/ADbX1UfYGl1EeQh4x1yKBuVBpA2RbeaPtu4Ttyatet6DqPYMpdRDV9ual9WhgTAQgRZ+rzgUGK9x/q+rMopF1GvYYP82aHg5yZRS/TAgo7GOmiZog9c3HLTSLuB8jTQ9j8s7PSQZfZLO1nsFg0JVieNwx940vkiy/uubMyEbjm7qCE1MM+ZlDhkqos2Ox6UBwxtSn5ErhkyYWReCR+G1J8o3910Dfk2Htitht/F212YbnnMa7iy3Xok7UAye8pKIN57VBBfezPHwPVi0LWk9Ou6Oh9tSiIqShXZIoI5S2Q5p+jmqMZ4NfNplGdzLYMmp6sxLR9BfpAOPPSO/NmV7F1c7sUIbU4z8V1Qb/I/z+eDS5Knqdn3kSSZQZmeWUnPfh2BwF+r0tAYiq4ZehEHKy2hjgZ3bA34ovXFf1axyX2+m6imhQMZXundWqhXpoPpt9seJAn7d3YGY/JvYpqYJSyRm2svK2+mDPsSqkDJ+MKj0FuDlTvOoLflFvO6F6UK/r/www.uuxsw8.ccYqRihG7fqfnT0g1/fYNZUdWXxuBaJ2FAtSJ+6pAZs7y63d+ASB7qdhi/TIQlV6TKnGbQPP2s2pVYfv7LYiFSawAJK8Qm05+9/9zvouqqvjLXWSwe4LpBbaL6yoT/52tisReImPoMlf2QVdxZrswXfQAwHfTKYtV829ZhxS6px/ypdhDpp5SYVId45u/To0TrjiW3De89XFNVIkCPGS3OPGtX9+P4HMq6R9lldqNOXi6nacmmBkROX/xDGqsITxR9e2kT45begEG2MxA7kvzYYE4VRTWyUG4KLqx6xznEs4S57YVB1+grLGtwWKnNhgXqJYJa6bO4w
第六百三十七章 赚大发了
ErLtJkBantLWgDz++r/ZdgjIdp3KKUOHkpYW7tv2yBiMwe3fe6oKuNoyUfXNRFLFcxf2Ot1ilrRrZTltIUoBsbdV8vFAE/PsZBY4tZYrqrICFB8zK8ICqBEvGKRhxeFvi9XQnXkI5G+qBpPmZg7Hxw4esurQrY94aHEJ1d7NgTvM3/Hzqf+3QlvGZ7878vnRQhPATLrpGkTiC7eE8tv16zlZ745e/q84ATWlISaXLJrt1WdQvhuasgWOLqof/ndjDXyhTR7GgDwVTaMu5dzGsQslGgzmggBDAyfukp7/6wY8k2S7f5yu5Y9JkK0HBSvhmjuFT80PL1MMfDNKbNfDYksnOon6e+0Wqe4+veohqRXz67zT2q+To/6BR2WfJXADe2u6d96uPFbNlHfRKqfJLyO0eZ9EbDl7jIGhwvJ49x9Rk1ynrsH1+AK6PDuZarpCR/rh/OOOItXJqRlb1RdQMjTVC/8zRTdX496ctMz/57Q0AfVJfskLtN0cPL/T4Yi0KPxNIP+inxpbIQr32o1NoDGkyLO4k47Y/uY9dhJByFT5suywLDSciVJXry24fIu6LhAc4qjzAXl5R5lNEiGIOYQJV7UV3jGddkIoan844s5NDhuuKStUFaLZQBdWLUwP2VJlMVxm8LZig7R7RtiUqUk41ov9ZRKvyeRpd84/Hn+TsJ05CUOoEyUvdzz4Ea0uphSxNTBCfzVhuiHVz0alMIAM70Qxa3qp1tPnYGuD+aiuM2HdlNsvvxdZBKsen7vmja0/F1bGXeTKDu3cGWebTMH0vSRaqk5L1FFWwP1tgX5cGSITH1PDLPrJfTmfOV/7YNvVQYUmsKDbTqau/JH5Q19XPVV8JKdxJfzNKsWDa3ghQKk4TAFQ+xNDHfL1aRq3ASmbJFznsftTVIGn2PT7PpCwyswsCXrtzg4SzpVsbPfsATs9uzS+pv/SEyOQaKJ0ZuDwHlOdMTc0DPhE7ds/Txjdle+IsA89Lkagf875PU36yn5W46SvFjYBn4Su81e03SezVUm0sRBHzsLRZ8teGsTq4Gnrfd6vBRX6vz8NpN37yR4Apl6zvJ8OX+d76xcEZ2wuHKmABMEMI4JS93dfG3uKGoe64uIp1HaFg9IByUO073W5wCAVFrsLKAtmF8mSu2YoULoWL+8ftQvVIKAosanmrH6Df/82fDt2oHKBch4Sd6m88qhOzBRrUASH8uI69330S76eBN1fVXK747206htR0bqS4sBDs6UtMrWeB5ZNMFmB5L8NnQJBM+5ojLTpC8QO70i6R+mC491pwG5ItKHf5W/lVsvILUnNWr4Fy1y0V2g/d84zte4UE9lDvDiOM4lH2HFBuWdqC**fOFETe9AtOtBSFprj6i7x85AhbEZVB/EVzeEY2wLQC+D9slWzE8G8jrJdKoHRSVTuCKfk9FpgxEQKgXDn3UwV71Mdsx1dSVJhV8I4M4hmnFoaqk/KfPy4Lj+rhZ7HJ42eW2/ipxue+Lmja7TMOP94MpFgND7/s1yXwsVLhVeO7UWAttY7iYMJT3BiZ3ov3Dw+I8SJUDBbf14qreABYZxXq86lZ9T/eJM1XIb8GSSBdxY9Q+TyS9ukmS2IPSQbFmM5JE8afxBTL4vus5vHPbLAzzbwvA02E+F6eoSDOwM/RtbiZPbj0jtkvQIdj944tQugxkVyAdh1hwRWnpQ9aMcau1VQF/VEaw5e8xbal/oBivyw45IamxpKqXt5UdlmVm2iQPxtT9ggu3N+xhDk9aAs2fbDux4u7jvVPjTGOIsV7T8JyICrD03hkVkKqjvgiLG8BSG1bAA18+Go9sX4eiOy0YOnaVvRsYJzzdT+i4UNblSvUDix7HJxPx29a1Ku/fhrLa26aX0XIl5IBpcPILEz5ZO5txJ1jd/n6Rm2ZK0eTKFFLTaWCa/b1MOhwqX0BRFw0z2KUOuAHeSiUFRIHVZsk6KskEC0fbC5tDD1LEl/lWwQE3xrDHHZI5Bdqlnx+tmGItanLlr79oRVw/dEf4OK9q7N5INq1/TkZiE5isk8eWVaOhuHrkHSi/51TeYS8qI39VIZTJ6vRlgKfP1uXnNs1f4Nx/gzgJ6Du0bz/FkaWmd6HgiIOAoosdRk5injHrE+MxJeiV48Rqh45CdZsJ8Il67FQr5p2grjM+uOssBgguaBa+JiD2mRrNWztptnJxmmE6IyElMxSZVu4PN8OJ09lHpgl5MsRG8MQgdRQjOX4qDb1B2f+orsHNxxbIOCY/qbD59+www.uuxsw8.cc+R6XZE0ULoyD+6FgTQTR7E+fv6jlg8uiFWZFUq7/Y9p5GW//CUd5GgF9xaZU91DVSNBEJP7Ylkc8mxEBJH/VeBHKiT8GBYXJ06PwfXh6+uVXpeHS4N+a8bh196ESBb9gF7s7Sw9PDlfOknz/35sspvtzSsKA7gRrzrUNO4Uy5HIFZcib3PqPMu91Vd0gPAbetbZxmeKVMAylpO83o5i+mUfPURAlCby8Y/brWcuobhzrfuxnXoYh2jQv5tq2tKvU3MIApCgfFV45d1iqaeORKnsPRLlOfw8x1EHNSpP/BbXNMb8/VhlhqXHVAh2a8NX8IGCLyI2QzIx0hx+5b1jpZM6Z3gq6s7swO4X7D7ESzIw3Hrl3mFkbaNi6hQlOR7r1YEOZmqeRZcH0axpqiEjhga80IKw1+1X6Nzg1iUzHU/okd1inAvi2Pkmv9YftelK07yj9kB6peRq3LRVoTRCjAs17iCbwKkDLl7Tn7w/lPo1BkdcSIh3RuLuBHe80/XiwWL+tU4uoAk4MNeCSjVDRQf0T5TyF+gTfBigF4WYLp0hWZtqDYrx0tXZ7jtIK07jkrsjUsnhehKIFp3ZR3uLGn7BvYHFBJiNu0+y0FN95dd9fKDZ3el2BhiyO+I31jRUxVO0q4WEEWI9qj8z2ouTVUb1w10y5HVl9Be1OQb+gDmS0HS2fHZk/eYqFk1zB2nv3GNwJAjk9dRUVLz+42AWbHQL4qdGbxIxqGg/CYPPy8sS2JCWbdxyy5492cihtEpfYqHW0gcrcyMBhSoWdoEzG2xzE0bD8Tf18lMZfAaMvqCi9ZFaOA1h7JYETGomGrUaIu37/6qRPzHsPISCEbfvvay7P+iOcuBTvQvkHA5kLL63qvgtn9p+LlKiqBlbnFw2kcGhmgD8p5fLTBXRQYvBKXQkb7TeEyogYBJ4yk4GWiwsf6o+QG/Gs3oPuz6HhiBY4DEROGIOIgiSVXGfhbL1J811bwSvFsGcOZI6xkvxglgqjX4mzFN4uVHtmQA/VaiH//AxmZ351NgwSV8XDlNDXfmBoapl21q6jkNYTu3zJcSBmRYB96eecv7hx097ScehOEpI+/fsE/qrY7YYBtR0WYQxA3O3SUActmeOel+hwTJuP5jTjxEoOQZ2Di3CJ3LRrG1sFTiDHS72L/XXKrnp4PrOj/De3D/WKb3bFRUitiLeZSD0okr+2P1ZmOFt30UU55aRrQhtsQAY5uRY6kvfQvS1NLS6jukWp070rKCeHXy823HcFDmzRXf1pYJoHmdI3qoRDTFoZI6ClO9q3LSS2P6wYnm2HeHFj/CM/+k3BigQO+OT4aVyJwKNuNBEN4BdWYnANy9UBUXq+H2Kvl1qZwn/v+IiYVuapK8SrrJ5QfUSyU53FUkNQ9HK177K5+70r9HFsNS0s6TF2CLCf9zSk11DWddGugq8KsPxyEtGA1Nzpm/+tV8lsNHbz7gPNdPgZ4QAjZSebLzhEhl1lzZDZFXpLUW7TZSK3mVpybNuXuhpTn5FRaFdJmuoN1JopMx8P7we00iFl8wBnX00rwww.uuxsw8.ccxfDU+vijin9lFoK0+6SKcYL7zXAAMvruYLoExCZA3F4ZSigueXv0qgLLIk3cyi4j5imsVphU1qLA4uNdkgF57YaQIDlMZ5ItDSwa4nW80x4G91aIuiLz3oAKt43L919V6Y4ClWxOJFP0RpheZe8ZeLxPkyRy7AejvtBH0nokglVLO4lpnpsyYRPLcfzs6lH4KfYxSUJYyvQkYZi8e9UNMRRU2xGSyoedWAD//QQwxdG9JMnSl8ns+pmgbQh6VGwEgKbiLfEKVjL6EkxUytBFFidILkb/99+Kil73GoobxdqZiHurXiK+BhaXlnPU8RJ4j96PKUcHUe0Uv+zfaHybTowajJa3VgCeute3ksPxFVfUo9QmLamthgQAt5iUb2lku3UN3ChVydvPstJ9o9U134Xijugfgk90UZVHx4gvxwgiU5SBe+BwcBEZTO+95fbXi8WKA4A02iKH9A02B6oE7lrqV1W0eeTPPxhqyp6FzfFSZMuclXRDUm12YZ7zQVq4p6PD2epXG6IwFYL9uhP3J8j0Ikxl+zNxQarb4mYEzuSwXFhpM8XpqROQTUg/rZpEtx4O9oAHSau/QI/yuEc3l8Ru+6C6+QbXrErK+d9lKSzkG816luMB1Ekt2u4byHVEaSHzSIel5Ro27E/EDDoZSdkMV3hEKUwww.uuxsw8.ccXwSUk2kzH0Ul2oWZrjSoxj2aUuY1ocxzEgHPDTY+zl4ct1kCGZecbkLIK/9oQVDjx1A0hTsEqqbrMcQ1uQEhJqfjdrPr99AOQRXTdALqOkeF/SlFu6Rr2/B0Q2p3ky4GBCgH2PKqSraT8U0V8c4QdG6GVg4ldx5xsagriRoXO7zXFZ+TkFnDI68H1vP5H20BIXI73T2WAD5BruJUnAk8MKZgvdWR7i0Hl9SsTUxGUtYytD7E7yjKQYvl2kd05UA4liNK6TDf02TQUaOJItLK5VlNVsozb2mFK89zaZl3zoRRaICIrOOL9CqeU/3RIm1nnRD1P+dPR03LgssRKbNTQiR**hA11x/gWxLBvHhe72Q7pU0OiQElfuWEV6dtJVoKrlNJoErnWYUQBUI9t4drm96kSjf+2kbPaSOoQ7uwQ/7++tBsjxT0gF6E1aQQvM4DSkObB+Onsg7HPp8y/23e4otZSGqyx4L8nRO1mhSj95PSLrZ7OjowUokEI2lRuZaExfBhVJxNiSn1JFn0xyoZAYWE5PGLmE72H9b8lI3TLbV1V/EVXZY2tnDZemAe5S23O4bJ5J8jLt70VPlITDxAHJr3h3GZemq/NwbkVTI0yTa+Wm/y35UGq+W4MkZiMSwgGX8uv80VnTvJc+uCFBYLBT9I2ECDV/DUGdFE4PLR9PQYoPIXq0ZZQJefb5WzuHKW7l9dVHu7uGzLMGYK2E7rqXBoyAIl6r7AhhKLhIl5d1MEi48hvs**vPBXD+rKaB8h6RHSjteDUp7O8CTeeUh0R5l5QWRXp8zsLXVQfpxTVO/hfLylyWjM/TllpiZ3kSXOmYJXKjCu74iDMp83I/ORd774wlBrhYRH8m8dO0/rwXuJrvhq4zLIoawiO9aj58UI1jqHyl3cwQKUi4S4wN65XsJF9HnrKLlJu2nQpcZ/fA0CXOEGhB7lTQ5iJWq/so2rojYn8NauNIMDngwJbbzVVLg5HDb7daoDbonpu0F5fhn9iM32m/v742K5s6dg6cK/uMWYGU48tIMRg3KEa9m7Upn4UfYqiQ34bxVP/FKUredaGS65Syx90q9eXjHdFRA1bPV8ONMSY5HC4Pd7tRAHw24oz8WI7pto1S7iW+bq+i1pLllevFhk2I2x76LUHuxC1katk8qpkN2ZvBn+5URVjE2oqWjIRBpd66N1yB+MZGzFdEXLiPElaffSF1vA5p0Y1NFX+Zve4x9O5U/jsi1h3hcLptHEfzVZ+cM1eLOA+zGfZtkpD0bp/3Yw34lOCLuqrHvoxPywdPVRzZ1nI+H9CsvyMtDhnNXd55M+BJzCkCu1RXTw4xZMc5EUdHxPwXvYhqHYB+vhFX2M+4CUh6/8fSCZ5hCgPCg9Ea58xdlB90T5rRMSLzkd6Vu3bUYwhe6omD80qdQy9QO8zaSHIItNnl7S/5ZWxaThRyqBK50NAxokH6iW5RuPMbDJ3MqBxpYBSRfyfnsBpq8H4ltj6nONLZ6qsOdgbFbcKl0TUUKBoKuN3xpGXUVK0dz5hbmML5GwIK8N+MjnzPkePwLwmrCvrjlk7xuReswrLjxdpw9FCaEjhhZAv2Pl6JXOQhttmY8fg3oolHf5JdopD07zTrqlvNI8Lj0ceAHKqBYd9oUszabTAMf1m4AROdpovBDMDKUfJgfT5Vbh0H3yuZ2a4DXntEbCyfycBsg0WRs2BA+2z0VwsxftgIHeLNNqUulPX2L9aHQin5V/K2YCfiZu21saxLat+uyevEA++xmj2Q2VbW4KwyNj5bYB7MixTuA+qO4uQKkTowEf4ZotGtT/gQs2hJoPZneHdKpi9O1nLLhAq+kZxaHRQJspNDwUusGiY4vroHiuFbrn4tkPTlrtlzTzo1FZbO8DZtC00VJll4WvzEwL+zNpOmSpUEN6S49B0u5g/vpb2W4eRLSPxhkZtm5fNUVMgSTiRayWuvHBQP6/ynpLK3tBnmuH5i7e2mG46Hm7YSF1nsto41UHPeRlZS80h18iSAiP/LVX7xj1ZTB01OfR6Ud+61X06BuVNxWd+Fyw49gePRNTCWl8+yYdFODT1hH8pyhYfFa5ijigNlGLujjGAtBg1OcwppLzmKC21bIgTfYu52pJ74R8/2b93RJS0duKTKKExwUiic7WKP82k6SJ02AFfywI/WjaTLxs/j/2IHC0+TBbJQE19/EEcPptDaSmBlCBEqCrFrI/iBRij/hW6H+QhQdyXlKZsyigQI8hdwb0qHcvkQAsuG3+tfW9kJmgYmOpqPwfZ3kj4Si+ste6p73zAJKfJwqKvyc6iPQJYmSJtJ+942PQq4iFbzDm2H360xntdZ7qA2JxZk8lXAe27q2KKpst1X0kt8NOZXMRpCuZ7W81EE3HJL162auGqAVrZaimyvHF9OV1dsFMzotutajGL1BFV8rwsXD2vw6ZUnX7P/lDbMNXqL5YO21JfKgnkhvf7pO0ESASvBfP7VE5nPJT/qltPL20B+NJVLLxGmIXM/jJ3JwIPDUdrIAqnMUoHoS8xixdYJq+YQ62kOkQcQRRXQqRiCAX8xgbPR3qQTmUJ/ms5hA+8qVQEaHx8699VohB/CGpv1uQjUFjurW106pgBgUP0PokVC+RDIRb7YPlN6QPBRtbc4iyEdJh3cADuqZZbq+GgO+JGWmhsTdS3eTKnCqwyXyZxkiKepcazAQ78pMuCpHVEUiLZFurNfgsnQvjVBku8GWGGcwQUJcq798b37A5PaK1xPi+Db7Z644a0do0FSPr2uJM96eIt0ORdnUUTOFPNw4HpBZOacr1zSjz0UFC9jqXIePYyU5uB//+T5udHoxnWaCmkdM9I5J3WDsC5sA54TR9Wmds9jpgurayHyGkbYke87LVIMm4sy/nKeeid9dIPMu1PIzt+YEahwww.uuxsw8.ccaq4V0i81kZ9k6a6CSpjGBqyjwypqdrGXFrS/Ct3gafuJby8ejVpy3J8zkzbwww.uuxsw8.ccCeIsuoGFH+exYt4oWfFSbX1eXZruHgyPHQG2K9tL0mTggvise+BvkNys49xx1FjrFbfPbEirA1OD8I86moGcYz93XFXKgLB51k9XCSFmbDbdHWAtkDfAoTzHAvSNNLaimHhS9geowJ89PTwkcjt+zCe5TmKTqtQRvyLjxdjM+5lMpr36KX0KkG/UgdgVlJXghar4rgHxo5LpP/U9he1Ma1V42vyz7s9cA/8t200agVjDFq9BAxwd/TLIrhkw+aZr5cELxDkXjbVS7EKzSJQbw9Xw50jIHDQiEEKkF4BPP53OXzySAOpQhK1Wfg2x3Nyqmn5gJqPwBoX/owLxTdYrUY9zaq+vDND82t31T0ur0s7FE1EYnIQ8+WjhI2ZtZpeQJ9qBm4s5uimFRGdP0N8fSOiuhnelBoX+vchXOpLQEQiuLbRGyB4lWBvHNH379Qi6GVniEF79qfDVGIFLgKLa//DhteV34RsN7Y0Eo9hXU6AgsEZg+TB39tT+5h+MFS4sL9lcd3JVGs5n+ye0Oo9QSuMViSP3bH/+Qo/J1Mclp6q5aT4Wnzjs6XSqkxF2R8fT2WRdSw+7b+3PRJLqgqqGfXTk9877rsPfwOdsu000RRrvcZs9DKvlUvfNazIzmSGRmDBTf03WygIuUo++uMX8a/5hOcOsWCjg4eYvf5JGc/lmmZG/LSXvcraetFLev141Soc7G+mu8/eO7wrZIjiIHq9QYCU/AY/godHpI81Q4NU8No7fvWBitQVGNhxK5X/SyvD4oAFnKjpvVyqWawF5jrI5tIk0jpKdKmCkD9M4VX3sav07wTXA6X3dST9NSFH6KtPEnuy1nhqnFBAPTf8toy82xq+p6QH**aHe/izQfbJ5SeXldqLPUc2IDaPDecBZ+F5XJuLwDDVt8DscfleDjHIpg+vZ/d5GzKEgbwBFD4cgzvm/yVtILhMlE67Ty94w7JYZmwYGUV47gpanUovgE5AxsfL541bNC8Pd7x2FaaNZjJpV98fgsjFIhjV1Ba9pdizoHrD9Nl2MIjMse2lo1cBQ8qd6ptRsaUzCk9Mla/QDODK3aqQiDnBdQIQ980BYXKrVdMn2ikzDEJMK4ZiqnRr5AqnS6fxgOOpzLgxNeVePcQh1zZ0FsByfs83GdhxUWQ/pcGYuljGaDH3ynrlXA/7tT5iCxq2TQpbf9ApcHefOocghsWJRlVzDe8fLtwINxXZ9AKB8s6UO6UD4KiKGLNkySaw3qM+cStW3XQvDlyyhiU10ZDeMg9syg6XHVQJkVfAv33XrYYKLjavjQCGPKckDIaW/kjUMJj/dh2awzivIHXmGFDlBKWYMtK9f8YjasMmKSUz9oMRmpCMhV+z6WhKTTa7FoeZRZK+rXiQjyPAseK5vMMf3d3QRwP3tLXy++TZVbmYlsRz7LMz+/lO+y6S7m0PR5PXkjYaIIzBVN+LkNp9nRHFxYYEJXVO5v4BLKtpdKJ4Ejh9SVdcd1gYfyltO9AGSoNLyj48QIKCH979fIfhc6QTjHAPblP73I4HU5wUNP7IUzHT6q1BMXFonMzRQdRt4hyBVBoVKakOCAT+vgoa8iGRa/DaRkFjNbdy0U7lDEKEpeOU1kna5rwoQ8xyMdZ1tM0KDuaT+59XZthtUr2s9FD0Jbsmj9RtCFb1Uw1ztHJSEhX8NvtkLrBVIFCqA7DdaPyGjVl9YJiLRnq4VQURYHGWQ4MsmD+sDqZPskEWmHHl+mIIeN5QNYJWoq7gPPP11va9LqjARSWJ8NAhkVDfQA/7D9w9F8HEZ0UXpbUcaqIsct2wzgYGY2pU6fEoSnUtJNW2/**vsmS9VZZx9lfnard3OJXLJpekchDLmpq4M5bx8hNtZ+lLKfYczhtVtcJg64wmfeMhg2bzH6i5LU4EwTpxvgB7O106El9FaQsxC2UxKplRRjUBnNz2rreJPyn9E6V+yqk9uFmA6TiO/GAjPX6zz3F2V1HqRaGFHwqA2OF4ZjImf+r2Yc0wdl+91ItH+HG+RxBIVZw7rHmRHFF7w2BNTD0N0Qp2UePnB3qVaz7kcwQy+cO28CDLJyIkGoSe4zUQInptmmP8rIk0IPnFxPPJcmE/1K8MGz6w3zEoj75y/7gkhhqeHmkZ/ndxY8dJgZw+Xfgb0cLVu0zDHcYH7TkIRUt3+qpb6JTG+ZMfBIHUnfirprjEKexQl2GzBqreliRPS9SAe0UMpuXtU8Oje+nljopogDAxSAcjgDLILp4XJefQYaQ1dgEfW39I8jip7mECqdLexcMxhjv5ARYSwKKOsHk5TsNtJI71pWP9+/yPQI8NUUyIXaPI1VqDVK3Yb5ZTIxZ2EP9y7Owr/EcXSmIWcFufB9sjEI72VCrgRTHY3zdIIg0Tt0W5Qe4LNKY6+f6FIX3eSQrhGSzTe0cbR7HDw4/uojG4wXb3DbHLDiVWvvPbrqlu6JVguLrmd4by59o0SBcGpJKL6W2D7KBVzETEYTwhydgWNndMFv5DS+SIzSSWXATvlkXyMN22RPw++gpz6kIMMQp4fxu**BiDa4GXXyPyf2N0PW9ZhP9mhVp/d61BV0fD2qRJx0k4iOlKHLSys+PVL1jrlvKYEeDvyNKD167HBkDPTyAJ9Nk9BhQLnD/F**ph89s/5uS/xG9OLA9BKTd2hWl2K9EhdSU4QRL1JD/Xgdm+0IQP8kvmkojkAIEQWvBZpQA6vV3BynxuXRriKQijOo/o3rHVaUHE2U28RXo2llQQUPZeCKs/8el0/hzu+jNAf+/du6i70IgbbHNsTNJNY08BMKfsLzqBFeSjQWU7nab5gDKB2vuXYAEeqbFEW1Xjwww.uuxsw8.cckBEFijxOQQPpozRAuZj7y5+RIstWM850saQfwV86XQYS8xtZQaRzBjsJxp5yFa7oKlgJ1Dao/fuEsAG+4Wy+C+loX5eZZPCfcJOkGYRss9zKucIVtYKUf7KPJnV3jHcuD2IyKTdj0WHIgzaEFabaS3I2QXuizP+sVQav9+zomEUDdgrY4PVApJmVwGsbmuglf9fSg5TpMWtXybwRxHMlYRcSvY6F7pJ5kUtyyDtW6btJ6CSCYxucuGRLERW9P66LuCsmD4k1m3z0McXM7ufdL9Dui07sE17E88oqlw3WyqDTQX0TGzInN5HVmrO2sumu8oAJe9XkwqD1d6M8aNfgl4vl7D8blMV9I8NUoO6+sOeKyDV9F5UUviB0s9JXVK0ab3+4fzHv7Hj06JnwzQ45BW6dhJFpV6MF4DD6bk7ymaAPaez0narnrXPuCBbiihjJGBnlp4AYxHu2HZmCBLFKQUAo5Cyp6j8hrDyblI9UBFKUYlsZSaPgddjn0z4F7YnYdovlG77AAUwIgVWqpxoXgJmHM23FkWQUBv6loOKfC6UAg+zs1FAyX5H5rSZt+zGjZxMfszGBPZIIJgoB+oUnVJrn22W7lWDADhvDJAv8FQuy79G+y95TTyy3deOn1GczQqg57bILdqcsfeWb7oU1b2FtqvxFmov2gHrZV/U6M3FKTmK89BQ68JgRrHf4xrfFm9FQR7iNJ9QYAmb712c+54mWJsW5XYR01AGHtDwEmuCRUYjcxwSejiMTIThGaz9063t41V5Ghrvl8VhDfh185RqHrki1jVNGZMoJn17cBt/r9xUWdkzhQKggAMGevMkeUZDNZclX0QyuPoePvkxxGA6M7a0ZBIxezvJiDlJHUygsNDw4L2OX1ooSPwVTGQI3DxBK0zhpnZx73Lt1uqMKDKOxEp8pAiOA0HqhTnI9pnY9ocQeJUZA8mGDANfMO+FlnJ5IckYfUiW1o4X0FfiEfihV/eKL1BZEMOXGKwT/Esf3fWShkPmmW9uVyto6fM5v//VLO4joGc6ZtKD3EC8+OBhZkyStuXpJmYuQgsaG9+nd98UF05Jxj85VvsLoBfv3Tzl493AhqNkwK8GgmPlfedS40qAQGa/sJPDBxa35TS84eK2Im0dEHr3kOdX9iB/j6SX6j22Xf/a4R+sa3EIZB1XQUHvxl+TM/e7Lz3y+JudUoLc9793GyKLqwK7gSvkgT3qT8knEF9IpnvXKBzvT3Zqfq88c+tGImeOyAZypb2gcR3R6FVjbM7cwj8fywOxh20GinlZ7fWAa225caXEzuxJrvwONRm7CK5qCY5MraSbiZLzbPKh7N1WnT5fOdPuMO37IuLNFFgdHtGv8EeBKbyLOnsbWGMa7xcTg7OHiA3ETyb2WZUTqzSm/RaCQaBlkpr3TAXR5HEtQ4V986aWYpgkVLQCraqxnmSmUOXa5Pf4NS6+D2MtuYKL8XPAibT0VaHD/U7W2ZRfiIlYpJWkcwAmlulhgMELlCd/QgGgfIEL4Zxg0HwMxFup5+wBxT5ljgnyrGMl9jnckMYKV3af4+FXLReeJyrWUjRpLPAeUmLnUZJTQJAlpoG9F5zWalG4mEDbG8ntMx2sHnolJlk3otHDCdk8VWBfq/isyo0YeizDWbSfJxZGTkyD6l6mAPGmoHf7VmRbi2yAKsZWFyOJwsovD376EHQh0mnWVmfG8zU9DxYh1pPrytJ4Q4S0kaP5A3nPwt3jhBe3tyGcO5yoxPUfxx0T1/zCuELe91kSFeM1nD6mg4zFSqRRD8r7f9WEP07r71BuuOsRQfRoWC2zUUWbtSz4Rzm13OH0XjmT0efx7aC8Fc1T5rXJ295LNR5yvRHuzIIeqMe3kb9U/xfH/0JXnuFWox2b7EeC55ze9UYBWuZpBu66dxJYFOx/qGo5zewJOevO/r8ooVBFBBc6QXBkg7DGhs/0tzZnIZuBURRUSaFI2rhnoMz9iG0QfmPGpEgIWaK+ch8ukfitvkqZPBf+bzsyWVFv+7P5/ruBIei4kBAG**psDre/Llf8VKVLEF8xp6Jym8DCzcAdcIkpfl8UBDpR+jyBQaw38qQP8fE4gHUoflX3CSh6hqB1/4bw66z3ZIsI1lyfIvW7IRk4xYoeXhhmojLaIvvx+849Z2ivkYj5AHvR6rejsyRFgrM4TIlnaUQ+hwwVPARh3GjrnW4CUfsJRKKKAw5s70A7Dgr4EoLa/xhM+LZM/8euQx+GJ6OMX0RBqn8JaP8QlqDaVBKvMxa1TbmU3AYjZ3lssdgkQV9MuPEQUldA0bxEnHVNJB73VplOiSqiJ45QT4gYa3q1JdK20g5iDLff3bxu/kybtKsB/sW1Al2Xgdm/REob8ZAk8AEJGn0Te334VUF2XP2KkS/5bBk3vl9Vl8BJb8hVf0WY9reP+SebLMbGhDM9IAExubtuJAgAKUlIQ6miMJKWxRzgdzueIibj1hf1JhXpj1tegVCpQqi0vb6DYUwv0ICfWfsL82e6naL+6InQtRBtcdLvpsz1e7//zcTUbws3MIS2rcfCtgu3dfWCEWjrkhtZAhmWErWlf4N+N7IhVkhIToSxs37vRCqQ3YrVcvIelQUGT/3QFel4UhnhiBSF+v6M1mfpBwZWaN9EMyYDqbABOT7o4q6zjYWWFo7J6/hzzQIT6QWHljAH77el4n/DOEEZp2r9Fo=
第六百三十八章 罗公子
KE2LxQQk17nP8PgUy7aLA14+BG+cvKGE7TObRZFeUPKvuDmzTFYwWYqAYcQ2u/KmMO2ewxv8aodZXdcUI9lmTrtTM6kYjPesix5VJ/i2j5Pp+EMHDUMYHUaY6latZVsjkrTD/PHT9PFJV2p9sgQYOqAS9KhnnUG2UBt0AmFKivDiQqu4zXdmih0W1XDIBTiq8J1tN8Q50bExeAY6soxuqKtBqsZZM5hKS1GM5OBeMGNxvBXiX0EkP1b5xPYSGYiY1DSx3WrqP6W2xpVVoeAjwww.uuxsw8.cco0b6aEGxPNJtuMD8Q/+2iFRsiyBZhPe3hH0T9bruJpq5fPRm5hRX7fAPXy93e27x9U4TgVJh7A5INitX6UptIrC/LSURWPThKHRI0NJbtArq67WR16Yvig24ST3ZZZU2QjrCEKbPEmTW+OxH9JTnb5+LbazpuGskCUM7GijVExcDAA0OXUtXL5yQFVVkmN6kTDXRlKdfA1eltZUdsGYHXWpfruYPUMLG/QY0Y58XYVIQjOPRoxYwtwm8TOpqYN6tkOQYLSed7b0vzgLx9hqJ9L1a9wU/0WcsHvvhDkAbJ8KzUUMbLzGvXMfvloH7yHaN/HYWYVGHXt9MEA7wKvROtUftnIISjB0tzfVT5pHnAIqblWdXEyPU55zQEzE6oLgiUN1VYRzKSLW8RZ4SGEfaII+L59ZthYZYtQYN75d/GpiQXuglO+0Gwit33b6/DmMg4ukPUFSmLACBZL4BIjpqP8BH1mVz+FAp7VXhnDXA5xW4o3fS19bnsqiVVWNMBHW9K6FMnyNTdxltLt9/IaPjzI+brQjJ+V3IUt/UeTkoppk44lX0DfC8jwAS4CskKYxy+Yiv5/ip4WaQvuDxyvDjk/nWr8f9Li82Jw6RGK2HumIlls4nMNMfXMhlqqukj1pWuCE7+GH3DM2CqCDPX2y87X8Ic9UYJTWMVrUMXvq+g9TavabIeTW96dvEE+sVa434PvZn9p6RALrSbK+JO+qfSYkgKkpacFEs3UEox++85kHoD27hFqvmQujwR3P6YXN64b8elA1IsU9c2H98Gce959Z/i41xjJk0hA7+Jn3121cTFBX8C0UefAddcV3Sk8OjqVUg6AGumZAjIrX74qe8kOmQ2eGBJY4vOOrn7oDLJv1s28hMNVdySmBYvGwajuWTK4Dwww.uuxsw8.cc17X3kl0Ble+PtUuTWC46+s7/ILrinu1+zqK/owVLJpVehr5b2qF2Uq0PnWIKI/r5UWMucIfuQM+DATu84HXijXgDiUBEy6dVp7dhmtnRva4**kyU46Gogvg5i7mwQy2Wy+5sv/746WRc7dT1QPsg/9AcYzFX2HTaL/164IrDHkmXMF7IIsFSwFwKZQXsL8O9xMZ68WmJKe12yEG788m3fxVDcps4RA/is5UxKMU9bI+5VPQjLSWZ16xdXmVrzIxJ7xDFkTw0rIUrml2aJvfayAu4BGA1qXxIWNil6gktOBLTjqfHhmrF1gbf4rYDGzSCXk/utMvYybJmTR**ORML9l1I4IweGGl945x3QcKMA3VO4d3KQNoEVFUK1CkRvVD7J/bRxxw6Q/AtcGzrdyTiwVlx3hbhiJd9kbK3BbJwZ1j+PcV4S4xK+pKujhHZvIAuzrsKPba8z2xLFLrQ4ZyUhTmtb3TrrQr8f3fdM6tn29YplFYuq6r6HiQ2yYRIXC4LR/Z54ONSgW3rLJzJedENhp+b5AItoHiFsWP0mSesJ41YxIU2wwHNrCIpKBJUh4MSQZC1txTi+c5m1PPjhrbX+g7LpXL3W/UWzudtpMAoARErX7yCOo/PbvqDcVGF8h0Y2IhvYoQKKy0/kZVprVhi8uC0oz0Hh5jbpHBdQdvzsP+R2/dT9iLEKfGQPjo8PjBibf8oD6Y6vYvliFyNIO7oeb3qsca2aY1m5sEJRsh9p5hXyA8Stqo1VBIEyiayrq7HLTDanpvYbqaiHARDnJFfMciZTVh6www.uuxsw8.cc0kHAf+xh5ku8D6ATlB+zawb7Sx8paEEI2AMD3tMxAeT7wN85e3vWCjzcvZYzaQ7l8DUFbJ6TSkl2K6vv/Eec58wRiSYfm1QY7M9NhoFyAFQSCGmKyozAi6TagquoR2RYAXDtNOLHavzDiqmPmgUH1wZogiypcsZsupf+rSmME6zeeDdr58oHl2AaUdsxm0bZqi3DLXQKkfVW6Ld5b60vUBdiUUv43Zkvj0CVgTJIChoOfw9AhGsrIT4+Zsh2BN7XArRGAPkNSscEzps+Dqy9gGtt9sRF9s5TzpYTaLbKK2q9dTOYdqqJdlMWETTJ5zHpwE/HTXuqRK+26vm/3xMmeeezpbaTUvq06tU9y6UETlDVauDLSKU78KslggjYFV3mZ+4bkiTibSI3nNhtkN2l2XDgISkG/5G43IXMRk/4sFAyFL1hGOxmZ+G4kD8nZMvoRIDPIrZu+ax4/696UVuDJzeMdWGeO+DiR3D/9X9ImDrIknd2OXcBisj9IrTMLNHnp8qOFwTlZox72Ob+gstA6ESLKUUwxaoH+6TwoX9VlfVr8NudQn6XYs28e5jIW5m2J58xfYty1TGdCYP6OvQ/U9AGOFUQO0F2Qi1KecqqXsdHBqLoPC5oxZ3duLC7VddQ7xVGMGxvYQpIqfnSj3btRXDx8LoE+ExRtCHID3JUOL4G5Cd45u4cm9KJl2j0UVjbaVjWKdoU2L3U5noZXeShyjKhe9DH/xZNIgwtE21SioKpHi9m7VzEh+uvIUg3XH9jhy81xCvsQTB4oiydy2BaOUOLWQ1Jmd8hoswsnhfY/mBBDnApkQX0upjz2gcIlVh+492QEiwgdYMh0JyVHVxkppVoEtlwvBfzJSjE0ggZ666eMdfNSbbaVxDGa1rsB+97l1iTNUlnUjP+fBiam5Vs/gORZ2uekoYDPNxj66SZQBD4n/gjWg+72SmloGJ1XjcQmqEMIWUA39+MGs3QRe8rcKFWz+2+fDEVXEGGb0R5YXzhHl08Ia+pqIxGros8OT2tAWffvR8EQN1DRB8DHmrys0WFNSRmsaMAvFvSiX+Y7O1l2BKrB7bPJoFzyFlq+04qTdpflmcbqu3RhzGG8dtpG9nj8n3lQAI8snkB/www.uuxsw8.ccBmAK6E1G5tAoKj26JUSjQAnIiJT9d0vpEHiwoIuah4CDC/YBiwwc8b98reP9DGLj4VEn3EryufBLo6E4idHCPJbUiK1KcRb+pgtmrdiyVW5N50yTA1sfdL7vvyd4eMilQXJ1E4syrmVJT2peiKBmuuChzGIAsc6tFK/ym+R2RFPeKGb6y4JkXa+wZ2CqGcKDE5S3Xf5s6Pdzu4wIDqwUim0rt/firUa5OSQFfZA7LelVDO4yO6QBMt0Seiar/zaK+lWlEDJaU3r2BerggUVguV2kmo4OUt4u91Ru7K+DcbxlGLxep+sqZgexECpv4mjmYVJiIgTQqQQ9ZOjS5TyocOHKJysAWgZV4oYyHOiEj1W9MUVT2aAlC2ra7u9sh8vAwgsg3EAuFGP5axCBvWeKH+JXIWbjy6fxoCAUPvUTARs2E5lBw+09Tjp6cE9uwwsE71vZe/G8FEBBST4KX/f0yHNmOspYk+P74jjuN0x2ntDKwJiw1BnKNiHa12QkMzij4xvqTdyhcJkKHAxP/mkpDMT75RQUqiqxGbfeq++b1rg6vB4Cp3m298UioQOD7QUDdd4uvWwTxhxqAHi62KVsAg31tfu28LsPirfar26PmjcMI8IAQUxARVNV8ucoSPBtJ8VDAJxNca+ZIM+khXufY2RnHG/5WKhxuRRHOJr4wTwQHlo6KyrKBCS3ZlCeVYjafFjxLEurC5Ac8u4oXPI+o6fERyDvt5Zfq1Tsno4a2p2DhxUHPyOm1EhmLKK7e8oYUl23On/nr5Ou84fHfkBN/P6ZmTvACeljguGdFVthgkhtR4PinA6Q0ujIkatqb8yyCBQY91+sbvKqMwjfjLgx4pdhZnv1OQMo3imWee0f0ESsrJlXpUhOalo1u6GLUjdTMikDB0FRhWxYj6Un7WO8ITZ0YUNpIOCbV7Io+vC1IesW0ETSJ8AgySytEz1wodBeY4C5vYTJocoqtuyFdwQ+xFIG71VVOc+116I89V8xeFWE939ujzok7Jm4xCP6rzzMjAavyL+riFfbz29lLeTXdPt8GApW4cFYCiP3lRHrgLUAJkGDVSNukooPcIsITjGFbGulbDvKRBi9/0SR03csLlxX+r4FP/2pFHIm6EenqJu68uSKGn0iOCXqzlcHSj79W6jeTNZR8hnQvuRHkWFvGHDVanNxfM24Yuiemd60cfVUiFBA2lb/rFtbJgRSsoQkuDvwvve0XGyAlcBagkBFBHyMVFEyGe0cUKB3TYvuAbsK8LxYeUXISeQhbnGBfFAcVtxi1EsjuTujEDENnWBptshJQIJTwCJ/gg/3BCAiaYVKvDUvRzP1rl6jQ12HOE8TJqzGIvXro4uNF4rlmmk2YxzuBhv/Sty689NlrpI21HHgqapMUYHjYlbz6yQpfyj5nihTEd5uV5i8EvH/UUmD9QD6zD/PPQkqsOUebUPUiaOpnhcG+thiqgJ9Aqvs7ylfLIrKOLwL5HUdTPecay7OhF05Eb3SzfqF4dUOsTYp2ahz4R3/YOtoide52iYeHFlasqZO4Ggho0xFggoXh7BS+6+elpPZBBD4ViGbSZEqLFLb9XvNfsOa/2y8M5SjrT40leNCA2oLjgZDf29EKH+iIfZ/ctJqoXKjzTJ4P6/kRluspTw7+YrWRFvQ0Iv0aLKtdE4Wmb81ZtSB9B0t63fdRhCLK6baVtQToSAk/bKsMu94XoT+zlhjmOfpbVuTfZjMg49lwnFBEoLpuYWgRh8RvhbidMlEGkwww.uuxsw8.cclP1Ak4Ytb+rPp0EyS3ak1ENX/E3rUEn1m6H6AXYN/Isq8TuUfvOurRlLFMMAzjoHH+pVob1jlJYB1whS9ZHPYNUJFXjw9/yj09RMEt3Y2gRxRX5zatniMFqGrvZgKZ3uG7tl4Zme4Qy3BX4sXqupkYuLja8JcjdB4qHoDDtr4vFNfG8262ESgEfm48BcOQQotuO/JvD4t4tviviOhXsfFrMszIpjFBH5jJ4dzg9xBCS7+/sYSuR01uEegK4z22RszDpK36MHPW3Zo4c6XyeJXJQEVVFkTmOAr6QTrkiu3zbkK74xqA9Lod55eVU478T7bjjyBst0ZaS5krLoFcfLDBf4yBX4uF8PjsNv7FpJangV/toFnsn6KntpMCbPd7QXiM+Zufq4ibpnXqdQn6Gxuc9o7vGEOSPN8AVvdLmEyd/eZ817nkShr9Qt/VeHbaaHPioADKLYwFdFf61srlMzV+Pdr79nmlEOXzPLC26EUr9ZtMW4SxfmwqvE4dQupJbSt7Gf4i1Odbe6DiPRSXr9Nbr0fih+bhz6+3yAkfe//cQSEcvhC8LpB5HDpXRBqy5h0zJGdf1OENesQf4iFs03EZKq5ng5hzK162J+UGcJC6pxmEsvDqusbUVpH/vBPNmvXzDIc/GpG0h9WBQISuyUV105nk2Lz8w+JTHJ8kZUho0AkAoehdyeqSpAeCWLZP5/gegNCFZ2HSJ8JeeUtO5/6YI0YgHvUQE2ytWITEYJEVLqtncl8mM3fypLjiOqzZF/+qXgG7OjsK0p2tWTHDuP6LRC9buT/wKL4r92fklB1cZGtz+wD0F2ZLiNS4AV7AXQU/5RwEvlM3Vb+5/VlQqJ47M3WBpA4e42IoagDgfGI04LxtwGy/dITBlkRSAbbfQzDZmLotymTmH2fsi0QVhto0gcdemB47YQxE3jt+hqbM+E5Yfde7uhMv4ze8MmTBgpIaytbGL6dcMwOyEu3/IL91LkihWI+v8Xh+lRFYSZP9k/lPoKBFZfYeabL+sqlos8/ZsByNZKOu49zTGSuXNkUkMbvHAGL3Ei0zXkN8zoK7GVpVD3fT2mmHqzNisqTiwrHIgDTvTFUfHt6P7n3GIBCWka+XFr1UcJqAHUq49eDp7GlmN2oxf+84E6uRsihFqKR9zPeQaIUkUPquCI5vbSsLCl4IKItbsOa/QRy677/zxuqqfEyx7ZMoxfYysTttXOyn8xvYBNuMRViGxwdmSihHty9R7+KJaRNOcKIYL5YhL0dUFZ6biutTH4JcjCjrEXPZALOQjOUvftuZAeB+DoDjw+Wf8Ij2pZQ/I6EqShfQT7vnCXyjC6YusgF1Upj7K0UdtoN86R2MrvqNY3m3QMWEiEQzcv167PKuf2FPdycdGKRZFHQev6CITdlgL4E6MTo03BMxSNOurBu+m7V498VepBST0LeqOw7daQT/tdOXWnZf357MQAwH/dCjjzT1uYkIo48RVv9pHlea46goE9Eubk32OJGwRaIo0CI2K/c1orIaKyb32XVRhwkuYDMiTOW62Mlu1lJqypijbdd/HTVsULtJZafNBnT+HPwvuGu6PUUsT7foy+/njM0Idl34bgx7xBtgzy//RYMkZD669igmC9g0SaLhDZIBkMsi93y3i7n/FaR62PLyJNDeir/SCuJ6v+i5CAaHxa+FwgJjZpL9uR96Rk2ueAEJSfmzyEi0W5ELsC1HsS52OZDNEuZWUqSsrR9XflSD1C4pLzJ3iSi5dI+tPmBzliTsxhX+ZLHzg8U7XyDoYKJ7Mq13TCOOb/qEeCcjLq5BmSXKV7Quakx8glmnIWrag1MZsftaDDYjaLr7Naq4+wbwnIYqsa31qkpeaLAAOHPISJeqPKzreJ+7agNlUK6e5m3v76pw/LKMrZnigSzp20odc+Eqq2uwvVFV4QgxX4xRChpPwWC/45aetvf4qt6+H63CPJQsjokIk8FUcFyQSOG14AFlbXPql5GJSXNFVQxinHmtypBoHr482seKz06g/tzi6RKyaEU6bvo7QsTua8NRrPPFBffmHojlOsjv6IrRnZuLw7RBxFzWO9/d/Cx+OLLo1Wv90qdXjNcAG1PY1egXEA+84VhvAfcD2caIkatAt**zdAak2TlqOErB+V8MsXqLiUKzT1I7SNYpBUHQb7ouENDz83nxJagc3QPFMuGjDN0U1md0Yznfb/HilsZ/LSUUxxYbNx6BerUWp8v3oiV0Wb+zP+D85w0vyiiKOk0ouuTYrA6kVEXR/F7znbn5QlpQyHN7gP20GjnsT1loQq+mT8SJ3dMpaqq45TbW9m//OvW3iVUlgfd36i4A9YUQvAlxP2z4msF1vZfpT7FcbxS8zVM5AlcdH48vWEDo3WPq8ulXiyMugvX1wGOtugG8Yvghhfy1M8DG0xwji4BNjQm5xGMoJvh7loq2aZ6AmfA6ZfPwX0o2n+ROJxCpY5rHYpHwyp4Hi**dSggrID4yL12H3mu/Hot9mdfvuMqpazEAHbDoF5+xfLrKqJ98BLvxMua/U4QHLLp8kWnSWEk+iGMy5+fcleYCu95xIsxUmUnm+TUBdRWzG7LR16woyFPstJllmZ8fJHvD1lkboa6GqG66ELrmWT8gKsIFH65cMxE0Y5P+Ig5pcpk/J4Bsiqe6HNvbF1C4xmuqR0xuO98ESUCSz5fF84J80k5SsS3GxeEHjYOl+2lk4ETQP96NU+15Uomz3q5pjwww.uuxsw8.ccGwuyAFXr2/X2D2l1mFu0PnjIYX8wIQChEImo6+tccsaEtIJBKv4ML/oNqfQvGL9h5t8fl/2PFtIW6riK6Z8+hYVEwqgxtQndhZ/KpzBNfgjvmEhYueRFbdo9WJygixgC53QD9qR8MZgH7hVWSQt+ygj7ZkHt7Er86k4H9JmwQsV1QLnJHOn5bFXObKh/mxJ7EGD7zR7p816oILSyR73lyHfXEa6omeOZJL72bxmC8c82XelyMxUdl/LkWbcWuv65yVIEk6AqkjL7MHZe1DhiQHuMJTibu66qUMht7GPXYbNAm7a6YK1tapXyfZx0++9MiBNOJexdf4DAGkr6Q+V/ov+xkCE2DzzTDFjyGlJy9fQrvLUno17E10DMUyJgUjwxtq6Fywjz8P5I2XdT28jLfi3bk+IYTFbGr/Hs1ycs0xlYj3RTWFy2zjFeX24Kb+LTBqndnLDAwzIZz4V5riNGB3R8a2eeb8sRsa/4bLyvTJc37mkuPy/QTYjwLe+d7GnNrQDRK54xLXArezYkKGaWDOOlaXiXlGnJSlDqFvd4NTE2nRSCvf9iWhLO73ugHsqCm+TuLxvmg0C/VBHi271U82JidvbvfKGsPTya5o2rUMzjsDw2ep7TnBC0Oh8FEg8drJSoRtHrU3bY9Ff8R14IsXhkj2M+LSNWzL086hCJLYrq8AUMiB211OKt8Z7Y0a9UFxGl2Ly4phf975F6VWXwl0YDXbgJtMYZMK9BJcpoyx+8gX29J9VyUZPmPqtXvUH51CI783XXJE6Av+eTPkeEOn/qZJlT**9WEQ5qE27QiN1J/0IGz2OYKNQ5j3//0B3G6DDY0cfP4km9gjUA/FjLFTHUFPpttJnZLx+Lqq5ruM+CihD0gXh3WgOxtd7GA5ozl5hOyKwryk4h1MLDnJUXz5p//0wpUeEQpy9LnEMJeh7mYPhA3B1uJ6BD7XXtTN6/G8TJgLmtYaVZUGHMhDvn5DMDdMQyDnHnW8W8jh+ByysaDS/FymF0GknT7e9KLexAI4bD7sfK1efLy03ZFHpowww.uuxsw8.cccZDPIwSKLJRPhXGmF+gYvti6etw/iL7WjAm6Jfl+msVMUZHOm5OUlf0AcVdMJZ0sv8Ihdo1h57d/gkwgvHLYOsFO8tDGkBca0Wi5jE3c9
第六百三十九章“碧连”皆无
u7V41cBYqK9FHB8vbgr7fxkQcRbBvJAxQKXGjbipvx6YGJPQY9mjAJHhJ9rR5Y/V9JNGMFoYUSAjsAZZwAaQDuicbKk25G1zAD6LbaDFzKc2MJgqEdVv1zvGB0n60t6L0EYy6Qf5xM9K6z654bycMGs8XPOUkepSoUrr9mFbPuffXAx4kpHn2RMVhq7KkRY6e8bBPJ9nOnOMiXRQkSy6xTZU/jEjdxQ5I8KwHZRk2n/+gknnvWH4b0J+UGSbw8rvzKXFpIxt2fZ/GkGy4OvHVUd9LqpD5W0peZFmqrdpEnSW2jOyzqDYBMAn6zvKFhhAjorsEoQEmzr6jvCYD3pyKPSybb6V1Qps0bZvMvhIwB0zcw5QhmMyJrcPOdBfy39d5RwRIAEGfrr9HEwaoOHzCL1k5BYHEvnSUiFBJutsEHp8FdrdPXc/sHShAcJ3X5HZwJcw4jhEjJ8oYuh1OenHnVZjQyEjvGVpG37h9ayYFuNxehf1BWSxZQo6+UWUBqQumPnxFUKJa9MYHYoixzzJlgJsx/qhp8qvuwDTsU8HBCsh6JX8fkqOnp0lJ2LXbynoU1XdE17OwvZgnzAZVXVm0kd9eL4BNH6Ua2e3/XJB+flUKoAgDNZligghIr2MUjC/U44ccGtX69oc1h1LaCjYd2Z8rkBqYIVYnjljg+1UbDH4INASR6kKrCF4pLSrYsyBenh7SScH4pOZxvCW7x1tWIPpcb569PVef5Dl+EJdPFnQ45SoOvip2MBAUfO26VDnV4DnMCuCGydsRY5P1O0zo4MnavhmrlysvO1PiJYM6Tjjbn+rODphRxptLiU7x7ImB8qxvACOIZ2dS0vcl10whFddsijA8o/QA1ElHV05aWGXMz4d9XYk1LkJihxUxCOL4DoKsdDOslLpGdY+Oc6loOOz9D2pZjgnJdk1rM14YldvBISGKbih+/aC3HhytEKnRAvXm415IBa0So1/+5kTysWKd84FqdIi1GVeo2xJLwkYy3MCarADbVhLNBFotmKiWIQaOdvZ26L1AY5OfD9PnsaouNCEC+WeEoBeoFyjqj/7Wv7+B5gsQ/fGNA9RSxVZ4wntbBIdr+0DD2DfmOJ5Yf1x0OoXWaVT2E/Dwqv2MJ978RygpeSyEP6LQOzhwOPuzLsX8dBKYF5dFPpBBrOon5fxw1TUnUdSFaH2ZQje30NH2QkBO9ZrrbflQsollW1p0gzhImdCPIFd4tUDT4cYt9dYRz26oUmE+iYXA80DJE6t7N1XujY60eUeEB0pXK1Wbdmj5rkmoUTKQz2soeoZ6+Pzro38NnoL7Zju3JdkOAMoN0AK78WqpMTXw16MA3rv61h72hL4rOBYWbyFdLV5q9ywHJdi2+evumOII1CZt15Wmc75SWTVt1TS6YSLoZ1+EJvFPR5AJwtxOd164P3GJ9CtpOfsSX78k5YbWtdI6SftI+FDO7CiZtLaPI8iJLCrDymT1uV2uwaTvtHglbEekaJo9zm6WI9nhY907ZKQNHjlmiCV+j9K3XbUYYFYJ4O5/7RVHyDYs5/Efsb6abankLIPEm7IV1VeruAkhYg53fOdIIlqVnUpFMizE5QZIrdK6EvagxTGYeGFe5H9kF/fWysssHa4JfIz7vNW6PmQDxszGxOKTIWJhKqkd8NTJgFjMEOCaKb5+21qFVJUzhK/CKAlB36rSdJeRU+tyaVVwyvFBIdfs00d7Ox20Ypkj/JQKGz89A4mxtkS6k2Dzud6ZyAV/z/XSV7nSwLCuVy7Ps7dbAVRak2FEOmZlBTZ2V1/EN26u/j+7bmU1L3zRmTLLPpQ5TPTboUO7CDYQ6hKxLrur3ZmopfB1I0ythKVQbdoXW9Y2VUjxugtoab4vOorHcztydzhx4Us8nFGt7byvuq98szm5L3TPUUPih9fW5Cf1LZ466y6Vc0X3BR/Er6UdTelnu43+bHVY/Ywp1E7mt5pVEH2fqVVJNFf4bTfVquplKbAgZ7K7AWe3iGdElPpfhh4ttNU/QVddgvI1brdb4vmQAoYyawboQBql70LmLobvvMQK1bsI2FFV/mJ6lRdJIzTBmirXTK/TILmkI7HxsNM4U4c7xl3QlecYvP3FuYzPKvBm2uHaqv1WV5uz00XkRr1zBMfJAm1dL+3qNJXXQwU/3VezP2MBvHOXL7JfpC2I1UAuBI+xo2ZeSXcSZa6xFYWKpL19QHNp79Mc9wlqyJGuqxgbTicTW1YUrOvkqfIWhz4fBxpjmAr3AU9mbn+itaatkrA4ky7Z69Bsk6LbzVV7gdVjv1b0V6ib0yRifpA6+7jmhAegdf/tZPMBWVzzzrpZD72pGVAqWlTl0cOozcLXdZv10wW2BG0w9DcuM+MGOzgWaz2Kk8iEYo7ojShfg+vgEiCeMbIlTzWHwCaED24lqS1VgcP2e4KjkES8G2lTxl4gge0j1bwGZ12TVCAh/hgb03hFXYhUKui3Vg291m1eOwg8gMeOqT6E/kED8M25Uudpo1H1/NcHSPeXq0pLhjWslsQE7FQ07Oz0VNyhud2dhjEa4dalVUUU1IbWTTQ5nU/EHVWdPiyf13VMw11Ff58/J4ZhEVFtCbbOACzWgyzhJi1DgRu3QtXb7m88vb4KP9B8XVx9JnZC4R9okB81R4FkD2ALQ0VDbnYxWyCjF3Zo1J6j78FtPO5spYnbEV5vEuKMaucAPKTK8/7zKAGYha/agKnz2wKB2NN4BPsdRxlL9F8lgdEOmdtojDWg83s0IkQIZji7dIxXWIDaIg9ZKk00Km2DI+gcudgrB5iTsuLLxJw+Qp0YwnhVSGBj48AUacWXYPVdBLWMHRRqAOmi/M91HoCXhuljl7f/BNpv/KJaeE2V77Z1iCKKFZDwTW8oI81RtaS3E9/rtvnxgbb71wkzRKxPHHzVdZlSYtewww.uuxsw8.ccvzyV53v4U2l6lKTmiR0vUTVE/hm3oIyVC7CKPXBHTcJ06YGBjaIUUWHJQYx0BZa3a6oE8ZM5W1CjIMYJM7z+b2fdCrULu3bDggVjbqPPDfzoVtFfHKUkkZW47UirmwkC1rVkDHx2yvnTpS/HxXgVgnvIzyXz5ljZoQWazXakyHsW7TOiFHe7YnFBD+HhZYZFeLRKdkNnBurfuiKM76Cq2AmJPi4m1wXkYVf214tniFyOn5dQqqXFFBg9bFi+GjSH1/eDIvKPFHMZQWhmNu1l5XrGIFP5NuWuz8JfgjFGfjaIzVTdQjpw6jwiPDkk6vHx0CWqYVRW3EZd803RHczQOz22eQo3xEE/qj/JfIFbB7efuMXmX3uvVWlmeTTPl3dsoAI8ZQvgk7oOrrnYAevAJLyWaIL5mD41uxFwr1+6rkbnvJAfzl9xPlfOBynFYTFishkiv7ptiRIxqsRwJxq3NoHE2SPvODQjKYpaOYOw8szZ6K6ohdshuiCYycM4fHM8OHUp2iEcEAxb2Rvz2keIVx+zM1IzlY/7Ydbh+BjT80Z7QbIi76hhQJsK8ffsrDDau/EsxUi4vikDSRFSN+revo+znecaGKiaZr+HSJQ6OLG+aKuVIJb4w6SSEsrrF4Kl7yI2DX0peKRSqurNzVyU/MnjAxp83UGJ79shKjt8kowYNIkx7zs148T6HitT2UIG6jsrmvKUb2L413afymDjB+YM5gxQ8XA3Y8/n+CDKYbAO8gvhUbPJSvT/JZinveLW8JxJ+m0y0MIxhgyrqn21ktnUtcFT17+928ATOayJlzZ1I4Nb3QOsfwo0j87F0PIZUaOUDE2XO0Q337628lOwLRhoYVmaDuNuBv73CGZ4OV0j5GT2g/5e+73D8JYqcxgVxzhffUnHT8LvT0CfohIVQtis0zLeS7BenGrhJcwxK3ywlIRGg/KodmWvxE1qsGdvWdhfUmKq8VIWL7/fKzp3hua2vIp7TlS0JRsKiPlne0nPYJ/DQw5OXGywfUOAOrQvRI2mMIJ6RjdZZxxkV0HPlyMlVL2U9J5FLEy2MFjuxfENW6s6cZvGPE1Sl3jv7TXVQ4jz+QOxAFkAhFTxul8qjnvnSDnPv+zAduocPvPrCasK4CdRC6jaf4rYI21Lz/7z6kTG2wEUA++zk0KRVuO/b1jnJqzapUiaxm2nGO91rlqn4M633SNpl+lsZqBQDZ0fMS7PFCY3379UTh4GugLVawWGzXdOJMEloNIUIdJ5LQJ7txATqSNbpuQlZxupyqOlPA3NJxVIxRVRtKdzfvuRra3yGFYjhZJXpEb2mTN+UKh2i+p3io5yYzZ4AoLA4rmtd+FyMITlPN1jiowPCXj5qBOVzXaQt/6UbOJWLKJ6hL+r7YE+aC0OyXFj6R85fmUoT3LkSoNWTRRClKKjiY19eiJF67MTSxUw0LSOUVrA5C+SBzcmv6Ucs/Bzv2G2zCMK1cDpzl6EWjDrg/4p7VaAWJS/5Er54F/aw/HO94coLsHoYyHgKEWr87PZEYItbDLuxNr3rB/5oWJLoWGbZj5mHoCmMULjjP1G13WlSLZA67ezGWVduc0Tf0ZrAHp3z3j+CBUE85Rj+aW89P99PlndjqCtIk+9Pi0gE3PetV6UHaZLJm8WSfGq88MPKUP/dlRKPtACZwdqQbEPKn5shvfHhKhsxJrYckG3rmI+bYaZkWgjn2Rrtzv0kE/4JTdk2nd7oT5IVVZYQ7ogj8M5VHki7bO/GLc++TvEqZHzfz+GQmPKH1mVDckv4cTfo9PDJ5ww3yDf7tQI0paetM6LLaUXV1VN4l1anMhJmBpw7iSS8kdpbYeFTpwThIa7TxiJF6gR1qvXPZwww.uuxsw8.ccpB8oEi0ttwcJ7kcFQTFlKM/PmOyevhUKOVA+3EfEIzdTh/t1ay9DFbE95c9ZfoXieSkz2HeV4X9BOzdWFZEFfUpcxV0XHvzSTyu1Fc4uhdk6k8RWqY3/iHxhQzb4m6nhk70eQEx0HQhiCRS8I4W2q757Uo+wIlyi8TUM47Ll4COWO/1xhjRvRCVVQCIPxvo5t2aWoLvH0M7EUEU4KiPfLUaMFuoAgyDb/8E9bZ2vpEEp/knuNFKjHW+8OMdeZ0FBsx2ZNtFsFcS1U44ESVb5hbeZZEJAlYOrde/LH7Ca8uDhbk526qZdeCZj9msvMDx8dXdIukOPbabhcgCMZEkle9OKVxa0T86OSfVSiUHDIRA/rtssKqsy6X8HjpoXiH0nkjSGdlsPxulDMKRnaf1V7EZ0UL05LqmuIo4+1vIJ4yZKHOZVgOlPBkvl48Sdcj2MKy/HakR7oMUlKuvmIuRojia6wvmFeW16SRYIho0leQ8EhyhoSSfILVrWj/OEtuDXPlJi6En/Z5Q**tUliBil6N5B7iozmBQVe6vU8Uok7w+69qBB794xq1czk/YamCfpQ2WpiR5ERgm/nEpDKDxJKhJQR/RkXEbl41pX/LeLcdzasWEw/E/2JSqz/ApFouwlN0phw6d8YXae82fGagfOtrO2S6ZckbjSfg5J39flN0ma/nf++z7JkhexcMm8KAJM523hAqjUUZZQNZAH9kC4WoHxR/tux5DXXtwVn57/uRKJcAKP3B/CMLhDyFo6VQn5STXh7NrqMgL1tiyTb34/foUmrvQoPRpXi5PNP8IK178HSPCArW4luaBoBfR15HBqEAKz448ASfGTZhAVQW8SNxowuR7mA6dDf+5hz7NDhmjygY8Le84LVzWRWxUpQ7PDmwkCiUlgKJpDYEzVtoTiSlouwfu6SEYRGoOEzaHF3cDsrCysazTHlFYhmQIxGxtb1eonH+W2jbu3AC8A+SVwUEvZ5nSmSSYHeyyP6MXzirmOrSw4z2hOtadqJI+KwkhwqdGyBRolbKViuGmnNOzHa4zgqU1WSkYfcWV7JzYIxxgw/58LQT2aLStSvsWZ/F86+gJlqTrmyJOnsBNqtF2gDyxwOhRKoPSP+VNi543Ti/RhIPkoqwww.uuxsw8.ccHZjfodi9yAct43ZfutXK80qmv8m6yFXdS59ba4SJSV7gOUASFgYLVPRu/2bA2v2xIuFKEGDRNtGJy0ZG51UfchuxWFasxU3KMgSVPyOGRFAasKvzIXku9QUquR5y5F5plHnxa8hHl9LxjLryWj7SHPyd1qv/pw5HlVJ0d5Q6jNJq6HFYyJIeDS1ew0MTqb4lCu/ajWRMIwIlOxyP3G2N0VWZeBpBwx5aJxl9hBI7WbtUdid5mBXRBOwmRV85oaN+LxOqawVfZxriEXaDareoxB6SxwE4yFdfmuDJf7HDRXH4GhooG8usbw5xAHhcTtzCBQrDkRTAL48nQ+aGKztpjUGT+gvqJfwObt0Z8sBCfFxdJ6XTJnfwSlhB1AMSQuoj5ntRrklC/SUWBW2FP8kcX1bBQMEXl91K1Zds7pGLewVNhG7v/BRe9FILSaummOlmDnEe26PCqkZlMSltl1AjzHRKvpawzBd+sHxeiha0LFyHCyjFbxa/slO9yqyVA1GBhLzQaNm1MqxqYLzwFLnirqB+JXdKkmx/EQauk8r5pKL0FC6vj51bxkFF/gO1FnwYFva+GJW+H7no6ChMLxaczh66BjjifRUMNY6duwf97RaGHs2+SxtJDYqftUOg34Ls5r/6+RralBvKSstf3dmGNHwMYh+QwfUlXnNJmJkuYIr1HrzGJaRqx0i7g3nbxCZH3i8oZyw12HoPBbKsByhL1eDP62HshPr+KsFaRDcT64H+g+XoNR2kkDYrdbs7FfMtgvHE1XDIiIT9nfBMOmTLGkGIDQnr00aOzhiuTW+lpt0rDXKA/pFTybpEqfhHTsPoGUWScDd8MazhmmA+Lrd3AtM6bV8Sn9B4vyJKPs7+/i5PDXm0wE1HZ9JVa2cOuFvye3SXpI1fngQztwDNOLXeFfN5GG6Y1WkQZD1BozAZAQh0VVwSSx691yhOFpSeg+wXvxpncuGjQr2btiLG+kS++Lru3nF+3VSYRdKPbbduk04OwIABdRDi+SzjoFqdYt1a6zmPEEPSehL3GHO15pj86Ka0X9YcRdt8bh4tDxTReA9V/2tBK9BeoFSx9q9iIqdktX8uquULQTr4VHMvUUhCxD74yxXfkhShi2rm8KXNSv7bHRsH9zaVUr1TrKQW6aWbntGv5tDfl5I+6+JtTx6o1C9fTFB7FgsqO0V3gg8JWS4vLsKIXwBFMqVbi/Yd+pBQrTv2tnCblOPDJTZb09WKYqVp0PKVqq9n18zM6GnpKPT0vdc8aQVT4UxrdHeyCsx+EYOKAztk06tNmhI5a3DbgF5G0AIn76Sh5CkpyQVET+5y2dze3Ck2KI3AWI5XODtqP88VTaE2JTuVabAg890W/nPsC0LU61ZHjS33zaD16eLNSQqIe0YBikE7+jDmoAuS5ptLnAzuR213nklRIE9G5+gkvGoxSC5Wus0a0jSF/6S1Y7Lfr3fUXhO+emHfR3vlVowJz9fhLXO6kDpxHZZl2gugIrKTGE6qecMrDfU9SDzwxOm1inFGYaoukZGMYbQJstDSa/TmslwIl6IrJeJd1opFIdXzGRZC/m5rVTkke2zUOpiUjyJDh8G0Y1/jf5m3srRbUnK9E6PVBxeOLo3dGo/5HlSD5RuVrmrLE6YVUTV4TUhbVY4VpDHZ7X2y/wxD/jPlij0Uu2BIDOYLtvOXBwZzIR/SjvDNpE3w6IHtaCdOAKe5x8rbOfyDW83fiyQHFM0yLjKEovasw7t0h0iOPmJbL8s1kDmyAkL7F5qmRi64FtY59JmGma9L1g99FZhZIaQ1QdPevQK4bN6/rKBwvZAFd5o+hTrlzviJzLw5CWQ7+6ziFjcxcyT/a45wWe80FZ7JZr2o44kL7jVerJm4S01lINDxLYNg/YW5YZ3qf/6CaX1TkzvrG14yb08QlexeSFJPMcgvJF0o4xGQ/B4idmnohywxTQm52geYbfe9F4/sxe7IGru18MbC5cuJXjW8UyEJqCrFOG68dQE+xpDlnGIjPduu344xVDfjUsFjWeXVjBynrBtn/RYrutMpdKsE9qaffQ+mRg/iY7sfjEbZ2UnAtOA8BMPAfymDpdrs0xWC4ml2MszR3y0USDGHS+5ve009crEv9yxy+uk8D1/9yj8kjs/bNLwlbz0P18+VjGOesPsVaH2t75zuFdFmsuogLGvdg8iAnO+tYLdNBMiRhCtTCdVMQJM36l22xyKWkNByk0qXgrU/+fH55hb0xnnY5sH8F5jYJ4ch/xKFeYGsFfr/9PHCCz2Djd+HXWOInM0zXmaT/k2X+OOgtWjILZjYzvcJEtGiV969Ex91zI0AGK2VQrjixBKv0oP8oIF+TCF2D5EFRxUMGC4e3yF+qjK5JjIerk0Fw8dOHA3fBZ7uIrKIMBugDrdu764WlzeW4v9MFtiBvRGvUe5XY9UMf2yGdc4vDLOtzJU8Ol50peAJmBV85oo7Z9SKDvabF/x0/zj5JlGVV1yTjac73PobvErkSSZ5pK4csqTw8ep0O+F+R7/YXuxiME/jNmRqVdkZX+mmtbo/FjSe7e2uflj011nsVGLBITk86a58vDO+FJO1520Zy2iwuASU9gOV2tYEZM+ogJjsixDEN2BuSiV7/J3rGc0bssXz2Yq7y2Gx1Tph5GfYrQrnrIvtO+JttcsH1HVP5aKF7QDpsYjNIliWI5JZ1AxN5u18lmADBMuFQGydU8e0/aALenvwnX+ZvjgZuvDsnrBvXkEC4RjvSD/AbXmFN6YWnZFqlF0P4Agu+b7SZZUZWhHZ2UYwGUTf9fR4HGgMGHegLqgOhwtNA5ym8lCsaIKi+pA1hIJM2PZKmOjf+Y9YN4Cg7CR+ZyFHlsbW7T+OJof+LM2dGICa4iLLuQaIn16Uy/ZPPe/RULshAMMV6LqUe8FtOzdUqDSqvG2REIzza7iXnLFzc0TPujzwfEVv/mUN5/Ol771qO97JxzgKim7ONNHCRsWdlXOEIznkPhF9U5sUNp1zeqypBASPB9l/mPv7bafLtQRe2QMLA5Rb25yo2ukLr0WOzS9EtPPIiHwbI588gj0ZXwFxdheL7Qsg6ghLHkSqz8TtisNOOm8jnZqspWWxjFB4TbxrPKbO4uHjPt4Di4gjs0xsG3ujDiuchGHFYt/x6CLCZSjaC9y1CH7b9fSpFZh3IvvkuATPAp0NTGBKnJG9SHLVxzWDx0v26T6qtLSn2/3AL9pH3yB5OpxvUmdZEebFkde9Ojtj58XbK0iafgUYlkqpmzXllDMXj+www.uuxsw8.ccX+XJXVikM/6M/AlqqzSVEegY2vNBkek29LnvmRYzqJyC00yIXs/s6PxfNJfWjoQjUM/OdZsdl3WHF1nBZi79KErK/KLSCGlqIjoPJB/tZeJSEIaLxD6W8pqJwuUDDaH2v44xELo/ZXWSZylTKMSdVefd+WHQ19J5Do6BXgYIUV4Eu5uswdgz1LVrxP4T4XE6OArhX0JrEx5nZH5uL8IFYKZEJaVvk/FllzlpJzOFBMF2d9+4WvU6QDEsec5up/mZQppHydpHONxvG2wo/4asuSe5flV/zERkSPfqPtHhWYXfQ9txwb7lUl1ziC1a7yEq0KljzUrlerEt+XjntfkADo0Wyljt8t70roq3iqOjdITrOLN0u1S02SUTr4Mv+nQ7AChmuDPmidezt8CKWiW6kx/yS+BEs464vjUCEdAjfgT/h0uF/YgtyUXW/xWDSjZ0xv3prHb+P2+lqQ7li2EkAAUVOmwIBD1DSU8+WOMh5BOOvJ18uNwr4i8+3kPieHJTYkZUFaFTV3dnCfmj9PkmLD2Nny1tUJBb1y5iNOu9+SyeU09HVdl1b2qU6VCBHzPgG3D0DEodQnidpqICfrv9jYZGL5PfqJn1S+W8vKyIoiFKzSZfEXxEbE0Mako2OkyD16O5T1RB2lEKnr/12DrRCFiwuoH3JlX7B2gOgdMZMKPLMdiXZex+1Q1ViZSjHOTtidikZm2BOZKF+Hs89Op76zAxhQb723OcGFicTbPVt4GRERTSRb1qOpMQ1LhhYzfRTVEHI58t2A2JVWfSIN+/3QxVvHoowVCRqdlR1V2rqD5r/R44eSYMVYAh2fttsnlCX1HOgKjY/FRs4lZiryJH0eXNxmzu+iiog+yxTKn7Qzaf6c585XHKEX+uNwc=
第六百四十章 小银匣子
"一个真正的聪明人，要的就是思维缜密，不急不躁。想在社会立足，没有这两样很难吃得开。你可以不算计其他人，但不能不防着别人算计。做人永远要多个心眼，做事才能游刃有余。你不缺才华，最大的问题就是性情飘忽，沉稳不足。所以你千万要记住了，得意就会忘形，乐极就会生悲。于你个人，最重要的是永远保持小心谨慎、谦虚的求知的态度啊。你能赚到的钱，成就的事儿，永远都是你的眼界和学识决定的，也是你做人态度决定的，没有侥幸..." "哎，师父，您的话我记住了。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在您面前，我怕永远都是鼻青脸肿的'青';啊..." 这番对话就是康术德和宁卫民师徒比试的最终结果。 今天在折服徒弟的过程里，康术德这个师父，最高明的地方，就是没有咬牙切齿去痛斥宁卫民。 恰恰相反，老爷子还充分展现了他的包容。 包容到循循善诱，不厌其烦的反复启发。 包容到不屑于计较，只等到宁卫民觉得自己的理亏，幡然悔悟。 但恰恰就是这种居高临下的大度，把"理、利、情"融为一炉的以德服人。 才能真正使得宁卫民灵魂震撼，无言以对。 面对这样的师傅，宁卫民还能怎么样呢？ 最后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字——跪！ 师父的一片良苦用心，让他再找不到任何借口和理由拒绝抄书。 他甚至为了曾想要堂堂正正做个废物的念头，而羞愧不已。 心中涌起了一股想抽自己二百个嘴巴，把惩罚加倍的冲动！ 哦，天啊！ 这太不理智了！ 必须要冷静一下... 总而言之，随后宁卫民不但把自己找到的一对蜡钎，毕恭毕敬奉送给了师父。 而且也知错就改，不再毛躁，认真帮着康术德收拾起剩下的东西来。 努力克服浮躁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宁卫民好像一下就变得心明眼亮了不少。 很快，从放针头线脑的漆盒里，他就发现了一个已经快被蹭掉的印记，写的是"继古斋"。 从而让康术德推断出，这应是清代光绪年之物。 此外，宁卫民还在书页里找到一个香山秋景的书签，发现了上面留有沈从文的签名与题字。 这两件小小成果，都证明了他已经重拾细心和耐心。 康术德看在眼里颇感欣慰，于是夸奖之余，也就有了继续传授经验和心得的兴致。 打鼓儿打了半辈子了，老爷子的肚子里就是个杂货铺啊。 他的眼界早就不限于与文化沾边的东西了，所以经他之手，从写字台里挑出来的东西更多。 除了翻出一把略有破损的纸扇，一块用了一半的陈墨，一把油光光的算盘之外。 连一个脏了的八仙人儿，一副旧式样的眼镜，一大卷子的陈年白布也成了他的收获。 不过正因为如此，宁卫民才能从老爷子的讲述里，知道了更多从别处听不到的知识。 比如这何仙姑造型的八仙人儿吧，那就是京城过去独有的一种绒制品，今日已经很难再找到了。 由于是由绒鸟创新而知名的，所以这种绒制品就俗称为"绒鸟"。 据康术德说，这种东西是将真丝、蚕丝、麻纤维和人造纤维，成绒染色以后，在金属丝上加工制成的。 复杂的工艺总结成一句简单的话，就是"铜丝为骨、蚕丝为肉"。 在过去，这种绒制品的用途是很广泛的。 因为广义上，"绒鸟"还包括了绒制的花、虫、草、兽、吉祥字样、图案、花样儿、人物等。 像旧年月里，那些小孩帽子上那些艳丽的毛绒装饰品，女人们的头饰、婚礼聘嫁的头冠、京剧演员们的盔头、小壁挂、盆景、盆花，以及马、骡、驴等家畜头上的红绒球和装饰物，几乎都是这种东西。 特别是因为"绒花"与"荣华"谐音，佩戴绒花，暗含着荣华富贵的意思，所以爱戴绒花的人是特别多。 老爷子为什么要把这个八仙人当成个物件呢？ 不是因为他喜欢这种工艺品。 而是因为他知道，像这种八仙人儿，曾是二三十年代东安市场风靡一时的玩物，属于"绒鸟"极为罕见的产品。 这是由京城最知名的绒鸟名家，有"绒鸟张"之称的张宝善仿造清宫的精品来制作的。 最关键之处，是用料和寻常不同。 果不其然，宁卫民按照老爷子的提点，扒开人物的衣服一查看，发现里面的金属竟然是已经氧化得近似于全黑的白银。 虽然用量不多，仅仅用于八仙人儿的骨架，可也能卖个二三十块的了。 至于那副老式眼镜的价值，在于它们是原来开办在西打磨厂"三山斋晶石眼镜店"的老货。 还是老爷子的话，所谓晶石眼镜，其实就是现在人们说的水晶眼镜。 当年的"三山斋"是极有信誉的商号，水晶都是专门定点从原产地采购而来的。 比如无色透明的水晶石来自苏州，墨色水晶石来自乌兰巴托，茶色水晶石来自崂山。 因此，"三山斋"的眼镜质量绝对有保证，价钱也要比别家的贵上许多。 即使现在，这副眼镜要送信托商店去，想换个百八十元也是没问题的。 还有最后那一卷子陈年白布，其实也不是普通的布。 其实这是一种用苎麻以纯手工纺织而成的浏阳圆丝细夏布。 由于这种夏布以"织工精巧、质地特别细腻称雄于世"，明代就被列为朝廷贡品，所以打过去就卖得不便宜。 最起码，也是普通棉布两倍的价钱。 虽然是陈布，看样子放了至少二十几年了，可质量上没毛病，一点不绡。 它的颜色微微发黄，那不是搁置时间长了导致的，而是原本的"鸡骨白" 老爷子还说这东西，因手工制造特别麻烦，属于"产量少，价格高，陈旧衰老"的产品，早被工业产品取代多年了。 如今的商店里想买都找不着，今日能得到实在是难得。 正好用来做几身衣服度过这个酷暑，最为凉爽适人了。 对他来说，意外得着这些夏布，远比找到更多值钱的东西还令人欣喜。 其实这话，同时用在宁卫民的头上也差不离儿。 听老爷子念叨的这些事儿，对宁卫民来说，一样比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更觉得快乐呢。 老爷子甚至还把怎么当"魔术师"，过去旧货行如何处理"扎手货"的办法跟宁卫民说了一些。 有些招儿确实很有用，也很有意思。 就比如穿的吧。 无论是绒的、绢纱、棉的、皮的、毛的。只要是人穿过用过的这些旧货，最怕就是有虱子。 那万一有虱子该怎么办呢？ 其实也好办。 很简单的一个办法，只要挖个坑，把这些有虱子的东西埋进去。 一宿过去，哪怕是个"大虱子包"，也能把虱子散尽了，再挖出来就好了。 就这样，一说得高兴，一个听得痴迷，师徒二人此时的情绪和心情可比刚开始时候，融洽了不知多少。 或许也正因为人一高兴就更易开窍。 临近收拾结束的时候，宁卫民忽然就想起孙五福曾失手打烂一个破座钟，结果从里面找着金条的事儿来了。 跟着他就不由得把眼睛盯在墙上这面八点二十的大挂钟上了。 顺理成章的想到，既然那么一个小座钟里都能藏金条，那这大挂钟会不会也藏着什么东西呢？ 别说，有时候这人，就是这么鬼使神差的， 想到这儿，宁卫民就忍不住动手去够。 等到够下挂钟后，再这么一翻个儿，取下后面的合板儿，他立刻就傻眼了。 因为凭心说，他并不认为真会找着什么，无非是心血来潮，有枣没枣打三竿的事儿。 可居然就这么邪性，那座钟里面居然还真藏着个不大点的小匣子呢。 宁卫民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竟然有点紧张了，呼吸都有点急促。 不为别的，这概率忒不正常。 想什么有什么？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儿啊！ 这简直就跟随便花两块钱买张彩票，就中了五百万特等奖的情况一样啊。 好不容易等到呼吸均匀了，他再动手把这匣子一掏出来，随后更是傻眼！ 因为这小匣子居然质地是银的。 那可想而知，这里面那得藏着什么宝物啊？ 这一下子，可再绷不住了，宁卫民连忙招呼那边还在专心翻弄写字台的师父过来！ 指着这小银匣子，他都快乐出屁来了！ 满脸满眼都是笑纹儿！ 只会一个劲儿的说，"老爷子！您看，您看哪！" 像康术德这样的精明人，当然不用宁卫民再说什么。 凭着眼睛看到一切，他就能搞清大致情况。 然而他的惊讶却并不比宁卫民少多少，尤其是不能不佩服宁卫民的运道。 老爷子没答话，先拿了块干布过来，将这小匣子用心擦拭了。 然后放在灯下端详，小匣立时熠熠生辉。 而匣上精致的小铜锁虽已锈蚀变绿，却仍牢牢锁定在环扣上。 就这么看了半晌，老爷子才感慨上了。 "嘿，我这不是做梦吧！你小子，还真能撞大运啊！我说，赶明儿你干脆扛上把洛阳铲去玄武区的青年湖挖个坑试试吧，兴许你都能找见金朝散落的金银财宝！" 说归说，逗归逗，最重要的事儿，无疑是赶紧打开看一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然而当师徒俩好不容易找到合手点的家伙什，把这小匣子的铜锁弄开，最为离奇的一幕发生了！ 这小匣子里的东西和他们两个人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他们没发现任何的珍宝，里面居然只有两个油纸包。 打开之后，发现竟然只包了两撮用红丝线捆着的头发。 真是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这让师徒俩不免匪夷所思，面面相觑，彻底愕然。 宁卫民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这怎么回事啊？师父？您说这...这么好的小匣子，里头就放个这？" 而康术德却面沉似水，愣了片刻，似乎已经有些明白过来了。 他拿过那两个油纸包，指着上面一个写着"锦华"，一个写着"望川"的字样给宁卫民看。 "哎，如我所料不差，这个匣子确实是这里过世的主人放在里面的，那应当就是他妻儿的头发了。也许就是当年动荡时候，他的家庭受到冲击，不得不彼此分离，才会放在里面的。这是血脉亲情，是人的精神和情感依托啊。对一个人来说，或许这两缕头发才是最宝贵的东西。远胜其他的世俗之物..." 大约是触景生情，也想到了自己当年。 康术德说罢，便闭上了眼，有点不忍见再见那桌上之物。 感同身受的痛楚在他那张遍布皱纹的脸上，弹出了沉重的绝调。 宁卫民这才恍然大悟。 他默默的收拾好了那头发和油纸包，把它们再度安放回银匣子里。 抬头的一刹那，看到墙上的那些照片，情不自禁感到一种隐隐的心痛。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满屋子都是老编辑想要对儿子诉说，却未能说出来的话。 然而窗外却是一片清澈的蓝天。 有云从天上掠过，晴丽的天空让人有种捉摸不透的深远。这种强烈的对比反差，带给了他一种非常难以诉说的情愫。 一阵酸涩，一阵惆怅。 "哎..."他也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叹息。 世界上的许多事不可思议。 人世间不少内幕出人意料。 这一天，他是真切的体验到，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