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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镶黄旗     国潮1980txt下载     国潮1980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六十九章 大动作

    “哈哈,这个小宁经理啊。会打圆场,以理服人,办事可真有章法。人才啊。”
    会议结束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许区长当着服务局的金局长和乔万林的面,能说出这样夸奖宁卫民的话来,那是夹杂了很深的个人感情的。
    说白了,就没人喜欢硬邦邦的处事作风。
    许区长同样不满“高空降落”的段处长,仗着特殊部门的特权如此目中无人的行事风格。
    那总让他想起头几年战战兢兢的危难日子。
    而且不得不说,对他而言,配合特殊部门的工作,今天召开这个会,还真是一件亏本儿的苦差。
    实际上是今天就很悬啊,天坛园长果然就把怨气都冲着他来了,好像是他为虎作伥似的。
    幸好宁卫民处事有方,不但看出了他处境难堪,巧妙的把他给择出来了,维护住了他的威信。
    而且也没让害他被人误会的真正的“罪魁祸首”,得了好儿去。
    你段处长不是狠吗?不是横吗?
    好!可总得讲理吧?只要讲理就能把你给绕进去。
    什么叫做“老天开眼”?这就是个最典型的例子。
    宁卫民仅仅靠着出众的口才,靠着情理道德的高点。
    居然当众就把那对人从来不假颜色的段处长,真的给逼成了没脾气。
    让其碰了一鼻子灰,不能不加以妥协,才好收场。
    这大约也算是独一份了。
    所以许区长对宁卫民如此的欣赏,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合情合理。
    至于留下来等着跟许区长汇报商业改造工作的金局长和乔万林,当然就更不必说了。
    从个人情感上,他们对段处长更加讨厌。
    无论是从坛宫对服务局的意义出发,还是从他们与宁卫民的关系考虑,又或是为了保住他们自己的个人利益。
    他们对宁卫民能让段处长吃瘪一事,都会拍手叫好。
    更何况他们哪儿能没点察言观色的本事啊。
    看到许区长也是这个态度,哪怕就为了让领导高兴,让领导知道他们的屁股往哪边坐。
    他们也要表达一下心里的愤慨和不满的。
    否则的话,那还走什么仕途啊?还有什么前程啊?
    不过金局长只是单纯顺着许区长的话来说的。
    “是啊,这小宁经理还真能治目空一切的毛病。您看看那几个人,最后离开时的脸色。牛不喝水,非强按头。这下好,他们也总算知道被人拒绝滋味不好受了。”
    而乔万林却有意用了一点小心机。
    “宁卫民这个人,我是比较了解他的,属于外软内刚的性情。那位段处长想以力压服他,怕是没什么希望。关键卫民他还不是公职人员,做事也就没有那么约束和顾忌,这才是他的优势。所以只要他在坛宫一天,坛宫就还是过去的坛宫。请领导放心,他是不会让那个姓段的指手画脚的乱来,给咱们区的商业数据拖后腿的,这点绝没有问题。”
    果然,许区长因他这样的口吻产生了一点好奇了,用手指着他问。
    “哎,你……你是服务局的那个……那个谁?你和小宁同志很熟吗?”
    乔万林立刻毕恭毕敬的回答。
    “领导,我叫乔万林,是从重文门旅馆调到咱们区服务局的。过去在重文门旅馆的时候,我和宁卫民曾经做过一年多的同事……”
    说到这儿,他又看了一眼金局长,那意思是担心顶头上司介意。
    而金局长确实没察觉他藏着的小心思,这时居然帮腔。
    “领导,这个小乔和小宁经理关系匪浅。不但在工作上配合挺默契,私交也还不错。天坛公园今年的新春游园会就是小乔主导的,他挺有能力的,办得也不错。我们服务局的下属的那些餐馆的小吃,现在算是天坛公园的常驻项目了,是彻底打开局面了。”
    “哦。”许区长认真的打量了乔万林几眼。“真有意思。你们两个都是很不错的年轻人啊,又都是一起从重文门旅馆调走的。可怎么你来了服务局?小宁同志却去了皮尔-卡顿啊?”
    乔万林赶紧表忠心。
    “卫民是个不喜欢束缚的人,心眼活泛。他大概是觉得外企比较自由,收入高吧,早就开始学英文了。不过我和他恰恰相反,我还是喜欢机关的办公气氛,庄重、肃穆。我也巴不得有金局长这样领导替我把关,做事才踏实。所以我们的选择不同。不过这不影响我们的关系,我们的交情这么些年来一直不错。领导要有什么指示,我转达给他,方便得很。”
    这话什么意思,乔万林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许区长如果再听不出来,那他的位置就活该被别人顶了。
    但这位许区长却偏偏仿佛是故意玩笑似的反问。
    “哦?我说话能管用?你也说了,人家不是端铁饭碗的。连特殊部门的面子都敢驳。我说话他能听?”
    “能听,能听。卫民这人挺重感情,对区里给予的帮助一直都记在心里呢。别说您的吩咐,我们金局长一句话,他也不敢随便敷衍。再说了,从股权来论,服务局和天坛公园加一起可有坛宫的六成股权呢。而区里是我们的直接领导,这也就是说,许区长您,才是真正说话算数的人呢。您发话,他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哈哈哈……”许区长忍俊不住,被乔万林的马屁“熏”得放声大笑起来。
    “你呀你!唉!你这个年轻同志也挺会说话的嘛。可不巧的是,我还真有一件很难办的事儿想委托你转达给小宁经理,希望他能帮帮忙。你敢应吗?我怕你这话说大了闪了舌头。是要后悔哟。”
    这种时候,当然不能软了,否则那就是负分了。
    能办不能办还其次,态度是第一位的。
    眼瞅着金局长鼓励的眼神望了过来,乔万林懂得其中的关键,便赶紧斩钉截铁的应答。
    “领导,您尽管吩咐我。能办不能办,我确实不好意思再吹了,那还是用实际行动向您证明吧。总之,我必定竭尽全力,一定不让领导失望。”
    这样的回应果然博得了许区长的欢心。
    “好好,我那就死马只当活马医,把这个难办的事儿交给你试试。”
    许区长先满意的点点头,这才透露了具体的需求。
    “是这样的。现在咱们区里正忙商业改革,你们服务局应该也听说了,大概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啊,咱们区里会有个大动作。”
    “天桥百货商场会正式宣告成立天桥百货股份有限公司,实行董事会领导下的总经理负责制。公司成立后,将开始发行第一期股票。”
    “那么新商场就要有新气象啊。现在咱们京城的服装,哪一家能有皮尔-卡顿的名气大啊?所以区里很希望皮尔-卡顿能够在咱们商场进行销售,提升一下商场的档次。可惜的是,咱们南边外国人太少了,消费水平也低。这件事皮尔-卡顿的宋总拒绝了。”
    “这位宋总回复说,目前皮尔-卡顿在国营商店只在友谊商店布置了专柜。其他的都会采用专营店的形式,而且只打算进驻涉外酒店和机场。”
    “所以啊,小乔啊,你要做的就是跟小宁经理通通气。看看他能不能说服宋总答应这件事。具体的条件区里愿意宽松些。开专营店就开好了,经营面积可以多划给他们点,楼层、位置,都可以让他们挑。还有这个股份嘛,也可以适当的卖给他们个人一些,或是索性就赠送一些嘛。区里只希望咱们的商场能成为一流的大商场,最好能和百货大楼比一比……”
    默默的听着,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乔万林内心世界实则波涛汹涌,复杂极了。
    一是他觉得这件事真的很重大,很难办。
    领导出面都没拿下来,他算老几啊?
    宁卫民即便答应,就有这个能量吗?
    就凭他和总公司关系那么僵?够呛。
    但正因为这样,反而没了压力。
    即便办不成领导也不会说什么了,要是办成了回报肯定不小。
    二是他很羡慕,很嫉妒,区里居然给宁卫民开出这样的条件。
    宁卫民如今的权势和财富都已经甩他几条街了。
    如果这件事要再立一功,必然会获得区里的重视。
    要是拿到手的股票那更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待遇。
    他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迎头赶上的一天。
    三是也有点庆幸。
    觉着宁卫民得亏是犯了错误离开重文门旅馆的,否则的话他们要同在官场,同走仕途。
    即便不是一个单位,恐怕也显不出他来了。
    这样至少还能互相帮衬,共同进步……
    总之,五味杂陈。
    乔万林自己也说不出具体是个什么味儿来。
    一时心冷,一时心热的,一时心惊,一时坦荡,就如同坐船在海浪里随船起伏颠哒。
    不过这一天临了,等离开区政府的时候。
    他还是被顶头上司的一句话深深的鞭策了,决定不惜任何代价也要试着促成此事。
    因为金局长悄悄拉住他说。
    “你小子,别怪我不拉扯你。区长刚才交代你的事儿,千万认真对待。谁都知道难办,可要是真能办成了,不光我脸上有光。服务局的副处长也一准是你的。你今后就是咱们局最年轻的处级干部。谁也抢不走了。”
    “多谢局长!”
    “别谢我,全得看你自己的……”

第六百七十章 强势好处

    永远推崇伙伴的力量,或者推崇联盟的力量。
    这是自从把天坛当成了自己的根据地以来,宁卫民一直始终贯彻,坚定不移的的原则。
    所以他从不挖空心思地琢磨和竞争对手的关系,只是集中精力去积极处理和合作伙伴的关系,务求使各方各面都对自己满意。
    不用说,巨大的困难最能够考验合作伙伴的心态和处理危机的能力。
    那么通过今天这个会议就可以看出,他所付出和努力都得到了回报。
    在出现突如其来的情况后,面对骤然而至的强压时,没有任何一个同盟伙伴背弃他。
    尤其是天坛园长的强硬做派,更让宁卫民吃了个定心丸。
    这足以证明,他在人情上的苦心耕耘没有白费,他已经得到了真正能够齐心协力的合作伙伴。
    为此,他在天坛的利益,不敢说稳如泰山、坚如磐石,至少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撬动的了。
    没错,天坛公园和服务局,都把坛宫当成了他们的自留地。
    可其实反过来,天坛公园又何尝不是他宁卫民的自留地呢?
    天底下,也只有像他们这样,互有需要,互相依存的关系,那才是最牢不可破的同盟关系。所以归程途中,宁卫民就非常有必要再巩固一下这种关系。
    最起码得把自己今天这么处理问题的原因跟天坛园长好好解释解释。
    也免得园长觉得他骨头软,心里起了芥蒂。
    “园长啊,刚才的会议上,您是不是对我的表现有点失望啊?”
    一边开车,宁卫民一边开口发问,同时他的眼睛通过车里的后视镜观察园长的反应。
    “先回答我,这是不是你小子故意的?”
    “嘿嘿,我就知道瞒不过您的火眼金睛……”
    “哼哼,别光说好听的。我在前冲锋陷阵。可你倒好,给我身后撤梯子。我可是一直在等你的解释呢。你要不给我说清楚了为什么引狼入室,你可别怪我以后不支持你的工作。不但不支持,关键时候,我也给你吃泄力散。”
    园长这分明就是在制气。
    不过话虽然说得很难听,可他望向宁卫民的眼神里,却充满了信任感。
    这其实是比较自相矛盾的一件事。
    尤其最后一句,也不是完完全全的一本正经,那也算是在开玩笑了。
    这同样有利于他们双方的关系融洽。
    所以别看园长语气不善,宁卫民却不真的担忧,反而乐观了不少。
    “领导,您还是误会我了不是?我哪敢啊?我真是为了大局,为了咱们大家……”
    “我不听你这个!给我说实在的。我明明都给你顶住了,你干嘛还要妥协?我真的不明白!”
    “嗨!能为什么啊?俗话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冲着后视镜卡卡眼睛,宁卫民两手往方向盘上一拍,显得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特殊部门即将到访,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想改也改变不了。咱们即便能顶住一时,又有什么用呢?就算您敢跟区长拍桌子,可特殊部门入驻的理由具有正当性啊。过一阵,更高的领导找您谈话,您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再说了,树大招风啊。我们双方合作默契,但我们这两年出的风头太盛了。说句不好听的。连我的位子,都会有人惦记着。可想而知您如今的处境,怕是盯着您位子的眼睛就更多了吧。各方各面之所以没动手,不外乎是您的那些上级单位,在盼鹬蚌相争,在等个合适的机会。这您心里不会没数吧?”
    “说白了,咱们现在的就是烈火烹油。看上去一片繁荣,花团锦簇。可其实就是一种微妙的平衡。不知多少人惦记咱们出问题、犯错误呢。内忧外患啊。一旦破坏这种平衡,不知多少爪子会向咱们伸过来。我就怕有人借题发挥,真弄来一纸调令给您,您执行不执行?您走了,不但该来的还会来。不该来的反而也来了。我对新园长可不会像对您那么有信心。弄不好咱们目前铺好的局面就崩盘了……”
    天坛园长沉默了。
    宁卫民的话是他能够感觉到,却从未认真考虑过的。
    这次把话挑明了,他不能不好好权衡一下。
    “就算你说的对,那你这么做,也不过是饮鸩止渴。像你那样,把那姓段的人都弄身边去,不是给自己添堵吗?还是一样给自己套上了套子嘛。我看早早晚晚都是一个结果。那还不如索性一概拒绝,暂时图个眼前清净也好。”
    眉头紧锁了半天,园长才开腔。
    但他兴致寥寥,一看就知道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明显还是在说赌气的话。
    “那可未必啊。园长,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两害相权取其轻。我掂量着,其实无论从那个角度来说,段处长来都比让别人伸进手来要强多了,甚至还是一件大好事。”
    然而园长万万没有想到,宁卫民居然是这样的回应。
    “怎么说?”
    园长先是为之一愣,然后迫切地追问,“怎么还能是好事?”
    宁卫民透过后视镜投射过来的目光明显流露出自信的笑意。
    “首先,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和特殊部门没有本质冲突啊。我们的目标是让天坛和坛宫继续开疆扩土,经营的越来越好。而段处长他们为什么?为了保卫国家的利益。他们和别的不怀好意的人是大不一样的。甚至从心里说,我也认为目前咱们国内的外国人良莠不齐,好些人都是别有居心的。确实少不了他们这样的人,来做必要的监督工作。另外,他们能看上我们,这也是荣誉啊?我们没做出成绩,他们犯得上嘛……”
    园长是真有点受不了宁卫民这种阿Q精神了,不能不再次打断。
    “那掣肘呢?你就不想想。好心也是可以会办坏事的。别看你今天和他们说的好好的。可我感肯定,那姓段的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别说真到了要命的时候,他会无所顾忌。把答应你的话都作废。我还敢肯定,自打他们来坛宫起,就会不眨眼盯着你,挑你上上下下的错处。你信不信?”
    “我信,可那又怎样呢?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这人虽小节有亏,大节无碍。他们盯我随便,反正我问心无愧。没错,他们这样的人是强势,可问题是,强势也有强势的好处。对内,我们的经营本身需要一定的监督。他们来了,至少对坛宫的员工工作风气会有提高。对外,那些惦记这咱们的人,怕是也有顾虑吧。谁愿意过来摘桃子,就被这些人天天琢磨?反倒会减轻了咱们的压力……”
    刚开始的时候,园长听得嘴角都抽了,是既想撇嘴又不好表示嫌弃。
    内心是很惊讶宁卫民居然能说出这样冠冕堂皇,简直无耻的让人都没法夸他的话。
    可听得后面,他确实受到了触动,不禁脱口而出。
    “你的意思是……驱虎吞狼?”
    “差不多吧,不过这个词儿有点不大好听,还是应该说震慑宵小,似乎更恰当点。”
    PS:承蒙书友19尘墨厚爱,今天多了一个盟主。
    真的是非常的感动和感谢啊。
    论理怎么也该加一更的。
    但是,我病了,头重脚轻。
    本打算停更的我,也只能勉强赶出个小章凑凑数了。
    我从不卖苦卖惨,也不求票,不发单张请假。
    生病的时候往往是能更就更,更不了也不做解释的。
    今天确实是真觉得不好意思了,就像这章宁卫民的处境一样,所以必须得跟19尘墨解释一下。
    另外,再顺便跟盟主谎漫人间道个歉吧。老兄,对您的支持我同样惭愧……

第六百七十一章 人尽其才

    宁卫民再次一笑,“领导,其实除了这个,特殊部门的人,对咱们的好处还多着呢。别的不说,北神厨的内外工程虽然都结束了,可还没安装电话呢。您园子里应该也有不少地方,想要安装电话吧?可邮电系统不买咱们的账啊,管电话的人忒不好打交道。”

    “我忘不了坛宫小楼的两部电话装得多费劲。即便有区里的批文,可我们还是又送烟又送酒,陪着笑脸请了好几回的客。用了差不多俩礼拜才办下来的。这次更完,安装电话的申请我交上去都多半拉月了。邮电局那边,楞是一个字儿回复都没给,就好像他们不知道这事儿似的。压根就不搭理我,跟我装上孙子了。”

    “没办法,我只好托了邮电局里的朋友帮忙打听,看看猪头该往哪儿送。结果人家告诉说,没门。现在等着安电话的人太多了,连送礼的关系户都得排队。您还别看头几天的报纸上刚登出来,说邮电部下达了扩建京城电话网,十万门数字程控电话交换机工程任务书。但人家也跟我明说了,哪怕就是扩建了,这对咱们人口近千万的京城来说,依然是杯水车薪。”

    “按说这事我免不了得着回急的。可巧了,特殊部门的人要来了。那我现在还不急了。我都想好了,等那些段处长的手下们来了,我就打算把这件棘手的事儿交他们去办。您想想,他们布控的工作为什么呀?得收集信息吧?那电话对他们来说,绝对比对咱们还重要。我就不信,他们不愿意给北神厨弄两根电话线。”

    “所以只要有他们出面,那邮电局就得乖乖听话,麻利儿给咱装上。跟谁装孙子,邮电局也不敢跟那些人装啊。这叫一物降一物。否则,就等着看段处长的那张黑脸,听他宣讲国家大义吧。”

    天坛园长终于被逗乐了。

    “你小子真行,歪门邪道的本事,你都玩得炉火纯青了。竟然抬出段处长去对付邮电局。这和你在会上迫使人家给你弄步话机的手段,简直如出一辙啊。我现在已经有点可怜段处长了,这么被你算计。多亏他不是天天守着你,否则怕是要活活气死了。”

    而一直坐在旁边,碍于刚才气氛拘束未敢开口的园长秘书,这时候也笑了,终于敢搭话了。

    大概是担心自己领导的话有点不受听,他还很尽职的捧了宁卫民一把。

    “宁经理真是高才,值得学习啊。我今天算明白什么叫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了。高啊!”

    别说,这一捧,他算是捧对了。

    因为宁卫民可不止这点小心计,他其实是在抛砖引玉。

    随后轻而易举,就把话题转到了天坛的核心利益上。

    “园长,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法子也一样啊,管用就行。我最喜欢的就是伟人的那句‘黑猫白猫,能抓耗子就是好猫’。话既然说到这儿了,别怪我句嘴,我还得提醒您一下。其实这特殊部门,对您可比对我有用的多。很有可能帮着咱们天坛解决掉,让您一直难以释怀的心头恨事呢。”

    这话可够惊人的!

    乍一出口,园长和秘书的胃口登时就被吊了起来。

    “嗯?”

    俩人对视一眼,都赶紧把耳朵竖起来,专心听宁卫民怎么说。

    “由于历史原因,许多的外单位占用了咱们天坛外坛好几十公顷的用地和房屋。对不对?您不是一直想弄回来嘛。可您为什么拿那些单位没辙呀?不就因为各单位都有自己的靠山,他们总搬出来跟您打擂台嘛。反过来您的那些上级单位却都对此袖手旁观、坐视不管,甚至互相推诿。”

    “可有这么一句话您别忘了,恶人自有恶人磨。虽然您靠自己个儿,是和他们争不过。他们会跟您耍赖、拖延、装傻充楞。可这特殊部门要是能出面让他们腾退。那他们还能这样吗?还敢不搬吗?”

    “当然,这招也不会‘包治百病’。像什么园林学校、土地局、药检所、医院,怕是跟国家安全挂不上边的,不吃这套。可问题是,对于天坛外坛西北角,那些密密麻麻的天线网,特殊部门至少管用吧?他们肯定能把那些玩意给拆掉啊。”

    “我记得您说过,那好像是一组发射台。当初是特殊时期为了干扰敌台才设立的设施。如今的时代背景下,那东西明显已经成了没用的废物了,我看那院子里住的都是广播事业处的职工啊,差不多已经是大杂院了。而且那么多天线不但有火灾隐患,所产生的电磁还会对附近的电子设备造成不良影响。”

    “我的意思是,那发射台不就正好就归属于特殊部门的管辖范围内嘛。您要是能以此为据,一旦说动段处长秉公执法,帮天坛出头。那兴许很快就能给您搬掉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目视前方路况,宁卫民手握方向盘,神情自若,轻松而谈。

    但就没他这么准的。

    确实一语中的,一下子说中了天坛园长的心病。

    要知道,共和国建立初期,由于首都需要大量的办公用房,各个单位纷纷“号”房子。

    再加上当时的社会,普遍对文化遗产的认识程度还比较低。

    于是一些古建筑,就相继被占用了。

    就天坛的具体情况来说,更是尤为严重。

    本应该是二百七十三公顷的坛域内,差不多有七十三公顷的外坛土地都被占用。

    天坛几乎丢失了外坛面积的一半。

    这就导致天坛“天圆地方”格局不复存在。

    内坛“苍璧礼天”,外坛自然郊野的植被形态,统统受到严重破坏。

    原有的文化内涵和肃穆氛围大打折扣!

    实际上如今通往圜丘坛的原有祭祀路线,以及部分神乐署原址,都被已经被外单位占用。

    牺牲所已完全不复存在。

    另外,由于天坛部分建筑及配套设施受限,由于部分内坛墙紧邻外单位建筑,也给古建维修工作造成了重大阻碍。

    尤其分散于外坛墙的大部分居民楼建筑年代较早,生活环境和设施较差,部分私搭乱建甚至依墙而建,严重破坏了坛墙墙体。

    所以怎么才能要回这些房子,一直都是多年来持续困扰天坛园长的难题,要比资金匮乏的问题更难解决呢。

    说实话,即便这个年头,还没有什么“影响世界文化遗产整体性展示”的明确概念。

    天坛方面甚至都没有萌生意识,去制订该如何完善规制,恢复皇家园林原貌的具体计划。

    可在天坛园长的心里,这些地方终归是天坛所有。

    既然所属权是明明白白的,他又怎会甘心被旁人白占了去?

    别的不说,就说宁卫民提及的那个发射台,就占了一个偌大的院子,有好几十间房呢。

    再说没出息一点,这年头京城到处缺房,难道天坛的职工就不缺房吗?

    一样啊。

    那凭什么好好的房子让外人住啊?

    用来解决内部职工缺房的问题好不好?

    而如今,突然宁卫民就给天坛园长出了一个靠谱的好主意。

    哪怕是解决一个个例呢。

    也足够让天坛园长感到惊喜和感谢的了。

    “哎呀,小宁经理,看来我们确实得向你学习啊。像你脑子这么好使的人,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几个。嗯!你是人才,绝对的人才!你能代表皮尔-卡顿公司来跟他们天坛合作,真是我们的运气。”

    园长在车里点燃一根烟,摸着略感眩晕的头,越想越激动,忍不住一通感慨万千。

    “是啊。都说下棋讲究走一步想三步。我是从没见过宁经理下棋,如果宁经理也喜欢下棋的话。想来必是国手无疑啊。而且宁经理这么替我们着想。真不知该如何感谢。”

    这秘书更会说好听的。

    好在宁卫民自身定力足够。

    而且关键是说这些话,宁卫民也是另有用意。

    他并不是平白无故给人指点迷津的,心思正转悠在正事上呢。

    所以别看这主从二人这么一唱一和,恨不得要把宁卫民给托上云端了。

    宁卫民却没有一点得意忘形之色,反倒继续正色提醒。

    “领导,您两位都言重了。先别这么急着夸我。因为千万可别忘了啊。这一切的前提,那得是咱们成功制衡住特殊部门的人才行。”

    “那几位个个都心高气傲的,岂能这么乖乖听咱们话呀?我敢说他们来了之后,肯定都先憋着寻我的不是呢。我得先他们毛儿给捋顺溜了。让他们知道把力气用我身上是白费,才能让他们去帮咱们找别人的茬儿呢。是不是这个理?”

    “而且这个让他们心服口服的过程,还不能让他们觉得委屈,不能让他们记恨,不能让他们生怨。否则哪怕是碍于情理,他们不得不被迫替咱们办事。那也会加重心里的芥蒂,今后更加与咱们为难。那就得不偿失了……”

    听宁卫说到这儿的时候,园长忍不住再和秘书对视了一眼。

    不约而同的一声“哦?”

    他们发现确实高兴得有点早了,都不禁有点情绪低落。

    没错,这眼前的一关,宁卫民还真不好过。

    而且这还真是个棘手的问题,想让那些人听话还不能生怨,谁能做的到啊?

    也太难了吧。

    像这样的处境纯属就是一个自相矛盾的僵局啊。

    可话说回来,能怪谁啊?

    真论起来,那……那也只能赖你宁卫民自己啦……

    “……具体的办法呢,我心里差不多有个章程了,应该可以做到。但凭我自己的力量,也只能顾得上眼前,凑合安稳一时。真要想图个长治久安,要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甚至是咱们日后同化了他们,彻底把他们这些人变成咱们的大内侍卫,恐怕离不开园长的帮忙啊。”

    “啊!同……同化?”

    最有意思的事,就是园长和秘书自以为存在的僵局,实际上压根不存在。

    老话说的好,解铃还须系铃人,宁卫民竟然早有成算。

    不用说,这几句再度一个转折,让园长和秘书又吓了一跳。

    尤其他们没想到,宁卫民还真敢想啊!口气还这么大!

    说真的,这要换个人,基本就没法谈了。

    园长非认为对方是做白日梦,大白天说上了胡话不可。

    不过对宁卫民,就大不一样了,相处这么久了。

    在园长心里,宁卫民还没有过说出口做不到的时候呢。

    哪怕多么听来让人匪夷所思的事儿,这就是信任的基础啊。

    “我说你小子就别打哑谜了,你要真有办法让那些生楞种不跟咱们对着干。我怎么支持你都不为过。你就直说你的对策好了。咱们这关系,还谈什么帮忙啊?痛快点,直接敞开了说嘛。”

    从宁卫民的口风中,园长听出了点东西,顿时大感兴趣。

    因为太想知道谜底了,他毫不犹豫,做了积极表态。

    “园长,冲您这话,那我可就不藏着掖着了。我的思路,是要走内外两条路,双管齐下。首先,对内主要以安抚笼络为主。”

    见园长这么痛快,宁卫民当然也痛快,他还真的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我先说说咱内部的大致情况,现在不论我这儿还是您这儿,基层职工谁不念咱们的好?谁不盼着书市和北神厨再获成功?谁愿意有人破坏这大好形势啊?可以说,咱们的篱笆扎得还是很牢固的。为什么?”

    略一迟疑,园长脱口而出。

    “实惠呗!你经营有方,连带得天坛游客都多了。咱们收入多了,底下人也就落着好处多了。大家伙儿还想继续跟你过好日子呢。那谁还不拥护你啊……”

    宁卫民点点头,“没错,基层职工判断领导好坏,就是看谁能个自己带来好处。”

    “别的饭庄什么待遇?别的公园什么待遇?原来天坛的福利什么样?咱们的职工只要一比,自然就比出来了。只要咱能让大家过得越来越好,大家伙就会觉得咱好。这就叫人心所向。”

    “所以我有这个把握,即便那些特殊部门的人想挑我的毛病,在基层也问不出什么。除了患不均的个别微词,大部分都会是我的好话。”

    “而关键问题是,谁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就凭段处长他们一个新成立的部门,资金匮乏到工资还得靠咱们代发的地步。咱们替他们买两个步话机还喜形于色。可见是也过着苦日子的。那我就好好大方大方,当当财神爷。让他们月月有福利,工资比他们处长还高。”

    拍着方向盘,宁卫民忽然诡异地笑了笑。

    “唉!说句不大厚道的话吧。我就是要让段处长的人来了之后,产生一种掉进蜜罐子里的感受不可。我非得让他们的内心天人交战一番不可。我就要让他们为这么高的工资和奖金,到底该拿还是不该拿,好好闹闹心、发发愁。而且我还有个保安经理的职务悬着没落实呢,就看他们谁‘表现得好’,我就给谁,让谁工资再张一倍。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安然淡定,能不被我抛出的这些果子扰乱心神?他们还能把我当坏人,心安理得的查我?”

第六百七十二章 借力打力

    银弹攻势,典型的银弹攻势!

    一般人有谁见过这架势?

    又有谁能扛得住啊?

    平心而论,换谁面对这样的情形,恐怕都得疯了又疯,一直疯到彻底无法根治!

    园长和秘书相视一笑,都觉得这招够损的,但也一定管用。

    “坦白地说,我甚至愿意把特殊部门也当成一个坛宫的投资方来看待。我很愿意把咱们的好处分给他们一份。也就是说,咱们其实只要把特殊部门也捆绑在咱们这条船上,让他们也成为既得利益者,能从咱们的经营中获得好处。那他们还能跟咱们对着干吗?自然就从根本解决了问题。”

    “虽然不能明着给,可搞搞捐赠什么的也是可以的。这不是贿赂。因为除了同盟的作用,这本身也是有利于国家的好事。于国于民,都有好处啊。当然了,因为花的是大家的钱。这需要园长您和服务局金局长点头才行。”

    “最主要的是,咱们必须得先做大蛋糕,有效扩大利润,才有能够实行这个办法的条件。只有钱多了,蛋糕大了,分出去一点才无所谓。否则的话,善财难舍啊。别说大家自然难免心疼,我自己也心疼。”

    宁卫民的话很实在,再次获得了园长的认同。

    是啊,如果收入多了,他们当然不会在乎这点钱。

    可问题是,怎么做到这一点啊?

    “该说的你可都说了。什么你都明白。可这里面并没我的事儿啊?你怎么还需要我帮忙呢?”

    园长有点着急了,居然没听出宁卫民话里的潜台词。

    而这一问,也就给了宁卫民彻底亮出底牌的机会。

    “园长,怎么没您的事儿啊?赚钱的法子我有的是,可我得依托在天坛这个基础和平台上啊。您得给我行方便,得给我政策。咱们后面得开展更多元化的商业合作,甚至是全面合作。只有您愿意给我开发游客资源的机会。我才能把金山银海给您搬过来。”

    “你比如说那几家从琉璃厂搬到咱们天坛的古玩店吧。现在琉璃厂古玩街差不多修好了。人家也该搬回去了。空下的店铺怎么办?您与其白白闲置,到时候还不如转包给我来经营呢。甚至您把全园的旅游商品的进货都交给我才好呢。我其实一直就觉得咱们商品吸引力不足,很希望能统筹规划一番。”

    “再比如,咱们园里有吸引力的娱乐项目其实不多,除了看房子,就没其他了。但是在养殖方面,咱们是有优势的。过去毕竟干过嘛。咱们其实可以再养养动物嘛。也不用什么珍禽猛兽,就结合咱们园林的情况。松鼠啊,狗啊,鸟啊,孔雀啊。小羊,小马,小鹿啊。再搞搞相关的表演,推出个与动物合影的项目。别说能吸引来不少带孩子的家长,这些项目也能单独收费,额外创收。”

    “还有,咱们还可以搞个旱冰场嘛。再搭个森林小屋给孩子当游乐场。时不时的组织一下曲艺演出什么的,办个茶社。即便弄片沙子地,也大可以每天埋点漂亮的石头,让孩子们来寻宝。”

    “总而言之,我就希望您充分给我开绿灯。给我经营权,让我一步步,结合咱们园内自己的特点,让娱乐项目涵盖所有的年龄层。把咱们天坛发展成为南城最具吸引力的综合性的休闲公园。”

    “只要人多了,赚钱还在话下吗?赚到手的钱多了,咱们甚至可以走出天坛去,去外面搞经营。这就是我说的第二条路!对外,咱们得进行扩张性经营,不断壮大咱们自己的经济实力!”

    宁卫民的主意,全是园长根本想象不到的高招儿和妙招儿。

    这个年代的人,压根就没人能想到,公园还能这么搞的,旅游还能包含这些项目的。

    这小子居然说天坛不用固守一地,完全用语言给园长描绘出一副相当美丽的商业版图画卷,听得园长心潮澎湃。

    只是尽管前景很辉煌,如同一张亮闪闪,镶嵌了钻石的金丝网。

    但话说回来了,商业经营毕竟还是有风险的。

    谁敢保证没有亏本的那一天?

    何况这么干,四面开花,动作太大了,肯定触及政策。

    上面又会怎么说?

    所以园长难免有些迟疑,不大好下这个决定。

    “您大可放心,我是不会操之过急,一股脑盲目上马的。肯定是要控制在能力范围内,先把眼前的事儿做好,再一步步慢慢来。总得做成一件事,再做下一件事才好。那就不会让咱们陷于被动。遇到问题也能及时调整和解决。”

    看出了园长在担心什么,宁卫民没有就此打住,而是趁热打铁,卖力忽悠。

    “另外,这么干还有额外的好处,那就是咱们给特殊部门找着正事儿干了,绝对能让他们应接不暇,成功转移他们的注意力。那段处长才能派来几个人?咱们要是铺开了局面。他们得多少人才够盯着看的?当然也就顾不上老把眼睛放咱们的身上了。那反倒能落个清净了。”

    “还有,最大的好处那就是让咱们变得大而不倒。我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其实咱们搞的场面越大,对咱们自己才越有利,越安全。因为如果把咱们拿掉,那这局面谁能镇得住啊?谁都要顾忌后果。要是没人有这个自信,还有人能动咱们吗?借他们俩胆也没戏啊。”

    不能不说,在园长看来,宁卫民的话都很有道理,尤其是最后的一条。

    园长其实很清楚,其实宁卫民本人就是靠这一手来和皮尔卡顿总公司抗衡的。

    而且看来效果还不错。

    如今这小子不就呈现了尾大不掉之势,俨然一方诸侯吗?

    恰好天坛园长现在内心最大的纠结就是,未来几年如何打消各方各面对天坛的垂涎?

    他自己能否还能继续留在这个位置上,为职工们的好日子保驾护航?

    除了希望能看到职工们欢天喜地的脸。

    希望在自己离休后让职工们念叨几句有关自己的好话。

    他真的别无所求。

    所以宁卫民的话,就等于给了他最大的保证。

    就这样,很快他便释然了。

    都没跟秘书做眼神交流,也没说什么“容我想想”,当场就一拍自己的大腿。

    “小宁啊,还是你有想法啊。那就按你的主意办吧。我也豁出去了,反正没几年就退了。在我离开天坛钱,我就陪你热闹热闹,好好的再大干一场。”

    “别说,对你这个年轻人,我还真挺服气。其实无论做官,还是做买卖,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按照合适的规则去分配资源、运用资源和人际关系。我就差在这儿了,始终不通权术。”

    “所以不怕说句有点丢人的话,你已经够格领导我啦!我是老而无用啊。认输了,认输了……”

    宁卫民哪儿敢坦然受用这样的话,他赶紧谦虚一番。

    “领导,您别这么说,太让我惭愧啊。老话说,水再大漫不过山去,我再能干,也得您给我掌舵才行。说白了,我就是卖力气干活的掌柜。您才是东家。也就是碰上了您这样的好领导,愿意拉我一把,我才能做出点成绩来。”

    在讨得园长喜欢的同时,他也暗暗松了口气,精神为之一振。

    心说了,只要园长肯支持他放手大干,那么掌控未来的商业计划进程,就真不是问题了。

    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操作水平了。

    危机危机,其实只要玩儿得好,就是一箭双雕。

    不但危险能消失,反而能促成巨大的收获。

    这不,他这一手借力打力,就足以引以为傲。

    另外两家合作伙伴肯定会因此认为,他是主动替大家分担了风险!

    但实际上他却得到了最大的好处!

    其实他一直都怕天坛这边小富即安,变得畏手畏脚。

    更不知怎么开口,去跟园长要他看上那几家店铺的经营权。

    谁成想,自己垂涎了这么久,都不知该如何要到手的东西,反倒让段处长无意中给促成了。

    不能不说,时也运也命也……

第六百七十章 贴心人(感谢盟主19尘墨)

    回到坛宫之后,宁卫民也没把特殊部门的事儿彻底放下,置于脑后。

    与同盟伙伴及时沟通,达成了战略性的一致虽然很重要,可并不是就此便能安枕无忧了。

    接下来战术方面也不能忽视,毕竟具体执行还得靠得力的下属。

    所以不顾晚餐备餐工作的繁忙,宁卫民硬是把手下两大经理——张士慧和杜阳,都叫到了自己办公室。

    既把相关情况告知了他们,也郑重其事的部署了应对之法。

    “……说点好话就能搞定百分之五十的人。给点好处就能搞定百分之七十的人。说点好话又给点东西,就能搞定百分之九十的人。投其所好的好话和恰如其分的好处,就能搞定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剩下的百分之一就不用考虑了。明白吗?”

    “没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没有人的心是冰做的,所以糖衣炮弹就是咱们的最佳对策。你们一定不要觉得他们是外来户,又是来监督咱们的,就对他们抱有敌意。他们一开始和咱们不合拍没关系,我相信只有随着时间,等他们知道了坛宫的好处,也会毫不犹豫,和咱们站在一起。”

    “当然,我也不是让你们无原则的妥协和退让,无条件的惯着他们。没必要的畏惧和顾忌同样要不得。该软的要软,该严的得严。生活和工作条件咱们尽量满足他们。职工守则,工作纪律也是要严格遵守的。这方面谁也没有特权,否则人心不平,坛宫就乱了。你们给他们做职工培训的时候,以及日后的工作监督上,都不要降低标准。该怎样就怎样。”

    “但请你们务必注意方式方法,态度一定要端正。即使对方有错,也别吆三喝四的,把人家不当菜,时刻谨记要相互尊重。最后,还得注意保密啊。整个坛宫够资格知道这件事的人,就咱们仨而已……”

    宁卫民这一套迷踪拳似的对策,听得杜阳大感佩服,心生共鸣。

    没错,简直把人性和人心的弱点都说透了。

    杜阳印象很深刻,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有次他送开水,无疑中听到处长和科长在半掩门的办公室里谈工作。

    处长当时教训科长说,“你不要老想着去外面搞关系,你这么搞到的关系都是刻意的假关系,不会有太大用处的。其实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看利益,有些是短期变现的,有些是长期投资的。两个人,哪怕身份和职务有多大的差距都不要紧,彼此只要有利可图,那怎么都能扯上抹不开撇不掉的关系。什么校友了,同乡了,关系即使听着再远都不要紧。虽然你们可能差好几届甚至十几届,哪怕你们先后不同在某个城市生活过。村里镇里县里市里,最不济还分个南北方呢,前提是彼此有对方想要的东西,这才是真的关系……”

    现在想想,当时处长说的这番话就和今天宁卫民讲的话,竟然有异曲同工之妙。

    侧重点虽然不一样,但道理是相同的。

    所以把两件事放在一起,他也就有了属于自己的独特领悟和理解。

    尤其是宁卫民的最后一句,是无疑把他当心腹看了。

    知情的三人组中的一个居然有他,也就说明他的地位在宁卫民的心里已经越来越重要。

    为此,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只会点头哈腰,满嘴称是的张士慧,杜阳就不免有些优越感了。

    他心想,这小子,倘若加上一盏“积善堂黄”的灯笼,那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穆仁智。

    可别看他这狗腿子做得实在是辛苦,天天追着宁总的屁股后头端茶递水,属于奴才中的家生子,和主子贴心着呢。

    可像宁总这样的人是要做大事的,终究还是要看下属的办事能力的。

    所以谁和宁总的关系真的近,还不好说呢。

    利益利益,能做事的人,对宁总才是最重要的利益。

    光会拍马屁有什么用啊?从遇到大事总交给谁办,才能真看出领导的心思。

    想到这儿,杜阳就不禁提了个建议,“前段时间,咱们不是为了那些来自于听鹂馆、仿膳饭庄的外派厨师,解决了临时宿舍问题嘛。现在厨师们都比较满意,说不怕路远了,上什么班儿都没问题。我想,保卫工作的排班,都时间比较长。基本上不休时,就是上全天的。今后下班会很晚。不如再就近租一套房,给这些特殊部门的人用……”

    “嗯,你想的很周到。能解决生活不便的问题,有时候,其实比发奖金、发福利更能博得好感。就这么办吧。”

    宁卫民对杜阳的进言当即予以采纳。

    而且一说完,他就拉开自己办公桌下的柜子,拿出了两条烟摆在桌上。

    “这是皮尔-卡顿牌的香烟,从法国弄来的,总公司的人送了我几条,你拿走尝尝。”

    “谢谢宁总……”

    见两条烟推给了自己,杜阳当时是大喜过望啊,越发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他看了一眼张士慧,却没有迫不及待的伸手,而是彰显出高姿态。

    “这两条烟,我都拿了不合适吧?要不我和张经理分一分?”

    “不用,他不抽外烟。就是给你留的,何况这一篮一绿,也不是一个味道的。你就拿着吧。”

    瞧瞧这话说的,杜阳听了能不陶醉吗?

    然而这还不算完呢,宁卫民走过来,在把烟塞给杜阳的同时,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北神厨坛宫宴会厅,是接下来咱们工作的重中之重,我们今后的日子好不好过,全在北神厨能否顺利打开局面。我的意思呢,是想把这个担子让你挑。好不好?今后张经理就主要负责这个小楼的业务,你专心打理那边。当然,这件事也得尊重你的意思。好在还有一点时间,你可以考虑考虑在决定……”

    这话更让杜阳心花怒放。

    他都快乐晕了,已经惦记了一年多,不就盼着这一朝大权在握嘛。

    感动之下,他当场就表示,“不用考虑,不用我考虑,我愿意,愿意。”

    “好!”又在杜阳肩头一拍,宁卫民夸奖,“不愧是我的左膀右臂,勇于任事啊。有了你,我可以少操很多心。嗯!那你就先给自己物色人选吧,坛宫现有的基层管理人员,到时候你可以带走一半,不过必须人家自愿啊。那边毕竟忙起来工作强度会很大,你要做好思想工作。那你先去忙,我和张经理再说几句别的事……”

    就这样,当杜阳拿着两条烟退出去的时候,心中是在大声疾呼的。

    “宁总!我是可以替你堵枪眼儿的!真的!我是发自肺腑啊!”

    然而他却不会知道,自己走了没五分钟,张士慧就没了狗腿子的模样,一屁股坐宁卫民办公桌上了。

    “我说卫民,你现在也太会刁买人心了。两条贴牌儿的破烟,那么难抽,不过几十块,就换来一份死心塌地的效忠。你真成老油条了啊,也太奸了!当然,主要还是怪咱杜经理没见过市面,瞧给乐得,哎,八辈子没见过烟啊……”

    宁卫民是一巴掌,狠狠拍他的大腿。

    “你废什么话啊。什么刁买人心啊?人家杜阳就是比你能干。我夸夸人家还不行了?嫉妒啊?要不你去北神厨?我也当他的面这么夸你。”

    张士慧赶紧改口,一抱拳。

    “别别,我自认不如还不行嘛。好哥们儿,我在此谢了啊。这次多亏你替我着想,给我安排个轻省的活儿。否则,我哪儿有精力照顾我媳妇啊。回头啊,等孩子生了,你就是我儿子的干爹……”

    宁卫民冷笑了一声。“我也就冲你老婆孩子,否则我非把你发北神厨,到时候累死你丫的。人家杜阳是救了你,还说便宜话。”

    这次拉开抽屉,宁卫民又拿出一个小盒子来,打开后抽出一根cohiba雪茄,递给了张士慧。

    张士慧嗅了嗅,居然还不长记性,还挑上了。

    “你可真没劲,就给我一根啊……哎,多给几根啊?”

    “我去,你知足吧,这一小盒才五根,送了园长和金局长、乔万林一人一只。如今就这两只了。”

    宁卫民替张士慧点燃后,吹灭了火柴,“好好享受吧,你以为这是副食店里卖的长城雪茄呢?这是高斯巴,真正的古巴雪茄,卡斯特罗最喜欢的牌子。”

    这么一说,张士慧激动了,仔细看了看手里的这根雪茄,“真的假的,什么……什么巴?别说,这味儿倒是不一样,跟香水似的。多少钱一根?”

    “三十美子……”

    宁卫民不动声色的一句,差点就让张士慧的心脏骤停!

    “啊?这玩意这么贵啊,谁抽得起啊!哎,卫民,宁总,不是我说你,你也太**了,难怪上头得派人查你……”

    “我他妈就不该给你,抽不抽吧?你要不抽,赶紧给我拿回来!”

    “嗨!不抽白不抽。不就是根雪茄烟么?你至于这样吗?”

    赶紧把烟叼回嘴里,美美吸上几口后,吐出烟雾的张士慧感慨上了。

    “我现在怎么总感觉,自己是在抽黄金呢?”

    宁卫民翻了个白眼。

    这孙子!

第六百七十四章 商业扩张

    1984年6月下旬,整个京城的主旋律就是“建设”与“发展”。

    6月12 日,什刹海风景区第一期整治工程竣工。

    6月15 日,万泉河综合治理工程竣工。

    同日,京城第一座农民集资兴建的田野公园——稻香湖天然公园,在海淀区苏家坨乡建成。

    6月20日,京城首家中外合资的五星级饭店,总共投资七千二百万美元,具有国际一流水平的高档旅游饭店——长城饭店开业了。

    6月 30日京城旅游公司和港城卢堡张氏合作有限公司合资兴建的京伦饭店竣工。

    而长期以来被视为资产阶级娱乐活动的高尔夫球和保龄球,也在月底因为被正式承认为比赛项目而合法化,获得了准许进入共和国的资格。

    五十铃等多家著名日本公司则在此期间正式公布了对华合作的消息。

    为此《每日新闻》在日本国内大力呼吁,“日本经济界应该以前所未有的诚恳态度对待来自共和国的问询。”

    同样是这段时间,鉴于国内经济政策的大变化,京城还真的刮起一股“公司热”。

    因为许多单位都认为,有了价格双轨制这个前提。

    只要组织起公司,发挥各自在搞物资方面的优势,管理经济这个问题就能解决。

    乱不乱是一说,有什么弊病也甭考虑,反正先成立的总归有甜头。

    于是公司林立,甚至今天还是某某处、某某办,明天就换成了某某公司了。

    一时间“成立公司”俨然成了治疗“经济问题”的“特效药”。

    而对于皮尔-卡顿华夏总公司来说,这段时间一样是搭乘时代大势,使其商业版图急剧扩张的良机。

    首先,长城饭店实际上也是皮尔-卡顿华夏总公司继入驻建国门饭店后,开办专营店的第二家涉外饭店。

    由于这次商洽沟通得比较充分,而且长城饭店的建筑面积又较大,足有八万三千平米。

    所以和之前皮尔-卡顿公司创办的几家专营店大大不同,此次公司的投入相当不菲。

    不但以每年四十万的价码在这里租下了二百四十平米的商业面积,而且还不惜血本花了二十万元做装修。

    基本上把长城饭店的服装专营店打造成了京城最大、最豪华、服装款式也最多的旗舰店。

    至于长城饭店的专营店,开业测试效果确实也不错。

    首周七天,哪怕长城饭店还没有完全住满客人的时候,就创造了十二万元的销售记录。

    绝对是目前皮尔-卡顿华夏总公司麾下所有专营店里表现最好的一家。

    由此可见,宁卫民所建议的入驻涉外饭店的销售方式,真是一本万利又容易复制的商业模式。用这一手来赚钱实在太容易了。

    为此,等到了6月 30日这天,皮尔-卡顿运营部经理邹国栋,又开始着手进行京伦饭店专营店的装修工作之时。

    坦白说,这个时候,他已经感受不到什么业绩上的压力了。

    不为别的,有建国门饭店、长城饭店、以及首都机场这几个成功的例子在先,皮尔-卡顿的专营店几乎开一家成一家,就没有不赚钱的可能性。

    他们只要坚定不移,按照既定策略继续走下去就好。

    另外,几乎与此同时,同样是由皮尔-卡顿本人投资的,马克西姆餐厅的大众普及版“小兄弟”——美尼姆斯餐厅,也在马克西姆的隔壁“安家落户”了。

    马克西姆在法文和英文里面都是最大的意思。

    而美尼姆斯就是一个强烈的反差,意为最小。

    按照皮尔-卡顿先生本人的解释,有了最大的肯定要有一个最小的,所以美尼姆斯就等于是马克西姆的姊妹餐厅。

    在经营策略上,这种区别更加显著。

    美尼姆斯餐厅的是主打法式便餐和简餐,提供很多法国经典的家庭式菜肴,同时兼有咖啡和酒吧。

    因为更接近老百姓一般的饮食习惯,以及消费水平要比马克西姆餐厅低一个档次。

    其实更容易被广大的消费群体所接受和理解。

    所以美尼姆斯餐厅正式开业后,有效的解决了原先马克西姆餐厅客源较少的问题。

    它的价格让法餐不再显得那么高高在上,吸引了许多老莫、新侨饭店的常客,“转移阵地”前来捧场。

    可以说,虽然不如廉价的“义利快餐”那么火爆。却也是顾客盈门,掀起了一股吃法餐的时尚热潮。

    一向只知道改良版俄国菜的国人,不少人自此开始转变喜好,变得推崇口味纯正的法餐。

    京城的西餐业就是由此开始转变风向的。

    老莫和新侨饭店这样早已存在了多年的俄式大菜,面对降落京城不过两三年的法式大餐。

    居然被动摇了根基,不再每餐必是满座儿,而且日益呈现出“人老珠黄”的颓势。

    还有,皮尔-卡顿公司的模特培训业务,也在最近全面铺开,完全占据了国内领先地位。

    由于锦绣东方模特大赛的社会影响。

    大赛之后,“模特”一下子就成为国内最时髦的词汇之一,成了“新兴事物”的代表。

    社会上各阶层对服装表演都特别欢迎,随后不仅在各地以舞台演出的方式出现,还再度走上了电视屏幕。

    在《九州方圆》的节目中,第一次采用模特走台为歌曲伴舞。

    这天马行空之举,让本来用于推广展示的服装产品,由此丧失了本质意义,演变为演出道具。

    这种时代环境下,全国各地成立模特队简直成了风潮。

    仅仅京城一地,由纺织局系统内部的各个单位成立的模特队,就有好几家。

    基本上是参照了文艺团体的建制,属于事业单位,由国家出钱把这些演职员养起来。

    那师资力量怎么办啊?

    除了各单位千方百计招来资料照猫画虎,唯一公认的正统和渊源就在皮尔-卡顿了。

    于是在纺织局的批准和牵线搭桥的促成下,皮尔-卡顿华夏总公司和位于玄武区太平街北口的中央芭蕾舞团达成合作协议。

    商定由皮尔-卡顿公司出资二十五万元,由中央芭蕾舞团出办学教室,双方再各出一部分师资力量,联合创办了全国第一家专业服装模特表演培训学校。

    而这所合办的模特学校名字,就以模特大赛为名,注册为了“锦绣东方舞台表演艺术培训学校”。

    基础形体的老师自然暂时抽调芭蕾舞团的老师担任。

    而专业台步的教练,则由曾经登台参与过皮尔卡顿的正式演出,接受过正规外教培训的那些模特来担任。

    这一下可好,那些曾经为皮尔-卡顿公司演出过的男模再合适不够了。

    他们不比女模特,是服装表演的主流,在行里相当尴尬,没那么多演出任务。

    所以在走上t台感受到人生的高光时刻后,大部分人都不得不回归平庸的生活。

    小部分人如同宫海滨那样,一直在办模特私教培训。

    而由于师资力量不足,宁卫民又替宫海滨他们提前打了招呼,做了点铺垫。

    结果在一众高管的呼吁下,总公司这边干脆出了一万五把宫海滨的私教班给“诏安”了。

    当初跟宫海滨一起合着干的几个人,不但每人分了好几千,而且一下都成了有旱涝保收收入的培训教练了。

    每天昂首阔步走在“芭蕾舞团”里,鹤立鸡群一般,那是如愿以偿,顾盼生姿啊。

    对他们来说,吃二百块一个月的死工资虽然比单干收入要低不少,可身份却是天壤之别了。

    从此之后,他们才算具备了长期吃这碗饭的资格。

    至于皮尔-卡顿从中获得的好处,更远远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模特大赛主办方和培训学校投资方的双重身份,带给他们的,是掌管行业审美的话语权,以及相关的权威性啊。

    要不怎么学校还没核定出具体的课程和收费标准呢。

    只把成立学校的消息一见报,无数打来的电话、信件,就让“中芭”的传达室应接不暇了呢?

    这些来电和来信的人可没有纺织局系统内部的正规团体,但却来自于全国各地。

    除了一些想成为模特的个人,还有一些小单位成立的表演队。

    他们无不把皮尔-卡顿创办的学校,视为能获得专业知识的唯一选择。

    都想来京城通过参与正规培训,得到在这个行业里上进的机会。

    这就叫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

    没办学校的时候,谁也想不出来,社会上的非专业表演队居然已经变得这么多了。

    简直如雨后春笋。

    ps:病还没好,视个人情况更。

第六百七十五章 变量

    最后,就是社会名誉方面的巨大收获了。

    应该说,去年四川卧龙的“竹子开花”事件,真正成就了皮尔-卡顿在共和国的良好声誉。

    从最早相关消息见诸报端起,皮尔卡顿公司就开始三万五万的主动捐。

    到后来形势越来越严峻,政府逐步发出号召。

    皮尔卡顿公司就开启了八万、十万、十二万、十五万……逐步走高的捐款模式,次次不落的去捐。

    在今年年初程琳推出一首相关主题的歌曲《熊猫咪咪》走红大江南北的时候。

    甚至就连皮尔-卡顿那不足百人的在职员工们都合力给大熊猫捐了五万元。

    作为总经理的宋华桂个人捐款更高达两万元。

    正是因此,至今给大熊猫捐款总额不低于六十万的皮尔-卡顿华夏总公司,才会在“竹子开花啰喂,咪咪躺在妈妈的怀里数星星”的歌声衬托下,成了国内媒体报道中最有爱心、最具责任感的外资企业。

    不但获得了官方的褒奖和欣赏,获得了来自地方政府的感谢和赞扬,也获得了较高的社会声誉。

    其品牌的影响力更因此在共和国全境内迅速扩大。

    这种极具正面性,且深入人心的宣传效果,就连皮尔-卡顿每天在《新闻联播》后段播放的黄金时段广告都比不了。

    毕竟广告的传播只能给品牌带来知名度,而不能让人心折。

    而充满爱心的行为,积极参与社会公益活动,是可以让人们由衷对一个企业心生好感和认可的。

    如今的内地,只要有电视、有广播、有报纸的地方,或许有人还不知道皮尔-卡顿公司是干什么的,但肯定都会知道叫这家来自法国的外资企业是有道德、有公益心的良心企业。

    以致于提到皮尔-卡顿,全国各地基本上都有了这样的认识。

    官方是,“看来这家外企确实是朋友。法国人的素质也确实是高。在回馈社会、爱护自然的意识上,人家居然比我们自己人都要强。”

    民间是,“人家不光只赚咱们的钱,见咱遇着事儿了,也是真出钱帮忙啊。看来国际主义精神也不全是瞎扯淡。”

    所以尝到这种甜头后,对内地市场立志长远的皮尔-卡顿公司简直欲罢不能。

    不但为此专门开会讨论,把搞慈善、搞公益活动的必要性和具体措施研究了一个透彻。

    而且今年宋华桂还专门撰写了一份报告书,递交法国总部,详细说明了“资助公益社会活动代替广告”的好处,申请下了专项资金六十万。

    打算以此来作为一个整年度的慈善预算,全部用于公益事业,好为公司下一步的“南下发展计划”铺路。

    但是让人万万没料到的是,这笔钱居然还是不够。

    今年五一前后,《京城晚报》、《京城日报》、《经济日报》、《工人日报》和八达岭特区办事处联合发起“爱我中华,修我长城”征求社会募捐活动。

    宋华桂代表皮尔-卡顿公司刚刚认捐了二十万。

    结果没想到,宁卫民就突如其来提交了一份紧急报告,建议总公司向即将参加奥运会的共和国代表团捐赠三十万元,并且赞助所有成员的与会正装。

    这就让总公司的财务账为难了。

    要知道,从年初到现在,除了给大熊猫又捐了一笔钱,还零七八碎了捐了三四个文化项目。

    如果加上修长城的二十万,剩余资金部分已经不足二十万了。

    这笔钱别说和宁卫民的要求差了一大截子,而且还得对付下半年好几个月呢。

    这让人可怎么办啊?

    就这样,是否该采纳这个建议,宋华桂真发了愁。

    答应吧?这笔钱没地方出。

    置若罔闻,当没看见吧?

    宁卫民这方面的敏感简直是天才。

    别说他就没错过,这么干的整体思路,还是这小子“发明创造”的呢。

    何况已经一年多他都没有管总公司的“闲事”了。

    这次突破打破了这个规律,专门给总公司提醒,很可能是不容错过的好机会。

    宋华桂不想犯这样错误。

    她也知道时间紧迫,所以考虑再三,还是决定要从别处调拨资金促成此事。

    具体怎么操作?

    那就只能指望手底下各部门勒紧裤腰带了。

    照宋华桂想,每个部门只要答应下半年减少两万块的开销,资金就不是问题了。

    当然,从下属们手里收钱,让下属们吃摊派的亏,绝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宋华桂估计弄不好还得由她自己跟法国总部解释一下,担下这份责任,才能把这个窟窿补上,安抚好下属们。

    结果却又是一个没想到,她所设想的糟糕情况压根就没出现。

    虽然这事一公布,大家都表现出情绪反弹。

    但听说是宁卫民的建议,就迅速平息了失态。

    或许是大家都像她一样已经对宁卫民的商业才华彻底服气了,大部分公司高层居然都改变口风,表示理解,愿意配合。

    尤其是后勤部的沙经理,居然带头要大家克服困难。

    这让宋华桂吃惊之余,也相当的困惑。

    她实在不明白,怎么宁卫民已经远离总公司的业务,反而却变得越来越得人心了呢?

    他提出的建议,从过去人人反对,居然变成如今人人赞成,这反差也太魔幻了吧?

    这种“远香近臭”的规律到底源自何来,恐怕任何一所大学,一所研究机构都没法解释。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事儿终究办成了才最重要的。

    因为时隔没有多久,就证明了宋华桂的英明果决。

    首先是奥运开幕式上,华夏代表团首次登场,是以前所未有的西式名牌洋装出场的。

    男子都是靛蓝的正装外套,搭配白色衬衫和红色领带。

    女性穿白色半裙,男性穿白色长裤。

    华夏代表团的首秀入场服大方得体又不失青春活力,而且裁剪得格外合体。

    正符合改革开放后国内欣欣向荣、蓬勃发展的形象。

    一扫外国媒体对共和国贫穷落后的固有印象。

    后来本届赛场上,华夏运动员又连创佳绩,不但实现了零的突破,并一举获得15金、8银、9铜的佳绩,位列奖牌榜第四名。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国内外的媒体不遗余力挖掘本届奥运会华夏代表团背后的故事。

    于是不但“东方魔水”如原历史一样的在国内走红了,皮尔-卡顿的服装更成为国内外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这不但进一步促进了皮尔卡顿华夏总公司国内的服装销量,也大大促进了来自于国外的订单增长。

    另外,就连宋华桂早一步在修长城上的投入也有意外惊喜。

    奥运会刚结束后不久,伟人就为这次修复长城长城活动题词,使本次社会赞助活动进入了**。

    于是为了鼓励以及感谢慷慨解囊的各单位和个人,赞助委员会便决定,凡个人赞助五百元以上的,将在长城上刻名永作纪念。

    凡赞助二十万元人民币以上的国内外单位或个人,可以用所赞助的款项包修一座城台,并在长城上单独树碑刻名留念。

    由此,皮尔-卡顿公司便在长城上拥有了一座用本公司冠名的城台。

    日后的几十年间,皮尔卡顿在长城举行过无数次服装发布会,都是在这座城台进行的。

    以致于连这座城台都成了攀登长城的游客们,必要前去打卡、拍照留念的所在。

    这不能不说,是超出所有人想象之外的变量了。

    就连宁卫民也未曾想到过。

    而且特别有意思的是,就在皮尔-卡顿总公司忙和这些大事和要事的时候,逐步取得重大的成功之际。

    宁卫民自己的事业却似乎有些沉寂了……

    不,甚至应该说是他堕落了!

    因为在旁人的眼里,他在6月份的事业进展,唯一的建树,居然只是建好了几座厕所!

第六百七十六章 下本儿

    普遍来讲,这个年代的国人,非但瞧不起厕所这玩意,连带着也瞧不起从事相关行业和工作的人。

    什么掏粪工,扫厕所的,开粪车的,一概如是。

    其实说起来,不外乎是因为我们当时的厕所的条件实在是差劲,只能用“臭名远扬”来形容。

    究竟能差劲到一种什么地步呢?

    能差到都不配被叫做厕所,只能以“茅房”称之。

    这话一点也没有夸张的成分。

    这年代的公厕,建筑标准多是“一个坑、两块砖、三尺土墙围四边”。

    不但没有门,而且矮得如同猪圈,厕所顶部为防雨只加覆两层石膏瓦楞板,通风就是靠厕所上部,砖头错落磊搭留出的通气孔。

    而京城百姓这时形容上公厕的感受,那是“一闻,二跳,三叫,四哭,五笑”。

    大致的意思是,在胡同里找厕所根本不用看标志,“闻”着味儿就能找着。

    进入厕所则污水横溢,屎尿横流在地上,一不小心摔一跤,一天浑身臭骚味。

    所以只能“跳”着前进。

    另外在夏日,厕所坑中的场面将会让人惊心大“叫”。

    还有厕所里弥漫着的尿液氨气能呛得人眼泪直流如同“哭”状。

    再加上便坑之间毫无遮挡,入厕的人们只能大眼瞪小眼,相对苦“笑”了。

    公厕的问题甚至影响到了共和国的对外形象,因为即便是公共场所,旅游景点的公厕也比胡同的公厕强不了多少。

    在很长的时间里,共和国境内的厕所,都是境外游客到内地抱怨最多的问题。

    有一些海外游客甚至因为被旅游景点的公厕给吓着了,宁可中止游览,也得返回宾馆入厕。

    真有紧急情况,不得不被迫“入乡随俗”,那简直能形成心理阴影。

    许多外国人会因为内地的厕所没有隔板,只能用手抱头面向墙壁,来个“鸵鸟政策”。

    为此,有些外国出版的旅游小册子,就会郑重提醒前往共和国的游客——“旅游出发前务必要在宾馆提前入厕,旅游途中不要喝过多饮料,以免使用公共厕所,那里是华夏最肮脏的地方。”

    所以完全可以说,公厕问题的确是这个年代,我们对外难以示人的一块臭疮疤。

    不但在一定程度上放大了共和国的贫困和落后,也折射出了我们国家的人民素质与文明发展水平的不足。

    可要知道,还别看厕所这么脏臭,想上还不好找呢,因为数量也不足。

    据资料记载,八十年代中期之前,全京城只有五千五百座公厕。

    即便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公厕不过二十多座。

    居民区往往一片胡同才有一两个公厕,日常捏着鼻子排队上厕所那是常态。

    像西单南侧的公厕前,排队的人少时几十人,多则二三百,天天如是。

    不知情况的人还以为这是在抢购什么紧俏物资呢。

    由此,也就有一个属于年代性的特殊现象。

    去饭馆喝酒吃饭的老爷们,都爱去自己掌握地形的。

    知道厕所去哪儿上,才便于走肾不是。

    同样的,也有了那个人尽皆知的顺口溜儿——“老塔儿进城,身穿条绒,头戴草帽,腰系麻绳,喝瓶汽水儿,不会退瓶儿,找不着厕所,是旮旯也行……”

    说实话,这表面上说的是乡下人进城后的入厕尴尬。

    可实际情况上,由于男人的脸皮厚,还多少有点权宜的法子可想。

    真正找不着厕所,最不堪其苦的人,其实是女性,与城乡之别的关系还不大。

    现实里确实有国内的女同志因为出差,在大城市繁华地段找不到厕所,小便失禁尿了裤子的。

    也有外国娘们因为内急,强忍过度,结果在归途中晕厥昏迷的。

    所以说宁卫民建厕所这事儿,其实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

    住在广厦间,用着抽水马桶,不用为入厕问题发愁群体。

    当然会鄙夷,会嫌弃,会心生憎恶感。

    可对于每天都得上胡同里茅房的附近居民,或是走到此处急需解决内急问题的路人来说,那就是功德无量,胜造七级浮屠的事儿了。

    别处不说,就说宁卫民家门口的扇儿胡同的要升级改造的厕所。

    自打边大妈贴出街道告示的那天起,这就成了扇儿胡同各院各户,家家热议的话题。

    无人不津津乐道,说街道办了件好事。

    盼着这厕所早点修成,早点惠及大家的生活。

    哪怕是明知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会不方便,得去远处另寻他处入厕,可人们一样是心甘情愿,安心等待。

    不为别的,因为现有的厕所实在太破了,早就到了不能不修的地步。

    比方说,连个灯泡都没有,天一黑得打着手电筒才能上,就跟趟地雷阵似的。

    尤其附近的居民又多,抽粪车如果五天不来,这里就能淤了,老鼠都能从粪坑里爬出来。

    说句不好听的,这个厕所脏臭得能让人做噩梦。

    其实大家都不图修成多么干净的地方,只要地面是平的,屋顶不漏雨,有个小亮光照明,别满处跑耗子,也就知足了。

    这年头老百姓的眼界和见识,还真没法把厕所和“干净”二字联想在一起。

    结果谁都没想到,所谓的“升级改造”压根就不是在旧基础上修缮,而是城建公司的大铲车直接开过来,扒倒了重盖。

    就冲这一划拉,“呼啦啦”碎砖烂瓦的阵仗,扇儿胡同的居民就不能不受震动。

    看在眼里谁都明白,这次街道真下本儿啦!

    再接下来的几天,等运走了这些废砖,吸引居民们注意力的,就是厕所这块儿地基上,打线划出来的奇怪布局了。

    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常规的厕所,一定男厕、女厕面积相当,有两个入口才是。

    然而这次要翻盖的新厕可不是。

    就一个门儿不说,而且里面的面积也不均等,居然划出了大中小三间。

    弄得大伙儿这叫一个纳闷儿,怎么合计都捉摸不出个所以然来。

    有人实在耐不住,跟施工的头头递烟,大致讨教了一下,才知道怎么回事。

    合着今后正中的小间儿就是主要入口,小间儿的正面按洗手池、侧面墩布池,还要装大玻璃镜。

    左边要大一倍的这屋是男厕,右边的大两倍的是女厕。

    至于为什么这么安排,他也不知道,反正照做就完了。

    这一下可好,算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扇儿胡同的居民们都没法安定了,觉得街道太能胡来了。

    一个厕所用得着装镜子吗?还装洗手台?这得花多少冤枉钱啊!

    过去连个灯泡都保不住,能让孩子们给拿弹弓打了,这些东西不擎等糟践嘛。

    就别说厕所就一个入口的问题了,臭气不全憋里头了?这还怎么散味儿啊?

    于是居民们一股脑都找边大妈来了,让她跟街道李主任好好说说,赶紧“拨乱反正”。

    千万别钱没少花,最后弄一个大家都不满意。

    唯有面积问题,男子汉大丈夫们倒是无所谓的。

    反正女人们喜欢就得了,而大多数人都怕老婆,怎么也不敢在这方面较真儿。

    更蹊跷的是,对大家的意见,边大妈似乎是早有预计,她居然淡定极了。

    也不跟每个人细说,只让大伙儿先回去等着。

    很快就贴出了第二张告示,以文字对大家伙的各种疑问予以了解释。

    为什么设一个总入口?

    既能够节省空间,也便于安装门帘,做冬季保暖,夏季防止蝇虫乱飞啊。

    为什么花钱增加洗手台、大镜子这样的设施?

    那是为了便于大家的正装需要,有利于个人卫生健康。

    至于会不会毁坏?会不会臭味难散?绝对不会。

    因为街道这次,就是为了不白花这笔钱,能彻底杜绝旧日厕所脏臭问题,决定要雇请专人看护清理厕所。

    甚至这告示上,就连面积切分不均的问题都说明白了。

    “根据女同志在使用卫生间次数上比男同志多,而且用时长的现状。街道才决定翻盖的公厕无论是在面积上、还是坑位上,女厕都要比男厕大。这种比例将按1∶1.5建设。”

    这一下,有理有据,相当科学啊。

    官方说明直接就把大家伙的焦躁和担心给抚平了,那些闹腾的主儿再没话说了。

    尤其是女性居民们,看了这么贴心的设计初衷。

    背后里都说,街道可以啊,这是请来了高人设计的厕所吧?

    当然,另一方面,期待着厕所能早入建成投入使用的心情,大家也是更急切了。

第六百七十七章 好事多磨

    当然,另一方面,期待着厕所能早入建成投入使用的心情,大家也是更急切了。

    很不得是见天儿眼巴巴的盯着胡同里的这个厕所是怎样盖成的。

    毫不夸张的说,在这不到两个月施工过程里,扇儿胡同就出现了好几次围观厕所的小**。

    第一次是5月下旬,厕所基础结构基本完工的时候。

    还别看新建的厕所,外观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就是青砖垒砌,直棱直角,火柴盒一样的房子。

    甚至连天顶都是一边倒的斜面,压根谈不上什么造型,什么设计。

    可这种硬邦邦、豆腐块一样的齐整感,却是如今京城的其他公厕里绝无仅有的,显得格外利索和洁净。

    再加上划地基的时候,这次又奔西顺延了两三米,奔街里增扩一米,面积比过去至少扩充了三成,

    而且为了便于人们找寻辨认,且利于室内通风,厕所的层高也做到了三米六的高度。

    因此新厕所的外观比旧日高大了许多,就更让人看着振奋。

    胡同里的孩子们甚至把新厕所戏称为了“炮楼儿”。

    以此来描述其外观那种牢不可破的结实感。

    说白了,单纯体量上和质量上的新旧之别,就是极为显著的。

    扇儿胡同的居民们都能直观的感受到。

    第二次**是6月初,厕所开始做内装修,进装饰材料的时候。

    要知道,这年头,好多大机关的厕所还是水泥的地面和墙面呢。

    又有谁敢相信,像雪白的瓷砖和马赛克地砖,这样高级宾馆用的东西,居然也轮到他们平头百姓使用了?

    不用说,眼瞅建筑公司的卡车往工地运送来成箱的内装的陶瓷材料

    扇儿胡同的居民们自然是满心兴奋,又觉着不可思议。

    一边各自严加约束自家的孩子,不许去厕所那儿淘气捣乱,不许偷人家的马赛克玩儿。

    另一边又免不了聚集围观,有人送烟送水,打听细情。

    而盛情难却的施工方也就顺便透露出更多的情况。

    告诉大家说,“这些地砖可不算什么,弄完这些活儿,过几天还要装冲水的坐便器和洗手池呢。咱这厕所装好了可是冲水厕所,不再是沟槽的那种啦……”

    好家伙,这一下,居民们彻底轰动了。

    都觉着大家今后算是有福了,恐怕从此上厕所还真不再是令人痛苦的事儿了。

    甚至有人卖力鼓吹冲水厕所的好处,都到了极其夸张的地步。

    说不但压根看不见屎尿,弄不好今后这厕所连苍蝇都找不着。

    这话往往会惹得听者们哄堂大笑。

    有心逗闷子的主儿,甚至会挤兑一句,让对方下不来台。

    “你要这么说,比你们厂大食堂都强,你今后不会就跟那儿吃了吧?”

    但无论怎样,都能折射出人们的满心期待。

    第三次的围观热,差不多就是新厕所临近完工的时候了。

    两个月的工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反正已经足够把相关的消息扩散到整条煤市街的范围去了。

    别的不说,就扇儿胡同这些居民,由于暂时都得去别的胡同上厕所,那蹲下来就免不了聊聊新厕所的施工进展。

    如果有外人听着好奇问几句,那扇儿胡同的人肯定还得额外炫耀几句。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消息如同湖中涟漪一样扩散。

    以致于听说了这事儿,然后跑到扇儿胡同来看新厕所施工的人越来越多。

    于是也就出现了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

    一种是扇儿胡同的居民和附近住得较近居民。

    因为于他们自己有利,那是相当的兴高采烈。

    这些人都认为街道这次给大家办了件大好事,造福于民。

    理当给报社好好写封信表扬表扬,再给街道送个锦旗表表心意。

    另一种就是住得较远的,同一街道管辖下其他胡同的居民了。

    他们是沾不着光的群体,所以既羡慕,也有点儿嫉妒和气不平。

    有不少人都通过各种渠道和方式对街道发出种种疑问。

    比如为什么厚此薄彼,只给扇儿胡同改造厕所?

    有必要花这么多钱修这么好的厕所吗?

    还不如把钱平均一下,给所有胡同的厕所都修修的好……

    至此,煤市街的李主任才觉出有点不妙来。

    说心里话,虽然他也知道“不患多寡而患不均”的道理。

    可最初,他对宁卫民设计的厕所最后弄完什么样,是真想象不出。

    何况施工队、设计图都是宁卫民找人弄的。

    他一概都没插手,所做的只是代表街道跟环卫部门打好招呼,然后下告示通知居民,为施工尽量提供方便罢了。

    压根就没想到一个厕所修好后,能让大家反应这么大。

    可实际上呢,街道门口还有一个翻建的新厕所呢。

    等一装上了瓷砖和卫具之后,就连他自己看着都眼晕发懵。

    真有点觉着自己半辈子算白活了,居然一直忍受着过去那么肮脏的入厕条件。

    这说来,也就难怪管片儿的居民们闹情绪了。

    其实这事儿怪谁啊?只能怪宁卫民这小子把厕所规划得太好了!

    要是大家都一块苦着还好说,这一下拉出这么大差距来,可不褶子了!

    没别的,李主任就只有赶紧打电话找宁卫民,问计吧。

    结果宁卫民的回复很简单,就一个字“拖”。

    他居然想让李主任以“试点”的名义先糊弄过去,其他事儿等以后再说。

    就凭李主任的暴脾气,这还不急眼?

    立马就跟烧开的水一样汆儿了。

    “我说你小子坑人啊,这么办事儿可不厚道啊。当初是相信你,我才答应你的。这事态有点失控了,你就让我糊弄人啊。你就不想想,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有糊弄不下去的一天,居民们到时候还得找我头上来,你就给我出这馊主意?”

    可是电话里的宁卫民反倒笑了。

    “李主任,您怎么了?这是好事啊。”

    “好事儿?闹到上头知道了,是我顶缸挨批……”

    “未必吧?我倒是奇怪,上头为什么批您。难道就因为您翻盖了厕所?做了些有利于民生的好事?那做事的有错,不做事的反而有功?没这个道理。照我看,居民不乐意,就让他们闹呗。也只有他们闹了,上头才能知道您的功劳呢。”

    这话一下把李主任听愣了,半天没言语。

    但琢磨琢磨,好像是这么回事啊。

    “等等,你别绕我啊,跟你说话,我脑子容易糊涂……”

    宁卫民自然连连喊冤。

    “李主任,您这话说的。我能绕您吗?坦白说,我让您先拖一拖,是真想看看这厕所运行有什么问题没有,积累一下操作运营经验。不是想要逃避责任啊。再好的事儿,不也总得有个试验磨合过程才行啊。”

    “您想想看,等咱们摸清了怎么运行,怎么正常维护的时候,咱街道的新服装厂也该运转了起来了吧?到时候,咱挣了大钱,把煤市街的厕所都换了也就是了。于您还为难吗?这才是推广此事的最佳时候。”

    “当然,最划算的就是这个过程里,上级能看见您的功劳,给予您一定的支持和表彰。那咱也就好提条件了。总不能上级就要成绩,不给点有利的扶持吧?我还跟你说,另外两个主任也跟那您的处境差不多,我就是这么给他们出的招儿……”

    好吧,李主任再度被说服了,也就咬牙背了这口锅,完全照宁卫民说的办了。

    但即便是这样,李主任也没落了个踏实,很快就又为厕所的事儿着急起来了。

    不为别的,这看厕所的保洁工作,没人愿意干啊。

    哪怕街道给开出了八十块的月工资,都没人来。

    其实说实话也不是真没人愿意,关键就是家门口,怕丢人啊。

    环卫局扫厕所的虽然同样埋汰,可还是铁饭碗呢,街道却给不了正式编制。

    好不容易有两个家里特别困难的人有点意动,可一看宁卫民给街道制订的工作流程和惩罚条例,也打了退堂鼓。

    所以最后没辙,本想解决管片儿几个待业名额的李主任大为失望。

    他发现还是只能听宁卫民的,不得不从重文门的三角地,找了几个外地来京打工的农民来救急。

    要说这年头赴京的农民工大多都是老实人,能干却没技能,干这个其实倒是挺合适。

    听说能每人能开八十块工资,心里都乐意着呢。

    全都拍胸脯,表示不怕脏臭,保证按规章制度做到位。

    这样又经过对几天简单的培训,在他们熟悉了工作要求之后,6月底的一个星期天。

    煤市街的两处新厕所终于迎来了正式开放使用的日子。

    必须得说,事实证明,以宁卫民的见识、眼界。

    在规划厕所方面,他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这个时代国内的第一专家。

    这由他一手操办厕所在投入使用的第一天,就好评如潮。

    只要体验过的人,就没人不夸的,相当轰动啊。

    首先,硬件设备上堪称当代一流。

    其中室内高度三米六,三米砖墙上就是一圈儿六十公分高的窗户。

    而且还装了风口风扇。采光、通风性能良好。

    照明灯具这次用的是日光灯管,男厕三组,女厕四组。

    男厕坐蹲式瓷质大便器和挂斗式小便器一样六个,女厕的蹲位增加到了十个。

    此外,宁卫民还考虑到老人和残疾人的使用问题。

    因此设计图中彻底把厕所的台阶、门槛取消,而是统统采用斜坡方式,实现了无障碍出入。

    而且无论男厕女厕,他还专门另设置了两个抽水马桶专座。

    并在旁边的墙上安设了扶手,通道也体贴的铺设了塑胶地面。

    就是着重防范老人、残疾人滑倒摔跤,方便他们使用。

    虽因客观条件所限不能设置真正的专用厕所。

    可此时,这无疑已属划时代的进步了。

    当然,对于当时的国情和普通居民的入厕习惯,宁卫民也不会忽视。

    所以他只在每个蹲位前设置了一米高的半隔断,就是为了给大家提供一定**的同时,还能满足人们上着厕所聊天的习惯。

    与这样周到的人文关怀相比,其实什么瓷砖贴面,拉绳抽水箱,反倒是次要的了。

    至于保洁员,按照规定,不但要身着工作服,而且全面性的打扫也有硬性要求。

    应该是一天完成四次,分别定在早九点,下午一点,傍晚五点和晚九点。

    由此可知,功能性如此完善,规划又如此合理的公共厕所,会对这些普通老百姓产生什么样的震撼效果。

    这真是当时的老百姓连想象都想象不出的事物啊。

    而具体的,其实只要好好听听厕所里的聊天,就知道每个人的大体感受了。

    比如男厕,有蹲着一位就说了。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厕所啊?这也忒干净了。我都不好意思上了……”

    另一位则逗闷子了。

    “不能吧?我猜你今天还是憋得不厉害,才拉不出来。”

    那位当然不能挨数落啊。

    “嘿,瞧您这话,您就不觉得新鲜吗?要我说这厕所呀,有坑,隔开男女就行,哪儿用的了这么些讲究。可您瞅瞅,这至少四星级,居委会是真没少下本儿啊。我就觉着,为了大家伙的屁股花费这么多,是不是有点亏啊……”

    另一位马上反驳。

    “得了,您要说这也算毛病,那您真是鸡蛋里挑骨头。就咱这厕所,全市独一份还不好?难道让您不舒服倒好了?不说别的,我们老爷子上厕所算是容易多了。为这个,我就感谢居委会,感谢街道,这才是办实事的呢。您呀,才应该觉悟一下呢。吃喝拉撒,最后两样一样是大事。”

    说到这儿,旁边一位也忍不住插嘴了。

    “就这厕所,咱能用上,真是福气啊。我就没想过,上厕所能舒坦到这个地步。照我看,四星都打不住,得五星。甚至就连外国人也值得参观参观,为什么?你们看看,墙上有挂衣钩,墙角还有置物台,下面就是垃圾桶,地上铺着胶皮垫儿。这也太周到了,赶明儿赶上雨天,咱再上厕所再也不发愁了。挂伞有地儿,走路不打滑,这里还没味儿,这厕所谁设计的呢?真是高人啊!”

    而这么一来,大伙儿都咋呼起来了。

    都说还没留神,这么一看,确实是够周到的。

    恐怕就是想改进,都没能再改进的地方了。

    要跟过去比,岂止好啊?好太多了,是天壤之别!

    没想到,这时候有人又来了个岔曲儿。

    有个小子突然叫上了。

    “哎哟,坏了,今儿蹿了,手纸不够了。这可怎么办呢?哪位大哥,行行好,谁有富裕的给咱匀匀啊。哪位有,帮帮忙……”

    可这一嗓子倒好,还没等大家伙儿作答呢,扫厕所的那个男的听见竟然进来了。

    直接就一句。

    “哪位要纸啊?这儿可以买啊,两分钱一份儿……”

    那小子简直大喜过望啊。“我要我要,赶紧给我来四分的。”

    大家嘛,当然又吃一惊。

    心说了,喝,连这也管啊?

第六百七十八章 雅好

    宁卫民捐的几个厕所,在它们的所属地全都出名了。

    很快就因为口口相传,影响力迅速扩大,成了“跨界”的新闻。

    有的人甚至跑到单位去吹嘘,或者是借此抨击讥讽单位在厕所方面的不作为。

    毫无疑问,兹要体验过的人,几乎都被这样高级且人性化的厕所征服了。

    于是最直接的影响就是,这些厕所的周边地区,有越来越多的人,把这些翻盖好的新厕所当成了首选的方便地点。

    特别是女人和为了“上大号”的人。

    只要时间允许,哪怕自己家离得远一点,也要来这两处厕所解手。

    甚至有每天上下班途径此处的人,在领略过这里的妙处后,每天也要来凑个热闹,解决“大号”。

    其实这样的追捧很正常,因为这可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啊。

    谁不愿意上干净,舒适的厕所啊?

    谁又愿意待在臭气熏天,能熏死八国联军的地方找虐啊?

    哪怕是这时的人们,卫生习惯和文明素质还难以与厕所设施配套。

    在新厕所仍旧会普遍发生烟头随处扔,随地吐痰,有人不冲水的现象。

    那这样的厕所也是堪称享受,比那些待着纯属受罪的地方强太多了。

    只是话说回来了,什么事儿终究是难尽善尽美。

    就因为这两处厕所档次太高了,与别处差距太大了。

    不但会由此产生新的矛盾,矛盾也会继续呈现扩大的态势。

    比如说,这样好的厕所自然惹人眼红啊。

    几个街道办的下属,许多居委会主任都受居民们的委托,纷纷跟街道反应,要求照样改建厕所。

    可这得花多少钱啊?一股脑上马当然不现实。

    几位大主任都不得不按照宁卫民的指点,跟这些嘴皮子颇有功夫的老太太们去解释,费的吐沫多了去了。

    而清晨、傍晚属于人们如厕高峰时段。

    由于知道厕所好处的人越来越多,每天这两个时间段,两处新厕所都是几乎不歇气持续的排队等候。

    厕所保洁员的工作负担更是由此骤增。

    于是这几处新厕所周边的居民们也不满了,连看厕所的保洁员也有点不乐意了。

    甚至就连环卫局的抽粪车,每礼拜都得多跑一趟,否则粪池子就满了,得彻底停用。

    几位街道主任再度打电话跟宁卫民商量,也只能根据新形势采取了新对策。

    那就是给这些厕所属地居民们颁发免费入厕证。

    同时开始实行厕所收费制度,依次来控制人流。

    具体说来,就是有资格免费入厕的居民每户发两个带绳的免费证。

    上厕所可以带在脖子上去,谁要是没有呢,那就得花钱上厕所。

    金额是每人五分钱,美其名曰的用途,是为了筹集翻盖其他厕所的资金。

    这么一来行了。

    尽管不满的声音喧嚣一时,有人嫌带证上厕所太麻烦,有人对上厕所还得交钱非议连连。

    可如此,总算维持住了厕所的良性运转,把人流有效降低了下来。

    而走到了这一步,宁卫民行善举身藏幕后,让功于街道办的好处,也就显现出来了。

    否则,别看就收这么几分钱。

    绝对会有人怀疑宁卫民是别有用心,会说他捐厕所是想变着法捞钱,是新社会的“粪霸”。

    当然,连几条胡同里的厕所尚且如此,那宁卫民为天坛公园翻盖的那几处厕所,因为位于旅游第一线,肩负着接待外宾的重任,自然就更要讲究一些了。

    事实上,除了在北神厨之内,为参加宴会客人盖了新厕所之外。

    除了把斋宫的厕所顺势也做了一下设备升级之外。

    宁卫民还在天坛办公区,以及北神厨外的长廊附近,把供祈年殿主景区客人使用的厕所也做了翻盖。

    不过翻盖工程最大的厕所,倒是在天坛西门,这是为了解决大型活动的客观需要。

    要知道,那里不但是举办夏季书市的区域,也距离斋宫较近,是冬季雕塑艺术展和新春游园会的主要入口。

    这些地方的厕所,如果概括性的和胡同厕所比起来,主要区别有三。

    一是外观上无疑讲究了许多。

    每一个都是红砖绿瓦,飞檐斗拱,古色古香的古建标准。

    看上去和天坛整体氛围相配适当。

    二是使用面积也大了不少。

    像北神厨内的厕所,基本上就能顶上两个扇儿胡同的厕所面积。

    按照实际需求来说,天坛西门的厕所无疑是最大的。

    光男厕的蹲位就是二十个,小便器二十个,女厕则多达四十个蹲位。

    别说堪称全园之最,弄不好也是京南之最。

    至于其他的设施方面,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就是为了照顾外国游客的个人**和坐着方便的习惯。

    这几个厕所都增设了至少三个带有全封闭隔断的抽水马桶。

    总之,就在这些厕所翻建之后,这些经过改造的新厕所统统脱离了旧时“茅坑”的特征。

    终于不再丢首都的脸,也不再让外宾毛骨悚然,至少应该算是从第四世界的水平进化到第二世界了。

    就连游览天坛的普通游客以及天坛的职工们也都远离了肮脏的入厕环境,获得了切实的好处。

    甚至这些厕所都有利于“空降”过来的那些特殊部门的特派人员采集信息。

    因为就连过去那样脏臭难以令人忍耐的茅坑厕所,都号称是“出思想、出灵感的地方”。

    有的人能蹲着看完一份报纸,参悟透国内外的局势,国家未来发展大势。

    有的人能叼着一根烟卷,跟一起蹲坑的熟人,聊遍社会新闻和单位里的新鲜事。

    像这样干净的新式厕所,蹲坑的人就更会忘乎所以的在其中喷云吐雾,畅所欲言了。

    偏偏厕所里还有了能够完全关起门来的小隔间,特别有利于隐藏身形。

    那作为特殊部门,肩负特殊使命的这些人要不善加利用,借此来好好摸摸基层的消息和情况,岂不是太傻了?

    弄不好,赶上撞大运,还能逮着一条外国大鱼呢。

    于是就像刘宝瑞的《官场斗》里的刘墉“刘三本儿”一样。

    最先被分到坛宫的三位段处长的手下,新上任的几位保安主管,也和当年的刘大中堂一样有了专门好听“贼话儿”的雅好!

    他们每日基本上都会跑到天坛公园里来解决大号问题,顺便把听到的有用的信息,记录在自己的小本子上。

    只不过人毕竟不是机器,都有情绪和情感,而且还有自我的道德底线。

    像这种事儿一旦干多了,采集的信息也难免让他们吃惊不已,难免对一些人或事的态度产生转变。

    也就难免对自己所作所为的正当性,心生犹豫和迷惑,甚至是左右为难。

第六百七十九章 耳闻

    事实上,只要随便摘取段处长这几个下属的一些耳闻笔录。

    差不多就能以点带面,切实的体会到所有特殊部门“空降人员”那心中复杂难言的滋味。

    比方说,1984年6月28日,下午15时左右,在坛宫饭庄二楼的男厕。

    杨光听到的一段饭庄新职工和老职工之间的对话就是这样的。

    “……哎,王哥,咱俩明儿都休息。今儿下班,要不我请你看录像去吧?我们家那边新开了一家录像厅。门口还搁着大喇叭,满大街都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噼噼啪啪的打斗声,花两块钱就能看通宵场……”

    “算了吧,小李,我知道那种录像厅,现在街头比比皆是。可里面又脏又臭,黑乎乎一片,进去除了烟臭就是汗臭。所谓放映厅,其实就一个大彩电和录像机,到处都是烟雾缭绕、满地瓜子壳。就这大热天儿的,不睡觉跑那儿看录像?过一宿人不得馊了!不去不去……”

    “哎哟,王哥,你忒讲究了吧?片儿好看就得了呗。我看那外头写着什么‘火爆枪战片’、‘古装武侠超级巨片’、‘桃色谋杀案’、‘无头女尸’之类的。听听,多刺激!绝对比电影院放的什么《游侠传奇》、《良家妇女》好看多了。”

    “就这还好看?你小子也太好骗了。我还告诉你,真正的好片儿,那可不是靠噱头,是靠大明星,好剧本。知道胡因梦吗?知道林凤娇吗?知道许冠杰吗?知道成龙吗?录像厅片名下头不写人名,那就是故意骗你。无非就是拿外边烂大街的破片子糊弄事,而且都是翻录后不知道放过多少遍的老带子,看都看不清楚。你要真想看录像,还不如去我家呢。明儿找我去,给你放两盘让你开开眼。我那儿什么港台的、日本的,欧美的,功夫的,警匪的,爱情的,全有,你随便挑。你那几个钱自己留着买烟抽好不好啊……”

    “啊?王哥,怎么……你……你家里还有录像机啊!”

    “嗯,上个月刚买的,松下g10……”

    “买……买的?那玩意听说得四千块呢……”

    “嗨,这有什么啊!当然,你一刚来的实习生,好多事还都不知道呢。我这么说吧,咱们坛宫跟别的地方可不一样。全京城,无论饭店还是饭庄,所有干餐饮的有一个算一个,连京城饭店都算上,没有一处能跟咱们比,就属咱们这儿收入最高,福利最好。知道吗?”

    “知道知道,这种事儿还能不知道吗?我就是奔咱工资高才来的啊。等我们实习期一结束,转成三级工,工资就八十了,几乎都能干上我爹的工资了。王哥你一级工,工资一百八,基本上相当于我爸他们厂的厂长。对了,我都忘了给你道喜啦,听说北神厨宴会部一开张,老职工还要原地升一级。领班的工资可是二百四啊,王哥你每月又多六十,都能赶上普通人家一家三口的收入了……”

    “哈哈,你小子,工资情况摸得倒是够清楚的。不过小李,你还是只知其一呀。这么说吧,咱们这儿最牛的地方其实还不是工资高,而是奖金不封顶。买卖越好,咱拿钱越多,奖金甚至能比工资都多。你就说我吧,一般忙的时候,绩效奖加上节约奖,奖金拿二百普普通通。最忙的五月、十月,奖金一个月四百块也有过。要不是这样,我哪儿能攒了一年就有钱买录像机?一家三口?你还说少了呢……”

    “啊,就一年……不是……奖金真能这么个高啊?真的不封顶吗?听都没听说过……”

    “所以啊,你小子能被选上来这儿干,真得算你命好。你呀,一是得感谢咱宁总。咱这坛宫多亏宁总挑大梁,咱才能挣这份钱。否则,做梦去吧。二啊,你可真得勤学苦练,好好干。要是有心,你还得学学外语,尤其是日语。三啊,就是你得懂得珍惜这么好的饭碗。守规矩,别偷懒,别犯错,咱这儿赏得重,罚得也狠。听见没?只要你别偷奸耍滑,做事走心,在咱坛宫待住了。我估计顶多一年,你自己也能挣出一台录像机来。不难……”

    再比方说,1984年7月2日的中午12:30,在天坛西门的厕所里,孙然也听到了天坛职工聊得这么一段。

    “……哎,我说,昨天看电视新闻了吗?那个在杂志上刊登征婚启事的矿工,叫朱什么的,居然还真找着媳妇了。而且还是个沪海的漂亮姑娘呢……”

    “看了看了,这小子这登报的广告费是花值了啊。不过要我说,那女的也真够缺心眼的,这么好的个人条件找谁不行?非大老远的跑到焦作去,找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七的煤黑子,不会精神有问题吧?”

    “我看那倒不至于。关键还得说这矿工脸皮厚敢招呼,结果碰上了这大概有什么难处的姑娘,才吃上了天鹅肉。你想,要不是这样?人家姑娘犯得着大老远的从沪海跑过去嘛,而且去了没几天就嫁了,这能有什么感情?我觉着,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姑娘家里有事儿。弄不好跟家里闹什么矛盾,待不下去才跑出来的呢……”

    “嘿,对对,有道理。要不解释不通。不过要我说,这女的还是亏大了。嫁这么一个,图什么啊?地方地方不行,人也差着意思。那女的说图人老实,可老实人多了,老实能顶饭吃。一辈子的事儿,这不冒傻气嘛。还不如跑咱这儿来,见见我们绿化组的几个小伙子呢。我就看哪怕随便选一个,都比那矿工强。至少工作没危险啊。嫁过来还是在首都呢。这就叫好汉无好妻,懒汉娶花枝。”

    “嗨,瞧你,老何,又开始替你们组的那几个光棍着急。我看你真快成他们爹了。人的缘分天注定知道嘛。谁跟谁是两口子,月老早就规划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我们组那几个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谈不上个对象,天天魂不守舍。下班不是喝酒,就是打牌。上班干活却没心思,还说不得骂不得,多说几句恨不得就急眼,都跟红了眼的野牛犊子似的。换你做他们的组长,你能不急?”

    “哎,那到底是为什么啊?咱们这儿怎么说也是个大单位啊。工资也比别的公园高,他们也并不是长得歪瓜裂枣那种啊。怎么个人问题就一直没解决呢?”

    “嗨,你要说头几年吧,那真就是因为穷。奖金一子儿没有,每月就靠那点死工资,连报销医药费都得拖个三月半年的。可后来咱斋宫租给了皮尔-卡顿,自打那个小宁经理来了之后,又办雕塑展,又办游园会的,让咱门票收入彻底上去了,那就好多了。可问题是新的麻烦又来了,这帮小子天天眼里转悠的都是斋宫那些姑娘,一般人他们还瞧不上了……”

    “哦,我明白了,合着是看花眼了。就想挑好的了。”

    “可不是嘛。就斋宫那些姑娘,都跟花蝴蝶似的,全是画里的人一样。又哪儿是一般人配的上的?你没看天天泡斋宫咖啡厅有多少人啊?那些人模狗样把花钱不当事的小年轻,不都是为了这些姑娘来的?话说回来。人家斋宫的姑娘挣多少啊?人家可是外资企业的雇员,别看不是铁饭碗,一人工资就能顶咱们公园仨人的。”

    “哎哟,这可就没辙了。你得说说他们,别这么不切实际的。画里的人,不是过日子的事儿啊。而且也用不着只盯着眼前啊。还是得在外头找,要能找个教师啊,护士,文化馆之类的,不也挺好?要不你也让他们登个征婚启示?”

    “嗨,你还别说。他们几个别看都是五大三粗的,可真做不出花钱打广告找媳妇的事儿,怕丢人。不过这外头的姑娘,其实也没那么好找啊。人家也挑着呢。像他们都相亲不知道多少回了,条件好点的,不是嫌咱们搞绿化的爱出汗,一身泥。就是嫌他们几个年龄大,人晒得嘿。还担心体力劳动干久了,日后落下病。虽然工资奖金高点,每月不也就比一般人多个一二十嘛。一样买不齐一屋子的家电。条件不好的,他们又看不上,老拿对方和斋宫的丫头比。实际上说白了,这帮小子就是心和眼都高,才高不成低不就。”

    “嗯,我现在是真明白了。不过说起来,外资企业还真是蜜罐子。你看看在那宁经理底下干的,不管是饭庄还是斋宫。哪个地儿挣得都多啊。不论姑娘还是小伙儿,还个顶个漂亮,精神。像他们这样的,倒是不愁找对象。”

    “那可不嘛?什么叫人上人的日子?看看人家,你就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白过了。他们要是再难找对象,别人还能活嘛。除了奖金工资月月保证之外,就连他们的工作服,劳保用品,和鞋袜都不是便宜的东西。说白了,进了坛宫或者斋宫,搞对象就不用发愁了,不是别人挑你,而是你挑别人。现在只要坛宫一招工,咱们天坛谁不想介绍自己熟人来?可惜了,这次人家只要男的。我那外甥女也是命不好,赶不上点儿啊……”

    “哎哎,差不多行了,你呀,也别这么叨叨个没完啦。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毕竟别人家再好,终究也不是咱自己家呀。对了,我也告诉你个好事吧。据咱园长办公室透露,这次书市如果成功,咱们园长决定也要比着坛宫的标准给大伙儿发奖金了。听说最少每个人发一百块。这要形成规律,就等于咱们收入直接翻倍,那咱天坛也就一样变福窝了。我觉着吧,你们绿化组的个人问题,到时候,怕也没那么难解决了……”

    “啊?你说真的假的?不能吧!咱可是国营,就没这么发钱的啊。真要这么干,那上级单位不得眼红啊?小人一发难,拿上级指示精神说事儿。园长弄不好是要穿玻璃小鞋,大大的倒霉……”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听说好像坛宫的宁经理给园长出了个主意,似乎不会被上级追责。反正发钱是肯定的。到时候你就看着吧……”

    “哦,你要这么说,那我倒是有点信心了。还真没小宁经理办不成的事儿。不过,这事儿也够让人心里堵得慌的。明明都是咱自己创造的效益,嘿,有钱也不让发。说是王八的屁股——规定。你再看人坛宫,人家不是国营,根本不用去理会什么上级指示,想发多少奖金就发多少奖金。”

    “可不是嘛,我现在也看明白了。咱们的铁饭碗,其实还不如人家的合同工哪。大锅饭的原则,就是饿不死你,也吃不撑你。要不是咱也有个不服管的好园长,就冲那么多条条框框捆着咱们,大家伙儿要想过几天好日子,难呀……”

第六百七十九章 耳闻

    事实上,只要随便摘取段处长这几个下属的一些耳闻笔录。

    差不多就能以点带面,切实的体会到所有特殊部门“空降人员”那心中复杂难言的滋味。

    比方说,1984年6月28日,下午15时左右,在坛宫饭庄二楼的男厕。

    杨光听到的一段饭庄新职工和老职工之间的对话就是这样的。

    “……哎,王哥,咱俩明儿都休息。今儿下班,要不我请你看录像去吧?我们家那边新开了一家录像厅。门口还搁着大喇叭,满大街都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噼噼啪啪的打斗声,花两块钱就能看通宵场……”

    “算了吧,小李,我知道那种录像厅,现在街头比比皆是。可里面又脏又臭,黑乎乎一片,进去除了烟臭就是汗臭。所谓放映厅,其实就一个大彩电和录像机,到处都是烟雾缭绕、满地瓜子壳。就这大热天儿的,不睡觉跑那儿看录像?过一宿人不得馊了!不去不去……”

    “哎哟,王哥,你忒讲究了吧?片儿好看就得了呗。我看那外头写着什么‘火爆枪战片’、‘古装武侠超级巨片’、‘桃色谋杀案’、‘无头女尸’之类的。听听,多刺激!绝对比电影院放的什么《游侠传奇》、《良家妇女》好看多了。”

    “就这还好看?你小子也太好骗了。我还告诉你,真正的好片儿,那可不是靠噱头,是靠大明星,好剧本。知道胡因梦吗?知道林凤娇吗?知道许冠杰吗?知道成龙吗?录像厅片名下头不写人名,那就是故意骗你。无非就是拿外边烂大街的破片子糊弄事,而且都是翻录后不知道放过多少遍的老带子,看都看不清楚。你要真想看录像,还不如去我家呢。明儿找我去,给你放两盘让你开开眼。我那儿什么港台的、日本的,欧美的,功夫的,警匪的,爱情的,全有,你随便挑。你那几个钱自己留着买烟抽好不好啊……”

    “啊?王哥,怎么……你……你家里还有录像机啊!”

    “嗯,上个月刚买的,松下g10……”

    “买……买的?那玩意听说得四千块呢……”

    “嗨,这有什么啊!当然,你一刚来的实习生,好多事还都不知道呢。我这么说吧,咱们坛宫跟别的地方可不一样。全京城,无论饭店还是饭庄,所有干餐饮的有一个算一个,连京城饭店都算上,没有一处能跟咱们比,就属咱们这儿收入最高,福利最好。知道吗?”

    “知道知道,这种事儿还能不知道吗?我就是奔咱工资高才来的啊。等我们实习期一结束,转成三级工,工资就八十了,几乎都能干上我爹的工资了。王哥你一级工,工资一百八,基本上相当于我爸他们厂的厂长。对了,我都忘了给你道喜啦,听说北神厨宴会部一开张,老职工还要原地升一级。领班的工资可是二百四啊,王哥你每月又多六十,都能赶上普通人家一家三口的收入了……”

    “哈哈,你小子,工资情况摸得倒是够清楚的。不过小李,你还是只知其一呀。这么说吧,咱们这儿最牛的地方其实还不是工资高,而是奖金不封顶。买卖越好,咱拿钱越多,奖金甚至能比工资都多。你就说我吧,一般忙的时候,绩效奖加上节约奖,奖金拿二百普普通通。最忙的五月、十月,奖金一个月四百块也有过。要不是这样,我哪儿能攒了一年就有钱买录像机?一家三口?你还说少了呢……”

    “啊,就一年……不是……奖金真能这么个高啊?真的不封顶吗?听都没听说过……”

    “所以啊,你小子能被选上来这儿干,真得算你命好。你呀,一是得感谢咱宁总。咱这坛宫多亏宁总挑大梁,咱才能挣这份钱。否则,做梦去吧。二啊,你可真得勤学苦练,好好干。要是有心,你还得学学外语,尤其是日语。三啊,就是你得懂得珍惜这么好的饭碗。守规矩,别偷懒,别犯错,咱这儿赏得重,罚得也狠。听见没?只要你别偷奸耍滑,做事走心,在咱坛宫待住了。我估计顶多一年,你自己也能挣出一台录像机来。不难……”

    再比方说,1984年7月2日的中午12:30,在天坛西门的厕所里,孙然也听到了天坛职工聊得这么一段。

    “……哎,我说,昨天看电视新闻了吗?那个在杂志上刊登征婚启事的矿工,叫朱什么的,居然还真找着媳妇了。而且还是个沪海的漂亮姑娘呢……”

    “看了看了,这小子这登报的广告费是花值了啊。不过要我说,那女的也真够缺心眼的,这么好的个人条件找谁不行?非大老远的跑到焦作去,找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七的煤黑子,不会精神有问题吧?”

    “我看那倒不至于。关键还得说这矿工脸皮厚敢招呼,结果碰上了这大概有什么难处的姑娘,才吃上了天鹅肉。你想,要不是这样?人家姑娘犯得着大老远的从沪海跑过去嘛,而且去了没几天就嫁了,这能有什么感情?我觉着,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姑娘家里有事儿。弄不好跟家里闹什么矛盾,待不下去才跑出来的呢……”

    “嘿,对对,有道理。要不解释不通。不过要我说,这女的还是亏大了。嫁这么一个,图什么啊?地方地方不行,人也差着意思。那女的说图人老实,可老实人多了,老实能顶饭吃。一辈子的事儿,这不冒傻气嘛。还不如跑咱这儿来,见见我们绿化组的几个小伙子呢。我就看哪怕随便选一个,都比那矿工强。至少工作没危险啊。嫁过来还是在首都呢。这就叫好汉无好妻,懒汉娶花枝。”

    “嗨,瞧你,老何,又开始替你们组的那几个光棍着急。我看你真快成他们爹了。人的缘分天注定知道嘛。谁跟谁是两口子,月老早就规划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我们组那几个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谈不上个对象,天天魂不守舍。下班不是喝酒,就是打牌。上班干活却没心思,还说不得骂不得,多说几句恨不得就急眼,都跟红了眼的野牛犊子似的。换你做他们的组长,你能不急?”

    “哎,那到底是为什么啊?咱们这儿怎么说也是个大单位啊。工资也比别的公园高,他们也并不是长得歪瓜裂枣那种啊。怎么个人问题就一直没解决呢?”

    “嗨,你要说头几年吧,那真就是因为穷。奖金一子儿没有,每月就靠那点死工资,连报销医药费都得拖个三月半年的。可后来咱斋宫租给了皮尔-卡顿,自打那个小宁经理来了之后,又办雕塑展,又办游园会的,让咱门票收入彻底上去了,那就好多了。可问题是新的麻烦又来了,这帮小子天天眼里转悠的都是斋宫那些姑娘,一般人他们还瞧不上了……”

    “哦,我明白了,合着是看花眼了。就想挑好的了。”

    “可不是嘛。就斋宫那些姑娘,都跟花蝴蝶似的,全是画里的人一样。又哪儿是一般人配的上的?你没看天天泡斋宫咖啡厅有多少人啊?那些人模狗样把花钱不当事的小年轻,不都是为了这些姑娘来的?话说回来。人家斋宫的姑娘挣多少啊?人家可是外资企业的雇员,别看不是铁饭碗,一人工资就能顶咱们公园仨人的。”

    “哎哟,这可就没辙了。你得说说他们,别这么不切实际的。画里的人,不是过日子的事儿啊。而且也用不着只盯着眼前啊。还是得在外头找,要能找个教师啊,护士,文化馆之类的,不也挺好?要不你也让他们登个征婚启示?”

    “嗨,你还别说。他们几个别看都是五大三粗的,可真做不出花钱打广告找媳妇的事儿,怕丢人。不过这外头的姑娘,其实也没那么好找啊。人家也挑着呢。像他们都相亲不知道多少回了,条件好点的,不是嫌咱们搞绿化的爱出汗,一身泥。就是嫌他们几个年龄大,人晒得嘿。还担心体力劳动干久了,日后落下病。虽然工资奖金高点,每月不也就比一般人多个一二十嘛。一样买不齐一屋子的家电。条件不好的,他们又看不上,老拿对方和斋宫的丫头比。实际上说白了,这帮小子就是心和眼都高,才高不成低不就。”

    “嗯,我现在是真明白了。不过说起来,外资企业还真是蜜罐子。你看看在那宁经理底下干的,不管是饭庄还是斋宫。哪个地儿挣得都多啊。不论姑娘还是小伙儿,还个顶个漂亮,精神。像他们这样的,倒是不愁找对象。”

    “那可不嘛?什么叫人上人的日子?看看人家,你就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白过了。他们要是再难找对象,别人还能活嘛。除了奖金工资月月保证之外,就连他们的工作服,劳保用品,和鞋袜都不是便宜的东西。说白了,进了坛宫或者斋宫,搞对象就不用发愁了,不是别人挑你,而是你挑别人。现在只要坛宫一招工,咱们天坛谁不想介绍自己熟人来?可惜了,这次人家只要男的。我那外甥女也是命不好,赶不上点儿啊……”

    “哎哎,差不多行了,你呀,也别这么叨叨个没完啦。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毕竟别人家再好,终究也不是咱自己家呀。对了,我也告诉你个好事吧。据咱园长办公室透露,这次书市如果成功,咱们园长决定也要比着坛宫的标准给大伙儿发奖金了。听说最少每个人发一百块。这要形成规律,就等于咱们收入直接翻倍,那咱天坛也就一样变福窝了。我觉着吧,你们绿化组的个人问题,到时候,怕也没那么难解决了……”

    “啊?你说真的假的?不能吧!咱可是国营,就没这么发钱的啊。真要这么干,那上级单位不得眼红啊?小人一发难,拿上级指示精神说事儿。园长弄不好是要穿玻璃小鞋,大大的倒霉……”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听说好像坛宫的宁经理给园长出了个主意,似乎不会被上级追责。反正发钱是肯定的。到时候你就看着吧……”

    “哦,你要这么说,那我倒是有点信心了。还真没小宁经理办不成的事儿。不过,这事儿也够让人心里堵得慌的。明明都是咱自己创造的效益,嘿,有钱也不让发。说是王八的屁股——规定。你再看人坛宫,人家不是国营,根本不用去理会什么上级指示,想发多少奖金就发多少奖金。”

    “可不是嘛,我现在也看明白了。咱们的铁饭碗,其实还不如人家的合同工哪。大锅饭的原则,就是饿不死你,也吃不撑你。要不是咱也有个不服管的好园长,就冲那么多条条框框捆着咱们,大家伙儿要想过几天好日子,难呀……”

第六百八十章 潜质

    还有,就是总爱盯着宁卫民的张广志,他所汇集到手的信息才是最让人觉着不是滋味的。

    比方说,1984年6月29日晚九点半,临近打烊时,总经理办公室里,所发生的宁卫民与张士慧对话。

    “……过两天就要到暑假了,书市开业,北神厨宴会厅开业,这都是咱们今年最大的大事。去年我就对大家承诺过,说坛宫宴会部开业,就给老职工们长一级待遇。目前,就该到了我履行诺言的时候。我看啊,从7月1日起,干脆就给大家把级别先调了吧。咱们也不差晚几天能省出来的这点钱。但是对于士气大有好处。还有,今年的夏季高温补助,我的意思,也再给大家涨涨,每个职工就定五十元吧。领班八十,主管一百,经理一百五。对了,杨光、孙然、张广志,他们几个新来的保卫主管,也别忘了。你回头亲自把钱给他们送去……”

    “啊?我还亲自送去?要我说,咱就不该让他们领钱。”张士慧口气愤愤不平,“吃咱们的,喝咱们的,可人家来这儿是怀疑咱们,专门为了查咱们的。怎么啦这是?咱欠他们的?”

    “行啦!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宁卫民打断了他,“对涉外场所进行严控,这是绝对有必要的一件事。虽说摊在咱自己头上叫人讨厌,让咱们有点碍手碍脚,可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京城哪一家涉及接待外宾的单位不是如此啊?既然躲不过,就只有面对了。”

    “说实话,我不怕任何人来调查我,我只担心产生双方误会,会影响咱们饭庄的经营和发展。

    我只担心咱们内部不和,及对眼前的大事造成没必要的干扰和阻碍。过几天的安防工作,我还得指望他们呢。你这么厚此薄彼,不是要把问题复杂化嘛。难道想破坏安定团结的局面,你想拆我的台啊?”

    “你再好好想想,即便是人家为了查咱们,那也是奉命行事,与私人恩怨无关。咱就是有气,想提意见,也该冲他们的上司去。基层干活的人有什么错?犯不着让这些底下的兄弟受委屈啊。你可是我的副手,再这么闹情绪,想不通。可有点小心眼儿,这叫有**份……”

    “行,听你的。你是厚道人嘛。”张士慧只好无可奈何的揶揄了一句,跟着又问,“哎,对了,那日中总合开发株式会社的招待宴会是怎么回事?你成天盼日本团,想日本团,好不容园林局找上门来,给你一个一百八十人的活儿,每个人一百二十块的标准哪,多好啊!人数不多不少,单人消费标准也挺高。作为北神厨宴会厅开业第一宴,再合适不过了。可你怎么又给拒绝了呢?咱都准备多久了,这事别说我估计杜阳想不通,就连我都想不通。到底为什么啊?”

    “有什么想不通的,答案很简单。那些日本人要7月7日举办宴会,我心里不舒服。我当然得让他们换个日子……”

    “什么?就为这?”

    “对啊,就为这……”

    “不是……7月7?这日子口儿怎么了?哪儿不对啊?”

    “还怎么了?卢沟桥事变!张士慧,你中学是怎么毕业的?我看你历史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哎哟,我的宁总哎,就你这一杆子,直接就支好几十年前去了。一般人谁转得过来这个弯儿啊……再说,现在什么年代了,形势大不一样了。中日友好……”

    “我坦白的说,你这就是屁话!你也是红旗下长大的,你也是京城人,你这话敢上大街去说嘛。都别说那些上了岁数的人,听见能拿拐棍儿打死你。但凡你亲爷爷要活着,都得老大耳刮子抽你。中日友好?那是被迫的选择,暂时的政治口号罢了,你别冒傻气了,用了几件日本电器,还真忘了国仇家恨啊。在我这儿,只有挣来日本人兜里的钱,把他们的外汇留在国内,才能表面上跟他们友好友好。知道吗?换句话说,即便是我挣了日本人的钱,背后还得骂他们祖宗八代。”

    “我去,合着你这玩儿两面派呢,居然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过吧,听着倒挺尿性。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什么叫冠冕堂皇啊。告诉你,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同样的道理,我们活在和平年代,那谁都没权力代表那些在战争年代死去的人,原谅当初小鬼子所犯下的罪恶。所以啊,勿忘国耻!千万别拿别人的性命大度。我决定了,以后啊,咱还不仅7月7日,连9月18日,12月13日都算上,一概不接待日本人……”

    “这……这成吗?不是我故意跟你抬杠啊,可我觉得没可行性啊。咱打个比方,那北门的小楼要真有日本人要吃饭,你还能生推出去啊?难道你就跟人家说,鉴于你们曾经在我国犯下的累累罪行,残害过我们的同胞,恕不接待。你就不怕引起外事纠纷?回头再把咱旅游定点的牌子给摘喽?”

    “嗯,你这话也有一定道理。那就这样,真到这样的日子口儿,干脆全饭庄都歇业。但是不放假啊,上午找人讲讲宫廷饮食文化和京城风味小吃什么的,再搞搞技能比赛,外语比赛什么的。下午要开展爱国主义教育,加强一下民族自信心,民族自豪感。”

    “我的妈唷,值吗?你白白舍了三天的营业额啊。再加上一个一百八十人的宴会,就按小楼算,加一起也差不多得有七八万啊,你也真舍得!还搞爱国主义教育?我怎么觉着你比国营的还国营了呢,这都开始形式主义了……”

    “张士慧啊张士慧,我怎么说你好。爱国教育就是形式主义?你都快钻钱眼里去了!你给我好好听着,我办这个饭庄确实是为了挣外国人的钱,但如果为了挣钱,就把自己的职工都变成崇洋媚外的洋奴,那叫本末倒置,我宁可不干。所以鉴于你暴露出来的汉奸潜质,我特此通知你,第一期爱国主义教育课,就由你来宣讲。7月7日那天,我看你重点就可以讲讲抗战八年里,伪军、汉奸是怎么为虎作伥的……”

    “我操,不带这么挤兑人的。你个投靠法国人的洋买办,也配说我……”

    实话实说,人心都是肉长。

    像吃你的,喝你的,最后还不感激你,还要故意针对你,本身是违反人性的行为。

    正常人很难不因此产生负疚感。

    尤其是面对宁卫民这样一个善于理解,心胸宽阔,办事务实,没有一个人不说他好,集结了众多人的幸福和期望于几身的人。

    杨光、孙然和张广志,自然心中所产生的这种感受就更深刻。

    甚至由于了解到宁卫民对于饭庄经营的初衷,对于日本人的看法后,他们都不知不觉被“圈粉”了。

    于是对上回报的内容和口风也就难免的有了属于自我意识的侧重和偏向。

    这应是派遣他们来的段处长始料未及的。

    宁卫民这一手就叫“不辩是辩,辩是不辩”。

    算得上是以柔克刚,以德服人的高境界了。

第六百八十一章 何乐而不为

    1984年7月14日,全京城的老师和学生,一致期盼的暑假终于来临了!

    这一天也是宁卫民精心策划的书市,开门迎宾的日子。

    由于深知对内怀柔的办法只能维稳一时。

    想要真正有效保护自己,还是得靠把商业版图铺开、业务做大做强。

    所以在做实事,干实务上,宁卫民根本没有过半点松懈。

    就拿这届书市来说,他几乎想尽了一切的办法,调动了一切所能调动的各项资源,来把这个活动办得有声有色,引人瞩目。

    务求做成一个可持续性的品牌活动,好从中获得最大化、多方面的效益。

    实际上,还别看时间紧,任务重,所能采取的手段相对有限。

    可由于穿越者的见识的确是无人能及,而且如今宁卫民的身份和权力又早已今非昔比。

    社会上的各种人脉关系,早已经积累得相当雄厚了。

    他只要稍微的发挥一下自己的才智,比较科学的利用一下其所掌握的人力、财力,以及丰富的社会人脉,就能取得远超他人的成效。

    像这一届天坛书市,宁卫民就是以“暑期阅读节”的名目,以打折书和旧书为卖点,非常巧妙地呈现在京城人眼前的。

    结果在声声知了声中,他不但招来了大量参与活动的商家,保证了书市如期顺利召开。

    他也用广播和报纸兼顾重叠的广告手段,有效的吸引了众多京城的大中小学生前来。

    可以说是一鸣惊人,一炮而红。

    不但完全达到了所有参与者众所期盼的结果,甚至在拉来的客流量上还有了新的突破和超越。

    这无疑再度证明了天坛园方和服务局都选对了商业代理人。

    宁卫民就是他们心目中不可或缺,也无可取代的人才。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话有点吹得过了,但凡事就怕比较。

    其实只要拿宁卫民做出来的事儿,随便和旁人的比一比,也就知道孰高孰低了。

    比方说,首先从这届书市的举办规模之大和内容的丰富性来看,就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前来参与这次活动的出版社、杂志社、书店、文具店,居然多达一百二十五家。

    其中不乏相当知名的书店和出版单位。

    如新华书店、外文书店、、少年儿童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人民教育出版社、人民美术出版社等等。

    此外,还有从琉璃厂来的二十几家书画店、印石店、南纸铺、字帖局。

    以及受区服务局服务局派遣应差的四十五个饮食摊儿。

    甚至就连民间的小贩也充分参与其中。

    有八十几个从事花鸟鱼虫、盆花盆栽、旧书旧货、文玩摆件的个体户,也来此凑热闹,摆摊儿做买卖。

    如果再加上宁卫民让孙五福摆的旧书旧货摊儿,坛宫派人设置的宫廷小吃礼盒摊儿,以及天坛园方的茶水摊、冷饮摊儿。

    实际上,合计各类商业摊点得有三百多家。

    它们足足沿着天坛西门的甬道,在树荫下铺设开了六百多米远。

    因此实事求是的说,这次活动如果仅用简单的“书市”二字来描述,显然是有点过于片面了。

    其实应该叫做综合性的文化大集才恰如其分。

    而且要知道,至今为止,在京城尚未有过任何一个地方,举办过这么多,这么多摊位聚集于一起的,以文化为主题的露天集市。

    哪怕当年的琉璃厂在鼎盛时期,五十年代特别流行在公园举办游园会时,也未必能见到如此众多的商家集合于一市的胜景。

    甚至就连宁卫民自己亲手筹备的新春游园会,比起来都差远了。

    要知道,新春游园会既没有这么多国营单位参与,也没有这么丰富的商品种类。

    那不过是带上点卖服装玩具的小吃一条街罢了,归了包堆儿也不过摊点一百余家罢了。

    单纯从规模上看,就能缩减一大半。

    所以无论怎么看,能把活动办成这样大的场面,都是一件前所未有的壮举。

    至于为什么宁卫民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召集来这么多商家踊跃参与。

    说破了其实不外乎两个原因。

    其一就是这小子的人脉关系网厉害。

    要知道,出版社方面,美协下属的出版单位,有四十家左右。

    和皮尔-卡顿有广告往来的报社下属单位,也有十六七家。

    等于全部出版单位里小一半都是关系户,剩下其他的,才是正常招商方式联系来的单位。

    而且宁卫民还特别善于利用合作伙伴的人脉关系

    像来自于琉璃厂的那些店铺,就统统都是响应上级号召,奔着还人情债来的。

    别忘了,天坛园方可是用自己的房子安置了琉璃厂的四家店铺好几年呢。

    由天坛园长亲自出面打电话,那这点帮文物局要是不肯帮,咱们这个国家也就算不上什么人情社会了。

    其二,就是靠全免费待遇以及超乎想象的优质服务了。

    说白了,这次为了创牌子,打响名气,宁卫民是不惜赔本也要赚吆喝。

    他深知书的种类,书的折扣,才是书市的主题,是吸引人流的根本。

    所以对于所有来前来参与的出版社和书店,只要愿意提供相当数量的折扣图书,他是统统免租。

    甚至不但一分钱不收,他还管茶、管饭、提供现成的摊位设备。

    为了这次书市,天坛园方专门在西门甬道两边搭好了自制的铁架木板长桌。

    那长桌大概是一米二宽三米长的尺寸。

    桌角撑起铁架铺凉棚,凉棚上挂条幅,条幅上贴字,是各个单位的名字。

    而桌子上只要铺块台布,底下就可储物,上面就可以摆书。

    此外,每个长桌还配备两把凳子,两大块雨布。

    这两样也有大用处。

    每天收市,或是赶上下雨的时候。

    只要把雨布往桌子上一铺盖,凳子再倒过来一压,这就算齐活了,能彻底遮盖住整个摊位。

    免费提供的午饭也不差,就在天坛的职工食堂就餐。

    每人一元钱的标准,起码能保证一荤两素。

    此外,上午和下午,还会有专人给所有出版社和书店的摊位各送一暖壶热茶。

    说白了,差不多跟日后的“拎包入住”的概念类似。

    像摆摊的单位,其实只要把图书和商品送来,再每天派俩人来卖书,其他都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摊位上的商品,根本不用运来运走的折腾。

    哪怕闭市的时候,天坛园方也会有专门人看着的,是又省事,又安全。

    这样的条件在那些国营单位看来,简直对他们太方便了,也太有诚意了。

    完全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那何乐而不为呢?

第六百八十二章 万绿从中一点红

    宁卫民还不光替这些参与活动的商家考虑周到。

    其实真要论心力和财力的付出,毫无疑问,他仍然是把顾客当上帝。

    还是把重点放在了怎么才能让逛书市的人感到满意上了。

    不用说,在所有方面,安全问题必是宁卫民最最重视的。

    防火、防盗、防踩踏事故,这三项他哪一项都不敢轻忽。

    实际上这次书市,除了必要的消防设备,现场的组织经验,是过去举办活动打下的底子之外。

    还有一项最大的进步和优势,那就是引进了现代化安防设备,在书市现场发挥出了巨大作用。

    别忘了,通过特殊部门,宁卫民可是花了两万多搞来了四十四部步话机呢。

    除了他自己、乔万林、天坛园长、副园长人手一部之外。

    坛宫的三个保卫主管,五个新招聘来的保安,天坛保卫科的二十个人,还有天坛派出所派来支援的十二个民警,也是人人有份。

    老话怎么说的?

    没有花钱的不是啊!

    哪儿有火情?

    哪儿有小偷?

    哪儿人流堵塞需要疏导?

    只要通过步话机,所有手持步话机的人都能清清楚楚的掌握。

    对于了解现场情况简直太方便了!

    当然,人员调度上更是快捷有效了许多!

    往往有的地儿一冒烟,不到两分钟就有人会赶到现场。

    哪儿的人流一堵塞,不多会儿就会有专人引导疏散。

    抓贼也更简单了。

    有了步话机,前后合围,聚而围堵,变得轻轻松松。

    “瓮中捉鳖”几乎成了所有落网小偷的共同感受。

    甚至这样的设备,还能产生精神方面和心理方面的积极作用。

    不但能带给逛书市的人们以相当的安全感。

    也会让手持步话机的人产生一种油然而生的荣耀感。

    其实这种心理有点可笑,就像小孩子喜欢戴大壳帽拿小手枪,耀武扬威一样。

    拿着这玩意,能够享受游客望而生敬的眼神,做巡视工作的时候就会感到浑身有劲儿,走路都轻快了几分。

    反正不管怎么说吧,这些玩意的确排上了大用场!

    比起过去的新春游园会,现场往往得靠两条腿儿和大嗓门儿来传递消息。

    用不了半天,人就能累得两腿发软,嗓门沙哑的时候。

    这届书市,步话机真是把所有负责安全工作的人都从劳苦低效的工作条件中给解放了。

    这种进步,差不多可以用从原始社会一下子进入到了现代社会的感觉来描述。

    以致于那些来帮忙的民警都众口一词的表示。

    说只要宁卫民肯把他们手里拿的十台步话机赠送,这次不但礼物一概不取,完全义务帮忙。

    以后再有类似情况需要他们,也会尽力增派最大的警力相助。

    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差距!

    是科技的力量啊!

    宁卫民确实没有料想到会出现遭人觊觎的情况,对此很有点意外。

    可再怎么说,他也不至于算错账。

    要知道,虽然步话机如今算是难得的好东西,可这只是暂时的。

    用不了十年,这东西就能普及。

    而且这玩意也确实有利于派出所的民警们开展治安工作。

    如果天坛周边被治理得好一些,难道对自己不是件好事吗?

    何况仅仅几千块的东西就能换取一级权力机关的好感,那简直太划算不过了。

    他要犯小抠儿了才傻了呢。

    东西少了不要紧,大不了以后再想办法继续弄呗。

    就这样,他不但痛快的答应了,而且该送的烟酒照送。

    这无疑更增民警们的好感,都把宁卫民看做了讲交情、通情理,很值得一交的人。

    为此,还有一个从北边刚调过来的民警忍不住还发出了感慨。

    说1980年,北海公园举办的中秋游园会要是用了这玩意,那兴许就不会发生踩踏伤人事故,导致今后北海的游园会彻底停办了……

    和安全工作的情况差不多,同样是托了宁卫民的福,这次天坛负责环境卫生工作的清洁队也感到轻松了不少。

    因为尽管书市开始后,清洁队每天还是免不了要多应付临时增加的一百多个满满腾腾的垃圾筐。

    打扫西门的甬道,比起平日也要更费时间和精力,肯定辛苦不少。

    可好就好在这些垃圾并非真的垃圾,大部分都是包装箱和废纸,那是可以卖钱给公园增收的。

    而且关键问题是入厕条件得到了极大改善。

    为了这次活动,天坛西门提前建好了一个京南最大的冲水厕所,斋宫的厕所也同步升级。

    所以这次完全不用在小树林里为男同胞们增设临时厕所了。

    清洁队的人也就完美躲开了夏日里最难以令人忍受的污秽工作。

    哪怕不冲这一个半月的书市天天都有额外的奖金,就冲这夏季三十度往上的高温,他们都会念宁卫民的好儿。

    至于游客们的感觉当然就更惊喜了。

    毫无疑问,瓷砖洁净的冲水厕所和老式的沟槽厕所相比,根本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有许多人甚至还是第一次上这种现代化的文明厕所。

    恰恰是来到这里上了一趟厕所,他们才领教了先进厕所的样子。

    才知道了入厕环境,原本是可以避免屎尿横流,乌漆嘛黑的。

    像这样的精神刺激,并不亚于感受到一种时尚新文化所带来的精神冲击。

    以至于这样的厕所几乎成了天坛公园的新名片,好多人回去之后都跟熟人这样津津乐道。

    “干净!宽绰!高级!窗明几净!我的天!你要不去那儿上趟厕所,就跟没上过厕所一样!”

    而除此之外,宁卫民的另一个属于体贴周到的考量,就当属为游客增设的座椅了。

    考虑到逛集市人容易累,尤其夏日容易渴,冬天容易饿。

    人们往往需要个地方休息,吃点喝点,补充补充体力。

    宁卫民这次专门花了三万元,买了一百个公园座椅,全都提前安放在了天坛西门甬道两旁树荫下。

    同时还花一千二百元购买了六百个马扎,堆在天坛公园摆设的三个冷饮摊和两个茶水摊旁,由专人负责。

    对外张贴了公示说,这些马扎是可以喝茶、喝冷饮的时候交押金借用。

    只要现场多给付两块钱押金,就能拿走一个马扎去用。

    用后归还,押金也会退还,等于是白用的。

    这样一来,就至少能解决上千人的歇脚问题了。

    也就变相提高了逛书市的人兴致,有效延长了人们继续待在市场的时间,甚至还促进了茶水

    冷饮和小吃的消费。

    不用说,这样一举数得的妙招,照样不是一般人能想的出来的。

    毕竟这个年代普遍讲究的是克服困难,不是以人为本,服务行业从根本上就缺少设身处地为顾客着想的意识。

    整个共和国的旅游行业刚刚起步,压根就没人在乎游客的切实体验。

    要说句不好听的,就如同矬子里拔将军。

    这年头的老百姓其实是最容易讨好的。

    只要宁卫民稍微发挥一下三十年后的服务精神,讲究一下细节设计。

    就会如同万绿从中一点红,把他的与众不同给显现出来了。

    最后,为了增加活动的趣味性、娱乐性,而且能持续的扩大宣传效果,吸引更多的人前来。

    宁卫民还有压轴的一手,那就是增设文艺表演。

    这次,他在天坛公园西门前和内坛入口西天门前,各搭建了一个舞台。

    舞台设置特别巧妙的利用了三个门洞正中的空间,里铺设表演区。

    不但气派,而且省钱,有天坛的门楼做装饰,天然就是东方古韵。

    其余两道大门打开,留给游人出入用。

    虽然一到演出时间,天坛西门和西天门的门楼都会暂时封闭半小时,可也无伤大雅。

    最重要的是宁卫民推出的表演内容实在是够时尚、够火爆。

    别忘了,当下可正是服装表演火爆社会,最受民众追捧的时期。

    而宁卫民偏偏是皮尔卡顿的高管。

    他要组织服装表演,那不但容易至极,而且还价格低,水平高。

    不说别的,无论曲笑这首届模特大赛的冠军,还是第四名的石凯丽。

    她们只要在京城,宁卫民一个电话就能叫过来帮忙。

    宫海滨这如今充当培训教练哥们儿更是没的说。

    别说模特了,连芭蕾舞团的专业演员都能给他随时调来。

    别人哪儿有这么优质的资源!

    而且也要知道,马克西姆餐厅可是这个年代的京城最时尚的所在。

    不但是京城名流沙龙的创始之地,而且如今也是京城晚上唯一能够欣赏时尚音乐表演的地方。

    像有“共和国摇滚乐教父”之称的崔建,如今就在马克西姆演出,而且还和宋华桂的女儿宋晓红谈上了恋爱。

    只是由于他尚未成名,还只是个在体制里混日子的第三序列小号手。

    宁卫民每天六十块的演出费就足以打动他,让他每个周末来天坛演上三场。

    连带崔健和他所有哥们组成的乐队都加一起,一天的总价也不过一百五,而且乐器自带自理。

    实话实说,其实无论是服装表演还是音乐演奏,在天坛公园的舞台上呈现,都足以惊世骇俗。

    可以说,是变相开启了京城人对时尚表演的认知。

    恰恰因为这次书市,广大的京城年轻人才真正了解到了什么才带有个性的前卫演出,什么才叫流行文化。

    要说演出方面唯一的遗憾就是,如今的演员身价虽然是历史上最便宜的时候。

    可由于刘晓芩惧怕在京城被抓现行,只敢接外地的活儿。

    她非常不好意思的谢绝了宁卫民的盛情邀请,没能带着她的走穴班子前来参与演出。

    否则要是那些真正的大腕儿,知名演员都能登上天坛的舞台,这次活动那绝对够格上《新闻联播》,载入史册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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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潮1980介绍:
“国”与“潮”的结合,传统与现代的碰撞,前人的文化遗产与今人的智慧交相辉映。一个坑人无数的现代投机份子,如果灵魂一下子穿越到了四十年前。他究竟会创造出什么样的惊人奇迹?又会走出什么样的人生轨迹?这一切都从1980年开始,从京城的前门楼子底下开始。从一个叫宁卫民的孤儿,穷困潦倒的处境开始……国潮1980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潮1980,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潮1980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