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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镶黄旗     国潮1980txt下载     国潮1980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九十八章 全面合作

    1984年的9月,28岁的年京,完成了他人生中相当重要的一次蜕变。

    终于有了三十而立的感觉。

    江家的两个子女,更是不动声色地适应着他们各自新的定位,寻找着新岗位上的发展机会。

    他们兄妹作为江家的第二代,都继承了父亲善于谋算的基因,人人心里都有一本账。

    只不过暂时性藏在表面的家庭和睦,亲情融融之下。

    这个月的京城其实也是一样。

    各行各业,各方各面,令人耳目一新的社会新闻事件频出。

    但这些繁荣热闹所引发的后果,其实远比这些事件本身要重要得多。

    本月初,纺织工业部的一位女部长去山东检查工作。

    她就是最喜欢曲笑的那个部长。

    大概和模特们相处久了,受到了些影响。

    她此行一改正统装束的打扮,身穿金黄色紧身花褂和线条流畅的裙子。

    为此,现场引起轩然大波,不但接待官员瞠目结舌,众多群众惊讶来围观。

    然而这位52岁的女部长却当众洒脱的表示。

    “刺激消费是为了刺激生产,不仅青年人要打扮得漂亮,老年人也要打扮得年轻一些,要解放思想,大胆穿起美丽时装,不要用五十年代的服装观点,来看待八十年代的穿衣问题。”

    于是围观人群禁不住鼓起掌来。

    而从此政府官员的日常着装,特别是女性,从色彩上和款式上,都彻底打破了蓝绿灰三色,永远正装的旧有框架。

    9月 17日“爱我中华,修我长城”社会赞助一、二期工程竣工。

    “伟人”为这一社会赞助活动题词。

    皮尔-卡顿公司作为捐款最多的外资企业,宋华桂受邀出席竣工典礼。

    在当天参加庆典的过程里,她不但亲手接过了荣誉证书,而且还在纪念碑上和八达岭第七城台上找到了公司的名字。

    9月20 日,京城三元立交桥建成通车。

    它由三座立交桥、五座栈桥、八座地下人行道组成。

    但就在不久之前的中秋节,京城重文门地区出现了第一次交通拥堵。

    这前所未有的交通大堵塞,既有汽车迅速增加的原因,但更主要的,其实还是自行车数量增加的原因。

    这一年,全国自行车产量达到两千八百五十七万辆,比上一年增加3.6%。

    越来越多的自行车品牌开始通过广告宣传自己的产品。

    除了永久牌和凤凰牌,报纸上常见的品牌还有蝴蝶牌、五洲牌、金鹿牌、飞鱼牌和金狮牌等。

    本月在京城发生的八百多起交通事故,至少一半与自行车有关。

    没人能够想到,这一重文门交通堵塞成为了京城交通管理划时代标志。

    京城交通不和谐历程将从此开始相当漫长的时间,京城的道路也就此开始了升级换代的历程。

    正是在这次交通拥堵之后,承受了巨大压力的京城市政部门和交管部门才加强了管理措施。

    决定今后在修建街道时采用三块版式的结构,让自行车和机动车分开行驶。

    修建立交桥时,也要充分考虑自行车的因素。

    9 月25日,京城琉璃厂文化街扩建工程竣工,终于恢复了古文化街的原貌。

    文物商店终于得以将暂时迁入天坛公园的韵古斋、宝古斋和庆云堂三个店,迁回琉璃厂。

    同时也恢复了因翻建施工而停业的观复斋、墨缘阁、悦雅堂、韫玉斋、萃珍斋、震寰阁六个店。

    此时的京城,还没有其他上规模的文玩市场,工艺品市场,甚至是旧货市场。

    但凡与文玩相关的事儿,无论买还是卖,人们都得奔这儿来。

    所以琉璃厂无疑成了来京外国人必要光顾的地方,也是京城赚取外汇的主要窗口。

    9 月26日,重文区计划经济委员会正式签发了《关于建立中外合资京城游乐园的项目建议书》。

    重文区政府经过研究考量认为,在龙潭湖公园中湖一带建设游乐园,在不破坏绿化的前提下,提高市民生活质量,并可为国家增加税收。

    于是日中总合开发株式会社与重文区政府合作的游乐园正式立项。

    京城人即将拥有全国第一个以大型电动游乐项目为主的游乐园。

    但这一合作,最终却没能完全如区政府所愿。

    这又是极力促成这件事的人所始料未及的。

    9月28日,京城宣武艺园和滨河公园北园建成开放。

    同样是这一天,凌晨2点,孙延林结束**前最后一次的列队方阵合练,回到位于沙河机场的***,等待三天后举行的国庆三十五周年阅兵仪式。

    当天晚上,国家电视台《九州方圆》栏目推出一部献礼片,展示改革开放以来的成就,许多新时代的歌曲穿插其中。

    还是在这一天,远在南朝鲜汉城召开的亚奥理事会以无记名投票通过决议——第十一届亚运会于1990年9 月在共和国首都举行。

    于是从这时起,京城开始为了举办亚运会进入倒计时。

    未来的六年,如何把亚运会筹措圆满,以最好的面目把共和国的首都向世界进行展示。

    成了京城政府乃至国家上层反复考量和关注的重点工作。

    至于宁卫民,作为这个时代最妖孽的存在,他最擅长的就是从看似毫无头绪和关联的事件中,辨认出通向未来的金光大道。

    所以他和身边任何人都不一样,根本做不到冷眼旁观,而是深受时局和社会变化的影响。

    以上所说的每一件事,几乎都让他在北神厨宴会厅开业之后闲不下来。

    如女部长在山东的新闻,带给他女装消费大爆发的启示。

    于是他在煤市街街道服装工厂开业之际,还临时调整了一下生产策略。

    不但决定要把女装的生产量调整为男装的三倍。

    而且去工商,又注册了一个香榭丽舍(champs elysées)为女装品牌。

    打算和他的花花公子(partyboy)男装同步生产。

    销路他其实一点不愁。

    因为服装款式上他有优势,尤其这种洋气的品牌服装放到市场上后,还便于鱼目混珠,冒充进口商品。

    但凡做服装生意的肯定愿意进货分销。

    说实话,原本他是想故技重施,也弄个变种的“香奈儿”(ler)出来的。

    可后来觉着自己在服装行业里不知还得混多久,东家又是法国人,总不好行事太过猥琐。

    后来琢磨了一下,又觉得以目前的国内情况,真正的法国奢侈品牌对于国人,其实知名度还不如法国的景区。

    于是干脆就把法国巴黎,连接卢浮宫和凯旋门的香榭丽舍大道,给挪用了。

    如此一来,不但更显风情,沾足了法兰西的光。

    而且作为自创的品牌,好似还更有发展潜力了。

    另外,考虑到奥运健儿凯旋而归的影响力,以及第十一届亚运会京城中标的因素。

    宁卫民认定了已经挂起来的“运动服热”非但不会退潮,反而会愈演愈烈。

    为此,他从红联厂以半卖半送的价格收了他们库里的几台旧机器,也打算尽快开始尝试制作运动服。

    这样一来,煤市街街道工厂虽然规模不大。

    但除了染色和印花的机器,锁边,砍车,锁眼机,订扣机,车床,裁床已经俱全。

    除了制作牛仔布服装缺乏水洗流程,制作羽绒服需要特殊缝纫机和布料之外,生产其他种类的服装已经不成问题。

    当然,运动服也是要走自主品牌这条道路的。

    宁卫民在这个领域玩儿的更猖,占便宜的办法绝对的风骚。

    他注册的品牌虽然为体现本土情怀,叫做“国风”( oiserie)。

    但欺负人家“阿迪”在这年头还只有三叶草logo,他索性直接照搬1990年“阿迪”推出的“三斜砖”图形logo作为自己的商标。

    同时还把2002年“阿迪”和所罗门品牌合并后推出的球形logo也给注册了。

    完全是在德国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人家最经典ci设计抄走了,把最容易辨识的商标给抢走了。

    这小子,下手可比过去的八国联军稳、准、狠,光设计费就省了多少啊!

    其次,鉴于救助大熊猫活动,以及捐赠奥运会和“爱我中华,修我长城”这些公益活动,为皮尔-卡顿公司博取了好名声,所产生的社会效益。

    宁卫民捐助赴日参赛的八名围棋选手的倡议,也在宋华桂那儿轻易过了关。

    宋华桂不但没觉着他冒失,反倒对他的这种针对时势的敏感性相当佩服。

    绿灯说开就开,而且还开得倍儿亮啊。

    而京城游乐园的项目正式获批,也为北神厨准时准点的又带来了一笔十二万元的大单。

    虽然一开始和主顾闹了点小别扭,可问题是店大欺客。

    宁卫民的北神厨就因为是京城独一份的宫殿式宴会厅,有着出类拔萃的软硬件条件。

    竟然倒逼着要请客的小鬼子乖乖儿的又把钱给送回来了。

    然后,就是宁卫民和天坛园方,开始大力推进全面合作的事宜了。

    说实话,其实琉璃厂完工建成,在天坛公园如何接手韵古斋、宝古斋和庆云堂这三个店,倒不是很麻烦。

    毕竟商业上,宁卫民在各类工艺品上已经和天坛园方产生了较为密切的合作。

    利益既然捆绑在一起了,切蛋糕的规矩也立好了,园长又力挺宁卫民,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天坛园方的人都有觉悟,跟着宁卫民的指挥棒转就完了。

    麻烦的是几个增收的新项目。

    宁卫民下一步打算干的事儿,大多数都跟动物有关联。

    首先,就是他打算在公园西天门北边的树林子里圈上一块地,办个鸟兽园,养点可爱的小动物。

    像兽类,喂养点松鼠啊,兔子啊,狗啊,羊啊,驴啊,马的。

    鸟类呢,养点鸽子、鸡鸭、鹦鹉和孔雀,这都行。

    有什么好处呢?

    往高尚了说,是可以满足一下城市里人们想和动物亲近的渴望。

    让父母可以和孩子在公园里进行一下亲子活动。

    甚至增加一个骑马照相和骑马兜圈子的新项目。

    要往俗了说,就是这可以单独卖票,还能收份饲料和动物合影的钱。

    这是惠而不费的事儿。

    但园子好圈,地方现成的,人手也是现成的。

    要知道天坛公园许多老职工,过去都在园内搞过养殖,在喂养动物方面都是熟手。

    可这项目要办好了,光靠这些还不够,确实离不开好的园区设计和周边产品的开发售卖。

    当代的人,尤其是国内,哪儿有这个意识啊?

    宁卫民可不想随随便便的弄个破篱笆或者栅栏围着的小屋。

    再做点假蘑菇,假树假花,的景观就算完。

    他的初步想法是,得尽量提现出野外风情来,还得和树林子原生态保持和谐。

    所以材料就只能以石木为主,再加上玻璃。

    同时为了吸引人气,最好在收费项目的园区外,再设置个免费的儿童活动区。

    好把孩子牢牢绑在这里,让他们来了就不想走。

    那光靠转椅、滑梯、秋千、单双杠、铁索吊桥这些东西,是不行的。

    哪个公园都有,太普通了。

    宁卫民的想法是在保持这些游乐器材的基础上,尽量创新一下。

    比方说,地上“种”几棵假树,然后搭起一大片树屋来,用吊桥相连。

    所以他就得亲自更设计院搞环艺的设计师认真的合计,就安全问题和功能细节反复的商量。

    还有有关动物喂养的功能性问题呢。

    鸟兽园里的兽舍、鸟舍怎么保暖,怎么清洁,怎么腾挪、清扫。

    恐怕还离不开京城动物园的指导和咨询,这也得宁卫民先联系去。

    卖什么东西就更不能凑合了。

    宁卫民认为,除了现成的主编昆虫和动物,就是像竹蜻蜓、降落伞、泡泡水的廉价玩具。

    要不就再加上各种动物造型的绒毛玩具和点心。

    可这些东西也需要开发、设计和把关啊。

    谁来啊?恐怕还得他来。

    其次,独立于这个鸟兽园,宁卫民还想单独开辟一个鹿苑。

    这就不是开放性的,主要是为了坛宫的餐饮服务的。

    马上天儿就冷了,为了稳定坛宫的金字招牌,宁卫民今年冬天打算上野味了。

    当然,这不是说要真的吃野生动物。

    其实满族皇室吃的野味,其中最主要的就是鹿肉,以鹿肉为主要材料的菜肴多种多样。

    说白了,只要搞定了鹿肉的原材料,宁卫民也就真把冬季的宫廷菜升到御用的档次了。

    那黑起日本人来,就是快刀子剌肉,多过瘾啊。

    何况今后要是鹿养多了,还有鹿茸、鹿鞭这样的副产品呢。

    但话说回来了,想办这事儿,不但宰杀、防疫、饲养,一系列的手续不可或缺,需要靠关系来跑,就是地方也是个事儿。

    鹿这种动物金贵啊,你抽一头鹿的血,弄不好就能莫名其妙的死上几头。

    过冬当然最好有屋有舍,可不能大野地里随便圈着。

    宁卫民找天坛园长要地方,那园长是怎么说的?

    嘿,这老头子聪明,竟然说没别的地方,就以前天坛的牺牲所最合适。

    只要宁卫民能让特殊部门的同志,把那帮靠着发射台占了房屋不肯搬走的恶客赶走。

    那房子就划给宁卫民用,园方还愿意出人出力白帮着修缮。

    瞧瞧,这不成了作茧自缚嘛。

    见园长也学坏了,用自己出的主意对付自己,宁卫民追悔莫及。

    可想了想没别的辙,只能干咽。

    不能不去跟自己的几个保卫主管商议,替园长这老家伙做刀了。

    说到古四儿两口子来天坛养鱼,那倒是所有规划里最好办的一件事儿。

    冬天夏天都不必费什么事,修几个鱼池存鱼足以。

    夏天可以招引孩子在户外捞鱼玩儿,他们常年可以在斋宫门口摆摊贩鱼。

    地方呢?

    开始宁卫民还挠头,后来一拍大腿,干脆开出条件。

    他答应天坛园长修缮南神厨,就把南神厨给要回过来了。

    当然,这么多的房子当然不能全用来养鱼嘛。

    宁卫民想好了,其他的房子可以办一个茶社。

    再把收来的那些旧书放在这里,供来此消费的客人免费

    这不是又能挣钱又能挣名声吗?谁说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儿。

    只是与此同时,宁卫民还得和“北极熊”联系着,他得求人家那边的雪糕车间,按他要的样子出一款祈年殿雪糕。

    也就是马上就淡季了,人家不忙了才顾得上他这点事儿。

    所以哪怕不对季,他也得上赶着跑着,多少也会牵扯精力。

    还多亏边建功从中联络,帮忙周全着,否则这事都未必能最后定下来。

    总之,天坛这些事儿确实是够乱的,这么大撒巴掌的撒开,绝对够宁卫民脚打后脑勺的忙和一阵的,不比北神厨开业前清闲。

    可好处也是看得见的。

    这些事办成了之后,能给天坛园方增收多少,能给宁卫民的私利带来多少好处就不说了。

    关键是特殊部门的几个人,也确实因此顾不上把眼睛盯着宁卫民了。

    连新派来的两个日语人才一起,无不被他指派得滴流乱转。

    也正因为如此,宁卫民才得以兼顾邮票市场,在国庆前夕,下了一个对于所有集邮爱好者堪称十级大地震的命令。

第六百九十九章 第一代

    1984年9月28日,天气已经不是很炎热了。

    自打五天前过了秋分,就一日凉似一日。

    这一天的最高气温大概二十七度。

    比起头一阵三十多度,当然很宜人,可又差了那么点意思。

    应该说是夏季过后,尚有那么一点余温。

    然而和平门外的邮票市场却丝毫没感受到天气的变化,依旧是如火如荼,热闹得简直要爆炸了。

    事实上,从今年年初开始销售鼠年生肖票起,京城邮市就在生肖票的带动一路走高。

    随后国家又陆续发行不少好邮票,都得到了集邮爱好者们的充分认可。

    尤其是3月份“仕女图”、和7月底“第23届奥运会”这两种邮票和小型张的发行,人们更加疯狂的排队抢购。

    于是今年的邮票市场,在经历了三度新邮发行导致行情突然加剧升温后,整个邮市就变成了一口下面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大铁锅。

    所有品种,包括小型张、老纪特、纪念邮资封片、低档版票,价格全面暴涨。

    只要看看和平门集邮总公司门口的这条马路就可以知道,炒邮热浪的不断膨胀,已经使得本来算得上宽阔的大街达到了超饱和的程度。

    人行道都已经容不下那些像做邮票交易的人了,许多人都跑到了马路牙子外讨论价钱。

    所以这里经常会有险象环生,比如站在人行道外的人一转身,差点被飞驰而过的自行车剐蹭到。

    或者是途经此处的骑车人,为了躲避这些人,又差点被汽车撞到。

    怎么形容才好呢?

    打个比方,这里就如同一个塞得太紧的午餐肉罐头突然爆裂开来,罐头铁盖周围还溢出了一圈肉酱。

    聚集到这里的人物更是形形色色。

    比方说,集邮公司大门口的一棵树下。

    一个老头正在大声抗议,他长期在这里的固定位置被人强行占去了。

    这老头虽然穿着个白色的圆领背心,却怎么看都像是解放前的老夫子。

    他认真,激动,但不失基本的礼貌。

    持续的,一字一句的讲述摊位属于自己的理由,尽管没人理会。

    占了老头摊位的是个流里流气的胖子,大概是个邮票贩子。

    他嘴里叼着烟,根本不理会老者。

    只顾招揽自己的生意,专心拉经过的人看他的邮票,或者是吆喝他想要的邮票。

    只有有人稍微驻足,他就会热情的张罗,然后讨价还价。

    “我能让您吃亏吗?我是常年在这儿混的,肯定不能做一锤子买卖……”

    这句话基本是他的口头禅,信誉保证。

    再过去一点,就是个三十多岁,极有意思的一个家伙。

    他穿着铁路系统的制服,专门贩卖解放前的信封。

    那些信封都很有来头,功力深厚的毛笔字不是写着“北平军人反省分院xxx院长亲启”就是“北平警备司令部xxx长官亲启”。

    由于这些信封的学问太深,他归纳出了一个响亮的口号招揽顾客。

    “要**还是伪军?”

    人群川流不息的涌动,他就这样反反复复的呐喊。

    但因为近来,生肖票和新邮实在是太热了,他不得已增加了点时兴的品种。

    于是,他的吆喝声更有意思了。“**!伪军!耗子!仕女!”

    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当然也少不了骗子。

    一个戴眼镜的瘦子自称是谋出版社编辑,脸色晦暗,神情诡秘,从无固定摊位。

    他卖一种加字的《万里长城》小型张,这枚小型张是1979年发行的,图案为群山中蜿蜒伸展的万里长城。

    当时为纪念第31届国际邮票博览会召开,特将一部分《万里长城》加上烫金字样。

    因此,这枚小型张分加字的或不加字的两种,加字的当然要贵得多。

    这位“编辑”显然有几分技术。

    他把没有字的《万里长城》自己印上“里乔内第31届国际邮票博览会——1979年”的烫金字样,于是应该卖四块的邮票就卖到十二块。

    “编辑”的生意很好。

    这个小小的骗局在这个年代,还不易被识破。

    除非比他水平更高超的宁卫民来到市场,还得碰巧看到,才有可能揭穿他。

    当然,即使有人上当受骗十二块买走了,多年后也一定会释然的。

    无非是多赚少赚罢了。

    邮票就是这么奇妙,这样的假邮票比起假古董更有价值。

    还有一些人仿佛是替补队员,跃跃欲试想到绿荫场上施展身手。

    其中有个十三四的半大小子,一看就是旷课来凑热闹的。

    但做出的姿态,却老道得像个混社会多年的邮贩子。

    他从背着的书包里,拿出一本书举在空中摇晃,用与他年龄不相称的粗嗓吆喝。

    “谁要林妹妹?谁要林妹妹?”

    有人好奇来问,敢情他卖的是几张1981年发行的《红楼梦》小型张,还有几套同时发行的《金陵十二钗》的邮票。

    大人们听他叫得可笑,便故意呵斥。

    “小小年纪就出来卖林妹妹,你懂得什么?”

    这半大小子乌溜溜的眼睛一翻,露出若大一块眼白,回嘴。

    “我什么不懂?时代不同了,现在小孩什么都懂!”

    有邮票贩子想占便宜,来与他做生意,他便迅速地翻开书取出小型张或邮票。

    但价格却没多大的让头,这小子坚持说早就做过调查。

    邮票贩子并不死心,就故意问他邮票哪儿来的?是不是偷家里的。

    却不料这半大小子冷哼一声,“我跟同学收上来的。你到底要不要?别占便宜没够。已经给你留了利了,连白给的钱都懒得捡,那就拉倒呗。”

    然后就扭头跟其他经过的人继续介绍。

    “各位看看,看看啦,我的货绝对整个市场最低价。我这枚小型张叫‘双玉读曲’,男的是贾宝玉,女的是林黛玉,他们正在桃花丛中读《西厢记》,当时这算一本黄色书籍。《金陵十二钗》邮票名堂更多了。黛玉葬花、宝钗扑蝶、可卿春闲、妙玉奉茶……”

    这不禁引得一个路人惊讶。

    “哟,这孩子不得了,好好读书将来准有出息!别旷课了,赶紧上学去吧。”

    哪知孩子却坚决地予以鄙夷。

    “读书有什么用?我爸一月工资,还不如我来三趟这儿呢……”

    邮票贩子这时还发现这本夹邮票的书恰恰是《红楼梦》第一卷,心知这孩子故意这样做。

    就有心收个小老弟,便开始笑着掏钱,嘴里一个劲跟孩子套磁。

    还有一些人做的是大生意的,这些人往往三五成群。

    而且他们一到邮市即竖起牌子。

    上面基本都是这么写的。

    “大量收购生肖版票,鼠票每版八十元。其他品种面谈。”

    要不就是“收购各种老纪特、小型张、邮资片,数量越多,价格从优。”

    其实有一些人并非本地人,是津门口音。

    这些人还是比较聪明的,他们专吃京城和津门之间的差价。

    这就是和前几年相比,京城邮市最大的变化。

    一日比一日高涨的行情,已经在邮市催生出第一代资金相对充裕的大户了。

    也吸引了不少从其他渠道来的资金在这里滚雪球,堪称第一代游资。

    这就是京城邮票市场的现状。

    不过再怎么样,这些大户也是表面风光,是一盘可以吃进嘴里的菜。

    因为这年代的人普遍都没有坐庄的意识。

    大户也无非是盘子大点,还是搭顺风车,迷恋一买一卖之间的快乐。

    也只有宁卫民率领这潜伏起来一伙儿,才称得上是这个市场里真正的食人鳄。

    宁卫民他们联手作战成果显著。

    基本上控制了生肖票在北方的流通数量,也备足了货源。

    他们既不用每天在大太阳底下晒着,也各安其职,谨守各自的本分。

    虽然不能说从年初到现在,彼此的相处没有一点波折。

    毕竟几次行情暴涨,每一次这个小集体里看着价钱猛蹿,总有人耐不住性子想要抛售。

    但好在宁卫民有言在先。

    他完全掌握着决策权,也早就针对盲目买卖问题给大家打了预防针。

    而且制度方面他设计的也比较完善,任何人都必须得共进退。

    不可能不经过其他人允许,把大家一起囤积的邮票和资金拿出去私下交易。

    于是当事实几度证明了宁卫民奉行的稳坐钓鱼台是最好的选择后,再没人不服气了。

    如今他们在一起,除了相互请客,喝茶聊天。

    就是彼此互道哥们义气,说不尽的豪言壮语,和睦得不能再和睦了。

    本月初,坛宫北神厨宴会厅答谢宴,这些高管们也基本都出席了。

    有些人甚至是推了其他的要事,提前赶过来帮忙的。

    为此,当突然接到宁卫民通过罗广亮和小陶发布的通知,要大家来玄武门饭店606开会。

    这些皮尔卡顿公司的高管们,更是不惜请假也要来。

    甚至见面之后宁卫民出人意料的亮明了来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决定开始提前抛售生肖票。

    这些人里也没有一惊一乍的。

    大家都是像在公司开例会一样认真思索,考量,提出自己的疑问。

    不能不说,这个投资团已经很有几分正规的模样了。

第七百章 全票通过

    “现在的人都在抢生肖票,耗子涨得真快啊!”

    设计开发部的赵大庆兴高采烈,手夹香烟根本顾不得抽,总是在空中挥舞。

    “卫民,当初你说起码能涨二十倍我还不信,如今就已经十几倍了。果然不出你所料。可问题是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现在就放货,是不是早了点?”

    跟着他又有点不好意思,终于嘬了一口烟,跟着解释了一下。

    “我不是贪心啊。可……你不是说至少涨一年半嘛,鼠票涨个四五十倍也有可能嘛。这势头这么好,继续上升的空间应该还挺大的吧?”

    产品部齐彦军也端着茶盏说,“是啊,现在生肖票一票难求,市面上能见到的货源又少,越涨就越有人买。最近俩月连那些邮票贩子都学乖了,只进不出。我们现在就出货,岂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白白把钱送给旁人?”

    沙经理则推了推鼻子上的金丝眼镜,斟酌着来佐证邮票不该卖的道理。

    “卫民,咱们都在外资企业上班,有些事,即使你不说,我们也明白。月初我们参加你们坛宫北神厨的那场答谢宴就看出来了。那些用步话机的都是特殊部门的人吧?最近你很少过来,都让广亮带话,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顾虑?”

    “可我认为,你谨慎点虽然应该,但要是为这个过于担心政策风险,实在没有必要。当初你说的,这邮票本来就是允许买卖的,国家年年邮册上的指导价格都在变,这就是说法律允许的。而且你不是说了嘛,天塌了还有个儿大的顶着呢。咱们炒邮票可和长春炒君子兰没法比。”

    “这一年来我就一直关注长春的动向,别说,他们玩儿的还真大。我看报纸上的消息,居然有五分之一cc市民炒卖君子兰。一盆花能卖个好几万。关东三宗宝,不如长春一棵草啊。王洁实、谢莉斯为君子兰一展歌喉。画家范曾为君子兰作画。大师侯宝林为君子兰说相声,几十万人卷入君子兰交易市场,一片沸腾,一片狂热。”

    “可如今怎么样呢?国家不但没管。君子兰已经定为长春的市花了。cc市还要继续大力发展花卉事业。支持群众靠君子兰发家致富,每户至少要栽三到五株。cc市召开新闻发布会,取消原来所有的限价令。要把君子兰当成他们城市的立市之本。”

    “所以我就想啊,咱们这邮票是不是也会获得上头的支持呢?这邮票的知识门槛可比花卉高啊,而且邮票炒高是可以让国家邮政部门直接受益的。凭什么上头放任君子兰,而要管咱们炒邮票呢,没道理啊!对不对?最起码该平等对待!”

    这一番慷慨陈词,有调查有研究,沙经理算是露脸了。

    屋里的在座的人都为沙经理逻辑过硬的演说叫好。

    策划部的小顾甚至鼓掌,直说自愧不如。

    认为沙经理不该管后勤内务,该管策划才对。

    甚至就连宁卫民也是点头微笑,承认沙经理的见解有一定道理。

    “是啊,邮票的文化层次可不低啊,又对国家税收有益。上头理当大力扶持才对。沙经理讲的不错,邮票还真的远比什么君子兰更有发展潜力。所以咱们炒邮票这件事,其实长远看,还真的是大有可为。即便眼下被人发现了,也不会造成太大的麻烦。这些我都承认。”

    但他话锋一转,又说,“但问题是,这邮票最近涨得太猛了。鼠票八十块一版,猪票的单价就已经到十五块了。狗票六十块一张,鸡票一百,猴票三百左右……”

    “这不挺好吗?”赵大庆忍不住插了一嘴,但随后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了。

    便不好意思的抱着拳头,冲着宁卫民连连道歉。

    “对不住,我是太高兴了。不是诚心打断,宁经理,请继续。”

    宁卫民付之一笑,并无计较。

    旁观的其他人也都露出理解的神色,而且很快大家就都被宁卫民下面的话吸引了。

    “我的意思是说,没有长盛不衰的东西。但凡商品,价钱就会有波动。哪怕国家负责定价的年代,也会有调整。就是君子兰,也不是一路涨到头的。中间不是也经过动荡嘛。那凭什么咱们手里的邮票就只涨不跌,与其要跌,不如咱们主动让它跌。这样控制力度才强,也免得好处被别人提前分走。”

    “卫民,你认为咱们的邮票要跌吗?有什么依据吗?”

    沙经理代表已经陷入思索中的众人,正色提问。

    “很简单,猴票向来是生肖票的领头羊。在过去,所有的生肖票都是跟着猴票涨的。也就是说生肖票的大行情都是以猴票为风向标。那自然猴票一涨就涨得最多,其他的生肖票根据年份和发行量,会在涨幅上有不同的缩减。很少出现猴票不动,其他生肖票自己涨的情况。而只要猴票价钱下跌,其他的生肖票会跌的更多。”

    “可最近这种情况反过来了。如果大家还记得,年初猴票七十块的时候,鼠票才一毛。两种邮票之间的对比是七百倍。鸡票十四块五,也是鼠票的一百四十五倍。但刚才我说过,猴票虽然涨了,但如今猴票和鼠票的差距已经变成三百倍了,鸡票是一百倍。很明显,价格倍数开始倒挂了。”

    “这种反常又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市场上的人开始对于猴票产生畏高心理。不敢买入追高了。他们只敢继续炒卖价格更低的鼠票和猪票。那么大家不妨想想,如果猴票开始滞涨了,一连几天价格不动,这时候会不会有人开始抛售猴票?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宁卫民的话无疑切中了整件事的关键点,整个屋子立刻变得一片寂静。

    只有香烟燃烧的蓝雾,在阳光照耀中袅袅飘散着,衬托着数张神色变得紧张的脸。

    就连没有参与会议,自己在一边看报纸的罗广亮,拿扑克牌给自己算命的小陶,都似乎听明白了。

    他们同样停止了各自手里的动作,带着震惊的表情把目光注视到宁卫民的身上。

    “……其实这很正常,邮票的发行价又在票面上印着,比成本不清不楚的君子兰更容易看到涨幅。想想吧,1980年到今天才多久,猴票就从票值八分就变成了三百块。这是三万多倍的涨幅,明明白白可以算出来的,老百姓谁不害怕?谁还敢沾包?”

    “而且猴票已经大大超过梅兰芳小型张了。那小型张可是1962年发行的三块票值。正因为如此,我虽然长期看好生肖票,更看好猴票。但在这波行情里,很明显,猴票的民心基础已经差不多到顶了。”

    “如果还想让猴票上涨,不是不能,但那就不可能舒舒服服坐轿子了,我们躺着赚钱别想了。得靠咱们自己拿钱往上硬抬价……”

    话到这里,沙经理已经被说动了。

    他一拍脑门。“有理,有道理。什么东西就怕比,这么说,这行市还真是差不多了。”

    跟着他就开始转变立场,为宁卫民张罗。

    “大家都怎么想的,还有什么疑问没有?我现在支持宁经理,宁经理不愧高人,见微知著,逻辑讲得通。我也认为是倒该卖的时候了。”

    “支持!”

    “同意!”

    “可以!”

    “卖吧!”

    “好险啊……”

    在座除了宁卫民以外的九人,全部举手通过。

第七百零一章 实在是高

    在讨论商量重大议题的会议上,再没有什么比大家达成共识,全票通过一个议题更令人欢欣鼓舞的了。

    但蹊跷就蹊跷在,作为今天会议的召开者,作为抛出邮票的倡议者,面对大家的热情响应。宁卫民却成了最后所有与会人等里唯一没有举手的人。

    这不免让大家心里直犯嘀咕。

    “大家先别急,且听我把话说完。”

    好在大家面露疑惑的时候,宁卫民很快就开始解释他的用意。

    “既然大家不反对抛货,那么我还想跟大家聊聊该怎么卖,卖多少的事儿。”

    这话倒也在理,大家便都纷纷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然而宁卫民下面的话却又是没人能够想到的。

    “我并不打算全部卖出,而是只卖出三成到四成的货。而且不是慢慢派发,是迅速抛售,以尽量快的速度完成,最多不超过十天……”

    “这……这么急吗?你的意思……行情会突然转变?”

    宁卫民的策略实在是太过令人匪夷所思。

    说是两三成,以两万六千余版的公共存量来说,那就是八千版到一万版得卖出去。

    按市价,应该六十五万到八十万的现金回笼。

    可问题是短短十天出这么多货,市场肯定受不了。

    谁都清楚这么干,邮票的价钱肯定不会好,会大大损失利润,相当不智。

    所以策划部的副经理,最年轻的小顾,率先脱口而出。

    其他人也随之躁动起来,毕竟影响到了实际收获。

    连刚才已经转变成了簇拥者的沙经理也愣了一下。

    然后就皱起眉头,把刚投出的信任票暂时收回去了。

    “这不成了高台跳水了?你到底是怎么考虑的?事态会有这么严重吗?真有必要需要采取这种办法?剩下的怎么办呢?那么多的货……”

    “各位各位,这就是我今天要重点解释的地方。”

    然而宁卫民却丝毫不见慌乱,而是摊开双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以一副特别胸有成竹的自信详细诉说自己的计划。

    “首先,我得承认,对于我们手里的邮票,情况还没急到我们不惜代价也要夺路而逃的地步。毕竟我们才是操盘的庄家。虽然邮票大行情突然转变谁也无法预料,但生肖票的行市,我们要托是可以托得住的。”

    “至少可以拖延一阵,托到明年一月,新一年牛票的发行。那注定还能掀起一拨生肖票的小**。维稳鼠票的价格不在话下,自然能让我们以高价慢慢派发鼠票获利。”

    “这对大家来说,好像是最符合利益的。可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因为在我看来,真要是我们不着急的话,就会彻底错过下半场的行情。丢了西瓜捡芝麻。”

    “要知道,生肖票的潜力耗尽到头了,不代表其他邮票品种也到头了。我们如果不对生肖票的价格做干预,还像现在这么慢慢等着,那明年生肖票就不会再是领涨品种了。人们肯定会把钱从生肖票转到其他新邮上。”

    “所以我们可以变个戏法,先主动把价钱砸下去,然后在低点吸纳别人出于恐慌,跟着抛出的货,之后再掉头涨上去。我算过了,三个月的时间将将够,等到牛票发行前,我们就开始拉高。这样一来,才能充分借用新年生肖票的势,实现利润最大化。”

    “我打个比方,原本八分钱的猴票从年初的七十块一下涨到了三百,人人都害怕。这说起来确实恐怕。可要是先跌倒了一百五十块,跌不下去了。一段时间后,又掉头重回三百块,还有人害怕吗?”

    “那就不会了。因为人人都会认为猴票经过市场检验了,底价会以一百五来衡量。所以即便第二轮涨到五百也是可以的。鼠票实现四五十倍的涨幅也是可能实现的。这就是打破价格天花板最好的办法。如同打拳一样,必须先收回来再打出去才有力度。”

    “唔……”

    终于搞清了宁卫民的筹谋,所有人先是抽了一口冷气,无比震惊。

    然后就是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

    于是彻底结束了刚才不信任,大家又开始欢腾,众口一词的称赞。

    小顾是最兴奋的,一拍茶几,震得茶杯叮当响。

    “伟大!宁经理……你真伟大!我想不出比这更牛的计划了!”

    赵大庆则说,“没错没错,这才对嘛,我说这么精明的宁经理哪儿能犯这样的错误。好,这个计划我支持!”

    齐彦军说,“我从不怀疑卫民。可千万别觉得咱们的领头人傻,他还真比谁都精明!玩儿吧,我就喜欢这么刺激的!”

    唯有沙经理算盘珠子拨弄的多了点,干笑两声。

    “我不是反对啊。我也支持,对卫民的计划之老道,佩服之至。声东击西,围魏救赵。高手啊。可就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要是市场反应不像我们计划的那样怎么办呢?比方说价钱没下去多少,或者是我们没吃到多少货?总得提前想好个补救办法才好哦……”

    “那也不要紧……”

    宁卫民意气风发一挥手,根本没给大家时间去品咂沙经理提出的这种观点,到底有没有可能性。

    他就又抛出了令人瞠目结舌,却又无比安心的言论。

    “我确实有后备计划。10月30日,要发牡丹亭小型张。票面价值两块,发行量也不大,才二百零九万张。我很看好这个品种。如果我们抛出鼠票,效果不达预期。我们就改变原有计划,去像工体门口收鼠票一样扫货,抄‘牡丹亭’的底。”

    “大家应该都清楚,像鼠票这种已经被炒上天的邮票,因为票值才八分,再涨一倍太不容易了。但是换了新邮就不一样了。市场基础好,潜力也大,我们也不用控制多少筹码,随大流就能炒到八块十块

    “何况我们拿鼠票的成本也确实太低了。我们都是一毛钱吃的货,就是现价跌一半,我们还有四五倍的利润呢。也就是说现价八十万的邮票,我们卖出四十万就行。这三四成的货,不但能把我们本钱打出来了,也见着十万块的利。说白了,行市再差,对别人是炸弹,对我们仍然是肥肉。我们怎么都是赢家,一点风险没有。”

    “关键还是得快,时间不等人,只要现金在我们手里怎么都好说。怎么样,大家都同意吗?”

    这一席话说的大家心服口服,众人的眼睛都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而沙经理更是兴奋的搓着手。

    随后一挑大拇指,如同《闪闪的红星》里的胡汉三一样,冲着宁卫民由衷表达钦佩。

    “高啊,实在是高!”

第七百零二章 大买卖

    1984年京城邮票市场牛市行情的爆发,对广大群众而言,无疑是让人找不着北的。

    它涨势猛烈、涨幅惊人、涨速飞快,犹如突如其来的一股龙卷风,搅得邮票市场天昏地暗,搅得邮者和投资者六神无主。

    尤其是到了**月份,因为“第23届奥运会”发行点燃的一把火,邮票价格的变化之快,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来形容毫不为过。

    最过分的几天,只要半天不去邮票市场转转,所有邮票的价格就会变得陌生。

    实际上就连国家的邮政部门也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应对起来也是措手不及,手忙脚乱。

    因为这种情况在建国后的历史上尚属第一次出现。

    但毋庸置疑的是,几乎所有京城参与倒卖邮票的的人,他们都因此赚到了钱。

    殷悦也是其中一份子。

    虽然她是5月底的时候,偶遇了同学林小芬才知道邮票这东西能够赚钱的。

    参与进来较晚,说来入市也不过仅仅四个月而已。

    可好饭不怕晚,由于她有八万块的现金底子,手握巨量资金。

    而且邮市的行情也好得出奇,根本就是只涨不跌。

    当她逐渐把一半的资产转移进来后,还是跟着吃着了肉。

    短短三个月,她在邮市里的资产已经增长到六万。

    最早投入的几千块钱,已经轻轻松松翻了一倍。

    而她靠放贷的另一半资产,同样的时间里才赚了不到万把块。

    还得操心怎么保证资金的有效运转,适时回收。

    两相比较,这炒邮票当然远比放贷的赚钱速度快多了,也省心多了。

    尤其炒邮票还会令人产生一种很奇特的舒心感受。

    因为作为参与者,殷悦不再是单独的个体,也不再提心吊胆。

    不用像放贷似的,总得想办法藏着掖着,总是想方设法保护自己和资金的安全。

    这里的赚钱行为完全是公开性的。

    她不但能和许多人每天一起交流经验,而且在这里彰显财富还能获得别人的尊重。

    这让她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就像找到了一个天生应该属于自己,任凭她驰骋的天地。

    所以当个人资产成功突破十万大关,殷悦也已经不再是几个月前谨小慎微的朴素模样了。

    她的穿衣打扮开始变得十分大胆,也舍得为装扮自己花钱了。

    她买了好几套皮尔卡顿的前卫时装,还戴上了金项链和大宽边的墨镜。

    这个样子的她,如果和特别喜欢鲜艳颜色的林小芬一起出现在市场时,简直就像两只花蝴蝶。

    知道的是来买卖邮票的,不知道的倒像是来走秀的。

    回头率是特别的高,那光景相当引人瞩的。

    尤其她们两人出手还特别的豪爽大气。

    这姐俩挎着的小皮包里每次都装着数千不等的现金,有时候一次交易,出入就是上百版、上百套。

    这就导致她们在邮市里小有名气,被叫做“金花儿”、“银花儿”。

    也成为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邮票贩子特别爱搭顾的主顾。

    譬如9月28日这天的中午,她们一出现在和平门集邮总公司门口的马路上,还没真正步入市场,就被几个邮票贩子围住了。

    这些人争先招揽生意,不光惦记挣这俩姑娘的票子,有的甚至没憋好屁,还起了色心呢。

    人财两得才是最终目的。

    所以殷悦和林小芬,无论对他们的推销还是请客,都是不苟言笑,一概拒绝。

    被缠磨烦了,她们索性把脸扭过去不理,只和自己信得过的熟人询问行情。

    “老冯头儿,生意好不好?”

    殷悦笑吟吟的问一个在路边老人。

    那正是集邮公司大门口,摊位被人霸占,却只会据理力争的老头儿。

    “别提了,行市倒好,可我碰上个楞头葱,倒霉嘛。”

    不用说,早已经讲累了的老冯头儿立刻诉起苦来。

    指着树下的胖子痛斥,跟俩姑娘讲述自己倍感委屈的整个罪过。

    那胖子别看一直不把老冯头儿当回事,但当着俩漂亮姑娘的面儿还是脸红起来。

    “哎哟,是金姐、银姐啊,不知者不罪,我……我这也是一大家子得吃饭,被逼得没辙了不是。权宜!权宜之计。”

    跟着又跟冯老头儿假模三道的说。

    “老爷子,我不早跟您说了嘛,就借您这宝地用一个上午。您别这么急赤白脸的行不行?就算您江湖救急,帮我一把。哥们儿必有后报啊!”

    老冯头儿不理他,只跟俩姑娘说。

    “我觉得现在这行情好是好,可有点不对头。但凡好点的邮票,几乎都是市场上卖掉什么,什么紧跟着就涨,现在的人都疯了!”

    那胖子耸动着一声肥肉又凑过来,没皮没脸的硬插话。

    “老爷子,您真是少见多怪,这就叫炒啊。您看我,卖了就不后悔,扭身再接别的货啊。这样所有的邮票价格都炒上去了,大家不都有的赚?要不,您也接点我的货?”

    老冯头不屑的看他,

    “接你的?你那点货全是不会动窝的垃圾票。你小子也就懵懵外行,刚集邮的主。想坑我啊?没门……”

    “老爷子,别这么说啊。不带您这么毁人生意的。再怎么说,我这儿还有九十套‘童话咕咚’呢。这可是有潜力的票种啊,也就是价格暂时不合适,我才没撒手。得,要不我接您的货也行,把手里的宝也给我亮亮吧。我挑一些,也让您开个张,就算给您赔个罪……”

    然而老冯头还瞪上眼珠子了。

    “没有,不卖。你这人长得挺憨厚,却一肚子坏心肠。说得好听,想得倒美,我的货比你的强多了,都是今年的新邮,凭什么让你再倒手挣钱去?我就不卖给你。”

    胖子却不生老冯头的气,摇头说。

    “咱们不吵了……大不了我拿‘童话咕咚’跟你换啊。你说有新邮,那鼠票整版的有没有?仕女图有没有?刚发行的吴昌硕有没有?有人托我买的,价钱好商量。”

    老冯头儿还挺牛,“这些票我都有,不过我都是给熟客留着的,你想买不卖。”

    跟着就转头对殷悦和林小芬说,“你们今天是要入手还是出手啊?想出手的话,我能吃两千块左右的货,要想入手。鼠票今天的行市是每版八十,往高了要能到八十二,我就五版,统统八十给你们。仕女图带小型张一套五块八,我有四十套,你们如果都吃下,二百二一枪打。吴昌硕我有一百二十套,三百五十块一枪打。怎么样?这价钱可以吧?”

    那胖子听得直眼馋,这时候不禁转向了殷悦和林小芬。

    “姐们,我听说过你们,知道你们胃口大,可总得给同行留一口吧?我面子确实不大,可你们要是匀二十套仕女图,让我给朋友个交代,那不胜感激。我也可以拿‘童话咕咚’换的,三套换一套仕女图。”

    这时候还没容殷悦和林小芬说话,旁边那个卖旧信封,身穿铁路制服的人又跟着添乱。

    他伸长脖子问,“什么什么?童话咕咚?什么价?我想进些货……”

    “**来了……”老冯头不满的挖苦。“怎么又有你的事儿了?你是诚心捣乱吧。你刚才把你的**、伪军和耗子、仕女一起卖。现在又要加进童话咕咚,你怎么喊?”

    又有旁边一个油腔滑调的小青年,马上模仿铁路制服的吆喝声,而且惟妙惟肖。

    “**——咕咚!伪军——咕咚!耗子——咕咚!仕女——咕咚!……哈哈,全掉河里了。”

    现场是一片大笑,尤其两个姑娘,笑得花枝招展。

    但笑过了,她们立刻就动真格的了。

    先是殷悦跟老冯头说,他的货除了吴昌硕之外,她们全要了。

    跟着又告诉胖子说,仕女他不要想了。

    如果“童话咕咚”想出,报个“一脚踹”的价。

    林小芬同时问那铁路制服,耗子和仕女他有多少,是什么价。

    这一时间,众人都开始忙碌正经生意了。

    偏偏就在这时,又一个小青年满头大汗的跑过来喊,“老冯头儿,‘哈德门’找你给掌掌眼,你快去,有大买卖,五百版老鼠!做成了,给你打醒儿!”

第七百零三章 恶龙

    这是一个信息传递方式相当落后的年代。

    五百版鼠票进入邮市的消息,只能以口口相传的模式进行扩散。

    别说许多人无法及时获知这个消息,即便是即使知道这个消息,想要从中分一杯羹,可调人、筹钱都需要时间!

    又怎么来得及呢?

    所以这就应了那句老话了。

    机会往往只是给提前做好准备的人,给那些有实力的人准备的。

    像殷悦和林小芬,无疑就是今天邮市上相当受人羡慕的幸运儿。

    她们不但恰逢其会,而且身上就带了重金,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和老冯头一起过去了。

    不出意外,她们必然能够分享到这块从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可惜有的时候,事情却需要正反两方面来看。

    不得不说,在投机市场上,其实陷阱和幸运一样的多。

    甚至有的时候,这两者根本就是一回事。

    说白了,无论什么筹码,本质上就像一个外表又红又大,光洁可爱,但内里却被虫蛀的果子。

    彼此互相争抢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好。

    可击鼓传花的游戏一旦结束,最后这果子真落谁手里了,再也难以高价转手出去了,才知道究竟是什么成色的东西。

    咬上一口,除了霉烂,就只有虫子了,这又能去哪儿讲理呢?

    事后再看,恐怕只能归于乱花渐欲迷人眼,是自己的贪心使然。

    因此这种游戏的危险性,其实有点像许多人跑到有一条恶龙守护的宝山捡宝。

    在恶龙没睡醒的时候,大家随便折腾。

    但如果猛兽一旦苏醒。

    即便是大户,也需要有一双跑得快的好腿,一定要头也不回,撒丫子绝尘而去。

    但凡有些许犹豫和眷恋,兴许就会落个连骨头渣都不剩的下场。

    尤其是守护宝山的恶龙还会伪装,会抛出诱饵,会在醒了之后继续装睡,会把爪子下最宝贵的财宝刻意露出来……

    也就更让这种游戏的危险性无以复加!

    事实上,就在邮市上的许多人,正为五百版的鼠票躁动争抢的时候。

    宁卫民和皮尔卡顿公司的高管们刚刚外出吃过午饭,又一起回到玄武门饭店,打算去客房继续喝茶闲聊。

    虽然他们这伙子人压根就不在市场上,可假如有任何集邮爱好者听到他们无比轻松的谈话,恐怕都会不寒而栗。

    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把邮市上的人放在眼里,而且把大家都当成了他们嘴边的肉。

    随便聊聊天,带出来的话,就有着“吃人不吐骨头”的阴险。

    “小顾,你这塑料小体格不行啊。连个洋娘们都能给你撞趴下,你还怎么娶洋媳妇?娶来了你也对付不了啊。这不是你的理想吗?该锻炼锻炼身体了,你得为了理想奋斗啊,不能光嘴上过瘾。”

    “哎哟,咱沙经理才真是让人没想到啊。居然身轻如燕。练家子一个啊。”

    谈话展开前,这伙子人在进入606房间的时候,都纷纷拿两个同事打趣儿开涮。

    这也得提上一嘴。

    敢情刚才他们在楼下等电梯的时候,集体撞见个西洋景。

    居然有一对热恋中的“外国鸳鸯鸟”在电梯里抱着“啃”,而且太忘我了。

    是以电梯门一打开,就让这些人看了个目瞪口呆。

    那对年轻男女为此也很尴尬。

    尤其那女的,受不了众多男人目光围观,几乎是低头掩面夺路而逃。

    老外个儿多高啊,女的也有一米七。

    结果靠近电梯门正中的小顾很不幸,被金发碧眼的姑娘撞了正着。

    立刻捂着膀子,龇牙咧嘴贴墙上去了。

    那外国小伙子满嘴“sorry”,然后就快步追女的。

    眼瞅着临出饭店大门的时候,他因为速度太快又差点撞到落在一行人之后,刚刚走进饭店沙经理。

    可谁都没想到,就关键的时候,沙经理那大腹便便的身体,居然很灵活的躲开了。

    不得不说,高手在民间,人还真是不可貌相,海水不可瓢量啊。

    为此,沙经理便不同于被挤兑得不好意思的小顾。

    连他自己也哈哈大笑,很乐意跟大家开这样的玩笑。

    “我呀,是肥胖与灵巧的结合,华夏神州的奇迹。”

    这下连宁卫民都差点笑喷了,也凑趣来附和。

    “对,你是咱们华夏的商人种。要是平常人哪,越胖越笨拙,而商人嘛,越胖越灵活。”

    “哈哈,按照你这样的理论,经商都可以代替体育了?”

    “是啊,当然了。经商既锻炼智慧,又锻炼体能,这正是商业的诱人之处。”

    “老弟,你拉倒吧你。商业对我最大的诱惑,不是锻炼而是钞票。因为就赚钱来说,没有任何一个行业比经商来的更简便,更迅捷。”

    沙经理坦率的说,跟着一屁股落在沙发上,又随之发出感慨。

    “如今这日子才叫好日子。咱们国家,就是开放的晚了点,要不然啊,凭咱们兄弟几个,早就混起来了!而且一定不比那些港商差!别看那些电视剧电影里什么百万富翁!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政策不变,有十年的时间,我们都会成为百万富翁!”

    这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许多人都冲沙经理挑大拇指。

    “没错!说得好!有境界!”

    然而宁卫民却不愿苟同。

    “不不,这话多少还是有失偏颇的。沙经理,我不是抬杠啊。虽然我也承认,钞票的诱惑力很大。赚钱,就是商人最原始、最基本的动力。可我们要完全以此为人生的出发点,人生的目的地。反而恰恰证明我们还没有脱离对物质的担忧,还不能算是最高境界。”

    “外国有个叫马洛斯的人,把人生需求归纳为五种层次。由低往高排列,依次是衣食健康的生理需要,生活稳定的安全感,然后是社交需要,被人尊重和自我实现。我觉得商人应该也不会脱离这个框架。”

    “因此经商的最高层次,在我理解,应该是这样的,钞票或者说是货币本身,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意义。赚取金钱的全部乐趣转移到这种经商行为的过程中……”

    “空谈,空谈。绝对是理论脱离实际。”

    赵大庆这次力挺沙经理。

    “我也不是抬杠。可卫民啊,你不妨问问那些邮市上的的人。但凡有脑袋的主儿,拨拉一个是一个,谁来这儿赚钱不是为了提高生活质量,贪图物质享受啊。还过程?来这儿的人全是想不劳而获,想暴发的,过程自然越快越好,越容易越好。谁都要的是结果,能在过程里享受什么乐趣?”

    不能不说,马洛斯理论在信息时代流传甚广,可这个年代的人还所知不多。

    而且国内的人都是从最困难的时代过来的,对于物质的认知尤为刻骨铭心。

    这也就有了情绪上的倾向。

    很明显,还不止赵大庆,几乎大多数人都因此向着沙经理。

    宁卫民的解释全然无效。

    对于宁卫民是理解的,因此他也只是笑笑,试图更清楚的解释。

    “老赵的话有道理。可凡事并无绝对嘛。我的意思是,其实这里有一个量的界限。也只有当一个人的钱多到了一定程度,才能感受到这种高层次的经商快乐。”

    “一直我都有一个疑问,为什么百万富翁,千万富翁,甚至是亿万富翁,永远都在拼命赚钱呢?难道他们还发愁个人享受吗?就个人享乐而言,其实财富拥有到一定程度就相差不多了。”

    “或许有人会认为是贪婪使然。但这也未免太简单了。叫花子里还有贪心的呢,而且我总认为,成功没有侥幸。亿万富翁得比普通人更擅长控制自己的行为和**,才能守住江山,稳固财富。这叫德位相配。”

    “何况以目前来看,虽然我们每个人都距离商业的最高境界很远,还走在向百万富翁进发的路上。可实际上,我们都已经隐约感受到了这种最高境界的快乐。只是大家暂时没意识到罢了”

    “否则的话,我们大家为什么坐在这里呢?我们又为什么不亲自跑到市场上,去做频繁的买卖呢?难道就因为大家都懂得了这样获取利润最大?那大家赚了钱,又为什么不急着从我这里拿走呢?”

    “投资收益已经好几倍了,这么长时间了,大家居然都没动过一分钱。每个人花的都是自己的工资和奖金,偏偏大家还乐于跑到这里开会,只靠嘴上过瘾。难道我们大家不是在享受这样众志成城,运筹帷幄的感觉?难道你们不是觉得我们一步步的实现计划,一步步完成布局,再眼睁睁的见证美梦如何成真的过程,才是最快乐的吗?”

    “试问一下,如果没有我们这个小集体,没有我们彼此的合作。就像过去那样各自为战,你们还会觉得快乐吗?所以我认为,精诚合作,彼此信任,还有幕后操纵,智慧的运用,以及因此所带来的成就感和满足感,才是我们快乐的源泉。我们的确是为了钱,但绝不是纯粹为了钱。”

    宁卫民的话让屋里不知不觉中,就变得安静了起来,几乎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至于我个人,作为主要决策人,享受到的乐趣当然更多。咱们这个生肖票的局,我是主导人,可以说幕后的庄家。我设计了一共三步。每一步都有技巧运用在其中。这对我来说是最有意思的游戏了。”

    “第一步其实已经完成。那既得让普通人都跟着赚钱,还得保证咱们手里的邮票价格一路上涨,把人们都吸引到邮市里来,跟着咱们炒生肖票。这就叫‘养’。”

    “然后就是目前的第二阶段。当价格到达一定的高度了。我们就要抛售一部分货,高位套现与震荡洗筹同步完成。而且还不能让其他人真的跑了,随后还得让他们回来,这就叫‘圈’。”

    “第三步会是最痛快的。那就是最终收获时刻。抬价到高位后,适时开始全部派发,把所有的成果收入囊中。然后看着邮票价格一泻千里,让别人傻眼。这就叫‘杀’!”

    “三个字!任何投机市场做局万变不离其宗,也就是这三字真经。养、圈、杀!用它以少胜多,翻江倒海,其乐无穷,妙不可言啊!”

    “所以我也跟大家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们都一直谢我,肯带着大家发财。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好心。其实这就是原因。因为这事儿反过来,我也要谢大家呢。若不是有你们肯支持我,我可没机会耍这么大的局。我们是相互成就了彼此!”

    “对我来说,做梦都想亲手做一回庄,在幕后操纵这么一回邮票市场。能用大家聚集起来的资本,能够把生肖票做成领头羊。可比多赚几个钱要幸福许多呢。要不,我为什么把坛宫那摊儿都扔下,今天也要跑过来呢?”

    话音一落,沙经理带头鼓起掌来。

    “好!说得好,说得太好了!我们是相互成就了彼此!这才叫境界!”

    赵大庆也挑大拇指。

    “得嘞,卫民,我又让你说服了。看来你的格局还就是比我们这些俗人高。有的问题我的确没想清楚啊!”

    齐彦军吸着香烟,还在慢慢品味。

    “养、圈、杀……了不得!听着就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这么可怕的学问,有谁学过啊。还多亏咱们小宁经理一语道破,今天才初窥门径。霸气!够劲儿!长见识!别说,这么算计人心来挣钱,确实与去市场上盲目交易不可相提并论!就像打一场比赛,我们已经提前定好了输赢结果,完全把观众玩弄于股掌,太有滋味了!”

    小顾则打了个激灵,似乎真看见了未来无数人头落地的惨景。

    居然有点天真的开口子问。

    “那邮市上的人不是成了羔羊了吗?真要到了杀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太惨了!”

    宁卫民这次真的笑了。

    “他们可不就是羊!其实这种游戏的本质就是合理合法的把别人的钱放在自己兜里来!尤其刚才老赵说得好,参与邮票炒作,都是渴望不劳而获妄图暴发的主儿。所以我们挣的,都是贪心者的钱。你不用同情他们!要我说啊,真要是能让他们有些人感到疼了,一辈子都躲开投机,反倒还是我们积了德,做了好事呢!”

    “哈哈哈!”房间里又响起了欢快的笑声,这次是一致赞成宁卫民的意见。

    而且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罗广亮和小陶走了进来。

    他们把一个大背包放在桌上,拿出了四十一沓钞票,向大家展示胜利的果实。

    随后由罗广亮向大家汇报说。

    “五百版都出去了,一家吃了大头拿了三百版,还有二百版是三个人分吃的,因为狼多肉少。价钱比预计的多卖了点。这是四万一。接下来怎么办?下午我们继续放货?”

    大家立刻都把目光聚集到了宁卫民的身上。

    这个时候就显露出来了,宁卫民当之无愧拥有的权力。

    虽然每个人都充满渴望,可没一个人在这种紧要关头随意开口的,都以宁卫民马首是瞻。

    “不急,你们俩先吃饭,吃饱喝足下午再去。我们给你们带回来了。桌上那四个饭盒里呢。”

    宁卫民先安排了两位功臣的午饭,随后才转头对大家说。

    “看来情况比预计的要好啊。我看下午我们可以放大胆量,再扔一千版试试。你们觉得怎么样?”

    沙经理代表大家问,“那比原计划多了五百版?要是价钱一下崩了,也超出我们的预计怎么办?”

    宁卫民淡然却很有信心的回答。

    “不会。因为首先马上就要国庆了,如今的人,心里全是喜庆,惦记看国庆大阅兵。没人会认为行市逆转会出现在这两天。我故意挑国庆前下手,为的就是打个措手不及。”

    “另外,我们还可以拿猴票吊着人们的胃口,一边卖鼠票,我们一边托猴票。猴票是生肖王,只要它不倒,就不会有人相信生肖票会大跌。”

    “我们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想好借口,让广亮他们出货的时候,给邮贩子们一个合情合理解释,这批鼠票是哪儿冒出来的。”

    这下大家彻底安心了,都很快慰的点点头。

    赵大庆说,“借口其实很好找,就说放货的是个体户,生意周转,急需用钱呗。要不就说挣点钱想去长春炒君子兰去。那比邮票涨得快!”

    而沙经理,小手居然故作小刀状用力一劈!

    “好!我看没问题!那就开仓,继续放货!”

第七百零四章 洗盘

    1984年10月1日,京城举行了建国以来最大规模的阅兵仪式。

    堪称世界瞩目!

    不仅全国的老百姓,都在通过电视机、广播电台,收看和受听现场直播。

    受邀前往**广场的外国媒体记者,数量也刷新了记录。

    要知道,共和国距离上次大阅兵已经间隔了十五年。

    而且这一次阅兵,正处与我国和英国就港城回归一事,谈判内容草签之后的关键窗口期。

    与此同时,共和国的南部边陲又不得安生,正与一小国屡屡发生军事冲突。

    自然有许多国家想要借此进一步了解共和国的军事实力。

    共和国没有让世界失望!

    当天早上五点,参与阅兵的战士们就早早起床集合,来到**附近进行准备工作。

    上午九点,一千人组成的联合军乐团开始吹奏军乐,阅兵式正式开始。

    然后由一万多名部队指战员组成的四十二个地面方队通过**。

    由于许多部队都参加过实战,是从战场上下来的。

    哪怕隔着电视屏幕,都能让人感到军容的肃杀之气直面冲来。

    机械化方队同样展示了战略导弹等多种武器。

    要知道,这些武器可都是由我国自行研制的,已经具有世界先进水平。

    阅兵结束后,又轮到展示各条战线辉煌成就的群众游行开始。

    在游行队伍中,有“联产承包好”的标语车、有“中x中x一号文件”的模型彩车,也有刚刚在奥运会上取得优异成绩的体育方队。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当学生方队经过**城楼时,一幅“小平您好”的横幅突然展开。

    大学生们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表达了人们对改革开放总设计师的敬意。

    这一天,阅兵仪式结束后,由**那边放飞的彩色气球,几乎让全城的人都看见了。

    那漫天的气球,飘飘悠悠,一时将首都的天空映得五彩缤纷。

    全城的孩子们跳着脚喊着,笑着。

    大人们也说,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样的景儿。

    总之,这次大阅兵举办得很圆满,很理想,可谓恰逢其时,完全取得了预计的成效。

    既提升了全国人民的士气和信心,有效的敲山震虎,震慑了国际上的宵小之徒。

    也给世界各国彰显了共和国正逐步走向欣欣向荣富强之路积极形象。

    甚至国庆节过后不久,我国在经济领域也有了大动作。

    第十二届三中全会在京召开,这次会议通过了《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

    决定首次提出,社会主义经济是公有制基础上的有计划的商品经济。

    决定也明确说,今后政府原则上不再直接管理企业。

    于是一批国有企业在领了“尚方宝剑”之后,开始直接进入市场竞争。

    正是在这个时期,潘宁了成立珠江冰箱厂,开始生产“容声”牌冰箱。

    这便是科龙公司的前身。

    也是这个时期,张瑞敏出任濒临倒闭的青岛日用电器厂厂长,创办海尔品牌。

    一年后,他把七十六台不合格冰箱砸成废铁。

    同样这个时期,王石等人成立的“深圳现代科教仪器展销中心”,迎来了进口办公设备的历史性风口。

    他们的展销中心开始替内地需货企业向港商订货,很快就完成了原始积累。

    四年后,王石进入房地产行业,随后把公司改名为“万科”。

    仍然是这个时期,刚刚年满四十岁的柳传志,与后来被称作“创业元老”的十一个中年人一起,第一次来到科学院计算技术研究所的传达室。

    他们就是在这间十几平米的简陋平房里,组建了联想公司的前身。

    并于几个月后,邀请倪光南加入了这个团队。

    然而却没有人知道,在宁卫民穿越后的这个空间维度,虽然历史上原本应该发生的还在发生着。但在共和国的首都,却凭空多了一件足以载入我国金融投机史的大事儿。

    因为宁卫民,作为国内现代投机市场中,第一个把具有相同或相似的邮票品种划归为一类炒作,实现最大增值率的人。

    他不但亲手炮制了“生肖票”行情,而且还于国庆前后的十天内,以相当完美的态势完成了第一次洗盘行为。

    他手里的八千六百多版鼠票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一股脑的撒在了市场中。

    不但悄无声息为他换回了五十五万的现金。

    而且还对节后的邮票市场造成了地震一样的大动荡。

    生肖票的价钱终于由此给打下去了。

    别说鼠票直线跌到了四十块一版,就连猴票失去了他暗中给予的资金支持,也一路跌倒二百块一张。

    所有生肖票,无论是猴、鸡、狗、猪,还是老鼠,众多恐慌的筹码慌不择路的跟着跑出来。

    这可把宁卫民,还有投资团的其他成员乐坏了。

    甚至就这还不是最低价呢。

    因为市场暂时性的已经失去对生肖票的信心,根本无人接盘。

    在急跌之后,生肖票只是短暂刹闸缓了口气,便又开始了慢慢的阴跌。

    宁卫民他们一伙根本不用着急狼吞虎咽,大可以好整以暇地铺好餐布,慢条斯理的用筷子挑拣自己喜欢的菜色来品尝。

    所以如果不考虑到道德问题的话,仅从投机的手法出发。

    在当代初成的国内的投机领域,宁卫民确实够格把名字留在历史的注脚中了。也足以为他赢得一定“投机之王”的桂冠!

    然而邮票市场上的大多数人可被他给坑惨了!

    由于生肖票的打击突如其来,毫无头绪,而且粗暴无情,如暴风骤雨。

    大多数人根本就反应不过来,等真的感受到情形不对,早就晚了。

    说白了,这年代有谁见过这景儿啊?

    手里拿着生肖票的人,就跟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根本找不着北。

    尤其恐慌是可以传染的。

    于是不但生肖票跌了,也带动了其他邮票筹码的盲目出逃。

    就这样,京城邮市全线行情剧烈下挫。

    别说今年涨幅巨大的新邮都跌了两三成不等,就是老纪特和真正的珍邮也跟着跌了一成、一成半。

    可谓全线溃败。

    别人不提,就说殷悦和林小芬,就是损失尤为惨重,心里特别堵心的两位。

    要知道,罗广亮和小陶按照宁卫民的吩咐,第一次在邮市上抛售的五百版鼠票就让她们俩给赶上了。

    当时她们跟着老冯头儿一起过去,凭着提包里的带来的一万块吃了一百多版,还觉得尤不知足。

    国庆前的最后一天,两个人又来了一趟邮市。

    没想到惊喜的发现,市场上的鼠票居然相当充裕。

    而且价格略有下降,变成了七十五六一版。

    打听了一下,听说是有人为了做大生意,不得已出让的。

    她们也没多想,认为机会难得,就赶紧把手里的余钱都调动了过来。

    尽可能的又吃了三百多版鼠票,完全满仓了。

    结果哪里想到这敞开肚皮的大吃大喝是给自己埋下了祸事。

    节后迎来的不是鼠票上涨而是巨大的跌幅。

    她们的手里此时有六成货都是鼠票,再加上新邮仕女图、第23届奥运会之类的主流品种。

    由于泡沫巨大,那跌起来全是最狠的。

    投机者还有个规律,没有经历过资本市场洗礼的人,往往不舍得割肉。

    她们按六十块左右的价钱只抛出了五十版就心疼了。

    于是其余的时间里,就这么心急如焚,眼睁睁经历了主跌浪。

    一算账,仅仅十天就亏掉了四成,能不吐血吗?

    而整个过程里,她们就像被地震给吓坏了的小动物那样惶惶不安,天天去市场上想方设法打听消息。

    但可惜邮票贩子也和她们一样,没人不被套住的。

    所以流传的消息全是不靠谱的杜撰和胡诌。

    有人说,是长春炒君子兰的人短暂来炒了炒邮票,如今长春行情见涨,邮票不动,人家就把资金抽走了。

    也有人怀疑,说是有国家邮政部门的人在仓库里发现了计划外鼠票,这是偷偷给弄出来了,发笔横财。

    还有人说是个港客干的,人家该回去了,也就抛售了手里的存货。

    总之,完全符合赌徒们的心理特征,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

    哪怕亲眼看到幻想是如何破灭的,但这些人还在期盼着奇迹发生,在想象中编造各种应该留下的理由。

    根本没有人肯离开这闹哄哄又血肉横飞的市场。

    这些话,他们既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是说给别人听的。

    高位套牢的人都在怀着翻本的心耐心等待着,大部分人是在实行自我催眠。

    而有些心思机敏的人即使想跑,也不肯这个价儿就跑。

    他们心怀叵测,极力鼓动手持货币者不应该犹豫了,而是应该捡便宜货赶紧补仓。

第七百零五章 超级赌徒

    和平门的邮市在国庆节后的第二周里,交易简直如同一潭死水。

    好像一下子又恢复到了一年前的样子。

    许多人都是以票来换票。

    即便买与卖依然有,但对价格,人们已经变得尤为计较。

    哪怕是老纪特之类的珍邮和小型张,一两块钱,一两毛钱,也是要争一争的。

    由此可见,人们已经变得十分小心谨慎。

    这段时间,殷悦的状态极差。

    眼看着自己的财富一天天的缩水,她差不多整宿整宿的失眠,茶饭不思,焦虑不安。

    工作上也老出错。

    不是把货号给弄错了,就是把钱收错了,要不就是心不在焉,所问非所答。

    已经被好几个外国客投诉了。

    多亏建国饭店的皮尔卡顿专营店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

    出于公司内部政治的复杂性,目前独立于整个零售体系之外,有点像解放前津门的三不管。

    如今接替霍欣成为店长的严丽,拥有全全负责的管理权。

    她每个月只需把财务报表呈交总公司即可,连零售部门的会议都不用参加。

    她找殷悦做了一番长谈,听信了殷悦编造的借口,以为她家里出了不少堵心的事儿。

    念着姐妹情分,只罚了她二百块意思意思,就放她过关了。

    还好心的给她批了一周的假期,让她赶紧处理好家里的事务。

    但却万万没有想到,实情是殷悦是两头瞒,对家里也说是工作上有了麻烦,天天都准时准点的跑到和平门邮市来,和林小芬一起对着毫无生气的行情发愁。

    1984年10月15日这一天,她刚来到邮市,就看见已经提前到了的林小芬,正背对着她和几个邮友聊天。

    隔着大老远都能听见,她们一干人讨论的正是当天的邮票行情。

    似乎这天的市场终于有了点好消息,许多邮票的价钱都往上涨了涨。

    尤其鼠票涨势最好,一整版的价钱从三十八涨到了四十二。

    这让殷悦的心情略松,她从后面走了过去,拍了拍林小芬的肩膀。

    林小芬回头看见她,也立刻带着兴奋说,“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来了就好,要不你都错过去了,涨了,涨了……”

    殷悦很有点费解,不明白林小芬为什么如此激动。

    “涨了也没法完全弥补损失啊,聊胜于无吧……”

    可没想到,林小芬跟着就把她拉到了一边去,对着她的耳朵说,“我打算再投八千元。你打算怎么办?”

    殷悦不禁大吃一惊,“你还投啊?要是万一再亏了怎么办?”

    “我觉得着不会了。你没看这些时间邮票都不上不下的嘛,那就是该卖的人已经都卖完了。其他的人因为心里还在怕,又不敢买。这个时候买进,才是最划算的。”

    “对了,刚才还有两个个体户总结呢,说这炒邮票和做服装生意其实差不多。一着不慎,呛口水难免的。可大体上还是兴旺发达的。跌是少数时候,长期看还是个涨。如果怕就赶紧清仓回家,老老实实过日子,别看别人赚钱眼红。”

    “他们还说,干服装也有赔的的时候,像今年红色衣服就是一股风,春天演完了那部电影,大街上到处都是红色的,好卖极了。可你再看现在,谁还穿啊?再穿就成土包子了。也是突然间,红色就不流行了。他们都砸手里好些货没卖出去呢。”

    “那怎么办?他们说的特轻松,低价甩了呗,赶紧进其他热门货再赚回来。他们说做生意,最怕的就是压货。不认赔,压着货,就等于手里拿钱往枯井里扔。那是里外里的亏啊。”

    “我觉着他们说的挺有道理的。人家是国庆后就把手里的邮票都换成钱了。这两天趁着低价又买回来了。合着邮票没少多少,还赚了一笔。我觉得这才是高手啊。”

    “像咱们俩要早知道能这么炒,也不会傻到坐等了,还是怨咱俩心眼忒死,眼里就盯着亏空了,吓得脑子都懵了。得,这不花钱交学费了……”

    林小芬的话感染了殷悦。

    亲身体验让她痛心疾首,不能不认可这番话有道理。

    沉默了一阵,她问,“你哪儿还有这么多钱啊?是把家里的钱全拿出来了?还是借的?”

    “当然是厂子里的钱啊,我们厂结了一笔货款。”林小芬说,“我倒是想把彩电、冰箱、录音机什么的都卖了,可我怕家里人知道,而且时间也来不及了。顶多也就把一些金首饰给卖了。应该还能凑个千八百的。”

    “这么干完全是赌博。”殷悦骇然,“我可不赞成你这么干,你这是孤注一掷啊。万一要是……你怎么交代?”

    “你可别劝我。有赌未必输。”林小芬说,“我实在是过够穷日子了。这几天眼瞅着邮市挣来的钱,都化为乌有了,还吃了倒账。这对我来说是生不如死。”

    “何况我不像你,钱都是自己的,赔了不用吃官司。我这是厂里的钱啊。说白了,我早就没后路了。不赌又能怎么样?赌,我还有一线生机。”

    “姐们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价钱都跌到这个份儿上了,总不可能再大幅往下了吧。我都想好了,大不了这八千块就稳当点炒。”

    “我也不贪心了。就炒自己手里最多的票。这样可进可退。要涨个一成,我就卖多一倍的货,其他的不动。涨上去当然好,可等跌下来,我在低价补回来。这样风险不会太大。才有可能尽早把亏空补回来。总比傻呆呆眼看着好。”

    林小芬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殷悦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更何况她也感同身受。

    自己的钱怎么了?

    自己的钱亏了更心疼啊。

    俗话说善财难舍,她的钱,一分一厘可都是血汗钱。

    别看挣得不少,可上班的第一天起,她就没大手大脚过。

    别人花钱,她攒钱。

    连公司发的化妆品,她都精打细算用,省出多余的好拿去换钱。

    后来用钱放贷,更是挖空心思的挑选目标,维护交情。

    讨价还价,催债都得琢磨个尺度,那费的心血太多了,不比干体力工作容易。

    这样得来的财富化为乌有,于她也和割肉一样的痛啊。

    甚至比林小芬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呢?”林小芬看殷悦愣神,推了她一把。

    “啊……没事。”殷悦从愣怔清醒,“我在想,要不要也跟你一样,想办法筹钱才吃一些。”

    “呀,你也要买吗?”林小芬问。

    “当然买,你说的对,我们既然已经交了学费了,就不能再傻看着了,也得学那些做生意的人。高卖低卖。这么对倒着挣钱。”

    “哈,那太棒了!咱们同进同退。”

    小芬笑着表示欢迎,可随后又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那你从哪儿弄钱呀?”

    “我……”

    殷悦还没来得及去想这个问题,她的钱已经全投在邮票上了。

    但放贷的经历给了她启发,很快她就咬住了下嘴唇。

    “我去借!”

    “借?你能找谁去借?”

    “找我同事试试吧,万八千的应该没问题……”

    不知怎么搞的,殷悦一下子想起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句老话,她要搏一回。

    “对呀!你们公司收入高,他们都有钱。”

    林小芬替殷悦高兴,但突然,她也提了个不情之请。

    “那……你能帮我再借点吗?”

    “什么?我替你借?”殷悦不敢置信。

    林小芬以一副恩人的姿态说,“不行?你别忘了,你炒邮票还是我介绍你来的呢……虽然你赔了,可你决定再补货的决定也是因为我听来的消息和分析啊。”

    “殷悦,还钱的事,我不会连累你的。其实你要不放心,你都不用开口借钱。只要带着我去见她们就行。我以做生意的理由跟他们开口借钱,你从中做个担保就行。月息可以一成。要是借来的不够一万,全是你的,多出来的算我借的。这样呢,也省了你的尴尬。”

    “我这人肯定不让你吃亏,对你绝对以诚相待。今天你不是没带钱嘛。要买你也买不了。干脆这样,我的八千这就买了鼠票,如果涨了,一半算你的。如果亏了就是我自己承担。怎么样?

    “殷悦,我觉得你是知恩图报,特局气的那种人。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了,我要是不背水一战就死定了。你能拉我一把,肯定不好冷眼旁观。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殷悦忽然发现一向糊里糊涂,大大咧咧的林小芬其实很厉害。

    在乡镇小厂当个会计,其实还真的算是委屈她了。

    因为她居然能把情分的价值衡量得这么准确,让人根本无法开口回绝。、

    此时此刻,殷悦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道德绑架的威力。

    而最后,她张了半天的嘴,只能无力的屈从。

    “那……好吧。我试试……”

    “好样的!要的就是你这个态度!咱们俩肯定能挣大钱!”

    林小芬兴奋的拍手,一把揽住了殷悦的肩膀。

    殷悦则从林小芬的脸上看到了超级赌徒的表情。

第七百零六章 末班车

    严丽一万,甘露四千,杨柳金六千。

    她们连借条都没要,甚至连有些该问清楚的话都没问,就把钱借给了殷悦。

    冲的是什么?

    当然是对殷悦的信任。

    她们四个都是首批受聘来的。

    美纯洋媚子,从斋宫就在一起,又是一起帮着宁卫民把建国饭店专营店发展壮大的。

    “美纯洋媚子”已经不仅仅是旁人时常玩笑的一个噱头。

    她们的姐妹情分是真的。

    也正因为这样,如此顺利的借到钱后,殷悦多少有点怅然若失,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她总觉着自己在这件事上做错了,似乎糟蹋了一些特别珍贵的东西。

    尤其是林小芬居然哈哈大笑着对她说,“你的同事们也太容易轻信旁人了吧?连借条都不要。万一咱们反悔,她们可就傻眼了……”

    这就让她心里别扭,认定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为此,她情不自禁的怒气横生,第一次对林小芬发了火。

    “住口!你别得便宜卖乖行不行!我听了你的话骗了她们,心里正难受呢,你再胡说,我就反悔,把钱还给她们……”

    林小芬好像受了惊,先愣了一下。

    “别介啊!姐妹儿,你不是来真的吧?我就开个玩笑。”

    然后好话就不要钱似的甩了出来,想把这事敷衍过去。

    “好好,我错了行不行?我知道你为人就是讲义气,姐们儿其实也服你这点……”

    要按理说,殷悦对林小芬的不满其实没那么容易揭过去的。

    至少也得心里好好再仔细琢磨琢磨这件事。

    可问题是,如今她也知道,能一起说说心里话的人就只有林小芬了。

    要是连这个朋友也生分了,她真不知道藏着心里的压力如何化解。

    而且令人愉快的是,这一天邮市的行情居然又涨了。

    她们俩才刚刚补完货,那些邮市上靠京津倒卖吃差价的津门人就回来了,开始吃货。

    这带动了一些大户也认为跌不下去,开始补仓。

    于是他们手里最多的品种——鼠票,价格就蹿了一块钱。

    最后到闭市的时候有人已经叫四十四了。

    再加上林小芬也说话算话,真就把昨天她自己吃进一半邮票算成了殷悦的。

    这样一来,殷悦一算细账。

    她个人手里差不多一千二百版鼠票,还有三百套仕女图,再加上童话咕咚之类杂七杂八的邮票,资产单日升值小三千块。

    过去那种久违的赚钱感觉,好像又回来了,当然爽啊!

    她心花怒放下,也就不再生林小芬的气了。

    何况晚上林小芬还主动请客,殷悦也不免有点承情。

    虽说这次她们只是去了一家邮市附近的大众餐馆吧。

    俩人总共也就花了二十块钱。

    无非是点了京酱肉丝、清炒虾仁、青椒土豆丝、酸辣汤,这三菜一汤还有两碗米饭。

    和头一阵她们总去老店名号轮流做东,什么贵吃什么的时候不能比。

    但也得说,此时非彼时。

    因为邮票下跌,最近她们几乎就没怎么花钱在外吃过饭。

    既没食欲,也没心气,更舍不得花钱。

    而今天可不一样了,是她们俩难得好心情和放松的一天。

    所以这顿她们过去不大看得上的大众饭菜,也就格外显得色香味俱全。

    无论是菜肴、米饭还是酸辣汤,吃到她们的嘴里,简直太香了。

    她们俩居然一人吃了一碗米饭不够,又招呼服务员再给添了两碗。

    吃饱了之后,看着一扫而空的大盘小盘,俩人甚至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赶紧拿包走人。

    “哎呀,这回可丢人了。你没看那服务员的眼神呢,她们大概没见过这么吃饭的女的吧?”出门之后,殷悦还担心的说呢。

    “这有什么呀?吃得这么香,让她们羡慕去吧。”林小芬说。

    “羡慕什么?只有穷人吃饭才这么香!”

    “去你的吧!哪儿有我们这样的穷人?穷人舍得下馆子?皮包里会装着这么值钱的邮票?你别气我了你……”

    就为这句话,俩人又笑着搂成了一团。

    所以别看今天殷悦和林小芬起了龃龉。

    但最后一起走到公共汽车站,俩人约好了明天见面的时间,还是很愉快的分了手。

    没想到10月16日的邮市,又有点不一样了。

    像有个外号叫“大帅”的邮票贩子,就是一边买货,一边垫着脚尖,挺着胸膛大肆宣讲。

    说什么市场有波动是正常的,就像大海涨潮一样,谁也没法改变。

    如今看来,这种意外的波动应该已经过去了,听说连邮票公司的人都偷偷开始买货了。

    现在再不买,过几天就该后悔了等等。

    有人问他,“那万一要再有人大笔抛售邮票呢?”

    他义正言辞的反问,“谁卖?这个价让你卖你还卖吗?真正的大户,愿意挨这一刀的早都卖了,何必等到现在?现在出手的不过是小打小闹的主,想要换换其他的品类试试。”

    他跟着又气势磅礴的说,“我看你也是留了不少邮票在手里的吧?你有生肖票和今年的小型张没有?要想卖的话,不妨给我。你有多少,咱们来个一口价,我统统吃进!”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邮市上确实出现了一些大户开始以更积极的态度买进。

    像那个叫老冯头儿帮忙掌眼的“哈德门”,他就亲自带着人,分头走过常在邮市上的邮摊儿,见着狗和鸡的生肖票就询价要买。

    肆无忌惮的叫嚣“吃!吃!扫货!”

    于是这两种生肖票就跟打了强心针似的,价格直冲上去。

    连带着猪票和鼠票也都跟着往上动了动。

    临近中午的时候,“大帅”和“哈德门”还满面春风的在邮市上握手会师,当众交流经验。

    “怎么样?你的生肖票还拿得住吗?拿不住匀我一些玩玩?”

    “什么?匀给你丫?不不,别逗了。我这还嫌不够呢,没看见我还在买嘛。不涨回原价我绝对不撒手。”

    “你还挺狡猾的。我也认为价格肯定能回去。想吃你点便宜货,没想到你居然不上当。佩服!”

    “哈哈,愧不敢当。实不相瞒,我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两年前,我三千块钱的价儿,卖了三张整版的猴票给别人。你看现在猴票多高?我要把这三版猴票留手里,都别说最高时候的三百了,哪怕现在二百块一小张猴票,都够了。通过这件事我就明白了,这邮票的价儿没有最高,只有更高。想发财,人不能怂……”

    “对,这话我赞成。别的不说,就说这国庆期间邮票大跌就不可能持久。好嘛,咱们国家哪行哪业不拼命露脸啊。偏偏邮票这么跌,咱邮政的脸往哪放?新邮他还发不发了?哎,大部分人人永远只看眼前,又贪心又胆小,所以赚钱的才是少数。你真行,这学费没白交……”

    就这两位爷,江湖气颇重,说话声音也很响。

    你一句我一句,都让周围的人听了进去。

    说实话,其实邮市上以为这里跟捡钱一样的人大有人在,只是年前被行情骤变强行打压了。

    可这么一来,“大帅”和“哈德门”散步的言论开始通过口口相传在邮市犄角旮旯里流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激励人心。

    就让这些人的信心犹如即将熄灭的野火,被风一吹又熊熊燃烧起来。

    许多人都不免这么去想。

    连大户们都开始出手扫货了,他们还能看错嘛。

    人家那么多钱都往里扔,那肯定就确实没风险了。

    于是堆满邮票的地摊前,逐渐人头攒动,人们开始唯恐挤不上末班车,又开始抢购起邮票来。

    “哈哈,咱们的运气确实好。昨天就补完货了,比大户们还早一步。”

    林小芬看着眼前的情景,也是一样的激动了。

    “快去看看咱们的邮票多少钱了!”

    殷悦却没有傻乐,长期放贷养成的习惯,她更关注数字。

    很快,市场上的价钱就反馈回来。

    “四十六了,又涨了两块。我看这势头可以,弄不好到下午能涨到四十八,五十。”

    “可按照咱们的计划,这就可以卖了,已经足足涨了一成了。”殷悦如是说。

    但林小芬却越来越乐观。

    “别急啊。你也看看具体情况啊。这邮市今天的人气儿这么旺,以我的经验,咱们的邮票应该还会涨。这批大户不可能一下就吃完货,我觉得咱们应该沉住气,等上几天。卖早了不就亏了?”

    殷悦当然能理解林小芬的心情,常人都会这么想。

    看到挣钱的机会,就想多挣点儿。

    但前一段时间,邮市上的暴跌,却让她重新定义了邮市。

    她懂得了这里不是随便拿钱的提款机,更不是许个愿就能随意搬走金银的神仙洞府。

    这里虽然是一个能使你没动地方就大赚特赚的地方,但同时也是一个能使你没挪窝就大亏特亏的地方。

    赚与亏是相对的,并存的,似乎一个人赚了多少,另一个人就得亏掉多少。

    于是放贷时的谨小慎微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她不能不尽量保持冷静,多想想坏的一面。

    “小芬,你说,邮票这么涨靠的到底是什么?”

    “当然是靠炒了,越多人买就越涨啊?”

    “不,我认为靠人的两种本性,贪婪和恐惧。前一段时间咱们是恐惧,现在你在贪婪。你仔细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林小芬愣了,琢磨了好一阵,点了点头。

    殷悦确实说的有道理。

    贪婪导致买进,恐惧致使卖出。

    但她还是不明白,殷悦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有话就直说,你知道我打小就学习不好。求求你,别拿辩证法这么绕我呀……”

第七百零七章 谁的剧本

    1984年,尽管京城邮市作为这个国家的投机市场,仍然处于特别幼稚阶段。

    但几乎所有参与邮票买卖的人,都很疯狂。

    为什么?

    就因为邮票市场带来了一种“躺着就能挣大钱”,不费吹灰之力,予取予求的错觉。

    此时的共和国又实在没有多少可供老百姓投资的渠道。

    于是邮市就成了许多手里有闲钱的人有效扩大个人财富的不多选择。

    在人们习惯性的一拥而上下,邮市又缺乏监管,规范性又弱。

    于是涨到天上去也没人管。

    在暴涨的价钱下,人们自然而然的忽视一切风险。

    以至于真的暴跌来临之时,参与其中的人才发现一个惨烈的事实。

    敢情一个不留神,这看似参与资金要求极低的小小邮票,也是可以让人蚀本到吐血的。

    这个时候,他们同样习惯于一哄而散,割肉跑路比谁都果断。

    毕竟这个市场可没有什么涨停、跌停,想想你就知道这种“疯狂”有多可怕了。

    这种疯狂,实际上折射的是人们对于财富的渴望,对于金钱的态度。

    这种疯狂,必然会在市场上催生出许多魑魅魍魉,数不清的阴谋诡计。

    就譬如如今邮票贩子里的大户,就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单打独斗了。

    他们再不像过去那样吃散票,就为了做笔甜买卖,靠一唱一和重点忽悠被他们盯上的大鱼。

    如今的他们全是吃整版票的,需要的是广撒网,不论大鱼小虾小鱼全要。

    甚至在逆境中已经学会了彼此联手,懂得心有默契的造势,靠虚张声势吃散户来自救。

    他们有的人,居然还懂得声东击西和四两拨千斤,知道用头部的邮票引发裙带效应。

    10月17日的中午,对邮市最近一直重点关注的宁卫民,在得到了罗广亮和小陶从市场上传给他的第一手详细报告后,也不禁有点佩服这些邮票贩子们,适应市场的能力真强!

    看来,干什么经济利益都是最大的动力,那是钱在逼着人进步,逼着人往前走啊。

    而且还别说,邮票贩子们采取的这种办法简单归简单,下作归下作,但确实管用啊。

    类似的手段在未来三十年一直被广泛应用着,只不过程度略有差别,过程稍微复杂罢了。

    要知道,我们国人的盲从性和赌博基因太强大。

    大部分人都是主观情绪决定一切,糊涂起来是真糊涂。

    证据就是平日买根黄瓜都得跑仨地方的主儿。

    拿钱入股市,居然随便听陌生人的一句话就敢下单。

    可想而知,由这样的散户为基础构建起来的投机市场,假消息的威力有多大?

    真要能煽动大众的情绪,资金聚少成多,效果是非常可怕。

    否则日后的股市,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庄家靠着吃散户的血肉迅速发家,扬名立万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就宁卫民做庄的生肖票而言,这些小鱼小虾却翻不起什么浪来。

    他一点也不担心有人能逆势而为,把他砸下去的品种再拉起来,破坏他的劳动成果。

    因为他可是史无前例的强庄啊。

    不但资金充裕,有丰富的投机经验,而且早就提前好几年为今天做准备打埋伏了。

    生肖票哪种头部品种不在他的控制下?

    涨跌必须问他的意见,谁想染指也没戏。

    换言之,如果他还没在低价吃够,那怎么也涨不上去。

    别人硬拉,也只是给他制造靠这种波动对倒挣钱的机会而已。

    尤其是这些所谓的大户才刚刚吃了个暗亏。

    按照客观条件来说,就更不具备反攻倒算的能力。

    所以他问了问罗广亮和小陶。

    但一听说那“哈德门”耗子和猴儿,两头都不沾。

    也就跟“鬼子进村”似的,只敢抓只鸡撵只狗,他就先乐了。

    “呦呵,连猴票和老鼠都不敢碰,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呢。明显资金不够啊,想找最软的柿子捏啊。甭搭理他,我看弄不好他买这些鸡和狗,都是他跟熟人联合起来演戏呢。”

    接着,当他从罗广亮的口中了解到自打鼠票跌下来后,至今自家在低位也就补仓吃回来三千版。

    他当时就给罗广亮和小陶圈了个范围,让他们俩就势高抛低吸去了。

    “不用怀疑了,这些人是不甘心躺着等死,目的一定还是拉高出货。要不就是想高卖低买,降低损失。这样也好,咱们索性溜溜他们,给他们圈定个范围,就让他们在这个圈儿里折腾。四十八你就卖,四十以下你就买。也别忘了看着点猴票,就维持二百上下。只要保证这个价格区间到10月30号,咱们再最后变个戏法,那就彻底齐活!”

    罗广亮和小陶同时应下。

    “明白了!”

    “宁哥,您擎好吧!”

    与此同时,在市场上根本不知道剧本已经写好的殷悦和林小芬,还在为了行情该如何应对,而继续争论。

    “我没绕你,小芬,我其实特理解你。赚钱的轻飘飘、美滋滋,亏钱的郁闷、不甘,短短几天内都尝遍了。你又因为动用公款,承担着这么大的压力。人的情绪难免变得急切,人变得焦虑,判断力下降,恨不得一把全部砸回来,再大赚一笔。可这邮票市场上不是所有人都赚钱的。事实证明也一样有赔的。”

    殷悦诚恳的继续说,“你越是这种处境,越应该多为安全考虑一下,你输不起的。我们应该见好就收啦。昨天你自己不还说吗?这次稳着点,不贪了。一点一点挽回损失。”

    但林小芬却固执己见。

    “你别跟我讲这些大道理,我听不懂。我就知道今天邮票在涨,而且非常猛,怎么也不可能突然下跌啊。我说殷悦啊,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炒邮票哪儿能那么死性?难道明明够得着的钱,也要往外推吗?你听我的准没错。多等两天,否则咱们就亏大发了……”

    殷悦皱了眉头。“你的主意不能一天一变啊。你也太容易受别人影响了。难道你相信,一口就能吃成个胖子?你可别忘了,邮票如今的价钱,当初也是一毛一毛,一块一块涨起来的。花了很长时间。可跌起来,却是突如其来,一泻千里……”

    “我当然知道,所以啊,机会难得!这么一天好几块的涨,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景儿了?傻子才肯白白错过!”

    “你怎么听不明白我的话呢?当初这么涨,那是因为邮市所有的邮票都在涨,人人都看好后面的行情,非常乐观。现在哪儿还有这样的气氛?这样的环境?这么多人,不说被这次暴跌吓得怕到骨子里,但至少怀疑日后的行市了。还能这么涨吗?你不觉得反常?”

    “哎呀,反常?难道国庆节邮票大跌不反常啊!邮市嘛,再新鲜的事儿也不新鲜。告诉你,其实道理再简单不过了,有人抢着买,它就涨,有人想要卖,它就跌。无非买与卖罢了,你搞那么复杂干嘛……”

    就这样,殷悦和林小芬谁也说服不了谁,争来争去还带上了个人情绪。

    到了最后,俩人都感到有点无言以对了。

    可忽然间,这种尴尬的沉默,却又被一个秃顶男子突兀的打破了。

    虽然殷悦和林小芬都不记得此人姓什么了,但确实在邮市上见过不少次。

    而且也聊过天儿,做过几笔不小的交易。

    于情于理,不能不客气的应付一下。

    林小芬就率先回应说,“哎,没钱了,钱早就花光了。昨天就都买完了。”

    秃顶男子立刻道上了佩服。

    “哎哟,高手就是高手。两位还是比我们一般人领先一步。你们看,我这还想买点呢,可挤不进去啊。这不干着急吗?哎……要不,冲着咱们的交情,二位手里的货匀我点,反正你们手笔大,也不差这点。”

    大概这才是这主儿的本意,要说可真能顺杆儿爬的。

    可林小芬也不是善茬,半开玩笑的就拒绝了。

    “哈哈,你净想美事了,吃大户啊。别着急呀,今天买不到,你明天再来。你看这市场的样子,怎么也得热闹个几天呢。”

    问题是这主儿还不死心,继续缠磨。

    “哎,我这不是有点特殊情况嘛。不满你说,我马上就要去外地出差了,年底前能回来就不错。我呀,实在怕这一走,就再赶不上这低价,你们要愿意出呢?价钱上咱们好商量。大不了我按市价最高价,抓五千块的货,再给你们二百打醒儿,就算我请客致谢了。怎么样?帮帮忙吧……”

    林小芬终究耷拉了脸。

    “算了吧,我觉得还不到卖的时候,该卖的时候我就卖了。我说,不是不帮忙啊。可都您这样,我们有多少货也不够匀的。对不对?你呀,还是找别人问问吧……”

    然而就在那秃顶满怀遗憾,失望要走时,看着有点冷淡的殷悦却偏偏叫住了他。

    “哎,别走啊,我想出手啦。不过,就只有整版鼠票。你要不要?”

    那秃头男人瞬间大喜,“要,要!哎哟,您真是救苦救难,可帮了我大忙了!”

    就这样,一手钱一手货,一百零八版的鼠票很快成交。

    不过,那也花了七八分钟。

    毕竟这年头还没点钞机呢,主要的时间都花费在双方数钞票和清点邮票的张数上了。

    要说也巧了,恰恰秃头男子刚一走人,市场上鼠票就又涨了一点,有人叫四十六块五一版了。

    得,这下林小芬得着话头了,登时急不可耐的数落上了。

    “瞧瞧,这主儿真是个丧门星!让你卖!这下涨了!可真是的!”

    她跟着由衷的惋惜,“哎哟,也赖我。刚才我要是拉住你就好了。算了算了,今天晚上我再请你吃一顿好的得了,谁让我赚的比你多呢。”

    结果她这么一自责,殷悦不免有点感动。

    同时也因为她再度主动请客,一下受到了启发。

    结果刚才总觉着哪儿不对的问题,一下想明白了。

    “小芬啊,你别替我难受,其实我不亏。五千再加上他多给我的二百,我实际上是四十八卖的。而且实话跟你说,我还想再继续卖点呢。而且希望你也跟我一起卖点。”

    “什么?你疯了?你跟钱有仇啊!”林小芬满脸不敢置信。

    “我没疯,我是真的觉得眼下的邮市不对劲。”

    轻叹一声,捋了捋思路,殷悦索性就把自己所有的想法和盘托出了。

    “说实话,这两天我就觉着市场上有问题,怪里怪气的。到底哪儿奇怪呢?我想来想去终于发现了。这邮市居然空前的和睦团结啊。打架斗殴的没了,喜欢寻衅滋事,欺行霸市的也消停了,就连污言秽语也少多了。简直比公安扫过还管用。”

    “尤其是这些大户,平日里哪帮哪派不是你瞧我不顺眼,我看你不服气的。可现在呢?一个个都成讲文明礼貌的模范青年了。”

    “个个还都特好心,特热情,抢着教别人,应该怎么把亏掉的钱赚回来。而且还抢着炫耀他们是怎么聪明的躲过了国庆节的暴跌的。弄得好像他们每个人都很聪明,都赚了,就咱们俩傻到亏了钱似的。”

    “你再想想,过去咱们想在市场上打听点有用的消息多难啊。得慢慢的套磁,旁敲侧击,才有可能。可现在,反倒省事了。咱们坐着不动,每天就有人主动把这些消息告诉你,给你送上门来……”

    话说到这里,林小芬似乎也有些触动,但还是没太往深里想。

    “你这么一说吧,好像是有点怪啊。不过话说回来,难道这样不好吗?”

    “没错,那帮人是好面子,爱吹牛。赚了,就跟家人朋友大吹大擂,亏了,咬牙不吭声,直到最后藏也藏不住。可这是人之常情啊。也不碍咱们什么事儿啊。”

    “至于他们传过来的消息,我也不傻,当然不会偏听偏信。咱们只管听对自己有用,认为对的就好。我当然知道,他们想要撺掇大家都买邮票。可咱们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邮票不见涨,谁会傻乎乎把钱扔里头?”

    “你得这么想,大户毕竟是大户,他们的资金比咱们雄厚的多。他们要真聚集起来,想要把邮票再炒上去。这其实是好事。再有这么多人跟着,难道这对咱们没好处吗?这就叫大家抱团儿取暖,正好一起发财呗。”

    殷悦不禁摇头。

    “小芬啊。怎么经过这次邮票暴跌,你还没看明白啊?在邮市上赚钱的人,钱都是从赔的人那儿来的。炒邮票的本质,其实是用这种看似做交易的办法从别人手里抢钱。”

    “所以怎么可能大家一起发财?你也不想想,头一阵市场情况那么好的时候,那‘哈德门’多吃点鼠票,不是还藏着掖着吗?难道如今赔了,他倒变大方了?懂得替别人着想了?还给别人当指路明灯了?”

    林小芬哑了嘴,被问得说不出话了。

    殷悦却没给她时间仔细琢磨,继续讲述自己更耸人听闻的判断。

    “你要说大户资金雄厚,如果放以前,有可能是对的。但现在就未必了。刚才你说晚上再请我的客。我一下子就想起昨天咱们吃的那饭馆来了。”

    “你应该记得吧?那些大户以前每天收了摊儿,不是几乎见天去哪儿喝酒吹牛吗?可最近呢?他们不是买个煎饼果子,就是弄个烧饼夹肉来咬一口。按道理说,不至于赔钱赔了个净光净,可为什么没人花钱下馆子了呢?”

    “当然,你可能会说,心里踏实是敢于花钱的关键,尽管邮市的财富说穿了是数字游戏,可赚了钱才是实实在在的定心丸。最近行情不好,他们自然没心情。我承认,的确也有这种可能。但疑点恰恰就体现在这儿了。”

    “你看,这几天行情好吧?我们都高兴的大吃了一顿。可那饭馆里,怎么依然冷冷清清,不见过去的那些大手大脚的邮票贩子呢?这恐怕也不合情理吧?”

    “你再回忆一下,国庆暴跌的时候,咱们是怎么出的货。刚开始的几天里,价格突然跌下来,好多人抢着抛货。可市场上是有买有卖。咱们五十版按六十块出鼠票,还有人接。可后来就只有卖没有买了,市场价一跌过五十,连接的人都想转手出货。要不怎么10月5日那天一下就掉五块?”

    “要我说,这些大户一定赔的比咱们狠多了!他们连原有的货,还有想占便宜跌下来接的货,恐怕都砸手里了,压根出不去啊!你再想想,咱们俩毕竟还有份工作,吃饭不用发愁。而他们呢?天天泡在这儿,就靠倒腾邮票挣钱,而且还得养活手下好几个弟兄。这恐怕才是他们从饭馆里消失的真正原因。”

    “他们现在能有钱?我就不信了。我觉着他们的钱现在全在货里,而且全是高位接的货。就他们还要扫货?也不怕撑破肚皮,绝对是喊给别人听的。我奶奶常说,咬人的狗不叫,越咋呼,只能越说明他们底子虚得厉害!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要不信,咱们要不就打个赌。你现在就过去,看看那一向号称‘除了万宝路,其他烟全不抽’的‘大帅’,今天他抽什么烟。我觉着级别肯定大幅下降了!我要说中了,你输我一顿晚饭。我要猜错了,我输你一张金猴票。怎么样?”

    说是打赌,可赌注悬殊。

    这导致林小芬十分的听话,殷悦让她去看,她还真去了。

    但过了足足二十分钟,大概都能跟着“大帅”在邮市兜俩圈儿的时间,她才回来。

    然后就脸色苍白地告诉了殷悦她所观察到的一切。

    “‘大帅’自己没带烟,抽的是手下的,刚才津门人给了他一盒‘恒大’。”

    跟着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条额外的相关信息。

    “‘哈德门’那儿我也看了,这家伙平时抽希尔顿的,现在换了‘白沙’,听说头几天抽的还是‘大前门’。”

    就这样,什么情况基本上一目了然了。

    不但让殷悦猜着了,甚至现实的情形可能更严峻。

    所以为此,林小芬又恐慌上了。

    “怎么办?怎么办?姐们儿!真是让你说着了。那这就是圈套啊!”

    “那我们手里的货确实不能留了,得赶紧卖啊!否则又要暴跌啊”

    “对!对!一张都不能留了!趁现在还没出事儿,咱们赶紧卖吧!”

    眼瞅着林小芬急切的抓住了自己的手,不知是怕还是着急,身子都哆嗦了。

    殷悦相当的无语,只能又好言劝慰。

    “小芬啊吗,你怎么这样啊!这不又从一个极端一下子跳到另一个极端了嘛!别慌,别急,冷静一点,没到世界末日呢。”

    “要我看,连咱们现在都知道高买低卖,这些大户更应该清楚这点才对。站在他们的角度看,想要借着这股煽动,彻底把手里的货全脱手,不现实也不合适。”

    “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们应该是想趁着现在套出一部分现金,然后等邮票跌下去后,再补货,这么折腾着,慢慢捞回损失才对。至少,我觉得鼠票肯定是这样,因为这种邮票跌的太多了,怎么想,也不可能直接冲回去。”

    “所以显然我们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比那些大户更先一步行动。也就是按原计划,卖掉一部分手里的邮票。这样既有现金,又有邮票。涨了我们继续卖,跌了我们再买回来。”

    林小芳终于被殷悦的安抚弄得踏实了一点,但仍然六神无主。

    “殷悦,我现在心里全乱套了,到底该怎么办,我一点准主意没有。不过我认为你说的有理,那主意还是你拿吧。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那好吧,鉴于我也是揣测,不一定准确。慎重起见,要不你就先把最近低价接的货都卖掉好了。我呢,还想多卖一点。我要把鼠票出一半。再卖五百版。”

    “好,卖就卖!”

    就这样,殷悦和林小芬终于达成了同进同退的共识。

    邮市中的金花银花一起把带来的邮票在市场上撒了手。

    殷悦因为带来的不够,还特意回家取了一趟货。

    但无论怎样,俩人都在这一天完成了交易。

    当天邮市闭市前,鼠票涨到了四十八元。

    第二天,10月18日,由于林小芬在厂里有重要的事儿,她没有来。

    大概是厂里需要盘库吧。

    不过幸好如此,因为这一天的鸡票和狗票,以及仕女图,第23届奥运会,再次齐头并进,保证了市场延续一定的抢购热度。

    鼠票和猪票追随着也涨了不少,鼠票甚至一度窜高到了五十一元。

    如果林小芬在,她手里又有昨天抛掉邮票换来的现金,不知道会不会改变原计划。

    结果简直活见鬼了,辉煌只有短暂的几个小时。

    还没容殷悦想好,要不要借机再出一些,那鼠票就跟吃了泻药似的一下子出溜下来了。

    掉头开始向下,居然跌倒了四十八,然后这一天就再也没上去。

    闭市的时候,其他邮票都或多或少以高价收尾,唯独鼠票这天以四十五元的低价收尾。

    然后,这种反常就开始导致有人注意到市场上的鼠票变多了,似乎想要多少都有。

    就这样,鼠票再没有起色,三天后,鼠票看着别的邮票涨,重回三十八元。

    而殷悦则果断的出手,带着林小芬把卖掉的鼠票又按照卖出的数目买了回来。

    她们每个人这一次都套出了数千块的现金。

    然后又过了三天,林小芬大喜过望的主动来报喜。

    “殷悦,你做对了。你太棒了,居然全让你猜着了!告诉你,鼠票又有了掉头向上运动的迹象。四十块了。而且那哈德门又开始在市场上煽动。”

    “我发现你就是天才!看问题简直太准了!你这脑子早晚也成大户!今后怎么炒邮票,我就听你的了!”

    “上次卖了邮票咱们也没吃顿饭!今天必须的,我得好好谢谢你!咱们吃西餐吧,就去你们公司新开的……那个美什么,啊对……美尼姆斯!”

第七百零八章 名气

    自打识破了邮市上那些大户的诡计,殷悦似乎就破译了财富密码。

    在10月份的下半月里,她邮票炒的是顺风顺水,如有神助。

    要知道,身为邮票贩子的大户们,养着那么多人,押着那么多货,是不可能任凭市面冷清下去的。

    否则就没了进项,还怎么开伙吃饭啊?

    所以他们手里拿着的邮票品种,总要想方设法人为制造出兴奋点,好通过高卖低买的办法来减负自救。

    这样一来,由于手段各异,货色不同,各种邮票的涨跌也就有了时间差。

    殷悦是谁啊?

    她可是放贷的。

    她最擅长的就是计算时间,把自己手里的钱最大化利用起来。

    于是她卖了这个买那个,买了这个,又卖了那个,每日进进出出的这么倒腾。

    也不贪多,专心做她们盯着的目标,手里拿着的几个品类。

    半个月下来,东边不亮西边亮,差不多日日都有斩获。

    她和林小芬居然各自都赚回了一万块实打实的现金。

    这感觉太爽了!

    简直就是京城人冬天爱吃的绿皮儿紫瓤儿脆萝卜——“心儿里美”呀。

    然而不好的一面是,在大多数人都被被大户们联手耍弄得团团转的时候。

    只有她们能笑得出来,自然显得格外招眼。

    无论林小芬喜形于色,脸上所有器官狂欢的那种高兴。

    还是殷悦不露声色的,在肚子里欢呼雀跃那种高兴。

    对比其他大多数人,被上蹿下跳,把握不住的行情弄得垂头丧气,欲哭无泪的样子。

    都是天堂与地狱一样的差距,实在无法不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于是,屡屡押中宝,也让她们两朵花儿的名气在邮市里的名气更盛了。

    邮市上许多常来常往的中户和散户,都因此成了她们的簇拥者。

    这就导致每天总有一些人追在她们身后,变着法的套好她们,试图从她们嘴里挖消息,想要跟着她们买跟着她们卖。

    “哎哎,二位,我诚心诚意请您二位挫一顿儿。地儿您随便选,教我个一招半式就行。大家一块发财呗,我要挣了钱,必定还有重谢……”

    “姐姐,你们这可不对呀!有了消息独吞,不够意思。上次我可给你透露过,你们忘了?”

    “我说,你们怎么就知道这邮票什么时候买什么时候卖啊?你们俩是不是会气功啊?天眼通?真要是这样,那我甘愿花五十,就买你们一句话……”

    “金姐银姐,还记得我吗?上个月,马老四那笔生意就是我给你们牵的线儿。虽说最后没成吧,那丫的,忒黑心了。不过如今,咱这市场都知道,你们姐儿俩可发了……哎哎,别走啊,我没别的意思!咱一起聊聊!换换消息……”

    甚至还有做出一副惨像来卖苦的。

    “金姐,银姐,求二位给点消息吧,我真的赔不起了。本来想给孩子赚点奶粉钱,谁成想俩月工资都打水漂了……”

    但无论对谁,殷悦和林小芬均是闭口不言,无可奉告。

    倒不是她们冷血,而是因为她们清楚,一招鲜吃遍天,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

    真要是人人都学会了,她们就挣不到钱了。

    何况为了自身的安全,她们也必须守口如瓶。

    否则的话,这么多人跟着他们炒,目标太大了。

    要是让那些大户发现了,她们天天都被在背后瞄着人家,总是针对人家手里的邮票出手,人家肯定不高兴啊,麻烦事就该来了。

    更别说这原本就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一旦这些信息告诉其他人,那就平白担了份儿责任。

    听了你的话,如果赚了,人家认为是天经地义。

    可赔了,人家肯定不高兴,认为你藏私或者故意码瞎棋。

    所以要说唯一的例外,也就是老冯头儿独一个了。

    毕竟这待人和气的老头儿,一直以来帮了殷悦和林小芬不少忙,日后也依然对她们有用。

    这种时候,她们不想着拉老头儿一把,太说不过去了,也等于自己跟自己为难。

    但话说回来了,即便是这么小心,有些事儿想避还是避不开的。

    谁都不是傻子,殷悦和林小芬仅靠冷淡的态度和拒人千里之外,就能挡住旁人想要沾光发财了吗?

    不可能!

    她们盯着别人下手,别人也能盯着她们下手啊。

    事态很快就演变成,也有人盯殷悦和林小芬的稍了。

    她们买与卖,每一次都会惹来一大堆人争先效仿。

    要打个比方,这就好比日后的“马老师”做古玩节目出了名儿,再去逛旧货市场似的。

    都别说问几句的东西了,就是“马老师”多看一眼,或者拿手里再放下的、

    都会有“粉丝”苍蝇一样踪过来,闭着眼以高价买走。

    说白了,“马老师”有了名儿,就很难再捡着漏了,是别人都在惦记捡他的漏儿。

    所以说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殷悦和林小芬一成位了邮友们用实际行动追随的目标,她们最担心的事儿就发生了。

    10月28日当天闭市之前,哈德门居然派来了两个人,给她们下了帖子。

    诚邀她们闭市后去饭馆好好谈谈鼠票的事儿。

    不用说,恶果呈现,她们俩终于曝光在了大户们的面前。

    林小芬原本是不想去的,她的办法就一个字——躲。

    因为她知道这“哈德门”蹲过大狱,是从茶淀儿“大满贯”回来的。

    重文门附近的小痞子和街头混混儿,就没有不认识他的。

    这帮人嘴里,“哈德门”是真正的“玩主”。

    最“英雄”的一次战绩,他曾用铁锹撵着五个人跑,差点拍死了人。

    像这样人要是生了气,跟她们动真火耍流氓,那怎么应付啊!

    吓也吓死了。

    然而殷悦认真权衡了一下,却决定还得去谈谈。

    因为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除非她们从此远离邮市,不待在这块宝地捞钱了。

    要是还想继续炒邮票,不去反倒显得自己心虚。

    那没错也有错了,有理也没理了。

    而且既然是饭馆见面,那就是公众场所,还是有安全保证的。

    这一年,整顿社会治安的力度之大前所未有,公安局也不是吃素的。

    “哈德门”那伙子人就是再穷凶极恶,量他们也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事儿来。

    否则,就是不吃“黑枣儿”给贴墙上去,也得送到祖国的边疆修理地球去,也许一辈子都回不来。

    别说,大概还是受益于放贷的那段的时间,和太多跑江湖的个体户打过交道。

    殷悦的眼界、胆气和判断力就是比林小芬强。

    她们这次去算是对了。

    因为饭馆里等着她们的,确实不是剑拔弩张的鸿门宴,而是一桌子丰盛的酒菜和几个大户热情备至的客气与恭维。

    今天这顿饭,其实并不是“哈德门”自己来请客。

    除了他,还有“大帅”,和另一个专做小型张的“王姐”,是他们三人一起请客。

    而他们的人都另吃一桌。

    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完全是生意场上的谈判气氛。

    “来来,二位妹妹,坐我这边来……”

    一见到她们,王姐就先站了起来。

    哈德门则哈哈大笑,“我还担心你们不来呢,来了就好,给面子。”

    “欢迎光临……”

    “大帅”也笑呵呵的站了起来,顺手还拿起了啤酒瓶。

    连起子都没用,两个瓶盖一对,轻轻一撬,他就打开了一瓶。

    “我说几位,咱们大伙儿先碰一个吧!”

    殷悦和林小芬心情一下就放松了不少。

    看样子,至少目前她们能肯定,这些人是想好好谈的。

    于是客随主便,她们爽快与大家碰杯,把一杯啤酒一饮而尽。

    都是社会上跑的人,这点场面事儿不在话下。

    “好!痛快!”一杯啤酒下肚,哈德门的江湖气更盛了些。

    拿起根烟点着了,然后打了个嗝儿,胡撸着脑袋瓜子说,“我这人也痛快!有话直说了,咱们见过一次,是一起分了一批鼠票。当时,我就觉着二位有点不同寻常。没想到果然二位胆气够足,眼睛够毒,真是炒邮票高手。我们这点套路,压根没瞒过你们。无论买还是买,你们永远比我们抢先一步。”

    这话的下文和态度都不大好判断,看着哈德门有点咄咄逼人,林小芬变了脸色。

    殷悦还好,依旧镇定,出言应付。

    “我们也就是运气好点罢了。主要还是本钱少,好调头,才能在速度上快那么一点。不过我们可没有跟各位为难的意思。也没有破坏各位的计划。是,是有一些人跟着我们买。可我们从没主动告诉过别人,这应该算不上什么罪过吧?”

    “行了,哈德门,还是我来说吧。瞧你给气氛弄得,都尴尬了。”

    王姐适时打了个哈哈,继续说,“今天提这事儿,不是要兴师问罪。主要是我们对你们买卖的节奏很佩服啊,太希望你们加入我们了。来,我代表大家再表表诚意!来,咱们再喝一杯!”

    王姐边说边动,挨个倒了啤酒,自己的杯子又举到了殷悦和林小芬的面前。

    她们俩根本没办法不承情,这才知道这些人的真正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拉她们入伙。

    “你们希望我们加入?可我们的钱和货,怎么也赶不上你们啊。”殷悦不觉苦笑,“我真不知道你们看中我们什么了?也不知道我们应该怎么做?”

    “哈哈!”这下“大帅”乐了。“别妄自菲薄嘛。你们肯定有我们需要的东西。钱和货多少也不是问题。”

    跟着他又补充。“真的不用太紧张,所谓入伙其实只是个说法,其实嘛就是大家为了保证咱们的共同利益。实现约法三章。”

    “我们是这么想的,以后我们要炒什么货色,要出什么货色,何时买何时买,多少价位,全提前跟你们通气。”

    “但也希望二位买的时候别自己先买,卖的时候也别自己先卖,另外,最好还把消息透露出一点,这样可以让更多的人配合咱们的计划。”

    “至于赚多赚少太好办了,生意上公平合理,咱们同进同退,最后各自负责各自的收益。什么是义气?这就是最大的义气。”

    “大帅”就此停住了话头,他和“哈德门”还有王姐,全看着殷悦和林小芬。

    然而两个姑娘却以为还有下文,也看着他们,圆桌上出现了冷场。

    幸好这时,一道三鲜锅巴上桌了。

    服务员一浇汁,盘子里的锅巴噼里啪啦的直响,倒是像燃放鞭炮一样的热闹。

    大家便各自品尝了起来。

    殷悦还是第一次吃这道菜,觉得很新鲜也很鲜美,就多动了几筷子。

    吃完才想起刚才的话题,又问“大帅”,“还有呢?”

    “大帅”一下楞了,擦着嘴,眨了眨眼睛。

    “没有了,基本也就这些。”

    林小芬登时松了一口气,“敢情这么简单,我还当有多少规矩呢。”

    殷悦也说,“这样合作可以呀。有商有量的,没有谁指挥谁。合则聚,不合则分,灵活机动,也免得咱们互相猜忌,还省了心思。当然,赚钱的概率就更高了。只是有一条,假如我们真想买卖的时候,也提前说了,你们到时候别强迫我们就行……”

    “哈德门”、“大帅”和王姐也没想到会这么简单,敢情俩姑娘是怕被别人强迫。

    于是餐桌上一片欢腾,又是敬酒又是干杯。

    王姐不大一会儿居然喝得脸红了,也不知是酒劲儿还是兴奋。

    “两位妹妹,咱们既然坐在一起,可见就是有缘分。如今也是一家人了,不说两家话。我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一份贺礼。10月30日知道什么日子吗?是牡丹亭小型张的发行日子。这几天,我就在筹备这件事呢。而邮市上的人也都蠢蠢欲动,所有我们今天还要商量一件事,怎么利用这件事,再发动一拨涨势?你们俩对那些散户的影响力最大,给规划规划?”

    殷悦和林小芬都没想到,这几位大户对她们这样的器重,不免也有些飘飘然。

    第七百零八章 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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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九章 皇冠再现

    京城邮市虽然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就开始存在,从七十年代末期开始发轫。

    但到八十年代中期,仍然没能培养出几个能拿得出手的邮商来。

    毕竟都是半斤八两,白手起家,谁也好不过谁多少。

    就像这个时期的联想公司一样。

    1984年柳传志创办时只不过二十万的资本,第一笔买卖是倒卖彩电。

    因为缺乏商业经验,还被骗子骗了,初入商海就呛了水,造成了十四万的损失。

    可三十年后,联想已经是pc行业世界级别的巨无霸了。

    在共和国,由于改革开放前就基本上消灭了私有制,所以几乎所有的行业都是在改革开放后

    开始空手套白狼的。

    所有的邮商也都是从摆地摊起步的,无一例外。

    纵观整个八十年代,全国邮商都在一点一点地积攒资本,壮大财富。

    所以哈德门、大帅、王姐,还有殷悦、林小芬,他们五个人在和平门附近,这个名为大众饭馆里把酒言欢的一顿饭。

    实际意义之重大,远超当时在场所有人的认知。

    因为这可以说是京城的几个邮票贩子向正式邮商开始转型的一顿饭。

    虽然此时的他们还没有得到官方的认可,也没有正式的营业执照,甚至连合法的经营场所都没有。

    但他们的资金和参与炒作的心态都已经日趋成熟。

    他们不但主动组成了相当于初级行会的利益同盟,制定了基本的行业规矩。

    而且也懂得利用时机散布消息,同心协力联手做市了。

    虽然他们对邮市不带任何感**彩,可能根本不懂集邮,或者对集邮根本不感兴趣。

    什么背胶、面值、暗记,什么设计、印刷、齿孔,统统一窍不通。

    任何邮票在他们眼里就是筹码,就是挣钱的工具。

    但他们天生对行情的变化十分敏锐,他们愿意花费精力研究价格,琢磨市场心理,探究邮品的走势和升值潜力。

    他们眼光敏锐,手法犀利,目标明确,基本上不存在舍不得出手的邮票。

    这就像日后的温州人在全国各地炒房一样,绝对不会去研究房子是怎么盖的,是用什么材料,唯独只关心地段和价格。

    所以在炒作邮票挣钱一事上,他们这些大户确实比普通人更有优势,在邮市的食物链里当之无愧处于较高的层次。

    而市场的反馈也很快证明了他们结成的联盟是比较成功的,彼此配合相当默契。

    要知道,这一次已经不光只有哈德门、大帅,在市场上吵吵闹闹的公然造势了。

    王姐隐藏在暗处游说其他的大户,煽风点火的作用也不容小觑。

    而殷悦和林小芬更是通过大笔吃进的实际行动,让她们的追随者明明白白看到眼里。

    进而引起群起效仿,把邮市要涨的信号以点带面地传递给了市场里的中小散户。

    这一次蛊惑人心的合作,基本没有死角。

    于是邮市渐入佳境,乐观情绪很容易就在市场上如熊熊烈火般燃烧起来。

    在一些邮票爱好者的眼里,10月底的最后两天,和平门邮市上的邮票价格几乎就像中了魔法一样,每时每刻都在努力的向上奋进。

    上午涨完了下午涨,连口气儿都不带歇的。

    就连不被大家看好的品种,偶尔也能向上蹿一蹿,给持有者一个比较意外的惊喜。

    仿佛时间又回到了9月份邮市最美好的时候。

    至于真到了10月30日这天,邮市的行情再度升温,市场情绪可以说来了个彻底的大爆发。

    当天,借着牡丹亭小型张在成功发行,引发了上万人的大排队的现场。

    和平门邮市如同过狂欢节。

    市面上所有品种,包括小型张、纪念邮资封片、低档版票特别是生肖版票的价格全面暴涨。

    与月初相比,在两度迅速探底后,鼠票的价格已经突破了五十元的价格天花板。

    而仕女图不但完全收复失地,甚至还比国庆节暴跌前多涨了一块,创造了新的价格纪录。

    然而这些仍然不算什么,因为牡丹亭小型张本身的表现更为抢眼!

    这张小型张面值两元,谁也没想到在发行之初,价格居然就飙升了一倍!

    人们从邮局营业部排队买到后,出门就发现,有高举着牌子收购的人肯用四块钱收走。

    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儿。

    很显然,牡丹亭比年初发行的仕女图和年中发行的第23届奥运会都要受热捧。

    没的说,国人干什么都喜欢一拥而上,就别说这样弯腰捡钱的事儿了。

    于是不但闻讯赶来排队买邮票的人越来越多,市场门口的邮票贩子们也陷入了前仆后继的争抢中。

    谁也不甘落后,一封封的牡丹亭从邮局一出来,就在门外遭到了拦截式的爆炒。

    而早就做好的参与准备,盯上了牡丹亭的王姐,自诩为小型张专业户,当然不甘落后。

    她发动了所有人脉,动用了所有资金,不计代价的在营业部门口跟别人抢货。

    再之后,很快就有些人,认出了马路对面停着的那辆皇冠车。

    说记得好像就是年初工体门口大肆收老鼠的那辆。

    而车旁边的这些人,恰恰就是今天最早打出“四块钱收牡丹亭”牌子的主儿。

    于是“皇冠车来了,牡丹亭也肯定能涨二十倍”之类的言语,也开始疯传整个市场。

    毫无疑问,达成共识就是投机市场最大的机遇。

    任何邮品一旦被所有人所关注,再有一个大家愿意相信的上涨理由,必定会开始毫无节制的暴涨。

    就这样,综合因素所造成的万众瞩目下,在某些有心人故意营造的心理暗示下、

    牡丹亭的价钱一飞冲天!

    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上扬!

    当天下午两点,和平门集邮总公司的所有库存牡丹亭就全部售罄了。

    营业部关门时,在邮市上,牡丹亭小型张的叫卖价格已经高达七块。

    一天就翻了两倍半!

    百分之二百五十的利润!

    与同期银行的百分之五点七六一年期的存款利率相比,这不但太过惊人,也代表了太大的诱惑!

    如此高额的利润率无疑像一块巨大的吸铁石一样,强烈吸引着人们对邮票市场趋之若骛,孜孜以求。

    所以11月的第一个星期,邮市上的炒作之风越刮越烈。

    场内各路主力资金开始占山为王,对自己相中的品种采取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的办法。

    板块行情凸现,黑马品种此起彼伏。

    谁手里有什么就开始一个劲儿地吆喝什么。

    各种邮票应声上涨,整个邮市里面,人多的是鼻子挤着鼻子,腿贴着腿。

    当然,牡丹亭小型张一定是涨得最快的领军品种。

    尽管没有了发行之日的疯狂,可几乎每天都以少则一两元元,多则两三元的价格继续上冲。一个星期之后,这张小型张就高达二十元了。

    但仍然没有止步的迹象,似乎还真要一下子就实现上涨二十倍的预言似的。

    至于邮市附近冷清已久的大众饭馆,随着这次行情的启动,也终于恢复了爆满的状态。

    邮市上的大户们,白天都很忙,晚上却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一般都喜欢聚一聚,喝口小酒,拉拉家常,唠唠嗑,谈论一下邮市最近的新闻。

    头一阵,大家都赔惨了,没有心情,也没有这个经济能力。

    如今随着行市好转,显然都开始恢复元气,兜里又宽裕了不少。

    殷悦所感受到的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哈德门和大帅抽的烟,又重回旧日的级别了。

    所以这个大众饭馆也就成了一个小小的江湖。

    以邮票为生的邮贩子们三五成群,四六一伙,喝点小酒,吃点小菜。

    聊聊白天的买卖,甚至拉拉家常。

    自有他们这个圈子的乐子,外人是体会不了的。

    邮市今天什么东西涨了,又有什么品种掉了,谁谁谁今天切了一个瓜,还是谁谁谁跟别个谁谁谁干了仗。

    总之,白天在邮市上演的一幕幕,晚上在小酒馆里面,通过这帮人的嘴,还会重新上演一遍。

    一瓶小二下肚之后,浑身开始飘飘然,信口胡喷的人太多了。

    人嘴两张皮,说起故事来都特别带劲,所以往往比真的还真,由不得你不信。

    殷悦其实不抵触来这里,虽然她是个有点洁癖的姑娘,但这里的确能听到一般人无法得知的消息。

    就像她在10月30日在这里听到的。

    “知道不?今儿牡丹亭七块了!”

    “什么七块啊?老黄历了,就刚才,我在呢,我旁边老温要八块转让一百张小型张,结果对面的胡子二话没说就给接了。”

    “那你觉得这玩意还能涨吗?就没见过这样的玩意,发行第一天涨三倍了呀!”

    “什么叫‘能涨吗’,咱能把这个‘吗’字去掉吗?我告诉你,那是一定的,肯定歇不了!我看牡丹亭起码四十!低了这个数,我是坚决不出手!”

    “我去,你这数儿也忒邪性了,还四十?十块我就出手。”

    “那好,明天你干脆卖我好了。你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今儿那黑皇冠都来了,我是坚定看好牡丹亭的价钱……”

    “什么黑皇冠啊?”

    “你不知道,工体卖鼠票的时候,就是那辆黑皇冠开到门口,整版整版的收的。当初十块一版,如今鼠票都多少钱了。你算算!”

    “我去,这真的假的?你这说的都神了嘿!”

    “爱信不信,我听说这皇冠车是个港城人,人家带来了一百万来大陆炒邮票哪!”

    “瞎吹吧?一百万,还不把邮票炒上天去!”

    “可不是瞎吹!你算算,开这车的主儿,他收的哪种邮票不上天啊?我看牡丹亭,他至少收了两万张,那就是一天挣了十几万啊!人家加上鼠票挣的,现在手里没准都有二百万了。”

    “不对吧,我怎么听说不是这样啊?”

    有人提出异议了。“我旁边的老六听市场上大户都说,那皇冠车是个沪海人坐的,人家祖上是过去沪海的邮票大王。听说还有一个女的跟着!那小腰扭的!”

    一听说有女人的戏份,大家的眼睛忽然都点亮了起来,议论得更加热烈,这帮人的

    周围,气温立马上升了五度。

    但是谈话重点也因此严重扭曲了,开始充斥下流之言,不堪入耳。

    殷悦不想再听了,但好奇心终究难以释怀。

    她免不了会去想,那黑色皇冠车究竟是谁的车?

    里面坐着的人物,如果真的做出这么大手笔的事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七百零九章 皇冠再现

第七百一十章 万红之中

    邮市上的人把那辆黑色的皇冠车传得神乎其神,简直匪夷所思。

    但这,就是宁卫民刻意营造出的效果。

    其实有些胡编乱造的十分离谱的消息,根本就是他本人吩咐罗广亮和小陶放出去的。

    混肴视听也好,火上浇油也罢,反正他的目的就是要让邮市上的人们清楚的认识到一点。

    黑色皇冠车的背景很深,就是邮市行情上涨的炙热图腾,是一个炒邮票的人应该永远铭记在心的信号。

    完全可以这么说,只要黑色皇冠车一出现,就意味着当前发行的邮票,日后必定暴涨。

    但这可不并为了好玩儿,或是为了满足内心的虚荣。

    对于宁卫民来说,树立这个象征性的标杆,是具有等同于真金白银的实际意义的。

    别说两个月过后,牛年生肖票发行在即。

    他需要提前做好这样的铺垫,到时候还可以利用这一点彻底引爆生肖票最后的冲刺行情。

    就是当前,他也是采用了这种办法,才在没有充分吸筹的情况下。

    凭借少量的资金,一下子就把牡丹亭小型张的价钱迅速抬起来的。

    要知道,一手拉抬牡丹亭,高位派发获利。

    另一手打压老鼠票,赔本低价倾销。

    这么对倒着炒作,才是一个庄家最理想的操作手法。

    不但能够有效降低资金的消耗成本,同时也可以转移散户们的注意力,隐蔽他真实的目标和意图。

    何况牡丹亭价钱涨得越高,后头跌起来也就越狠。

    一旦等鼠票打到了一定的低位,他把手里的牡丹亭也逢高派发完毕。

    那牡丹亭就会实现自由落体,像核弹爆炸一样摧毁市场所有人的信心。

    最终把大户手里的那些压仓的鼠票给逼吓出来。

    所以这一枪数鸟才是他的全盘谋划。

    而成功的关键,恰恰在于怎么能够在短期内,让市场对牡丹亭小型张拥有坚定看好的信心。

    虽然黑色皇冠车只是第二次出场。

    可宁卫民非常聪明,他是小道消息和眼见为实双管齐下,这就让可信性大大加强。

    千万别小看这黑色的皇冠车。

    在宁卫民使人摆开不惜代价收购的架势后,这绝妙的心理暗示在真金白银的投入下,发挥出了神奇的效果。

    邮市上的炒客们对于牡丹亭小型张的热情果然一点就着。

    而邮票市场真要涨起来,日后的股票市场与之相比,那就是小儿科了。

    短短一周的时间,牡丹亭小型张就涨了十倍!股票行吗?

    当然,宁卫民一旦得逞了,对于其他的人就是灾难了。

    此时在邮市上沉浸在喜悦中的人们肯定不会知道,他们能够高兴的日子已经无多了,愁眉苦脸就在他们的身后等着跟他们共舞呢。

    他们如今挣到的钱,只是帮别人暂时拿在手里罢了,很快连本带利就不再是他们的了。

    有一个算一个,对于宁卫民这个藏在幕后的真正庄家来说,连大户都不过是肉做的钱包而已。

    是为了帮忙把大钱小钱收集起来,便于他一拿就走的钱包。

    11月份的第二周,京城邮市的情形越发美好。

    星期一当天开市后,牡丹亭小型张继续向上,临近中午略微下挫。

    但在十**的位置停留了没多久,都等不及到下午,就继续攻击二十元上方的价位。

    所以还别看这个价格已经到了令人头晕目眩的地步,但观其升势,仍然显得后劲十足。

    事实上,市场中几乎所有牡丹亭小型张持有者都在近乎狂喜的情绪中默默数着钞票,心里盘算着美好的未来。

    手里没有牡丹亭的人,或者提前撒手的人,都在后悔不迭,在为要不要追进去犹豫彷徨。

    这无疑是炒邮票的人最幸福的日子。

    在牡丹亭小型张的带动下,今年的新邮成了上涨的主要品种,身价陡增。

    在邮市里成了只有买没有卖的抢手货。

    而且还带动了其他品种的邮票交易。

    邮市真的全面兴旺起来,买卖的气氛和交易量,比起国庆前夕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于此同时,令人感到费解和蹊跷的一个现象出现了。

    整体市场涨势如虹的时候,生肖票却出现了令人不解的变化。

    就在老鼠版票快要摸到六十元的时候,突然就开始掉头下行,变成了五十八块。

    鼠票居然与大多数往上飞扬的邮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这还不算完,本来以为到了下午它会回暖,没想到这破玩意彻底脱离了主力部队。

    竟然又掉了两块,成五十六了!

    表现出的完全是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颓势。

    不妨设想一下,万红之中一点绿啊。

    这么一个情绪激荡市场中,如果周围的人都在高高兴兴的挣钱,偏你一个人在亏钱。

    那么想保持清醒,不被负面情绪影响,肯定十分艰难,不当众骂娘就不错了。

    作为鼠票主要炒家,哈德门就是这样的心情。

    他除了沮丧、恼火和愤懑之外,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内部出奸细了。

    否则谁拆他的梯子,都不会专找这个时候,下手这么准的。

    王姐吗?

    不,不能!

    人家牡丹亭的小型张正涨势如虹,正事儿都忙不过来哎!

    大帅呢?

    也不像。

    他们俩井水不犯河水,彼此还经常你买我的,我买你的,做做哄抬行情的假交易表演给散户看。

    这么默契的搭档不是那么容易找着的。

    无冤无仇,还能互通有无,毁了自己,于他又有什么益处?

    所以想来想去,还是殷悦和林小芬的可能性最大。

    谁让她们手里也有鼠票呢?

    而且还不是个小数目。

    是的,想到这里,哈德门认为很有可能是这两个小娘们见钱眼开,违反协议。

    看着如今价高,就想偷偷先撤退。

    于是赶紧把手下放出去,满市场的找人。

    这个时候,哈德门想法其实很简单。

    他要控制事态,这事也不易张扬,只要殷悦和林小芬包赔他的损失就行。

    可万万没想到,殷悦和林小芬虽然很快就被他手下找来了,俩姑娘当面却死活不认

    口口声声说她们的邮票一张都没卖出去,而且全然一副受了冤屈的模样。

    哈德门听得是半信半疑,这下可做了蜡了。

    按他内心的焦虑和暴戾的本性,此事“叔叔可忍婶婶不能忍”。

    的确有心暴露下不那么温和另一面,展露下当年拿着铁锹拍人的气势。

    可他又怕万一俩姑娘真与此事无关,这么干可就过了。

    弄不好就给自己引来天雷滚滚,让眼前的舒服日子转眼成空。

    他炒邮票图个什么呀?

    不就图个不想再犯官司,继续做公安局的孙子嘛。

    幸好就在这个时候,鼠票居然又掉了一块。

    由于殷悦和林小芬就在哈德门的眼跟前呢,这大大降低了她们身上的疑点。

    虽然还有一种可能是她们指示别人在卖。

    但如果从交易的复杂性和庞大的金额角度来考虑,不大可能。

    而且也多亏哈德门的手下足够多,又都撒在市场上替他寻人去了,此时还有好几个还没回来呢。

    不用说,这种特殊的时候,市场上任何有关鼠票的交易,都会引起他们一伙儿人的注意。

    于是很快,就有确切的消息传了回来,终于让哈德门把怎么回事给搞清楚了。

    敢情据手下们汇报,国庆节前,那两个曾在邮市上大笔抛售鼠票的人又杀回来了。

    这次一样出手不凡,听说来了俩小时就已经卖了上千版了。

    他们亲眼所见的,是刚在市场一个邮贩子的摊儿上又出了三百版鼠票。

    而且好像根本就不在乎钱,出手价起码比市场价低一块,而且买的多还能再打折。

    所以这一下,哈德门可是真慌了,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不为别的,国庆节的时候,鼠票是怎么跌下来的,惨状仍旧历历在目啊。

    就这伙子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压根不是邮市上常见的人。

    可偏偏他们手里的货量、资金多的难以想象,他们的背景简直是一个谜。

    明显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怎么办?

    是专门针对我吗?

    还是他妈纯倒霉,我炒鼠票跟人家犯了冲……

    哈德门晦暗不安的眼神,时而咬牙切齿,时而眉头深索,也影响了殷悦和林小芬。

    这两个姑娘此时面面相觑,来的时候的坦然和气氛也别迷惑和不安取代。

    她们心里琢磨的和哈德门差不多,但要更简单一下。

    防着任凭鼠票这么下跌肯定不是事儿啊!

    这冒出来的野和尚究竟是哪个庙的?

    可不能让他们再这么搅局了……

    第七百一十章 万红之中

第七百一十一章 大宗交易

    这将近一年来,哈德门搁在鼠年生肖票的时间和精力实在太多了。

    那一只可爱的小老鼠不但给他带来了财富,也天天映射在他的脑海里,甚至夜夜随他进入梦乡。

    哈德门每天都在收集有关鼠票的资料,简报做成了厚厚的一大摞。

    他还经常拿出这些简报忽悠买主儿,和同行探讨生肖票的前世今生。

    渐渐的,他成了和平门邮市公认的鼠年生肖票专家了。

    他自己也已经将这张“老鼠”当做远比美国的米老鼠更可爱的老鼠形象爱在心里了。

    他甚至有了雄心壮志,两年之内做京城的“鼠大王”。

    他要让京城所有买邮票的人,一提到鼠年生肖票,就会联想到他。

    然而现如今,正在他厉兵秣马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来路不明的大批货源不断地涌现,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在他的地盘里,突然闯进两个不速之客,肆意践踏他的果实,蹂躏并摧残他的意志。

    他的内心能不苦涩吗?

    他的怒火能不引爆吗?

    一想到这里,哈德门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

    他恨不得直接动用他最擅长的暴力手段,来铲除这只附在他背上的豺狗。

    但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因为他虽然有血性,天生暴脾气,但却不是个只会猛打猛冲的莽夫。

    要不然也不能从茶淀儿放回来才一年,就迅速发迹。

    他靠的是什么?

    就是长远的眼光和思而后动的慎重。

    他情知时代已经变了,过去耍胳膊根那套吃不开了。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过去让人看不起的“佛爷”,个个混得都比名头响亮“玩主”要好。

    就因为他们脑筋活,在改革开放的社会背景下,总能找到不犯官司又能发财的道儿。

    炒邮票也是这样为数不多,极为难得的生财之计,他能干上这个纯属撞大运。

    多亏了隔壁邻居家的孩子小四儿集邮,托他帮忙排队买热销的邮票,他才有幸找到了这么安全的饭碗。

    尤其是他才刚出来就遇上清理社会渣滓的“大扫荡”。

    眼瞅着自己过去与之为伍的那些人,没改变生活方式的,不是身陷囹圄,就是远发边疆。

    怎么可能不珍惜眼下这舒服踏实,来之不易面的好日子?

    所以遇到问题就用暴力解决是不存在的,尤其是生意上的事儿。

    说白了,炒邮票最重要的就是买卖自由。

    人家只要不是偷来的邮票,怎么买怎么卖,谁也不能干涉。

    他要因为人家买卖邮票就实施打击报复,那传出去就是玩儿不起,名声得彻底臭了。

    同时也等于破坏了邮市繁荣的基础,损害了所有邮市大户的共同利益。

    欺行霸市,痛快当然是痛快,威风也是威风,可也就距离真正蹲大狱不远了

    失道寡助的道理他懂,他可不想犯众怒。

    真让人给“点”了,用后半辈子换一时的得意,绝对不值当!

    而他在特殊圈子里建立起的那点威风,身上留下的大战小战的伤疤。

    其实最佳的使用方式,就是起一个悬而不决的震慑作用。

    让别人不敢跟他犯浑,不敢跟他耍诡计,生意上敬着点他,让着点他罢了。

    更何况,这么棘手的对手他也是第一次遇见。

    他担心的是,哪怕用了不光彩的手段,都不能解决问题。

    一脚踢到铁板上的概率恐怕更大。

    可问题是话说回来,要对于这样欺上门来的行径,他始终拿不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遏制,也不行。

    绝不能干看着,不采取任何行动。

    否则就会失去手下的尊敬,会沦为邮市上人人谈论的笑柄,更会导致严重的经济损失。

    所以思来想去,哈德门做出了理智的选择,恐怕也是唯一的选择——谈判。

    他要好好看看这两个敢火中取栗的主儿,亲自探探他们的路数,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厉害角色。

    当天下午两点半,大众饭馆。

    因为不是饭点儿,饭馆打样,饭馆里的人,基本都后厨歇着去了。

    哈德门因为常来常往,借助江湖名气和饭馆的人混得挺熟的。

    饭馆的人也愿意拿他当个人物,给他几分薄面。

    所以这个时候他要了壶茶,给手下们要了箱啤酒,点了几个凉菜,形同于包场。

    而且他也有他的“八大金刚”,摆开的阵势确实挺唬人。

    至少在殷悦和林小芬的眼里,眼下这里很像样板儿戏《林海雪原》的座山雕等着见***的大厅。

    尤其是当两个卖邮票的人被带进来后。

    表现的不卑不亢的样子,就让这种场面更有代入感,挺像那么回事了。

    哈德门率先站起来迎客,先是一拱手,跟着就让座。

    “来得好快呀!我们又见面了!请坐请坐,荣幸之至!”

    对面的两个汉子年纪应该在二十四五,身板特别出色。

    大概是他们的腱子肉给了他们胆气。

    俩人只是淡淡一笑,显得对这样的阵势不是很在乎。

    那个气质沉稳老练些的当场拱手还礼。

    “哪里,哪里,时间对咱们都很宝贵。承蒙相邀,自然不敢耽搁。既然咱们打过交道了,有话不妨直说。”

    看着二人欣然入座,哈德门笑了,只不过面容有点狰狞。

    “急什么呀?你们藏得很深啊,挖你们出来可不容易。既然来了,先亮个万儿吧?让我也知道知道,你们是哪座山上下来的?我可不想荒郊野地埋两具无名尸首。”

    然而对方却毫不在意。

    “有点圈里人的霸气。可这是做生意,耍狠不解决任何问题,你这思路得换。”

    “呦呵,跑这儿来给我上课?可惜我这人脑子直,最不爱听别人讲大道理。我就他妈相信枪杆子里出政权!”

    说到最后,哈德门怒了,一拳头擂在了桌子上,弄得杯盘碗碟好乱响。

    他的“八大金刚”也都端坐起来,个个横眉立目盯着桌上的两个外客。

    当真有再犯冲,就掀桌子,拔刀相向的劲头。

    唯有林小芬和殷悦脸色发白,心里咚咚跳,姑娘家可没见过这阵势,她们都被吓了一跳。

    但就是这样,对方二人居然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表情完全就没变化。

    那个一直没说话的,甚至默默地掏出了烟,叼在了嘴里。

    而为首的就像在看场滑稽戏。

    “别费劲了,你拍唬不住我!真想动手还能约这儿见?何况动手,也只能你们吃亏呀……”

    “哎哎,别急着瞪眼。我这话没有争强好胜的意思。关键是我们哥儿俩是市场交易中被你们的人带来的。钱和货都在这儿呢,你们动手?那外人知道的是咱们解决私人恩怨,不知道的,怕就得说你们见财起意了。”

    “你们都是市场中有名有号,有家有业的主儿。可以平心静气的想想。这事儿要定个蓄意抢劫是个什么罪过?就如今这社会形势下,恐怕最轻也得边疆过年。犯得上吗?”

    “行,把事儿琢磨得透透的!”

    哈德门不禁对手的头脑清楚暗暗吃惊。

    可面上不带软和,有点鄙夷的说,“可你这么干,不是战士。而且玩儿阴的,我也是专家。”

    “俗话说夺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道上行走,认个讲究,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大家出来混,相互都应该有个照应,不管不顾,称王称霸,一次两次可以,时间长了,断了别人的财道,那就过了。”

    “你们哥儿俩,今儿放心,谈得拢谈不拢,我哈德门绝对保你们能全须全尾走出去。可你们要办事太差劲。明儿个,走夜路怕是得小心点啦,千万别当了冤死鬼。有没有人套麻袋,打黑砖,使闷棍。我没法担保。”

    别说,这回他放出来的狠话倒是没白给,对方总算点了头。

    “宁和聪明人打场架,不跟糊涂人说句话。你这话真说到点上了。我认可你的道理。没错,大家都得吃饭,再牛逼,也不能不让别人活。尤其是咱们这样社会上走动的,人和事儿都要有所顾及,谈不上谁怕谁。”

    “像你这样的,能把一帮兄弟圈在周围,有吃有喝有钱花,就不善。我相信你能一呼百应。干一架!其实很容易,脑子一热的事。谁都不怵,更不会被拍唬!可问题是相互残杀后,对咱们双方都没好处,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顿了一顿,看到哈德门的脸色放松,他终于自报家门。

    “咱们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叫罗广亮,这是我兄弟小陶。在谈之前我得说,你哈德门确实不白给,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看来名声不是吹的。”

    就这台阶给的,真叫漂亮!

    哈德门上下打量一番对方,也知道不容小觑。

    “朋友,能说出这话不简单啊。看样子,也是‘老运动员’了?”

    “大家彼此彼此,邮市上都说你是茶淀儿回来的。我呢,是农业圈儿的。一大队三中队,种过三年的葡萄。我们应该有共同语言。”

    “哎哟!没想到咱们还一个圈儿里待过。既然有共同语言,那就好说话,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干脆我们来合作一把,有钱大家一起赚。”

    “这个恐怕不行,实话实说,老鼠票是我们早就圈好的鱼塘。今儿来见你,为的就是劝你们退出。”

    “什么?我给你们面子,你们居然扔地上拿脚踩!想吃独食!这可就没法谈了!”

    哈德门没想到自己抛出的橄榄枝,对方居然不当回事,这下动了真火。

    眼瞅他要摔咧子,罗广亮赶紧摆手。

    “误会了。合作的前提,总得有合作的基础,我们彼此不在一条水平线上,怎么合作?”

    小陶也第一次开了口帮腔。

    “分你们一嘴吃倒是可以的。和为贵嘛,要不我们干嘛来了?我们的意思,是想出个价儿,把你们的货全吃下来。保证让你们有赚头。就算谢谢你们给我们让道儿。”

    但就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

    俩人这么一说,话里话外透着居高临下。

    这更让哈德门恼火万丈。

    他甚至被气笑了。

    “我操!你们口气真不小。可凭什么就得我们让道儿?要我说,还不如你们把鱼塘腾给我,我们来吃下你们的货。”

    他的“八大金刚”都配合的哈哈笑了起来,充满嘲讽的意味。

    殷悦和林小芬刚放松点的心情,又紧张了,都看出了意气之争的苗头。

    可谁都没想到罗广亮和小陶却没什么激动的反应,还是很冷静。

    仿佛纯粹只是就事论事。

    罗广亮说,“你没那么大的本钱,否则你早就拿钱出来,吃货托行市了。还能放任老鼠这么跌?干脆咱们直说吧,我估计你手里大概有三千版的老鼠票。我也可以拿出三千版来。你要能吃下来,我就答应你,往后三天不在邮市上卖一版老鼠。这段时间,鼠票的行情还是你说了算……”

    “什么什么?你什么意思?我要全吃下来,你们只是三天不卖老鼠票?”

    小陶再次补充,“朋友,还没听明白吗?我大哥的意思是我们没耍诈。三千版是你的身家,但对我们来说,只是小意思。答应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是为了让你跑路出货的。否则,到了日子口儿,我们再继续放货,那就是重磅炸弹,你可就吃不消了……”

    哈德门这回是真听明白了,立刻倒抽一口冷气。

    然后就迅速开始衡量起利弊来。

    凭直觉,他觉着对方不像是虚张声势。

    “可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干嘛非把老鼠打下去!现在价位不高,涨势又好,再拉上去一个台阶,咱们大家不都有好处?”

    最后的努力宣告失败,罗广亮坚定的摇摇头。

    “抱歉,我们有自己的考虑,这事儿无可奉告。我只能告诉你,我们也是听喝儿的,上头有令,我们就得无条件照办。你要是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但该卖还是会继续卖的。我们手里的货量,这邮市承受不起。”

    哈德门又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罗广亮背后还藏着人。

    “什么?你们听别人的?那还怎么谈?”

    “当然能谈,我人都来了,不可能耍你玩儿。眼前这点事儿,我就能做主。你放一百个心。”

    沉默了一阵,哈德门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市场上正流传的黑色皇冠车。

    他心里一凛,不打算再坚守了。

    “那……你开个价儿吧……”

    “一版五十。”

    “什么?你开玩笑!”

    不怪哈德门不可置信,市面上现在的价钱还五十五呢。

    甚至还别说他了,连林小芬都不干了。

    “我说你们行事也太霸道了!开的价比市价低这么多!一刀下去,就要剌下去五块钱的肉!土匪都没你们狠!”

    这一嗓子,相当突兀。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放过来。

    论理儿,这样的场面是没林小芬说话的份儿的,这是让哈德门很没面儿的事儿。

    要搁过去,他就得立马发作,让林小芬给大家倒茶赔罪。

    可问题是,这桌儿上谈得是纯粹的生意了,不再是刀枪剑戟的江湖事。

    而且林小芬的话对哈德门也有利,他索性装傻。

    “听听,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吧?朋友,这价儿真不行。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别生气,女人嘛,爱使性子正常,天生容易激动!即便是用词不当,也犯不上较真儿。”

    罗广亮不似小陶,一脸的不满明明白白的。

    沉稳老成是底子,他只是不置可否的一笑。

    “这位怎么称呼?你们是……”

    “生意同盟。”

    哈德门略带尴尬的干咳了一声,“我差点忘了介绍了。这俩姐们儿也是咱邮市上有一号的人物,金花和银花。听说过吗?她们眼光极准,手里的鼠票,也不是小数,在市场也是面常胜不败的旗帜。我们彼此同进同退,一直以来都合作愉快。”

    利用女人以柔克刚,这是哈德门突然想到算计。

    林小芬懵懵懂懂,只觉得被哈德门这么捧着,这么推崇,自己受到了重视,面上有光。

    于是冷哼了一声,表达了更多的不满。

    殷悦却知道她们在被人当枪使。

    本来和这事儿无关的,现在却得担责了。

    赶紧拉了林小芬一把,让她别嘚瑟。

    而这一切都尽收罗广亮的眼底。

    他甚至洞悉了哈德门的潜台词,其实是在考验他的胃口有多大。

    “看来如果我要吃你的货,那她们的货,我也得接着喽。不知这两位手里有多少整版的老鼠?能给我个大概的数字吗?”

    然而林小芬的回应却颇有些无理。

    “那不关你的事儿。真是奇怪,我们明明能够卖更高的价钱,为什么非要低价卖给你?是我们疯了还是你疯了?”

    好在与之相反,殷悦抬眼看了罗广亮一眼,却冷静的回答。

    “我们手里一共有差不多两千二百版。”

    跟着还主动替罗广亮当众做了解释。

    “小芬,别闹了。带量的货和零敲碎打的买卖可不一样。这是私下里的大宗交易,不会影响行情。要是市场上这么抛出去,咱们的货肯定卖不出这个价码。”

    而且最后立场又巧妙地转到了自己一方,将了罗广亮一军。

    “不过话说回来了。您二位一句话,别人就得退场。那可得有代价啊。否则的话,凭什么给这么大的面子呢?”

    这一番表现,立刻就把林小芬盖过去了。

    不但让哈德门心里叫好,罗广亮也是很惊讶。

    他们都没想到,殷悦居然有这么清醒的头脑,这么好的口才。

    这姑娘确实眼光独具,是个外秀内也秀,相当出彩的人物,并非另一个绣花枕头可比的。

    这里说句题外话,其实罗广亮和殷悦是早就见过的。

    当初殷悦还在斋宫上班的时候,罗广亮专门负责蹬车给宁卫民送货,他们还做过交接。

    只可惜时过境迁,俩人外貌的变化太大,彼此又不熟。

    这种情况下跟陌生人也差不多,连眼熟都算不上。

    否则他们要是知道有这层渊源,今天这件事导致的结果也许会大大不同。

    “好吧。今天和两位是初次相见,不能不给个面子,我再让一道表表诚意。五十一块。”

    眼瞅着哈德门又要说话,罗广亮手一抬阻止。

    “先听我把话说完。我开这价儿绝不是随口就说的。”

    “老兄,据我所知,你们这次是从二十块开始随着涨势大笔收进的,只有国庆时候跌了一票,再加上前段时间的造势震荡挽回了不少损失。你们的成本最高也到不了四十块。”

    “我给你们留出了十一块的利。毫无风险的就能落进口袋里。已经很可以了。你们拿了钱还可以炒别的邮票嘛。很可能比占着老鼠的坑儿,还要划算的多。”

    “反过来呢,你们要愿意收,五十块我就可以把我们的货出给你们。我手里远远不止五千二百版,你们要一万版都行。但那样的话,你们可就心惊肉跳,睡不了踏实觉了。”

    “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哥儿俩要是勤快点,也许明天收市,鼠票在市面也就这价了。所以,这是我真心实意的一口价,多一分没有,少一分玩贼性。”

    哈德门的眼神随着沉吟不断变化,半晌才慢吞吞的问俩姑娘。

    “你们怎么看呢?咱们要不考虑考虑……”

    林小芬刚露出犹豫的神情,殷悦却再次出乎意料表现出了的果决,“我卖。”

    “好,那就成交!”

    哈德门立刻就换了副神情,还热情的过去跟罗广亮握握手,马上就关心下一步具体交易问题。

    “这好办,咱们明天约好了,还这儿见。一手钱一手货。要是不放心,我们可以留下一千块作保。”罗广亮坦然回复。

    “不用不用,我们哪儿有那么不开眼!我就是有点担心,这么大笔钱,二十五六万呢,你们会不会需要多一点时间筹措?”

    小陶这时候公然撇嘴。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只要货对,钱就没问题。”

    罗广亮则说,“我倒是奇怪,你最后怎么转向这么痛快啊!这可不是玩主的风格!”

    哈德门哈哈大笑。

    “别寒碜我了。现在钢骨叉子还有屁用啊!拼个你死我活,到头是两败俱伤。人是光着屁股从老娘肚子里出来的,生带不来死带不去,哪有个够呀?”

    “更何况,交个朋友多条路,二位不但是性情中人,咱们又都在一个槽子里混饭吃。如不嫌弃,咱们结交一下,二位意下如何?”

    “真的,世界之大,天外有天,好,你们算是让我开了眼了。咱们京城真是藏龙卧虎。兄弟斗胆请客,不知肯赏光?”

    罗广亮嘴上的话也很漂亮。

    “能伸出合作的手,才是敢作敢当。不过哪有让你们破费之理,我们定当有个表率才对,不要争执,见外……”

    第七百一十一章 大宗交易

第七百一十二章 只赢不输

    第二天,交易如期举行。

    还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过程一切顺利。

    除了坐着出租车来的罗广亮和小陶,从出租车里搬出了两个蛇皮袋。

    当众打开后,那整整二百六十五沓的大团结,瞬间带给了在场人等莫大的精神刺激!

    此外,就再没有什么事儿是超乎预计外的了。

    “哈哈,天下之大,大不过缘分。这次的生意多谢二位照应了。按理说,应该再摆酒相谢的。可兄弟们的身家基本上都在这儿。别笑话我们没出息,先把这些票子安置好了是真的。今天只有告罪了,改天!我们一定摆顿像样的席面好好请请各位!坛宫!对,咱就那儿了!咱也尝尝皇上的菜……”

    好不容易点清了钞票,当面钱货两清,交接完毕,哈德门满头大汗的连连赔罪。

    这也难怪,这年头,有几个人见过这么多钱啊!

    他全部手下都上来一起数,啐着唾沫一张张的点过一遍,也忙和了二十分钟呢。

    殷悦和林小芬一人拿五万,一人拿六万,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钱太多了!

    别的事儿都得放一边,先把钱安全存进银行再说。

    好在对方也是这个意思,罗广亮摆摆手,非常理解。

    “别客气,彼此彼此,我们也得赶紧把邮票拿回去交差。吃饭的事不急,咱们今后又不是不见面儿了,会有机会的。各位自便,告辞!”

    当真是说走就走,一点不拖泥带水。

    于是哈德门和俩姑娘也就不抻着了。

    在一干手下的簇拥下,他们都一起跑到了街对面的银行去。

    这个饭馆,还就是这点好,离着银行近,存钱方便。

    不过到了银行里面,还得排会儿队呢,这年头可没柜机可用,全是人工接待。

    将近二十分钟的过程里,所有人都没话。

    哈德门的手下们聚集在银行门外默默抽烟。

    哈德门连同两个姑娘亲自排队,却都只是焦虑的看着前面。

    一直等到几个人眼瞅着快要排到窗口了,他们的钱即将送进柜台里,他们几个人的心才算各自安定下来。

    这时候,哈德门突然开口了。

    “二十六万五千块的生意,居然就这么成了……”

    说了这么一句,他就停住了。

    殷悦和林小芬都看向他,以为还有下文,可是没有了。

    楞了片刻,她们才明白过来哈德门话里的意思。

    说完了,就是这么简单!

    别看是天文数字的这么一大笔钱!

    让她们昨天晚上都没睡好的一大笔钱!

    相当于一个中等厂子半年产值的钱!

    人家竟然毫不费力就拿出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邮王!王者风范!

    与之相比,市场上所谓的大户们简直就是笑话!

    怎么京城也会有这么有钱的人?

    这简直太荒唐了!

    可偏偏这么荒唐的事儿就是刚刚发生在眼前的。

    于是自然而然,一种让人深感震撼的东西,沉甸甸的压在了他们的心头。

    让他们都没法对这件事妄加评论,只能沉默无语。

    这个时间点儿,差不多也就下午四点左右。

    其实天色尚早,远未到暮色浓浓,需要开灯照明的时候。

    但就因为银行的朝向不大好,银行里的光线很有些昏黑,屋里的灯都打开了。

    有日光灯,暖光灯泡,还有字台专为办公用的那种绿色灯罩的小台灯……

    总之,光线十分复杂,也说不出是明还是暗,恰似他们现在复杂难言的心情。

    于此同时,罗广亮和小陶也回到了玄武门饭店的606房间。

    不过哈德门他们肯定想不到,五千二百版鼠票清点入库,其实对于罗广亮而言,也有点心疼。

    尤其在宁卫民面前,并不似他在哈德门面前那么洒脱,那么硬朗。

    反倒有点心虚,有点忐忑,甚至是要负荆请罪的意思。

    “总共花了二十六万五千二百块,货我都点过了。卫民,这事儿吧,要说还真是怨我。摸底没摸透,不得不多收了两千多版。而且昨儿脑子一热,又当场多许出去五千多……”

    “别这么说呀。我又没怪你。”宁卫民递过去一支烟,拍着肩膀,阻止罗广亮再自怨自艾。“什么事儿哪儿能都按咱们想的来呢?咱们又不是神仙。大体上没出圈儿就行了。这件事,你办得没错,我要在,也是这么办。甭多想,反正咱们胃气壮,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消化得了。”

    小陶心思简单,听宁卫民这么说,立刻就露出了轻松的神色。

    然而罗广亮本身责任心就重,操心的事儿有点多,却没这么容易释怀。

    “可咱不是还得继续往下砸价儿吗?这么高价儿买的,回头咱砸下去多少,就亏多少啊!反过来,咱要想脱手,那得炒多高去啊?何况花了比预计多一倍的现金。咱柜里也就剩二十万了。后面的事儿不还得用钱吗?”

    宁卫民拿打火机给罗广亮点烟,继续劝慰。

    “这你就说错了。行情要是控制在咱们的手里,那一切的涨跌就是虚的,数字游戏而已。放心吧,咱们是老鼠的主人,它只会听咱们的,把别人兜里的钱给咱们叼回来。再说了,那牡丹亭的小型张不是涨上去了吗?一边涨,你就一边卖,我看卖出二十万绰绰有余,你担心的问题绝不存在。”

    “可万一他们贼心不死,想杀咱们一个回马枪呢?我越琢磨越不对,咱们现在可是盏明灯啊。他们既然知道咱们炒老鼠,会不会等咱们把价格砸下去,再跟咱们在低位抢邮票啊?那他们这便宜可就占大了。”

    “哥哥,你能这么想,我真的很高兴。不但说明你心思缜密,也说明你真心替兄弟我着想。可我告诉你,他们要想打咱们的埋伏,那绝对是自己找死。为什么呢?就因为咱们不指着这个钱过日子!他们不行啊!你想想,我敢让鼠票就此三年不涨,我也能让它跌回原价去。这哪一条,他们扛得住?想沾咱们的便宜,我让他们不死也掉层皮。”

    说了几句杀气腾腾的话,顿了一顿,宁卫民居然还笑了。

    “何况,他们接下来的一关是很难过的啊。一下套出这么现钱,可不是纯粹的好事呀!这就像是运气特别好,连赢了几把的赌徒。可偏偏留在赌局不走。你认为这钱,他们会一直攥着手里吗?我看弄不好只有一种结果,这笔刚拿走的钱,他们转身就会又送进咱们的兜里。所以说,他们就是有这个心,也未必有这样的能耐。也只有我们才是做局的人,只赢不输!”

    至此,罗广亮终于恍然大悟,彻底放宽了心。

    而惊讶不已的小陶,望着宁卫民的目光,就像看到了麦克哈里斯。

    宁卫民确实能掐会算。

    在某些领域,或许连诸葛亮,刘伯温都比不了他的算命本事。

    事实上,也就不过半个小时过后。

    自打从银行一出来,哈德门他们几个,就开始琢磨咱们再把这些钱花出去的事儿了。

    在哈德门的盛情邀请下,殷悦和林小芬又跟他们一伙儿回了大众饭馆,决定边吃边聊后面该怎么办。

    “下一步两位是怎么打算的?总不好就让这么多资金账上闲着吧?”

    哈德门招待客人还是很殷勤的。

    他自己和手下们喝八毛钱的啤酒,给两个姑娘一人叫了一个易拉罐的健力宝。

    因为奥运会的原因,这是今年最红的,也是最贵的饮料。

    京城的饭馆已经有卖的了,三块钱一听,比友谊商店里的可口可乐和芬达汽水,售价还贵。

    于是林小芬美滋滋的喝着,答了一句。

    “当然不能闲着了,利息才几个钱!我看啊,我们还是捧捧王姐的场,也跟着炒牡丹亭好了。现在市面上就那东西涨得快!也许一天就能涨个三五块。涨到四十也许都打不住。”

    哈德门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眼光却一直看着殷悦。

    殷悦立刻明白了,自己不说几句有用的,怕是不成。

    “我还没想好,不过,我倒不建议炒牡丹亭。咱们现在把钱投入有点晚了。万一转向掉了头咱们就可就惨了。而且牡丹亭别看涨势旺,即便真涨到四十,不过也就是一倍而已。”

    “我其实更看好其他的小型张,尤其是头几年发行,还没怎么涨过的。也许会跟着涨涨,那一倍也许打不住,真涨起来,没准儿轻而易举就两三倍了。”

    “更何况,我还在想那两个人,他们要买老鼠,肯定是为了赚钱的。也就是说,无论他们接着是否往下压价,最后老鼠总会涨上来的。我觉得他们肯五十一的价钱吃,要全身而退,还有的赚,起码得涨到一百才划算……”

    “对对对!英雄所见略同,说的太好了!”哈德门鼓掌大笑,“两位的见解,都很有见地啊。尤其是银花妹妹,真是太给我启发了。老话说得好,三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亮。我呢,也在此献出点小谋略,请二位给评判评判。”

    “我是这么想的,做熟不做生。咱们为什么能赚到钱啊?不就是因为知道炒邮票的内情吗?所以咱们拿出钱来,接着炒。也得买知根知底的。”

    “那就不如买王姐和大帅手里的主力品种了。牡丹亭和明清扇面,价高倒不怕。因为咱们和他们是有同进同退的协议的,该卖的时候,他们会告诉咱们。说白了,要的就是短平快,谁耐心长时间抓手里?”

    “而且他们现在恐怕资金也够紧的,咱们要以比市价低一些的价吃他们手里一部分货,分担一下他们的压力。我想他们也会很乐意的,这也是朋友的义气。”

    “同时,咱们还可以各自留一部分的资金,好好盯着老鼠的变化。真等老鼠到了低位,那咱们干嘛不把卖出去的吃回来啊。这稳赚的钱当然要赚啊!这样进可攻,退可守,你们说好不好?”

    这话一说,脑子简单的林小芬当场拍起巴掌。

    哈德门立刻荣光焕发,连连抱拳,

    只是殷悦虽然挺给面子,也跟着说好,但心里却转着另一本儿账。

    她还是觉得哈德门和林小芬有欠考虑,对投入金钱有点儿戏,胆子忒大了点儿。

    已经见识过市场的暴风骤雨了,她可不能不对自己的财富负责,一定得琢磨透了,才好走下一步棋。

    第七百一十二章 只赢不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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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与“潮”的结合,传统与现代的碰撞,前人的文化遗产与今人的智慧交相辉映。一个坑人无数的现代投机份子,如果灵魂一下子穿越到了四十年前。他究竟会创造出什么样的惊人奇迹?又会走出什么样的人生轨迹?这一切都从1980年开始,从京城的前门楼子底下开始。从一个叫宁卫民的孤儿,穷困潦倒的处境开始……国潮1980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潮1980,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潮1980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